《天命之上》 第1章 欢迎收藏 第1章 欢迎收藏 作者大大正努力存稿中,喜欢的宝宝先收藏回家,一起期待后续呀~ 第2章 修车修表修电脑 第2章 修车修表修电脑 天灾席卷世界四百年之后。 曾经看似永恒的伟大帝国坍塌湮灭,只剩下迷雾之间星星点点的城邦林立,映照着往日的辉煌。 有人说,一切都将在毁灭之后重建。 还有人说,这只是毁灭之前最后的余光。 六月,北部联邦,海州,崖城。 炽热的阳光下。 在曝晒中太过耀眼的天穹上散乱的分布着白云。在海风的吹拂之中,那些映照在海面上的倒影渐渐的在波涛之中模糊,再不清晰。当海鸟们隐隐的鸣叫声响起,一切都仿佛隐隐笼罩在潮汐的涛声之中。 对于这海州人而言,这已经是司空见惯的光景,并不值得在意。 就在这个闷热到令人汗流浃背的午后,只有蝉声嗡嗡,街道上的车辆也变得稀疏起来,而在一家修车店里,气氛也变得渐渐焦灼起来…… “小季师傅,您看我这两个车灯,是不是出了点问题啊?” 跑车的漆面倒影里,有一条细长娇嫩的手臂,渐渐的搭在了修车少年的身上。 少年闻言低头,望向了硕大的车灯,仔细端详。 车灯大且亮,仿佛也在看着他,媚眼如丝。 “确实好像有点问题。” 季觉战术后仰,得出结论:“应该是轻微刮擦,做个保养就好了,正好我们店最近推出了99八养护套餐,包括全车打蜡,四次深度清洗,划算的很啊,你说是不是锋哥?” “啊对对对!”不远处满身油污的黝黑精壮修车工闻言,疯狂点头。 “讨厌~” 女车主娇嗔的碰了一下季觉的肩膀,依偎过来。 “那您看这个排气管呢?” 她在少年耳边轻声恳请:“我老公说,每次一开车,它叫的就特别大,弄的人家心里怕怕的,可不可以请你帮我拿个东西吹一下?” 季觉看向排气管。 饱经风霜的排气管也看向他,黑暗幽深。 “换一个就好了。” 季觉得出结论:“正好咱们店里刚来了两条,都是野马的配件,有证书的那种,全是寰宇重工的正品……只要12八八八,野马排气抱回家!锋哥你赶快来看看!” 说着,他努力的想要拉开距离,可是却逃不出身旁的纠缠,反而像是被蟒蛇缠住的小仓鼠一样,徒劳挣扎。 “不行,我还是觉得这车有问题……”烫着大波浪长发的女人轻咬嘴唇,眼波流连:“最近总发动机的出油量特别大,这会儿好像已经漏油了,你帮人家看看嘛。” “这么严重?!” 季觉震惊失声,和引擎盖下面无辜的发动机对视许久,得出结论:“可能是缺乏保养,建议您购买我们24999的全车保养套餐,现在办理还送精美脚垫和香片,保养完之后,保证您开起来跟新出厂的一样! 是吧,锋哥?” “啊对对对!!!”旁边拎着扳手的男人点头:“现在办卡充值的话,还有八折优惠哦!心动不如行动!” 可惜,推销半天,车主看都没看他一眼。 反而快要整个贴到季觉身上去了。 像是没有骨头一样。 “可我老公每次开两分钟就开不动了,说是推背感太强,受不了。”女车主咬着嘴唇,眨眼:“小季师傅,他说的是不是真的啊?” 我不道啊! 季觉很想告诉她,你问小季师傅没用,他才十九岁,总共修车三年半,没经验,这事儿你得问大季师傅它才行啊! 哦,她好像就是冲着自己的大季师傅来的…… 可这女的一看就不像是个善茬,万一大季师傅出来被她打吐了怎么办? 他好怕啊! 从小到大,他就遭受了太多这样的觊觎。 原本在学校里只有高年级的学姐和女流氓们惦记,自从他出来来打工之后,这种社会上的坏女人就不断的冒出来,垂涎自己的美色,想要动手动脚。至于现在……一看就想要白嫖,居然连礼物都不送了?实在是礼崩乐坏! 普信女,真下头! 季觉不停的向旁边的修车工陆锋使眼色,陆锋却不说话了,只是靠在墙上看他的热闹,幸灾乐祸。 直到救星,从天而降…… 嘭! 巨响之中,有魁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宛若肉山一样,扛着两条崭新的车胎丢在地上,打破了寂静。 “在搞什么?” 臂膀粗壮如牛,能驰骏马的寸头女老板抬起手,在围裙上擦掉了油污,一双鱼泡眼看过来:“换引擎是吧?我来就行……你们两个很闲吗?很闲的话去把门口的那一车车胎卸库房里去。” “好好好,车胎车胎,我最爱车胎了!” 眼看着老板救大季师傅于危难之间,季觉顿时喜出望外,女车主表情抽搐了两下,似是不满有人坏自己好事,可女老板稍微展露出一点‘拳镇山河’的恐怖气魄,还有如同死鱼一样看过来的视线,嘴唇开阖了两下,没敢说话。 尴尬之下,捏了把柜台后面在做作业的小孩儿的脸,夸了句小朋友真可爱之后,便上车走了。 倒是旁边看够了热闹的陆锋目送着那一双硕大的车灯远去,啧啧感叹可惜。然后,被陆妈一个大逼兜子扇在后脑勺,差点打成滚地葫芦。 他爬起来嬉笑:“哎呦,妈,你再来迟一会儿,说不定人家就办9999金卡啦!” “老娘开店是修车又不是卖鸭!小狗你不要讨打!” 陆妈怒斥,喊出了他的小名儿,俨然是气得不轻:“喜欢看热闹是吧?热闹看够了,把车胎搬了之后,滚去把后院的茅房给掏了!” 现在,轮到门口的季觉看热闹了。 精彩。 真系精彩! 一厢车胎并没有费多大功夫,店里自己有一台老叉车,退役回家的陆锋也有两膀子力气,自然不用他一个来打工的大学生来费力。 下午的时候,生意也少。 搬完车胎,洗了两台车之后,大家就躺在阴凉处,无所事事。 陆妈守着几个小孩儿写暑假作业,陆锋躺在垫子,看着短视频嘿嘿傻笑。而季觉则借了店里那一台年纪可能快赶上自己的老电脑,开始继续写论文。 在午后,阳光照在少年俊朗的侧脸,令路过的少女和大妈们不由得驻足观望。 唯独可惜的是,那一道从领口爬上脖颈,最后蔓延到脸颊上的烧伤疤痕。如此狰狞,令白璧微瑕,可惜可叹。不然出道做个爱豆岂不美哉? 再不济,也有有钱的阿姨们挥舞着钞票请进大别野中载歌载舞,不比在这种地方修车强? 但季觉却不怎么可惜,也从来没觉得在修车店打工有什么不好。 在这年头,灾变横行,诸事艰难,一个父母早逝、霉运缠身的孤儿能活下去就不容易了,有好心人收留自己打工,从不扣钱还想方设法的接济自己,已经是祖坟冒青烟了。 更何况他还考上了大学,吃穿虽然不奢,但也不愁。对比曾经的惨淡孤独,日子已经开始眼见的好转。 既然老天爷给了自己翻身做人的机会,怎么也要靠自己的能力,活出个人样子来才对。 没有不努力的资格和理由。 “一种……具有高精度……谐波减速器的关节……设计与分析?”陆锋探头过来窥探,光看标题就头晕眼花: “什么吊东西?” “大概就是,一种搭配了小型减速器的机械关节设计。”季觉解释道,“机械设备上会用这种原理,降低转速,提高出力。” “哦,柔性关节,是吧?我在部队的外骨骼装甲上见过。” 陆锋倒是一点就通,拍了两下季觉的肩膀,倒是比自己赚了钱还高兴,“可以啊,小季,牛逼啦。” 季觉摇头一笑:“哪里的话,是老师提携我的。” 作为论文和设计基础的新型行星架本来就是教授自己的研究成果,能给季觉喝口汤的机会,都是天上掉馅儿饼了。 况且,如今除了开题报告之外,剩下的基本上只有一个架子,季觉自己也战战兢兢。 以叶教授素来苛刻的风格,万一搞砸了,说不定被当做不堪大用,直接就被她踹出组了。他还想靠着教授的推荐信,去考个二级工程师呢,由不得他不上心。 只可惜,忙的时间并不长,老电脑的机箱嗡嗡震动,风箱哀鸣,明显是无法支撑打开文档的时候同时再打开两个网页这么艰巨的任务了,季觉只能先停一会儿。 低头看了看表,才四点多。 他抽了张纸巾,擦了擦表链上的油污,认真又仔细。 要说这年头,除了少数人之外,戴表这种事儿基本上已经从功能需要变成一个装逼行为了,不然的话,为什么不把手机拿出来看一眼? 是因为昨晚忘充电了吗? 时代在变化。 早些年,季觉外祖父还在的时候,他家的恒时钟表可是整个海州都响当当的大牌子。那些年,要是哪家孩子要是能考得上海员,指定要到店里来买一块鸥式怀表,换上制服之后,半截表链从口袋里露出来,不知能吸引到多少大姑娘的眼睛。 可惜,季觉父母早逝,时代又变得太快,曾经的渺小辉煌早已经淹没在了尘埃里。给季觉留下的,除了一间多半没法再开张的老铺之外,就只剩下如今些许的微末技艺,以及,这块父母留下的遗物了。 实话说,这么多年了,季觉也没搞清楚这块表究竟是个什么牌子,只能通过表盘上如同复杂机械一般的标志,猜测它多半是什么精密工作上用来校时的手表。 款式罕见,设计也和市面上绝大多数不同,它看上去像是早期海员们喜欢用的款式,但海员们的表上面一般都有万年历或者月相显示。可这一块表的表盘除了指针之外,就只有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窗口。 两排小小的数字,好像随着时间在渐渐的变化,逐渐增大,只不过趋势过于缓慢。小时候季觉第一次戴它的时候,上面数字才只有06,到现在,已经有92了。 除此之外,更奇怪的是,它没有用来校时的表冠,也没有上发条的地方,甚至没有任何缝隙。 季觉甚至去学校实验室里借过高精显微镜,完全没有从表壳上面找到任何一个接缝和焊点,浑然一体,就连表镜都被包裹在内,严丝合缝。 季觉曾经把它在桌子上摆了好几个月,每天观察,结果走字如常,证明它也不是靠着手臂摆动自动上链……那动力哪儿来的? 难道还能是个永动机不成? 第3章 大难不死,必有补刀 第3章 大难不死,必有补刀 虽然物理学在各种作品中已经不存在了,但这不妨碍大家依旧活在一个非常物理的世界里。 作为天门大学机械工程系大二很快就大三的在校学生,季觉自然不会质疑自己将来安身立命的基础,可这手表实在是太过古怪。 太多搞不懂的地方了,可以说每个地方都透露着工艺和设计的离奇。 但他也不敢拆,只能放在以后找机会……遗憾的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机会没找到,他自己反而戴习惯了。 怪就怪呗,难道还能扔了不成? 少年靠在椅子上,舒展了一下筋骨,才发现,桌子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盘西瓜,回头才看到其他人早就吃完了,正在闲聊。只有写作业的老幺从柜台后面探出头来,对自己这一份虎视眈眈。 “谢谢陆妈!” 季觉笑了笑,招手示意孩子过来,将自己那份分了他一半。 “小季,你那个什么……”陆妈忽然想起来,一拍脑袋:“紧急……救援员的考试,怎么样了啊?” “刚报上名。” “不对啊。”陆锋反应过来:“去年你不是考过了么?” “去年考的部分是紧急救护。” 季觉笑了笑:“今年我在学校极限运动社里帮忙了一段时间,我想顺带把伤病员救援考了,这下也算是二级救生员了。” “有用吗?” 陆锋不解,他印象里的救生员——阳光沙滩躺椅大裤头,无所事事的晒太阳,吹吹海风看大波,运气好的话,还可以帮忙涂防晒油,用娴熟的经验和忙碌的夜晚赢得顾客的赞赏。 可这和季觉这种每天恨不得掰成四十八小时的卷王完全不搭啊! “你这又过来帮忙干活儿,又去上大学,还忙着论文……考这个干啥啊?感觉没啥用啊。” 陆妈闻言,发动技能——老娘的怒视! 在学习至上论的死忠信徒陆妈的眼里,学习好的孩子干什么都是有道理的,像是陆锋这种大学没考上去当兵退役之后在家无所事事的街溜子,自己不上进就算了,竟然还胆敢质疑好孩子? 莫非老娘的大耳瓜子不利呼? “没办法,毕竟我比较倒霉嘛。” 季觉自嘲的笑了起来,展示着手上早上才被a4纸划开的口子。陆妈沉默,看着那一道从季觉脖子上爬出来的伤疤,许久,无声的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 “电脑!电脑!” 二姑娘震惊,指向了季觉身后:“电脑冒烟了!” “等等,卧槽……” 季觉大惊失色,回头看向桌面的文件,还没有来得及动作,电脑就黑屏了,再无反应。 彻底歇逼。 是电源烧坏了。 一番检查之后,季觉无奈得出了结论:毕竟是老电脑了。 实际上,说是老电脑……不如说是季觉从各种四五手配件里攒传来的历战缝合怪,史诗级弗兰肯斯坦。这么多年来缝缝补补,更更换换,属于原本电脑的可能就只剩下一个框子了。 不幸的是,这种活儿干一半电脑宕机的事儿已经不止一次。而不幸中的万幸是,季觉因此而患上了保存强迫症。重要文件绝对硬盘、云端和手机一式三份,而且每次停下来都会习惯性的按保存键。 如果运气好的话,只损失了几百字而已,回头重写一下就是。 反倒是电脑…… 季觉挠了挠头,只能等会儿去街对面二手维修的‘垃圾堆’里翻翻看,有没有还能使的电源了。 至于买新电脑? 攒攒钱倒是没问题,但就怕掏空几个月积蓄,前脚刚买了新电脑,后脚不小心一杯水倒上去…… 那自己除了无能狂怒掉小珍珠还能怎么样? 反正他是对自己的鬼运气不敢抱有任何希望了。 打记事儿起,季觉的运气就没好过。 拆方便面没调料包是司空见惯,撕手皮撕下一整条简直理所当然。 小学整个班去春游只有他一个人差点被人贩子拐卖,中学时流落街头,想要打工赚学费却一头扎进了传销窝点,好险反应的快才及时跑路。后面就连来大陆汽修店找工作的时候,因为不小心从后门走进来,差点被刚刚退伍回来的陆锋当成了贼,一个飞踢当场送走…… 各种斑斑血泪,实在是一言难尽。 这么多年下来,他能活着考上大学,只能说福大命大。他还以为自己能否极泰来,结果开学第一天刚打了碗天门大学食堂最出名的卤肉饭,就撞上大规模食物中毒,轮到他送进急救室的时候,据说已经快断气了…… 陆锋实在是大开眼界,他在中土那泥坑里当兵看油田打烂仗,死去活来这么多年,都没见过像季觉这么样衰又命硬的。 就算是放在孽障横行的崖城,也简直是一朵奇葩。 电脑坏了之后,季觉就没再折腾。 闲着也是闲着,顺带指点起老三和老幺写起暑假作业来。 并且热心友好的向陆妈推荐了好几套自己当年用过的练习册,买都不用买,自己那套就在家里,拿着橡皮擦一擦就能继续使,根本不用浪费钱……哎,客气什么,都是街里街坊的,甭客气,我家还有一套没用过的考王三十卷呢! 成功的收获了陆锋的敬畏、二姑娘的震惊、老三的恐惧和老幺的悲伤。 乐于助人就是好啊。 季觉喜滋滋的吃着大妈切的瓜,知道自己‘时日无多’的老幺开始哭着喊着要零食。 “我去买吧。” 始作俑者季觉在裤子上擦了擦手,享受着身后幽怨的目光,开口说道:“正好顺路去搞个免费电源回来。” “帮我带瓶可乐。”因刚考上大学而幸免于难的二姑娘需要压压惊。 “带包烟。” 带着老花镜的陆妈正在跟账本较劲,头也不抬的说:“跟张敏说,记我账上。” “好嘞,多谢陆妈。” 季觉没再客气,哼着歌出门去了。 正值夏日的阳光明媚,远方吹来的海风熏熏,就连满街乱窜的野狗都趴在阴凉处享受清闲,两侧的茶馆里人满为患,电风扇的奋力工作里,穿着背心的老头儿们抠着脚吃着茶,打着扑克,平和热闹的一如既往。 季觉吹着口哨,走了十来米,就在街口的便利店里把东西买好,想了一下,又自己掏钱给大家搞了几根冰棍。 自己率先拆开来,就着空调的凉风狠嗦了一口,顿时便忍不住舒坦的叹了口气,丝丝缕缕的甜意和冰凉从嘴里扩散开来。 这下就连外面的大太阳也不可怕了。 冰棍最好了。 他哼着歌出门,准备回店里,却听见了刺耳的声音。 来自身后。 街上,一辆满载着废纸板的三轮车忽然像是没头没脑的苍蝇一样,忽然从原本的轨道上拐出去,划过了一道巨大的弧线。在人群惊叫的声音里,刮过了街边摆着笼屉柜台,柜台倾倒,笼屉滑落,热水喷溅。 就像是狂飙的河马一样。 笔直的,朝着季觉冲过来! “我叼——” 季觉下意识的咬碎了嘴里的冰棒,来不及躲闪,下意识的双手抓紧车把,抬头看向那个蹬车的老头儿。 那老头的双眼泛白,到处都是血丝,嘴里正在往外吐着白沫。 像是突发羊癫疯了,剧烈抽搐。 然后…… 还特么不忘记死命的蹬车!!! 季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何苦呢,大爷,伱都抽成这样了……今天这人你是讹定了是吧? 瞬间的僵持,紧接着,车斗里堆积如山的废纸板在惯性之下倾斜,挣脱了塑料绳的束缚,坍塌下来,拽着整个三轮车侧翻在地上。 将两人压在了下面。 只看到废纸板一阵震颤,再然后,才有一只手有气无力的从里面伸出来,扒开了压在身上的垃圾,季觉灰头土脸的探头。 剧烈喘息。 庆幸这一次走背字儿还不算太麻烦。 得亏是个破三轮儿,这要是个卡车,自己岂不是…… 可再紧接着,他才听见,周围的尖叫声。 渐渐聚拢过来的人群,一哄而散。取而代之的是刺耳到近乎撼动魂魄的高亢轰鸣。 ——喇叭! “什么逼动静?” 季觉迟滞回过头,才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狂风。 还有街道之上那呼啸而来的庞然大物——宛如巨兽一般狰狞的钢铁面孔上沾满了泥点,满载着泥沙早就不在乎什么叫核准载重量的恐怖巨物。 总长十六点五米,宽二点五。 那是一辆南风半挂…… 向着自己,疾驰而来的卡车!!!! “你特么……” 季觉傻逼了。 在这仿佛凝固的绝望瞬间里,他已经能够看到驾驶席上司机那张比自己还要绝望的扭曲面孔。 他忘记了呼吸,汗毛立起,想要尖叫和呐喊,可是却已经来不及发出声音了。 躲不掉了。 可脑中所浮现的竟然不是咒骂,而是难以言喻的困惑、茫然,乃至……平静。 妈耶,好经典的剧情。 难道自己这是行善积德,今天转生名额终于批下来了!? 等等,别光穿越,有挂吗? 咱哪个站的?配系统吗?听说有作者臭不要脸,挂都不给愣塞地狱难度还嘴硬说爽文不虐主,都是在骗人的,搞不好最后还太监了…… 不对,先别急! 季觉敏锐的察觉到了盲点——这儿不是自己一个人啊?! 说不定转生的不是自己,是地上这个老登呢! 那自己岂不是要惨? 以后这老登穿到异界去开后宫纳美女干爆魔王的时候,不知道会不会想起来,若干年前自己抽风讹人的时候,有个倒霉孩子叫季觉?不知道会不会引以为戒,从此多行善事。 可别让自己白死了。 但他好像真的要白死了。 自那一瞬间的恍悟中,季觉终于明白了那即将扑面而来的无穷黑暗究竟代表着什么。 他要死了。 死。 滴答、滴答、滴答…… 宛如幻听一样的清脆声音,在耳边响起,如此的富有节奏,不急不缓,好像死亡迫近的脚步一样。 躲不过了。 92……97……9八…… 季觉呆滞的凝视着寸寸靠近的庞大卡车,看着抱死的轮胎和大地摩擦,砂石在颠簸中从车斗里升腾而起。 发动机怒吼咆哮着在缸中喷出火焰,活塞起落轰鸣如雷,刹车片和制动盘摩擦,火花飞迸若雨。 99…… 停下来。 他想要说,停下来吧。 求求你了,停下来,停下来,停…… 停停停停停停停停—— 他说: ——停下!!!!!! 咔! 那一瞬间,腕表的表盘上,推进到极限的数字,赫然归零! 刺耳的嘶鸣声戛然而止,狂风停息,海量泥沙从破碎的车斗里喷射出来,像是泥石流一样扫荡在街道上,蔓过了车头,飞在天上。 最后,如同细密的雨水一样,洒落。 盖住了季觉呆滞的面孔。 沙土之下,他的眼睛眨动着,凝视着几乎快要贴上自己鼻尖的车头,车头在震颤着,浮现裂隙,像是悲鸣。 再然后,底盘崩裂的声音响起。整个卡车像是散架一样,迅速垮塌,分裂,断裂烧红的传动轴从底盘中穿出来,刺出泥沙,斜斜的指向了天空。 季觉跌坐在地。 迟滞的恍惚和茫然里,他缓缓的抬起手,摸了摸湿润的口鼻,只摸到了满手的血液,鼻血…… 周围好像有尖叫和怒骂的声音响起。 喧嚣声迟迟而来。 有小孩儿在哭喊,喊着妈妈,茫然的母亲从店里冲出来,看到这一切,像是发疯的母熊,狂怒着拽下车门,大耳瓜子没头没脑的朝着司机脸上猛呼。 还有一个好像是陆锋的人,一脚把老登踹开,挤上来,着急忙慌的扶着季觉的肩膀,呐喊问着什么。 可那些他都没有再注意了。 脑中唯一所浮现的,是在最后一瞬间,卡车上所传来的尖锐。 它回荡在自己的脑髓和直觉之中,宛如撼动天和地的雷鸣。 那是机械的咆哮,回应自己的话语。 它说,遵命。 新人写作不易喵,还请大大们多多支持。路过的好心大哥哥大姐姐可以帮帮我点个收藏ua? 第4章 血与梦(求追读!) 第4章 血与梦(求追读!) 崖城,北山区,郊外,午后六点 一座偏僻的独栋房屋之外,早已经拉起了警戒线,几个警察在树荫下躲着阴凉,时而抬头悄悄望向屋子里,什么都看不到,叹了口气之后低声交谈些这些日子流传在警局里的流言和传闻。 焦躁不安。 唯独靠在门口的那个侧影,自始至终,纹丝不动。 搭在她肩头的机车夹克在风里微微的摇曳着,眼瞳藏在墨镜后面,看不清具体的神采。 唯独放在寻常男性里面也鹤立鸡群的身材如此醒目,可那氤氲在周身凌厉气息却令人不敢多看。 “不好意思,雯姐,来晚啦。” 有带着遮阳帽的年轻女孩儿从出租车上下来,手里还提着两杯奶茶,向着警察出示了一下证件之后就堂而皇之的跨过了警戒线向着门口的人走过来。 “路上堵车了,据说差点出了车祸,真惊险啊。我看了一眼现场,那么大的卡车,差点就撞上去了……” 童画兴致勃勃的向着上司描绘着当时的场景:“所以说,疲劳驾驶要不得啊,那司机被一个大妈按在地上打,要不是巡警来得快,脑浆子都快被大逼兜子给扇出来了,跟上次那个一队的傻屌被你按在地上打的样子一模一样……” 只可惜,门口的女人并没有搭话的兴趣,只是瞥了她兴致勃勃的样子一眼,下巴点了点屋里的方向。 “说够了没?来看现场。” “哎,雯姐你还是好严肃诶,人家可是刚从上个现场赶过来,十几个小时都没休息了,还给你带了奶茶。” 童画装模作样的委屈了一下,旋即又兴奋了起来:“不过,我最近学了步态侦查诶,来,让我看看……” 她戴上手套,进门后低头看了一眼客厅处的玄关,神情骤然一肃:“现场有人来过。” “嗯?” 闻雯神情不由得一紧。 “看起来应该是一个女人。”童画蹲在地上,眯起眼睛望向尘埃里的脚印,细嗅了两下:“很罕见,身高一米九,年龄大概二十五岁左右,哈,被我逮到了,还在这里抽了烟……” “是不是抽了白星?”闻雯嘴角勾起了和善的弧度。 童画震惊回头:“伱怎么连牌子都看得出来?” 回答她的是拍在她后脑勺上的巴掌,险些把她狗头给拍下来。 “那他妈是我!” 闻雯大怒,指向客厅,“搞屁的步态分析,你干脆报老娘驾驶证号得了,看现场就好好给我看。” 童画只感觉脑袋差点被打飞,也不敢在自己组长火气大的时候卖弄那点刚学的步态分析了,但还是忍不住忧愁:大姐大这么凶,男朋友怕是不好找哦…… 可心里嘀咕着,抬头看向案发现场时,还是忍不住叹气。 “就是不想看这个啊。” 就不能换个人吗? 窗外吹来了潮湿的风,簌簌尘埃已经落满了一层在桌子上,丰盛的晚餐无人问津,早已经蚊蝇飞舞。 而就在餐桌旁边,一片狼藉里,五具破碎的尸体杂乱的分布在各处,支离破碎,血浆凌厉。 像是被猛兽闯入之后,在瞬间撕碎一样。 老人、小孩儿、男人、女人…… 短短一分钟不到的时间里,全都死了。 童画伸出手,按在桌面残存的头颅,闭上眼,无穷苦痛随着回忆的洪流,瞬间,贯入了脑髓,不由得痉挛。 眼前显现的幻象里,那个染血的身影从窗户突入,扑向了餐桌。 大快朵颐。 男性,四十岁,左手残疾,面部有黑色纹身。 双眼猩红。 再然后,被撕裂的痛楚,被啃食内脏的惊恐,还有失去所有的绝望,接踵而至。 “第四个。” 童画睁开眼睛,压抑着呕吐的冲动:“不是之前的作案者……” 本周,崖城内,第四起血渴症患者所犯下的命案。 血渴症,从中土传来的诡异瘟疫。 传说,中土四大祭祀之一的白王因为背弃了天选之道,才招致了如此诅咒。 它的传播途径是体液,症状是字面意义上的……渴血。 在感染前期,患者将会逐步感受到不可抑制的饥饿和对血类制品的渴望,一旦病情达到第二期,就将渐渐失去理智,在这期间,食欲渐渐转向活物,而身体素质也会得到强化,犬齿渐渐突出。直到对禽类和家畜失去兴趣之后,将目光转向同类时,就代表着,正式进入第三期…… “至少有四个了啊。”闻雯轻声呢喃。 可有句俗话说太多了——当你在家发现一只蟑螂的时候,就代表,在你看不到的地方,至少有一窝了。 “速度得再快点了。” 童画说:“再这么吃下去,下周可能就有患者达到第五期了。” 第四期的症状是器官异化,逐步非人,而到了第五期,高速发育完毕的宿体便将具备感染能力,届时,便能够传染出新的血渴症患者。 “后院都要起火啦。”童画挠头,“局长呢,还不回来么?” “泉城地窟的动荡越来越大了,搞不好会有灾害溢出。整个海州,所有的高层,都在盯着那边,一时半会儿是顾不上这边了。” 说句没良心的话——同地窟溢出、整个海州被淹掉三分之一的恐怖后果比起来,区区几条血渴症养出来的疯狗,真就连芥藓之疾都算不上,还得往后稍稍。 “一队那帮吊毛,平时拽得二五八万,关键时候真就一点都指望不上啊。”童画叹了口气,“其他组有支援么?” “二队的七个组,有五个组全在等着我这个不知进退的愣头青把状况搞砸了,好瓜分掉北山组呢……这会指望他们别落井下石就算好了。” 闻雯低头点燃了白星,忽然问:“要不要我去找陆神州,给你换个组,省得在这条破船上陪我一起沉了。” “放屁,出卖大哥、呸,大姐是要三刀六洞的!” 童画急得跳脚,指天画地:“我是跟你混的,你要信我啊!” 回答她依然是拍在后脑勺上的巴掌。 “你是安全局的干员,不是黑帮的小太妹,什么混不混的?” 话虽如此,那张姣好肃冷的脸颊上却终究是勾起一丝弧度,自袅袅烟雾中微不可觉:“找到线索了么?” 童画一笑:“是个新手,根本没掩饰过,醒目的跟大白天脱了裤子裸奔一样。” “好,你打电话,叫上老张、小安。”闻雯没再浪费时间,挥手说道:“你们先从这一条线去追,出了事儿听老张的。” “那你呢?”童画一时茫然。 “我去找‘老朋友们’聊聊。” 闻雯终于露出了笑容,爽朗又坦然,克制不住的凶气和戾意便自眉梢缓缓升起:“说不定能有新发现呢。” 北方联邦,七州之地,位列十九座大城之一的崖城。 城内辖下最为混乱也最为无序,常住人口四百一十万、非法移民无籍黑户一百万以上的北山区。 灰色产业里鱼龙混杂,见不得光的社团字头你争我夺,而混迹其中的鼠辈们不胜凡几。 从西往东,胜合、东地会、白条帮、义气团…… 这么多垃圾里,总有几个,是要对这件事儿有个交代的吧? 油门拧动。 机车的引擎咆哮着,吐出浓烟,自海风中呼啸而去。 管他妈什么规矩和义气—— 有一个杀一个,有一家杀一家! 季觉感觉自己走的很安详。 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以为自己死了,只不过死后的世界好像和生前没什么不同,只是冷了很多,如此轻盈。 在昏沉和恍惚中,他忘记自己身在何处。 灵魂仿佛升起。 脱离凡世,喧嚣远离,向着天空,尘埃不见。 宛若翱翔那样。 俯瞰大地,眺望穹庐。 可从躯壳之中解脱之后,所看到的却并非是什么天国,倒不如说,是毋庸置疑的……地狱! 大地不复安稳,烈火和雾气奔流,一道道宛若裂谷的缝隙在扩散。天穹也不再完整,而是分崩离析,坍塌,落下。 像是雨水和陨石一样。 有寥落的星辰在黑暗里燃烧,迸射烈光。 于是,天穹便被烧尽了,黑暗也四散奔流。漫天阴云如尘霾一般被拂去后,所剩下的,便只有无穷光明。 在那一片光芒之后,好像有什么东西要渐渐出现了。 那些模糊的轮廓,彼此重迭,但又泾渭分明,宛如天柱一般,支撑着大地和天穹之间的世界,又仿佛无所不在,将万物囊括其中。 一者如日轮泣血;一者广博如高山和海洋;一者白骨和血色纠缠化为王座;一者变化纷繁如火焰电光;一者升腾向上凡物莫及;一者正方,巍巍森严如城阙;一者自正中放射,自由如无物可拘…… 季觉窒息的昂首,仰望。 它们,他们,不,祂们—— ——都在看着自己! 那一瞬间,季觉头痛欲裂,感觉灵魂和意识仿佛都要自那俯瞰中燃烧殆尽,难以为继,最后所窥见的,乃是扑面而来的白光。 吞没了一切。 “卧槽,原……” 季觉垂死病中惊坐起。 自卧室里,剧烈喘息,寂静中,清晨的雨水敲打在窗户上,室内只有只有一座座古老钟表的声音缓缓回荡。 阵阵细微的寒意扩散在房间里,带着些许驱之不散的霉味。 吨吨吨将前天的冷水一口气喝完之后,季觉才终于从那个莫名的长梦中清醒过来,回返了人世,想起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他的家。 感谢大家的支持、阅读与收藏,成绩比预想之中的还要好很多,谢谢大家。 感谢大佬们的打赏! 编辑说,追读数据很重要,非常非常重要。如果大家觉得故事还可以的话,不妨多看看更新哇!呜呜呜,不要养,求求了! 朵朵在这里给大家磕头了!(按住狗头邦邦邦 下午五点还有一章。 第5章 天轨 第5章 天轨 自从昨天差点被大卡车正面创飞之后,季觉就昏昏沉沉,魂不守舍,从医院做完检查回到家里之后,闭上眼睛就一觉睡死了过去。 直到现在醒来之后,才好歹有点大难得生的轻松感和些许欢欣。 虽然轮不到异世界转生、魔力测验炸爆水晶球、虎躯一震广纳后宫等等喜闻乐见剧情,但……好歹还活着不是? 活着真好,活着非常好,活着真他妈的太好了。 自从九岁之后一直活到今天,季觉还没活够,感觉自己似乎应该好像也许可以再活上个四五六七八十年。 霉就霉点,穷就穷些。 又不是日子没法儿过了。 生命万岁! 只是……伤疤是不是淡了点了? 祖辈留下来的老屋已经饱经风霜,木地板踩起来嘎吱嘎吱响,就算是季觉这几年仔细小心的再维护,也难掩衰败。 季觉对着镜子洗漱的时候,忍不住抬起头,仔细端详了一下……那一道从脖子下面一直延伸到脸上的疤痕。 像是蛇缠绕在后背上一样。 烧伤的痕迹如此丑陋,且狰狞,如今却依稀有点淡化的痕迹。 更重要的是,自己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确切的说,一切都好像不太一样了。 整个世界仿佛都隐约有所不同。 要打比方的话,就好像,截肢之后的患者忽然再度感受到肢体存在一般的幻觉……忽然之间,他好像多了一只眼睛,多了一只手,多了某个崭新的感官。 可仔细去体会的时候,一切都变得暧昧不堪。 越是仔细体会,这样的感觉就越是飘忽,令人头晕目眩。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卡在了半截一样,不上不下,无比难受。 他洗完脸瘫坐在沙发,伸手,拿起遥控器,想要看点其他的什么转移一下注意力。可电视机屏幕却只是一阵闪烁,画面断断续续。 “又坏了?” 季觉挠头,弯腰按了按开关,依旧如故。 毕竟是老电视里,岁数确实比季觉还要大,连屏幕都是球面的。这么多年他缝缝补补修来修去,但这一次好像却不是老毛病。 就在他茫然的时候,听见了幻觉一样的声音: 弟啊,别开了,屁股疼。 “啥?” 季觉下意识的又按了一下,听见了呻吟声,不由得僵硬在原地,呆若木鸡,艰难的,抬起头,望向声音的来处。 电视机。 屁股,疼。电视机说。 “我叼——” 季觉大惊失色,跌坐在地上。 尸……不对,电视机会说话?! 然后电视机就不吱声了。 好像被他快弄死了一样,搞的季觉又是一阵惊慌和茫然,直到他终于鼓起勇气,绕到电视机后面,终于恍然大悟。 可不屁股疼么? 后面电源线老化开裂,漏电了! 在柜子里翻了好半天,终于找到电工胶布和钳子,把电源线重新修好,没预想中那么复杂,倒不如说……简单的令他意外。 然后,便听到一声解脱般的呻吟。 好多了。 电视机说:最近电压不稳,别老开机,显像管也快不行…… 声音越来越小,渐渐听不清。 是季觉越来越头晕。 当他端详电视的时候,好像无形的眼睛再度张开了,能够观看得到内部的结构,运转。当他倾听时,就好像有幻觉一样的话语报告主体状况。 当他触碰电视的时候,无形的手便作用于其中,感受着每一个部件的老化程度,使用寿命,甚至,能够干涉到其中的运行。 可这一切都仿佛建立在他的精力之上。 一旦使用这样的力量,他能够感觉到自己的精力就在飞速的流失,短短的几分钟时间,就好像几天几夜没有睡觉了一样,困到快要暴毙。 他丝毫不怀疑,倘若自己不停下来的话,暴毙绝对不是玩笑。 而是现实。 现在,寂静里,季觉低头,看向了手腕之上。 那一份即便是自己在筋疲力尽的时候依然如此清晰的鸣动和感知,根本不需要任何额外的精力,就好像已经变成自己的身体一部分一样。 那一支古怪的手表。 令季觉错愕的是,表盘上的数字,却已经从原本的濒临满值,重新跌回了起初,甚至比一开始还少。 01 除此之外,更引人注目的是表盘上的数字——原本0点的标记,已经有一大半,变成了金色,好像卡在了某个进度上一样。 当他再度调动为数不多的精力注入其中的瞬间,仿佛,有瀑布一般信息从眼前浮现。 天选之仪缔结开始,欢迎入职天轨集团 错误报告第17八99八9次发送失败 侦测到临时职工受到生命危险……呼叫周边范围内车站,无信号响应,呼叫总部支援中心,无信号响应……错误!错误!错误! 临时工紧急求生协议启动——协议生效时间内,天赋将强行激活为能力——储备灵质耗尽——协议结束——持续时间:0.4秒。 检测到不明错误,错误,错误,错误,失去信号响应,无法完成上传。人力资源管理程序提醒您,请尽快成为天选者,前往中央车站,完成转正入职。 季觉眼前一黑。 不是累的,是茫然。 太多新词儿了,一股脑塞过来,让他一时间无法理解:天选之仪、天轨集团、临时工、协议、错误、天选者、中央车站、入职…… 可连蒙带猜,好像能明白点什么。 似乎,自己通过什么天选之仪,莫名其妙的和这个手表绑定了,而且还给一个从来没听说过的公司投递了简历,然后,还被自动录取了? 但这破公司好像也是个草台班子,要啥啥没有,也没人来找过自己,不知道还在不在。 在自己生命危险的时候,它启动了一个叫做临时工求生协议的东西,强行激活了自己的‘天赋’,转变成了超能力,结果把油给烧干了。 最后,好像提醒他赶快成为天选者,然后去找一个叫做中央车站的地方,去做公司的正式牛马? “喂?” 季觉小心翼翼的抬起手腕,问了句:“在吗?” 无人回应。 寂静里,就连腕表指针转动都懒得发出声音了。 好像不想理他。 “别不说话啊。”季觉好奇的问道,“请问贵公司待遇怎么样啊?规模如何?是主营什么业务啊?工资福利如何?有年假和年终奖吗?” 腕表沉默无言。 季觉心中渐渐安定。 “话说回来,我什么时候变成你们临时工的啊?经过我同意了吗?有签字确认吗?” 他躺在破沙发上,找了个放松的姿势:“做了这么多年的临时工,虽然什么屁活儿都没干,但这不是你们不发工资的理由哇!能补上吗?五险一金有没有着落? 你们没偷税漏税吧?小心我打电话举报伱们啊……” 寂静依旧,只有自说自话的季觉一个人像个小丑,但小丑也挺好,至少说明这玩意儿里面真没藏什么万年老鬼之类的怪东西。 恩,不会说话,那就不管了。 他让自己当临时工,也没给钱,自己用了表,好像也没付费。大家双向白嫖,双赢,ininin,简直是你好我好大家好,一起赢到家了。 那暂时就不用担心忽然有什么人从天而降,一巴掌把自己拍死,然后回收公司资产的事情发生了。 况且,天轨,车站……完全都没听过。联邦这么多大城,铁路来来去去就那么几条,也全都是各个城市的政府负责管理运营,从没听过什么天轨集团。 从季觉外祖父辈起这手表就在他家没挪过地方,这么多年没找来,那破公司也许、可能、好像、多半……早就没了。 季觉松了口气,终于安心下来。 闭目仔细感受的时候,便能够察觉到,体内有什么东西在渐渐的涌现,丝丝缕缕,如雾一般稀薄飘忽,但汇聚在一起,却涓滴成河。 令他渐渐充实,驱散了些许困乏。 而在之中,有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一丝,流向了腕表,储备其中,令表盘上的数字再度上升——03 这就是灵质? 以前自己积攒了那么多年,才到九十多,结果被求生协议不到一秒钟烧光……可天赋经历过一次强行激活之后,灵质恢复的速度似乎就快了很多,比以往快了不知道多少倍。 应该距离正式转变能力也就差临门一脚的功夫了。 那自己……这算是快变成了超能力者了? 季觉的眼睛一亮。 很久之前,他看过一本据说从灾变纪年之前流传到现在的漫画,里面有几个英雄好汉,个顶个的牛逼,个顶个的英霸。 其中大娃有力,刀枪不入,眼睛能放射激光;二娃有钱,蒙面黑衣带着干儿契女一起除暴安良;三娃是个女的,手持宝剑和绳子色气无边;四娃身穿红衣吃得快跑得快,什么都快,每次死的也快…… 其中是八娃还是九娃来着?超能力也尤其不一般! 他能和鱼说话,鱼还会回应他。 跟自己一样。 自己和电话说话的时候,电话里也会回应他,还会告诉他号码已欠费呢! 可太厉害了! 虽然这话有点欠揍,但不妨碍季觉真的挺开心的。 他现在好像和以前真的不太一样了。 似乎可以不用卷了,也不用活的那么辛苦,简简单单轻轻松松就可以幸福的生活。 多好啊。 万一考砸了也不用怕了,论文被毙了也不用发愁,毕业之前拿不下二级工程师问题也不大,不怕还不上学贷饿死或者潦倒街头。 反正我是超能…… 轰! 宛如天谴一样的警告巨响从楼下迸发。 季觉从楼梯口,茫然探头,看到一扇在狂风里被卷开的门。 门外稀稀拉拉的雨水落进来。 还有一行蜿蜒到客厅深处的泥脚印…… 不速之客,倏然而来! 感谢大家追读和投票的支持,谢谢大家! 明天我还要再求一下! 第6章 兄弟你好香(求追读!) 第6章 兄弟你好香(求追读!) “什么鬼?” 愕然中,季觉心头一紧,不由得紧张起来。 有贼? 那可太稀奇了! 毕竟自己家穷成这样,有贼来了可能都要含两包眼泪出门去,要是稍微有点良心,走之前可能还要在桌子上压两百块钱让孩子好好学习,努力读书。 北山区位于崖城外围,要说高精尖一样没有,要说脏乱差,从没输过。非法移民、黑帮、走私乃至凶杀……混乱不堪的同时,凶案数量历年以来都稳居崖城各区的榜一,排名之稳定,总督来了都得叫声老头儿! 而季觉家这座老屋,说饱经沧桑都算夸奖,阴天漏雨,夏天漏风,白天漏水晚上漏电,一身毛病就从来没好过,哪怕用脚后跟去看都不像是什么有钱人家。以至于这么多年了,就算偶尔有两次遇到毛贼,大家进门看看这家徒四壁的样子,也都同情的说声打扰了掉头就走。 季觉弯下腰,从床底下抽出半根钢筋来,小心翼翼的踩着嘎吱嘎吱作响的地板,下了一楼,左右窥探,比贼还心虚。 可除了被破坏了的门把手和一行穿过客厅没入了厨房的脚印之外,根本什么都没看见。 “喂!出来!老兄,你找错地方了,我家没钱!” 这里除了一个比你还能吃能睡能懒的脆皮大学生之外什么都没有! 季觉探头,厨房里,只有被拽开了两扇门的冰箱,正对着他敞露出里面感人落泪的剩菜,门后的灯管明灭,奄奄一息一如这台三十多岁的电冰箱本身。 季觉如遭雷击! 眼泪都快下来了。 贼不走空就算了,怎么连自己前天从陆妈那里提回来的半盘白切鸡都给毛走了?!他还打算过两天过生日的时候加个菜呢! “没人性啊丢雷老谋!” 他看着盘子残留下来黑指印,再忍不住骂人,可看着空空荡荡的厨房,还有那扇临街敞开的窗户,哪儿能不知道贼早就跑路了,不由得痛恨起来。 早知道黑恶势力的目的是自己冰箱里的白切鸡,他早就抡起钢筋来和小偷做斗争了,哪里还至于心惊胆战这么久! 结果把自己的电冰箱都搞坏了! 而就在他摸到电冰箱门的那一瞬间,电机如老牛一般的嗡嗡声里,响起了预料之外的话语:“小心身后。” 那一瞬间,季觉猛然回头。 扑面而来的腥风里,看到了一双猩红色的眼睛。 在看着他。 饥肠辘辘…… 就在厨房入口的大门上面,天花板和墙壁的夹缝里,像是蜘蛛一样诡异佝偻的人影,蠕动着,嘴里嘎嘣嘎嘣的咀嚼着最后的残骨。 锐利的牙齿像是刀锋一样,令人胆寒。 而在看清那个人影面目的瞬间,季觉再忍不住,尖叫出声。 “你……伱是昨天那个老登!!!” 可不是么? 那张老脸他可记的清清楚楚! 分明就是那个蹬着三轮车死不要命来创自己的老头儿,差点害自己直接走流程异界转生……当时局面太混乱了,也没人发现他是什么时候溜了,季觉也没放在心上,结果却没想到他竟然敢闯进自己家里来! 只不过,那模样看着,比昨天的样子,却又诡异的太多。 突出一个拟人。 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 “好啊,你居然还敢再来!可就吃定我了是吧?!”季觉大怒:“不赔钱你今天别想走了!给我从我家墙上下来!” 老登从善如流。 非常听劝。 在季觉让他从墙上下来的瞬间,便已经——飞!扑!而!至! 太快了。 简直就像是蜘蛛或者是螳螂捕食的瞬间一样,恶臭的风在瞬间便将季觉吞没了,季觉下意识的后退,将电冰箱的门挡在了自己的前面,下一瞬间就看到,自己家那一台除了傻大笨粗之外什么用都没的电冰箱,那厚厚的大门,竟然在老登尖锐的五指之间被撕开了一个大洞,锋锐的指甲擦着季觉的脸划过,刮出了一道口子。 慌乱之中季觉飞起一脚,却没能蹬得动,自己反而被反震着后退了几步,连忙绕过餐桌,趁着老登拔手的功夫跑到了厨房门口。 就这样的,看着那老东西,把自己的冰箱门彻底扯成了粉碎。 佝偻如猿的诡异老人蜷缩在冰箱的残骸上,摸索着里面的东西,甚至连刚才自己丢下的瓷盘子也抓起来塞进嘴里,嘎嘣嘎嘣的搅碎。 猩红的眼珠子里满是混沌。 “吃,吃,吃……好饿啊……” 被瓷盘撕裂的嘴角开阖着,血液流出,又被一根长舌缓缓的舔了回去,老人抬起头,直勾勾的看向了季觉,垂涎欲滴:“香,你好香……” “好,别说了,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对不对?” 季觉不假思索,从口袋里掏出自己仅有的四十八块一毛九的零钱,拍在桌子上:“大爷,钱就这么多,拿去吃早茶……我推荐六铺街北边那家,烧麦便宜量……” 轰! 餐桌也被狂啸尖叫着的老头儿撕碎了,连带着季觉刚刚站着位置后面的厨柜,破锅烂碗掉了一地,回荡着令季觉心碎欲绝的声音。 坏了,他是不是不爱吃烧麦? 季觉连滚带爬的滚出了厨房,脑子里空空荡荡:烧麦不吃,腌粉也不错啊! 可哪怕是脑子再空,季觉也明白了,这老登想吃的不是烧麦煎饺肠粉小笼煲仔饭……他想吃自己!!! 当腥风再度扑面时,季觉咬牙,握紧了手里的钢筋,用尽全力的抡了出去,朝着老头儿的脑门! 再不顾上什么尊老爱幼了! 巨响迸发。 钢筋脱手而出,反震,就像是用尽全力砸在了水泥墩子上一样。 足够砸碎好几个老头儿头盖骨的的钢筋,竟然只在他脑门上留下了一道口子,反倒是季觉的胳膊上被抓出了如同刀割的两道裂口。 血液流出,泼洒。 落在老头儿的脸上,被长舌一扫而空,如饮醇酒佳酿,让老东西激动的浑身都哆嗦了起来,兴奋尖叫。 “香!香!你好香!!!” “我可去你妈的香党!” 踉跄后退中,季觉抓起柜子上的水瓶杯子没头没脑的砸过去,转身冲着门口狂奔。 在短暂品尝到季觉的血味儿之后,陷入狂喜兴奋的老头儿手足并用的狂追而来,兴奋的浑身痉挛。 却不曾想,在路过楼梯时,季觉的动作竟然猛然停顿。 伸手,拽住了自己前几天才修好的花式楼梯栏杆,将尖锐的铁枝从勉强缝补的水泥中拔出来,转身向着他的脸劈过来! 瞬间,铁枝没入了眼眶,老头的动作一个踉跄,再然后,季觉飞起一脚,将他踹出了大门,仿佛滚地葫芦,落在满是泥泞的院子里。 不等他从翻滚中爬起,季觉便直接跳了起来,用尽所有的力气和全身的重量,踩在了他的脖子上! 咔! 断裂的声音像是雷鸣一样,从季觉的耳边响起,如此清晰。 他还没有来得及松口气。 便听见了脚下的,刺耳尖叫。 像是某种兽类垂死的哀鸣,又仿佛饥渴的怒吼和呐喊。 眼窝里还嵌着半截栏杆的老登手足不断的蠕动,撕扯,挣扎,甚至将旁边的电瓶车都掀翻了。 即便脖子已经断裂,可那一张扭曲的面孔上,却依旧是令人惊恐的猩红。 疯狂的张嘴,想要撕咬。 季觉唯一能做的,就是奋尽全力,死死的抓着栏杆,将老头儿的脑袋压在地上,可是已经快要压制不住了。 力气太大了! 他感觉自己压制的不是一个看上去奄奄一息的老东西,而是某种披着人皮的怪物,一旦松手,自己就会被在瞬间撕碎。 能够感受到,那老东西眼耳和口中,甚至他身体里,那浓郁到令人作呕的恶臭,乃至,隐隐的猩红光芒。 致命的重伤好像根本无所谓。 他依旧生龙活虎! 甚至,本该断裂的颈椎竟然迅速的接续起来……无视了贯穿眼窝的铁枝,一点点的向前挪动…… 只是,仿佛有那么一瞬间,老东西的力气忽然松了很多,但又紧接着,越发的狂暴,在不断的撕咬中,只有粘稠的血液从他的嘴里喷出,落在了季觉的手上。 如此冰冷。 检测到外部活跃畸变灵质,是否汲取? 自灵魂和意识之中,来自腕表的信息忽然升起,浮现,令季觉不由得狂喜,生怕腕表听不明白,用尽全力呐喊: “是!是!是!yes!yesyes!” 话音未落。 甚至,就在他连笑容都来不及露出的那一瞬间,清脆的声音从腕表内传来——滴答! 再紧接着,隐约的光芒自表盘之上浮现,顺着季觉的手掌和五指延伸,勾勒出繁复的矩阵图腾,如同电路一般,一直落入了指尖,顺着铁枝延伸,向下。 就好像在瞬间,血肉再非血肉,手掌亦非手掌,而是迎来了蜕变,形成了某种就连季觉都无法把控的工具。 顺着眼窝之上的裂口,贯入了老鬼的头颅之中! 再然后——有看不见的机轮运转,宛若黑洞的恐怖引力扩散,足以压制一切畸变灵质的虹吸,开始! 刺耳的尖叫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沸腾的声音,像是水壶在炉火之上的狂啸,浓郁的血光从老鬼的眼洞之中喷涌而出,顺着矩阵,没入了腕表之内。 原本抽搐痉挛的老东西,开始迅速的干瘪下去。 只有粘稠的血色不断的蠕动着,挣扎,像是疯狂的虫子一样,被从他的体内拽了出来,被腕表一口气抽干! 表盘上的数字疯狂的攀升,在瞬间,就抵达了59的程度。 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已经快要赶上之前季觉好多年所积累的灵质储备! 而不断抽搐的老东西,终究是趴在了地上,再动弹不得,不,更像是……打回原形了一样,失去了那诡异的力量之后,奄奄一息。 充斥着混沌和饥渴的眼睛里,显现出一丝清明。 仿佛从漫长的噩梦里醒来了一样,怔怔的看着眼前的一切,茫然又困惑,许久,仿佛回忆起了什么,嘴唇开阖了一下,好像念着某个名字。 浑浊的眼泪,缓缓的从眼角滑落。 坠入泥浆中。 就这样,渐渐的坍塌,化为了灰烬。 除了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之外,再也不见。 啊,新的一周了,才反应过来。 求追读、求收藏、求月票求一切呀! 以及,惯例(?)又臭又长又不太好看的新书感言已上传至作品相关,有兴趣的朋友们可以康康。 第7章 祸不单行(感谢夜有月光的盟主) 第7章 祸不单行(感谢夜有月光的盟主) 寂静里,只有雨水洒下的声音。 季觉呆滞的看着这一切,许久,跌坐在了门槛上。 疲惫欲死。 “这他妈都是什么事儿啊!” 他掰开了僵硬的五指,将死攥着的栏杆丢在了地上,环顾四周——萧索的小院里依旧寂静,幸亏季觉家比较偏僻,最近的左右两家也早就搬走了,不然的话,这会儿恐怕不知道引发多少骚乱了。 他捏着手里的电话,有好几次,想要报警,可号码拨出的瞬间,却又忽然挂断了。 报警? 怎么报?说什么?有个老头儿闯进我家吃了我的白切鸡砸了我的大门和冰箱门,还想要吃我?尸体?哦,烧成灰了,就在泥里呢您看看,我绝对是无辜的啊,我正当防卫啊。 有用么? 十几年来,崖城每年安保预算越来越少,治安越来越乱,警察也越来越拟人。据说新任总督都受不了,刚上任的时候就打算把警局业务都全都外包出去了。 况且……都变成灰了。 灰。 季觉看着那两件破破烂烂的衣服,无力叹息。 你他妈图啥啊。 昨天蹬三轮来撞我就算了,今天直接过来啃人……最后忽然变成灰,没了! 为什么啊! 就为了来跟我说句兄弟你好香?然后给一个倒霉孩子留下永久的心理阴影? 疯了吗?! 不对,那副样子确实称不上清醒,自始至终都充满了癫狂,还有……那常人绝对没有的血色灵质,像是活物,不,更像是寄生虫一样隐藏在他的躯壳里。 那又是什么鬼东西? 就在茫然和惊慌里,他感觉手机忽然一震,带着裂缝的屏幕亮起,浮现出熟悉的名字,让他愣了一下,旋即心中大定。 陆锋! 锋哥在中土服役了四年,在那个泥坑里打滚做伞兵还全须全尾的活着回来,虽然他从来不跟人提那些过去的事情,但从密密麻麻的纹身和那些丢给弟弟妹妹做玩具玩的勋章上看,这种事情肯定有经验。 “喂?锋哥!” 季觉接起电话,鼓起勇气:“你听我说,我……” “小季,伱现在方便吗?” 电话里的陆锋声音沙哑:“来一下济慈医院。” 他说:“妈出事儿了。” 季觉哆嗦了一下。 如遭雷击。 半个小时之后,顾不上收拾头脸,胡乱换了身衣服的季觉骑着自己的八手小摩托,一路淌过积水冲到了医院。 几乎挤满了人的医院里,走廊上到处都是临时架设的床位,空气中氤氲着陈腐的气息,霉味在屡次的洗刷之下虽然称不上明显,但依旧无法忽视。 去不起私立医院,支付不了一次挂号问诊就上千块账单的平民们,能指望的除了几座排队要到明年年底的公立医院之外,就只有崇光教会所赞助设立的慈善医院了。 护士医生匆忙奔走中,季觉终于磕磕绊绊的在诊室外面的走廊里找到了陆妈。 “哎呀,没多大点事儿,就跟磕碰了一下,没什么关系,小狗那孩子,就喜欢小题大做。” 脸上还包着绷带,短发被剃掉一半多的陆妈挥了挥手,挤出无所谓的笑容:“别担心,别担心,老娘好着呢。” 没看见老三和老幺,这会儿应该老老实实呆在家里做作业。 陆锋闷头不说话,蹲在走廊外面的门口抽烟,捏着纸条等化验报告。 “怎么回事儿?” 季觉看着她手臂上的绷带,还有脸上的伤痕,目瞪口呆。在旁边陪护的二姑娘陆铃眼眶明显是红的,一个劲儿的自责:“昨晚我应该陪妈一起看店的,都怪我,都怪我。” 陆妈一巴掌拍在她后脑勺上:“你?多你一个,去给抢劫的送菜么?搞不好劫财就变成劫色了!” 昨天晚上,接近凌晨的时候,有贼撬门进了汽修店,翻箱倒柜。 陆锋出门去找战友喝酒了,没回来,二姑娘在家里学习顺带照顾俩小孩儿,看店的只有陆妈。被惊醒之后的陆妈瞪眼怒吼,抄着比季觉胳膊还长的扳手就要和毛贼拼命,结果双拳难敌四手,黑灯瞎火的,后脑勺挨了一下,昏迷,差点被绑走。 如果不是运气好,毛贼搬人的时候遇到收摊的夜宵车,被推车的老太太认出来,可能人都见不到了。 鬼知道会被卖到哪里去。 一想到后果,季觉都一阵后怕,浑身发冷。 “哎呀,没事儿,小问题。” 陆妈拍了拍胸脯,抬起了比季觉大腿还粗的胳膊晃了晃:“老娘体质好着呢,这不还活蹦乱跳么?” “没事儿就好,没事儿就好。” 季觉不知道说什么,瘫坐在陆妈旁边,好几次都欲言又止,又感觉比自己险死还生还要更后怕,更无力。 这些年来,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在崖城独自生存,有多困难不足为外人道,可如果没有陆妈的照顾和收留的话,那季觉现在肯定早就变成死觉了。 姑且不提修车技术上的倾囊相授……天门大学是海州首屈一指的学府,联邦五校同盟之一,想考进去想要改命有多难,几乎令每个学生都足以感到窒息。要不是陆妈不遗余力的支持,季觉现在当上前途无量的天门学子? 做你妈的美梦! 南站口火车站和码头割包去吧,小子! 如今他眼看陆妈没事儿,也不由得松了口气,只是在靠在陆妈旁边时,眼前却再一次的……浮现出令他毛骨悚然的提示。 检测到异常灵质,是否吸取? 季觉的笑容,僵硬在了脸上。 艰难的回头,看着脸色苍白但依旧强颜欢笑的陆妈,吞了口吐沫。 陆妈的身上……此刻,当他的灵质激活腕表时,便隐约能够看到,绷带下的点点猩红光芒,像是霉菌一样。 “陆妈,绷带上好像落了点灰尘。”季觉抬起手,轻轻的落在绷带上,“我帮你拈了。” 宛如金属矩阵一般的纹路自掌心再现,瞬间的接触,一掠而过,所有的猩红尽数不见,旋即,矩阵隐没。 “哎呦,你这孩子,毛手毛脚的……” 陆妈痛呼一声,很快,眉开眼笑:“诶,别说,这会儿都清爽了很多,胸口也不闷了。刚刚小狗上药的时候才是,跟要杀亲娘一样,要我说,还得再练练,部队里教的都是啥……” “妈。”二姑娘推了推陆妈,示意她别说了。 拿完化验报告的陆锋回来了,阴沉的脸色上挂起了些微的笑容。 “没事儿,妈,伤口就一点感染,打两针消炎药和破伤风就行了。”他递过报告来:“但头上有点脑震荡,医生说要休养,这几天你就在家里好好休息着,店里有我和小季操心。” 陆妈当然不肯,她还惦记着回去重新收拾汽修店呢,陆锋和陆铃只能一阵好劝,中间季觉也劝了半天,终于还是打消了念头。 实际上,包括陆锋在内,四个兄弟姐妹都不是陆大妈的亲生孩子。 陆妈早些年重病一场,过量激素把身体弄坏了,一辈子没结过婚。 陆锋在内,店里的四个孩子都是陆妈从街上捡回来的,这么多年,含辛茹苦的养大,一家人的感情比亲生的还好。 可惜,除了刚考上大学的老二,一个学习好的都没有…… 也怪不得陆妈这么宝贝来打工的季觉,自从他来了,她可再没因为老幺的数学和外语血压高了。 这么多年下来,她早就当是一家人了,从来没见外过。 如今陆妈同意休息几天,季觉也松了口气。 劝完之后,陆铃拿着单子去取药,陆锋向着季觉使了个眼色,俩人借口抽烟又到了门外面,站在屋檐下面看着雨水哗啦啦。 季觉烟酒不沾,陆锋倒是老烟枪了,部队里带回来的坏习惯。 “辛苦你跑一趟。”陆锋道谢:“早上慌神了,一直没头没脑忙到现在,脑子都是空的。” “你客气个几把呢?”季觉瞥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只是问:“警察那边有线索么?” “没。” 陆锋摇头,“指望那帮混事儿的,嘿……让我们回家等着。车牌号也是假的,白色的拉货面包车在北山区到处都是,根本找不到。” “有监控么?” “店里有,但没拍到脸,外面的监控……多少年就是个摆设了,早坏的差不多了。” “……” 沉默中,季觉看了看自己的腕表,许久,忽然说:“我回店里看看,说不定能找到什么线索。” “顺带收拾收拾,不然妈肯定又闲不住了,坏了的东西能修就修,不能修的话,别告诉她,悄悄丢了,不然又心疼。”陆锋拍了拍他的肩膀,又用力揽了一下:“辛苦你了,回头给你换个新电脑。” 季觉翻了个白眼,根本不吃这饼:“你就单纯想换个电脑打游戏吧?” “哈哈哈,被你说中啦。” 陆锋咧嘴,抛掉了烟头之后,把车钥匙丢给了二姑娘:“一会儿你开车送妈回去,家里这两天靠你了。” “啊?”陆铃呆滞,瞪眼:“那你呢?” 陆锋低着头,只是摆了摆手,“我出去找几个朋友问问,看有没有状况,晚上就不回来了。” “……小锋!” 眼看着他转身要走,陆妈忽然提高了声音,想要说什么,可看到他回过头来之后,嘴唇开阖了一下,却又不知道说什么了。 只是,这一次没叫他小名。 陆锋笑起来了,摆了摆手。 “放心吧,妈,我就问问。” 他转身离去,消失在雨幕里。 半个小时后,季觉抬起手,掀起了汽修店的卷闸门。 看到满目狼藉。 从柜台到货架,全都被推翻了。 根本没有陆妈说的那么轻描淡写,完全就是一场……尽了全力的生死搏斗! 季觉反手拉下了卷帘,走向了柜台。 害人的老头儿,诡异的血色,莫名其妙的袭击。 搞不明白的东西太多了。 总要,留下点蛛丝马迹才对。 第8章 追查(求追读!感谢生活不易皂皂叹气的盟主) 第八章 追查(求追读!感谢生活不易皂皂叹气的盟主) 或许有蛛丝马迹。 但季觉没找到。 仔细的给现场拍了照,施行了一遍警察完全没做过的工作之后,季觉很无奈的发现,自己只能在尘埃里看到了几行蔓延的脚印。 但却分不出来谁是谁。 来的人是男是女是高是矮,有没有什么显著特征,完全搞不清楚。 现在翻出一本教材来从头学明显是来不及了,但万幸的是,还有其他方法。 季觉的手掌,放在了老电脑之上。 告诉它: ——醒来! 经过了数次尝试之后,若有若无的感觉终于再度浮现,无形之手把控所有,强行启动了过载的电源,顺遂季觉的意志,将烧坏的线路绕过,进行了某种程度的修补之后……屏幕,重新亮起! 娴熟的打开了店里的监控录像,调整时间。 两个黑影便出现在了屏幕之上,从后门进入,像是早有预谋一般,却并没有去翻柜台和存钱的地方,而是转身走向了店内其他地方。 就好像,寻找着其他的一些什么一样。 然后,遭遇了被惊醒的陆妈。 就像是发疯的母熊一样,怒吼的陆妈根本没有讲任何江湖道义或者是什么无聊的东西,抡起扳手来就砸在其中一个人的脑壳上,当场开瓢,血都溅出来,落在了她的头上,或许那就是异常灵质残留的原因。 如果是常人的话,这下恐怕不死也要脑震荡了。 可……如果来的人不正常呢? 在监控画面里,地上的人只是抽搐了两下,便如同触电一般的挺直了身体,以诡异的姿态爬起,轻而易举的拽住了陆妈的手臂,夺走了扳手,砸在了她的脑袋和脸上。 另一个被攻击的人也好像清风拂面一样,牵制住了陆妈,轻而易举的压制。 季觉看着监控里的陆妈一次次的挣扎,反抗。 爬起来,又倒下。 最终失去了意识。 倒在地上。 他渐渐的失去了表情,甚至就连愤怒都已经顺着某个空洞流走了,只有老电脑的机箱在喘息着狂啸,嘶吼。 画面骤然定格。 陆妈的反抗,扯下了其中一个人的面罩,露出了脸上的伤疤,络腮胡,以及和其他显色不同,有所异常的眼睛。让季觉联想起那个陷入疯狂之后袭击自己的老人。 猩红的色彩。 两者相比起来,虽然他们的异变程度看上去不如那个老人,可那个老人莫名的给季觉一种营养不良的感觉。这俩人也没有被饥饿感逼迫到癫狂的程度,只是体质超过了常人。 画面很快就结束了,两个人找了很久,什么都没找到之后,狂躁的一顿乱砸,最后,不愿意白跑一趟,吃力的拽起了地上的陆妈,拖向了后门的方向。 季觉走向了后门,看着地上残存的轨迹,一直消失在了门外。 雨水冲刷中,看不到车辙的痕迹。 他抬起头,看向了电线杆上面……那一架早就失去了维护的摄像头,毫无反应,从机身延伸而出的数据线已经在漫长的时间里彻底老化。 看样子已经有十几年没人管了,这些年崖城的监控换了一套又一套,可惜没有一套会装在北山区的混乱搭建区中。 早就被人遗忘了。 “谁说没用的监控找不到人的?” 季觉直勾勾的看着电线杆,轻声呢喃着,从库房里拽出了一架梯子之后,便爬上墙去。在薄雨之中,没人注意这个似乎在修缮屋顶的雨披身影。 然后,季觉从口袋里掏出了剪线钳。 “是死是活就看这一把了。” 季觉咬着牙,戴上了聊胜于无的劳保手套,再分辨清楚摄像头的线缆,便毫不犹豫的剪下:“看你的了,超能力!” 啪! 瞬间,仿佛有细碎的鸣动骤然从断裂的线缆中冒出,紧接着,原本近乎于无的鸣动,却渐渐显现。 就像是从千里之外来到了隔壁,可是,还是太远! 季觉想了一下,摘下了劳保手套,用手捏住,鸣动再度放大,但依旧不足……直到季觉痛下决心,张嘴,一口把数据线咬进嘴里。 刹那间,仿佛灵魂从身躯中脱离而出,自死寂的线缆之中奔腾,没入了空空荡荡的监控摄像头里。 再度,点燃了熄灭的火种! 摄像头上,红色的闪光灯骤然亮起。 “破损,维修,谢谢你。” 如人一般的意识,自机械之中浮现,断断续续,模糊又衰微:“有什么,可以,效劳?” 卧槽,这么智能的吗? 自季觉所赋予的灵质之中,摄像头竟然产生了自我意识,尽管迟钝又模糊。 季觉直接将自己从监控里看到的场景通过灵质传输过去,“就在你眼皮子底下,发生了一场入室抢劫,帮帮忙,我只想知道这俩人去哪儿了。” 摄像头沉默。 震动。 仿佛过载了一样,电火花从缝隙中迸射而出,宛如狂怒一般的巨响自灵质的链路之中迸发。 “他妈的!任何,邪恶,终将绳之以法!!!!” 轰! 瀑布一般的景象从线缆的另一头呼啸而至,沉寂的摄像头里,无以计数的杂乱景象近乎喷薄而出,如同大锤一样,砸进了季觉的脑门里。 眼前骤然一黑。 自昏沉中浮现的,乃是狂喜。 卧槽,真的能行?! 不止是如此,嘴叼着数据线就能无视配件无视型号无视数据协议无视一切条件的传输画面的话,以后要算什么传动系统的微分方程时,岂不是嘴里含两根内存条就行了? 前途广大啊! 再也不怕多支传动系统的动力学模型搞不定了! 不对,真要能行的话,挥挥手就能让电脑帮自己算了…… 可伴随着杂乱思绪的消散,季觉已经沉浸在了传输而来的画面中,不知道在内部究竟储存了多少年的画面,断断续续,毫无重点,可画面,却在最后,骤然定格。 一片模糊里,夜色中,是一辆停在路边的白色面包车,海岸汽车厂的老款型号,饱经沧桑,遍布划痕,和北山区随处可见的黑出租没什么不同,人货混装,便利可靠,且便宜省油。 在车灯亮起,稍纵即逝的瞬间,车牌自画面中显现,可惜,一片模糊。 “电压,异常,失修,遗弃,没有拍到,号码。”摄像头仿佛沮丧,磕磕巴巴:“抱歉,抱歉,抱歉。” “不,已经足够了。”季觉心满意足的松开了口,拍了拍低垂的大脑袋:“等我回头就帮伱做大保健啊,监控哥。” “不客气。” 摄像头最后回应,随着灵质的消散,再度陷入沉寂。 而季觉,在墙头凝视着车辆远去的方向,以及,沿途那遥远的红绿灯,缓缓的吐出一口白气。 没有车牌号,没什么可惜的。 这年头大家出来作奸犯科搞黑色产业,哪儿能没几辆套牌车? 经验丰富了自然能避免麻烦。 只是,谁说没车牌,就找不到车了? 怎么在崖城几万辆白色的小面包里,找到一辆套牌车? 答案是,直接问就行了。 季觉站在路灯下面,看向了摄像头,“哥,打听个事儿,昨天凌晨五点钟的时候,有没有一辆白色的面包打你们这儿过?大概长这个模样,恩,对对对,谢啦。” “小事儿,兄弟。” 热情的摄像头扭了扭脑袋,仿佛挥手道别:“下次再来玩啊!” “没看着,你去前面瞅瞅?” “往左去了,不过八点钟的时候又往南边开了。” “下面车上有行车记录仪,你问问,指定好使!” “北边去了。” “……还得再往前,对,再往前一点,右边拐。” …… 崖城作为联邦十九座中心城之一,占地七千二百平方公里,内分七区。根据统计,常驻人口两千六百万人以上,实际上加上黑户、偷渡者的话,恐怕有三千万人往上。 可如果要挨个询问这三千万人,在七千二百平方公里找一辆车的话,无异于大海捞针,谁都有没注意、没看到、没想起来也没打算配合的时候,但机械不会。 有就是有,没看见就是没看见。 整个北山区,除了主干道的官方监控之外,还有着数不胜数的摄像头,工厂、公司、夜店、公寓、别墅甚至便利店和早茶店,乃至,每一辆车上的行车记录仪。 海量的摄像头如同隐藏在黑暗里的星辰,无时不刻的凝视着眼前的一亩三分地,尽忠职守的将一切变化录入硬盘中去,供人调取。 只要你问话,它们就回答。 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更胜忠犬。 只是六个小时,季觉就圈定了那辆白色面包车的行进路线,大概方位和具体信息。 乃至,最终位置! 实际上,整个过程加起来都没有二十分钟的时间。 剩下的,除了在路上之外,季觉全都在等待自己的灵质恢复,以及,狂啃一切路边买得到的食物。 下午六点钟,北山区,滨海大道。 一家充斥着闹哄哄打牌声的临街饭店里,季觉趴在窗口的位置,盯着那一辆停在街边的白色面包车,等待着不知去向何处的车主露头。 顺带低头,狂炫。 横扫烧麦肠粉和包子,像是饿死鬼投胎一样。 饥饿,极度的饥饿。 随着灵质的消耗和恢复,身体也在渴求着供应。 大量高热量食物正在以令人心碎欲绝的速度榨干季觉的存款余额,即便是如此,他依旧头晕目眩,阵阵耳鸣,脸色苍白如鬼。 灵质匮乏所带来的后遗症,自身掌握尚未纯熟的能力在如此高频率的使用之下,难以为继。 唯一的好处是,原本时灵时不灵的感知共鸣,如今已经可以在全神贯注之下做到保证启动,初步上手了。 只是,越是上手,便越是感觉不协和吃力。 就像是小孩儿开大车。 虽然看上去和实际上都很酣畅淋漓,但就很耗费体力,一不注意就会被大车榨干,以至于灵质透支。 要不是靠着手表早上刚从那老登身上榨了一笔灵质储备出来,季觉可能早就歇逼了。 “天选者……吗?” 回忆起腕表中那个什么吊系统的话,季觉不由得呢喃出声。 第9章 卷狗末路(感谢霍古斯的盟主) 第9章 卷狗の末路(感谢霍古斯的盟主) 按照腕表中系统的提示,表盘就是某种反应佩戴者本身状况的进度条。 等那半个金色的0变成彻底的金色之后,他应该就能够完成从无到有的突破,成为正式的天选者了——就是从0到1……这形容听上去给给的,好像哪里有问题。 反正不是自己! 也不知道那个所谓的天轨集团究竟是个什么来路,竟然能造出这么吊诡的东西来,虽然除了系统报告之外不发一语,但每每季觉感觉灵质干涸难以为继的时候,便会默默涌现出新的灵质,供应消耗。 和季觉那好比半瓶子水的容量比起来,这小小的腕表里仿佛藏着一口大水缸,不,甚至比那更加夸张,就像是……深不见底的水库一样,只是,自己能够调动和利用的,只有其中微不足道的一分。 也不知道等他转正成为正式员工,会不会有什么新的变化。至于现阶段的话……算了吧,编外临时工能让你蹭蹭就算给脸了,要什么自行车呢? “什么自行车?” 有好奇的声音响起。 就在他的身旁。 季觉悚然而惊,猛然回头时,才终于察觉到不知何时已经垂落在自己肩头的长发,还有那张仿佛永远都带着狡黠笑容的脸颊。 眼睛微眯着,瞧着自己。 仔细端详。 “叶学姐?” 季觉震惊,“你怎么在这儿?” “逛街呀。” 叶纯晃了晃手里的塑料袋,笑嘻嘻:“刚刚我在窗户外面朝你挥手半天晃伱都没注意。不过,居然能碰到你在喝茶,真罕见啊……我以为你狗性不改,暑假了都还要再继续卷呢。” 你说谁罕见呢! 季觉急了。 “我就不能休息休息喝喝茶了?” 他端起桌子上已经快要凉透的红茶喝了一口,装模作样的挺直了身体:“我今天一整天都没碰论文,超享受生活的好吗!” “诶?要是真的就好了。” 叶纯毫不见外的扯出塑料凳子,就坐到了旁边,也不顾惜那个光看lg就让季觉这种穷逼窒息的包包,丢在了脏兮兮的桌子上,然后就抄起筷子吃起他的燕麦包来,熟练异常,就像是在二食堂里抢他的鸡腿一样: “昨天本来还想叫你出来玩,但姨妈说你还在忙论文,不准我打岔……写了多少了?假前能搞定吗?” “勉勉强强吧。” 季觉想起来那一篇论文来,不由得一阵头秃。 “哇,又是这幅样子……每次你说自己略懂一点的时候,就是要当狗不做人了。”叶纯瞥了他一眼,半点不信:“你这样会显得学姐我很呆啊。” “这次是真的,我才过了开题报告,后面的什么都还没动呢。” 季觉举手投降,总不能说放心吧姐姐,我忙着抓一伙儿嗜血老登的同党,最近实在没时间赶论文吧。 叶纯顿时眉开眼笑:“要摸鱼大家一起摸,谁交论文谁是狗,说好了哦!” 季觉已经麻了。 大姐,叶教授是你姨妈,不是我姨妈啊! 况且,开学之后我大三,你还是读研,等级都不一样,能卷出个er啊! 可叶纯好像总喜欢看他为难的样子,以此为乐,明明一直都在照顾自己,却老是喜欢逗他,也总让他无可奈何。 可怜的汤姆被她玩弄于股掌之中。 坏了,被拿捏了。 她是不是在pua我? 就在季觉走神的时候,听见了旁边促狭的声音:“唔……原来你喜欢那种类型的啊?” “啊?” 季觉茫然,“哪种?什么?” “就是那种啊,大胸大屁股,渣女大波浪,油光黑丝小短裙配红底细高跟,很有眼光哦。”叶纯顺着季觉一直在看的方向看出去,啧啧感叹。 “哪儿呢?哪儿呢?” 季觉茫然的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然后,再笑不出来了。 僵硬在了原地。 就在街边,那一辆白色面包车后面,后备箱被打开了。有两个壮汉点头哈腰的,接过了一个沉甸甸的箱子,从旁边女人的手中。 那纤细苗条的身影和会说话的大眼睛,顾盼生姿,风情万种,令人移不开眼睛。 那个女人…… 季觉如坠冰窟。 ——分明是昨天下午,那个在汽修店里想不断要勾搭自己出去的女人! 她还很风骚的叫我看车灯呢! 明明昨天看着的时候风情万种,可当他今天再看过去的时候,却只能够感觉到令人作呕,浅蓝色的偏光镜之后,那一双缀饰着修长睫毛的眼眸,分明是浓郁的猩红! 所以,不只是大季师傅……就连小季师傅也在她的食谱里吗? 字面意义上的,食用范围。 自惊骇中他僵硬着,许久,直到旁边茫然的叶纯挥手,在他眼前扫过去:“嘿,嘿,回神,人家已经走啦,还要看多久啊。” “啊?” 季觉如梦初醒。 “学弟,听学姐一句话——社会上的女人套路深,你是未成年,你玩不过她的。”叶纯语重心长的规劝:“像你这样未经世事的男孩子,一旦被她骗进家里,就会被关进地下室里拴起来,变成富婆的玩具,从此过上一三五钢丝球二四六小皮鞭的生活,千万要谨慎啊。” 季觉沉默许久,欲言又止:“学姐……” “什么?” “那个什么,我已经十九了。” “虚岁不算!”叶纯没好气儿的捏着他的脸:“重点是这个吗?钢丝球和小皮鞭你是半点没反对啊。 况且,你要是跟她走了,我跟两个孩子可怎么办呀!呜呜呜呜!” 在周围人震惊的视线里,季觉生无可恋的叹息,“……学姐,麻烦你下次戏精上身的时候,稍微掩饰一下表情好么?” “哎呀,这不是担心你行差踏错,误入歧途嘛。” 叶纯拍了拍他的肩膀,嬉笑着,似乎还想在说什么,可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之后,却微微一叹:“好了,不逗你了,还得去买菜。 先走啦,你慢慢吃。” 季觉顿时如蒙大赦,再这样下去,他真不知道自己还能装模作样多久,会不会被学姐看出什么端倪来。 目送着她远去之后,他终于松了口气。 “买单。” “已经买过单了,靓仔。” 柜台后面,叼着烟的老板瞥着他,眼神中仿佛包含几许唏嘘,又好像从季觉的身上看到了自己如花似玉的少年时光,不由得弹了弹烟灰,幽然一叹: “哎,想当年哦……” 茫然中,季觉不由得回头,望向叶纯离去的方向,可是却已经看不见踪影。 只有手机一震,传来了一个表情。 狗头指人.jpg 说好了,不准当卷狗哦! 季觉愣了许久,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好的 屏幕熄灭了,照出季觉的笑容。 有一说一,挺傻逼的。 却又如释重负。 就好像忽然之间,恐慌和不安仿佛都像是潮水一样褪去了,即便还会再来。 先是创人大卡车,然后是奇怪的能力、天选者、临时工……嗜血老登也好,不怀好意的引诱也罢,乃至那些莫名其妙的袭击——忽然之间的烂事儿太多了。 他昏头转向的被扯进这些莫名其妙的漩涡里,不知究竟去向什么地方。 可有那么一瞬间,他却忽然感觉,自己依旧留在坚实的道路上,还在属于自己的人生里。 他依旧好好活着,如自己所愿的那样,就算是霉运缠身,还有光明的未来等待自己。 所以,还是得抓紧时间—— 季觉搓搓小手儿,跟着走向那个女车主离去的方向。 早点搞定,回家写论文去! 没错,卷狗就是我! . 完了,这个好像不太好搞定啊。 十分钟之后,季觉忽然发现自己可能当不成卷狗了。 他站在路口,遥遥望向监控里那个女人消失的地方…… 一座在同类中宛若鹤立鸡群一般的精致建筑,外面庞大的停车场,以及,初上的暮色中大放光明的霓虹灯。 那是一家季觉打出生开始就从没有进去过的夜场! 劲歌鼓点已经从场内隐隐的响起,门前入场的人已经排起了长队,各种穿得很少布的小姐姐依偎着身旁的人,而豪车如流一样停进了门前面的停车场,每一个都散发着让季觉心惊胆颤的光芒…… 这个划到漆两万,那个四万八,这个可不得了,要送回联邦首都中城的原厂去整车换漆八十一万六,这个搞不好还要好送到南陆的帝国去……还有辆车的刹车片好像有点异响,放大陆汽修店里换副厂的,怎么也要宰他个三万六吧? 啪! 季觉一拍脑门,打断了滑坡的思路。 在霓虹和路灯照不亮的阴影里,他呆呆的看着灯光,如同任何一个兜里分逼没有的路过年轻人一样。 正在犹豫的时候,却看到……白天里蹲守的那辆面包车,竟然绕过了门前,去了建筑后面的方向。 等季觉绕过去的时候,便看到车被停在了夜店的员工停车场里,车牌也换了全新的出来,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而就算是后门,也没有任何的松懈,透过半开的镂空铁门,能看到几个停车场里漫步的魁梧保安,各个带着对讲机,手里提溜着看上去就不是善茬的橡胶棒。 还有一看到季觉靠近,就站在原地看过来。 季觉只能低头匆匆而去。 回到了前面,看着门口的保安。 每个排队进去的人都要递个什么东西过去,好像是会员卡什么,有卡拿卡,没卡拿钱,还有的根本不排队,搂着小姐姐直接被领班请进去的,或者直接搂着领班…… 看的季觉一阵头疼。 偶尔有没带卡想要混进去的,也全都被门前面五大三粗的保安给请到一边去了,反正是看不到挨揍的样子。 妈的,要不要这么严密? 水泼不进是吧? 季觉一阵头秃,除非他忽然变出一大堆钱来,或者背后插个翅膀飞上天去,否则今天想要进去比做梦都难。 总不至于靠脸攀附一个富婆小姐姐混进去吧? 那不成做鸭了?! 季觉望着开着豪车身着高订手里拎着各种小包包的小姐姐、大姐姐、老姐姐们……怎么说呢,忽然就有些动摇了。 咬咬牙就过去了不是?搞不好还能赚点补贴呢。 第10章 员工餐(感谢时遥火的盟主) 第10章 员工餐(感谢时遥火的盟主) 可惜,虽然良知不多,但不能当没有,季觉终究还是没误入歧途。 最后一次拿出了手机,看向空空荡荡的屏幕。 锋哥还没回电话。 打电话不接,发短信不回,跟他妈人没了一样,鬼知道去哪儿了,不会又被战友灌翻了歇逼了吧? 关键时候就靠不住,掉链子,你行不行啊? 如今看来,唯一能靠的,就只有自己了。 最后犹豫了一下,说服自己的,是‘我就看看’,‘就看一眼’,‘弄清楚这帮家伙在搞什么我就回去’,‘不行我就跑’。 季觉深吸了一口气,转身离去。 二十分钟后,再一次,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了夜店的大门前面。 身穿机修服,头戴一顶脏兮兮的工作帽,花了四百块从附近夜市的二手摊位上淘来的,心疼的季觉几乎吐血。 唯一免费的是装在小绵羊后面的工具箱,一直随身带着。 最后,肩膀上扛着一架五金店里刷脸借来的破烂折迭梯。 要什么会员卡,要什么联邦币。 版本王牌通行证就在这里! 季觉没钱的时候,没少靠着这一套逃票,被戳穿的时候不能说没有,但绝大多数时候,无往不利。 就这样,大摇大摆的穿过豪车,越过了门前排队的人群,他娴熟的向着门前面的领班点了点头,含混的问道: “谁喊的报修?” 领班似乎也愣了一下,低头对着耳麦说了两句,等待着另一头的回复。 大厅金碧辉煌的水晶吊灯照出来,落在季觉的脸上。 他屏着呼吸,几乎快要憋不住气。 直到有个急匆匆的身影从里面走过来,一看到他,顿时松了口气,但神情却又变得恼怒起来:“怎么才来呢?电梯都坏了好一阵了……等一下,你拿梯子做什么?” “啊?” 季觉愣了一下,旋即心思电转:“检……检修嘛,说不定是电梯上面出了问题呢,是吧?” 领班点了点头:“其他工具呢?” “在车里呢,太多了,先搞清楚是什么问题再搬过来。” 季觉含混应付着,跟在他身后,终于进了里面,可惜,没看到预想之中的热歌猛摇,钢管劲舞,直接走了员工通道。 一路上工作人员来来往往,繁忙异常,即便是看到有人扛着那么大的梯子进来,也只是看了一眼,视若无睹。 还有更多穿的更少布的小姐姐成群结队的走过,香风萦绕,倒是令季觉有点受不住考验。反倒是带路的领班警告,“别乱看,别乱逛,也别乱搭讪,有些客人连我们也得罪不起的,小心被从后门拖出去。” “好的好的。”季觉疯狂点头,跟在身后,终于看到了一座已经挂上维修牌的电梯前面。 “行了,你先看吧,需要什么工具的话,前面工具间里叫我,别乱跑,知道吗?”他最后警告:“遇到点大人物见不得人的事儿,伱吃不了兜着走!看到那儿了么?保安盯着呢!” 说着,指了指电梯对面天花板上的监控。 “哎,就你们这儿麻烦多。” 季觉摇了摇头,忽然一拍脑袋:“哎,对了,最近我们公司kpi查的严,有些牛马卷的跟狗一样,总喜欢抢别人的单,你可不能再找人来跟我抢活儿嗷!” “放心放心,修电梯要那么多人干嘛?修好了打我电话就行。” 领班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转身走了。 就这样,堵死了正牌维修工戳穿自己的可能。 不时有人来往的走廊里,季觉一个人对着电梯大眼瞪小眼,开始装模作样的拆卸起面板来。 可拆了一半之后,趁着没人注意,他低着头,顺着墙根,伸出不老实的小手儿,直接对着摄像头来了个摸摸。 老兄,忙呐? 监控摄像的指示灯自然而然的闪了一下,配合着他,播放起刚刚那几秒钟的维修画面,然后,一口大碴子味儿的声音从季觉脑中响起: 干哈啊老弟?我们这儿规矩严,没空唠嗑啊,小心等会儿有人出来看你摸鱼,你这身板儿恐怕得挨揍哇。 季觉问:你知道这里面干啥吗? 我不道啊! 监控的语气也不爽起来了:这叼毛地方,内外好几套监控,鬼知道他们在里面搞啥……这帮狗东西,这几天总是搞的血淋淋的,估计就没干什么好事儿,我也就是没手,有的话我他妈都想报警哇! 说着,将监控里看到的图像传递过来。 全都是几个低着头的人拎着巨大塑料袋或者箱子从电梯里搬出来的场景,血淋淋的东西从袋子里滴出来,很快又被清洁工给拖掉了,清理一新。 季觉看的浑身发毛。 用脚后跟想也不可能是从市场里买来的驴鞭给客人炖汤吧?客人都这么虚吗?况且,多大的饭量啊,吃这么多? 也不怕屌爆了。 可他的脑子里,又紧接着,浮现了那个癫狂老鬼的面孔,乃至,从他眼中几乎喷薄而出的饥饿…… 监控的话提醒了他。 “对啊,报警。” 季觉都查到这么多了,也该警察老爷来洗地了。 他下意识的想要摸手机。 只是,紧接着,他就听见碎嘴监控的声音。 哦,对了,好像警察和他们是一伙儿的,好几个小姑娘跑出去都被抓回来了,被打的可惨了……你可别被他们害了嗷老弟。 传来的画面里,包厢里那个主管给警察递烟,谈笑甚欢的场景,大家眉开眼笑,全无间隙,亲如一家。 主管的眼中,静谧的闪烁着熟悉的红光,宛若血焰。 又一个?! 第三个了……不对,不止,热心摄像头里一口气把这些日子所有的奇怪景象全都塞过来,其中身上带着诡异血色的人,起码八九个! 季觉的心脏狂跳,眼前一黑。 ——我叼,自己好像一不小心摸到这帮怪物的老窝了?! 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谢谢兄弟,我好了! 季觉蹲在面板前面,按照电梯的引导,找到了接触不良的线路,重新接上缠上了两圈电工胶布,搞定。 电梯欢呼:完事儿了,快走吧,别跟上一个维修工似的,被带走了不知道去哪儿。 “……” 收拾完毕准备跑路的季觉僵硬在了原地,感受到电梯传递来的内部影像:十几分钟前,另一个头戴维修帽的员工,低头跟着人下到电梯里,去了不在电梯面板上显示的楼层,门打开来……消失不见。 再也没出来。 就好像整个人声鼎沸、热闹喧嚣的夜店里,藏着一个看不见的黑洞一样,一旦一不小心跌进去,就再也不见。 可令他僵硬在原地的,是屏幕里惊鸿一瞬所显现的图像,那个维修工的右手,那一道熟悉的疤痕,令他呼吸几乎都彻底停滞。 遍体生寒。 “锋哥……” 季觉瞪大了眼睛,站在电梯门口。 “诶?修好了么?修好了跟我下去吃员工餐……”旁边收到消息赶来的领班推了推他的肩膀:“问你话呢,说话,装什么死呢。” 季觉没有说话,沉默着,回头看他。 领班皱起眉头,想要说话,却看到了……那个少年抬起的眼睛,还有眼睛里蔓延开来的血丝,如此猩红。 再然后,便看到了,季觉从工具箱里抬起的右手,以及,右手里抓着的撬棍。 照着他的脑门。 砸下! 嘭! 领班眼前一黑,软倒在地,最后听见的是冷漠的回声。 “好啊。” 季觉扯起他的后领,将他扯进了电梯:“我可太想吃你们的员工餐了……” 电梯合拢,走廊再度恢复空荡和寂静。 只有电梯,缓缓向下。 短暂的寂静里,季觉深吸了一口气,握紧了手里的撬棍,想了想,换了把改锥,尖锐的改锥顶在了领班的脖子,只要稍微一用力,就能扎一个洞。 他承认,自己有赌的想法,这样贸然的行为愚蠢且不理智。 可当季觉看到陆锋消失在地下楼层里的瞬间,一切理智和思考仿佛都消失了,剩下的,只有自己都未曾想象过的恐惧和狂怒。 他怎么跑到这里来的? 他还好吗? 他还说买了新电脑大家一起打游戏呢。 狗东西,说话一次都没算数过! 陆妈才刚刚从医院里出来,他就跑到这种地方来——他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就不知道跟自己打电话说一下么? 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办法了。 猝然之间,季觉唯一能做的,就是将领班的手机摸出来,把自己所找到的所有影像全部都塞进去,上传,然后定时俩小时之后发一个视频,并推送崖城新闻和总督之声,虽然感觉没什么卵用,但至少,自己死了也不算无声无息。 然后,就是将昏死过去的领班从地上提起来,挡在前面,改锥顶住了脖子。 抬起头来,看向停滞的电梯。 还有缓缓打开的电梯门。 自那一隙令人浑身发毛的微光之中所浮现的,是一张扭曲狰狞的面孔,在电梯门开启的瞬间…… 猛地向着季觉扑来! “我操!” 季觉瞪大了眼睛,下意识的抬起改锥,想要捅过去,可刚刚抬起手的瞬间,终于看清楚了,那一张狰狞面孔之上的鲜血。 以及,弹孔。 自额头,至后脑,爆开,像是炸开的椰子壳,红的白的喷出来。 尸体。 靠在电梯门口的尸体,落进了电梯中,声音如此清脆。 还有更多的。 尸体,尸体,尸体,尸体,尸体。 就仿佛,忽然之间闯入了某个战场,刺鼻的硝烟味如有实质的钻入了鼻孔和粘膜里,连带着粘稠的血腥味。 偌大地下空间里,仿佛化为了战场,有毁灭的风暴呼啸而过。 留下的,就只有十一具尸体。 乃至,血色猩红之间,那个孤独伫立的身影。 踩在一个被打穿心脏和胳膊之后依旧挣扎不休的人影身上,手里的斧头抬起来,对准脑门,啪一下的,劈下去! 了账。 紧接着,另一只手里枪械抬起,对准了敞开的电梯。 然后,和季觉一样,愣在原地…… 那是陆锋。 “草。” 第11章 天降奇缘(感谢六岳真人的盟主) 第11章 天降奇缘(感谢六岳真人的盟主) “草。” 预料之外的场合和场景,季觉和陆锋都瞪大了眼睛,一瞬间的静寂之后,不约而同的骂了句脏话。 凝视着彼此的面孔时,便不由得质问出声: “你怎么弄的?” 声音重迭在一起,又让两人同时陷入了沉默。 只能说,缘,妙不可言。可有时候,也太不可言了点…… 一时间,两个人忽然发现,自己居然都不知道跟对方怎么解释自己忽然出现在这里,怎么搞出这么一大堆事情。 “不好意思。” 陆锋注意到从自己脸上滴落下来的鲜血,抬起手,擦了两下,却发现越擦越糊,环顾着周围那些乱七八糟的尸体,只能放弃胡扯,只是耸肩:“一不小心。” 就是你天生神力一不小心杀了戚家上下三十多口? 你怎么不在警察扫黄的时候趴在小姐姐上面说自己只是不小心摔了一跤呢? “谁问伱这个了?” 季觉翻了个白眼,盯着陆锋的手里:“我是说枪。” 这玩意儿可是不折不扣的违禁品,联邦虽然开放,但也禁止民众持有全自动枪械的,就连手枪的持枪证也必须花大价钱才办的下来。 结果陆锋脚边的同款维修包里,长枪短炮都特么满的快溢出来了,看的季觉分外眼红,他摸都没摸过这么牛逼的东西好么? 陆锋一愣,旋即笑起来了。 “从战友那里赊了点账。” 他说:“还有多的。” 说着,从后腰的枪套里拔出一把手枪,抓着枪筒递过来,落进了季觉的手里——寰宇重工旗下哨卫集团的经典产品,军队服役历史超过四十年的经典款型号猎人,装弹十二颗,全长197…… 入手的瞬间,大量的信息就随着沉甸甸的触感出现在了季觉的意识之中,整个手枪仿佛都变得半透明,无需凝视,一切内部构造便尽数映入了脑中。 “你小心点啊,别搞坏了。” 陆锋说:“那可是我们空降队的尖兵宝物,一代传一代,当初我带着它退役时都干了好几架。弄坏了弄丢了,我将来都没脸见战友的!” “很老了么?” “比我年纪都大,你说呢?” 喂? 季觉下意识的向里问候了一声,没有得到回应,可这一份鸣动的感触却如此深厚,甚至比其他季觉所见到的任何机械还要更加灵动。 就像是真的有个坚忍沉毅的同伴就在自己的旁边,静静的倾听着他的需求,你命令,他执行,除此之外,缄默如石。 好东西,不折不扣的好东西! 季觉的眼睛一亮,收起了改锥,抡起撬棍来又对着领班的脑门补了两下之后,才终于抬起头来,环顾周围的场景。 笑容渐渐消失。 好东西看完,坏东西来了。 就像是什么……解剖室一样。 中间的手术台上,还躺着一具还没完全冷却的尸体,手指还在残存的神经电流里抽搐着,被开膛破腹,内脏全部消失不见……而就在旁边的保温箱里,装箱工作明显才准备了一半,能够看到被小心装起来的小盒子,等待着特快加急送进买家的手里。 只可惜,快递员已经死在了店门口。 没办法踏上路程。 还有更多的…… 血。 从巨大的浴帘后面蔓延过来,不论用拖把清理多少次,都抹不去瓷砖上粘稠的红痕。 季觉伸手,想要拉开帘子,却听见了身后陆锋的声音,在喊他的名字,让他停下。 可他没有停。 就这样,掀开地狱的一角。 一台如同锯木机一样的设备,漏斗就对准了前面大到足够来一场奢靡游戏的浴缸……在那里面没有香槟和泡沫。 只有红色。 过于刺眼的猩红,从不知道多少被搅碎的尸体里浸透出来,在灯光的映照之下,回荡着细微的涟漪。 整个地下室,就好像一个流水线。 源源不断的材料送进来,剥去器官,赚取钱财,抽取鲜血,以供饕餮。 剩下的,没有价值的废料就丢在了一块,迎来销毁。 那些尸体的碎片堆迭在了一起,有一颗空洞洞的眼睛从缝隙里露出来,隔着血水,看向了季觉,令他在眩晕中,忍不住踉跄了一下,后退。 被扶住了。 帘子被陆锋重新拉上了,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帮狗日的,暗地里悄悄绑架流浪汉和独居者,那些失踪了也不会被察觉到的人来这里。 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了。” “我知道。” 季觉克制着呕吐的感觉。 他早有预料,甚至,已经做好了准备,唯一没有想到的就是……会有这么多。 几十?上百?难以估算。 那么多的人,悄无声息的死掉了,被杀死,被切割,被分解,最后,变成碎块,被处理掉……可这里动手的甚至不是那些饥渴的怪物。 还有更多本应该和死者一样的人,向着同类拿起了刀。 或许如果有人运气好能够跑掉的话,这里死掉的人可以少几个。可如果季觉他们运气不好的话,那么这里死去的人或许会多上那么一点。 活着还是死掉,都如同被践踏的野草。 “可惜,这里的都是一帮小喽啰。” 陆锋叹了口气,低头重新捡起了地上装满武器的背包,血也没擦:“走吧,出去找找领头儿的在不在。” “等等!” 季觉急忙拦住他,打量着他的样子,“你就这么出去? “不然呢?” 陆锋翻了个白眼反问:“难道再拿几个红包出去给他们拜个早年?” “所以陆妈总说你没脑子啊。” 季觉不由得叹了口气,翻起挂在身上的工具箱,找出两个头套来:“得亏我做的时候多准备了一个,不然要是留个活口被人认出来的话,不知道有多麻烦。” “嘿,你小子,准备充分啊。” 陆锋眉开眼笑将做工粗糙,只是一圈弹性布上掏了两个洞的头套挂在了脸上,调整了两下,深呼吸,总算有点悍匪的样子了: “就是这颜色……” 他皱了皱眉:“怎么看上去跟你那条秋裤一样?” “……实不相瞒,半个小时前它还在我腿上。”季觉叹了口气:“所以,别闻了,哥,我害怕。” “姓季的,你特么——” 陆锋正打算骂人,紧接着,便卡住了,眼睁睁的,看着季觉张嘴……把他刚刚破坏掉的监控线缆,娴熟的叼进嘴里。 “别急,等我给你整个活儿——卧槽,带电的!” 伴随着电火花在牙齿间闪耀,季觉的双眼泛白,无数画面,扑面而来! 然后,自错乱的记录里,熟悉的身影浮现。 “——找到了!” 地下四层,隐秘的车库里,一片繁忙。 卡车上已经快要装满,而忙碌的搬运还没有停滞。 就在卡车边上,抱怀监管着整个过程的,正是那个曾经险些把大季师傅和小季师傅都吃吃干抹净的女人。 只可惜,当她摘掉太阳镜之后,便再没有了风情万种,眼睛里只有一片令人不寒而栗的猩红。 有满脸堆笑的人端着一把太阳椅过来:“祝小姐,您休息休息,我们这边马上就好了——要喝点水么? 我让小李去给您拿,今天刚来——” “就你话多,三楼都收拾好了么?” 祝虹回头看过来,面无表情:“利索点,这一单送完之后,其他的货全都搬到南麓去。你去清理掉里面的人,这里也不能留了。” “这么快么?” 拍马屁的男人愣了一下,笑容僵硬:“有些设备才刚搬进来,笼子里的那些人,转移起来也……” “嫌麻烦?嫌麻烦的话,那就算咯。” 祝虹冷笑出声:“那条安全局的疯狗,今天下午的时候已经把义青和泉城帮全都杀光了! 胡老打电话作保求情都没用,说杀全家就杀全家!你觉得姓王的是个硬骨头,跟你比亲爹还亲,绝对不会把你招出来的话,你也可以洗干净脖子在这里等着,或者——” 她停顿了一下,笑意里浮现出一丝毫不掩饰的森冷:“你要是怕疼的,我也可以帮你上路。” “……” 男人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表情抽搐起来:“我立刻吩咐他们加快速度。” 嘭! 在搬运中,一个箱子在两人的碰撞里翻倒,猩红溢出,死去的婴儿坠落。 一瞬间,死寂到来。 祝虹面无表情的凝视着这一切,脸上挂不住的男人挥了挥手,便有门口的人走上来,将手足无措的搬运者扯了下去,有沉闷的声音响起。 在冷漠的凝视里,清理过后,搬运继续。 “养了这么多废物有什么用?只会丢人现眼。”祝虹收回视线:“能干就干,不能干就处理掉喂狗,省得浪费‘粮食’。” “是是。” 男人满头大汗的辩解:“修车行的那个老女人,确实是预料之外,您见谅……至于那个脸上有条疤的年轻人,我们已经查到他在哪儿了,我马上带人去,今晚一定给您带过来。” 而就在车库之外,寂静的楼梯间里,两个蒙面人面面相觑…… 某个脸上有条疤的季觉先生冷汗都已经快流下来了: 妈的,你们这帮狗东西,怎么还带开盒的? 等等,今天……草,合着昨天那个老登跟你们不是一伙儿的?! 季觉瞪大了眼睛。 “扑哧。”旁边陆锋憋不住笑,幸灾乐祸,正准备说什么,就听见车库里那个陪同的男人继续说道:“不过我记得那店里还有个男的,年纪大点的,肌肉看着很紧实,就是晒的有点黑……” “黑的跟蛤蟆一样,带回来倒胃口么?” 祝虹冷眼看过去:“取了血,剩下的丢海里去处理掉,做干净点,别再闹出麻烦来了。” “噗。” 这次是季觉忍不住笑出声,旁边陆锋怒视:你笑牛魔呢! 这个章节名,嘿嘿……从我刚来起点第一天的时候,就是起点新建章节里的范例名。我猜起点一定没有想到,有人会真的起这个名字吧? 第12章 唯一的办法(求追读哇!!!) 第12章 唯一的办法(求追读哇!!!) 经过短暂交流之后,俩难兄难弟已经勉强搞清了情况,接受了彼此的崭新人设。 每天除了抠脚摸鱼就是刷短视频划水的懒汉大兄弟真的是在中土烂泥坑里爬出来的空降精锐,杀人不眨眼的特种兵王;而每天梦里都在卷人考证的小老弟不声不响的忽然之间变成了超能力者,能跟电话讲话——这么一看,小小的大陆汽修店能凑齐这卧龙雏凤兄弟俩,真是风水宝地。 “就是她?” 陆锋最后整理着弹药,确认道。 “对,至少是个带头的。”季觉点头:“小心一些,这帮家伙已经不是人了。” “我知道。” 陆锋点头,填装着霰弹枪的子弹,慢条斯理。 就算一开始不知道,杀了几个之后,也知道了。 “这种鬼东西,我在中土见多了,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海防炮一炮下去,死的照样干干脆脆。” 陆锋最后拉动枪栓,忽然问: “怕不怕?” “怕啊。” 季觉不假思索的点头,反问:“怕就有用么?” “怕的话,等会儿你先出去,在车里等我。万一我失手了的话,还有跑路的机会。” 陆锋回头看了他一眼:“这帮鬼东西有权有势,不除掉他们,咱们恐怕在崖城一辈子都不得安宁,你明白吧?” 季觉没有回答。 他忽然感觉,从今天早上,不,从昨天下午,当那个变成怪物的老东西骑着三轮车向着自己撞过来的时候,他的人生或许就已经被彻底的改变了。 只是到现在他才忽然发现而已。 红眼,饥渴,异化,兽类,血,内脏,还有那些不知道是人是鬼的东西……一旦他们被盯上,就永无宁日! 如果不搬开这些绊脚石,自己就没有未来! 但既然有机会的话…… 短暂的恍然中,季觉抬头看着陆锋,隔着面具,两人眼瞳中所浮现的,竟然是仿佛照镜子一般的平静和了然: ——必须,把他们都杀了! 可是不对…… 季觉嘴唇微动,犹豫了一下。 有那么一瞬间,在他心里一直有个声音不断响起,却不知是‘良知’还是‘软弱’。它鼓动着,告诉自己:不可以这样,季觉,不要冲动,冷静一些,光杀人解决不了问题…… 你至少还得再放一把火! 机械会说话,会告诉自己真相,那么,尸体也可能会有话对别人讲,灵魂呢?真的有吗?会变成鬼吗?会阴魂不散吗? 保险起见的话,把他们全部杀掉,灵质用手表抽干,尸体烧成焦炭,挫骨扬灰,冲进下水道里去,放一把火,烧掉现场,驱散人群之后,在利用煤气把这个该死的夜店炸上天,最后把一路过来所有的监控全都洗掉,他和锋哥找个地方喝顿酒,闹点乱子,最好去警局或者哪个社团门口的监控下面改个时间,留个不在场证明,这样才能安心的回家睡大觉,才谈得上有明天。 可不论选哪条路做什么选择,都只有一个先决条件。 那些鬼东西,全部,都得,死! “里面有十四个人,旁边小房间里有四个。门口一个,车里有一个,后车厢里还有一个。” 季觉说:“其中门口左边,那个女人,她旁边的,车里的,都是怪物。打心脏没用,脑袋爆掉可能还会挣扎,搞的定吗?” “有点麻烦,可以努力一下。” 面具之下,陆锋咧嘴,像是沦落为观赏宠物的野兽重新磨砺爪牙一样,伸手翻检着包里的装备,告诉他:“等一下,帮我拉闸。” “什么时候?” 季觉伸手,按在旁边下面的插座上。 陆锋将一具有些年头的夜视仪扣在了脸上,仔细调整着松紧,戴好,开始倒数:“5、4、3、2……” 自寂静里,轻柔的数字回荡在阴暗的楼梯和走廊之中,顺着血腥味的风,吹向了远方。 猩红的光从指示灯上亮起,像是苏醒的野兽一样。 就这样,最后的计时迎来结束。 “——1!” 啪! 那一瞬间,刺眼的电火花从插座中喷薄而出。 就好像顷刻之间,将所有的灵魂都送上了火焰,点燃! 在未曾有过的全力推动里,季觉的灵质奔流着,顺着指尖,一去不还。而他的意识却仿佛脱离了自己的身体,顺着电路,来到了未曾有过的庞大躯壳之中,充斥一切。 仿佛在瞬间膨胀为把控一切的巨人,季觉能够感受得到,电流顺着无数线缆驰骋而去,奔腾在偌大的建筑之内,像是血液在血管之中奔流。 音响在轰鸣,霓虹的灯光在闪烁,巨大的换气风扇在黑暗中无声的回旋,机房里数不清的线缆彼此交错,数据像是海洋一样奔流。 可在一瞬间,一切又消失了。 因为随着季觉五指紧握,巨人的心跳,戛然而止! 嘭!!! 耸立在楼顶的电力设备迸发轰鸣,浓烟滚滚升起,而备用的电源也尽数宕机,一切音乐和歌舞尽数戛然而止,刹那间的寂静里,光明消散。 黑暗如潮,吞没所有! 寂静里,季觉跌坐在地上,剧烈喘息。 粘稠的鼻血蔓延在面罩下面。 什么都看不清楚了。 只能察觉到,微风里,身旁的身影已经消失无踪。而在车库渐渐扩散开来的嘈杂之中,骤然有刺耳的尖叫声响起。 “怎么回事儿?!”祝虹勃然大怒,下意识的看向身旁那个讪笑的男人,在昏暗里,却发现那个男人也僵硬在了原地,一脸茫然。 有人想要拿出手机来,打开手电功能,可手机才刚刚抬起,便有重物落地的声音响起。 唯一照亮的,只有原本那个还在身旁抱着箱子的身影……如今随着箱子的坠落,已经倒在了地上,只有脖颈之中不断喷出猩红的色彩。 垂死者剧烈的抽搐着。 伸手想要拉扯同伴的裤腿。 可唯一能看到的,只有光芒背后,一个渐渐浮现的身影,像是真正的怪物一样。匕首自手机主人的脖颈之间横过。 霎时间,惨白的灯光便被血色所染红。 手机坠落,被扩散的血泊淹没。 “小心,有问题。” 反应快的人开始迅速后撤,有人呐喊,尖叫:“开灯!开灯啊!!” 可摸黑摸索的人顺着墙壁,却找不到开关的位置,唯一能摸到的,只有一张覆盖在夜视仪之下的面孔。 再然后,噶擦一声。 头颅扭转。 突如其来的混乱里,整个地下车库都变成了沸腾的油锅,刺鼻的血腥味和下水混杂在一起,再搀和上臭水沟里的腐烂气息,令人作呕。 如此清晰。 季觉嗅的到,那是死亡的味道。 现在,他终于清楚,陆锋是如何凭借一己之力,将之前的那么多人杀光的了——他从来没谈过自己在军队的具体经历,只是偶尔喝酒或者闲聊的时候会说:做的都是没良心的事情,干的都是会做噩梦的烂活儿。 这就是那个没有名字的空降营里教给他的东西,这就是他在中土行走时所扮演的角色。 他的工作,是屠杀。 即便只是几秒钟的黑暗,稍纵即逝的混乱,也足够他将行进路线上的六个人全部杀光,甚至没有停过脚步,甚至没有开枪。 真特么牛逼嗷! 季觉忍不住点头,我和锋哥俩人,嘎嘎乱杀! “车!!车!!!” 在骚动里,有人尖锐的呐喊:“把车灯打开!!!” 呆滞的司机好像终于反应过来的,手忙脚乱的打火启动,耀眼的光亮终于从车灯里喷薄而出,然后,便照亮了那个血粼粼的身影。 就站在车灯前面,回头,宛如昆虫一样的夜视仪望向了车窗之后那张惨白的面孔,手枪抬起,扣动扳机。 破碎的车窗后爆出了一团血雾。 再然后,枪口调转,一一扣动扳机,向着那些往门口疯狂逃窜的人。 “去拿枪,杀了他!!!” 守在祝虹旁边的男人怒吼呐喊,卡车旁边的死角里,立刻就有人扑了上来。 陆锋随意的调转枪口,扣动扳机,子弹飞出,瞬间没入了敌人胸膛。可对手的身体,却开始疯狂的膨胀。 就像是吹气球一样,畸变的血肉在骨骼上疯狂生长,转瞬间,恢复原状,甚至,速度再度加快。 而接下来对准他的,是霰弹枪黑洞洞的枪口。 面罩之下,陆锋面无表情,扣动扳机。 男人倒飞而出,胸前血肉炸裂,露出碎裂的骨骼和内脏,恶臭扩散,但居然又一次开始迅速复原,张口,呕吐。 诡异的触须从他的嘴里延伸而出,竟然缠绕在了枪管上,拽紧了。陆锋连连扣动扳机,一直到将地上的男人打成一团烂肉。 紧接着,才察觉到背后的寒意。 就在他身后,车厢的阴影里,竟然有人四足并用,像是疯狗一样的爬出,速度快的不可思议,在墙壁和天花板之间弹射,抓住了至关重要的时机,锋锐的犬齿张开,向着他的脖子咬下来。 嘭! 闷响骤然爆发,那一张扭曲的脸上竟然爆出了一团血花,左眼在子弹的贯穿里骤然炸裂。再然后,就在这稍纵即逝的瞬间,他的右眼居然也骤然爆开。 不足弹指的刹那,三发子弹几乎无分先后,扑面而来,最后所掀起的,便是怪物的头盖骨,血色泼洒! 畸形的尸身从空中坠落。 狙击手?不对…… 自瞬间的恶寒里,陆锋压抑着翻滚和寻找掩体的冲动,猛然抬头向着子弹的来处望去,所看到的,居然是预料之外的人影。 季觉! 自楼梯出口处,隐藏在拐角阴暗中的少年不知何时,已经抬起了武器。 毫无犹豫的,扣动扳机! 新书活动要求的收藏已经达标,在27日活动结束之前,大家记得去页面抽奖哦~ 第13章 金风玉露一相逢(感谢叫我火车王的盟主) 第13章 金风玉露一相逢(感谢叫我火车王的盟主) 有那么一瞬间,陆锋几乎以为是夜视仪坏了。 可从今天早上开始起,他受到的冲击已经够多了,一时间竟然感觉也不差这么一个。 一个这辈子第一次摸枪的门外汉小鬼竟然在没有任何预瞄的状况下,第一次扣动扳机,就在半秒钟不到的时间里,能在五十米外三发子弹击中高速移动靶? 这是开了吧? 装都不装一下? 可惊鸿一瞥中,他望着季觉的握枪的姿势,那标准到令人发指,足以让教官感动到落泪的标准射击姿势,还有足够战友给他当场磕一个的掩护射击,一时间竟然有些自我怀疑……难道自己进的是个假的地狱营? “好小子,嘿——” 陆锋的面罩之下,忍不住大笑,右手拔出了挂在后腰的手斧,直接劈在冲上来的人的脑壳,向前冲出。 再不管身后那些追上来的人影。 任由季觉的子弹从耳边,呼啸而过! 远处,季觉再度开枪。 接连不断。 再然后,便有子弹理所应当的掀开了新的头盖骨,或者,将那些从角落里探头窥视的人影重新逼回去,无法露头。 能够感受到,扳机的扣动,击发结构的运转,子弹在枪身中咆哮,弹壳从套筒中弹射而出——就像是用手掌轻而易举的抓起了一个苹果那样。 无需思考,也不必专注,仅仅是轻而易举。 仅此而已。 而更加充沛的,是某种沟通时所带来的感觉,从未有过的本能反应。 某种未曾有过如此酣畅淋漓的感受。 就像是有看不见的人在手把手的引导,提点,将漫长时光以来所积累储备的经验刻进他的骨髓里—— 当季觉的能力注入这把枪的瞬间,便油然感觉到了。 它是拥有灵魂的! 季觉莫名的领悟:或许这才是自己的能力真正的用法——感受工具,学习工具,然后,让工具来告诉你,如何真正的去使用它自己! 于是,他扣动扳机。 向着那个混乱人群的角落里,自始至终冷眼旁观的女人,他能够看得到,祝虹嘴角那一丝轻蔑的冷笑,以及太阳镜之后,猩红的眼睛。 那一双眼睛微微移动,自瞬息间,望向了季觉的方向。 嘭! 子弹破空的巨响扩散,黄铜子弹回旋着,没入了她的眉心,贯穿颅骨,将大脑搅烂成一碗恶臭的豆腐脑,泼洒喷射——本应该是这样才对,顺理成章,可很遗憾,从第一步就没有实现。 子弹没入了血肉,又仿佛正面撞上了防弹插板一样,居然在颅骨之上,弹开了! 只留下一个迅速收拢的伤口。 季觉再度扣动扳机。 那一瞬间,祝虹的眼睛里,血火迸发,隐隐有鳞片从那一张姣好的面孔之上浮现,她张口,无声的说了句什么。 季觉什么都听不见。 却令他,如坠冰窟。 因为刚刚重启完成的监控,正在疯狂的向着他发送警报——闪开闪开闪开闪开闪开!!!! 不假思索的,毫不犹豫的,季觉扑向了前方,如同恶狗扑食一样,既不优美也不潇洒,但流畅如泥坑里打滚的驴一样。 丑陋的行云流水。 再然后,他原本立足的地方,厚实的水泥地连带着上面的停车标志便一齐,四分五裂! 轰鸣巨响。 一条遍布鳞片色彩诡异的长尾骤然从空气中浮现,显现一瞬,又迅速模糊,在阴暗中难以分辨,可摄像头的红外线里,却源源不断的向着季觉传来了图像。 那是一条蟒蛇! 在红外线监控中,诡异的巨蛇游曳在阴影之中,浑身的鳞片映射着绚烂的微光,晶莹剔透。可当人的肉眼看去时,那色彩却与环境融合在一起,在阴暗中根本无法分辨出来。 足足有数米余长的巨蛇蠕动着,盘踞在黑暗里,就在腹部,还拖曳着一只只仿佛进化没有完成的累赘足肢,面孔上长着一个又一个的瘤。 而双眸里所萦绕的,便是那充斥着饥渴和癫狂的血火! “卧槽,锋哥小心,这里有个猎……” 在转瞬即逝的空隙里,季觉甚至不敢回头,奋力呐喊,再然后便看到,巨蛇如弹簧那样飞扑而来。 他本能的一个蹲身,下意识的想要翻滚,可前半截身体刚投出去,双腿就像是被绳索缠住了一样,猛然扯起! 巨蛇的尾巴灵活的像是手掌一样,将他的左腿缠住了,拽紧了,凌空提起。再然后,张开如血盆的蛇口,便在腥风之中合拢,一口啃向了季觉的脑袋。 嘭。 闷响自合拢的牙齿之间迸发,足以像是铡刀一样咬碎骨骼的蛇口竟然戛然而止……被季觉的胳膊挡住了! 连癫狂的蛇眼里仿佛都充斥着惊愕,难以置信。 就在破碎的工作服下面,有被蛇牙切裂的纸屑冒出——为了防止再次遇到老登夺命嘴的袭击,季觉将厚重的书本用胶带层层缠绕在手臂上,正是那一套足以令陆家老幺夜啼的《考王三十卷》! “知识的味道如何?” 骨裂的痛楚中,季觉的表情扭曲着,不由得咧嘴一笑,另一只手掌猛然弹出,炽热的枪管贯入了巨蛇的眼瞳里,扯碎了虹膜之后,疯狂扣动扳机! 连续四颗子弹在眼眶里爆发开来,巨蛇惨烈嘶鸣,猛然抽搐起来,季觉被猛然甩开,砸在地上,眼前一黑,几乎背过气儿去。 可还不等他爬起来,便感觉到刺骨寒意。 巨蛇庞大的身躯在抽搐中爬出,猛然缠绕在了季觉的身上,寸寸收缩! 这才是蟒蛇的猎食本能,足以将大型食肉动物也彻底捏成粉碎的绞杀! 咔! 季觉听见了左臂不堪重负的哀鸣,另一只手胡乱的摸索着,却也只能捏住半截尾巴尖,根本拽不开。 猝然之间,陆锋在视线的余光中观察到了季觉的惨状,抛下了另一只手里彻底打空的冲锋枪,踩着尸体狂奔。 另一只手拔出了霰弹枪,并没有对准蟒蛇,而是掉头对着远处抱怀冷笑的祝虹,扣动扳机! 擒贼先擒王! 金属火雨自枪管中喷射而出,瞬间呼啸而来,没入了祝虹的身躯,可在贯穿了那一套高订礼服之后,却反而被蠕动的血肉所吞没,只令她后退了一步。 他没有停下来,连连扣动扳机,整个停车场都被震耳欲聋的轰鸣所充斥。 就连那个纤细的人影仿佛也在瞬间变成了一团烂肉,衣服的破布飞舞着,露出了一片片触目惊心的猩红和令人面红心跳的白皙。 乃至,三个弹跳运动的柔性圆锥状物体……三个? 令逼近的陆锋不由得一滞,眼前一花,好像有什么东西飞过。 等等,她为什么有三个柰子?! 还有,刚刚飞过去的是什么…… 他的枪管忽然一沉,两条血肉模糊的双手抬起,握在了枪管上,嗤嗤作响。 近在咫尺的空隙里,那一张原本姣好的面孔缓缓抬起,露出了遍布弹孔和猩红的扭曲笑容,如此嘲弄: “你在,看什么?” 下一瞬间,陆锋终于明白刚刚飞过的东西是什么了,那个东西正卡在自己的喉咙上,那是一条……手臂! 隐藏在礼服和伪装之下,诡异手臂! 握住了陆锋的脖子,缓缓提起。 一、二、三…… 陆锋瞪大眼睛,重新数了一遍这个女人身上的胳膊数量,难以置信,很快又释然了:众所周知,人天生有两个柰子和两条胳膊,如果一个人有三个柰子,那么有三条胳膊似乎也是很合理的嘛! 然后,他就看到了,第四只如刀锋一般锋锐的诡异肢体,从祝虹的背后缓缓伸了出来,再然后,是第五只! 宛如蜘蛛终于撕裂皮膜的束缚,展露真容。 “我还以为是什么鬼东西,没想到,竟然有食材专门送上门。还多亏你们帮我清理掉这帮累赘和废物。” 祝虹咧嘴,微笑着,手指缓缓收紧,享受着猎物自蹂躏中破碎的快感,可紧接着,眼前却……忽然一亮。 灯光闪烁。 终于,来电了! 可那光明的降临却并非是胜利的讯号,而是突如其来的噩耗。 惨烈的嘶鸣响起。 陆锋发誓,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听见蛇的惨叫,听上去好像跟季觉的惨叫也差不多……不过很快,他就反应过来,那就是季觉在惨叫。 因为那一团曾经还是条诡异巨蛇的东西,已经根本发不出声音来了! 就在刚刚,即将被巨蛇彻底绞死的季觉,做出了最后的徒劳挣扎。 并没有浪费精力再去把那个鬼东西咬上两口,而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捏着怪蟒的尾巴……捅进了插座里! “嘿,哥们。” 季觉涨成猪肝色的面孔艰难的抬起,冲着巨蛇,最后一笑:“伱有接地线吗?” 啪! 那一瞬间,抽取着来自手表中的灵质,能力启动! 将关闭的一切,再度,重新重启。 砰!砰!砰!砰!砰!砰! 整个建筑在宛如颤栗一般的抖动中,原本跳掉的闸门仿佛活过来了一般,重新结合,被黑暗和混乱所充斥的夜店笼罩在了耀眼的光明之中。 连带着季觉一起。 在变电箱的悲鸣里,当足以供应一整个夜店的舞池、灯光、音响、演奏、卡座、后厨、大厅乃至每一个房间的恐怖电压,顺应着季觉的呼唤,不惜将电线烧化,奔流而至的时候,巨蛇,便有生以来第一次焕发出了耀眼的光芒。 就像是灯泡一样。 奔驰的电流仿佛海啸,瞬间烧穿了尾巴上那一层薄弱的甲壳之后,贯入了巨蟒的肉体内,顺着血液和骨骼,扩散,蔓延全身,扩散热量。 短短不到一秒钟不到,电线就被彻底烧化了,再没有效果,而巨蛇的身躯也彻底僵硬在了原地,被不良导体的甲壳鳞片包裹着,勉强保持着原本的姿势。 很快,在季觉的抽搐中,断成了好几节,再看不出曾经狂暴狰狞的模样,就仿佛就像是电刀之下烧成炭块的包皮,散发着令人理智错乱的焦烂芬芳。 季觉剧烈的呛咳着,抽搐着,勉强的爬起来,又倒下,终于撑起了身体,便再忍不住呕吐的冲动。 哇哇大吐了起来。 一直到他终于回过神来,喘息着,抬起头,才察觉到不远处死光了的尸体,以及,血泊中被扯着脖子提起来的陆锋。 乃至,好像见了鬼一样的祝虹。 看着他。 他下意识的摸了摸脸,才发现在巨蛇的纠缠里,面罩早已经消失不见。此刻那一张苍白的脸上沾染着口水和鼻血,几乎看不出原本的样子。 唯有那一道从脖颈爬到脸颊上的疤痕,依旧,如此的显眼。 令人过目难忘。 完了,掉马了。 季觉一拍脑袋,叹了口气,勉强的挤出了一个热情的笑容,向着盛情邀约自己出去玩的车主姐姐。 “嗨,老板。” 他捋了一下自己的爆炸头,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努力的想要挤出那么一点妩媚风情:“需要服务吗?” 第14章 杀了她(感谢玉米 君的盟主) 第14章 杀了她(感谢玉米 君的盟主) 寂静,沉默,窒息。 在闷热恶臭的地下车库里,自从建成以来,几乎从没有过如此拥挤的时候——几乎凝结成实质的尴尬堆积在一起,化为了高峰,横隔在两者之间。 就像是在十八小时的长程航班上刚坐下来,才发现左边邻座是分手时和自己大撕一场的前女友,右边邻座是她的现男友。 突出一个无可逃脱的窒息。 季觉艰难的维持着微笑,凝视着那一张迅速愈合的面孔,时不时快速看一眼快要彻底歇逼过去的陆锋。 表情抽搐。 “是你?哈,真巧啊,原来如此。” 祝虹的表情自冻结中缓缓变化,被撕裂的面孔之间,长舌蠕动如蛇:“我就说,哪里还会有这么熟悉的味道。原来是你……” 是老子我! 季觉很想抬头挺胸这么自我介绍一下,可谁让锋哥的脖子还被这个鬼东西捏在手里呢。他垂落的手掌微微抽搐了一下,做了个手势。半空中挣扎的陆锋停滞了一下,没有握住背后枪套里的武器。 “真是意外惊喜。” 祝虹咯咯笑了起来,锋锐的肢体剥了陆锋的夜视仪和面罩,右手的尖锐指甲缓缓嵌入了他的脖颈中,血液渗出,自长舌的舔舐之下又消失不见。 于是,苍白的面孔上,竟然浮现出一丝令人心醉的红晕,眼波流转:“真可惜啊,小季师傅,我本来还想邀请你一起呢……不过,伱的味道越来越香了啊,不考虑和姐姐一起做点好玩的事情吗? 搞不好,你会比姐姐还成功一些呢。” 她端详着少年的面孔,欣赏着那眼瞳之中努力掩饰的惊慌和恐惧,并不着急,就像是野兽看着陷阱里垂死的猎物一样,尽情游戏。 “什么好玩的事情这么急着一起做?” 季觉强笑着,随口胡扯:“一起开黑么?好啊好啊,我打野贼溜!” 可视线,却忍不住向下……从那三个娇笑中抖动不止的白色圆锥状物体上扫过,毫无留恋的向前,落在了她拧碎枪管的右手上。 她的手腕。 微微失神。 在闪烁的灯光下,镶嵌着碎钻的华丽手表,折射出隐约的闪耀光芒,精致又庄严。 领航者的lg,皇冠系列,红翼。 那些迷信着奢侈品具备价值的人总喜欢说,戴上这样的表,就像是戴上了真正的王冠一样。足以令其他阔太太和贵妇的首饰黯然失色。 作为来自南陆帝国的顶奢品牌,红翼这样的纪念款在专卖店的售价就达到了令人瞠目结舌的三百二十四万,可实际上二手市场上成交的价格无不在五百万之上。 想要从专卖店的柜姐手里把它拿到手上看一眼的前提是,必须身为会员累计消费购买十支基础款以上的高等ip。 只是佩戴着,就让季觉这种穷鬼感觉到,金钱的芬芳。 高不可攀。 那不是他这种泥塘里咕涌匍匐的凡人能够触及到的东西。 “你是真的不明白么?小弟弟。” 祝虹舔舐着指尖,笑容越发灿烂:“一开始会有点不习惯,但到了后面,你就会发现,真正的快乐是什么。” 长舌舔舐着落在脸庞上的血水,如此妖艳,像是血里开出来的花一样。 “真好啊。” 季觉不由得轻声呢喃。 “嗯?”祝虹微微一愣,看着他忽然走神的样子,不知道他究竟在搞什么鬼。 “我说,有钱的感觉,一定很好吧?” 季觉轻叹着,抬起头来,看着她的脸,专注又认真:“你一定很有钱,非常有钱,比我想象的还要有钱才对。” 正因为如此,才会不解,才会茫然,才会…… 根本他妈的想不明白! 已经能够将多少人一辈子都无法触及的东西,轻描淡写的戴在了手上,把季觉梦寐以求的财产变成一串轻描淡写的数字…… 难道还不够吗? 图什么? 难道你还有什么宏伟的理想和伟大的愿望必须通过咀嚼同类的尸骨来实现吗? 不惜创造出地狱,不惜把自己变成这副模样? 完全搞不明白。 他也不想去明白。 季觉叹了口气:“还是算了吧。” “……你说什么?”祝虹茫然。 “我说,做你妈的美梦!” 季觉提高了声音,再无法克制怒火:“我这辈子拼了命和人抢,和人争,和人比——不是为了变成你这种鬼东西!” “——死也不要!” 突如其来的死寂中,季觉猛然抬起手,对准了她的面孔。 放弃了虚与委蛇和拖延时间。 再无犹豫的,扣动扳机! 回应他的,只有不屑的嗤笑声。 慢。 太慢了! 能够从巨蛇的绞杀下活下来的,季觉就已经快要奄奄一息,先是巨蟒的纠缠,然后是高压电流的冲击,还耗尽了几乎所有的灵质,到现在,就连站起来都快没有力气了。 更不要说,颤抖和抽搐的手臂能不能瞄准。 即便是枪口对准了她自己,祝虹也根本毫不在意,反而嘲弄的抬起了手臂,将陆锋挡在了枪口的前面。 满怀期待的欣赏着,陆锋被自己的好兄弟亲手杀死时的神情。 呆滞,错愕,茫然。 唯独,没有绝望! 恰恰相反,在瞬间的恍悟中,那一张沾满血的面孔上,露出笑容。 因为根本,没有枪响。 只有卡擦一声,撞针和空气碰撞时的脆响——猎人手枪的装弹量只有十二发,早在季觉支援射击和巨蟒纠缠时,就已经打空了! 真有你的,小季! 至关重要的瞬间里,陆锋无力垂落的手臂,骤然有铁光从袖口滑出,落入了合拢的五指之间,毫不犹豫的,匕首向着祝虹刺出! “找死!!!”祝虹怒吼,拽着陆锋脖颈的手指猛然合拢。 可在那之前,率先响起的,是震耳欲聋的轰鸣! 而且,近在咫尺! 是陆锋另一只手里还死死拽着的霰弹枪,即便是枪管已经被弯曲捏碎,但枪膛中的子弹依旧咆哮着喷射而出,迎来了酣畅淋漓的……炸膛! 血色喷涌,陆锋握枪的手中,白骨裸露,炸裂的枪膛和子弹碎片,也仿佛暴雨一样将两人笼罩在内。 惨叫声终于响起。 来自祝虹。 陆锋跌落在地,脖子上,依旧卡着一只异化狰狞的尖锐手掌,可那手掌已经齐腕而断!而就在原地,祝虹半身染血,在突如其来的剧痛里嘶吼咆哮。 同样响起的,还有仿佛垂死一般的哀鸣。 来自季觉的手下,带着腕表的左手,已经按在巨蛇的残骸之上。 检测到外部活跃畸变灵质,是否汲取? 是!是!是! 他妈的是!!! 自矩阵的流光里,焦炭一般的血肉残骸中,猩红的色彩喷薄而出,像是虫子一样尖叫着,落入季觉的手里,被腕表在瞬间抽干。 而原本跌至0的数字开始飞快的暴涨,再度攀升,不知道究竟喝过多少人血,吞噬了多少性命,只是一小部分,便已经令数字攀升至99的极限。 “就你会变身?!” 季觉嘶吼着,抬起了手腕上的腕表:“老子也会啊!!!” 就这样,倾尽了最后残存的体力,他向前飞扑而出,抄起口袋里的十字锥,捅向了另一个近在咫尺的……插座! 近乎自杀! 不,就是自杀。 当电流再一次毫无阻挡的从里面涌现,冲向季觉的身体时,无以计数的报错框便从季觉的眼前浮现。 错误错误错误错误 侦测到临时职工受到生命危险……呼叫周边范围内车站,无信号响应,呼叫总部支援中心,无信号响应…… 到最后,是救命稻草的显现 ——临时工紧急求生协议启动 咔! 腕表之上的数字,骤然倒转。 这一次,季觉终于感受到了,协议启动时的摸样,那原本足以吸干怪物灵魂的矩阵,此刻从手表中喷薄而出,顺着季觉的身体,覆盖了一切,甚至向内,笼罩在灵魂之上,贯穿,植入,同他融为一体! 宛若,生来如此…… 而就在矩阵的笼罩里,季觉原本飘忽而遥远的能力,竟然迅速的拔升,显现,化为了实质,就像是,灵魂之内所点燃的星辰,大放光芒。 世界好像戛然而止,一切都陷入了沉寂。 自封冻中,季觉的意识好像脱离了时间,自由的俯瞰着那一切,飞扬的鲜血,坠落的陆锋,狂怒的祝虹,乃至,更多。 更多,本就在此处,却被所有人彻底忽略了的存在! 灯管、插座、电缆、换气扇、手机,乃至,真正的不折不扣的庞然大物。 ——那一辆已经车斗里装满大半设备的庞大卡车! 季觉看向了卡车。 卡车的车灯闪耀,迸射光芒,仿佛也在看着他,谦卑的凝视,恭谨的等候,虔诚的祈祷,等待,祈请,虔诚。 无言的叩拜。 季觉下达了指令:杀了她 于是,卡车狂喜。 引擎轰鸣,输油管震颤,传动轴嘶吼,散热片欢歌,车轮赞颂,框架自颤栗中奏响了颂歌,欢呼,呐喊,狂喜啸叫。 就仿佛,沉寂的灵魂终于得知了此生最重要的职责,最伟大的意义,世上颠不破的真理和永恒的正义。 它说:遵命。 那一瞬间,狂暴的呼啸声从无数机械运转的震颤中掀起。 自世上唯一的真理和命令之中,火花迸射,活塞运转,引擎狂暴运行,不惜自毁一般,传动轴的火花飞迸,震耳欲聋的喇叭声从近在咫尺的地方响起,却盖不住车胎和地面所掀起的凄啸。 耀眼的车灯照亮了祝虹脸上的猩红的色彩。 令那一双烧红的眼睛被烈光所充斥。 再然后,零速起步,短短两米之内加速到二百一十公里每小时,全车载荷重达二十六吨的南风卡车展开了看不见的翅膀,无形的怀抱张开。 将祝虹,拥入怀中! ——轰!!!! 第15章 笑声碧火巢中起(感谢雪柳的盟主) 第15章 笑声碧火巢中起(感谢雪柳的盟主) 烧焦的车轮擦着陆锋的脸,疾驰而过,狂风喷薄。 猝然之间,轰然疾驰的卡车便已经正面碾在了那一张呆滞的面孔之上,然后连带着畸变的身躯一同,顶起,向着另一侧的墙壁,奋力,撞出! 宛若地震的恐怖动荡席卷了整个地下停车场,无数尘埃簌簌落下,但这依旧不是终结。大半个车头嵌入墙内的卡车猛然后撤,连带着那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一起。 祝虹坠落在地,想要撑起身体,可破碎的面孔再度被车灯照亮。 卡车,原地一个烧胎甩尾,硕大的身躯灵活的却像是猫儿一样,车厢重重的砸在了墙上。而正面面对着她的,便只有两排粗大到足以投下恐怖阴影的车轮。 车轮旋转,疾驰,碾压。 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接连不断的响起,却被橡胶和防滑底漆摩擦的声音盖过。就像是一台全速运转的碎木机。 血色从车轮之间飞迸而出,连带着骨骼和内脏的碎片。 将原本那个地下室中,他们对死者所做的一切,再度重演! 一寸寸,一分分的,将食人的怪物,彻底肢解! 直到爆裂的车胎从传动轴上彻底脱落。 亮起的车灯渐渐熄灭。 欢快的圣歌迎来了终止。 储备灵质耗尽——协议结束——持续时间:4秒。 在昏沉中,季觉快要被黑暗吞没,艰难喘息。 原本在1秒钟的时候,他就已经快要不行了,可没想到,灵质快要被抽干的时候,腕表居然再度提醒地上大蛇的残骸中还具备活跃畸变灵质。 他几乎快要感动到落泪。 抽一次还不够,还能再抽这么久……这什么牌子的充电宝? 怎么质量就这么好? 可死寂之中,车头之下,却有呻吟的声音响起,还有钢铁被撕裂的尖锐声音……在破碎的刹车片和轮毂下面,那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里,有一只扭曲碎裂的肢体,缓缓抬起。 在残存的头发之下,那一张磨碎的面孔之上已经再不见曾经的妩媚和娇艳,剩下的,只有令人作呕的狂暴和狰狞。 令季觉彻底窒息。 居然,还活着! “好香,好香,受不了了,你的味道,好香,好香——” 宛如眼瞳一样的东西颤抖着,死死的盯着季觉的方向,一条条触须从内脏里蠕动出来,歇斯里地的惨叫和呐喊。 只剩下半截骨头的嘴唇开合,发出了尖锐的狂笑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们他妈的都要……” 令人头皮发麻的愈合再度开始了,不,与其说是复苏,倒不如说是胡乱的拼凑和黏合,在宛如哭声和笑声掺杂的诡异声音里,祝虹一条条手臂蠕动着,撕裂钢铁,从里面一点点的爬出…… 只有清脆的声音,迎面而来。 来自陆锋的手中。 那个圆滚滚的东西,拔掉了插销之后,在地上灵活的弹跳着,俏皮的翻滚着,最后,落在了她的脸上,得意的展示自己身上仿佛菠萝一般的网格。 令癫狂丑陋的表情,戛然而止。 就这样,献上了最后的礼花。 火焰和爆炸,吞没了一切。 巨响过后,破碎的车头笼罩在火焰里,焚烧殆尽的血肉之中,再无声息。 而陆锋依旧警惕的举着手枪,瞄准着那个方向。 直到半天之后,里面再没有其他的声音传来。 “死了?” 他狐疑的看向季觉,季觉咕涌着,从地上爬起来,扶着墙先是用手表摸了两个鬼东西的畸变灵质,补充了一点库存之后,才满怀谨慎的,一点点的凑近,直到手表终于发出提示——检测到外部活跃畸变灵质,是否吸取? 他终于松了口气,浑身冷汗淋漓。 死了。 死的透透的。 不死的话,死的就是他们了。季觉已经实在没活儿了,但凡她还有口气能动弹,就只能抬起脖子来请她吃自助。 只可惜,再也看不到这么加量不加价的豪华车灯了。 “等等!” 想到这里,季觉的神情忽然严肃起来,”这要是传出去的话,会不会有人说咱们修车店谋杀客户,图财害命啊?” 陆锋恨不得一脚踢过去踹死这个王八蛋:“快特么走吧,待会儿有人来了,看到这现场,咱俩就真的歇逼了。” 俩人互相搀着往外走,就是季觉的笑声让陆锋有些发麻。 “别笑了,锋哥。” 季觉忍不住叹息,“笑得我腿哆嗦。” 陆锋怒极瞪眼:“不是你笑的么?” “我……” 季觉刚想反驳,可两人彼此对视时,才发现,对方脸上没有丝毫笑意,只有渐渐浮现的苍白。 闪烁的灯光下,遍布尸骸和血色的停车场里,冷风回荡着,带来了令两人不寒而栗的沙哑笑声。 饱含着赞叹和欣赏。 就仿佛,观赏了动物表演之后,向着笼子里的玩物们献上敬佩和掌声。 啪! 血水之中,像是有看不见的雨水落下,掀起了层层涟漪,无形的雨笼罩了一切,一直到最后,触目所及的猩红里,充满了此起彼伏的诡异波澜。 波澜之中,一只眼睛缓缓的睁开,然后,是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 无以计数的眼睛从血水之中睁开,望向了斗争的最后幸存者,带着好奇与愉快——就好像看着新的玩具一样。 两人僵硬在了原地。 陆锋吞了口吐沫:“小季……” “嗯?” “刚刚那招,伱能不能,再……” “没了,都没了。” 季觉的表情抽搐,“就算我再找东西自杀一次,车也没了啊!” 唯一的一辆卡车已经被他干报废了,他就算是激活了求生协议,还能干啥,还能动动指头变个塞伯坦汽车人出来吗? 此刻,他的眼前已经被无数弹窗,再度覆盖。 检测到外部活跃畸变灵质,孽化征兆显现 警告,外部畸变灵质活跃指数上升,已抵达污染界限 警告,侦测到污染源迅速接近,孽化污染防护启动,启动失败,错误,错误,错误—— 错误 季觉都快气死了,只想拿出那张哈士奇指人表情问这破手表,你除了报错之外,还能干啥?! 全然忘了刚才是谁靠着表哥哥的灵质抽取和紧急求生协议才苟到现在。 可惜,现在再喊表哥哥表爷爷也没用了。 自沙哑的笑声里,佝偻的身影渐渐的从血水中显现。 消瘦又矮小,简直就像是皮包骨头的干尸,可那一双漆黑的眼睛扫视过来时,就令人感觉到了发自灵魂的恶寒。 就这样,那个模糊的身影自血水间漫步,弯腰,从祝虹的残骸里捡起了残存的头颅,端详着凝固在最后一瞬的神情,手指缓缓从饱蘸狰狞和绝望的裂隙中划过。 只是,轻声一笑: “以胎而论,你的资质实属勉强,虽然假以时日,靠着这一份贪婪和狠毒,未必不能结出什么毒实恶果。 可惜,充其量,也就是这样的程度了。 本来已经不做希望了,却没想到,今日居然还有意外之喜——” 那一双漆黑的眼睛,望向了蹑手蹑脚向后挪的两个闯入者,看着季觉,模糊的面孔之上,仿佛勾起了笑容,饱含喜悦和欣赏: “真是,良才美玉啊。” 近乎垂涎一般的饥渴凝视。 光是被那一双眼睛看着,已经让季觉忍不住开始打摆子了。 妈的,有变态啊! 其他反派出场,都是仰天大笑哈哈哈,然后随意把敢杀自己手下的对手全都碾死,就你一个人看着自己这个颇有姿色的小男孩儿开始眼睛放光面红心跳好爱好喜欢…… 太几把吓人了! 此刻,涌动的血水骤然升起,交织为诡异的九指巨手,猛然向着季觉他们捞了过来,吓得季觉脸色惨白: “大哥,我不卖沟子的,你找错人了!” 血手一滞。 那干尸一般的面孔上,笑容仿佛僵硬了一瞬,令季觉心里越发的肯定和了然:草,你果然图谋我的钩子! ‘可惜’,并不是—— 他甚至没有注意到季觉在说什么。 无数眼睛开阖之中,所看向的,是季觉脚下,蔓延的血泊中所渐渐显现的一缕晶光……就像是种子在萌芽一般的,生长。 晶莹剔透的水晶之花,自水泥和铁石之中,生长而出。 就像是钉子一样,嵌入了血泊里,令它再无法向前延伸一寸。 有那么一瞬,时间仿佛也于此凝固。 一切都在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中冻结。 回荡在空气中的,只有一声遥远的长叹。 “可终于……逮到你啦!” 地面之上,喧嚣混乱的夜店前方,那个靠在机车旁边抽烟的身影轻叹着,弹掉了手里的烟灰,转身,长发在风中飞扬。 闪烁的霓虹照亮了她的脸颊,还有嘴角所勾起的,残忍笑容。 就这样,抬起手,隔着遥远的距离和层层楼板的阻隔,隐隐笼罩了血水之中的佝偻身影,然后——五指握紧! 轰!!! 大地动荡,建筑哀鸣巨响,在闭塞恶臭的停车场内,骤然有无数宛若刀锋的晶体凭空生长,延伸,汇聚,仿佛化为了巨树,向上生长,向下延伸。 贯穿! 轻而易举的撕裂了物质的阻拦和血色的反击,将数之不尽的巨眼连带着血水碾成了粉碎,再然后,楼板破碎的声音传来,巨响接连不断,那个高挑修长的身影,自原地坠落,向下。 转瞬间,坠入了停车场的最底层。 闪烁的暗淡灯光里,弥漫的烟尘中,显现出那一张并不温柔的笑脸,俯瞰着血水中的干尸:“这年头,你们这帮龙祭会的狗屎,竟然还敢在崖城露头?” “超拔位阶——” 此刻,干尸的模糊面孔上,戏谑和兴奋荡然无存,仿佛如临大敌。 偌大的停车场,此刻已经被蔓延井喷的血色和无数瑰丽的水晶之树所充斥,那耀眼的晶光和猩红之间碰撞在一起,彼此绞杀。 只是掀起的狂风,便已经将缩头保命的季觉和陆锋所吹飞。 在狂风和碎片的迸射里,惊骇的俩人趴在了地上,彼此对视了一眼之后,便不约而同的……看向了出口的方向。 陆锋匍匐前进,而季觉则跟在后面蠕动咕涌。 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此刻不跑路还留在原地鼓掌掌,等着神仙打架把自己捎带手碾死么? 只是,完全没有预想之中的大战三百回合。 倒不如说,才刚刚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无穷血色爆发的瞬间,干尸就已经猛然溃散,消失无踪,跑他妈的比季觉他们还快! 真就一点强者的风范和逼格都没有。 丢人! 季觉一边腹诽着,一边停下了咕涌,兄弟俩看着站在眼前的黑色皮靴,缓缓抬头,便看到了闻雯的脸。 她歪着头,重新点了一根白星,轻飘飘的吐了口烟气之后,似笑非笑的问道:“哟,两位,这是准备去哪儿啊?” 实在是,出人预料。 面对血渴症这样扩散的威胁,安全局本身就对各个地区的报警记录有所监控,遇到异常的状况和病例,都是会随时检查和出动的。 在童画查清楚袭击者的去向之后,赶来的闻雯本以为已经晚了,说不定要白跑一趟。 没想到,竟然能看到如此奇景。 只能说,世界实在是奇妙。 而面对如此祥核的微笑,陆锋的表情抽搐了一下,另一只手悄悄的将刚刚从包里摸出来的那一块……黑色柔软胶状物,再塞了回去,塞得更深一点。 可惜的是,陆锋实在不善言辞,只能推了推旁边的季觉,让他赶紧说两句骚话缓解一下尴尬的氛围。 季觉吭哧半天之后,艰难的挤出个营业式的热情笑容:“大姐,何时来的?” “唔,我想想。” 闻雯捏着下巴,似是思考,很快,便忍不住笑出了声,“从你说你这辈子拼了命的当卷狗,不是为了变成那种东西的时候……” “别,别说了,求求了!” 季觉只觉得浑身紧绷,哪怕这屁话是刚刚自己说的,脚趾头也不由得下意识的抠地板,只感觉这个狗屎停车场欠自己三室一厅。 “多谢大姐救苦救难!” 他咳嗽了半天,终于从地上爬起来,双手抱拳:“请放心,今天发生的事情,我们兄弟俩是绝对不会说出去给您添麻烦的。 咱们山不转水转,山水有相逢,改日再——” 还没说完,他就拽着陆锋,准备跑路。 很遗憾的是,依旧没能跑成。 一张证件从他的面前展开。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崖城安全局行动部北山主管闻雯,简单来说,就是负责北山区这一块的片儿警。” 说着,她按着俩人的肩膀,‘热情’邀请: “咱们,找个地方聊聊?” 半个小时后,机车和季觉的小绵羊都丢到了路边。 崖城夜市,热闹喧嚣的大排档,人来人往,一片繁忙。 啪! 一扎冰啤酒和堆成山的东城烤串拍在了俩人的面前。 “来,走一个——” 闻雯率先端起了啤酒杯,仰头开始吨吨吨,一口干完之后,爽快的打了个酒嗝,便啃起了毛豆来。 没有审讯室,没有坦白从宽的标语,也没有好警察坏警察的把戏。 呆滞中,季觉和陆锋面面相觑。 “呃……”季觉开头问道:“您不是说,要问问……” 话没说完,一杯啤酒就塞进了他的手里,夸一下的碰了杯,闻雯满不在乎的摇头:“这个点儿都下班儿了,急着加班干什么,喝!” 季觉欲言又止。 事到如今,自己根本不会喝酒的事情,已经完全说不出口了! 在迷迷糊糊中,不知不觉啤的换成红的,红的换成白的,干掉不知道第多少杯之后的季觉趴在桌子上,只感觉,这位大姐的酒量果然和胸怀一样深不可测。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他喝挂了。 啊,求追读,求月票,求一切呀呜呜呜呜呜 第16章 最后幸存者(感谢泰瑟拉的盟主) 第16章 最后幸存者(感谢泰瑟拉的盟主) 深夜,安全局北山区办事处。 刚刚甩上办公室的门,闻雯的电话就响起来。 粟子来电。 “喂?雯姐,你要的档案找到啦。”电话刚接通,就有个余悸未消的声音从另一头传来,带着一丝过劳死的疲惫。 “有什么发现么?” “有啊,很有啊,太有了!” 宿紫的语气怨念起来:“简直太吓人了好吗!你从哪儿一铲子挖出这么两个鬼东西来。每个都有过人之处,每个都有独门绝技啊……麻烦下一次你不要给我搞这种惊喜了好不好?” “先说说,陆锋。” 闻雯靠在椅子上,腿翘在桌子上,晃荡:“应该不是什么他嘴里的遵纪守法的平头老百姓吧?” “……遵纪守法倒是勉强够的上边,平头老百姓就要看伱是怎么看了。” 宿紫那一边传来翻纸页的声音:“他的档案一共有两份,一份是崖城的,看着一切正常,就是那种,很普通的正常。 收养家庭,收养者是一家汽修店的老板,从小打架,惹是生非没让人省心,成年之前瞒报年龄去当兵了,然后退役之后回来,就在家里的汽修店帮忙,因为服务意识不到位而且动不动骂人,被打了一堆差评……反正就是普普通通混日子啦。” “那不普通的另一份呢?” “另一份就开始吓人了,红封,保密等级很高,直属中城军部,上面盖了六个保密章,他妈的六个!” 宿紫忍不住骂了句脏话:“我在调查部这么多年,头一次看到档案上保密章盖得跟集邮一样的,光是申请访问一下,都收到了军部的警告邮件。” “正常。” 闻雯了然,实际上,她看陆锋的第一眼时,就已经知道了——他胳膊上的纹身,除了军队里惯常有的一些装饰之外,还有一个半个狮子半个骷髅的标记。 根据她的了解,去过中土,还有这种纹身的人,只有一个对外号称空降营的地方,而在联邦高层里,它的存在也根本不是什么秘密。 里面都是给联邦干湿活儿的人。 包括且不限于刺杀、绑架、违背国际人权宪章的非人道武器试验,甚至恐怖袭击…… 正因为如此,才感觉离奇。 你是怎么活着退役的? 要知道,在中土那个烂泥坑,除了看油田的保安部队,其他参与战争和行动的军团,一般人能熬到退役都不容易,更不要说,能在空降营里全须全尾的抽身了。 没有死在战场上,没有死在保密任务里,也没有背后中三十几枪自杀……这种人,要么鸿运齐天谁碰谁死,要么背后一定有一条粗到不得了的大腿靠着。 不论是哪个,龙祭会的走狗惹上这种人,都算是捅了军部的马蜂窝了。 “能查到他和军部有关系就足够了,反正安全局的工作是预防异常犯罪事件,他就算是闲着没事儿杀人放火也是军部去头疼,关我屁事。” 闻雯直接了当的问道: “另一个呢?” “另一个就更吓人了啊。” 宿紫揉了揉眉心:“雯姐,你这两年才回来,应该听说过十年前海州发生的大事儿吧?” 闻雯沉默了片刻,思索许久,不由得从椅子上挺直了身体:“你是说……海焚日?难道他跟潮焰之祸有关系?” “对,他是幸存者。” 宿紫叹了口气,“确切来说,季觉,是潮焰之祸里,唯一一个,幸存者。” 在过于漫长的梦里,季觉再一次听见了列车敲打铁轨的声音,如此熟悉。 他睁开眼睛,靠在窗户,凝视着窗外远野中飞速掠过的场景,山峦,荒野,零星萧索的村落,还有天边的烧红的晚霞。 晚霞的光照在了孩子的眼睛里,绯红的色彩舞动在天穹之上。 这是他曾经的童年。 “醒啦?再休息一会儿吧,很快就到崖城啦。” 有人摸了摸他的头,动作轻柔:“到了之后,妈妈带你去看海怎么样啊?” “……” 季觉沉默着,许久,轻声呢喃:“其实我不喜欢海,看多了其实也烦。” “明明听说要搬家到崖城的时候,还悄悄攒钱买了泳衣呢。” 身旁的人笑起来了,将他揽入怀中,揉搓着他的头发,轻柔又轻盈:“别担心,新的学校里也会有新的朋友和同学的,大家都会和你一起玩。” 她说:“你会适应的,过去会变得很远,你会拥抱新生活。” “可是新生活好难啊,妈妈,太难了,比我想象的还难好多。” 季觉靠在她的肩膀上,低下了头:“海州的东西味道很淡,我总是吃不惯,方言也很复杂,怎么都听不懂。 医院的药很难吃,护士很凶,老屋子容易潮,回南天的时候家里到处都是水,不赶快处理就会发霉。学校里的同学有的也喜欢欺负我,老师也总是刁难人……” “好辛苦啊。”她轻声叹息。 “别担心,我都处理好了,妈妈,他们都难不倒我,我已经考上大学了,和你一样,都是天门大学,那里的风景和你说的一样好,就是食堂里的卤肉饭很难买得到。” 他轻轻握住母亲垂落下来的手掌,就像是捧起那个太过于脆弱的梦境一样: “陆妈很喜欢发脾气,但对我很好,把我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叶教授虽然要求很严格,总会说做不好就把我踢出门,可从来没有看不起我。有人欺负我的话,锋哥会帮我打架。学姐也很照顾我,从来没有在课题上为难过我…… 他们都是很好的人,也都很喜欢我。” “所以,放心吧,妈妈,我过得很好。” 季觉笑起来了,向她保证:“我一定会成为一个有所作为的人……不管有多难。” “那为什么会这么难过呢?”母亲抚摸着他的脸颊,如此温柔,令季觉的鼻子再忍不住酸楚。 “我只是,很想你。” “我也一样。” 有轻柔的手臂拥抱着他,就像是永恒的庇佑与眷顾,让这残忍的世界和苦难的一切都变得不再可怕。 季觉闭上了眼睛,依偎在她的怀中。 再不去看窗外的景象。 那些舞动的红霞焕发出最后的亮光,再然后,被黑色的云所吞没了,到后面,黑色的云也不见了。 天和地的动荡里,有尖叫和呼喊的声音响起,像是曾经无数次的噩梦里一样。 黑色的云被杀死了,落下了猩红的雨。 雨水落在了地上,便种下了无法熄灭的火焰,火焰又升上天空,彼此汇聚时,像是看不见尽头的潮汐。 大家都叫它潮焰之祸。 那是被冠以毁灭之名的天灾,当它显现的时候,就连海洋都会被焚烧至沸腾,看不见的火焰像是洪流一样掠过之后,一切都被烧成了灰烬。 在十年前,它毫无征兆的在海州显现,向着东南方奔流而去,将沿途的一切,尽数焚烧殆尽。 不论是山脉,荒野,村庄,亦或者是一辆恰巧被余波所笼罩的列车。 就这样,轻描淡写的带走了季觉的所有。 灾难发生的四个小时之后,崖城的搜救队率先赶到了现场,有人从火车的破碎残骸中,找到了唯一生还的孩子。 重度烧伤,奄奄一息。 他被逝去的母亲抱在怀中,不哭不挣扎,任由搜救队将自己带走。 事后,有专家的累赘长篇详细论证了这是多么幸运与巧合。大家看着报纸的头条,都说这是生命的奇迹,为之欢欣鼓舞。 可所谓的奇迹,有时候,和诅咒没什么区别。 而季觉,也从来不是幸运的那个。 不知道多少次,他都会重新做这个梦,可梦境的结局从来没有因为他的作为而改变过。 每次到这里的时候,梦该结束了。 可是这一次,他并没有醒来。 他抬起头,望向了那一片不属于这个梦的天穹。 在破碎的夜幕之上,无数闪耀的星辰渐渐显现,运转,彼此重迭,交织,化为了模糊的轮廓,就像是宏伟的神灵在尘世之间显现。 一个,又一个。 它们,他们,或者祂们,在看着自己。 庄重而沉默。 一如既往的等待。 办公室里,一片寂静。 只有烟灰缸的一线青烟无声的升起。 即便是在联邦饱受灾难的历史之中,十年前的潮焰之祸也是罕见的天灾。 一处裂界的崩溃和陨落致使灾害值上升到了警报线之上,焚烧的风从泉城废墟的南部掀起,横冲直撞,将西海也烧至沸腾。 即便是没有任何一座大城因此而损毁,可因此带来的损失,也使整个海州的经济都为之重创,险些一蹶不振,而由此而造成的悲剧,更是数不胜数。 作为那一场事故里,唯一的幸存者…… 闻雯也不知道,季觉的运气究竟是好是坏了。 面对天灾,即便是能够活下来也并不代表着幸运,而是不幸的开始——对于这样直面了天灾还能活下来的人,通常还有一个称呼,叫做‘受咒者’。 常人和天灾产生了牵扯,只是倒霉一点的话都是好的,孽变的几率也要比寻常人大很多,几乎没有善终。 这么多年,季觉还没有出现过自燃的状况,已经是运气好到令人发指了。 “雯姐你怎么忽然查这个?” 漫长的沉默之后,电话另一头的宿紫好奇的问道:“该不会是他扯进什么事件中去了吧?” “不,没有。” 闻雯断然摇头:“只是修摩托的时候遇到了,有点好奇而已。” “……诶?” 宿紫的声音拖出了一个长调,明显是礼貌性的上当受骗一下:“那你回头要记得请我吃饭哦,不准拿安全局食堂凑数。” “好的好的。” 闻雯颔首,沉吟片刻之后,忽然问:“粟子,你在调查部工作这么长时间,看了那么多人的档案。 如果,我是说,如果,受咒者蒙受天选的话……” “你认真的吗?” 宿紫也惊讶起来:“这个几率?在不依靠上位感召的前提下,自主觉醒不能说绝对不可能吧,只能说,白日做梦,不如去买彩票来的更实际一些。 受到了孽化的影响的普通人,几乎已经被漩涡所标记了。 打个比方,就像是脚腕上拴着几百斤的铁球在悬崖上走钢丝绳一样,还能向前挪两步就已经很了不起了,更别说,能够飞到天上去。” “是这样啊,谢谢。” 闻雯听完之后,没有再说什么。 电话挂断之后,办公室里再次笼罩在寂静里,只剩下时钟的滴答声。 而看着电脑屏幕上空空荡荡的报告文档时,她却又一次走神了,看向窗外的天空。 倘若,本应该坠入深渊里的人,有朝一日,能够翱翔在天上……那么他的翅膀一定会很漂亮吧? 闻雯笑起来了。 夜幕中的天空如此晴朗,无云遮蔽。 繁星闪耀,光也温柔。 0.0001版补丁更新通知:上一章所出现的组织名‘拜龙教’一词因为同不少的作品撞车,为了避免读者印象错乱,以更名为‘龙祭会’。 第17章 礼物(感谢雨仙齐天的盟主) 第17章 礼物(感谢雨仙齐天的盟主) 睁开眼睛,看到的不是陌生的天花板。 而是陆家老幺拖着鼻涕的笑脸,咧嘴,回头呐喊:“妈,二哥醒啦,醒啦!” 空气中飘散着熟悉的消毒水的味道,走廊里一片喧嚣。 季觉茫然的环顾左右,发现这里是一间病房,就在旁边的床头柜上,老三还在含泪补着家庭作业,无暇啼哭。 然后,才看到陆妈焦急的面容,好像熬了一整夜一样,根本没休息过。 季觉试图回忆自己是怎么被送进这里面来的,然后才发现,自己的脑袋阵阵作痛,不止是灵质匮乏,更重要的是,喝酒喝的。 鬼知道昨晚他究竟喝了多少。 如今回忆起昨天那狂乱的一夜来,竟然也有些恍若隔世的模糊,唯一记得的就是酒桌上有人在自己哇哇大吐的时候,拍着自己的肩膀,笑的前合后仰: “这个季季就是逊啦。” “来,再走一个,姐姐教你登ua郎哦~” “还能喘气儿,没事儿,没死就还能喝,来,炫一个!” 回过神来,季觉不由得呆滞。 合着犯罪分子没能弄死自己,反倒是安全局的人把自己给送医院里来了? 还有天理吗?还有王法嘛?! “季觉你跟我说实话。” 陆妈神情阴沉,扯着他的耳朵,冷声问:“昨晚你干什么去了?我跟伱讲,说之前想清楚一点,小狗已经全都交代了。” “啊?!” 季觉傻眼了,看向了陆妈身后鼻青脸肿涂着碘酒的陆锋,试图嘴硬:“呃,那什么,好像是喝的有点多,后面我记……嘶,陆妈我错了,我错了,轻点,轻点!” “还敢撒谎!!!” 陆妈做狮子吼,震耳欲聋,直接对着他的后脑勺来了一巴掌:“人家闻警官都告诉我了!小狗那王八蛋,带你喝酒还打架!! 要不是还算得上见义勇为,老娘今天都要去派出所给人磕头请人家写谅解书了!你还给他打掩护!” “啊?哦哦!好像是这样的!” 季觉看着挤眉弄眼的陆锋,不由得擦了把冷汗:我还以为你知道锋哥昨天一个人在人家夜店里大杀特杀乱杀把犯罪组织都杀绝了的事儿呢。 “对对,都是锋哥干的!” 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开始甩起锅来:“我是无辜的啊陆妈,不能怪我!” 人都是陆锋杀的,人头也都是陆锋这个狗东西收的,自己充其量就是帮忙抹了一把监控记录,顺带往卡车上踩了两脚油门,除此之外,干死的那条蛇看样子好像还不是什么保护动物。 四舍五入,不就是没自己事儿咯! 陆妈究竟还是心软的,尤其是对‘好孩子’季觉,平时拿来对付‘小狗’的擀面杖、拖把棍和扫帚根本使不出来。就连打后脑勺的那俩巴掌,也是大半打在脖子根儿,有气无力。根本看不出徒手碎胎的凶狠霸气。 眼看季觉知错能改,保证绝不再犯,态度也软了不少,狠骂了一顿之后,才缓缓说道:“大夫说了,你这个状况,还要住院再观察几天,这几天你给我老老实实呆着,哪儿也不许去,知道吗?” “啊?”季觉傻眼:“我已经好了,你看,活蹦乱跳的,等等,陆妈,等一下。” 反对再多也没用,世界上有种生病叫做你妈觉得你生病了,陆妈也是妈,犟起来比妈还可怕,住院费和检查一分都没让季觉掏,不仅这样,还要回家把鸡杀了煮来给季觉补一补。至于旁边垂涎欲滴的‘小狗’……逆子只有鸡骨头! “还挺热闹哦。” 有个高挑的身影靠在门口,手指敲了敲病房的门,似笑非笑的看进来,眼看那件眼熟的机车夹克和骑行装,不由得让季觉再次头皮发麻。 闻雯!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她笑眯眯的说道:“我来补个笔录,很快就好。” 陆妈拉着人家的手一顿千恩万谢不提,等其他人都出去之后,她才慢悠悠的拖了个椅子过来翘起腿坐下,变魔术一样掏出一罐啤酒递过来: “解解酒?” 眼看季觉脸色发白一副快吐出来的样子,她才无奈摇摇头,自己拧开干掉半瓶,打了个嗝儿感慨道:“小季同学,酒量不太行啊,还是要练练。” 那是得练练,不然谁比得上你这酒缸成精啊! 季觉心里腹诽着,察言观色,试探性的招呼道:“闻……主管?” “那么客气干嘛,安全局的职务不方便在外面随便公开,叫闻姐就行了,没那么多规矩。” 闻雯靠在椅子上,满不在乎的挥了挥手:“放心,知道你这种小年轻担心什么。现场报告和调查已经出来了,没你们俩什么事儿。安全局那里都搞定了,你们兄弟俩就当什么都没发生,安安生生过日子就得了。” “哎呦,那可谢谢您了!” 季觉闻言大喜,恨不得爬起来给大姐姐磕一个,姐姐胸怀广大,肯定不会在乎自己刚刚的一点小小腹诽。 只是…… 他吭哧了半天之后,还是忍不住问道:“那个,就是,那些人……究竟是怎么回事儿?难道是什么吸血鬼还是……” “血渴症,在医院,嗯,在某个医院的编号里,社会威胁程度排行109的瘟疫病毒。唔,这会儿跟你说上善九孽你脑子一定会迷糊,你就当做一种丧尸吸血鬼的传染病就好了。” 闻雯淡然说道:“有人在崖城暗地里散播这种病毒搞事情,袭击你的人,基本上都是它的感染者。 其中一大部分人生病了之后会去看医生,有一部分人会害怕的躲起来,还有的人……会觉得,这是上天给自己的好处,甚至还想要利用它来做点什么,结果你也都看到了。沦落成兽类,丑陋而不自知,活着的时候是别人的傀儡,死了之后连全尸都没有,还变成了祭品。” 季觉吞了口唾沫,浑身发毛。 姑且不提为什么这么见鬼的东西排行只有109,前面是不是有10八个更吊的鬼玩意儿,光是血渴病是人为在崖城散播的,就足够他火烧屁股想要马上撺掇陆妈他们搬家跑路。 “放心,你安安心心的等着出院,该上学上学,该上班上班,日子该怎么过怎么过。” 闻雯咧嘴,飒然一笑:“虽然调查进度不能对外随便说,但龙祭会的狗崽子躲不了多久。就这几天,等我把那狗东西挫骨扬灰之后就好了。” 说到这里,她的笑容就变得意味深长:“当然,如果你不放心,想要亲自参与到里面来的话,我倒是也不介意。” “别别别,我滴,大大滴废物!手无缚鸡之力,参与进去只会把安全局的米吃贵,就不麻烦您了。”季觉疯狂摇头,跟拨浪鼓一样。 “是吗?那太可惜了。” 嘴上说着好可惜,可实际上闻雯好像没什么所谓,甚至没有深究他昨天晚上所表现出来的能力和怪异之处,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既然生病了,就好好休息吧……对了,这个给你,就当留个纪念吧。” 说着,她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密封袋,随意的抛在了季觉的床头,咔哒一声脆响,震得季觉眼皮子抖了一下。 他看了一眼,愣住,揉了揉眼睛,再看一眼,可是不论怎么看,那个透明密封袋里装着的,好像都是一块女士手表。 而且,似乎,仿佛,好像,也许是……昨晚祝虹手腕上戴着的那一款‘红翼’? 五百一十万?! 这个成交数字出现在脑子的瞬间,季觉感觉自己触了电,耳朵嗡嗡作响:“这、这、这……合适吗?” 他呆滞的看向闻雯,开始怀疑,这个女人不会垂涎自己的姿色吧?或者,是自己脑子坏掉了? 可这是五百一十万诶…… 那么多钱! 足够一百个季觉从孤儿长到大,足够七个季觉去一次性还掉天门大学的助学贷款,足够一个季觉卖掉它之后换一套市内的海景大平层,买一辆自己从前只能擦车的寰宇野马,不,不买车,用这笔钱再买个门面出租,自己就能成为一个高贵的市内上等人。 那……自己现在纳头便拜,以身相许,当牛做马还来得及吗? 他沉默着,眼睛感觉黏住了,许久,只想打自己两个耳光,收回视线,摆手,“这我不能要,真的。” 快拿走吧,我真的会反悔的。 别说了。 闻雯对此倒是不意外,也不在乎。 这是警局的人收拾完现场之后,按照‘惯例’,‘孝敬’上来的,当然也不止这么点东西,甚至还倒贴了不少,希望她高抬贵手,不要牵连过广。 也不知道外面究竟把她传成了什么杀人狂魔,但反正该杀的鸡她一个也不打算放过,至于没搀和到这事儿里的猴子,能学乖点的话,她自然也不至于再去杀别人全家。 不该碰的不要碰,这样的道理,能学乖了最好。 “放宽心,反正你不要的话,也会被那帮废物拿去卖钱,还不如给你呢。 就当做……给受害者的赔偿吧,况且,你不也勇斗恶势力了嘛?” 闻雯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容古怪:“尤其是那句名言,简直振聋发聩哦,我的同事听说了都表示很佩服呢。” “别说了,求求了,别说了。” 季觉只想双手抱头,从床上挖个洞钻下去,最好挖到地心里,绝望呐喊:“我那是被上身了,那不是我,真的!我平时都不中二的!” “中不中二都无所谓,但你那句话我真的很喜欢。” 闻雯的神情渐渐严肃,“季觉——这年头,能够不借助秘仪,自主觉醒,蒙受天选的人实在是太少见了,像你这样的,就更没有几个。 可除你之外,我见过太多天选者目空一切的样子了。” “有的人一开始意气风发觉得自己有了力量,无所不能,遭受了挫折之后又渐渐偏激,最后嘴上说什么没得选,什么为了别人大家和未来,然后走进黑路死路上去。 还有的人,一开始就往死路上狂奔,自己活的好了,却不让人活。 最后都是害人害己,祸患无穷……” 闻雯一字一顿的告诉他:“所以,他们都死了。” “……” 季觉欲言又止,很想问点详细的问题,可看着她平静到近乎冷漠的神情,好像很多问题都似乎有了答案。 不必再问。 “别忘记自己说过的话,季觉,也不要靠着能力去干坏事哦。” 闻雯抬起手,向着他晃了晃那一只堪称精致的拳头,告诉他:“不要像他们一样。” 寂静里,季觉看着她白皙的手掌,修长的五指,还有那仿佛没有丝毫杀伤力的‘小拳头’,干涩的吞了口吐沫。 疯狂点头,乖巧如鸡。 “很好,那我就不算白忙一趟了。” 闻雯推开了椅子,向着他挥手道别:“再见啦,季觉同学,祝你成为一个能够有所作为的人。” 季觉下意识的想要起身送她,可听见她最后的话语,却愣在了原地,认真点头,告诉她:“我会的。” 于是,闻雯便笑起来了。 转身离去。 一时间,空空荡荡的病房里,只剩下季觉一个人,还有桌子上传来的滴答声。 就在密封袋里,早已经被专人清理干净,收拾妥帖的礼物,依旧在不紧不慢的运转,走字如常。 等待着新主人的垂怜和关照。 可季觉拿在手里,欣喜之余,却忍不住开始头疼。 五百多万诶!五百多万! 他这辈子生下来都没见过这么多钱,现在只要揣兜里往黑市里走一遭,什么都有了……好吧,肯定不可能有,拿不出购买记录和配套的包装,肯定会被中间商狠宰差价,能卖三分之一都算烧高香了。 搞不好肉没吃到还被贼惦记上,麻烦无穷。 总不至于自己留着戴吧? 等等,自己已经有一支了,再戴一支,表哥哥它不会吃醋吧?况且,自己这种穷逼,就算戴着也会被人当做是仿款,没人会当真。 等等……或许这样也不错? 他下意识的抬头,看向了门外,沉重脚步声传来的方向。 有魁梧粗壮的妇人一只手提着灌满的暖水壶,另一只手里还提了一大兜子零食和补品,正向着病房走来。 明明自己头上还打着绷带,可脸上始终都带着微笑,好像什么苦难都打不倒她。 “陆妈?” 季觉也笑起来了,抬起手来:“我和锋哥攒钱买了个小礼物给你……哎呀,不值钱,你看,长的就花里胡哨的,很便宜的,你戴着就是了,快试试看。” “好啊,终于懂得讨好我了?” 陆妈放下东西,没好气儿的捏了一把季觉的脸,随意的拿过来,“别以为卖乖就没事儿,该住院还是得住……别总弄这些东西,浪费钱。” 嘴里还在碎碎念着,可放在手腕上比划时,就忍不住,喜笑颜开。 戴在了健壮手腕上最纤细的地方,活动了两下之后,又感觉这么精致的东西和自己不搭:“你看合适吗?” “当然合适。” 季觉靠在床上,看着她的笑脸和快乐的模样。 “比谁都合适。” 啊啊啊啊,卡文,眼看着为数不多的存稿在迅速下降,自己一个字儿都写不出来,就有种抢朵朵狗粮的冲动,更新好可怕啊呜呜呜呜呜呜…… 第18章 人世蜉蝣(感谢不是老狗的盟主) 第1八章 人世蜉蝣(感谢不是老狗的盟主) 离开病房之后,闻雯实际上并没有走远,只是上了两层楼,拐了个弯,就进了空荡荡的会议室。 童画趴在桌子上,睡得不省人事,鼾声响起,怀里还抱着好几本档案,明显不知道熬了多少个大夜。 至于熬夜是为了上分还是干活儿,那可就……有待商榷了。 砰! 闻雯毫不客气的一拳砸在桌子上,把摸鱼睡觉的下属震醒了。 “怎么了?怎么了?” 童画警觉的抓起手机,“谁放的大?” 黑黝黝的熄灭屏幕上并没有游戏画面,只是映照出童画身后那一张面无表情的面孔,弯下腰来,凑近了,在耳边,温柔提醒: “下次你再熬夜,我就把你手机撅了,知道吗?” “我没睡,我醒着的,我醒了!”童画抹了把脸,努力装作容光焕发的样子,然后更凸显出两个黑眼圈。 献宝一样,举起手里的档案。 “都查清楚了。” “那就说说看吧。”闻雯翻检着手里的档案,问道:“都是些什么来历。” “带头的几个,昨晚你问的那个女人,叫做祝虹,三十一岁。” 童画只是摸了一把档案,一切都了然于胸:“明面上是两家连锁餐饮和k的经营者,实际上只是挂名。 她真正的身份是泉乡联谊会……恩,就是道儿上说的泉城帮二把手的情妇,据说曾经做过陪酒公关之类的工作,后面抱上了陈行舟的大腿之后,勾搭上了现在的姘头……不过她那个姘头,玩得真的挺变态,算了,都不重要。 反正祝虹染上血渴症之后,第一个吃的就是他,后面的伱就知道了,一发不可收拾,把自己的小姐妹和闺蜜都快吃完了。 短短两个星期,就达到了第五期的程度,肢体异化,生命形式变更,完全变成了孽化物种,抵达到了这一步,已经称得上是异变型食尸鬼了。 目前崖城的感染者里,有一多半都是她传染的,顺着这条线我和小安、老张忙了一宿,逮了二十多个回来!” 忽略掉‘我们几个嘎嘎乱杀’这句话里的水分,闻雯直截了当的问道:“怎么处理的?” “按照雯姐你的规定,吃过人的一律干掉,还没到第三阶段的送去疗养院那边,强制性的治疗,钱走的还是公司的账,具体的花销在这里……” 那几本账单,闻雯看都没看一眼,只是随意的丢在了旁边。 “还有么?” “还有就是,你说的那位名言哥,咳咳,唔,季觉同学所说的,跑到他家袭击他的老头儿,状况也调查出来了,在这里。” 童画翻了半天,找出了两页纸,推过来。 轻飘飘的一生。 陈炉生,男,七十一岁,拾荒者。 年轻的时候游手好闲,好勇斗狠做混混,老婆跟人跑了都不管,后面老娘死了之后,终于痛改前非,可惜晚了。 除了帮工和力气活儿,没地方肯要他。 泥瓦工、搬砖、修下水,基本上市面的行当都干过,上了年纪之后,攒了点钱,搞了个废品站,也收冰箱彩电,倒腾着卖钱,勉强度日。 这就是一个底层人的平淡一生,乏善可陈。 直到……他在垃圾堆里捡到了一个小孩儿。 有遗传病,浑身溃烂,手指都被老鼠咬掉了好几根,所有人都说养不活了,就只有越来越沉默寡言的老头儿一声不吭的陪着她熬了一整个冬天,彼此相伴。 熬过来了。 但又没能熬太久。 这样艰难又快乐的日子只有短短的七年。 “先天性免疫系统缺失损坏,海焚日之后的那一段时间里,出生的小孩儿有概率会出现这样的状况,孽化感染,有钱有势的家里可以去中城做手术,家里花不起钱的,活不长的。 就算倾家荡产,也只能到济慈医院这种地方来保守治疗,勉强吊着命。” 童画叹息:“我去看的时候,邻居说他生病了,好几天都没出来了,恐怕几天前就已经快要失控了。 他在失控之前,借遍了所有的朋友,还抵押家产找了高利贷,凑了一大笔钱,全都充在了他女儿在医院的医疗账户上。” 闻雯沉默了很久,轻声问:“他女儿知道么?” “已经死了。” 童画从档案里,找出了另一张死亡报告:“就在前天夜里的时候,内脏大出血,抢救无效……比他走的还早。” “……” 闻雯再没有说话,只是在沉默里,嘴唇无声的开阖。 骂了句脏话。 即便早已经习惯死亡,可死亡有时,也并不平等。 有些人活着的时候可以搅动风云,死的时候能够惊天动地,可更多的人,活着的时候寂寂无名,死的时候也悄无声息。 活着,死了,都不由自己。 痛苦、悲鸣、绝望,还有眼泪,都湮灭在无人察觉的寂静里。 “所以我才讨厌这狗屎的世道啊。” 她闭上了眼睛。 在北山区的社团里杀的人头滚滚,将祝虹的感染连根拔起,也只是遏制了血渴症的扩散,可真正的源头还游离在外。 这次能让那个龙祭会的狗东西露了马脚,闻雯真得在感谢季觉,要不然,那家伙还不知道要再躲多久。 有继承了矩阵·昨日重现的童画在这里,只要出现过一次,他就再也不可能躲下去,迟早会被挖出来。 但以目前的线索,依旧不够快。 不过,更多的线索,难道不是近在眼前么? 十五分钟之后,会议室里的桌子上,病例已经放满。 陪同的几个医生正在回答闻雯的问题,而童画的手指,已经从病例和档案之间掠过——十二上善之中,以太之道最擅长的就是读取和观测世间的讯息与事象。现在这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放在童画跟前,处理起来的速度比传说中的‘量子波动速读’还要更夸张。 只可惜,有用的寥寥无几。 童画看完,向着闻雯缓缓摇了摇头。 “就这些了?”闻雯皱起眉头。 “全部,都在这里了。” 副院长擦了擦汗,苦笑着说道:“济慈医院的收入除了患者的药费之外,绝大部分都来自于教会的募捐,到现在还没能实现无纸化办公,而且病源的数量也有限。您所提及的化验指数异常和短期内有狂犬病倾向的患者记录,就只有这么多了。” “除此之外呢?” 闻雯追问:“还有什么其他的,有关的东西,也都可以拿出来,搬不动的话,我们自己去档案库里看也一样。” 副院长沉默着,叹了口气,但终究没说什么。 反而是跟在后面的一个年轻医生,犹豫了一下,终于忍不住开口:“您所关心的,应该是血液方面的传播疾病吧?” 闻雯的眉头挑起:“怎么说?” “……” 医生自知失言,沉默了,实际上,已经有同事怒目而视看过来了。他低下了头,略微踉跄的后退了一步,腿上还打着支架,看得出不良于行。 可有些话是不能说的。 至少不可以作为医院的人,跟安全局说。 “你们医院毕竟是协助安全局处理公务,实话说,其他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与我无关,我也不想管。” 闻雯皱眉,冷声警告:“希望最后大家不要闹的太难看。” “不不不,不是我们刻意要隐瞒什么,只是……” 副院长叹了口气:“如果要调查血液传染病相关的问题,从医院方向找确实没什么毛病,只是,我们很多时候其实也无能为力。 绝大多数还有得选的人,需要血的患者,往往不会来这里干熬。” 他苦笑着,自嘲一叹:“因为我们买不起。” 崖城的血库是盈利机构,优先供应的从来都是私立医院和出得起钱的高档疗养院,济慈医院这种教会赞助勉强存续的医院,根本交不起每年昂贵的签约费用,病人也买不起以克论价的血。 更多的时候,即便是手术需要,也会选择……自带。 毕竟,有需求就会有市场。 过于高昂的官方血库用不起的话,活不下去的人,自然会去选择不那么保险的渠道,就比方说…… “非法血库?!” 童画呆滞,瞪大了眼睛:“还有这种东西吗?” 闻雯没有说话,神情阴沉。 终于,恍然大悟。 这也是济慈医院不愿意主动提明的原因,不知道有多少没得选的病人,都指望着这一根救命稻草,就算不保险,就算有传染风险,即便是问题再怎么多,可有的时候,倘若没有这一根稻草,那就只能等死。 对于崖城童氏这样的世家来说,家里产业无数,参股的医院也不止一个。非法血库这样的地方,注定和她这辈子都没有什么关系。更不提闻雯这种在希望医院都有黄金会员服务的天选者,就算被砍到四分五裂,只要送过去的时候脑袋还在,那群疯子都能把她重新拼囫囵了。 这些医疗行业中的灰色地带,距离天选者,太过遥远。 而隐藏在幕后的人,只要顺着这一条看不见的脉络,通过几个血包,就能够将血渴症的病毒投放在崖城之内,根植在无辜者的苦痛和绝望里,自阴暗中悄无声息的扩散萌芽。 终于找到了。 另一行他们所踏过的印记…… “走了,阿画。”闻雯一把捞起桌子上的车钥匙,推门而出。 “啊?” 童画茫然:“去哪儿?” “找人!” 走廊里传来了渐行渐远的话语,带着金属鸣动的余音。 “然后杀他全家!” 第19章 灾祸之器(感谢viburnia的盟主) 第19章 灾祸之器(感谢iburnia的盟主) “成了,都安排好了。” 下午的时候,消失了一整天的陆锋终于嬉皮笑脸的回来了,季觉洗了个手的功夫,一不留神儿,他就躺在了季觉的病床上抠起脚来,毫不客气。 “妈带着二妞他们回村里住几天。修车店那边先关了,等事情解决了再重新弄。 你家我也去过了,门给你修好了,但冰箱彻底报废了,回头你把店里那个搬回去先凑合着用吧。 还有小绵羊给伱开医院停车棚了,你出院的时候自己取就行。” 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了车钥匙放桌子上。 用那两根刚刚还在抠脚的手指头…… 季觉看的眼角一阵狂跳,欲言又止:这钥匙我不要了,你能给我换个新的吗? 但一想到,自己那辆粉红色的小绵羊还是陆锋换了小三轮之后半卖半送自己的n手女生自用九九成新,搞不好这脚他早就在车座子上抠过不知道多少次了…… 现在挂海鲜市场还来得及吗? 一番惯例的嫌弃之后,他好歹还是给陆锋分了半个苹果,就看着他手也不洗‘裤衩裤衩’的两口吃掉了,季觉不禁为他经过中土锻炼的消化系统点了个赞。 可体质到底是不一样。 季觉除了触了个电之外,也就连滚带爬了两下,身上淤青都没几块,结果到现在走路还只能用挪的。反而是陆锋这狗,和那帮鬼东西近身开片到最后还都中了一枪,大伤小伤不知道多少,结果睡了一觉之后就能活蹦乱跳了。 “羡慕吗,臭弟弟?” 陆锋显摆着肱二头肌,咧嘴:“早催你锻炼你不锻炼,跑个一千米都能歇逼,现在知道后悔了吧?” 季觉翻了个白眼,没搭理他。 眼看着陆锋活蹦乱跳,说不羡慕才是假的,但他更关注的反而是表哥哥有没有什么变化,很遗憾,有,也只有一点。 除了抽畸变灵质抽了个爽,进度条重新抽回了99之外,表盘上的那个被金色覆盖的数字0终于有变化了。 倘若原本覆盖的程度是百分之八十的话,现在差不多到了百分之九十九,只有一丁点的地方没有被覆盖到了。 只可惜,依旧没有完成从0到1的伟大突破。 卡进度条了。 不论季觉怎么着急,它都也纹丝不动,就留下那么一小节地方涂不满,急得他强迫症都要犯了,恨不得把表盖拆了自己把那点给补上。 他只能在心里烧香磕头,希望表哥哥没有染上灾变纪元之前某些购物网站的恶习,99之后还有99,遥遥无期。 否则,他这辈子恐怕都只能做0了。 “还有,这个给你,先拿着。” 陆锋从旁边的布口袋里掏出个被黑色塑料袋裹了两层的东西来,塞进季觉的枕头下面去,季觉分辨出那个玩意儿的轮廓时,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枪! 脸都吓白了。 “大哥这里可是医院,我要这玩意儿干嘛?!” 他压低了声音问,说了一半忽然反应过来,警觉的盯向了陆锋:“你这忽然爆装备做什么?不会是被安全局拉壮丁了吧?” “我疯了吗?好不容易从军部的烂泥坑里爬出来,掉头往安全局的洞里钻?没军部的征调函,想在联邦动我的人事关系,做梦呢。” 陆锋摆了摆手,掩饰尴尬:“我出去避避风头,躲一段时间……这两天如果有个脖子上有条疤的女人找你打听我,你千万别说啊!” “你又干什么了?”季觉狐疑凝视。 “你以为搞来那么多东西不要钱的吗?” 陆锋翻了个白眼,低声说:“最便宜的手枪一把配十二发子弹就要两万八,还有中间商层层加价。 妈的,为了这么点东西,我连骗带哄就差卖屁股了。再不跑快点,就要卖精还债,被人抓去做星努力了!” 季觉沉默了。 直勾勾的看了他半天,才缓缓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锋哥,别想太多,人家做鸭也是要学历要长相的。” 姓季的,你特么…… 冷不丁一刀下去,陆锋顿时破防了。 “要学历和长相的话,那干脆你去不就得了!反正都是为了这个家!” 陆锋话说半截,忽然眼前一亮。 对啊,怎么没想到呢? “你看苦情剧里不都是这么演的么?” 陆锋语重心长的规劝:“大哥在外面赌博欠下了一屁股债,父母生病了,弟弟妹妹没钱上学,二妞好不容易考上天门了,你这个做哥哥的难道不知道表示一下?电脑手机总得给她买一个吧? 男孩子读书没什么用的,只要你松松裤腰带,家里就全有了!” “滚滚滚!” 季觉再没好气儿,一脚把他从自己床上蹬开。眼看着陆锋浑身晃荡着走了,原本紧绷的心情也稍微轻松了一点。 眼看他还开的起玩笑,事情看来也没多大,至少没那么大。一天战友战友,呵,怕不是炮兵营里经常交流技术的那种战友吧! “兄弟俩感情真好哦。” 旁边床位上,腿上还打着石膏的干瘦老伯叹了口气,念叨着:“哎,我家那兄弟啊……多少年都不来往咯。家里俩小子也总是不对付,每天总是打架。” “哎呀,小孩儿嘛,总是皮得很,长大点就懂事儿了。” 另一张床上的大妈安慰道:“我家老二和老三不也是,大了之后知道日子难过,就知道还是自家人靠得住了。前两天我去看他们,感情好的都睡一个被窝。老大偶尔还过去一起住呢。” 老伯感慨:“家和万事兴,老姐姐有福哦。” 只有旁边目瞪口呆的季觉好几次,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最终没敢说话。 他往床上一躺,做着早日从零到一的美梦,渐渐睡去。 窗外暮色初上,黄昏时分。 遥远的风声里传来了爆炸的巨响。 一股浓烟缓缓的从崖城另一头的山麓中,缓缓升起。 “怎么回事儿?” 剧烈震荡的办公室里,烟雾缭绕,窗外的庭院中,一个个员工嘶鸣着尖叫,化为了非人的怪物,向着闯入者们围攻而去。 就只有刚刚换上新名牌的总裁办公室里,一片死寂。 躲在窗户后面的苍老男人呆若木鸡。 疯狂的拨打着手里的电话,一遍,又一遍,终于自忙音中接通,便再克制不住怒火:“怎么回事儿?劳伦斯,你究竟在搞什么?!” 卢文定已经快要昏过去了,惊恐颤栗:“你不是说万无一失的嘛?!” “试验确实万无一失。” 电话另一头,平稳和煦的声音回答道:“请放心吧,您的牺牲不会白费的。” “你什么意思?” 卢文定如坠冰窟,尖叫:“别忘了,是谁把你从烂泥坑里拉出来的,如果不是我……” “十六项足够长期盈利令贵公司估值翻数倍有余的专利,难道不够么?” 劳伦斯笑起来了:“况且,我可是已经倾尽了自己的全力,为您制作完成了十个标准的长生药、毫无副作用的孽化缓和剂,以助您平步青云。 至于因此所带来的些许麻烦,只是必然的副作用而已,作为一个药企e,您难道从不看说明书的吗? 我们之间的契约已经结束了,卢先生,感谢你一直以来的支持和付出,在未来的论文中,我将会对您大力鸣谢。 这可是铭刻在医学史中的伟大成果!” “成你妈了个逼!” 迫近的巨响中,卢文定嘶吼,向着电话咆哮:“别忘了,没有我,谁去帮你找合格的试验品。这么长的时间,你只养出了那么多废品,唯一还算有成果的那个表子也死了。 等一下,我还可以……” 啪! 话音未落,清脆的声音响起。 一条金色的锁链从半空中显现出轮廓,旋即,分崩离析。 天元之契,于此破碎。 “现在,请您为我们共同的伟大事业做出最后的牺牲吧。” 那一瞬间,卢文定僵硬在了原地,剧烈喘息,不由得大口呕血,猩红从嘴角弥漫,青筋崩起,双手迅速的生长,化为了尖锐的手爪。 再紧接着,另一个扭曲的头颅从肩膀上长出。 身躯膨胀,再膨胀! 短短的几个弹指,便已经冲垮了墙壁的桎梏,仿佛肉身一般滚落而出,一颗颗遍布周身的眼睛里,绝望散去,只剩下了兽性的饥渴和癫狂。 簌簌落下的尘埃中,废墟里,电话中的声音依然传来。 “对了,忘记告诉你了,请不必担心,实验必然会有所结果。” 劳伦斯微笑着,满怀愉快:“我已经找到了更好的胎,不,应该说——货真价实的,灾厄之器!” 可卢文定已经再听不见了。 重达数十吨的畸变食尸鬼仿佛山峦一样,一条条足肢和臂膀从身上延伸而出,仿佛横贯身躯的巨口从正中张开,吐出了毒物和酸液。 只是扭动身体,便投下了庞大的阴影。 缓缓回首,望向了不属于此处的入侵者,张口,飞扑而出! 然后,又原样倒飞回来,砸在了厂房之中,落入生产车间里,被一根凭空出现的水晶巨柱钉在了地上。 闻雯甚至没留意自己随手砸出去的玩意儿究竟是个什么。 此时此刻,在诸多食尸鬼的围攻里,她的眉头皱起,侧耳倾听着刚刚接通的电话,越发烦躁:“麻烦你能说人话么?” 献祭一本新书,作者和我一样,都是新人,却没想到居然能够一见如故,相谈甚欢。其又骚又浪又下流的样子,像极了我的一位故人。希望献祭了他之后,我不再卡文…… 如果大家喜欢轻松欢乐向的风格,不防去看看。当然,月票还是留给我这种把握得住的风度翩翩、人品可靠之人吧! 第20章 虫(感谢唐苏木 的盟主) 第20章 虫(感谢唐苏木 的盟主) 坍塌的工厂中,烟尘弥漫。 就在数十只食尸鬼的围攻里,闻雯仿佛闲庭信步一样的向前,随意的挥手,将拦路的鬼东西一下一个的挂在拔地而起的锋锐晶体之树上。 面对她的质问,电话里的声音还在继续,毫无烦躁和不快,仿佛永远的好脾气,耐心面对一切病人的质问与责难。 反正一分钟十六万联邦币的咨询费一毛钱都不会少,不够一分按一分钟算。 来电方——希望医院·化验部 “您昨天所送检的编号r54447,来自患者祝虹的病毒样本化验分析报告已经完成。” 名为穆勒的医师缓缓说道:“我们很遗憾的通知您,这并非是前面几次n.109血渴症的标准样本,而是从血渴症的基础上异化迭代之后的新型菌株。” 闻雯问:“什么意思?” “唔,用外行人能理解的话来说,就是比原版还要强的升级特化版!” 穆勒解释道:“众所周知,血渴症的原始版本来自中土,是中土的祭祀王在孽化失控之后所产生的瘟疫。其具体的病症表现我不在此多做叙述,最终结果是将宿主彻底异化成孽化生物里β型食尸鬼。 而您所提供的菌株则完全不同。 它对宿主的异化只不过是表象,更像是一种对工具的改造,宿主所吸食的血液、生命乃至灵质,最终都将归于菌株本身。 就像是寄生虫一样,重点不在于宿主,而在于菌株。 到头来,就连宿主本身都会被菌株全部吃光,只留下菌株本身,供应控制者调取使用。只要使用得当的话,短短几天之内汇聚海量的生命和灵质也不是什么难事。” 说到这里,穆勒就忍不住感慨道:“作为工具而言,这样的菌株实在是简便又实惠,非常具有性价比。” “等等——” 自对方的语气中,闻雯敏锐的察觉到了一丝不协,下意识的咬牙:“你们为什么会这么清楚?该不会你们这帮狗东西也有联系吧?” “当然,这可是鄙院的专利!在四十一年前,由传染科颜主任所培育出的经典变种!” 穆勒骄傲的回答:“尽管受限于5协议,无法大规模公开运用,但购买过相应技术的合作方,没有一个不对我院的技术水平交口称赞的!” “你特么——” 闻雯差点把手机捏碎了,尽管心里清楚,对于希望医院的这帮研究疯子来说,道德和伦理还不如一片纸尿裤来得有用好使,但依旧忍不住想要打人。 伱说当初老娘怎么就没选那个能够隔着电脑给人一大逼斗的矩阵呢? 否则还能受这鸟气?! “不过还请放心,我院至今尚不具备外出巡诊的资质和许可,自然不会对院区之外的主权领土有所干涉。 根据和联邦安全局的合作协议,遇到这种恐怖袭击,我们是一定会全力配合的。” 穆勒赶快说道:“按照本院的规定,所有评价为1级以及以上的成果和产品,都严禁向非合作方传播,所有接触者也都会在访客接待中心的档案库中留有痕迹。 根据记录,目前持有且懂得运用该菌株的人,总有四十一个。 而在其中,唯一一个和龙祭会有所瓜葛的,是十六年前,因为学术不端被我院所开除的前急诊科助理医师‘安德烈亚斯·劳伦斯’。” “或者,您更熟悉他的另一个称呼……” 穆勒吐出了那个名字:“虫。” 荣登联邦和帝国双榜的悬赏通缉犯,北方群山监狱的越狱者,昔日一手缔造了帝国花月惨案的邪教徒。 龙祭会十六位牧者之一,畸变之虫。 “倘若是他的话,您可要小心了。” 穆勒最后提醒,“那家伙,做事的时候,总喜欢闹点大乱子出来……” 闻雯没有说话。 沉默的回头,自山麓之中远眺……北山区中那星星点点,缓缓升起的猩红光芒。 那是常人无法以肉眼所察觉的畸变灵质,它们宛若实质一般,升上天空,轰然爆裂。千丝万缕的猩红延伸,汇聚,就像是血管所编制成的巨树。 自尖锐的笑声里,妖艳舞蹈。 十分钟之前,济慈医院,住院楼。 “查房查房。” 急冲冲的护士走在最前面,挨个敲门,先主治医生巡视:“大家麻烦把杂乱物品收一下,不要在床上吃泡面,阿姨,内衣收一下,不能晾门口!” 说着,扯下了那一片巨大松垮到令人目瞪口呆的裤衩给丢回给了它的主人,旁边的季觉都傻了,他来来回回进出那么多次,还特么以为是老头儿的背心呢! 然后,就看到老太太反手……又给挂上了! 看的季觉不由得比划了个大拇指, 实在是,坚韧不拔! “阿叔,疼的话只能吃止疼药,你这个是风湿哦,还有痛风,手术也只能治标的啦,少喝酒少喝汤,清淡一些嘛。” “伤口有发炎的迹象,跟家属沟通一下,要避免化脓,还是得换药……贵几块钱总比截肢好,好好把情况沟通到位。” “已经愈合的差不多了,很快就可以出院了。” 伴随着隐隐的声音,低沉的脚步声走到了门口,是个撑着拐杖的医生,腿上还打着支架。在闷热的天里,额头上一层薄薄的汗,可神情却仿佛永恒和煦温柔,挨个察看了老伯和阿姨的状况之后,最后看向了最里面的季觉。 翻开床位的病例看了一圈之后,又伸手按压了一下他身上的淤青和背上渐渐愈合的烧伤痕迹,满意点头:“恢复的不错,运气也好,没有急性肾衰竭和神经损伤,再观察两天,调整一下内分泌和激素。” “按时吃药就好。” 他挥了挥手,有护士上来将制式纸袋放在季觉手里。 “啊?” 季觉懵了一下,低头看向手里的纸袋:“早上没有这个药啊。” “甲钴胺,营养神经,补充维生素b的。” 医生推了一下眼镜,微笑:“促进神经愈合。” 就在倾斜的纸袋里,两颗加起来还没小拇指甲盖一半大的药片滚落在了季觉的手中,色泽暗红,闻起来就像是一般的药一样难闻,带着苦味。 “我有点怕苦诶。” 季觉犹豫了一下:“现在就要吃?” 护士递上了一杯温水,劝道:“晚上还有一道,按时服药才好得快。” 季觉沉默。 低头看着掌心,那两粒沾了汗水之后隐约有些发粘的药片,还有其中燃烧着的,隐约猩红。乃至,眼前从刚才就一直不断弹出的腕表弹窗。 检测到外部活跃畸变灵质,警告,检测到大型活跃畸变源,孽化风险逐步上升中,警告,检测到未知畸变体,警告,警告,警告,警告…… 警告警告,一天到晚都警告。 你他妈的倒是帮我报个警啊! 季觉叹了口气,正想说话,可却不由得望向了门口,愣在原地。 “锋哥?什么时候来的?” 可惜,并没有什么锋哥。 医生和护士回过头,门口除了空气和一条迎风招展的大裤衩之外,空无一物。 坏消息,这次再没有神兵天降了。 好消息,爷有神兵! 季觉另一只手已经从枕头下面拔出了手枪,对准了医生的脑门,不假思索的撸开保险之后,用尽了这辈子最快的速度和力气,扣动扳机。 轰鸣声自刹那间迸发,重迭,喷薄的枪焰舞动扩散,稍纵即逝,但又自巨响中延绵。 短短不到一秒钟的时间里,季觉已经快要感觉不到自己的手指头了。 可也没工夫再管。 在开枪的瞬间,他就已经从病床上飞身而起,向后跃出,后背砸碎了窗户之后,从四楼向下坠落。 四楼,十二米,下面还有个停电瓶车的车棚。 运气好点的话不会当场死掉。 只要不死,自己就能趴在电瓶车上跑路。 再不济,把事情闹大,对方也要投鼠忌…… 忌什么来着? 扑面而来的风里,他的脑子空空荡荡,忽然卡壳把后面忘了。 因为坠落,戛然而止! 季觉倒挂在了半空之中,手里抓着一把枪口烧红的手枪,狼狈的挣扎,却无法挣脱……那一条缠绕在脚腕上的诡异触须。 再然后,另一只触须从窗户里面伸出,缠住了右脚。 再然后,是双手。 甚至懒得从他手里夺走那一把空膛击发只有撞针咔咔作响的手枪。 就这样,轻柔的,缓慢的,小心翼翼的,将他拽回了病房里。 放在了床上。 一片死寂里,仿佛连呼吸声都消失了,只有周围床位上的人和护士们,用空洞洞的眼睛看向了自己。 宛若伥鬼。 而就在他的面前,医生的面孔、颅骨、脖颈和胸腔上还残存着贯穿的弹孔,血色从其中缓缓的溢出。 隔着裂口,隐约能够看到里面挤成了一团团的蠕动触须,正缓缓的从面部的裂痕中伸出来,舞动着。 “居然被发现了吗?真奇怪。” 那一张四分五裂但却依旧延续着微笑的面孔缓缓抬起,发出了那个仿佛来自噩梦里的沙哑声音,满怀赞赏:“不愧是受咒十年,依旧能自主觉醒的天选者! 只此洞察力和嗅觉,就令人大开眼界。不……更在其上的,反而是这一份察觉到不妥之后居然能够对陌生人拔枪相向的决心呢。” “我绝你ua了个哔!” 季觉徒劳挣扎着,最终却被扎带给层层束缚,再动弹不得,宛如行尸走肉一般的护士走上前来,给他脖子上扎了一针。 再然后,他眼前一黑。 断片了。 在最后的瞬间,盖在被子下面的手机屏幕亮起,短信界面弹出,向着通讯录之中的闻雯发送了最后的消息。 ——救救救救救救救救!!!! 第21章 【圈境】(感谢你萌又发现了一只墨墨的盟主) 第21章 圈境(感谢你萌又发现了一只墨墨的盟主) 涡植法 这是医院在配合安全局之后,向闻雯提交的技术描述和概论。 万变之虫劳伦斯所使用的理论。 追随着司掌一切生命诞生、成长、衰老和死亡的上善·涡的天选者,在累月经年的研究之中开发出了此等诡异的技术。 ——就像是耕种一般,将各种危险的原材料种在生物的肉体上,以生物的生命和灵质过滤其中的孽化,完成融合或者萃取,最后等待时机成熟之后,便可以割取所需的成果和精华。 在其中,作为容器而被种植素材的一方,被称为‘胎’。 而所得出成果被称为‘实’。 “而正如您所猜测的一样,在所有能够成为‘胎’的生物里,最为简便和最方便的,毫无疑问,便是人。” 电话中的穆勒详尽的解说道:“这样的技术在诞生之后,我院只是经历了几次尝试,便永久禁止使用人来做为‘胎’了。 即便是在希望医院中,这也是禁忌。” “哈,真有意思!” 机车上狂飙的闻雯忍不住想要冷笑:“你们这帮神经病竟然也会封存这种悖逆人性的技术?” “不不不,请不要误会。” 穆勒郑重的解释道:“只是因为经过了严谨的论证证明,以人为‘胎’的方法过于低效,且不具备性价比,会导致极其严重的耗材浪费! 除了部分时候有些方便之外,一无是处。 普通的‘胎’能创造出的东西,其他的技术照样能行,而以更上一等的‘器’用以涡植的话,那才是真正的暴殄天物!” 穆勒义愤填膺的说道:“您知道的,有5协议在,即便是在我们医院,耗材也是没多到可以随便浪费的。 所以,早在四十年前,涡植法的开发方向就已经转向其他动植物了。 这也是开除劳伦斯的主要原因——他并不具备单独开创一门学科的魄力与才能,也不愿意放弃自己的些许专长重新开始,只是一味的沉浸在过时的术式与理论中。 在屡次警告和纠正之后,被管理科判定不具备我院工作者所需的能力,予以辞退。至于他自甘堕落同龙祭会那帮膜拜天灾的兽类厮混在一处的事情,就和我院无关了。” 习惯性的甩完锅之后,穆勒终究是难耐内心的躁动,不由得感慨:“哎,我还记得他当年被开除的时候愤怒的样子,还说早晚会带着全新的成果回来,将我们这帮老东西踩在脚下。 实话说,我还很期待他能有什么突破性进展呢。可惜,多半没这个可能了……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一定也成长为很优秀的素材了吧?” 在电话的另一头,仿佛有吞咽口水一般的含混声音响起,不知已经化为什么形态的合作者难掩饥渴:“倘若您能手下留情的话,还请务必帮我们留一点样本下来,当然,活着更好,价钱好商量!” “看他的命吧!” 闻雯的声音冷漠。 咆哮的机车自车流之中疾驰而过,轻而易举的将一切追逐和阻拦者都抛在身后,只留下阵阵如雷一般的轰鸣。 事到如今,一切终于自迷雾之中显现。 追求孽化和天灾之力的龙祭会信徒,沉迷涡植法和血渴症的劳伦斯,还有在暗中耕种和扩散感染的长久计划…… 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从无数人之中,挑选出那个最适合的‘胎’! 现在,仿佛命运一般,他所梦寐以求的‘胎’,不,宛如天赐一般的‘器’,在未曾想到的时候,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十年前,海焚日里,潮焰之灾所遗留的受咒之人。 在引发数万人绝望、苦痛和怨恨的天灾里,唯一生还的幸存者。 ——季觉! 空旷到近乎死寂的医院广场上,黄昏时的暗淡微光照耀,所有常人早在涡植术发动的瞬间,便陷入了晕厥之中,毫无抵抗力。 天穹之上,丝丝缕缕的猩红蜿蜒着,在操控者的呼唤里,游曳而下。 听不见远方的哀嚎与嘶吼。 当农夫决定收割时,那些无人在意的衰弱枯枝便悄然的凋谢在阴暗里,只有腐烂的果实坠入土中,酝酿出罪恶的香甜。 同样是在医院,同样是黄昏之下,劳伦斯眺望着眼前的光景,竟然有些失神。 曾经被那个墨守成规的鬼地方扫地出门时有多么狼狈,此刻他的心情就有多么的欢欣。苦心耕耘如此漫长的时间,终于将要有所成果了,他几乎忍不住想要高歌一曲。 只可惜,总有呱噪的声音在耳边不断响起。 “我操,大哥轻点,轻点,我的手,这玩意儿会感染吗?” “说真的,老兄,没必要,真没必要!” “吃了几个菜啊,玩这么大?” “你现在跑还来得及,安全局的人我看厉害到批爆,带头的那个又强又漂亮胸还大,听我的,你斗不过她的!” “伱不会真图我钩子吧?别啊,哥,我这个人一害怕就会拉裤裆的,真的,哦哦哦,我快憋不住了……” “怎么还玩触手的,兄弟,你口味好重!” 明明麻醉药足够这个家伙一觉睡到明天,可偏偏不到十来分钟,又惊醒了。 此刻,无数从天而降的畸变灵质纠缠,化为巨树,将他纠缠在其中,就像是怪物张开了血盆大口。 再然后,数之不尽的血色灵质,尽数没入了季觉的身体之内! 足以让常人在瞬间孽化的海量畸变灵质,竟然只是令他从梦中惊醒,仅仅这一份无与伦比的畸变耐受性,便足以同超拔位阶的天选者等同! “不愧是居然能够从潮焰之灾中幸存的受咒者!” 劳伦斯推了推被血色染红的眼镜,沙哑赞叹:“季觉,你果然是万中无一的灾厄之器!你,无可挑剔!” “啊对对对。”季觉无语凝噎,狼狈点头:“卖钩子也行,哥,我活好不粘人,留我一条狗命吧,求求了。” 劳伦斯的笑容一滞。 前言收回。 唯独这张嘴,是真他妈的烦人! 咔! 那一瞬间,随着劳伦斯的挥手,那无数游丝编制而成的诡异巨树骤然暴涨,在海量灵质的质变和灌输里,季觉被吞没其中,再发不出声音来。 宛如坠落一样。 自恍惚中,被无穷的猩红所吞没。 最后所听见的,是远方传来的轰鸣。 宛若机车引擎的巨响。 轰!!! 当墙壁分崩离析,无数烟尘飞升而起。 劳伦斯苦心孤诣所编制而成的现实隔断,竟然在那一骑的冲击之下,被从正面,凿开了一个大洞! 近乎烧化的轮胎在碾过了破碎的花坛和砖石,留下漆黑的焦痕。 最后刺耳的声音里,戛然而止。 那个纤细高挑的身影终于从机车上起身。 “不必,这里交给我,你们不用管。” 她对电话另一头的下属下达指令:“小童没有独立作战能力,先去支援老张,安然的话,自由行动就好。 查清楚每一个支点,把所有涡植术留下的寄生虫,全都拔掉!” 就这样,挂掉了手机。 向前。 “我就知道,天底下没有白吃的晚饭。” 她冷眼瞥着那个曾经好心向自己提供线索的男人,面无表情:“还真是……在我眼皮子底下搞了这么大的事情啊。” “您这是哪里的话,我可是在济慈医院待了六年多了,比您还要早个五年多呢。”劳伦斯推了推眼镜,破碎的面孔上浮现笑容:“来的真快……可惜,已经晚了。” 话音刚落的瞬间,那如树一般的诡异巨物再震。 近乎覆盖天穹的庞大冠盖,居然,再度扩大,而无数蠕动的血色灵质之中,数之不尽的光芒闪现,仿若繁花! 在希望医院所提供的资料里,劳伦斯在涡植术这种没有多少潜力可挖掘的秘仪之中深耕经年,推陈出新,几乎完成了全新的突破。 早在帝国花月惨案时,他就表现出了广域级的范围干涉,将整个城镇都笼罩在涡植术的范围内,完成批量化的孽化和异变。 此刻那些被血渴症菌株所篡夺汲取而来的畸变灵质,从巨树中井喷而出,几乎隐隐将大半个北山区都笼罩在内! 绝望、痛苦、悲鸣、哭喊、麻木…… 无以计数的哀鸣再度响起。 这便是这么多年以来,他藏身在崖城,从暗中所汲取搜集的素材,血渴症的菌株寄生虫从逝者身上所掠取的成果! 甚至更多,就来自于这一座济慈医院之内…… 太可笑了,也太有趣了。 劳伦斯甚至忍不住想要鼓掌,这样的戏码,不论看多少次都看不腻。 缺少医生,缺少药物,缺少设备,缺少钱财,甚至就连血浆都无法提供……缺少一切想要活下去所必需的东西。 在这座只能靠着捐助勉力维持的医院里,每日在诊室、走廊和病人上所能见到的,就只有悲剧。 一次次痛苦的化疗,一次次饱含希望的等待,一次次名额落空之后的悲苦。 没有门路,没有救星,没有钱。 所谓的救命稻草不过是地平线尽头的幻光,对于一无所有的人而言,所谓的‘康复的可能’,便是无穷煎熬的地狱! 当一切走到尽头,在焚化炉中化为飞灰的,只有早就被寄生虫抽干的躯壳。劳伦斯最后从逝者身上夺取的,便是这名为绝望的结晶! 现在,苦痛自泥土中生根发芽。 盛放! 巨树扩张,膨胀,向外延伸,像是垂死者的手掌从地狱中伸出一样,徒劳的想要将触手可及的一切全都拖进地狱里。 再然后,一切,戛然而止—— 减缓,停滞,倒转! 就在那个身影的前方。 闻雯。 她终于抬起手,摘下了自己脸上的防风镜,眼眸之中,青与紫的幻光无声的流转,俯瞰万象。 再然后,宛若异界降临。 自那一双眼睛的凝视中,无穷晶体从泥土和砖石之中,破土而出! 就像是水晶所构成的丛林,纵横交错,环绕着整个医院,碾碎了原本残存的封锁,将一切,都吞没其中! 第22章 从地狱到天国!(感谢陌云忆的盟主) 第22章 从地狱到天国!(感谢陌云忆的盟主) 触目所见,一切都沐浴在晶莹剔透的美妙光芒中。 黄昏的夕阳在一面面棱镜般的晶体分割中,碎散为无数片耀眼的暖黄与橘红,自光芒的纷繁变化里,有靛青流转而出,碧绿无声蜿蜒,苍蓝化为波涛,黛紫如风微澜。 就连呼吸,都被遗忘在了脑后。 世界被扭曲,重塑,化为了眼前这般绝无比拟的瑰丽景象。 清冷、绚丽又残酷。 无以言语的美中显现出了最原始的古朴与肃冷,再无温情可言。 此处已再非凡人之境! “圈境?!” 劳伦斯失声。 崖城安全局居然还有第二个抵达天人界限的天选者?! 而且还是那个空降北山组位置,被安全局冷暴力排挤的临时组长? 自己居然还是低估了么? 不,这样的感觉…… 转瞬间的心思电转,劳伦斯迎来了明悟。 “染色世界,化为壁垒和绝境,这样的矩阵……是你!” 他瞪大眼睛凝视着那一张漠然的面孔,往昔姣好的面容之上已经再无血色,平静的眼眸中毫无波澜。只有仿佛幻觉一般隐约翘起一丝的嘴角,仿佛绝世的圣手雕琢而成的天工之作,阐释着流转的悲欢喜怒。 就像是,化为了圣殿之中的神明,傲慢俯瞰。 人世之中的苦痛、情欲、悲喜,再无法动摇她半分! “——密涅瓦!” “真怀念啊。” 闻雯轻叹着,抬起手:“已经很久没有人,胆敢当着我的面,这么称呼过我了……” 轰! 自那一刹那的变化之中,毫无征兆的,闻雯的身影便已经,近在咫尺! 右手五指握紧,捣出。 宛若晶莹的幻光笼罩其上,令那一只手也宛若晶体雕琢而成的艺术品。 可只是一拳,便令偌大圈境为之震颤,轰鸣。 碎裂的声音不绝于耳。 弹指间,劳伦斯的双手,触须乃至上半身的骨骼,尽数碎裂,血肉炸开。 狂风呼啸之中,猩红的血色和碎肉从遍布裂隙的骨架上不断脱落,飞出,像是妖艳招展的旗! 可在那破碎的面孔之上,所浮现居然是笑容。 如此嘲弄。 “哈哈,哈哈哈哈,天人都没能干的掉你吗?联邦居然能让你活着?伱的悬赏金可比我高多了!” 无数蠕动的虫子像是血丝从骸骨之上迅速重生,编织,化为了一张阴鸷又诡异的面孔,赫然是劳伦斯的真容。 即便是被瞬间重创,可涡的追随者从来都是以生命力旺盛和恢复力的恐怖而著称,保命的方法数不胜数。就算被碾成粉碎,对于劳伦斯这样抵达重生位阶多年的天选者而言,只要自己的寄生虫尚存,重组身躯也不过是弹指之间! 而更重要的是,就连劳伦斯自己都难以置信…… 闻雯变弱了! 倘若眼前的女人在圈境展开之前,令自己感觉到浑身恶寒的话,在圈境覆盖之后,威胁度反而迅速暴跌到了仅仅是棘手的程度。 “太可笑了,密涅瓦。堂堂的裂界刽子手,疯狗屠夫,居然已经心慈手软到这种程度了吗?” 他难以置信,简直怀疑这是什么诡计或阴谋,质问:“你花费那么大力气,只为了保住那些耗材的命?” 此刻,在密涅瓦的圈境笼罩范围内,一切的生命,所有济慈医院内昏厥的常人,被卷入其中的无辜者,尽数被封冻在了晶体之内,隔绝了涡植术和寄生虫的侵蚀和影响,即便是昏厥不醒或者奄奄一息…… 时光仿佛都静止了。 所有的状态,都被强行固定在了晶体覆盖的那一瞬间。 荒墟之道的冻滞之境居然被如此夸张的覆盖到了每一个人的身上?即便是密涅瓦,也太过夸张了! 闻雯向前。 回应他的,是另一记足以正面摧垮楼宇的铁拳! 纯粹的物质,纯粹的力量,赫赫风雷自五指之间迸发,运转,捣出,摧枯拉朽的向前,自劳伦斯重生的肉体之上贯出一个大洞来! “对付你,足够了!” 涡所代表的是生命。 荒墟所代表的,便是永恒不变的物质。 晶体化的能力搭配着荒墟之道的顶级矩阵·密涅瓦,所缔造的,便是这正面作战中无坚不摧的力量,乃至,凌驾于同阶之上的恐怖防御! 任何有脑子的人都不会试图硬撼那些动不动全身金属化之后攻防拉满的人形堡垒! 只可惜,只是相对而言…… 曾经不可企及宛若连天而立的绝壁,如今却只是一堵厚实坚硬的高墙,即便同样棘手,可却没有了与世同存的伟岸气魄和无可匹敌的恐怖压力。 弱,太弱了。 即便是力量还保有着原本的高度,可心智却已经软弱的一塌糊涂! “荒墟之道最不需要的,便是人心!” 啪! 那一瞬间,清脆的破裂声响起。 晶光之上,裂隙浮现。 粘稠的血色从她腹部的裂口之中缓缓渗出,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嗤嗤作响,开出了锋锐又冰冷的晶体之花。 “我很好奇——” 劳伦斯抬起了重生的肢体,在一条条舞动的触须之间,隐藏在死角之中的利刃终于从血肉中延伸而出。 诡异的利刃之上满是漆黑,隐约在晶光的映照中浮现花纹,又稍纵即逝,隐没在幽暗之中,难以窥见轮廓。 伴随着长舌的舔舐,异化的血液落入舌尖,仔细品尝着其中的灼热与刺痛,劳伦斯咧嘴:“号称贯破世上铁壁城防的‘天工·宵暗’,同密涅瓦的防御,孰者更强?” 凄啸声骤然断绝。 自合拢的五指之间。 碎裂的晶光之下,血色沁出,可鲜血却又迅速的转化为了更胜钢铁的晶体,蔓延,嵌合,桎梏。 “一把破铁片?” 闻雯发问,“这就是你的依仗?” 她的另一只拳头,就这样,抬起。 握紧。 紧接着,掀起的便是足以令整个医院都为之动荡的狂澜,自大地之上增殖的晶体像是波澜一般喷薄而出,扩散。 只是一拳,便掀起了飓风。 血色飞迸,碎肉溅射,被正面一拳所击中的劳伦斯,已经化为了一具残破的枯骨,可枯骨的双眸中,却依旧还有狰狞的焰光涌动着。 饱含着狂喜和愉快。 挡住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就在密涅瓦之拳的前方,是他伸出的手掌,此刻只剩下半截残存的骨骼。可骨骼之上,崭新的血肉和组织却在迅速增殖。 和昔日的脆弱凡胎截然不同。 那是更胜过尘世间一切鳞甲筋膜的繁复构造,而更庄严的,便是其中所涌动的一缕香甜的猩红。 璀璨而耀眼,宛若赤光! 只此一滴,融入身躯,便顷刻间再造出了一具足以同密涅瓦正面抗衡的躯壳! “我已经成功了!我成功了!” 劳伦斯大笑着,背后的血肉展开,触须延伸,就像一条条手臂张开,向着天穹之上巨树所垂落的枝干,握紧,衔接,抽取! 贪婪的吮吸着这奇迹的甘霖,自无数死亡和苦难里所榨取出的辉煌成果! “凡物之上,穷极万象之大者为龙。” 他虔诚的吟诵着那些龙祭会内所传承的古老诗篇,沉醉在这美妙的蜕变中:“毁灭和天灾是祂的吐息,苦痛与绝望,便是祂的血!” 现在,龙血自地狱中来,转化已经开始了。 他将进化,他将升变。 他将自龙血之中,重生! 自狂笑中,劳伦斯却感觉涡植术的转化诡异的停滞一瞬,但又迅速的恢复了正常,仿佛幻觉一般。 只有巨树的无数根须缠绕里,沉睡中季觉的尾指,微不可绝的动了一下。 像是噩梦中的痉挛。 徒劳挣扎。 . 就像是骤然间,落入了深海,难以呼吸。 自未曾有过的冰冷和窒息中,季觉坠入了看不见尽头的噩梦里,随波逐流,向着更深处坠落。 触目所及,窥见的只有猩红,侧耳倾听,回荡在脑中的便是哀鸣。 就像是,同时有千万人啼哭,悲苦的呐喊,徒劳的嘶吼,挣扎,最后,疲惫的松开了手,就这样,坠入深渊,再不复返。 剩下的,便只有尸骨和眼泪。 那些眼泪,汇聚成海洋,潮水高高的升起,在哭声的潮里,将一切都吞没了。 “为什么要杀我,为什么?!” 自恍惚中,好像有人扯着自己的领子,嘶声竭力的质问:“我只是个打工的,我才来几个月的时间!我是无辜的!” 可不等季觉回答,那幻影仿佛又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疲惫又狼狈的男人,浑身煤灰,一次次的砸着面前的门,“钱呢?我的钱呢?老板,你不是说今天还我工资的么!” 铁门依旧耸立,无人回应。 “都是骗子,你们都在骗我!” 走投无路的男人悲哭着,举起锤子,“我跟你们拼了!” 他砸开了门,有枪声响起来。 一切戛然而止,幻象消散了。 季觉却听见了熟悉的滴滴声,消毒水的味道氤氲在鼻尖,他茫然的回过头,看到了脏兮兮的病房,还有病床上枯瘦的女人,头发已经掉光了,露出皱巴巴的头皮。 “吃点吧,再吃点。” 陪床的男人举起饭碗,胡子拉碴,讨好的笑着:“下午还要做化疗呢,吃点有精神。” 可她没有吃。 已经快要抬不起手了。 “听我的,不治了,咱们回家好不好?” 漫长的寂静里,她轻声说,“这个病,太费钱了。” 男人僵硬在原地,端着面碗的手悬停在空中,可脊梁却渐渐佝偻下去,就像是被看不见的东西压弯了。 他低下了头。 “嗯。” 这是泪水坠落之前的最后声音。 再然后,是瓢泼大雨,模糊的世界里只有哀鸣,地上的女人翻滚着,抱住了孩子的大腿,泪流满面的哀求:“别吸了!不要再吸了!就当妈求求你,沾上这个东西,这辈子都完了!” 嘭! 有棍子砸下来,把暴雨的声音盖过了。 天旋地转。 另一个封闭的房间里,床上传来的哀嚎和呻吟,赤裸的女人满脸鲜血,被扯着头发,砸在了墙上,然后,沉默的承受着一个又一个的耳光,拳头。 任由那个浑身纹身的男人粗暴蹂躏,直到男人折腾够了,拔下皮带来,将她的脸从地上扯起来:“贱人,爽不爽?” 瑟缩和恐惧里,那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孔抽搐着,艰难的挤出笑容:“杨哥,你好威猛啊,人家好喜欢。” 明明血从眼角缓缓留下来,笑容却如此甜蜜。 仿佛欢欣。 求求你,求求你,请你不要再打了。 一直到最后,这样的话都没有勇气说出口。 季觉闭上了眼睛,不想再看。 可那些嘈杂的声音,却不断的传入耳朵里,直到最后,都化为了沙哑又浑浊的声音,像是祈祷一般。 “大慈大悲佛菩萨保佑,救救这个孩子,救救她……弟子业障深重,活该沉沦八苦,身受无间。可她还小,她还没上过学……” 在佛像前面,苍老的男人老泪纵横,就这样,用力的磕头,嘶哑的祈祷。 一次又一次的重复,始终不敢停。 除了祈祷之外,他已经再没有别的办法了。 可神佛没有回应。 只有哽咽一样的嘶哑祈祷,在死寂中,渐渐断绝。 够了! 停下来吧,求求你们了。 放过我吧! 季觉捂住了耳朵,但没有用。 更多的声音,更多的画面,那些回忆,景象和噩梦,源源不断的涌入了他的意识和脑袋里,他想要尖叫和哭喊,可在无数的哀鸣里却发不出声音。 他还在坠落,向着绝望的更深处。 直到最后,一片死寂。 终于结束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是这么想的,直到火焰自废墟和残骸之中燃起,蔓延,照亮了地狱的轮廓。 焦黑的大地上,火焰跳跃着。带着硫磺和灰烬的风掀起,吹开了遮天蔽日的黑烟,显现出灼红的夜空。 星辰扭曲蜿蜒,像是烧化的玻璃一样,滴落一缕黯淡的光。 就这样,映照着颓败的世界。 这天灾席卷过的模样。 梦魇重现。 破碎的声响,坍塌的回音,钢铁扭曲的刺耳摩擦声,还有,遥远又飘忽的歌声,来自火焰里,歌声沙哑又破碎,却如此温柔。 十年前,潮焰之灾。 季觉终于明白,他来到了地狱的最深处。 属于自己的地方。 破碎龟裂的大地之上,铁轨已经烧红融化,脱离了轨道的车厢在焦土上翻滚着,抛洒着尸骨,最终落入了灰烬里。 火焰蔓延在断裂的座椅之间,浓烟滚滚。 在碎片和焦土之中,还有人在哀鸣着,挣扎,想要从火焰里爬出,最终,又湮灭在废墟里。 “……太阳落下,夜晚到来。” 在破碎的车厢里,有人轻轻的唱着摇篮曲,轻柔的歌声回荡在火焰和浓烟里:“快快闭上眼睛,美梦拥抱你。” 季觉僵硬在原地,呆滞的看着眼前那半扇破碎的门,却不敢推开。 想要转身逃离,却又无处可去。 “星星闪耀,明月升起。” 那歌声轻轻的唱:“看那夕阳的余晖,我将陪伴你,等待你醒来,哪里也不去……等待你醒来,好梦陪伴你……” 啪! 破碎的门扉从烈焰中坠落,车厢内的惨烈景象映入了季觉的眼眸。 像是地狱一样。 可在地狱里,有人唱着歌,沐浴在火焰里。 她半跪在地上,怀抱着昏迷的孩子,将唯一的防毒面具戴在他的脸上。用防火毯裹住他,用自己的拥抱,堵住了所有的缺口。 于是,她便露出了微笑。 如此幸福。 就这样,在烈焰的灼烧里,她歌唱着,渐渐的失去气息。只有沙哑的歌声回荡在孩子的梦里,一遍又一遍,陪伴着他,仿佛要延续到永恒中去。 就好像她从未曾远离。 季觉踉跄的向前,任由火焰焚烧自己。 走向了梦的尽头。 这便是那一场浩大灾祸所留下的,最后结局。 什么受咒者、天选者,什么生命的奇迹……季觉根本不明白那帮家伙究竟在叨叨什么,他搞不懂,而他们,也全部都搞错了。 “当年应该幸存下来的人,不是我,对吗,妈妈?” 季觉凝视着她的模样,轻声问:“我才是那个本来不在幸存者名单里的幸运儿。” 十年前,在这一辆永远无法抵达终点的列车上,有个名为季觉的孩子,本该在灾祸之中死去,归于尘埃。 可是有个人,将他从地狱中换出来了。 用自己。 季觉缓缓伸出手,想要触碰她的脸颊,手指却停在半空中,不敢再向前。害怕她变成一触即碎的泡影,再无踪迹。 只有眼泪,再忍不住落下来。 “我很想你,妈妈。” 他轻声呢喃,“真的很想。” 寂静里,无人回应,可火焰焚烧的声音却忽然之间,消失不见不见了。 只有歌声。 歌声回荡在地狱里,一遍遍的,渐渐清晰,就像是潮汐,缓缓的升起,坚定不移。 自歌声的尽头,骤然有高亢的汽笛声,再度响起!!! 黑暗被刺破了,焦土无踪,烈焰在呼啸的风声里消失无踪,噩梦被撕裂了,轻而易举的碾成了碎片。 回应着他的呼唤,那个陪伴了他十年的梦,从绝望的最深处升起。 吞没一切! 宛若,时光逆转。 温柔的夕阳辉光从窗外洒下,在列车敲打铁轨的声音里,季觉从噩梦中惊醒了,茫然的凝视着这熟悉的一切。 就仿佛再一次的回到了灾难到来之前,他还在那一辆轰然向前的火车里,被那些温情的回忆拥抱着。 “你看起来好难过啊,季觉。” 有人轻轻的抚摸着他的脸颊,眼瞳温柔。 季觉看着她,好几次,张口欲言,最终,却忍不住低下头,躲闪着她的视线:“我只是……有点累。” “那就好好休息吧,再睡一会儿也没关系。”她揉了揉季觉的头发:“如果什么事情太辛苦的话,也要适当的学会放弃。” “妈妈,可以拥抱我吗?”季觉轻声恳请。 “当然啊。” 她毫不犹豫,张开了双手,将阔别十年的孩子拥入了怀中。明明如此纤细和消瘦,可被她拥抱着,却感觉那么安心,好像什么都不用怕了。 整个世界都伤害不到他。 季觉闭上眼睛,紧绷着的身体便放松下来了。就这样,倾听着她的哼唱,感受着她的温度和吐息。 美梦如此漫长,好像没有尽头。 直到他再度睁开了眼睛,握紧了手腕上滴答作响的手表。 “要走了吗。”她问。 “嗯。” 季觉看着她:“还有一些必须要做的事情,虽然很难……不过放心吧,我会搞定的,就像是过去一样,什么事情都难不住我的。” “再见了,妈妈。” 他深吸了一口气,最后道别:“我可能……再也没法再回来了。” 有轻盈的笑声响起了,就像是看着自寻苦恼的孩子的一样,明明是这么简单的事情。 “那就继续往前吧,不要再回头了。” 她微笑着,捧起少年的脸颊:“我会看着你,不论你去向哪里,走向何方。我会想念你,就像是你想念我一样。” 就这样,最后一次拥抱着他。 在他的额头上,留下了轻柔的亲吻。 就这样,目送着季觉转身离去。 季觉往前走了几步,忍不住再一次想要回头,可是却不敢,直到听见身后的声音。 “季觉!” 夕阳的辉光下,她呼唤着自己的名字,摆手:“要加油呀。” “嗯。” 季觉用力点头,擦掉了眼泪,转身,推开了车厢尽头的大门。 告别曾经的一切。 列车仿佛远去了,消失不见,就像是那个远去的梦一样。 季觉再度坠入了血色的深海中,冰冷,窒息,痛苦,但又如此熟悉,这一次,他不再害怕和恐惧了。 就这样,抬起头,凝视着无数卑微的痛苦和绝望的余音。 “喂!听得见吗?” 季觉深吸了一口气,奋力呐喊:“我就在这里!” 那一瞬间,猩红的海洋掀起狂澜,激荡,宛若沸腾。无以计数的血色愤怒奔流,向着他汇聚而来,要彻底撕碎这个不存在于这里的异物。 “跟我出去。” 季觉伸出了手,向着那些逝去的执念,发起邀约:“我帮你们报仇。” 刹那间,猩红陷入死寂,仿佛冻结。 哀鸣和哭声戛然而止。 好像有无数双眼睛从死去的世界里看过来,凝视着眼前的少年,彼此扰动着,厮杀,掀起了未曾有过的乱流。 最终,化为了鲜血淋漓的手掌。 握住了他的手! 契约,于此缔结。 那一瞬间,无穷苦痛和绝望所汇聚的海洋,自正中开辟! 洪流奔涌,吞没了季觉,无穷的痛苦像是山峦一样,托着他,升起,向着尘世,向着那个不属于他们的世界。 那一瞬间,季觉睁开眼睛。 隔着诡异的巨树,他凝视着被猩红覆盖的天穹,坍塌破碎的医院,无数拔地而起的晶体巨柱,还有无数洒落在各处蠕动血肉。 化为怪物的身影甩动着触须,歇斯底里的狂笑着,渐渐膨胀。 触目所及,世界就像变成了地狱一样。 可他不怕地狱。 他早就从地狱里爬出来了,被赐予了这世上最珍贵的宝物,他要好好的活着,他要有所作为。从那一天起的每一天,季觉的人生,都宛若天国! 而现在…… 报应的时候来了! 他伸出了手…… 激战之中,劳伦斯的神情骤然一滞,再次的感受到龙血供应的断绝! 不想分章了,干脆二合一。月初第一天,求个月票啊啊啊啊!!!! 第23章 上善君临(感谢酩酊吹风机兼鸦姐单推人的盟主) 第章 上善君临(感谢酩酊吹风机兼鸦姐单推人的盟主) 原本充沛而汹涌的龙血转化,此刻居然停滞。 短短不足一个弹指的空隙,已经足以令他,粉身碎骨! 轰! 当密涅瓦的铁拳再一次落下,毁灭的风暴将一切血肉吹尽,甚至压制了未完成的龙血,将他的脑袋彻底砸成了粉碎。 自上而下,嵌入了胸膛之中。 劳伦斯咆哮着,裸露骸骨的双臂上,显现出繁复的鳞片,硬生生的挡住了闻雯的拳头,背后破碎的翅膀上,眼睛睁开,看向了巨树的所在。 便看到了,根须缠绕中的苏醒的季觉,还有他微笑着抬起的中指。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他轻声问候:“我说我认识你,就有很多热心的人,就送我回来啦!” 就这样,季觉张开了口,猛然咬住了近在咫尺的根须。 巨树激震,无数触须一般的枝条蠕动着,竟然显现干涸。 “你他妈的在干什么?”劳伦斯的声音颤抖起来,难以置信,甚至比密涅瓦的攻击还要更加惊恐:“停下,停下来!” 涡植术! 他的涡植术的转化进度,竟然停滞了?! 不对,不止是停滞……而是内部出现了一个未曾有过的空洞,在大口的吞吸着本来应该属于自己的成果,掠夺着那些应该流入自己心脏之中的龙血! 怎么回事儿?发生了什么?他是怎么办到的? “停下!!!” 劳伦斯咆哮。 季觉充耳不闻,展开了双臂。 睁大的双眼里,已经满是猩红,那些苦痛和绝望的灵质充斥在他的身体里,催发饥渴和癫狂。作为涡植术的受体,他居然在拥抱血渴症的侵蚀,甚至,反过来,在无数畸变灵质的推动下,反客为主,不断的夺取着劳伦斯的主控权! 去你妈的灾祸之器,去伱妈的良才美玉,去你妈的一切! 人生在世,活着就要吃,有饭吃饭,有屎吃屎,管他妈什么畸变灵质,我特么吃吃吃吃! 如是,大口吞咽着龙血,就像是吞吃着炽热的岩浆,那些痛苦和绝望好像也都远离了,他毫不在乎。 劳伦斯怒吼着,想要冲上来,血肉如刺一般生长,延伸,要打断他,可晶石巨柱却拔地而起,将季觉挡在了身后。 现在,攻守易势。 在嘶吼和尖叫里,劳伦斯的身体进一步的膨胀,癫狂,奋不顾身的发起攻击,再无曾经的轻松和愉快。 就像是,身体的内部,有人用吸管嘬取着他的生命和鲜血一样。 现在,主体和受体已经通过涡植术连接在了一起。 密不可分。 当季觉反过来动摇了他的主控权之后,原本单向流通的水泵就开始了角力,拉扯,彼此争夺着涡植术中所萃取完成的龙血。 不同的是,季觉那一边的吸力,越来越大! 自龙血的侵蚀和转化里,季觉嘶吼,眼眶中的双眸渐渐细长,如兽,四肢之上鳞片隐约冒出,又脱落,仿佛基因突变一样。 “住手,季觉!” 闻雯回头,呐喊:“你还不是天选者,再吸下去,你会彻底孽化的!停下!” 可季觉已经不管了。 甚至加快。 在他的身躯里,不知多少人所遗留的苦痛和怨恨像是海潮一样奔流涌动着,推动着他,向着眼前的罪魁祸首,发起复仇! 蹂躏!击溃!撕碎!虐杀! 最后,碎尸万段! “这不正在忙么?急什么?!”季觉咬牙,死死的压制着灵魂之中暴虐的冲动,抬起了头,看向了空洞的夜空。 还有,在黯淡星辰之后,那些模糊的轮廓,那些隐隐俯瞰的庞然大物。 祂们在看着自己。 “天选者是吧?都看了这么多年了,你们还等什么?” 季觉招手,向着祂们咆哮:“来,选选选,都他妈的爱选选!” “——谁让我选一个?!” 轰鸣声里,密涅瓦的神情变化,即便是在矩阵的压制之下,情绪波动已经降低到了最低点,宛若铁石,此刻也依旧诧异茫然。 甚至忍不住回头想要掀开季觉的脑壳,看看他说的究竟是什么鬼话。 天选者是让你选的么?你以为是你去超市里买大白菜啊,说选就选?就算你是自主觉醒者,具备天赋和潜力,也不可能勾勾手指头就…… 那一瞬间,她愣在了原地。 因为,天破了。 不止是医院之上,不止是此处的圈境之内,甚至,不止是北山区。 自波澜所及之处到群山耸翠之间,偌大整个崖城,千里之内,一切星辰尽数隐没,消失不见,就像是随着幕布的掀起而退场了一样。 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常人肉眼难以窥见的浩瀚辉光。 庄严肃冷的轮廓自其中显现,仿佛万象汇聚而成的浩瀚之形,自人世一切变化与事象中显现构成的至上大权! 包罗万象的无形之物、森严高耸的巍巍城阙、白骨和血色纠缠而成的冠冕、巨角悬挂群狼之尸的鹿首、无数生命交织而成的漩涡、泣血的日轮、纷繁变化的火焰和电光…… “升变、天元、大群、白鹿、涡、永恒之门、熵、余烬、荒墟……” 十二上善,君临其九! 自惊鸿一瞥中,闻雯几乎冻结在原地,怀疑自己的眼睛。 天命征兆如此突兀的显现,宛若群星授予赐福,而无数天选者追随一生却难得垂青的至上织锦们,此刻却充斥在夜空之中,占据了每一寸空隙! 祂们充斥着夜幕,迅速的扩张,彼此挤压、排除,再无昔日的冷艳和高贵,反而像是超市打折时挥舞着钱来抢购的顾客,争夺着唯一的珍宝,争先恐后的要授予自身的赐福……闭嘴,然后拿走我的钱! 短短的弹指之间,一切碰撞和斗争都消失不见。 就仿佛,已经决出了胜负! 其他的辉煌景象尽数隐没,充斥夜空的,乃是宛若燃烧的群星,迸射出耀眼的光芒,就像是连整个天穹都化为了庞大的熔炉。 当耀眼的群星烧尽,那辉煌的熔炉倾倒,有明灭的余晖自其中流溢而出,化为了垂落的一线天瀑,将季觉彻底吞没。 就像是落入了他的魂魄里,将自我也点燃。 那样的显像…… ——上善·余烬! 自前所未有的痛楚和充实之中,季觉灵魂之中,原本模糊黯淡的天赋,此刻沐浴着群星的余晖,迎来最终的蜕变。 虚无之中的徽记构成,橙红色的光芒不断流转,有繁复的图纹显现,宛若齿轮和杠杆重迭,某个复杂机枢的剪影……即便是季觉也难以分辨清晰。 天选之仪,完成! 注册身份变更开始,天选者·季觉,登录完成 灵质储备库,资格开放,错误,错误,错误……请尽快前往中央车站,完成正式员工身份注册! …… 腕表之中,数十个弹窗跳出,令人眼花缭乱。 可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此刻都已经无所谓了。 自余烬之火的焚烧里,季觉咧嘴,抬起头,看向了呆滞的劳伦斯。 “你好啊。” 他礼貌的颔首,“有很多朋友,让我代替他们,向你问候……不过,思来想去,还是让他们亲自来对你说比较方便一些。” “准备好了吗?” 季觉抬起了手,最后发问——领受这一份你亲自造就的苦痛和绝望! 那一瞬间,宛若瀑布一般的猩红灵质,从季觉的身体中,井喷而出! 死寂的圈境之内,骤然有潮声掀起!数之不尽的悲鸣和哀嚎,从每一个空隙,每一个角落中回荡。 钢铁摩擦,引擎运转,在废墟的瓦砾里,沉寂的机械骤然再度运转。从坍塌的停车棚里,堆积如山的破碎电车和摩托,到停车场里一辆辆尚存完整的汽车,再到病房大楼内,那些落在地上的手机,关机的电脑…… 每一个熄灭的屏幕都再度亮起,浮现血泪一般的猩红,电机的疯狂运转中,激烈震荡。 那些逝去者的残留,他们的怨恨和苦痛,此刻都在季觉的灵魂之中再度升起,落入了数之不尽的机械内,再度醒来! 可是还不够! 还远远的不够! 即便是顷刻间耗尽自己所有的灵质,依旧无从阐释出那庞大规模的万一。 自焚烧的苦痛里,季觉抬起手,拽起了一根锋锐的晶体碎片,反手捅进了自己的脖子里! 鲜血奔流,喷薄而出! 充斥了海量畸变灵质的腕表骤然一震,熟悉的弹窗浮现。 检测到员工季觉面临生命危险,错误,错误,错误,错误! 标准紧急求生协议启动——协议生效时间内,天选者能力将向上质变一阶——双重质变完成! 腕表之上,灵质储备库的数字开始疯狂跳跃,在瞬间跌入谷底,但又在外部海量灵质的供应之上迅速拔升,回满。 激烈的运转中,仿佛连机芯都彻底烧红了,像是灼热的钢铁,嗤嗤作响。 可这一刻,无数钢铁的刺耳声音响彻圈境。 大地震荡。 因为机械的海潮自废墟之中显现,奔流而出! 第24章 龙(感谢不祈十弦的盟主) 第24章 龙(感谢不祈十弦的盟主) 最先爬出来的是一辆破破烂烂的电瓶车,碎裂的塑料外壳下面,车轮扭转,仿佛流出血泪一样,火花飞迸。 痉挛震颤着,扭曲的钢铁中,探出了两根轮辐构成的手指,两条一长一短的手臂抬起,在地上爬行,如犬! 半张歪曲液晶板组成的面孔之上,充斥猩红和癫狂。 张口,吐出浓烟,咆哮。 飞扑而至! 紧接着是第二辆,第三辆,一辆辆电瓶车在震颤和浓烟中,化为了肢体扭曲的古怪生物,奋不顾身的爬行着,飞扑到了劳伦斯的身上,张口撕咬,手臂拉扯,释放电流! 再然后是汽车的咆哮,当碎裂的外壳被抛下,宛如野牛或者大象一般的身躯狂奔着,撞在了蠕动的怪物身上,碾压,引擎咆哮,喷吐浓烟! 像是巨大的蜘蛛,亦或是诡异的巨鸟。 那些由齿轮和机械所构成的狂怒钢铁嘶鸣着,汇聚成潮流,彼此践踏,挤压,一个又一个的爬上去,几乎要将异化的劳伦斯彻底盖住了。 “他妈的,什么玩意儿!” 畸变的怪物怒吼,两条肢体横扫,轻而易举的撕碎了那些攀爬在身上的机械,那一把诡异的天工长刀·宵暗劈斩,如同热刀切蜡一样,势如破竹。 不过是芥藓之疾! 可在巨树之下,季觉只是抬起双手,缓缓合拢,向着自己的造物,下达了第一个指令: 聚合! 于是,无以计数的钢铁摩擦声再度迸发,成百上千的繁复机械聚拢在同一处,不论是碎片还是完整的构架,此刻居然如同活物一般彼此衔接,嵌合,铆钉,形成了未曾有过的庞大聚合体。 季觉的眼前一黑。 再次伸出手,握紧! 瞬间,被撕裂的机械中,全新的结构再度生长而出,那电瓶车、摩托、电脑、电话和除草机所嵌合而成的肢体蠕动着,骤然收缩,桎梏。再然后是第二条,第三条。 不断变化的机械结构上,浮现出怨毒又痛苦的面孔,纵声咆哮,浓烟滚滚。 在瞬间,竟然将劳伦斯压制在下面。 张口,撕咬! 血色飞迸。 啃食血肉,品尝内脏,咀嚼骨骼,这酣畅淋漓的饕餮却比怪物还更像怪物。劳伦斯嘶吼着,挣扎,不知为何,却自那一张面孔的凝视里,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强烈感觉。 名为……恐惧! “滚开!” 宵暗横扫,却又戛然而止。 被握紧了?! 是密涅瓦! 任由刀锋切裂自己的手掌,五指,缓缓收缩,在晶体增殖的清脆声音中,刀锋哀鸣剧震,自正中……断裂! 天工破碎! 再然后,是践踏! “这就是所谓的龙?” 闻雯踩着他的脑袋,轻蔑摇头:“未免也,太弱了!” “呸……” 泥泞中深受啃噬的劳伦斯奋力的张口,向着她啐了口吐沫,嘶吼:“太虚伪了,密涅瓦,太可笑了。 你所奉行的荒墟之道,本就是龙所留下的轨迹啊!你所追求的和我难道不一样么!为何惺惺作态!” “汝等执迷于幻影,将一切希望寄托在从没有见过的东西上,殊不知……” 闻雯俯瞰,毫无表情的面孔只有愈盛的寒霜,“——那种连人都算不上的东西,根本不会回应你的祈祷!” 自死寂里,高亢尖锐的声音响起。 就在她的身后。 晶体摩擦,增殖,生长,化为一只向着天空伸出的石翼,遮天蔽日,覆盖所有,将大地也笼罩在如梦似幻的冷漠光芒里。 劳伦斯,如遭雷击。 一只只眼珠惊恐从碎肉之中睁开,不断的眨动,分辨着是否又是某种恶毒的幻象亦或是自己的幻觉,却不论如何,都难以置信。 “伱、你……你!” 那声音越发凄厉,尖锐,宛如被噩梦所吞噬。 他亲眼见证,闻雯身上所发生的一切,不是血,也不止是血,不是身躯,也不止是身躯,甚至就连灵魂在内,也彻底展露真容。 冷酷,庄严,残暴,又庞大…… 那是,比自己还要彻底的龙化!!! “怎么了?这不是一直在追逐龙么,劳伦斯。” 闻雯开口,冷漠的声音化为了响彻天穹的雷鸣,自圈境内回荡:“就当是我最后的仁慈吧……让你死在你所追逐的东西手中! 也算,死得其所!” 轰!!! 当她再度伸出手,握向天空时,所坠落的,便是万丈雷霆。举世的光耀汇聚于五指之间,就化为了耀眼到无法凝视的结晶长枪。 这便是龙之吐息! 以物质形态所显现的,毁灭! 在最后的那一瞬间,劳伦斯张口,像是要呐喊什么,咒骂亦或者哀求,但已经无所谓了,无人在意。 寄生虫,血,菌株,怪物,苦恨和绝望的残留,乃至不切实际的化龙之梦。 一切都淹没在龙的吐息中。 无声。 唯有烧化一切眼眸的烈光,一闪而逝。 风暴乍起,灰烬升上了天穹,无数蠕动的猩红灵质蒸发,消失不见,巨树分崩离析,坍塌,化为幻影。 除了那个就连焦黑都不存在的大坑,再无任何的痕迹存留。 甚至找不到爆炸和撕碎的残片。 有那么一部分物质,从此永恒的消失在了尘世之中,就连一个粒子都没有留下来。 这便是龙的力量。 漫长的死寂里,闻雯站在深坑之前,背后的巨翼消失无踪。 “呼,所以才不想让他们来帮忙啊。” 她轻声呢喃,叹了口气,歪头向身后看过来,咧嘴了笑:“喂,季觉,记得替我保……” 话语戛然而止,她的笑容僵硬在脸上。 或许,她不用担心有人会将这个秘密泄露出去了。 废墟和血色的泥坑里,季觉跌坐在地上,艰难的喘息着,如此狼狈。 而就在他身上,残存的龙血依旧缓缓的扩散,畸变血肉,扭曲躯壳,生长出一层诡异的鳞片,渐渐的,夺走他眼中的属于人的辉光。 孽化。 令天选者闻之色变的畸变,正在蔓延,奄奄一息。 可他却仿佛满不在乎,哪怕早已经抵达极限。 “怎么啦,闻姐?” 季觉抬起头,沾满尘垢泥土的脸上,艰难一笑:“我今天算是……有所作为了吗?” “……” 错愕突如其来,闻雯沉默着,却忽然回忆起昨天他们道别时的话语。还有少年彼时的笑容,和现在,如此的笃定和平静。 “嗯,没错。” 她伸手,郑重为季觉擦去脸上的尘埃,告诉他:“认识你,是我的荣幸。” “啊?” 季觉愣住了,一脸茫然,生怕闻雯下一句是‘我看你也似乎风韵犹存’。 可紧接着,就看到闻雯肃然的起身,后退了一步,再次抬起手,握紧了从天而降的结晶雷霆之枪,对准了自己的面孔。 “放心吧,不会让你感觉到痛苦的。” 她的眼眶似乎微红,轻声问:“还有什么遗愿吗?” “草,别啊!” 季觉吓的脸都白了,惊恐尖叫:“我觉得我还能抢救一下啊!” 大姐你搞什么,我以为你只是图谋我的身体,没想到你直接要命啊! “已经不必再骗我了,季觉。孽化一旦开始,灵魂和肉体都会在痛苦中崩溃。”闻雯深吸了一口气,微颤的手掌恢复了稳定:“放心,我会保住你生而为人的尊严。” “我活着也可以有尊严啊,大姐,我只是失血过多,你别吓我啊!” 季觉再顾不上躺尸,意念疯狂点击腕表弹出的提示框:检测到内部活跃畸变灵质,是否抽取? yes!yes!yes! 快特么给我抽抽抽!!!! 于是,清脆的破裂声响起,从季觉的身上,所有蔓延的畸变和生长出的鳞片,尽数破裂,化为灰尘,消散无踪。 无从逆转的畸变,在瞬间消散。 “……” 寂静里,闻雯僵硬在原地,呆滞的看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许久,几乎忘记自己手里还捏着龙息。 只有尴尬,每秒成倍增长。 “啊?” 许久,她发出梦游一样的声音,懵过懵逼猫。 我是谁?我在哪儿?发生了什么? 我刚刚似乎看到有人的孽变迹象退转消失了?这种传出去足够让医院那帮神经病都三观炸裂的事情,我完全他妈的没听说过啊! 那我刚刚在干什么? 她忽然很想照照镜子,看自己鼻子上有没有一个红色的小圆球。 狗东西,把老娘刚刚快要掉下来的眼泪还给我! 以及…… 现在灭口的话,还来得及吗? 于是,她的眼神渐渐危险。 “闻姐,别这样,我还有家人啊!”季觉眼泪都快掉下来了,“饶我一条狗命,我活儿好不黏人,服务很好的,冷了再用多可惜啊!” 嘭! 气急败坏的龙息枪擦着季觉脖子的边u进了旁边的砖石里,留下了触目惊心的裂痕。 “……” 闻雯起他的领子,一字一顿的警告:“还想看到明天的太阳的话,就把我身上的事儿和你能逆转孽化的事儿全都烂在肚子里,谁问都不能说,梦话也不能说,知道吗?!” “啊?啊?!不是图谋我的身……咳咳,好的,没问题。”季觉疯狂点头,恨不得把脑浆子都晃出来:“我撞到什么东西,就晕过去了,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很好。” 闻雯点头,笑容也变得温柔,帮他整理好领口,轻轻的拍了两下,“是不小心撞到了哪里了啊?脑袋可以吗?” “啊?” 季觉目瞪口呆,下意识的想要说什么,最后看到的,是闻雯抬起的拳头,小巧精致又可爱,丝毫看不出究竟要了多少人的老命。 再然后…… 嘭! 先后经历了涡植术、灵质侵蚀、绝望噩梦、天选之仪、绝命反杀和大难得生之后,季觉,眼前一黑,彻底歇逼。 ‘死因’,队友痛击。 连友伤都不关,现实真是个狗屎游戏。 啊海口终于下雨了……然后我家被淹了……好惨啊,睁开眼睛一直忙到四点半,才想起来设置定时,估计还要再搞到晚上……呜呜呜…… 第25章 见面分一半(感谢无双的混沌的盟主) 第25章 见面分一半(感谢无双的混沌的盟主) 当天晚上,济慈医院的煤气爆炸事故的热搜登上了崖城甚至整个海州的媒体平台,并引起热论。 整整半栋门诊楼都被炸塌了,其他建筑也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损坏。 对于公共安全的隐患和疏忽,引发了公众们的集体反思。 最终以市政机构相关负责人召开记者见面会并鞠躬道歉而暂时告一段落。 而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是,如此严重的事故在医院发生,居然只有一名医生因此去世。 据悉,死者劳伦斯先生已经已经在济慈医院工作了七年,兢兢业业,仁心妙手,唐突遭此横祸,实在是可惜可叹。 对此,崖城天门大学知名卷狗、不知名评论家、事故直接受害者,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季觉先生表示: ——好似喵,开香槟咯! 可惜,死虽然是好死,但却没得香槟开。 经历了如此重大的事故,济慈医院也陷入不得不休整维护的状态。 万幸的是,平日里除了鞠躬屁都不会的市政厅竟然难得的当了一回及时雨,将住院患者们输送到了其他医院去,并支付了一部分对于老爷们完全微不足道的治疗款项。虽然人没多少,但却感觉太阳好像从西边出来了一样。 季觉躺在洁净单间里的时候,都感觉受宠若惊,然后毫不犹豫的一天干了四次豪华营养餐! 两天之后,闻雯就忽然找上门来问:我不小心一拳干塌了一半的门诊楼修起来只要八百多万,但不知道为什么,俩停车场的电瓶车和汽车全都报废,损失超过了两千个达不溜,不知道你有没有什么头绪? 季觉表示:我就是个受害者,脑袋还受伤了,失忆了,你问我,我特么怎么知道? 我去年才从陆锋那里买来的n手女生自用99成新的电瓶车都没了! 我说什么了吗! 反正承认是绝对不可能承认的。自己为联邦流过血,为崖城挡了枪,怎么可能忍受如此污蔑?一定是劳伦斯那个狗东西干的! 况且,自己也是一番拳拳正义之心啊,这不是看闻雯一个人面对黑恶势力势单力薄,自己仗义出手么? 早知道她这么厉害这么牛逼就差一掌打出十八条龙来了,那季觉……好吧,他多半还会这么干。 战斗,爽! 一直战斗,一直爽! 只是,这事儿最后居然闹这么大,季觉不由得有些担心:“你没吃挂落吧?” “挂落?我吃什么挂落?” 闻雯冷笑一声,把烟灰弹到窗户外面:“伱真以为这点钱要我来掏啊?你信不信,只要炸半个医院门诊楼就能按死一个龙祭会的牧者的话,明天安全局能把整个崖城的所有医院都能全部推平? 况且,颠覆恐怖组织阴谋和袭击,导致北山区数十万人免于受害,而且还打爆了一个牧者的狗头,损失居然只有这么一丁点,总督做梦恐怕都要笑出声。 这一波下来,今年整个崖城安全局的kpi都不用愁了。要不是和老娘不对付,那几个傻逼高低得给我磕一个! 现在当时那几个在旁边看热闹的,恐怕肠子都悔青了,但凡他们能搀和一手,都不至于这么大的功劳掉进我一个人的兜里。” “功劳?什么功劳?有奖金吗?” 季觉眼睛都亮了,不由得在床上咕涌起来,凑近了,笑容热情如舔狗:“不说见面分一半,我也是有输出的啊,团长! 我有kp,rll掉落你不能不带我啊!” “没了。” 闻雯遗憾耸肩,掏了掏空空荡荡的口袋:“发给我的东西你都用不了,安全局内部的福利你也捞不到,不过……” 她停顿了一下,露出了微笑:“劳伦斯身上倒是有点赏金。” “多少?” 季觉眼睛越发锃亮:“实不相瞒,我就爱这种身外之物!” “我算算,联邦安全局这边,悬赏了一千多万,不算太多,帝国那边悬赏了四千多,医院那帮神经病也出了不少,但要活的……反正,杂七杂八加起来,都在这里了。” 说着,她从胸前口袋里抽出了一张单子。 上面五千三百多万的数字,瞬间闪瞎了季觉的狗眼! 只可惜,那不是支票。 是捐款单。 由北山区安全局办公室捐给一直以来运营济慈医院的崇光慈善基金,并指明作为济慈医院修复和改建的专项捐款。 季觉傻愣了半天,忽然感觉这样也不错。 虽然劳伦斯这些年作恶多端,但这并不意味着济慈是什么魔窟,对于诸多兜里没钱又求生无路的病人而言,这种慈善医院或许就是最后的救命稻草。关键时候,再短的救命稻草,也是能救命的! 况且,五千多万看起来多,季觉一个人花天酒地都花不完,可对于医院这种地方,根本就是毛毛雨,盖栋新楼,添置两套新设备和仪器就瞬间没了。 老话说得好,见面分一半。 四舍五入,那自己岂不是也算捐了两千多万做善事了? 虽然自己尚属赤贫,但好歹也算是个正牌儿天选者了,还怕赚不到么?学贷都不用发愁了好吧?再不济,真被逼到绝路的话蒙着脸去摸两把a机不就什么都有了? 眼看着季觉捏着捐款单穷开心,没看到预想画面的闻雯反而感觉自己无聊了,不由得摇了摇头,从旁边拿出个包递过来。 “算了,不逗你了。” 她说,“这个才是给你的。” “哎呀这怎么好意思,哎↑哎↓哎→哎……” 眼看这孙子装模作样婉拒半天,手却死拽着包不放,闻雯就忍不住想给他一个大逼兜子,这时候你倒是拿出点高风亮节的样子来啊! “破费了破费了,其实我是不看重这些的。闻姐你是懂我的,我做人嘛,讲究的就是一个无私,遵守的就是一个奉献……” 虽然嘴上叨叨叨,可季觉手却没停过,刚拉开包就看到里面的盒子,打开一看,“还是个项链,造型挺别致!” 习惯性的夸了一句之后,他才忽然反应过来,震惊抬头,看向了闻雯。 不对劲啊。 十分里有十二万分的不对劲! 大家才认识不到一个星期,她这又是送手表,又是送首饰的……这是干啥? 社会上的女人套路是不是太多了! 他好害怕下面再摸个车钥匙出来该怎么办……主要是他感觉自己的道德底线实在经不住考验! 好怕自己堕落之后过上每天从海边别墅醒过来胡吃海喝香槟豪车的生活啊。 “想什么呢?!” 闻雯翻了个白眼,再不忍耐,直接给了他后脑勺一个巴掌,然后再一个:“这是龙祭会那家伙留下的东西,老娘用不上才给你的,你爱要要,不要我拿走了!” “别别别,我这不是感动么?” 季觉赶忙捂住包,赔着笑脸:“我这辈子在崖城感觉到的温暖,不如认识闻姐两天多啊,小珍珠都快掉出来。” 说着,喜滋滋的端详着手里的吊坠。 又是劳伦斯爆出来的金币! 正所谓一鲸落万物生,季觉本来只觉得劳伦斯好死,结果没想到,他居然死得越来越好了!希望以后这种人多死点,最好每个工作日死一个,放假死两个。 小小的项链只有小拇指节那么大,底座上镶嵌着的像是来自什么雕像的碎片,金灿灿的,雕刻出了半张面孔,唯一完整的就是上面的嘴唇,带着某种意味深长的微笑,似悲似喜,神秘而庄严,仿佛神明。 在安全局的鉴定档案,它被称作古老者之口。 最早,是帝国那边从中土挖出来的古老炼金产物。 根据专家考证,其记录可能追溯到灾变纪元之前,可能是当时中央帝国全盛时期仿照皇帝威仪所制造,专门供奉在庙宇中的圣物。 简单来说,是个手办。 当然,能被那么多人磕头膜拜,肯定不是什么一般手办,应该就是拿出去之后随随便便能拍个好几亿的那种吧? 看着就牛逼! 可惜,这东西原本是完整的,结果后面在争夺中被破坏,碎片四散各方。 就算是碎片,也具备着特殊的能力。 而它所代表的,就是自愈。 能够加快伤口修复,排除毒素,消除异常状态。 这种类型的装备,永远都是最抢手的,毕竟没有人能保证自己出门在外一点磕磕碰碰都没有,保命的东西永远不嫌多。 放在劳伦斯那种天选者手中,矩阵契合,使用得当的话,断臂重生也不在话下。虽然季觉身上没有涡的矩阵,发挥出十之二三的效果也够用了。 “注入灵质之后,它可以加速伤口修复或者稳定伤势,但它的能力是作用在促进细胞分裂上的,用多了会折寿,所以建议你别乱使,反正戴着也有效果。” 闻雯提醒道:“副作用是受伤之后会饿的很快,食欲会提升好几倍,你注意点。” “没事儿,反正我平时也饿的快,多吃当加餐。” 季觉喜滋滋的戴好了,毫不在意,反正这里营养餐是免费自助的,又不是自己掏钱。在出院之前,他非要把这里的食堂吃穿不可! “认真点,这东西是给你保命用的。” 闻雯的神情严肃起来:“我今天刚收到安全局在现场勘测的结果,龙血污染已经清零了,根本没剩下多少,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啊,这不是好事儿么?”季觉懵逼。 毕竟根据闻雯的说法,龙血那玩意儿,那种普通人闻一下可能就陷入疯狂变成乱七八糟鬼东西。 如今能清理干净,那岂不是环环又保保? 第26章 多事之秋(感谢阴天神隐的盟主) 第26章 多事之秋(感谢阴天神隐的盟主) “你这时候就不能动脑子想一下么?” 闻雯忍不住磨牙,想要再给他后脑勺来一下:“龙血的总量是一定的,劳伦斯都蒸发了,肯定不用在乎,现场没有残留,那肯定就残留在你身上! 古老者之口主要功能是治愈和复原,对于孽化这种直接改写灵魂和基因的东西并不是专业对口,你就一定要注意,有什么变化和状况,随时打我电话,知道么?” “哦哦,好的!” 季觉颔首,仔细体会了一下,实话说,他还是相信向来任劳任怨的表哥哥的,表哥哥既然都说抽干净了,那肯定没啥问题。 况且自己最近吃嘛嘛香,一沾床睡得就跟死猪一样,完全没问题。 “……” 短暂的沉默之后,闻雯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叹息了一声,开口说道:“实话说,这事儿还是我不太地道。 如果当时状况上报的话,安全局的奖励肯定少不了伱那一份,但以崖城现在这种放个屁都漏风的尿性,你天选征召的事情恐怕就彻底瞒不住了。 到时候,不知道多少妖魔鬼怪会找上门来,太早接触那些,对你而言,不是好事儿。上一个倒霉鬼就是……” 她停顿了一下,没再继续:“我做主,把你的事儿瞒下来了。你要是觉得不妥当,我现在报上去也行。” “哪儿的话。” 季觉都被逗笑了,联邦什么尿性他可太清楚了,哪里可能信得过。 根据闻雯的说法,自己天选之仪的时候,一口气摇了九个上善过来,似乎是什么很夸张的事情。自己要是个家室高贵,世代授勋的上等公民,或许还可以考虑大宴四方人前显圣一下,可作为一个无依无靠还在读书的学生仔,身上还这么多经不起细查的问题,还是别急着往这么深的水里跳了吧? 这年头,热血流男主都不流行了,大家都是靠苟的,能苟多就苟多久,闻雯能帮他瞒下来,他反而还松了口气呢。 不愧是大姐,就是仗义! 他没说什么,比划了一个大拇指,令闻雯也笑了起来,好像心情都好了很多。 “行,那今儿就这样,你好好休养。” 她最后拍了拍季觉的肩膀,神秘一笑:“等过一段时间你身体休养好了,我再介绍一桩好事给你! “果真吗,义父?” 季觉喜出望外,犹豫了一下,又觉得自己又吃又喝又拿的,实在太不好意思,狠了狠心,一咬牙,挤出了标准式营业笑容: “闻姐,你看我也是风韵犹存……” “滚!!!” 闻雯头也不回的比了个手势,甩门而去。 如此洒脱。 好像个提起裤子就不认账的渣男。 就这样,季觉一直在医院里歇逼了大半个月,实际上,要不是劳伦斯那狗东西,他可能贴块膏药就直接回家了。 先是涡植术的侵蚀,然后是大量畸变灵质的灌输,给自己脖子上来一刀透支式的发动了维生协议之后,又被龙血孽变了一道。 最后再被密涅瓦来一拳。 这一套服务下来,就算是铁打的都要碎了。 之所以还能活能动能喘气儿,全靠表哥哥抽得快、顶得住、扛得稳,至于季觉,全都负责在浪了。 就算是天选者也没这么造的道理。 靠着古老者之口,他开始了自己的暴饮暴食之路,每天七顿自助营养餐雷打不动,一直炫到医院食堂的耗子都快掉眼泪了,才终于把自己彻底空掉的血条补了一大半回来。 医生检查过之后,整个科室都热烈鼓掌欢送这倒霉玩意儿赶快出院走人。 就这样,一脚把他踢出门外。 还没吃尽兴的季觉又大摇大摆的跑到陆家去狠撮了一顿,表演了一下经典节目三口一头猪,吃的陆妈一边做饭一边直抹眼泪,痛骂医院不是人,看把好好的孩子饿成了什么样。 最后,才在老三和老幺震惊且恐惧的眼神中,留下了一箱子课外习题之后,提着半只打包的白切鸡扬长而去。 感觉人生都美满了。 “这才是生活啊。” 季觉躺在自己的狗窝里,翘着腿,享受着熟悉的舒适感。 花了大半天,把家里打扫了一遍,换上了新的冰箱,哼着歌,洗了个澡,躺在床上看会儿书,闲来无事,岁月静好。 多他妈的美妙?这不比跟劳伦斯那狗东西打的你死我活来的强得多? 根本没得比好吧! 一想到,自己现在的美好生活都是建立在那狗东西的尸体上,季觉就感动的热泪盈眶,双手合十祈祷,实在好死! 希望劳伦斯若是泉下有知的话,再多多发挥一下余热,为自己的美好生活添砖加…… 轰!!! 突如其来的巨响从深夜之中爆发,季觉猛然一震,吓得从床上滚下来,下意识的左右张望,才发现,声音居然是来自自己家楼下? 别吧?! 他小心翼翼的探出头,从楼梯上向下看,就看到……自己家刚修好的门,居然又被撞开了?! 顿时,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忍不住想要骂脏话。 只是,这一幕怎么如此的似曾相识?! 寂静里,好像有琐碎的清脆声音传来,季觉汗毛倒竖,摸索着,拔出了一根钢筋来,一步一步的向下挪去,直到看到有两行蜿蜒的泥印从门口延伸到自己的厨房。 在冰箱里的微弱灯光里,半扇勉强挂在冰箱上的门缓缓摇晃着,盖住了藏在后面的闯入者,只有咀嚼声不断传来。 就这样,季觉悬着的心,终于彻底死了! “我的新冰箱啊!!!” 他惨叫出声,睚眦欲裂,今天下午才忍痛花六百多买来的二手九九成新贵族紫,又特么给弄坏了。 “我他妈跟你们这帮狗东西拼了!” 他怒吼着,抡起铁棍,冲向了厨房。 就这样,终于看清了闯入者的全貌,那趴在冰箱边缘,不断扭动身体,大口饕餮的诡异身影,再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这遍布泥垢和灰尘的粉色外壳,从垃圾站里淘换来的四手车把,还有前后连型号都不是同一款的车轱辘,以及,季觉亲自拿跑车废旧零件改的排气管…… 这是他家的那辆在济慈医院里彻底失踪了的小绵羊!!! 只不过,阔别多日之后,他已经完全认不出来——至少他认识的那一辆小绵羊,不会像个活的一样趴在自己冰箱上,外壳打开来,露出一张好像大嘴一样的机械机构,去啃…… “我的白切鸡啊!!!” 季觉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快流下来。 听到了来自季觉的怒吼,小绵羊的动作好像停顿了一下,然后,又疯狂加快,仰头一甩把鸡骨头吞进‘嘴’里之后,飞快的离开冰箱,倒车跑到了角落里。 大灯闪烁着,仿佛窥探着他的神情。 小心翼翼。 就这样,在死寂中,靠近了一点,又后退了一点,再靠近一点。最后,将把手抬起来,蹭了蹭季觉,车灯开关开关开关,喇叭不断滴滴作响。 开始疯狂甩动自己的挡泥板。 就像狗摇尾巴一样。 “你……你……” 季觉回忆起闻雯半个月前的慎重警告,忽然眼前一黑,只感觉命运如同回旋镖,时隔半个月之后所,终于砸在了他的脸上。 现在,他总算明白现场残留的龙血究竟去哪儿了…… “哔——!!!” 小绵羊仿佛误解了什么,整个前轮都猛然抬起来,趴在季觉身上,兴奋扭动,塑料外壳之下的大嘴裂开,橡胶一样的大舌头沾着机油,舔着他的脸。 季觉面无表情,仰天倒下。 累了,毁灭吧。 “距离毁灭还有点时日呢。” 同样的天穹之下,荒野的营地里,苍老的女人坐在石头上,眺望着远处的废墟:“虽然不远,但应付过这一阵之后,好歹还能再拖延个十来年。” 电话中的声音短暂停滞了一瞬,然后继续报告。 “好,我知道了。” 老人点了点头,“目前泉城这里还暂时走不开,崖城的事情就麻烦大家了。海州镇守也不会浪费人力这么久,应该很快会有结果。” 最后问候之后,电话挂断了。 寂静里,只有夜风凄啸。 远方的废墟城市里,传来了宛若地狱的哀鸣,一缕缕黑色的雾气,升上天空,消失在了黑暗里。 她视若罔闻,只是垂眸沉思着。 血渴症,泉城的地窟,西进计划,圣土的那群家伙,众灵之长、复国一心会、还有一群死不完的所罗门在背后不断的搞事情……乃至,暗中窥伺的涅槃! 万变之虫劳伦斯,已经确认死亡。 目前龙祭会还没有具体的动作,但料想不会善罢甘休。 至于闻雯那孩子,崭露头角的速度倒是出乎预料的快了一些。只不过,以她的性格,站稳脚跟之后未必会‘洗心革面’做乖小孩吧? 几乎可以预料到,以后鸡飞狗跳的样子。 她的嘴角勾起一丝笑容。 似是期待。 只是,抬头眺望夜色时,笑意却渐渐无踪,只剩凝重。 “你们这帮家伙,究竟在想什么呢?” 她凝视着虚无的夜空,轻声发问:“难道这个世界还不够乱吗?” 无人回应。 夜幕依旧沉默,星辰闪耀着,宛若神明们的眼眸,高远又冷漠,从不曾因大地上的哀鸣和动乱所动摇。 她收回了视线。 邮箱里没处理的公务还有一大堆,中城那边又发来了新的问询,不止是中城,整个联邦十几座大城,乃至帝国那边的家伙……几乎每个认识的人都在拐弯抹角的打探着消息,询问着前一段时间所发生的事情。 过了这么久了,也没见消停一些。 同那一场声势浩大的天命之仪相比起来,似乎泉城地窟的隐患都变成了不值一提的狗屁。 自主觉醒的天选者,从来都是香饽饽,更何况,还是数遍整个崖城,不就算是数遍海州和大半个联邦都前所未有的恐怖规模…… 十二上善,君临其九! 仅其一者,便足以奠定天人之础,九者君临,倾注其中的变数又有多么惊人呢? “时隔十七年,货真价实的天命征召啊。” 她轻叹着,转身走向了营地。 夏夜的风吹着,渐渐冰凉,再过一段时间,两三场暴雨过后,寒意恐怕就会渐渐升起,叶片枯黄,随风而落。 又是一个多事之秋。 第27章 受死(感谢白帝子天下第一的盟主) 第27章 受死(感谢白帝子天下第一的盟主) 灾变纪年413年八月29日。 7点20分。 天门大学开学日。 季觉从精致睡眠中缓缓醒来,睁开眼睛,看着窗外的天穹。清晨时下过一场小雨,朝阳升起之后,天空晴朗,街道爽朗如新。 微凉的清风从推开的窗户里吹来。 这么美好的天气,花儿在绽放,鸟儿在歌唱……而有些倒霉孩子,就要落进地狱的火焰里。 就比方说,季觉。 从噩梦中惊醒之后,他感受着几乎被眼泪沾湿的枕头,许久,没有勇气拿起手机——尤其是当他发现自己的邮箱除了推销的垃圾邮件之外,到现在没有任何回复之后,就十分想要找个精美的小盒把自己烧完放进去! 完犊子了,彻底完犊子了! 叶教授到现在还没有回复自己,自己或许、可能、大抵,是真的死定了! 回忆起之前短短一个月的时光,季觉就感觉,恍若隔世。 乱七八糟的事情太多,暑假生活过于充实,过于跌宕起伏,以至于,他根本就把原本交上去的论文,彻底抛到了脑后去…… 没办法啊! 就算要交也得有那条件好吧?! 基本上大部分时间,季觉都在医院里躺着,处于一个歇逼的状态。体质的过于虚弱导致每天睡大觉十八个小时,而自身灵质三番五次的严重透支则导致他大部分时间都处于一个智障状态。 问他一句午饭吃啥都要反应半天,拿个筷子手都抖得跟帕金森似的。 就像是一只垂死的树癞。 别说不具备做学术的能力了,就连算数能力都没了。买了碗肠粉,十以内的加减乘除,结果差点算出让老板倒找自己六块五的神奇结果。 而等到他恢复的差不多了,终于发现逼近的死线之后,距离开学已经只剩下三天了! 三天? 杀了自己也弄不出来好么! 无奈之下,季觉只能出门找了个网吧,嘴里含着内存条算了一夜,总算是勉强凑出了一篇含水量高到龙王看了都磕头的玩意儿来,满怀着忐忑,鼓起勇气,发送到教授的邮箱里。 结果,到现在还没回复…… 往好处想,是因为叶教授太忙了,到现在还没来得及看呢,是吧?也许这事儿她早就忘了,根本不在乎。 也有可能是看完之后感觉自己这种大号学术垃圾已经没有挽救的价值,去订做污染物焚烧炉了,就等着自己胆敢上门,就给自己一个干脆利索的死。 死到临头。 半点活路都没有! 可就算是再怎么死路一条,季觉终究还是磨蹭着、咕涌着、蠕动着,从床上爬起来,梦游一样的洗漱换完衣服。 下楼的时候,发现自己家的变异小绵羊正趴在客厅里舔那一台比自己还老的电视机,机油流的到处都是……于是更想死了! 据说在灾变纪元之前,有一句名言叫做:人生像是爬满虱子的华丽长袍。 季觉却感觉,自己的人生都是华丽的虱子,根本特么没有长袍!可除了把这玩意儿穿上之外,他也没别的衣服了啊…… 总不能裸奔吧? 凑合凑合,日子随便过过就算了,大家谁不是这样呢? 如是,含泪骑着车,一路磨磨蹭蹭的来到了大陆汽修店门口,一群人早在那里等着了——今天是二姑娘陆铃第一天上大学的日子,作为老陆家仅存的学习种子终于有了成果,考上的还是季觉同校的天门,陆妈恨不得门口再放上两挂鞭炮庆祝一下了 作为编外的二哥,季觉怎么都得顺路来接送一下。 顺带蹭个早饭。 “哎呀,东西不用带太多,第一天只是报个到,认识一下老师同学,而且二姑娘是本地人,办的还是走读,下午就回家了,哪里用得着这么多东西?” 眼看着陆妈准备的大包小包,季觉忍不住摇头,好说歹说,总算去掉了一大半,只带了必要的证件,把二姑娘载后面之后,小绵羊就突突突的出发了。 在后车座上,陆铃兴奋的扭来扭去,享受着扑面而来的风,青春洋溢,阳光灿烂,同季觉一脸死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二哥,你换车啦。”她终于发现了华点,令季觉浑身僵硬:“没、没啊,还是原来那辆,你看,后面那条疤不是老幺之前拿刀刮的么?” “诶,是哦。” 陆铃茫然的拍了拍车座,毕竟之前陆锋骑着这玩意儿每天载着她上高中上了三年,没道理认不出来,只是…… “怎么感觉大了这么多?” 原本排量只有110的小绵羊,现在却变得快赶得上中型摩托了,肥了不止一圈,鬼才看不出有问题来。 季觉翻了个白眼,震声反驳:“光许你考大学,就不许人家青春期长身体吗?” 陆铃无言以对,反而是屁股下面的沉默倾听的小绵羊仿佛感觉到两人在讨论自己,忍不住开始扭动了起来,被季觉没好气儿的踹了两脚踏板,瞬间安分。 请问自己家的小绵羊忽然变成狗了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是一种让人很想死的体验。 原本季觉还担心它哪天会忽然发癫一口把自己脑袋咬下来当球踢,结果发现,作为吸收了绝大多数龙血、在季觉能力和涡植术的各种影响下诞生的异变产物,这玩意儿的性格可以说稳定到离奇的程度,而且十分听话,谄媚如狗。 用能力去沟通的时候,就跟狗没有任何区别。 说蹲下就蹲下,说打滚就打滚,挡泥板摇得快要飞起。 而且省油省电,变异之后连油都不用加了,而且马力夸张到变态——不知道是吃了哪辆跑车的引擎,从百公里加速只用两秒钟,极限速度直接爆表到四百七十公里每小时,以至于季觉家附近的高速公路上最近开始出现了闹鬼的传闻。 这些都是优点,而唯一的缺点是…… 嘴太叼了! 平均百公里消耗半只白切鸡,黄焖鸡还不行,超市里买的冷冻鸡腿都不吃,就爱吃现杀现煮的…… 以至于原本处于赤贫状态的季觉,现在已经彻底快破产了。 当然,季觉清楚,这缺点是自己的,不是它的。 毕竟小狗狗能有什么坏心思呢?人家也没想投胎到伱家的小绵羊身上,要是跟个有钱的,怕不是早就实现白切鸡自由了。 没办法,只能养着,难道还能丢了? 让它不能进房间,只能在客厅睡,就已经是季觉狠心的的极限了。 好在它平时伪装成普通小绵羊的时候,还是很安静的,不然季觉根本没胆子带它出门了。 上午的时候,略微沉寂了一个多月的天门大学就已经开始渐渐喧嚣了,大门口处的地方车水马龙,来自各个城区甚至其他城市的考生们都兴奋的探头张望着,拿着手机不断拍照。 兴奋的二姑娘也拉着季觉一路打卡了不少网红景点发朋友圈,然后陆妈在另一头施展出神奇快手,瞬间点赞夸奖。 快乐轻松的心情,一直持续到新生签到的流程末尾,缴费的时候。 等待在那里的银行人员笑眯眯的坐在柜台后面,向着她递上了贷款合同,就像是吸血鬼们看着一个个排队送上门的血包一样。 天门大学从来不是什么慈善机构,作为联邦五大,含金量出了名的高,门槛是出了名的高,学费也是出了名的高。 当然,既然考上了,自然不用担心学费交不起……自然有好心善良且慷慨的银行找上门来帮助你,邀请你接下来二十年担任他们的还款奴隶。 即便是季觉和陆锋暑假前半截拿着各种材料把市政部门跑遍了,办理各种证明和优惠补贴,年利率依旧也高达百分之四点一。 短短几分钟过后,小姑娘的人生已经背上了八十多万的助学贷款,抱着袋子小珍珠都快掉下来了。 “安心安心,天门的经济专业最好找工作啦,不行还有大狗和二哥呢,是吧?”季觉揉着她的头发,宽慰道:“走,先去看看教学楼,等会儿二哥带你去食堂吃卤肉饭去!” “不吃卤肉饭。” 陆铃揉着眼眶,更难过了:“二哥你前年就吃得送医院了……” 季觉的笑容僵硬了一下,这死孩子,怎么还记得这破事儿呢?况且人家食堂也是赔了好多钱的好吗!你忘记你那条小裙子是怎么来的了吗!那都是二哥一碗卤肉饭一口一口的在急救室里吃出来的! 他正待说什么,手机却忽然一震。 屏幕亮起的瞬间,僵硬的笑容彻底消失,心肺停止。 叶教授:流程走完了吗?来我办公室 “……” 季觉吞了口吐沫,把手机放回去:“等下你先跟刚刚的学姐去熟悉一下学校,我有事儿,先走一步。” “做什么?”陆铃茫然。 季觉沉默了片刻,挤出一个遗照上的标准笑容: “受死。” . 一路上小跑带加速,季觉刚走进办公楼的四楼走廊,就看到了一张几乎快要泪流满面的感动面孔,朝着自己就扑了过来。 正是叶纯! “呜呜呜,季觉,你真好!” 学姐大力的拍着他的肩膀,好像重新认识了他一样,装模作样的拿着手帕擦眼角:“原来你真的没有做卷狗,我好感动啊!中午给你加鸡腿!加两个!” “别说了,我好想死啊!” 季觉生无可恋,快趴在地上了,天可怜见,鬼知道怎么跟教授解释自己那堆垃圾。总不能说讲被卷入了恐怖袭击,和安全局的大姐姐并肩力战劳伦斯,全场合砍93分吧? “来来来,快请!壮士请赴死!” 叶纯一脸幸灾乐祸的,将他引到了办公室前面,亲手为他拉开了门,然后一脚把他踹进‘审判台’上去。 一片死寂里,瞬间就只剩下了钟表的滴答声。 在上午的阳光下,办公桌后面的人似乎等待许久。并没有装模作样的改文件,只是端着一只有些年头的茶杯喝着酽到发黑的浓茶。 并没有刻意的妆容,年过四十的叶限教授脸上已经浮现皱纹,像是刀刻,反而越发的突出了那一份骨子里的苛刻和肃冷。 眼看着季觉一路咕涌过来,还在谄笑着搓手问候,她倒也没有发怒,只是指了指那一迭打印出来不久的论文。 “先自己点评一下吧。” 她说:“你交上来的,唔,‘学术’成果。” 第28章 我们是清白的!(感谢rwxdx的盟主) 第2八章 我们是清白的!(感谢rxx的盟主) “呃——” 寂静里,季觉在座位上,蠕动了两下之后,吞了吐沫。 寻思着,反正伸头也是死,缩头也是死,不如死的痛快一点,吭哧半天之后,还是开口说道:“我感觉……还凑合吧?” “确实凑合。” 叶教授点了点头,面无表情:“勉强从不可燃垃圾变成了普通垃圾的程度,我都不知道你怎么好意思把它交上来的。 前几天我收到的时候,还特地看了看时间,是不是愚人节。 以你的水平,做这玩意儿做了多久?” 她问:“五天?三天?” “差……不多。” 季觉低头吭哧了半天,终究没敢说自己就用了四个小时,也没再狡辩,只能从口袋里掏出了自己的病历本来双手呈上: “中间出了点事情,被车撞了之后,医院里躺了一段时间。” 实话说,虽然他知道这堆东西很凑合,但实际上,也没那么糟糕。稍微拾掇拾掇,也能勉强拿去做个毕设了。但如果叶教授只是要那种程度的东西,又何必找自己? 外面那么多大学牲,野生的、散养的、圈养的,肉质肥美,鲜嫩多汁,熬夜干活儿咖啡都自带,难道随便牵一只进来就不能做? 病历本放在桌子上,叶教授压根没看。 瞥了一眼季觉,确认四肢完好、须尾俱全之后,便指了指桌子上那一迭论文,“除了框架和数据部分之外,其他部分重写,尤其是论证和论点部分,别拿之前的部分来凑数。再让我看到这种‘香蕉大香蕉皮也大’的梦话,自己就利索点滚蛋。” “啊?哦哦!” 季觉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一次叶教授竟然会高抬贵手,之前组里没少因为一个符号和磅数问题被骂到狗血淋头的学牲,反应过来,赶忙将论文拿回来。 只是,厚度却出乎他的预料。 自己写的没那么多。 翻开之后,便看到,在论文之外标记着密密麻麻的注释和提问。其中没少‘狗屁不通’、‘废话’、‘毫无应用价值’等等评判,但更多的还是让季觉冷汗淋漓的提问与修改意见。 当然,最醒目的还是封面。 在论文二作的位置上,那个被用红笔圈出来的名字,以及,旁边几乎占据大半页的问号。 ——叶纯。 很明显,识破了季觉死定了还试图拉学姐一起垫背的鬼蜮伎俩。 季觉擦了把冷汗:“啊,这个是闹着玩的,开玩笑,开玩笑。” “我知道。” 叶教授吹了口茶叶,淡然说道:“她交来的那篇垃圾上面的二作也是你。” “……” 有那么一瞬间,季觉很想报警。 果然,命运买单的每一笼烧麦、煎饺、燕麦包,都在暗中标好了价格……拉人摸鱼就算了,怎么还拉人一起垫背的?! 就说伱今天怎么这么热情,果然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行了,去吧,不是还要带家里人逛逛天门么?” 叶教授盖上茶杯,最后挥了挥手:“下午记得再过来一趟,还有事情要交给你。” “……” 沉默里,季觉犹豫了一下,张口欲言。 叶教授抬头看过来:“怎么了?” “教授,我下午……” 他吭哧了一下,解释道:“有事儿。” 不是偷懒摸鱼不想来,而是闻雯早几天之前就让他今天下午一定要抽出空来,不然让他好看,似乎是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委实推脱不了。 “唔?” 短暂的寂静里,叶教授看着他,眉头微微挑起,似是意外。很快,就好像明白了什么一样,了然点头:“原来如此。” 她忽然问:“谈恋爱了?” “没没没没没没!!!” 季觉吓得从椅子上都快跳起来了,慌忙摆手,生怕闻雯隔着几百公里听见了,一个小拳拳锤自己胸口,“单纯是朋友有事儿找我,人情欠的挺大的,实在鸽不掉。” 教授并没有多问。 只是挥了挥手,不再要求。 季觉装起自己的论文之后,汗流浃背的跑了。 理所当然,没能逮到叶纯那个早就跑路了的女人,找了好几圈之后,只能在手机上说两句‘别让我在天门大街上碰见你’之类的狠话,以示无能狂怒。 还被叶纯发狗头指人的表情嘲笑了回来。 一上午的时间,带着陆铃逛了半圈天门,见过了辅导员和同学之后,在食堂里刚吃完饭,就收到了来自闻雯的电话。 “到哪儿了?” 电话那头的机车轰鸣:“洗刷拾掇干净了没?别磨蹭啊,快点出门。” “我还能在哪儿?天门啊。”季觉叹息:“闻姐,今天我开学啊。” “行,正好,等着。” 电话挂断了。 还没过十分钟,季觉在路边就听见了熟悉的机车轰鸣声,竟然堂而皇之的开进了学校里来,宛若火焰的橙红自学校的道路上疾驰而过,不知吸引了多少眼睛。 然后,在季觉察觉到不对,跑路之前,停在了他前面。 “要不要这么夸张啊,大姐?” 季觉不解:“究竟是什么事儿?” “之前我不是说有好事儿介绍你么?路子找到了!” 闻雯摘下头盔,眉飞色舞:“其他上善的天选者还能野生放养靠天吃饭,唯独余烬,没了引路人和传承,寸步难行,给了矩阵也不会用。 我给你引荐一个整个崖城屈指可数的炼金术大师,人家最近才放出风声说打算招个学徒工,不知道多少人急得排队排不了,连一面都见不上。 今天这次见面机会,还是姐姐花了好大功夫才搞定的,待会儿态度放恭敬一点,成或者不成,就看你了!” “啊?” 季觉傻眼,没想到,论文刚被打回来重写,闻雯这边又给自己报了个什么天选者课外辅导班,下意识的想要婉拒:“我论文还没写呢……” “晚上再写也一样,走着走着!” 闻雯丢过来一个头盔,指了指后车座,“快点上车!” 只是伸手一拽,季觉就身不由己的坐到了摩托车上,手忙脚乱的将头盔带好,甚至没察觉到头盔里熟悉的香水味,机车就开始向前疾驰。 他只能下意识的抓稳了,“咱这是去哪儿啊?” “不远!拐个弯就到。” 机车从湖边绕过,穿过主路,开上了斜坡,自两侧郁郁葱葱的绿植间行进。 只是,越向前开,季觉就感觉越是不妙,头皮发麻。 这个方向…… “等一下,闻姐。” 跟着她走进大厅电梯里的季觉试图阻拦。 “哎,别怕,看我的。”闻雯挑眉一笑。 “不是,我……” “放心。” 她摆手示意不必多说,“等姐姐我的好消息!” 就这样,大踏步向前,昂首挺胸穿过走廊,在季觉惊恐的视线中,推开了……叶教授的办公室大门! 季觉,僵硬在原地。 只觉得,眼前一黑。 那个啥……现在跑路还来得及吗? 自震惊和呆滞里,他透过没关严的大门,听见了里面的声音,如此熟悉。 “闻女士,很抱歉麻烦你跑一趟。实不相瞒,学徒的人选我已经决定了,虽然差强人意,但我暂时不打算更换人选。” “哎,叶大师,看看无妨嘛。人我都带来了,特别灵醒干练的一小伙子,才华横溢啊,而且当牛做马肯吃苦,栓到磨上直接当牲口使都行,您不妨看一眼?” 说着,好像生怕她反悔一样,闻雯推开门,一把将想要抱头鼠窜的季觉给薅了进去,推到了叶教授的办公桌前面,大力的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您看,怎么样? 季觉,来,自我介绍一下。” 快给她整个活儿! 草!走!忽略! “啊……呃……嗯……” 寂静里,季觉吭哧了半天,不敢抬头,更别提什么后空翻,只是弱弱的问候:“……叶教授好。” 闻雯没忍住悄悄在桌子下面踹了他一脚,好好的小伙子,怎么就怯场了呢?把你平时能说会道的浪劲儿拿出来啊! 如果眼神能说话,季觉绝对能给她递一篇五万字的作文,他倒是会说骚话,可他不敢啊! 尤其是,叶教授的眼神,渐渐自错愕中玩味起来。 看了看季觉,又看了看他旁边无奈的闻雯,忽然问:“这就是……下午有事儿?” “嗯。” 季觉乖巧点头,脸快要埋进胸口去了。 “……没谈?”叶教授再问。 季觉疯狂摇头,“真没有,光风霁月,清白如水!” 叶教授没有再说话。 或者说,她活了四十多年,一时间居然也不知道如何处理这么离谱和尴尬的场面。自己家预定的研究牲,只是借口出门转了一圈,忽然出口转内销,被人介绍着牵回来了。 直到闻雯的粗线条神经,终于察觉到了不对,疑惑的看了他们两人一眼,渐渐茫然。 “两位这是……” “……” 短暂的沉默里,叶教授咳嗽了两声,向来肃冷的面容抽搐了一下,尽量平静的说道:“闻小姐,我来为您介绍一下……您旁边的这位,是我在天门大学的新型燃素动力结构项目组的研究成员,也是我的工坊预备招收的学徒,季觉。” 闻雯迟滞的回头,看了看季觉,又看了看叶教授,空气中传来大脑过载的气息。 “也就是说……” “对,没错。” 叶教授点头,直白的说道:“你介绍了我的学徒来做我的学徒,不得不说,眼光不错。” 于是,漫长的寂静到来。 尴尬,死一样的尴尬里,季觉看着墙角上簌簌落下的尘埃,努力的将自己的存在感缩到几乎不存在。 听得见,办公室地板下面三室一厅开挖的声音。 三室一厅挖完之后还顺带修了一个六百平的后花园,再附赠了一个足球场和体育馆,以容纳无处安放的尴尬与自杀冲动,乃至,某个叫季觉的人的坟墓! “……打扰了。” 闻雯低下头,礼貌的从刚刚挖出来的地缝里钻了出去。 很快,又推开门,埋头回来,拽住了季觉,向叶教授点头,礼貌道别:“不好意思,借用一下。” “记得关门。” 叶教授别过头,无视了季觉求助的眼神,望向窗外。 风和日丽,万里无云。 这天气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啊。 她端起了茶杯,抿了一口,再忍不住,笑出声。 第29章 良材与匠人(感谢河间瘦虎的盟主) 第29章 良材与匠人(感谢河间_瘦虎的盟主) 半小时后。 天门大学商业街,奶茶店的角落里,季觉看着杯子里几乎快要化完的冰块,还有桌子对面,仿佛幽魂一般快要升天的闻雯。 自从办公室里出来,她就一副燃烧殆尽的样子,走路都飘着,魂魄都快飞到帝国去了。 在短暂的人生里,生命承受了太多无法承受的尴尬之重。 “姐?闻姐?你没事儿吧?” 季觉鼓起勇气,伸手在她的眼睛前面晃了晃:“不要吓我啊。” 主要不是担心她有事儿,天门大学炸没了她都不可能有事儿,主要是担心她万一想不开,带着自己一起走怎么办! “……好想死啊。” 闻雯趴在桌子上,好像终于反应了过来,声音像是地府里的冤魂在落泪,如泣如诉:“为什么不告诉我啊,为什么不说啊! 啊啊啊啊啊,好想死啊!让我死了吧……” “我也不道啊!” 季觉无辜,感觉自己脑子也嗡嗡的:“你忽然指着我教授跟我说她是炼金术大师,我也很懵的哇,她都带我两年了,我也没见过她一挥手天地变色,日月无光,否则我哪里会瞒着?” 况且,你也没给我拦住伱的机会啊! 当然,最后一句他没敢说,万一闻雯羞恼之下顺手把自己捏死就完犊子了。 虽然她肯定不会这么做,但人家都对你这么好了,你怎么可能再去刺激人家? 并没有一拳把季觉连带着半个天门大学一起送上天,就此毁灭掉自己可能一辈子回想起来都会抠脚的黑历史。 一口气干掉了两升精酿之后,闻雯终于缓过气儿来了,双手抱怀,审视着缩头的季觉,确认他真的没看自己笑话之后,终还是没给上记忆消除术。 怎么每次遇到你这个狗东西,总是会出点什么幺蛾子呢? 是不是你有问题? 妈的,还是好气啊!想要邦邦给他两拳! 头都给你打飞掉! 她叹了口气,幽幽的说道:“得亏当初没拉你进安全局这个泥坑,不然现在反而变成麻烦。你这辈子攒的所有运道全都用在这儿了吧?” 季觉依旧懵逼:“啊?” “叶限,那可是叶限诶! 联邦几十年以来,最年轻的大师,她二十四岁的时候就得到了太一之环的赤化评级,据说现在距离宗师也只有一步之遥,你说呢?”她斜眼看过来,没好气儿的说:“总之,能抱上这条粗大腿,你就偷着乐吧。” “就算是你这么说,我也没概念啊。”季觉苦笑。 “劳伦斯,你还记得吧?” 闻雯拿出了大家都很熟悉的老朋友:“如果把劳伦斯在医学上的造诣换成炼金术的话……差不多他再折腾个七八十年,勉强才能在这一条路上摸摸到叶教授在二十四岁时留下来的脚印。” “这么牛逼?!”季觉失声。 没想到,叶教授平日里不声不响的,私底下竟然和闻雯一样,位列超劳伦斯级强者?! 委实可怕! 闻雯翻了个白眼,用脚后跟都知道他在想什么:“破坏力是另一回事儿,余烬之道虽然没什么杀伤力,但叶教授那样的人,走到哪里都比我这样干粗活儿的人受尊敬。” “我也尊敬闻姐,发自真心!”季觉顿时震声,不假思索,恨不得额头上绑个布条,写上忠!诚!。 “行了,别拍马屁了,这次我算是丢人丢大发了。你真尊敬我,别到处跟人说就行,不然姐姐我只能杀了你之后跑到帝国去讨生活了。” 闻雯叹了口气,看了他一眼:“叶大师是靠谱的,放心吧。” 季觉颔首。 这种事情,当然是天经地义。 他呆在叶教授旁边的时间可比闻雯时间长多了。 平心而论,叶教授不是那种书里的扫地恐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罩灯纱的大善人,恰恰相反,接触的第一天他就感受到了……那种毫不加掩饰的冷漠、苛刻,傲慢,乃至,绝对不存在的同理心。 在她的世界里,是没有供傻逼呼吸的空气的。 更遗憾的是,在她看来,这世上绝大多数人都是傻逼。 至于季觉? 他是那么多傻逼里,愿意努力让自己变得不那么傻逼的那个。 作为她的选修课里,唯一一个能死咬着牙坚持下来拿到及格分的人,他对这一份严苛深有体会。 不过,对季觉来说,以上这些几乎全都是优点。 一个会捏着鼻子把你写的一坨玩意儿全部改完给出修改意见、参考书目文献以及方向的老师,就算是再怎么严格再怎么脾气不好再怎么看不起人要求再多,那也是足够送进庙里塑金身的好老师。 只要你能跟得上进度,她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倾囊相授。 只要你有才能,她就不吝于使用,且不拘大小,应用尽用。 不然天门每年报考二级工程师的名额就那么几个,季觉拿屁去跟那帮家里有权有势有地位还他妈有钱的要死的天之骄子们去争吗? 说难听点,真要没叶教授的推荐信,他卖屁股都追不上! 而作为代价,被骂几句卷狗、奋斗逼,被所谓的同学们集体孤立冷嘲热讽,那季觉真的是一点感觉都没有,也根本顾不上,爷徜徉在知识的海洋里呢好吗?玩去吧您馁! 咔! 短暂的闲谈,随着一声清脆的声音而结束。 闻雯手边的啤酒杯里,浮现出剔透的晶莹之花,很快又迅速消散。 “行了,我先走了。” 闻雯起身,挥手道别,“既然抱上了大腿,那就抱稳一点,将来成了大宗师,记得照顾照顾我啊。” “这么急?” 季觉愕然:“去哪儿?” “最近天气潮,有点上火。” 闻雯别过头,藏起再绷不住的表情,努力的保持着风度和逼格:“去找几个不开眼的通缉犯,和他们聊聊人生和理想。” 跟他们讲,太奶奶在下面想他们啦,送他们去跟太奶奶说说话! 如是,昂扬而去。 化尴尬为动力,为崖城外面的无名坟头儿数量,添砖加瓦。 半个小时之后,在奶茶店磨蹭到最后一滴水都给喝完了的季觉,终于还是吭哧吭哧的小步挪回了办公室。 他硬着头皮,推开了门,挤出热情爽朗又无辜的笑容,好似个满脸吻痕的萨摩耶:“教授,我回来啦。” “嗯。” 桌子后面,正在泡第二杯浓茶的教授抬头看了他一眼,指了指椅子示意他坐下来,不等他整理好思绪,冷不丁的问道:“上个月那个天选征召的人,是你?” “……啊?” 季觉僵硬了一下,下意识的想要掩饰,可犹豫了一下之后,终究还是点了点头,“如果没有其他人的话。” 这下,轮到教授沉默了。 她低头凝视着杯子里的茶叶在沸水中起伏的样子,直到尘埃落定,好像在思索什么,又仿佛只是走神。 许久,长叹了一口气。 “你还真是……给我弄了好大一个惊喜啊。” “啊?”季觉茫然。 “我本来还说等你再做两年苦力,等读研的时候,再看状况,考虑是否将你引入余烬之路里,现在看来,倒是不用那么麻烦了……” 叶教授扶了一下眼镜,肃然说道:“但是,在这之前,我要告诉你,能引动九位上善君临的天选者,去哪里都会有人抢着要的,没必要在我这一棵树上栓死。 我知道闻小姐可能会跟你说,我很厉害我很有名之类的话,可实际上,同真正的庞然大物比起来,我也不过是个做研究的边缘人物而已。除了教你做个工匠之外,没有别的前程能给你,甚至连你的矩阵都配不齐。 而只要你愿意,那些安全局的老东西、太一之环的宗师、荒集的魁首们,甚至是崇光教会、寰宇重工和希望医院都会开出天价,再过个四五年,说不定又是一个苏碧落,或者又是一个闻雯……” “别啊,教授!” 季觉吓得直摇头:“我二级还没考呢!你叫我上哪儿去啊!” 并非是急着表忠心还是什么抱大腿,纯粹是,季觉在知道叶教授的身份之后,压根就没考虑过其他的选项了。 安全局那种闻姐自己都说是烂泥坑的地方姑且不提,其他的地方或许很屌很厉害很牛逼,强的批爆,但那又怎样? 在自己一穷二白寂寂无名的时候,难道他们看过自己一眼? 愿意伸手拉一把自己除了能卷之外一无是处的穷学生的,难道不是眼前的教授么? “我觉得在您这儿挺好的。”季觉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至少,如果要我叫其他人老师的话,我会张不开口。” “……” 叶教授没有说话,只是喝着茶,毫无感动,也并未因此而另眼相看半分。只是在吐气时候,便仿佛叹息: “所以才麻烦啊。” “啊?” 季觉懵逼。 “便宜扳手坏了不心疼,季觉,有时候,下脚料用起来才会比较轻松。” 略显苍老的炼金术大师揉了揉眉心,缓缓说道:“我本来以为你只是可以努力一把的中庸之材,安排料理起来,自然没有负担,反正再差也比原来要强。 可发现自己居然看走眼之后,才开始后悔……我已经很多年没碰过天工良材了。” 就像是老工匠端详原料一样。 倘若是顽石之类,随意发挥,雕坏了、刻花了、凿碎了,也不过如此,抛了便是,即便是成了,也不过是做个把件摆设,没什么成就,也没什么可惜。 可若是有人以红绸裹以原石,珍而重之的交到自己手中,告诉她,此石中有一方美玉,绝世动人,请君琢之。 又有哪个匠人不会患得患失呢? “放心吧,我只是检讨一下自己而已,我还没沦落到把自己的项目送去给别人的程度。” 就在季觉忐忑的时候,叶限放下了茶杯,最后起身说道:“十二上善,各有弊端,偏偏余烬之路最麻烦,你一脚踏进这条路来,是好是坏谁也说不清。 但既然天命从一开始就把你摆在我的眼皮子底下,那咱们就看看——你这块料,能不能变成天工吧!” 有那么一瞬间,季觉僵硬住了,下意识的,遍体生寒。 一直以来,他都觉得,自己早就已经习惯了叶教授的苛刻和打击,即便是再麻烦的任务也可以按部就班的解决。勇敢季觉,不是很怕困难。 直到刚刚,他才发现,那一双厚重的镜片之后向自己投来的,是更胜斧凿的凌厉寒光。 告诉他, 真正的磨砺,根本还没开始! 第30章 所谓上善(感谢破灭之刃的盟主) 第30章 所谓上善(感谢破灭之刃的盟主) 下午,两点钟。 依旧是北山区,沿海荒凉的地带,叶教授带路的车停在了一处荒凉的工厂里。数座厂房零散的分布在高墙之内,一座低矮的办公楼上爬满了绿植,涛声里,幽静又沉寂。 并没有什么年久失修的样子,穿过了斑驳的高墙之后,里面的园区安静到看不见人影,没有保安、没有保洁,也没有工人,但是却一尘不染,就连绿植都修剪的井井有条。 简单,直白,每个地方都处于自己的位置上,并无任何累赘物品逾越或是阻碍井井有条的一切。 “这里是您开的?”季觉跟在后面东张西望。 “十几年前,我打算在崖城落脚的时候,天平商会送我的。”叶限走在前面,淡然说道:“这里是我的工坊,有关炼金术的工作基本上都在这里完成,平时的你可以在 a栋b栋里随意活动,设备空余的时候有需要也可以用,用完要收拾干净。区,就是那个门口贴着警告标志的,还有办公楼的三层以上不要乱进。” “好的。”季觉乖巧点头,从善如流,且牢记心底。并没有问万一乱进了怎么样,反正结果除了死或者生不如死之外或许也没其他的展开。 大一的时候在项目组打杂时,因为傻逼队友误操作撞刀而差点惨遭断头之后,季觉就对安全生产流程倒背如流,顺带考取了项目安全员的证件。 “我去准备一下接下来要用到的东西。” 她随手推开大厅的门,指了指布置温馨宛如客厅一般的宽阔大堂,还有沙发上正躺着看电视吃薯片乐不可支的叶纯:“你跟她了解就行。” “姨妈?你下午不是有事儿么?” 叶纯震惊,从沙发上弹起,手忙脚乱的收拾自己的快乐水和薯片,看到季觉,愣了一下,又愣了一下,愈发惊恐: “不就是标了个伱的二作,你怎么追到这里来了?!” “……” 叶教授叹了口气,实在是为两人太过抽象的互动伤透了脑筋,“时间提前了一点,季觉从今天开始在工坊正式工作,是归你管辖的学徒工了,你给他介绍一下具体的状况,普及一下常识。该怎么培训不用我教你吧?” “诶?这么快?”叶纯难以置信。 “顺带一提,他前几天卷入了一起恶性事件,遭受到灵质侵蚀之后,他已经自主觉醒了。” “诶?!这么快?!”叶纯越发震惊。 “还有,你和他的论文,都不合格,打回去重做。”叶教授走上了楼梯,“下个月之前交上来。” “诶?!!这……”叶纯还没说完,看到了楼梯上叶教授投来的眼神,顿时停顿了一下,挤出了驯服讨好的笑容:“这很好,我好喜欢!” 叶教授收回视线,上楼去了。 寂静的大厅里,只剩下季觉和叶纯,面面相觑。 那乱糟糟的头发和妆容看上去颇为邋遢,丝毫没有学校里那种光芒万丈的感觉,倒是更接地气了一些。 而叶纯的眼神明显更加诧异,就好像看到母猪插上翅膀在天上飞一样,端着还没丢的快乐水绕着季觉走了三四圈,难以置信。 “你居然是自主觉醒的么?真厉害啊!” 季觉茫然:“很屌么?” “唔,逼值满分一百,你能拿个九十左右吧。” 叶纯咧嘴笑了笑,同情的拍肩:“本来很屌的,不过上个月有个不知道哪儿来的变态,直接触发了天命征召,那才是货真价实的怪物……比起来,你这个就一般般啦!” “……嗯,确实。” 季觉点头,很难不认同,然后捡起了她的薯片和另一罐快乐水,毫不见外的坐下来,先吃着。反倒是旁边的叶纯凑上来,满怀好奇,大眼睛眨啊眨:“据说自主觉醒的人都有特殊的灵魂能力在身上,你的能力是什么啊?” 季觉压低了声音,故作神秘:“悄悄告诉你,我可以让电话跟我说话。” 叶纯顿时惊奇:“真巧,我也能诶!” “那你也是自主觉醒的天选者了,真厉害。” 于是,两人对视了一眼,仰头哈哈哈大笑了起来。 很快,叶纯装模作样的从角落里抽出了小黑板,开始扮做叶教授严肃的样子,拿起了粉笔来:“姨妈让我给你补一补常识,那关于天选者你大概知道多少?” “报告老师。” 季觉举手:“基本上相当于没有。” “诶?季觉同学的基础真是差啊。”叶纯一脸为人师表的感叹着,敲了敲小黑板:“那就从天选者觉醒的类型开始吧。” 说着,在黑板上写下了三行。 上位传承,自主觉醒,天命征召。 “自主觉醒,就像是你一样,或许是遭受了侵蚀,也有可能是因为灾害或者其他。 在阴差阳错的状况下,灵魂触碰了上善精粹,进而得以升变,成为了天选者。因为状况不同,天赋能力也千奇百怪,有强有弱,弱的可以跟电话讲话,强的可以让电线杆跟你讲话,反正上限很高,下限也很低就是了。” “上位传承,就是通过固定的仪式,使用源自十二上善的各种特殊物品,或者干脆使用炼金术、契约、器官移植之类的方法,强行对使用者的灵魂进行侵染,最终激发觉醒和质变。使用这种方法的,阵营一般都会固定在仪式所指向的上善之上,能力也几乎如出一辙,下限比较有保证,但上限一般都要看脸了。 唯一的好处就是,只要舍得钱,就可以批量化的创造出天选者来。” “多少钱?”季觉不由得举手发问,十足好奇。 “唔,我想想。”叶纯思索片刻,回答道:“安全无隐患的上位感召秘仪,大概六百万到一千万联邦币不等吧? 据说有凭借上位矩阵和天工来进行的,但那价格就更贵上天了,基本上都是人情大过金钱了,搞不好要一辈子打工卖命还。 有的其实便宜一些,没那么讲究,但成功率就……一言难尽了。” “好吧,是我冒昧了。” 穷逼季觉羞愧的低下了头:“对了,学姐你……” “不是哦。” 叶纯摇头:“姨妈本身是有门路的,我毕业的时候也问过我的意见,一整套流程和仪式都准备好了,据说还有机会直接借用安全局的山光。 不过,总感觉搞每天研究不适合我,打打杀杀好像也不是很有天赋,不如做个普通人更安全一些。 我对研究也没什么爱好,不符合余烬的要求,不如安安心心给姨妈做助理呢。 不过,那一套东西倒是还留着,我原本以为姨妈会给你用,没想到……你倒是会省钱,直接自己搞定了,而且还选的是余烬这样专业对口的方向。” 季觉忍不住擦汗:“我已经欠叶教授很多人情了,就别再欠更多的钱了吧……” 学贷他都一时半会儿还不完呢,别说其他了。 “……咱们还是继续说设定吧。” 季觉终于有机会问出那个自己思索了许久的问题:“所谓的天选者,究竟是什么?真的有这么一个‘天’,选中我吗?” “或许呢,也说不定,不过不是一个,至少有十二个呢。” 叶纯回答道:“天选,一方面是说天选者本身诞生困难,难以批量化出现,另一方面,也有人说,天选者自觉醒的那一瞬,就已经被托付了天命。 天选者,是被‘上善’选中的人。” 说着,她在黑板上书写不停,一口气,写下了那个季觉曾经听过几次的称呼——十二上善。 升变、天元、大群、白鹿、涡、心枢、以太、永恒之门、余烬、镜、熵、荒墟。 “这就是天选者的力量来源,十二个不同的方向,也就是我们所说的,十二上善。” 叶纯郑重的解释道:“祂们并非是生灵,也并不是神明,而是过去和未来中无数事件所交织而成的宏伟织锦,延伸向过去之初,终结于毁灭之末。 某种程度上,祂们所组成的一切,就是我们所认知的世界本身。 代表超越和真理的升变;代表秩序和统辖的天元;代表野性和混乱的白鹿;代表一切生命生老病死的涡;代表斗争和破灭的大群;代表思考和欲望的心枢;代表观测与记录的以太;代表空间和时间的永恒之门;代表幻象和虚无的镜;代表创造和更新的余烬;代表能量和爆发的熵;代表物质和永恒的荒墟。” “作为一个新人,你必须记住他们所代表的象征和徽记,并且,远离除了这十二个象征之外的任何一个织锦与象征。 ——上善之外,尽属邪愚!” 季觉好奇的问:“不小心沾染到的话……” “就会孽化。” 叶纯露出微笑:“运气好的话会死的很干脆,运气不好的话,会活得很折磨。或许变成某种非人的畸变种能够与世长存,永恒痛苦呢。 所以,一定要牢记……当然,记不住也没关系,后面时间长了,自然而然就会习惯了,别去碰那些乱七八糟的奇怪东西就行。” 季觉几乎趴在黑板上,对着上面一阵猛看死记,再度不解:“你刚刚说,大群代表的是斗争和破灭,但……大群也是上善? 这个哪里好了?” “是啊,为什么不是呢?” 叶纯理所当然的说道:“战争和厮杀同样是世界的一部分,虽然丑陋或者残暴,但就是如此。倘若大群不算上善的话,司掌野性、本能、自由与抗争的白鹿岂不是也要被逐出其中?代表统辖和秩序的天元不也同样象征着暴政和掌控么? 上善永恒,凌驾于尘世之上,不因人之好恶而动摇变化。” 第31章 工坊(感谢陈醉的盟主) 第31章 工坊(感谢陈醉的盟主) 每一个天选者的诞生的前提,都是上善所降下的赐福。 那从无穷事象汇聚而成的庞大时光织锦中所洒下的精粹落入了灵魂,回应着天选者的渴求和祈祷,带来了由世界所授予的力量。 虽然并没有在得到了一个上善的赐福之后,就不能得到另一个上善赐福的规定,但绝大多数天选者都会选择在一条上善之路上深耕,除非有必要,否则不会过多的接触其他的上善赐福。 每个人的承受能力,都是有上限的。 绝大多数人,即便是专精一道,也难以承受复数的赐福。而一旦赐福的数量超过自身承受的能力,那么渐渐失控的赐福就将令不堪重负的灵魂破碎,意识重创,甚至,肉体变异。 到时候所引发的,就是令天选者们闻之色变的‘孽化’! 运气好点还能挽救的回来,剥离了赐福之后,做个残废或者植物人,运气不好,被其他上善之外的邪愚所感应、关注到的话,结果往往生不如死。 而为了避免这一状况发生,所诞生的,便是名为矩阵的秘仪。 经过了世代的探索和尝试之后,天选者们创造出了十二上善的灵魂刻印——它能够提升灵魂的承受能力,并引导天选者在进阶时按照预定的方向成长,不至于失控。 就像是上善之路的引导和地图。 同时,也是灵魂的盔甲和防护,能够抵抗其他邪愚的侵蚀和污染。甚至,更高级的矩阵里还包含有戒律和誓约,其他普通天选者所不具备的能力。 就如同季觉曾经见过的,闻雯身上的密涅瓦。 以灾变纪元之前的战争女神为名,它本身就是荒墟一系的顶级矩阵,不仅将闻雯晶体化的能力发挥到淋漓尽致,还附加了其他矩阵无法比拟的侵蚀性、防御力和杀伤能力,甚至到最后,还能覆盖现实,创造出宛如异界的‘圈境’! “唔,听上去就像是针对十二个强化方向,专门制作的职业模板,通过按部就班的升级,逐步点亮规定的技能,避免一不小心把号给练废了,是吧?” 季觉感觉自己懂了,不是小懂,是大懂,完全掌握了。 “……虽然差不多,但为什么你这么一说,就显得很掉价儿的样子?” 叶纯的眼角抽搐了一下,没有过多计较,继续顺着这个话题说道:“从觉醒开始,成为天选者的人将逐步成长。 先后经历——感召、蜕变、重生、超拔——四境,跨越十二重位阶之后,就是绝大多数天选者一辈子都可望不可及的天人领域了。 跨入那种领域的天选者,对常人而言,恐怕和神明也没什么区别了。 不过,这就跟你没关系了,作为1级白板儿新人,你还是操心一下自己的矩阵怎么办吧,不然就算上善再降下赐福,伱也留不住。” 她幸灾乐祸:“姨妈传承的矩阵叫做莫邪,是余烬领域里的顶级矩阵之一,最擅长的方向就是对炼金术的加持,不过,很遗憾……限定女性哦。 要不你考虑一下,去一趟东南群岛,那里变性服务好像还挺完善的。” “居然还限定性别?”季觉震惊,不由得一阵气冷抖,眼泪都快流下来,什么好矩阵还要规定男女啊? 普信矩阵,好下头! 不行,得发一篇小红薯…… “岂止是性别?越是强的矩阵,限制就越多,有的还要限制植入年龄,限制性格,有的需要同步进行手术,摘下眼球或者肢体,还有的,甚至会强行改变性格,或者,干脆抹掉使用者的感情。” 叶纯摇头:“单纯只限制性别,基本上已经是限制最少的那一类了。” 沉默里,季觉没有说话。 他有那么一瞬间,很想再开个玩笑说说笑话,可是却不由得想起闻雯……在她展开圈境之后,那一双毫无任何情绪波动的漠然眼瞳。 他有心想要开几句玩笑,开口的声音却变得干涩起来,就连自己都愣了一下:“学姐,我之前听一个王八蛋说,荒墟之道,是最不需要人心的道路。 他说的是真的吗?” “唔,有一定道理吧,毕竟,荒墟代表的是物质,物质这种东西,最不在乎的,恐怕就是所谓的感情了。 不过,也没有那么绝对就是了。” 对于旁观者而言,天选者们根据所选的上善之路,或多或少都会体现出一些特征。不,或许正因为有这些特征,他们才能得到上善的赐福呢。 就比方说,荒墟之道的天选者都是死脑筋,外冷内也冷,而司掌灵魂的上善,升变的天选者则感情充沛到仿佛神经质。 白鹿的天选者们往往散漫且桀骜,而在天元的天选者看来,则会觉得白鹿之道的天选者从无长性,完全不听劝,也根本不信守诺言,且毫无礼貌和教养。 天元的天选者往往遵守规则,循规蹈矩,而白鹿的天选者则觉得天元的天选者都是控制狂,说的每句话里连标点符号都会给人挖坑,拿出来的全都是霸王合同等等。 大群的天选者都是杀人狂,动辄搞出一些恶性事件;心枢的天选者都是老阴比,心机阴沉,城府深厚;镜的天选者谎话连篇,喜欢诈骗;以太的天选者喜欢窥人隐私,为了八卦和吃瓜命都不要;熵的天选者脾气暴躁,一点就炸;余烬的天选者一个个都是技术狂魔,各个丧心病狂,一不注意就会搞出‘欧尼酱啊嗦波’之类的丧病事儿来…… 不同上善之路的天选者,彼此之间不乏对立和纷争,也充斥着以上种种的固有印象和偏见。实际上,这其中大部分…… 还都是对的! 很遗憾,不是偏见是事实。 虽然林子大了,也总归会有一部分异数,但绝大多数时候,天选者也都是和自身所属的上善,相辅相成。 “就好比,你——” 叶纯的手指指向了懵逼的季觉:“你不也一样么?” “啊?我也没为了技术丧心病狂到那种程度啊!” “你说呢?跟着姨妈在天门大学这么多年了,我见过头悬梁锥刺股去考证的,也见过呕心沥血想要出成果的,但唯独你是第一个,当卷狗还当得这么快乐的。有时候我都觉得讨厌,巴不得你赶快卷死了滚蛋,可要是我不主动带你去吃饭的话,你就能饿死在实验室里。” “我这是生活所迫好吧?”季觉断然回答:“我要是跟那帮大少爷一样,每天吃喝不愁,我这么卷做什么?没得选啊!” “你已经有的选了,季觉。” 叶纯看着他,意味不明,只是幽幽一叹,“你已经是天选者了,而且还是自主觉醒,比炼金术师简单方便还更赚钱的事情不是有的是么? 为什么没想着找其他的工作呢?” 季觉,无言以对。 虽然他可以说他怕生,他在叶教授这里呆习惯了,教授他信得过,但无可否认的是……就算是在项目组里呆的再怎么艰难,跟上进度有多麻烦,他都乐在其中。 余烬所给的赐福从来都没有空落。 比起去主宰其他人,去随着自己的喜好为所欲为,或者去杀人放火,他更爱的就是这样的生活。 真要让他靠着自己的能力去赚一大笔钱,从此过上无所事事每天游手好闲的日子,他自己都会觉得愧对时间和人生。 他要活得更有价值,就算没办法成为什么引领工业变革的学者或者是世不二出的炼金术宗师,能用自己的作品去改变更多人的生活,难道不也是一件好事么? 短暂的错愕之后,他坦然的接受了这一事实。 挺好的。 科学怪人就科学怪人吧,不对,自己这已经不科学了,哪算什么?魔法怪人?反正只要还是人就对了。 啪。 清脆的脚步声从楼梯处传来。 “讲完了吗?” 叶教授提着一个好像落满了尘埃的箱子,从楼上走下来。 “啊,差不多了,剩下的常识看书就行了。” 叶纯叹了口气,揉了揉鼻梁:“我总算理解,姨妈你说我就算成了天选者,也迟早会后悔的原因了。” “想得太多的人就会瞻前顾后,选择太多的人就会陷入抉择的困境,这不是你的问题,你只是不适合。 勉强自己不是好事。” 叶教授单独向着季觉招了招手,“跟我来。” 季觉起身跟随,可叶纯依旧坐在沙发上,继续吃着薯片,只是无所谓的挥了挥手,继续看起综艺节目来。 就好像克制自己,不要回头去看一样。 “别担心她,她和你不同,对你而言甘之如饴的钻研与探究,与她而言,却太过乏味枯燥,和你不同。” 走在前面的叶教授就好像猜得到他在想什么一样,头也不回的说道:“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季觉。” “啊?” 季觉的注意力被拽了过来,渐渐紧张。 地下室出乎预料的宽敞,跟季觉想象的那种阴暗烛火、羊头骨和各种诡异标本陈列,以及地上复杂的魔法阵的陈列,完全不一样。 要说的话……完全就是一个加工车间! 里面摆的百分之九十的东西都跟学校给项目研究组配备的实验室一模一样,甚至规格还要远远超出……光是角落里那一台寰宇重工出产的龙门加工中心就让季觉看直了眼睛。 完全没见过的型号,却印着寰宇重工的lg,就好像是定制款一样。 长度九米有余的设备比季觉还高,即便是摆放在厂房里也足以吸引所有人的眼球,如今在这里却敬陪末座。 最为显眼的,是地下室尽头,那足足有两米有余的熔炉大门,隔着老远,依旧能够感觉到阵阵热意,好像依旧在运转着,昼夜不停。 而就在正中央,工作台,是宛如巨人尸骸一般的钢铁造物,那是一具初见轮廓的动力装甲! 还没有进行喷漆,也没有任何的标志,甚至好像尚未完工,繁复的线缆从胸腹间的设备之间裸露而出。 即便是在军队中也应该被严密保管,没有军部指令绝不可能投入战场的危险武器,就这样大喇喇的摆在了季觉的面前。 让他不由得吞了口吐沫。 坏了,知道的太多,不会被灭口吧? 这样荒诞的想法从脑中一闪而逝,走在前面的叶教授仿佛有所察觉,却甚至懒得回头瞥他一眼: “海州军方的保密开发合同,你有兴趣?” “呃,没,没有!” 季觉疯狂摇头,可看到装甲关节部分的那几个裸露在外的谐波减速器,乃至胸腹之间隐约曾经见过的燃素动力炉时,终于隐约明白自己那篇新型行星架应用方向的论文究竟跟什么要命的东西搭上关系了。 不对,整个天门的研究组内,所有人的工作,或许都是在给如今工作台上的玩意儿打下手敲边鼓才对。 “过来。”叶教授说:“手放上去。” 有些年头的手提箱在另一张桌子上打开,露出了细绒垫子上面的精细物品,看上去就仿佛是个群众们在奇幻小说里喜闻乐见的水晶球。 不对…… 季觉揉了揉眼睛,再三确认。 还真是个水晶球?! 好消息,典起来了! 第32章 来,给她整个活儿! 第32章 来,给她整个活儿! 长条形的底座上遍布着宛如电路一般的复杂结构,一直从双手位置的凹痕上,延伸到球形晶体的内部。 未曾见过的形制和结构,莫名的古怪。 “教授,这个不会是小说里按上去之后就会放光的那种吧?” 就好像很古早之前小说里说的那种,魔法学院测试资质,跟装个灯泡一样,刷刷的放光。 季觉倒是没有犹豫,两只手直接放上去,就如同他所料的一样,微光忽然从球体内亮起。 可惜,亮度还不够两瓦,电极两边插个土豆上去照样差不多,倒是令他浮现些微的挫败。 然后,他就感觉到,自己体内的灵质竟然跃跃欲试的跳动了起来,就像是察觉到了某种吸引力一样,有种流出的冲动。 “不必抗拒灵质的运转,输入进去,逐步逐层的向内,可以慢一些,慢慢来。 它的底座叫做简易型灵质探针,可以帮助天选者自身的灵质在物质内部保持稳定结构和状态。以探针在物质内部恒定灵质通路、符文与烙印,这是现代炼金术的基础。” 叶教授缓缓说道:“对,稳定自身的灵质,使它处于固定形态,保持收束状态,维持稳定。” 就在她的话语中,水晶球内,丝丝缕缕的光芒泛起,就像是流动的铜光,带着内敛的璀璨辉光,从十指的灵质通路内输入,十根细丝一般的灵质线在晶体内顺畅的游曳,遵从着指导,汇聚在一处,勾勒编制成了一个稳定的环形。 “现在,你可以松开手了。” 伴随着叶教授的话语,季觉的双手缓缓抬起。 寂静里,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是凝视,水晶球里季觉灵质所编制而成的环形,缓缓的回旋着,蒙蒙微光渐渐暗淡,一直到十分钟后,终于自正中溃散,消散。 “接下来,使用你的灵质,扩散,充满整个球体,保持均匀。”叶限忽然问道:“能感受到什么?” “好像,这里面……”季觉犹豫着:“水晶球内部的材质,好像在液态和固态之间转换?” “正常,里面注入的是高灵质反应结晶,注入灵质之后会产生液化,接下来你要控制液态和固态之间的占比——调动它,引领它,动起来。” 叶教授的声音缓慢又郑重,一字一顿,回荡在耳边。 很快,当季觉再度松开手的时候,球体内部,已经出现了一个金色的漩涡,是季觉的灵质在引导着液化的晶体开始了运转和回旋。 叶教授按着秒表,一直持续了十三分十六秒,灵质消散,回旋停止。 接下来,按照叶教授的吩咐,让球体内部的晶体部分液化之后,部分保持固体形状,且形成标准的六面体、十二面体,原型,或者嵌套型结构。 一番尝试下来,季觉渐渐兴奋,感觉自己的灵质在探针的延伸之下,就好像雕刻刀一般,塑造出种种轮廓。 甚至,他还无师自通的尝试成功了车、铣、刨、磨等等工艺,在晶体内雕了个小绵羊的图案出来。 妈耶,天底下还有这种好东西?! 季觉越发新奇。 这不比数控机床来的简单方便多了?! 连编程都不用了,只要动一动念头。 “这就是炼金术吗?”他下意识的呢喃,“感觉好像还……” 挺简单的。 他是想这么说的,实际上也是这么感觉,没预想之中那么麻烦困难,轻松简单易上手。 不对,不能大意! 任何事情都是先易后难,现在入门不过是幼儿园的级别,说不定后面会难到自己吐血。 他就怕叶教授告诉他:这是跑、这是翻滚、这是攻击,好,接下来让我们去屠杀这几个叫做薪王化身、科斯孤儿、玛莲妮亚的可笑敌人吧……这跟进了什么角色挂掉就会死的网络游戏发现监督是宫崎英高有什么区别?! “很好,维持状态。” 叶教授面无表情,从旁边的箱子里取出了一本厚厚的巨书,每一页居然都是锋锐沉重的铜箔,掀开了封面,指向了最上面第一个的阴文符号。 繁复又古怪,像是一团模糊的火焰,向上升腾。 “用伱的灵质尽可能精确的在晶体内复现这个符号,从左开始,第一笔自上而下,不必拘泥于平面,它是立体的,顺应你自身的感觉,灵质会自行补完它的结构,你要保证的就是绝对的稳定,对……” 啪! 季觉感觉被电了一下,下意识的撒手。刚刚他的一不小心灵质失去了稳定,结果球体内刚刚完成三分之一的符号便无声爆裂,彻底消散。 他忍不住想要给自己俩大嘴巴子! 你说你感慨简单个什么鬼呢!立马难度它就上起来了啊! “失败是正常的,继续。” 叶教授的神情依旧平静,毫无任何的变化:“不要自我怀疑,你需要的是将自我的感知和意志融入灵质之中去,不要让灵质牵引你,它是你的一部分,对,就是这样……” 啪! 很快,再次失误。 “再来。” 于是,很快,又一次失误,季觉汗流浃背,可叶教授依旧反应,只是说:“继续。” “再继续。” “刚刚最后收尾的地方错了,你的灵质密度变了,回想一下你之前的感觉。” “灵质不是刀,不止是刀,同时也是构成烙印的本身,它们是一个整体,继续。” “再来,维持住,再收缩一些。” …… 一次次的重来,只有时间滴答的清脆声音,季觉的脸色渐渐发白,呼吸粗重,感觉到了头晕,可在恍惚里,他的灵质稳定性却再度提升,自探针的引导之下,渐渐变化,一点点的自晶体内运转。 直到,宛若梦幻的光,自季觉的双手之下绽放开来。 当季觉的灵质消散之后,留在晶体内的那一道符文,竟然仿佛活物一般的运转了起来,释放出了柔和的色彩,流转之间,如此瑰丽,照亮了季觉的眼睛。 他忘记了呼吸。 就好像一瞬间,灵质化为了桥梁,连接了他和那一道运转的符文,某种莫名的领悟从心头泛起。 灵魂如火焰,燃烧不休,升腾不止,思考、感受、领悟,世间一切哲理与真髓自这奇迹的源泉之中流出,遍及一切。 所以,它的名字叫做…… ——升变! 这是十二上善的徽记和图腾! 再然后,就眼前昏黑。 一滴血忽然从水晶球上出现,然后是第二滴,第三滴…… 猩红从季觉的鼻尖垂落,撒在操作台上。 他踉跄的后退了一步,想要扶住什么东西,却落在了椅子和软垫上,剧烈喘息。许久,才回过神来,凝视着晶体内渐渐模糊的符文。 “教授,我算是成功了吗?” 叶教授没有说话。 她站在原地,低头看着晶体,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 只是轻轻的抹去了上面的血迹,再伸手,一根手指点在晶体之上,令濒临消散的符文忽然之间稳定了,甚至比季觉刚刚书写完成时还要更加的耀眼。 大放万丈光芒! 就像是有探照灯忽然在眼皮子前面启动,有无数细微的分支从符文中延伸而出,庄严与辉煌,更胜之前百倍,不,千倍、万倍! 那是两人在升变之道的理解和领悟之上的绝对的差距。 仿佛天渊。 “不错。” 她忽然说。 不仅仅是第一次接触,就能够上手使用灵质探针,这一份高到惊人的灵质掌控度力。 稳定性、持续性、精确性……对于大师而言,千疮百孔,太过于稚嫩,可对于一个学徒而言,已经堪称完美无缺。 倘若这个学徒是第一次接触这一切呢? 倘若他之前根本没有半点炼金术的基础呢? 倘若他仅仅用了半个小时,就成功的制作出了上善的符文烙印呢?! 倘若是昨天有人告诉自己这一切的话,她只会嗤之以鼻,可即便是今天亲眼见证了这一切,却也感觉,完全是…… 天方夜谭! 探针的娴熟使用,灵质的可控化操作,炼金回路的开拓与维持,符文烙印的运用和掌握……居然有人在半个小时内,一口气,完成了常规学徒培训的全部内容? 当初的她用了一周的时间,完成了炼金术的入门,进度和效率位列所有同期的最前端,即便是老师也为之惊叹。 她以为只是寻常,并不在乎,即便是背后的那些眼神多么恐惧和嫉妒。 而现在,时隔了二十多年之后,她却终于体会到了同期其他人的挫败感,和彼时老师心中的惊奇。 乃至……没有让叶纯跟下来观摩的庆幸。 如果让她看到的话,恐怕又是一次惨烈的打击吧? “你很好,季觉。” 叶限终于抬起眼睛,看过来:“比我想的还要好……这和你的能力有关系么?” “呃,好像有点相似,但有些部分有些不太一样。” 季觉挠了挠头,比划了半天不知道怎么形容,干脆伸手,遥遥指向了远处的龙门加工中心:“大概,就像是这样。” 哥们,动动!给我整个活儿! 指令发出的瞬间,庞大的数控机床骤然一震,电源接通,程序启动,一盏盏指示灯骤然亮起,在低沉的嗡嗡声里,加工中心欣然应诺:jbk! 再然后,工作台上,刺耳的摩擦声响起! 季觉从未曾见过的乌金色古怪刀头浮现出耀眼的光芒,骤然落下,令诺大的钛合金八角料锭也陡然一震。 切削液和冷却液的激射里,千丝万缕的金属丝从刀头之下飞迸而出。 简直就他妈像是热刀切蜡! 这种硬度高到批爆,脆的要死且导热性屌差的玩意儿加工难度在往日对于季觉而言,简直就像是噩梦一样,可现在,他却感觉,自己好像一不小心闯进了什么理发店。 此刻,往日里桀骜不驯的料锭已经被理发师按住了狗头,随心所欲的蹂躏、切削,打扮着,自五轴联动的回旋中,轻灵起舞。 就像是理发师的花言巧语下迷失了自我的傻小子! 快,太快了。 不需要任何的辅助,也没有任何预先的准备工作,说干就干,干他妈的,在机床那幻觉的癫狂大笑声里,料锭被随心所欲的塑形,再造,蜕下了一层又一层累赘的外套,细丝飞散,却没有一根能缠绕在那灵巧到仿佛癫狂抽搐的刀头。 短短的不到四分钟,一座叶教授的半身像就已经从原本的料锭之中显现出来,举起,隔着玻璃遥遥对应。 就像是照镜子一样,一根头发,一条皱纹,都毫无瑕疵。 就连叶教授的动作都停滞了原地。 瞪大了眼睛。 许久,微微颤抖的手抬起,扶了一下眼镜,好像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一般:“季觉……” “嗯。” 季觉咧嘴,得意的狗头高高抬起,“您老感觉怎么样?” “……很不好。” 叶教授缓缓的长出了一口气,终究是没有一拳打爆他的狗头:“那块订制的料锭,我原本是打算做装甲传动脊的工程原型,程序都快编完了。” “啊这……” 季觉的笑容僵硬在脸上。 尴尬的沉默突如其来,只有季觉的狗头被无形的力量压弯了,有好几次,他欲言又止,终究还是鼓起勇气:“那个,很……贵吗?” “没事儿,二十六万而已。”教授安慰,“从你工资里扣就行。” 季觉愈发震惊:“我还有工资么?!” 叶教授终于回过头看过来,端详着他震惊的模样,许久,缓缓点头: “原本是有的。” 第33章 能力的本质 第33章 能力的本质 请问,学徒工上班第一天整活儿,未来四年的工资补贴全都被扣光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倒霉蛋子季觉在匿之前,只能表示懂的都懂。 要说叶教授的工坊还是比较人性化的,就连学徒工也是有正式的工资和补贴,甚至还有工伤保险等等。 奈何,人性化的待遇,遇到季觉这种比较拟人的玩意儿时,就不太能用得上了。 不过反正他也没打算过在教授这里赚什么钱,四舍五入,只不过是损失了原本根本不知道的东西而已。 顶多回家在梦里掉两粒小珍珠。 就这样,在叶教授的要求之下,他再次用已经报废的工件演示了自己的能力。 自从天命征召之后,成为了正式天选者,他的能力也随之突飞猛进,突破了原本的桎梏,不再需要伸手触碰就可以向机械下达指令,完成沟通。 十米之内的目标都能毫无间隙的完成瞬间连接。 更快更强,以及更耗蓝。 可惜金风玉露一相逢,更胜却人间无数……如今季觉完成了突破,却再没有劳伦斯老师的无限蓝供应了。 涡植术真是个好东西啊! 要说当初就应该拦着点闻雯,别杀的那么干脆,留点碎肉多种两个劳伦斯老师在地里,靠着他的再生能力,长一个,抽一个,岂不是就能批量化生产灵质电池了? 不行,想想都可惜……这种浑身都是宝的对手,什么时候能再来一个啊?! 就在季觉的思想越来越滑坡的时候,再次观摩了全程的叶教授扶了一下眼镜,了然轻叹:“原来如此。” 透过那一副足以洞彻灵质流向的眼镜,她已经观测了整个过程。 从表象上看来说,应该是偏向于天元类的控制型能力。 可本质上是完全不同。 倘若仅仅只是控制机械的话,那么灵质的流通太频繁了,也太庞大。 是单纯的给予指令的话,在对象具备能源的状况下应该不至于有如此庞大的消耗才对。控制类型的娴熟的天选者,每天能用个几十上百次,甚至,心枢的天选者,在控制普通人的时候,只要说句话就行。 而季觉……五分之一的灵质流通出去,而且回归的不到一半,大部分都流失掉了。 如果是一般的废物天选者的话,倒也正常。 只不过,天选征召难道就这点分量么? 她的眉头皱起。 不对劲。 总有些地方,不太对劲…… 灵质不会凭空出现,也不会凭空消失,除非是已经‘做功’转化了,那么——叶教授忽然回头,“你刚刚说,你能跟它们对话,是吧?” “对,不过大部分时候,它们的话都不多。”季觉回答:“目前看来,我遇到的都比较好说话。” “……” 自沉默中,叶教授忽然问:“有没有可能,说话的,并不是它们呢?” “嗯?” “普通的物质,是不具备思想的,季觉,没有灵质,就没有思考的前提,也不存在人格或者喜好厌恶。” 她伸手敲在工作台的外壳上,瞬间,机械脱离了季觉的控制,再度沉寂: “就比方说,这一台工作中心,由我亲手完成了组装,如果我没有昏聩到老眼昏花的程度的话,就应该不至于忽略掉这种干扰和可能才对。 可既然它不存在意志的话……” 她回首发问,“那在你沟通的一瞬间,和伱对话的,究竟是谁呢?” 季觉彻底懵逼。 不是机器在说话,那还能是谁,难道还能是……卧槽,等等,该不会是自己吧? 坏了,我精分了?! 我都出院了,不会还要回去吧? 不对啊,大夫都说我很健康啊! 紧接着,他才听见了叶教授的话语。 “如果我没猜错,你的能力本质,是将自己的灵质赋予其他物品,并暂时令其暂时活化。”她说,“至于你脑中所出现的对话……大概是本身物品历史、经历和沉淀同灵质结合之后,所暂时产生的拟似人格。 并将根据你的指令,自发式的产生回应,主动的运转。” 自沉思之中,她断然的说道:“这样的能力,倘若能更进一步的话,说不定能让机械本身彻底活过来,甚至,改变自身的结构,为你奔走。” 季觉,目瞪口呆。 完全的一语中的,仅仅只是看过一次,就好像比自己了解的还要更加深入。而且,在不清楚表哥哥的紧急求生协议的前提之下,就已经推测出了季觉仅仅使用过一次的‘双重质变’的具体状况。 在想到这里的瞬间,她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圆球形物体,递给了季觉。 “试试这个。” 入手,声音清脆。 拳头大小的球形物体表面上有着繁复且华丽的图纹,雕工精湛,上面有着九个硬币大小的孔洞。向内看去的话,还能看到内部小一号的球体,和外侧一摸一样,相同的复杂和华丽,但却层层嵌套,向内,再向内,足足有九层之多! 据说,在很古老的时候,匠人会以象牙为材料,呕心沥血,创造出此般鬼斧神工一般的造物。 只有在历史的教科书上,季觉才见过如此华丽的工艺品,可内部却偏偏蕴藏着令季觉为之心惊肉跳的凶戾气息。 甚至更在他曾经在劳伦斯手中见到过的那一把‘宵暗’之上! “这是个……鬼工球?” 他拿在手里,仔细端详,下意识的输入了一点灵质,试图感受其材质,眼前顿时一黑。 稍纵即逝的感知之中,他的灵质反馈里,居然出现了数之不尽的分叉,一片片复杂的像是集成芯片一般的灵质通路乃至成百上千个复杂度远超他理解的符文烙印…… 拳头大小的鬼工球,如果展开平铺的话,恐怕足以覆盖掉整个庞大的厂区,甚至延伸到海中去。 而就当季觉的能力作用其上时,感觉的却好像是个无底洞,鬼工球宛如鲸吞一般的吸取着季觉的灵质,疯狂饕餮,可除此之外……根本不给一点信号! 哪怕是季觉彻底榨干了自己的灵质,快要当场歇逼了,听到的也只有一个满足的声音:谢谢兄弟,我好了。 从此,再油盐不进。 素质简直屌差! 季觉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不准好,给我吸回去! 可惜,鬼工球已经再没有任何回应。 甚至,主动脱离了季觉的手掌,像是被无形的线缆牵引着一样,重新回到了叶教授的手中,滴溜溜的旋转,缓缓放大,向着季觉展示着其中繁复到令人眼花的恐怖构造,驯服如忠犬。 “看到了吗?吃了亏以后就长点记性,别碰到什么东西就往上贴。” 叶限缓缓说道:“部分物品本身是有自身灵性存在的,能够自动识别敌我和权限,这种状况下,除非你的能力强大到能够彻底覆写对方的底层回路和指令,否则都不会回应你的要求。 不过,等以后你能够制作炼金物品,成为正式的工匠时,你应该就知道如何修改底层指令了。” 她略微的停顿了一下,露出了某种隐含着微妙恶意的笑容:“甚至,让它当场倒戈,反噬原本的主人都不在话下。” 想象一下,当对手信心十足的拿出了自己压箱底的宝物,不惜代价的启动时,发现自己的武器变成了敌人的手足。 对于任何敌人恐怕都是噩梦吧? 尤其是,浸淫此道的余烬天选者,这样的能力,完全就是炼金物品的杀手克星!不论是什么样的武器装备遇到季觉,都不会有任何的作用,宛若赤身裸体。 而且,不只是如此…… 直到现在,自连番的惊骇之后,叶限却再一次的感觉到了某种领悟…… 关于天命征召的恐怖! 并非是才能之上的差距,亦或者是魄力之上的区别,而是,本质之上的不同! 任何一个工坊的学徒,恐怕在梦里都能背的出来,炼金术的本质——是赋予物质以灵魂,赋予凡物以奇迹,赋予良才以超拔的技艺。 自铁石中淬炼出黄金,自灵质之中融合上善,一直到,臻至万象无穷之境! 可单单一个天选者的基础能力,竟然能将炼金术的四大要素——扬升、萃变、纯化、协律——尽数涵盖其中? 实在是,太过于离奇了。 更离谱的是,明明后面的东西,季觉已经莫名其妙的会了,前面的基础却半点没有。 就好像是一座空中楼阁,不,这是一座活生生的空中庭院……靠着季觉本身,根本没有任何基础存在的的能力,居然被强行拔升到了根本不合常理的高度?! 八十岁文盲老太向你传授核聚变的奥秘,村口的老农种地暗合曲率引擎的迁跃参数,突出一个朋克和叛逆。 她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离谱的状况。 甚至,不止一次怀疑自己陷入了镜的幻术或者是心枢的迷惑里。 难办,诡异,离奇。 可是……太有趣了! 自沉吟中,她的笑容渐渐危险和疯狂。 上善·余烬,所司掌的领域是创造、变化与革新……真正踏上这条路的天选者,没有一个不是满脑子都是研究的技术狂魔。 走到路上跳出个孽化物、畸变体来,都忍不住想要剖两下搞明白。 现在,如此离奇的材料竟然主动送到了自己面前? 她已经开始手痒了。 纯粹以研究价值而论,天选征召者,才是真正的浑身都是宝。 其自身就同对应的上善具备着惊人的相性,更不要提季觉共鸣的上善直接有九个,可应用范围实在太广了。 血液和骨髓可以抽取,调配药剂,骨骼和血肉可以碾碎或者加工,用以栽培,灵魂可以切裂,熔铸天工,就连灵质也可以细水长流的抽取,以促进材料融合。 浑身上下,从头到脚,甚至就连能力也具备着近乎无限的可能性! 可惜,自己所擅长的是工程学和纯化,倘若是专注活灵的工匠,已经早就忍不住把这小子直接丢进炉子里了吧? 那直勾勾的眼神,看的季觉浑身发毛。 忽然有种报警的冲动,下意识的往后挪了一点,战战兢兢。 “准备好吧,季觉。” 自惨白的灯光下,叶教授缓缓露出了‘和蔼’的笑容:“从明天起,你的研究生课程,提前开始了。” 推荐一本老朋友的书:《三十而立,我成为华娱顶流》 三十岁还一事无成的明星能干什么? 直播带货? 转行? 在对未来茫然的情况之下,章程生迎来了属于他的系统。 新手大礼包:歌曲《思念一个荒废的名字》。 从此,娱乐圈多了一位老社区翻新改造的顶流。 第34章 牛马(求追读呀呜呜呜呜) 第34章 牛马(求追读呀呜呜呜呜) 叶教授行事之效率,之雷厉风行,实在是令人叹为观止。 当天下午校务处还没下班的时候,一个电话就把所有的流程全都办完了,往日季觉办个电瓶车牌照都要让他往返跑个八九十来趟的所谓领导们,如今连半个屁都不敢放,低眉顺眼的将所有流程全都走完了,毕恭毕敬的请季觉同学有空了来签个字就行了。 虽然已经清楚叶教授的真正地位,绝对不可能是表面上的一个普通老师那么简单,但实际体会的时候,依旧让季觉不由得感慨两句权力的便利。 而坐在沙发上冷眼旁观了全程的叶教授只是端起了茶杯,淡淡的说道:“现世最大的炼金术研究机构,所有工匠的行业协会——太一之环是天门大学的持股方。 如果你毕业前拿下工匠执照,到时候他看你的笑容绝对比看到自己亲爹还灿烂。” “真的假的?” 季觉震惊。 不是震惊于太一之环的能量庞大,也不是好奇到时候校领导们面对自己时是否会如此谦卑,而是对这个前提表示怀疑。 毕业之前?工匠执照? 教授你认真的吗? 自己今年开学大三,明年大四,两年的时间,就算是专业课上的所有问题叶教授都大笔一挥替自己免了,可就算是自己不吃不喝不睡觉,两年也还是两年啊! 对炼金术有了初步了解之后,季觉已经被其中繁复的分类和种种不可思议的技艺所震慑,不说自己有朝一日能不能像是叶教授一样,拿下‘赤化’的位阶,成为走到哪里都有人笑脸相迎贴冷屁股的大佬大佬大大佬,光是入门的难度就让他头皮发麻了。 好的岗位就像是某些病一样,只能通过体液交换和遗传来获得。太一之环的标准认证某种程度上,可比那些岗位紧俏吃香且珍贵的多。 从十二岁开始死磕到四十岁的人大有人在,做大半辈子的学徒给人打下手的也屡见不鲜,其中原因:良师固然罕见,可严苛到令人发指且逐年有收紧趋势的标准也是吞没了无数过桥者的深渊。 达到标准评级的灵质操作,十二上善的徽记的理解和数百种基础符文的铭刻,几千种灵质回路的辨识,以及一件完整的b级炼金物品的独立创造…… 光是想想季觉就头秃。 尤其是其中,符文和上善徽记,符文作为上善赐福的容器和载体,需要工匠对赐福的深入理解,每个都是独立经验条就算了。而每个工匠所描绘出的上善徽记,更直接的代表了他对上善之道的理解,这根本就是日积月累所带来的硬实力,完全无从作伪。 “我?” 季觉指着自己,一脸茫然。 感觉自己忽然被推到了岔路口上。 左边是一个猴子牵着马上面坐了个秃头后面跟着一个胖子和络腮胡,右边是个四条胳膊二十根手指,不知道是个什么吊毛的东西坐在白骨王座上…… “放心,我对伱有信心。” 叶教授盖上了茶杯盖子,抬头看过来时,冷峻的面孔之上仿佛也浮现了一丝笑意:“你不会让我失望的,对吧?” 季觉疯狂点头。 不敢吱声。 一直到快开回家的时候,才忍不住在头痛之中,忍不住仰天长叹。同车后座上振奋欢快的小妹儿呈现鲜明对比。 “在学校开心吗?”季觉好奇的问道。 “嗯,辅导员和老师都很好说话,而且有好多学姐听说我体能好在高中运动会拿过奖,还抢着拉我进社团。” 陆铃眉飞色舞:“大家都好有钱哦,戴的首饰和包包,都是我不认识的牌子,不过也不嫌我穷。” “平常心平常心,大家都是一个鼻子两个眼,没什么大不了的,玩的到一块就一起玩呗。如果有人欺负你的话,就告诉我,知道吗?” 季觉倒是不担心陆铃会被欺负,小丫头从小鬼点子就多,逢人爱笑,嘴甜得跟抹了蜜一样,大陆汽修店的好评有一半都是她要来的……而另一半,是季觉刷脸刷出来的,出卖色相的事情,说多了都是泪。 至于陆锋那货,总是躺在垫子上一副价格就这样爱修修不修滚的吊样子,看着就来气,只能拖后腿。 季觉摇头感慨着,然后,听见了身后的声音:“二哥,感觉你好像很高兴的样子啊。” “啊?哪里?你见我笑了吗?”季觉茫然,凑到后视镜上照了照,表情动了动,原本紧抿着的嘴角活动了一下,依旧没有任何笑容的痕迹。 哪里看得出来高兴了? “不一样。” 陆铃摇着头,小下巴垫在他肩膀上,咯咯笑起来:“每次考试和遇到什么麻烦事情的时候,你都这个样子。 看着好像很严肃很吓人,可眼角是弯起来的,眼睛也在发亮,就好像什么都不怕。” “有吗?” 季觉凑在后视镜上,左右观察,实在看不出小妹所描述的弧度,至于眼睛,又不是灯泡,怎么可能发光?反倒是被风吹得有些干,看不出有什么亮。 反倒是肩膀后面的陆铃,眼睛像是月牙一样,笑意明朗。 “我今天已经问过啦。” 她认真的说道:“有的学姐,毕业四五年就把贷款还清了,我的利率还更低一点,只要努努力,在学校里的时候多考几个证,未来妈妈他们也能轻松一些。再过个几年,等我攒点经验,考上一级会计师之后,就可以找个大公司上班养家啦! 到时候我可以帮你还贷,妈妈也可以退休了,老三和老幺也可以换个好学校,这样学习说不定能好一些。” “那锋哥呢?”季觉好奇。 于是,陆铃翻了个白眼:“大哥不管他,让他去开修车店!” “哈哈,好。”季觉忍不住大笑起来,“到时候我买辆正宗的野马来,让他给我修车,修不好就差评,没有潜规则也差评!” “好哦,一起一起!” 在欢呼中,小绵羊的油门拧动,突突突的向前驰骋,载着他们,消失在了仿佛比往日要更美好的夕阳里。 在掠过的笑声里,街道上,依旧车水马龙,崖城繁华喧闹如昔。 卡擦! 在清脆的快门声里,一切仿佛凝固在此刻。 深夜,破破烂烂的客厅里,被啃了一半儿的电视机还维持着原本的惨状。 而满身泥污的‘凶手’此刻正趴在客厅的地板上,翻滚,甩动两个轮胎,不断的扭动着自己的身躯。 前脸处,两个转向灯之间的塑料外壳打开,露出了莫可名状的大嘴和塑料舌头,垂涎欲滴。 “坐好,坐好!” 季觉反复呵斥,训令,于是小绵羊便人立而起,‘坐’在了季觉面前的地上,两个轮子乖巧的转来转去,张嘴喘气。 一副狗模狗样的样子,完全让人搞不明白。 “好,张嘴,慢一点,慢点吃,老子又不跟你抢!” 季觉拿起了从陆妈家打包回来的新鲜鸡腿,丢进了小绵羊的嘴里,还被舌头趁机舔了一下,沾了半手的机油。 眼看着从老幺嘴里抢出来的鸡腿,就这么被小绵羊一口吞掉,骨头都不吐,咀嚼的嘎嘣嘎嘣香。 季觉不由得叹气。 为了这个家,老幺牺牲的太多了。 ……正好他最近数学没学好,让他多牺牲一点。小小年纪就要明白,学习不好的臭小孩儿是要吃苦头的! 至少没有鸡腿吃! 不过…… 他此刻捏着下巴,端详着眼前吃完小鸡腿兴奋的原地转圈圈的小绵羊,依旧一头雾水:“你说,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呢?” 小绵羊打开了懵懂的远光灯闪了两下,不知道他嘛意思。 按道理来说,这东西应该是季觉能力的产物,可季觉的能力结束之后,其他的玩意儿都已经全部变成了废铁,就这么一只狗里狗气的小绵羊因为龙血的原因,阴差阳错的变成了个活的。 对着它hafuhafu,它也没反应,也不像是真的狗啊。 但真的太狗了! 尤其是发现陆妈才是古希腊掌管白切鸡的神之后,就算是坐在季觉的屁股底下,它都忍不住把挡泥板的火星子都快甩出来了。 得亏陆妈没注意! 本来应该给教授看看的,但这玩意儿又涉及到龙血……他答应了闻雯为她能龙化的事情保密。虽然他目前还不太懂龙究竟是什么玩意儿,但既然答应了,那最好任何和龙有关系的东西,都别跟她能联系起来。 而且目前看来,一时半会儿,似乎也没什么大问题的样子。 就,养着呗。 毕竟,谁还不想拥有一辆能够高速上跑出三百多公里每小时还不用加油充电的小绵羊呢。 “嘬嘬嘬~谁是全世界最乖的小绵羊啊~当然是我们小绵羊最乖,对不对?” 季觉摸着它的‘狗头’夸奖道:“乖孩子都是要起名字的,我们家小绵羊是不是也要有名字呀?” 顿时,小绵羊越发兴奋,‘狗头’疯狂耸动。 “唔,我想想……” 季觉捏着下巴,沉吟片刻,最后视线看向它外壳上面那个残破的商标,依稀还能分辨出下面的烫金大字——牛马摩托,您的选择。 季觉顿时眼前一亮:“不如就叫‘小牛马’好了!” ??? 一瞬间的僵硬里,似乎从能力的感知中传过来了十万个问号,还是倒着的! 一听到自己要被叫做小牛马,小绵羊好像顿时就不干了,疯狂扭动身体,车把摇到飞起,远光灯打开直勾勾的对着季觉的眼珠子照,让他给换一个! 不愿意。 那叫什么? 总不能叫帕鲁吧? “小牛马怎么了?哪里不好了?!” 季觉感觉自己的惊世智慧受到了侮辱,语重心长的说道:“叫小绵羊的,不一定是真的绵羊,但叫小牛马的,那一定是真的牛马。 你看,牛和马,哪个不比羊强?而且还大!怎么还不愿意了?” “哔哔哔!” 刚刚还是小绵羊的小牛马疯狂按着喇叭抵抗,遗憾的是,抵抗没有用。 就这么决定了。 至少季觉单方面决定了。 “好了,别闹,明天要好好上工哦,晚上奖励你鸡腿吃。” 季觉挥手上楼,洗漱完之后,到了床上躺下,惯例看了一眼从手腕上摘下的手表。 表哥哥稳定一如既往,除了必要时候凯瑞全场之外,绝对没有半点幺蛾子,甚至不用吃白切鸡! 简直是全家最省心的员工。 可惜,表盘上,依旧毫无动静。 原本他成为天选者之后,金色的0终于填满了,1也开了好头儿,可除了开头之外,就好像一本憋了一年多好不容易写了点东西的扑街书一样,后面快要没有了。 整整大半个月,不论季觉怎么使用能力,怎么积蓄灵质,怎么翻来覆去的研究,那只开了一点点头的1,自始至终,纹丝不动! 做0难,做1更难。 季觉的能力,到现在,根本就没有任何的成长。 第35章 打灰 第35章 打灰 上善有十二个,表盘分为十二个小时,而天人之下的天选者,也被划分为十二个阶段。 在天人之下,天选者被划分为十二阶,统共感召、蜕变、重生、超拔四大领域,倘若放在表盘上的话,正好就是每三个小时一个扇区。 每一阶段都代表着自身的高度向着上善进一步靠拢,而每一领域都代表着和之前截然不同、天翻地覆的恐怖变化。 根据季觉的认知的认知和猜测,闻姐应该是不折不扣的超拔大佬,高手高手高高手,究竟有多高,季觉是半点都看不出来。老冤种劳伦斯的话,或许是重生领域,六阶到九阶之间,已经完全褪去了凡物之弱点,就算是被碾成碎末了也能瞬间长好。 可惜,一心想要靠龙血突破到超拔领域的他遇到了更不讲道理的闻雯,直接被龙雷从物理到灵魂彻底蒸发。 而季觉……还是个刚刚1级连矩阵都没有的小卡拉米。 白板儿中的白板儿,新人中的新人。 属于刚创建账号,还在网上查强势职业的那种。 对于季觉这种重度卷狗强迫症患者来说,再没有什么比看到一个进度条可怎么使劲儿它都纹丝不动更难受的事儿了。 一天不练级,还可以说积积阳德,这天天不练级…… 正因如此,才分外着急。 但急也没用。 在第一境的感召领域之内的三阶,全都是天选者在自身能力上的发展和突破,除了能力相关的领域之外,其他的全部跟普通人都没什么区别。吃了隔夜的卤肉饭会闹肚子,被一枪爆头照样当场死佐。 距离像闻姐那样拳打劳伦斯、脚踢劳伦斯、龙息毁灭劳伦斯的境界实在太过遥远。 按照叶纯的说法,这个阶段,他就应该努力锻炼自己的能力,一直到成长到某个结点之后,向十二上善寻取新的赐福,然后成功lup才对。 结果刚开始还在了开头的部分就卡了,说出去还没人信,信了恐怕还会被笑话,笑话完了说不定还要被人写在什么破书里。 简直惨过惨叫鸡。 更何况,作为天选者更进一步的基础,至关重要的矩阵,他还没影呢。 如今数遍十二上善,在各方登记中总计221个足以成就天人的矩阵,放在哪里不是香饽饽?哪个不是一个萝卜一个坑? 搞不好先有了这个坑,才后有的萝卜。 想要? 要么是哪个大组织的嫡系成员,要么就是签了比这个还要更苛刻的卖身契,一辈子卖血卖肾卖青春才能拿到个名额去排队。 天选者常有。 历年以来不说最为罕见的天选征召,光是阴差阳错之下的自主觉醒和接触了某些东西导致灵魂受到侵染而到来的上位感召,就数不胜数。 偏偏矩阵这种需要无数个先行者一个个去人肉试错尝试出来,最后再固定排序同上善彻底铆定的重要宝物,却并不多。 基本上,稍微好点的,全部被大组织所垄断。 左边联邦右边帝国,中间中土,然后远有崇光教会,近有太一之环,屁股后面还有荒集……实在没什么资格和见不得光的,干脆一股脑扎进龙祭会或者是涅槃之类的鬼地方去。 想要进步却走投无路的天选者实在太多了。 不缺自己一个。 所以,一时半会儿,就算是卡关卡级季觉也并不着急。 反正工匠的进度条不也一直在动么? 哪个能肝肝哪个不就是了? 况且,自己不也活得好好的么? 从恐怖事件中幸存,而且成为了叶教授的学徒,堪称否极泰来,至少不晦气了,也不用担心走霉运出个门就会被车撞。 真好! 季觉躺在床上,木字摊开,只觉得闲适无比。 好起来了,自从劳伦斯死了之后,什么都好起来了。 等将来,小二做了会计,我成为了炼金术师,陆锋那狗东西继续去修车,大家都有光明的未来。 就这样,自杂乱的思考中,他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一夜无梦。 同样的夜色之下,还有人彻夜未眠。 “那小子,问题很大。” 高架桥旁的建筑中,办公室里,一张今天下午才拍好的照片推到了桌子的前面,刚刚赶回来的追踪者断然说道: “绝对有问题。” 就在桌子上的照片中,夕阳的昏光下,骑着小绵羊的少年拧动油门,带着身后的女孩儿洒下了一片笑声。 青春靓丽。 “什么意思?” 桌子后面的老者愣了一下,旋即皱眉:“你是说,他真的和那个女人有什么瓜葛?” “或许呢,有可能。” 满脸胡茬的中年人齐钦抽着烟,闷声说:“大半个月前,在天选征召发生的同时,整个崖城里最大的事情就是龙祭会搞出来的事情。 偏偏所有幸存者里,他是和那个姓闻的女人联系最紧的那个…… 那个女人对整个行动的过程,都守口如瓶,语焉不详,有没有可能,她想要掩饰行动里有天选征召者的存在?” “……你疯了吗?” 老者姜尽愣了一下,旋即狐疑:“认真的?” 时隔几十年,忽然出现的天选征召,已经将整个海州都搅的沸沸扬扬,这些日子里,不知道多少人开出悬赏,寻觅着天选征召者的痕迹。 同样,也引起了更多人的警惕。 就算是闻雯只字不提,完全没讲过有关季觉的任何事情,可几次拜访却根本瞒不过暗中有心人的窥探。 实际上,并非没有人怀疑过,季觉有可能是天选征召者。 因为所有有嫌疑的人,几乎全都被扒拉了出来,几乎没遗留掉任何一个有嫌疑的,包括季觉。可很快,在经过了深扒和调查之后,最先被排除掉的,就是他。 “搞清楚,他是个受咒者!” 姜尽勃然大怒:“你让我拿这个东西去给那边交差?疯了吗?伱觉得有没有人会信这种无稽之谈?” “天选征召这么离谱的事情都发生了……受咒者成为天选,也不是那么没办法让人接受吧?” 齐钦沉吟了片刻,窥探着老者的脸色,硬着头皮说:“况且,就算这个叫季觉的人,不是天选者,那他肯定真的和那个姓闻的女人之间有什么关系,对吧?” 姜尽微微一愣,不知道他究竟想说什么。 “一直到昨天下午的时候,我亲眼看到他俩坐着同一辆摩托车在天门大学里,要不是亲眼看到,我都没想过那女人居然也会笑。” 齐钦点了根烟,深吸了一口:“有没有可能,她谈恋爱了呢?” “……” 姜尽的眼角抽搐了一下,比原本更加痉挛。 齐钦再继续说道:“……实话说,我看那小子长得也像个小白脸,不知道骗过多少小女孩儿。况且,铁树也是树啊,春天到了,铁树开花也说不定?” 姜尽的神情顿时微变。 即便再怎么荒谬,可万一是真的呢? 倘若是这样的话,从那个小子身上可做的文章,就多了。 毕竟,即便是安全局那边,有的是人想看那个姓闻的倒霉。 况且,要是真能拿捏到这个瘟神的把柄的话,那大家以后在北山区讨生活的难度无疑降低了许多。 更主要的是,‘那边’的意思呢? “你先出去。” 老者姜尽不动声色,齐钦顿时起身离去。 过了很久之后,才听见门后传来的声音:“进来吧。” 办公室里的老者放下电话,神情变化,许久,开口说道:“就按照你说的,去查……给我挖清楚,搞明白。” 他停顿了一下,神情中浮现厉色,“如果万一是真有什么的话,就解决掉,明白吗?” 倘若是个运气好能勾搭上密涅瓦的小白脸的话,那么多少能利用一下。 能够让闻雯那个祸害在安全局里站稳脚跟就已经是很多人不愿意见到的事情了,她多个软肋,大家多分安心。 可倘若,真让她培养出一个天选征召的强援……谁都不知道到时候能捅出多大的篓子来! “放心,老板。” 齐钦咧嘴,露出了两排被烟熏黄的牙,“我可是专业的。” 如此,大言不惭的拍着胸脯立下了保证。 再然后…… 坐牢的日子,就开始了。 姑且不提暗中窥伺的家伙究竟想要从季觉身上挖出什么猛料来,单纯是跟踪一条看到学分、论文和成绩就连命都不要的卷狗,毫无疑问,不是个理智的想法。 尤其是,这条卷狗还没毕业就被套了狗绳拉去做研究生的时候…… 它会变得更卷。 虚假的研究生日常:在灯光明亮设备先进的实验室里装模作样的晃试管,看着里面莫名其妙的液体,和旁边的同事在镜头前点头微笑。 真实的研究生日常:捡垃圾,做苦力,打灰。 视情况而论,有可能还要给导师带孩子,参加传说中大佬满地走、博士不如狗的初中科技研发竞赛,顺带做饭、洗衣服,搞不好还要牺牲一下贞操和肉体。 万幸,叶教授一辈子没结婚并没有孩子,唯一的外甥女还是他学姐。除了单纯对季觉的肉体、精神、灵魂和能力有研究兴趣,想要把他丢进炉子或者放上解剖台之外,并没有别的需求。 因此,刚刚入职第一天的炼金学徒季觉,所要面临的工作,除了跑腿给负责监工的学姐买奶茶、带午饭、陪着打游戏上分和聊八卦之外,剩下的全部时间,全都在…… 干苦力! 第36章 垃圾佬的生活 第36章 垃圾佬的生活 “最近姨妈在忙着军方项目的事情,暂时没空管你,不过资料和教材都准备好了,你可以自学。” 第二天大清早,季觉赶到了叶教授的工坊时候,所看到的,就是整整装满三个柜子的各种资料典籍,乃至厂房最后面,那个被叶纯打开的仓库,以及,里面堆积如山的废品! 天知道究竟有多少年没收拾了。 里面大大小小的各种物件就连货架都放不下,各种箱子,在地上都快垒到天花板。 包括且不限于各种意味不明的机械、零件,有三个季觉那么高的青铜巨树,看上去能砍死十个季觉不卷刃的数百把刀剑,裂缝里会渗出血水的古怪陶瓮,眼珠好像会动弹的狰狞面具、残缺不全的盔甲、已经烧化了变成一滩的铜像,以及数量多到完全无从计数的种种碎片…… 光是往里面走了两步,季觉就被灰给呛出来。 旁边幸灾乐祸的叶纯说:“姨妈讲了,里面的东西,你都可以随意拿来练习,有不懂的,自己查资料,有问题的话,她有空的话,会在下午五点到六点钟回来,伱可以问她。 放心,虽然都是一些报废品和下脚料,但也都是经过处理,完全无害化之后的东西,正好给你这样的新人练手。 按照姨妈的说法,什么时候你能把这堆东西给用完了,什么时候就差不多能独当一面了。” 只是这规模,未免,太过夸张了点! 季觉憋着气探头,往里面看了一眼,就被那足够把自己淹死个十来次的恐怖数量给震惊到了。这规模,怕不是自己一辈子都要耗在这里面吧? 挡在季觉面前的第一个难关,就是昨天看到的那本,青铜大书。 不厚,去掉封面和封底之后,就只剩下了十二页……十二个上善的徽记图腾! 相关资料和索引全部都在柜子里。 季觉的炼金术学习第一步,就是要在一个月的时间里,在任意材料上,重新铭刻出这十二个上善的徽记来。 这不仅代表着他要从零开始对十二上善有基础性的掌握,同样也要求他必须对各种材料、各种灵质铭刻方式和所有基础的技巧达到标准才行。 昨天还是eae,学会了唱跳rap,今天就是地狱难度,要去干薪王了! 日子没法过了。 “不对劲啊,书上不是说初学者建议从基础的符文和灵质回路的篆刻开始么?”季觉灰头土脸的翻了一上午的书,才感觉到哪里不对头。 怎么忽然就上难度了? 他顿时开始头痛:“这么搞下去,干到死也干不完吧?” “哎,现在的年轻人啊,一个个都好逸恶劳……” 躺在沙发上看热闹的叶纯装模作样的摇头,叹气都叹的老气横秋:“我那会儿哪里有这种条件啊? 你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呀,小季同学!现在外面几乎所有学徒都是贷款打工,付费学习,有的地方学个炒菜都要做师傅的星努力,像你这种分逼不花的,有东西学,有班儿上,还能这么多有免费的下脚料来练功,就不错啦!” 季觉听得只想翻白眼:“道理我都懂,但你能不能别充大辈说话啊。” “长姐如母懂不懂?四舍五入,我岂不是你半个长辈?” 叶纯震怒起身,搂着猫猫抱枕抚摸,“我知道,你成了天选者,你有了远大的前程,你还有姨妈看好你,但你甚至不愿意叫我一声学姐……去,给姐姐把冰箱旁边的薯片拿来!” 季觉翻着白眼拿了两包薯片,丝毫没客气的分了一半,还顺带从冰箱里拿了冰镇的快乐水,狠灌一通之后,转身重新走向工坊的中央。 那一座依旧在沉默运转的巨大熔炉,成千上万从熔炉中延伸出来的灵质回路仿佛巨网一般彼此重迭,收束,汇聚在了他的脚下。 这就是他用来练习的工具。 对于材料和物品的处理方式,在炼金术中数不胜数,烈焰和温度不过是最常见的一种,也是应用范围最广的一种。 绝大多数材料在高温之下,本身物性会得到激发,而灵质相性也将得到进一步的提升,更适合去进行炼金术上的操作。 对于季觉这样的初学者来说,其实根本配不上这么高端的型号,可除了昨天那一套只能用来入门对于技艺提升没多大帮助的简易探针之外,整个工坊里就只有叶教授平时用的这一套高端货了。 高端到里面绝大多数功能季觉都完全看不懂,碰都不敢碰,就算是多数设置不会对没有经过灵质验证的学徒开放,单单是基础功能就够季觉琢磨上几个月的。 大师级的强温反应釜,对他这样的新手而言,实在是太过奢侈了。而更奢侈的,就是叶教授早就预先处理完毕的报废品、下脚料和垃圾。 就算是垃圾,那也是大师用剩下的垃圾,就算报废,其中大多数也都是强度或者功能不符合要求或者是出现了什么瑕疵,被果断毁坏之后废弃了。 对着典籍仔细研究了一番之后,季觉悲哀的发现:这些丢在仓库里的‘垃圾’,真要是完好状态下拿到市面上去,自己这种穷逼恐怕卖血卖肾都搞不到一套来。 但往好处想,等自己将来真走狗屎运了成为了大师,那岂不是随便卖个废品都足够胡吃海喝多少年的? 一想到这里,他就再一次动力十足。 想想学贷,想想崖城这些年的狗屎就业环境,想想物价,想想小绵羊每天要吃的白切鸡,他就已经恨不得二十四小时趴在炉子上面了。 有这么好的条件,有这么奢侈的配置,再不努努力的话,那就真的要遭天谴了! 嘭! 一阵闷响之后,叶纯从沙发上抬头,看着季觉灰头土脸的样子,叹了口气,又收回视线,毫不意外。 光是今天一下午,就已经报废了不下几十次了。 炼金术师的工作是个精细活儿,对灵质的消耗并不严重,可奈何季觉这种纯萌新几个小时就失败这么多次,整个人都快要被抽干了。 咬牙套上了防火服,拿着钳子从熔炉里把那一块铜片捏出来,等冷却之后,他才发现问题的所在……实际上和他大多数失败一模一样。 灵质冲突。 以灵质在金属中拟造回路和铭刻上善徽记,是个技术活儿。 失去了昨天水晶球里绝对隔绝的理论环境之后,在实操里,就会问题百出,每个细节都是坑,一不注意,全盘皆输。 自我的意志、灵质的控制乃至情绪的起伏都必须在范围内,而且要保持绝对的稳定和专注,更重要的是,懂得处理材料的物性变化和不同的状况。 这是纯粹水磨工夫的经验活儿,没有任何捷径可走。 “要是能抽出来就好了。” 季觉瘫在沙发上,疲惫叹息。 “啊?”叶纯不解。 “我是说,要是能在灵质冲突之前,把其他的灵质或者杂质给抽出来就好了。”季觉说:“这样的话,也不用那么麻烦了。” “……你要不听听你在说什么猪话?”叶纯都不知道该不该笑了。 “很难吗?” “……” 叶纯叹了口气,爬起来,重新拿起了小黑板,扶了扶平光眼镜之后,严肃的说道:“首先,你要搞明白,灵质是一种很复杂多变的东西,虽然性质大体上相同,但各种主要分类也差不多有几百种,每种之间的差距有时候比人和猪还大。 理论里绝对精纯、不存在冲突的灵质几乎都来自于时砂,不是你现在这个层级可以惦记的东西。 其次,即便是绝对精纯的灵质,在经过物性干涉和处理之后,也会出现不同的变化。 就像是你调好了颜料,拿笔沾着画在画布上,你在落笔之前,就要明白不同色彩和笔触融合之后带来的后果,而不是一笔画完之后后悔,想要从画布上把刚刚那一笔上的每一滴松节油和每一个颜料的分子重新剥下来。 想要在灵质融合材料之后再抽出,需要的控制力之离谱,不能说完全没有理论上的可能,但实际操作起来完全是做梦。 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就算是当代的大宗师·天炉,也未必做得到。” 在放下小黑板之前,她最后做出结论:“与其惦记这个,不如做梦让联邦每个人给你一块钱,你就能一夜暴富来的更现实。” “这么……离谱吗?” 季觉目瞪口呆,努力的,想要保持平静。 不是吃惊于其中的难度,而是惊骇于刚刚的发现……倘若只是将发生反应的灵质从载体中剥离出来就如此困难的话,那么,自己在被龙血侵蚀完了之后,居然还能恢复原本的样子,岂不是和时光倒流一样的离谱? 他缓缓低头,看向手表,手表依旧滴答运转着,仿佛永无休止。 能够在自己快要孽化之后,精准的剥离了所有的孽化结构和部分,而且毫无后患让他恢复原状……它又是什么东西? 怪不得闻姐发现自己能逆转孽化之后,表情就像是见了鬼一样! 恐怕他还不如说自己真的会时光倒流来的更让人好接受一些。 遇到这么离谱的事情,闻姐居然没有不假思索的捏死自己好好研究一下,实在是大慈大悲、菩萨心肠! 季觉都忍不住想要在家给她立个长生牌位了。 只是…… 他低头猛看着时间,越看越觉得这块表不简单,而且可能比自己原本以及现在想得还要更加牛逼plus得多。 那问题来了,单纯这块表就这么牛逼,它背后的制造者又该有多离谱? 思来想去,许久,他终于鼓起勇气,眼角窥视着叶纯的神情,在刷手机的时候,装作不经意间,好奇发问:“学姐,你知道天轨吗?” “知道哦。” 叶纯不假思索的点头。 说话的时候,还啃着薯片,嘴里鼓鼓囊囊的,就像是仓鼠一样。 一只足够把季觉吓到心肺停止的仓鼠。 第37章 T5 第37章 5 根本没有给季觉的反应时间,也没有季觉预想之中的震惊、茫然亦或者警惕。 完全就好像,天经地义的谈论着今天天气真不错,你早上吃了什么一样……漫不经心,且毫不在意。 令季觉差点吓得从沙发上滚下来。 他下意识的端起一罐快乐水,双手献上去:“少侠,喝茶,细说。” 叶纯疑惑的看了一眼他热情的神情,抬起手,指了指后面的书架:“应该是左边的柜子,中间那一排,你找找看,应该有本万象通识详解系列的百科全书。” 那是一本字典一样大部头的书籍,看后面,是灾变纪元3八八年出版,比季觉年纪还大,按照叶纯的话,他从索引里,找到了关于天轨的词条。 一个令他一头雾水的简称。 ——5。 此名称的是指代五个在灾变纪元之前的中央时代,也就是中土的永恒王朝时期就已经存在的大型公司组织。 据说在上善君临之前的时代里,它们就已经活跃在历史之中,在永世王朝之中扮演着不可或缺的关键角色。 虽然在宫廷中并没有实际的地位,但它们依然获得了来自皇帝的授权和尊重。 而就在灾难降临,诸土分崩,天翻地覆的巨大变化之后,灾变纪元到来,永世王朝分崩离析,灰飞烟灭,中土也从曾经的天国圣土变成了一个战争不休的烂泥坑。 而且这五家公司依旧存在,还参与过灾变纪元的世界和秩序的重建,有着重大的贡献和付出。 不论是北边的联邦还是南陆的帝国,乃至中土和无尽海上游曳的所有群岛,所有的正统政权都承认它们超然的地位和高于世俗的权力。 同时,为了避免灾难重现,最大程度上遏制裂界坠落的趋势,各方汇聚在一起,签订了5协议,限制了这五家公司的权力、经营、生产乃至活动范围。 在大量资源的汇聚之下,背靠着历史的积累与无数未曾中断的隐秘研究,这五家公司也分别在各自的领域里占据着绝对的主导地位。 而他们的经营范围,分别是医疗、通信、生产、金融、交通…… 在其中,从事生产和建造的公司,在经过分裂之后,分别变成了垄断了联邦和帝国大部分工业市场的庞然大物,寰宇重工与伟大创造! 神他妈的寰宇重工! 季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就好像帝国人不可能不知道伟大创造一样,联邦人也不可能没跟寰宇重工打过交道,有的人一辈子生老病死吃喝拉撒都在它的经营范围内。 从季觉开始学修车起,就没少见过这四个字,零件是寰宇重工下面的公司生产的,机油是人家炼的,手套是人家化工厂的,安全帽、制服、燃油,就连崖城本地的海岸汽车厂都有人家的注资和控股。陆妈的大陆汽修店甚至连经营下线都算不上,根本够不到边。 通信领域的无界联合通信集团,直接就是占据了全世界通信市场百分之八十份额的巨无霸。在这种地震横行灾祸不断的世界里,崖城人去给中城人打个电话都绕不过他们。季觉现在还办着1八块一个月的套餐呢。 医疗领域的希望医院……好像在哪里听说过,但没印象,有可能是太高端了,季觉这种屁民根本够不到边。也有可能,人家早就通过持股方式遍布天下了,只是自己根本无从发现。 金融领域的永续银行,除了名字之外,也没有任何详细的描写,而以季觉口袋里那俩子儿,恐怕这辈子也跟人家搭不上边了。 至于最后,便是交通领域中当之无愧的霸主——天轨交通集团! 这书上写,这家集团不仅经营着飞空艇、火车以及航船游轮之内所有的范围,还构建起了能够将现世重新连接在一起的交通网络。 看的季觉热血沸腾,与有荣焉。 这么牛逼的公司,一定很强,很屌,很英霸,工资一定很高吧? 可遗憾的是,季觉根本找不到他们存在的任何痕迹,就连介绍都如此简短。除了简单说了一句经营范围和名字之外,就只剩下了一句话。 ——由于经营不善,现已破产倒闭。 倒闭?! 季觉眼睛都快把那破纸瞪穿了:倒闭?你认真的吗? 虽然自己真的发自内心的这么希望过,可其他四家都那么牛逼轰轰,怎么就伱这么拉胯? 这么一家听上去屌到就差上天入地……不对,完全就能上天入地的公司,说没就没了?! 而且看了一眼倒闭时间,他不由得再度抓狂:灾变纪元19八年?二百多年前就特么已经没了啊! 那自己这算怎么回事儿?! 他上个月才刚刚转正好么? 没有背靠大树好乘凉就算了,看这样子,搞不好入职第一天就要当法人代表了啊?! 啪! 书被季觉毫不犹豫的合上了,放进柜子里去,认真仔细的关好门。 这破天轨公司谁爱去,和我无关! 告辞! 反正也没签合同,反正也都倒闭了,就连手表自己的系统都联系不上上线。天轨公司再牛逼也都破产二百多年了,总不可能有什么领导变成鬼,三更半夜来找自己加班吧? 就这样,下定决心,把什么天轨抛到脑后。 不认识,不知道,不清楚,这表是我拾的,我还以为没人要了呢! 在受过了预料之外的惊吓之后,余悸未消的季觉一整个下午都投入到了炼金术的研习之中去,浑然忘我,就连时间流逝都没有注意。 直到熟悉的破碎声,再度从熔炉中浮现。 第51次失败。 原因,物性失调。 季觉抄着火钳,端详着一下午饱受折磨的铜制残片,感受着里面失控扩散的灵质,又一次分析失败的原因。 结果,却看到,冷却的铜片之上,忽然浮现出了一条裂隙,再然后是第二条,第三条,密密麻麻……到最后,就在季觉眼皮子底下,破裂坍塌,变成了一堆炽热的铜砂。 “喔,恭喜恭喜。” 叶纯探头,眼看到残片彻底报废,不由得拍手:“清空垃圾堆的第一步终于完成了哦!” 灵质过载。 在经过季觉一下午的锻炼与铭刻之后,原本就已经报废的残片再经受不了更多的加工和铭刻,越过承受极限,自内崩溃。 越是简单的材料物性就越是脆弱,同样能承受的上限就越低,而自毁之后的反应也越小。 如果是某些危险的物质的话,在灌注了海量灵质和上善精粹之后,说不定在炉子里失控就直接炸了,搞不好整个工坊都要被夷为平地,变成个大坑。炸炉这种事情,从来都是炼金工匠们的永恒噩梦。 这就是叶教授的教育计划——只要炸不了,就往炸里弄。 反正仓库里都是一堆没用的废品和下脚料,毫无价值,还不如发挥一下余热,拿去给季觉练手。 就算是一条狗,能靠着自己的炼金技艺把那一仓库的废品全都炼到过载自毁之后,也能熬出个工匠来了,更何况是天选征召者? 此刻,好不容易完成了万里之路的第一步,季觉本来应该欢呼雀跃才对。 只是,却莫名的陷入了失神中。 茫然的低头,看向了脚下的铜屑,乃至,在炽热铜屑中渐渐升腾而出、迅速消散的灵质。那些数十次加工和铭刻里,累积在其中的沉淀和痕迹,正在迅速的挥发。 可自己为什么会感觉……这么饿呢? 饥饿,饥饿,饥饿,饥饿,饥饿! 就像是好几十天一粒米都没有吃过的饿死鬼一样,难以言喻的饥渴从季觉的灵魂和意识里浮现,升起,几乎让他化身为恶狗。 下意识的伸手,就像是抓起那些迅速消散的灵质和精粹,想要塞进口中。 反应过来之后,才忍不住苦笑。 只靠着自己的手想要抓住无形的灵质和精粹,靠着自己的嘴和肠胃消化掉那些糅杂了不知道多少次锻造和加工的残留,实在是太过疯狂。 下一刻,他就愣在了原地。 因为他的手,好像真的抓住了什么东西……不止是空气中迅速消散的灵质精粹,就连铜砂里残存的精粹,都好像被无形的力量所摄取,掌控,拉扯着,汇聚在了季觉的掌心里。 在他的右手上,一条条仿佛电路板回路的银色光芒微微亮起,如此熟悉——每次使用手表抽取灵质的时候,季觉都会见到,可现在,他只是心念一动,那复杂到令人头晕眼花的灵质回路就从他的手中浮现。 好像他的手也变成了一件炼金物品一样。 凭空收摄,提取,再然后,随着五指的握紧,季觉灵魂中那个代表着能力的徽记,骤然升腾,将所有的精粹尽数吸收,吞吃,消化。 眩晕突如其来! 季觉抽搐了一下,在刚刚不足一刹那的短暂时间里,他感知中所浮现的,居然是五十一次铭刻和加工! 宛如化身为铜,忍受着火焰的焚烧和锻打,感受灵质的运转。可同时,他又仿佛变成了灵质本身,一次次的留下回路和烙印,一次次的迎来失败……而在那之前,那更早之前,他好像化身为了某个庞然大物的一部分。 那是碎片还未曾崩溃时,自熔炉的焚烧里,无以计数的灵质回路自体内运转,自一个模糊的人影手中。 就好像,施展造化,缔造万象! 一个个符文自烈焰和铜汁之中生灭,繁复的回路像是巨树一样贯穿所有,而到最后,最核心处,上善的精粹自彼此碰撞与融合。 凌驾于季觉想象力之上的宏伟创造,自炉中显现,在那个人影的掌控之下,桀骜不驯的物性宛如忠犬,变幻不定的灵质宛如流水,自挥洒之中成就崭新的变化。 直到最后,烈焰如潮自两侧开辟,自剧震的熔炉之中,有足足两人余高的庞大引擎缓缓升起、在复杂机械之上,光芒璀璨,上善的赐福自铜光之中流转,如此庄严! 可迎来的,却是一缕隐含着失望的目光。 “扬升有余,纯化不足。” 叶教授收回了视线:“又是废品。” 弹指间,刚刚完成的宏伟引擎在瞬间,分崩离析,化为了无数碎片。 所剩下的,只有回荡在季觉灵魂中的巨响。 轰! 季觉眼前一黑,不由得后退了一步。 可在反应过来的瞬间,他便已经抄起了火钳,捏着另一块碎片丢进了炉中去,争分夺秒,甚至不等材料升温物性变化,便再一次按在了操作台上。 趁着刚刚那仿佛化身为叶教授和碎片本尊的体验还没有来得及消散,灵质,奔流而出! 感觉来了! 全无之前的生涩,再没有之前的战战兢兢。季觉的意识和感知随着灵质运行在碎片之中,如鱼得水,酣畅淋漓的向前,即便是在重重干扰之下,也毫不在意。 粗犷且豪迈,就像是行云流水的草书一样,将胸臆中所浮现的构想,一挥而就! 短短的几秒钟时间不到,曾经季觉小心翼翼要进行十几分钟的过程,便已经结束,所感受到的是前所未有的酣畅淋漓。 他抄起火钳,从炉中夹出了残片,凝视着自己失败一下午之后终于迎来的唯一一次成功——上善图腾! 似无形之火,向上升腾,永恒不熄。 其为十二上善之始,真理、超越、洞察之基,世间一切思考与灵魂的源泉。 ——升变! 在脱离了无干扰的模拟操作环境之后,仅仅是用了六个小时不到的时间,季觉便跨越了其他学徒需要无数失败和经验的积累才能攻克的难关,完成了自己的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上善铭刻…… 他抬起手,擦掉了因为灵质透支而流出的鼻血,再忍不住兴奋的笑容。 这才是他的第一步! 第38章 肝的呼唤 第3八章 肝的呼唤 如此轻松的跨越了预想之中的无数煎熬,季觉端详着自己的成果,再忍不住喜笑颜开,兴奋的同时,也忍不住遗憾和惋惜。 就算是以季觉的能力而言,如此的创作已经称得上匪夷所思、天方夜谭,可对比刚刚体验之中叶教授的操作,只能说是错漏百出,东施效颦。 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甚至被甩到连尾气都看不见。 但那又怎么了? 丑丑的也很可爱,小小的也很厉害! 在刚刚碎片自毁之后的灵质吸收里,他不仅仅是以自身的灵魂和感知体会到了之前五十一次失败的过程和原因,更亲身体会了叶教授曾经那宛若造化天成一般的恐怖技艺! 就好像,化身为了真正的造物主。 一切变化,尽数自炉中升腾而出……自己只需要伸手,便可任意撷取,只要反掌,就能再造乾坤。 猝然之间的体悟,是如此的令人迷醉。 可更重要的,是比手把手的教导还要更加彻底的珍贵体验。只此短短一瞬,就好像长夜中骤然升起了灯塔,为还在原地打转的季觉指明了道路和方向。 他要做的,就是趁着这一份灯光的记忆在心中还正鲜明的时候,向前,用尽自己的全力,拔足飞奔! 再一次的,抄起碎片。 毫不可惜刚刚完成的作品,季觉抽取手表里的备用灵质储存库,再一次的开始了铭刻!而另一只手,则直接将操作台旁边的铜质巨书翻到了后面。 趁着体悟还没有消散,回忆尚且分明,这一次他要尝试篆刻的,是十二上善中另一位的徽记和图腾。 司掌一切着能量的诞生和湮灭,沉寂和爆发,元素与风暴的上善。 ——熵! 就这样,一直持续到了深夜十二点半。 叶纯第六次来催他到点下班儿回家,在诸如‘该休息了’、‘多摸一会吧’、‘已经可以了,已经很可以了,现在很多大佬都不如你了’、‘你妈的别卷了’等等语重心长的话语中,季觉意犹未尽的,三步一回头的,骑上了小牛马,离开工坊。 五个多小时的加班,感觉比前面那么长时间的练习的收获还要更大,甚至几十几百倍。在那一缕鲜活的感悟彻底流失之前,季觉已经拼尽全力的挽留住了些许的心得和更多的失败的经验。 到最后,终究没有能完整的把熵的图腾描绘完全。 在中间的时候,他好几次,都感觉,自己好像就差临门一脚的功夫,但到了后面,越努力好像方向越不对,颇有种画虎不成反类犬的蹩脚感。 他就知道,再磨下去,或许也没那么多收获了。 彻底消化完来自叶教授的经验包之后,他哼着歌吹着口哨,在路边摊上买了一碗炒粉之后,就毫不犹豫的……踏上了回家的路。 赶快洗漱睡觉,明天起来接着卷! “草!” 而就在暗中,远处,那一辆车流中隐隐跟在后面的面包车上,举着录像机的中年人齐钦愣在原地,目送着季觉回到了家里。 难以置信。 你他妈的在干啥? 跑到教授的厂里拧螺丝拧他妈到半夜,是个人都该放松快乐一下了吧?妈的,伱一个大学生不泡吧不撩妹不上分儿就算了,你特么倒是赶快给你背后的大姐姐打个电话,约出来happy一下啊! 老子照相机都准备好了,你给我拍个鬼的勤工俭学呢?! 大家是来看这个的吗?! 跟在季觉身后苦熬了一整天的男人,整个人都要不好了,这特么根本不合常理啊——卖炒粉的小妹熊那么大,他居然看都不看一眼!甚至人家抖着想要多赚你两块钱的时候,你连个蛋都不肯加! 你特么还是人嘛? 莫急,莫急,不能着急,耐心才能得到结果,蹲守才能捕获猛料。 齐钦深吸了一口气,安抚着此刻暴躁的心情,好容易等到季觉房间的灯终于灭了,才下车撒了泡尿,上了个厕所之后,买了碗泡面吃。 行了,总算消停了。 起码能睡个好觉。 他闭上了眼睛。 同样的深夜里,有人彻夜难眠。 “我叼——” 沉寂的厂区里,洗漱完之后的叶纯原本还包着头晾头发,打着哈欠收拾着工坊,结果,在伸手拿起桌子上的残片时,不由得愣在了原地。 如遭雷殛。 叶纯敢发誓,自己这辈子眼睛都没瞪这么大过! 那个不规则残片在季觉的摧残之下,已经浮现出了一道隐约的裂隙,但此刻,上面流溢着一层微不可绝的纯白幻光,关了灯之后,就在月光下蒙蒙发亮。 而更令她难以置信的,是上面……那不足巴掌大小的地方上面,有人用丧心病狂的努力程度和可以即刻入院的强迫症水平,硬生生的刻上了超过二十个上善徽记! 全部都是升变! 今天下午她来察看的时候,季觉还是一个刚刚接触熔炉什么都不会用什么都不懂的纯萌新,结果四五个小时的功夫,居然就把足够其他学徒夜以继日煎熬数年的进度踩在脚下。 而更恐怖的是…… 透过上面丝丝缕缕的痕迹,她竟然隐约分辨出自己姨妈早些年的风格? 尤其是最后那几个图腾徽记,最后收尾处的弧度,完全就是姨妈自己的特殊落款……就算是照着学,也没必要把这个也学回去吧?! 你来这里学什么? 造假吗? “姨妈,你快回家啊。” 她压抑着尖叫的冲动,拨通电话:“有变态啊!” “……正常。” 在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之后,电话另一头,迎来了许久的沉默,可最后,居然却只是平静的给出了评价,就好像,根本不意外一样。 叶教授说:“让他继续就行,多余的事情,不用管。” 电话就此挂断。 只剩下叶纯在寂静里,和残片,面面相觑。 许久之后,回头,看着自己在玻璃中的渺小倒影,抛下残片之后,终究还是忍不住一声轻叹。 “妈的,怪物。” . “卧槽?” 同样的夜色中,老旧的卧室里,刚刚闭上眼睛的季觉忽然从床上弹起来。 总算发现了好像哪里不太对的地方。 白天的时候自己太过于专注炼金术的成长,以至于,差点没注意到…… 在月光下,他抬起了右手,凑到眼前,仔细又郑重的分辨,看着表盘上面那个隐隐被金色所侵染的1。 他眯起眼睛,难以置信:“这破进度条,是不是有动静了?” 如果他的记性没错的话,那在早上的时候,这个1的上面,几乎还是一点其他的颜色都没有的,而现在,最上面边边角角的地方,似乎好像已经出现了一些不容忽视的纯金。 硬要说的话,就好像某个蓝色图标的龟速下载软件,忽然动起来了。 虽然还是1kb、2kb的速度,可好歹不再是‘资源无响应’,或者‘根据相关法律不予以开放下载’了…… 从0%,到1%,再一次实现了从零到一的伟大突破! 渺小微弱,但又如此的显眼。 “噫!!!” 季觉忍不住振臂欢呼:“好耶!!!!” 可为啥啊? 难道是自己炼金术上的进步带动了能力的成长吗?可是也不对啊,前天自己入门炼金术的时候,这表真的半点破动静都没啊。 他重新躺在床上,仔细回忆着今天一整天所发生的事情,最后浮现在眼前的画面,是自己伸手,去抽取自毁残片中残存精粹和灵质时的场景。 到最后,所有的精粹,全部都被自己的能力给吃掉了! “不是,大哥,你认真的吗?!” 他感应着灵魂内那轻盈运转的徽记,无法理解。 只有通过吸收炼金物品的精粹才能成长? 这破能力怎么跟什么抽卡手游里的角色一样啊?刷副本打怪屁用都没,非要拿其他装备和角色喂狗粮才能升级? 是不是到了满级之后还要再吃几张同样的角色才能突破啊? 别到最后强化+11、+12的时候,再给我来个装备概率损毁吧? 季觉快要对想变强就要氪的世界绝望了,忽然很想撞墙,不是说真传奇不这样么? 可莫名的……眼前浮现的,竟然是白天里那一整座让当时的自己为之绝望的仓库,乃至那规模夸张到足够埋掉十几个自己的废品垃圾堆。 如果没记错的话,叶教授好像说的是,那些没用的东西都是丢给自己练手的,对吧? 那一瞬间,季觉,睡意全无。 回头望向工坊的方向时,双目里已经燃起了熊熊烈火,就好像看到了无数个穿得很少布对自己搔首弄姿邀请自己赶快来玩的小姐姐…… 什么垃圾堆?! 那可是已经洗白白了的经验值啊! 脑子就只剩下了一个字。 ——肝! 从那一天开始起,盯梢者的噩梦,终于到来。 人是凌晨两点多发完报告才闭上眼睛的,然后,第二天早上五点半,他就发现……季觉那孙子,出门了! 甚至连衣服都没换,头都没洗,只是洗了把脸刷了个牙,在门口买了个包子。 然后,直奔厂房! 那一副争先恐后害怕晚了就抢不到免费鸡蛋的样子,让齐钦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某种摧残——不是,你干嘛? 大哥,你他娘的倒是多睡一会儿啊,你不睡我也是要睡的啊! 这么早起来就往工厂跑,你图啥? 甚至还买了咖啡,就这么迫不及待的当牛马?! 在风中,传来了远去的声音…… 令绝望的中年人呆立当场。 他在狂笑! 小摩托的油门拧到底,季觉咧着嘴,驰骋在黎明的晨光里。 新的一天,新的开始。 又可以快乐的打螺丝咯! 第39章 魇 第39章 魇 周一,五点半出门,晚上十二点回家。 周二,六点出门,晚上十一点四十回家。 周三,这孙子昨晚回家洗了个澡之后上个了厕所,四点半就出门趴在厂房的门口,拍着门让叶纯赶快起床…… 然后是周四、周五、周六、周天。 这孙子根本不知道什么叫放假! 完全就是在蔑视劳动法啊! 盯梢的中年人瞪着满是血丝的眼睛,举着望远镜,看着远处沉寂的厂房,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举报他。 你他妈的是人吗?! 一开始,他还以为,年轻人火力旺,喜欢逞强。等习惯了之后就知道社畜的苦,上班的难,自然就会开始磨洋工划水开小差。 结果这孙子,第二个星期开始,直接扛着铺盖,就住进去了?! 不走了! 甚至每天连面儿都不露了?! 不是,大哥,这里面是有金山银山还是美女男娘啊?你就这么喜欢干活儿吗? 这要不是这一片厂区的所有人是叶限,在崖城也是没人敢招惹的大师的话,中年人早就冲进去给季觉俩大嘴巴子了:醒醒,傻逼,你倒是快他妈的出去活动一下啊!就算不勾搭闻雯,起码也让我看看伱究竟是不是天选征召者吧? 不止是盯梢的人,叶纯也快哭了。 不,已经哭了。 “大哥,季觉,你是我学长,行吗?你饶过我吧,钥匙给你,你想要去哪儿想要什么你自己去自己拿好不好?别拉着我一起卷了。” 发现自己连续好几天熬夜出现黑眼圈之后,叶纯的小珍珠掉的停不下来:“学姐是真的卷不过你这种变态啊! 不行你出个门,去谈个恋爱吧!找不到人的话,我可以介绍学妹给你……” “学姐这是哪里的话?!” 季觉勃然大怒:“我们要共同努力,共同进步啊!你怎可如此懈怠?还记得叶教授走之前的谆谆叮嘱吗? 你也不想叶教授回来发现你除了体重涨了之外,论文什么进度都没有吧?” 叶纯已经忍不住想要给他两拳了。 你可收收味儿吧! 她总算知道这一次姨妈为什么连作业都不布置就甩手出门了……早在她允许这条狗跑进自己窝里的那天,她就躲不过被卷的命了。 “你究竟几天没洗澡了,大哥?” 她端详着季觉胡子拉碴、满眼血丝,头发板结、有气无力的鬼样子,只想报警:“你要过劳死的话,可以别死在我家的工坊里吗?” “洗什么澡?睡什么觉?谈什么恋爱?!” 季觉瞪大眼睛,惨白的面孔之上,笑容越发兴奋:“我爱学习的,好吗!我爱炼金术!工坊就是我的家!” 嘭! 熔炉之内,那断裂的剑刃,铮然做响,宛如万军嘶鸣自血火中而来。在其中,猩红和凄白所交织而成的巍巍王座之影自灵质之中显像! 就这样,在季觉的桀桀怪笑里,继升变、熵和荒墟之后,司掌灾祸、纷争、不协与杀戮的第四个图腾,于此成就。 ——上善·大群! “哈哈,哈哈哈——” 季觉看着腕表上已经完成了三分之一的进度,叉腰仰天大笑:“这就是职业肝帝的含金量懂不懂啊? 天不生我季觉,卷狗万古如长夜! 炼来——” 丧心病狂的笑声里,他却感觉眼前渐渐昏黑,笑声渐渐越来越低。 仰天倒下。 卡擦,卡擦。 一声咀嚼薯片的脆响之后,叶纯面无表情的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你这种卷狗迟早有一天,卷死自己。” 没救了,断气了,可以联系火化了。 我要为你订最高规格的风光大葬和五子哭坟,然后再把骨灰洒进天门湖里,告诉每一个新来的学弟和学妹,这就是做卷狗的下场! 如是碎碎念着,她伸手从柜子里取了一个密封郑重的瓶子出来,拿着滴管小心翼翼的取了1毫升之后,以300毫升清水稀释,最后,将橙红色的液体,全都灌进了季觉的嘴里去。 肉眼可见的,苍白的脸色浮现出一丝红润。 眼皮抖动了一下。 季觉茫然的睁开眼睛,看到了叶纯无可奈何的神情。 他的记忆还停留在几分钟之前,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长期灵质匮乏引发的后遗症,时不时意识中断和精力衰退只是早期现象,再不休息的话,我将来就可以带着学弟和学妹去精神病院看你学吗喽的样子了。” 叶纯毫不客气的捏着他的脸,任意揉搓:“给我,滚去,休息,听到了吗?” 季觉其实很想说我还可以再卷一会儿,可看到叶纯那和叶教授如出一辙的凌厉眼神时,不由得吞了口吐沫,用力点头。 “休息好,休息好,我最爱休息了!” 感觉,如芒在背。 跟着叶教授什么好的不学,全学了糟粕了! 如是,怨念着,留恋着,三步一回头的,季觉扛起了包裹,时隔五天之后,终于爬出了工坊,回家洗漱睡觉去了。 远方的更远方,盯梢者躺在车里,气若游丝的抬头看了一眼,收回了视线。 妈的,累了,毁灭吧。 “这么多天了,一点东西都还查不出来?你干什么吃的?” 电话里的苍老的声音满是冷漠:“你知不知道那边催的有多急?这么长时间了,什么事情都不做,连盯人都盯不了。你要不还是考虑一下,换个东家怎么样?” “别,别,老板,已经有眉目了。” 中年人汗流浃背:“我已经联系到了魇,就等那小子露头,最迟明天,我连那小子看了姓闻的几眼给你挖出来!” “最好是这样!不然的话,你自己去跟那边交代吧!”毫无耐心的老者姜尽挂掉了电话。 只剩下面包车里为了省油连空调都不敢开的中年人,汗流浃背,捏着电话,犹豫再三之后,终究开始拨通了另一个电话。 “老板不想等了。”他说:“还得你来一趟。” “早这么说不就得了?还磨蹭这么久。” 电话另一头,被称为‘魇’的人嘲弄道:“一个死小孩儿,你战战兢兢盯这么久,连个窃听器都不敢放,能有什么成果?” “还不确定他是不是天选征召者,万一呢?这种事情,小心为上。” 中年人抬头,看了一眼远处消失的身影,不知为何,忽然有种恶寒:“你也小心点,那小子百分之百不正常,我看有点邪性。” “行了行了,钱先打过来。” 魇冷笑起来:“你想要的东西,我倒是能给你挖出来,不过他变成傻子的话,可不能怪我……你懂的,我的风格,比较粗暴一些。” “别留下什么痕迹和马脚来,知道吗?” 中年人最后叮嘱:“老板不喜欢别人做事的时候出篓子,要是被……” “放心,不会牵连到你们的。老子明天就去帝国了,安全局再牛逼,能插着翅膀跑到莱茵港来抓我?” 魇的笑意变得古怪起来:“没想到,临走之前还能玩个尽兴啊。” 电话挂断了。 中年人沉默的抽着烟,再没说话,只是不知为何,忽然考虑起退休的问题来了。 只是,这么多年,跟着那个姓姜的,做了这么多见不得光的事情……自己的运气,真能混到退休的那天么? 别说退休,没了他们的庇佑,恐怕明天下午的时候,他尸体就飘到海上去了。 在午后的阳光下,他看着后视镜里自己胡子拉碴不人不鬼的样子,忽然羡慕起那个骑着摩托哼着歌远去的身影来。 就算看上去再怎么无知又傻逼。 可至少还能活在光里…… 被挂断的电话另一头,悠扬的音乐声和提示从广播系统中响起。 在海关入口的前面,魇挂断了电话,信步而行,通过了安检和核验,走进了头等舱的休息室里。 “先生请用茶。” 服务员端上了茶水,笑颜如花,莫名的对这位陌生的旅客充满了好感。 “谢谢。” 被称为魇的男人放下了公文包,看上去就像是随处可见的差旅商人一样,靠在独立休息室的沙发上,似是疲惫:“我要休息一会儿,麻烦不要让人打扰我,好吗?” “好的,先生。” 服务员后退了两步,体贴的为他关上了门。 于是,寂静里就只剩下男人和那茶杯中袅袅升起的水雾。巨大的落地玻璃之外,是空港停机坪的繁忙景象。 一座座宛如楼宇一般起落的飞空艇在云天之上穿行,去往四面八方。 他并不是明天去帝国,而是今天晚上,而且是做完这一单之后,火速离开。 而且去的不是帝国,而是中土之外的群岛。 就像是雇主的下属跟他说的那样,安全第一。谁都不知道那帮家伙是不是因为自己知道的太多,想要用这‘最后一单’来灭自己的口。 做什么事情,总要留一手。 在海州这么多年,他已经在银行的不记名账户里攒下了一笔不菲的积蓄,足够他在那边买一座山和一座渔场,然后雇几个员工,舒舒服服的钓鱼冲浪到老死。 这一单临时起意接下来的生意,也不过是为了将来游艇的配置再往上一个台阶而已。 要加一套唱吧吗?自己又不太喜欢唱歌,不过群岛女孩儿的歌喉倒是出了名的婉转…… 如是,散乱的思索中,他端着茶杯,从公文包里抽出了早就送到自己手里的文档,看着上面的照片和记录,忍不住遗憾一叹。 本来还说有可能抓住一条天选征召者的大鱼,卖给别人的话,还能来一笔横财,没想到,真就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小子。 还是个孽化可能性比常人高好几十倍的受咒者。 姜尽那老东西真的是老糊涂了,还是说病急乱投医? 与他无关。 至少,自己还可以爽完一场。 自久违的饥渴感中,他靠在沙发上,闭上了眼睛,呼吸渐渐放缓,很快,沉沉睡去。 而在他双眸合拢之前,那一双眼瞳中的邪异神采便早先一步,消失不见。 此时此刻,此地此处,只剩下了一具空壳。 食梦之貘自梦中出发,去往了新的游乐场。 与此同时,刚刚回到家冲了个澡的季觉,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忽然之间,原本还尚在忍耐范围内的困意,忽然如同潮水一样暴涨。 以至于,来不及完全擦干。 “等等,好像,不太……” 对劲? 他踉跄的向前了两步,半身趴在床上,还来不及爬上去,便沉沉睡去。 鼾声响起。 长期的灵质匮乏和虚弱,能力甚至做不出反应,在反应过来之前,便已经坠入了貘所编制而出的梦里。 毫无反抗之力。 再然后,在虚无之中,没有尽头的噩梦如潮水那样升起! 第40章 假货 第40章 假货 好像,忽然睡着了。 季觉从地板上睁开眼睛,感觉到了浑身的痛楚,就像是被人打了一顿,整个人仿佛都快散架了。 他努力的翻了个身,看向了熟悉的天花板,试图从眩晕中理清头绪,搞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可脑门剧痛眩晕,什么都想不起来。 难道是卷太多了,以至于累崩了? 不对啊,自己在三级工程师考试之前,在图书馆狂卷一个星期之后,还能抽空再顺带做两套紧急救生员的考题的! 老了? 我还没二十呢啊! 季觉捂着阵痛的脑袋,缓缓从地上爬起来,努力的深呼吸,可空气里却充斥着刺鼻的霉味。窗户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开了,漏进了很多雨,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外面的天空覆盖着厚重的云层,看不见星星和月亮。 只有远方,那些灯光无法照亮的阴暗小巷里,忽然传来了刺耳的悲鸣,像是野狗垂死的哀嚎。季觉哆嗦了一下,下意识的关上了窗户,然后,看到了墙上大片大片的霉菌和脱落的墙皮。 不由得呆滞当场。 自己这是,睡了多久? 莫名的恐惧和不安从心头泛起,令他的呼吸渐渐急促,冷汗淋漓,当他抬起手,看向手腕上时,那里却空无一物。 表不见了! 甚至就连能力都已经消失无踪,就像是过载崩溃了一样,灵魂之中,空空荡荡。 只有令人头皮发麻的摩擦声,从楼下,渐渐传来。 季觉,屏住了呼吸。 小心翼翼的推开门,看向那一片舞动的黑暗,黑暗里,空无一物,只有一扇在风雨中摇摇欲坠不断开阖的铁门。 他的心脏,骤然痉挛! 就像是被看不见的恐惧握紧了,难以跳跃,黑暗里好像传来了什么轻笑声,可是他却听不清晰,所感受到的,只有颤栗。 在梦的帷幕之后,无形的貘咧嘴,吮吸着那迅速井喷而出的恐惧,惬意呻吟。自从得到貘的矩阵之后,这样的乐趣,怎么都享受不够。 被称为魇的天选者,从来不显现在人的面前,甚至从不曾跟自己的雇主和敌人见面。 他最爱的,就是化身为噩梦,潜入到对手的梦中,肆意的戏耍和蹂躏自己的目标,直到对方在恐惧中渐渐被摧垮,击溃,变成了木偶和玩具。 现在,他只需要动动手指,季觉心中最恐怖的回忆和惊悚的场景,就将从梦中浮现,令一切渐渐坠入地狱里。 在洞开的大门之后,吹来了夹杂着风和雨的寒风。 早就在季觉的面前,一行泥泞的脚印不知何时,蔓延到了自己的家里,像是看不见的怪物一样,隐藏在无法窥探的黑暗里。 而在那一瞬间,诡异的咀嚼声,从客厅的尽头响起! 他踉跄的后退了一步,几乎站不稳,无形的恐惧喷薄,已经抵达峰值,化为了实质。 太简单了,太轻松了,太容易了。 魇的嘴角缓缓勾起,融入了那恐惧所塑造的形象里,具现为黑影,踏上了舞台。 ——猎杀和蹂躏的游戏开始! 他狞笑着,睁开眼睛,然后……愣在了原地。 茫然的眨了一下眼睛,看向眼前,难以理解,为什么自己趴在冰箱上面? 还有,为什么,自己的嘴里,还叼着,半个鸡腿? 没有利刃,没有爪牙。 干瘪又佝偻的枯瘦身影趴在了冰箱上面,和自己在玻璃上的倒影,面面相觑。再然后,才听见身后那惊恐的尖叫,乃至,震怒的咆哮。 “我的鸡腿,我的电冰箱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季觉的眼泪都快掉出来了,被眼前的一幕彻底击垮,彻底忘记了理智和思考,奋不顾身的扑上去:“我他妈的和你拼了!” 嘭! 魇甚至来不及回头,就被一棍子,砸在脑门上,感觉到自己颅骨破裂的清脆声音,天旋地转。 “等……” 他下意识的回头,摆手,想要将季觉撕碎,可干瘪的手臂直接被一棍子直接给抡断了,就像是麦秆。 “不对!”他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我……” “你什么你?!” 季觉怒吼,手里的半截桌腿直接拍在那一张诡异的面孔上,怒吼:“伱他妈赔我的电冰箱啊!” 眼看着自己刚修好的冰箱门又掉在了地上,季觉脑子里的弦彻底绷断了,眼睛猩红,拳脚并用: “让你非法入侵!” “让你吃老子的鸡腿!!” “让你他妈的,弄坏!老子的!电冰!箱!!!!” 嘭! 桌腿居然在震怒之下,被季觉砸断了,可季觉丝毫不停,依然踩在他的身上,随手捞起了旁边的盘子,直接照着对方的脑门拍下去。 啪! 碎片飞迸,两块五一个用了七八年的盘子也彻底碎了! 季觉,心如刀割。 再然后,就是插在柜橱上面的擀面杖,右手,抄起了水槽里还没洗的平底锅,双手并用,左右开弓。 “都欺负我是吧?都他妈欺负我一个穷鬼做什么!”季觉质问,怒吼,“老子学贷都还没还完呢!你把老子摩托呢?! 草,我牛马哪儿去了?!” 察觉到小牛马竟然也被偷走了,季觉感觉自己再也好不了了,眼睛红的好像快要滴出血,平底锅没头没脑的照着对方脸上拍,气得根本停不下来! “等一下,我,不对,你先停……我……” 在暴风雨一样的拳打脚踢里,魇下意识的抱着脑袋,感觉眼前一阵阵发黑,搞不明白,他妈的究竟发生了什么? 怎么有人最可怕的噩梦是被人弄坏自己家的电冰箱,怎么可能有人最害怕的是被人偷吃了自己的鸡腿? 妈的,你神经病吧?! 他忍不住想要控诉质问,可一切都已经来不及。 随着那染血的擀面杖再度轮下,自扩散的痛楚里,梦境骤然崩溃。 空港休息室的沙发上,魇惨叫着从梦中醒来,睁开了眼睛,感觉到血色从眼耳和口鼻中缓缓渗出,难以置信。 自己,居然在梦里,被杀死了? “先生?先生!”门外传来匆忙的敲门声:“需要帮忙吗?发生了什么?” “我没事!不要烦我!” 魇失控的怒吼,顾不上风度和礼仪,直接隔着门,下达了暗示,让服务员滚开,不要再过来。 寂静中,只剩下他粗重的喘息,眼睛之中,遍布血丝,如此狰狞。 “季觉——” 他的牙缝里挤出嘶哑声音,无法咽下这未曾有过的耻辱,“咱还没完呢。” 不等自己激荡的灵质恢复正常。 魇再度,闭上眼睛。 噩梦自远方,再度呼啸而来! 房间里,季觉刚刚睁开眼睛,还没搞明白怎么回事儿,就又趴下了,鼾声响起。 自漫长的恍惚和昏沉之后,他茫然的睁开了眼睛,看到了午后的阳光。 有人轻轻的推着他的肩膀,如此温柔。 “醒醒,季觉。” 坐在旁边的闻雯低头看着他,“又睡着了?” “啊,对不起。” 季觉下意识的道歉,揉了揉脸:“最近肝的比较厉害,我……” 他抬头看过来,话语戛然而止,好像茫然。 闻雯微笑着,托着下巴,看着他。 “怎么了?”她端起旁边的冰淇淋,拿起勺子来:“要不要尝尝?这家冰淇淋的味道还挺不错的。” “啊?”季觉不解。 “来,张嘴。” 闻雯的勺子舀起冰淇淋和奶油,送到了他的嘴边:“尝尝?” “啊……额……还是,不了。” 季觉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点,尴尬一笑:“我高血糖,吃不了这些东西的。不过,闻姐你对我这么好,我反而有些紧张。” “切,一天到晚不知道在想什么。” 闻雯撇了撇嘴,从口袋里拿出烟盒来,娴熟的叼在嘴角,正准备点火,就看到,季觉乖巧的将旁边的烟灰缸递过来。 “你小子,好歹是个天选征……” 她摇了摇头,像是准备说什么,然后,就看到了,季觉抄起烟灰缸的手,抬起来,对准她的脑门。 嘭!!! 巨响中,闻雯头破血流,鲜血淋漓,烟灰缸也碎成了两截。 “季觉,你疯了?!”她怒吼。 “你是谁?” 季觉站起身来,手里捏着破碎的烟灰缸,面无表情的看着那一张愤怒的面孔,一字一顿的发问:“你,是谁?” “你睡糊涂了么?我是闻雯,我……” “闻姐从来不抽白星以外的牌子。”季觉断然摇头:“再好的都不抽。” “我只是换个口味!” “嗯,或许呢,说不定。” 季觉无所谓的点了点头,毫不在乎,只是,垂眸瞥着她的时候,就忍不住鄙夷:“但闻姐绝对不会笑的这么恶心,像条舔狗一样,油腻的要死。” 从小到大,那样的笑容,季觉见过无数次了。 每次有人对自己这么笑的时候,就是在图谋自己的什么了。 可闻雯从来都没有这么笑过。 一次都没有。 “香水,味道,语气,仔细想起来,破绽太多了,就连这张脸,好像都不太对劲。” 季觉轻叹着,告诉眼前的伪装者:“我猜,要么你不怎么了解她,要么,你很了解她,了解到……根本不敢在她跟前出现。” 他分辨着眼前那一张渐渐扭曲的表情,顿时了然:“原来如此,你根本不敢看她的脸,对吧?” 那一瞬间,鲜血淋漓的破碎面孔,陡然变化,化为了未曾见过的阴沉面目。 带着某种兽类的轮廓。 如此狰狞。 藏身背后的梦魇被逼到了死角,食梦之貘在愤怒中显现。 “我本来,还想让你醉死在好梦里,现在看来,没那个必要了。” 魇的声音响起,像是从四面八方:“这都是你自找的,季觉。” 轰! 大地陡然一震,天空分崩离析。 季觉的大脑,剧烈痛楚。 眼前混黑。 就像是,有无形的手伸入了自己的脑子里,粗暴的挖掘着过往,缀取着痛苦和绝望的碎片,汇聚成海洋。 将他,彻底淹没! 第41章 噩梦 第41章 噩梦 好像被人在粗暴的推搡。 好像被人堵在教室后门处,踢打,辱骂。 好像交不出学费,被老师赶出了学校,像是狗一样走在大街上,哭号,无力,绝望徘徊,认清现实之后,低下头,挨家挨户,请求工作和收留。 好像被送到了寄养的家庭,忍受冷眼。 好像被送进了医院里,浑身重度烧伤,像是快要死掉了。 好像……忽然之间,再一次的,回到了十年前! 噩梦的回朔从不停止,轰然向前,残暴的挖掘着曾经的所有碎片,直到最后,突破了一切障碍,轻而易举的,握住了绝望的核心! “找到了。” 魇狞笑着,将隐藏在回忆中的真正噩梦,再度开启! 那一瞬间,蓝天化为了被烧焦的穹庐,猩红的火光映照在如铅的黑云之上,大地崩裂,焦土之上的火星起落。 哀嚎声和悲鸣在废墟中熄灭。 熊熊火焰在车厢的残骸之上燃烧。 季觉再次被回忆所吞没了。 如此平静。 令魇难以理解。 这并非是认清自己是谁就能够挣脱的清醒梦,也不是什么只要看破就无法伤害的幻觉。这是货真价实的痛苦之源,将对手彻底推进深渊的恶毒技艺。 可此刻,他从季觉的脸上,却看不到任何的惊恐和绝望。 只有一片,令他隐约恶寒的,平静。 就好像,回到了自己的家里,回到了柔软的床铺上一样,他淡然的环顾着四周的一切,任由痛苦的回忆将自己吞没了。 信步向前,坐在了废墟上。 “啊……太糗了。” 季觉挠了挠脸,轻声叹息:“前些日子才说,有可能不回来了,结果没想到,好像又被人送回这里来了。” 无人回应,只有遥远的方向,隐约的歌声回荡,永无休止。 在那一瞬间,无形的貘居然失去了力量,坠入尘埃。 有冰冷的风呼啸而过,吹来了无数死亡的哀鸣。 自呆滞和震惊里,魇低头,看向自己双手上的尘垢与灰烬,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但又跌倒在了地上。 茫然环顾四周。 他对梦的控制,被夺走了! “怎么回事?!” 他下意识的起身,想要夺回自己的主控权,却看到,大地之上渐渐亮起的银光,那繁复如电路一般的庄严轮廓,像是看不见的网一般,将自己,囊括在了其中!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耳边,虚幻的声音响起。 如此清脆。 于是,停滞的时光,于此倒流,尘封的所有再度显现。 就在焦土和灰烬之中,一个个模糊的轮廓,痛苦的躯体,再度重聚,从死亡中归来,哀嚎,嘶鸣,祈祷,亦或者怒吼。 到最后,他们,不,它们,都回过了头。 看向了呆滞的貘。 破碎焦烂的面孔上,没有眼睛,只有两个漆黑的空洞,仿佛通往深渊的洞穴一样。可空洞里,却骤然有烈光涌现。 像是山峦被点燃,海洋也沸腾,天穹和大地自毁灭的潮水中分崩离析。 那是,货真价实的…… ——天灾! 自闯入者最后的惊恐尖叫里,十年之前那一场毁灭所有的天灾再度从大地的尽头显现。 货真价实的绝望和毁灭,浩荡袭来! 噩梦破碎时,如同泡影。 灵魂被焚烧殆尽的时候,也一样。 这就是食梦者的,最终结局。 “先生?先生?” 深夜,空港的私人休息室外面,服务员再一次敲响了门,柔声提醒:“您的航班就要起飞了,先生,听得见吗?先生?” 无人回应,只有一片死寂。 当门被推开之后,惊恐的尖叫声骤然响起,混乱扩散开来,很快,被封锁内外,隔离线拉起。 赶来的警察举起照相机,拍下了室内的景象。 沙发上的男人,早已经没有了呼吸。 那僵硬的表情已经彻底扭曲了,一直维持着临死之前的恐惧和绝望,再无法消解。 “大概是梦中猝死。” 赶来的法医摘下了手套,下达了论断,只是,在离开之前,忍不住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一具屈曲状蜷缩的尸体。实在是,无法理解。 为什么尸体会跟烧死的一样? 当季觉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了窗外照进来的阳光,温暖又和煦,鸟儿在枝头歌唱,展开翅膀,飞向了天上。 在这无以言喻的静谧中,他躺在地上,缓缓舒展了一下身躯,惬意的发出了一声呻吟。 已经很久没有睡这么久了。 太困了。 昨天晚上竟然连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在地上睡了一宿,并没有觉得难受或者背痛,反而好像整个人都得到彻底的休息了一样。 惬意又安然。 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但乱七八糟的,都想不起来,但如此充足的休息,让他肯定,绝对是个好梦。 只是,当他抬起手的时候,却又忍不住愣了一下。 在表盘的进度上,1字居然已经被金色填满了一半了! 百分之五十多?! 明明睡觉前好像才刚刚到百分之三十,怎么睁开眼睛又涨这么多了?难道劳逸结合的效果这么顶? 季觉茫然挠头。 总不至于是真的有什么猛鬼入梦,给自己灌顶传功吧? 睡一觉进度条居然涨了百分之二十,天底下还有这种好事儿? 太离谱了,但我喜欢,多来点! 他哼着歌扭着腰,洗漱收拾完毕之后,看向了外面,阳光灿烂,万里无云,真是个打螺丝捡垃圾肝进度的好天气! 快乐的打工又要开始咯! 只是,刚出门不久,就看到不远处有个人,胡子拉碴脸色苍白,一看就命不久矣的那种,眼看着自己出了门,神情好像见了鬼一样。 可能是有病吧? 季觉怜悯的看了他一眼,双手插兜,溜达着悠然远去。 只有擦肩而过之后,呆立当场的齐钦还站在原地,目瞪口呆的看着季觉的背影消失在远处,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被魇盯上的对手,折磨了这么久之后,第二天最好都是在精神病院里开单间了,怎么还有能活蹦乱跳出来打螺丝的? 不对劲! 他感觉哪里好像出了问题,低头翻看着手机上的消息,几十条发出去却还未读的询问,以及到现在都没有的回复! 不对劲不对劲不对劲不对劲……不对劲!!! 怎么回事儿? 他恨不得按住那个狗东西甩着铜头皮带把他抽到如同陀螺旋转:妈的,等你一晚上了,成还是没成,你倒是说句话啊! 可不论怎么催促和打电话发消息发邮件,都毫无回应。 好像死了一样。 “你他妈的最好是真死了,狗日的。”齐钦的双眼通红。 事到如今,眼看对方开始装死不回消息,他怎么还能不明白? 那个狗东西,恐怕昨天晚上真的挖到了点什么东西,估计这会儿早他妈的跑路了! 可如果是真的跑路的话还好,就怕对方觉得,自己的消息奇货可居,准备再找个慷慨的雇主,卖个大价钱! 可他究竟挖出什么鬼东西来了? 谁都不知道! 但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这么玩是吧,狗草的,等死吧!” 齐钦不假思索的拨通了电话,“老板,出事儿了,魇跑路了!” 在通报了具体情况之后,电话另一头的老者也陷入了错愕,压抑着无处发泄的怒火,只有什么摔碎的东西响起。 “废物东西!伱要是想死的话,直接买个骨灰盒就算了,何必连累我?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齐钦的表情抽搐了一下,欲言又止。 他也没想过,自己居然随便甩一杆,就真的钓出了这么大的鱼来,现在杆子都要断了不说,人都要被拽进海里了! 更屌诡的是,魇那个狗东西跑路了之后,他们居然没办法确认杆子下面勾住的究竟是什么。有可能是不值一提的海洋垃圾,也有可能是不见血就誓不罢休的食人鲨! 不管是‘季觉有可能就是那个这些日子把大半个海州都搅的乱七八糟的天选征召者’,还是说‘他跟姓闻的悄悄勾搭在一起好多年,孩子都有了,刚过完满月’,他们都不能再这么磨蹭下去了。 万一魇把消息卖出去,让闻雯收到风声,警觉起来,可能就再也没机会了。 就算只是‘有可能’,但万一出了什么茬子的话,‘那边’难道就会放过自己吗? 不要讲笑话! 他们这种在阴沟里讨剩饭的老鼠,平日里为那些大人物们做的最多的,就是见不得光的活儿了。好用的话就继续用着,不好用的话,难道还不会换一个? 夜壶这种东西,有时候跟帕鲁一样。 你不做,有的是人做! “直接动手。” 姜尽深吸了一口气,“找人把那小子逮住再说!我这里去联系心枢方面的天选者,把他底子彻底挖出来!” 齐钦犹豫了一下:“可他每天都待在叶限的工坊里,万一被叶限知道了……” “一个学徒工而已,又不是她的亲生儿子。给她面子称呼一句大师,不给面子又怎么样?她敢动手吗?!” 姜尽再无法克制,怒吼:“况且,不会把他骗出来吗?你是第一天出来出来做事,怎么做还用我教你?!” 啪! 电话挂断了。 在刺耳的忙音里,齐钦下意识的哆嗦了一下,如坠冰窟。 旋即,狠厉的神色从眼中浮现。 再度拨通了另一个电话。 第42章 No Guns Life 第42章 n guns life 午后的阳光下。 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了大陆汽修店外不远处的巷子口上。 陆锋从车上下来,左右看了一眼,察觉到没人注意之后,向着车里摆了摆手:“谢了,钱我尽快还你。” “真不考虑一下?” 开车的是个皮肤略显黝黑的女人,胳膊上的刺青同陆锋如出一辙。 她脖子上带着一道刀疤,时常凌厉的眼神此刻却显得难得温和:“毕竟是老朋友,你入伙的话,给你干股……听说小妹上大学了,天门大学的学贷不便宜的,没有横财,一辈子可能就这么交代进去了。” “饶了我吧,不想搀和那些的东西了。至于学贷……我倒是觉得,一辈子安安心心还贷款没什么不好。” 陆锋笑了笑,耸肩:“再不济,不还有我们么?” “这种话?” 莱拉微微愕然:“真不像伱啊。 “弟弟妹妹都出息啦,用不到我了。” 陆锋微微一叹,抬头,看了一眼远方熟悉的风景,“小时候,我以为想要上位,想要出人头地,就要够狠够强够威风,结果拼命拼了这么多年,从崖城拼到中土,再拼到那个烂泥坑里,什么都没拼出来。 一开始我觉得,拿着枪才能主宰我的人生,后面发现,拿上枪之后,这辈子就只剩下这个东西了。 拼了命的想要从中土爬回来,就是不想再活在水沟里了。” 他说:“哪里的水沟都一样。” 说着,他犹豫了一下,从后腰处,取下了枪套,递过去。 莱拉愣在原地,打开枪套,看着那一把熟悉的手枪,在空降营的历代尖兵手中传承的武器,愈发的难以置信:“你认真的?” “你不是一直眼馋这个么?” 抉择过后,陆锋再无挂碍,只是微笑:“送你了,就当抵债吧,少算我点利息就行。” 莱拉没说话,只是幽幽的看着他。 许久,忽然说:“挺好。” “嗯?” “我说,这样最好,能安安心心过日子。能不靠枪就过上的生活,才是真正的好生活。” 那样的神情,实在是难以述说,也无法分辨究竟是感同身受的喜悦还是发自内心的不甘,到最后,她只是说:“恭喜。” “谢了。”陆锋挥了挥手,转身要走,却听见了身后的声音。 “还有件事儿。” 莱拉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我记得,你跟我说过……那个脸上带着烧伤痕迹,长得还不错的小子?” 陆锋颔首:“我弟弟,怎么了?” “那你小心点吧,最近有人在查他。” 莱拉抽着烟,压抑着烦躁:“荒集上什么消息都没有,直接绕过去,好像在本地社团里开了悬赏,估计是没憋好屁。” 陆锋,愣在原地。 然后,看到了她重新递过来的东西。 那把枪。 “再想想吧,老陆。”莱拉说:“你想放下枪过好日子,可有时候,没有枪,是过不了安生日子的。” 陆锋下意识的伸出手,可碰到枪套的瞬间,却像是触电一样,僵硬住了。 许久,五指展开,握紧了。 “谢了。”他说。 “我还是怀念你在中土的时候,那时候你的嘴里可蹦不出这么怂逼的词儿来。” 莱拉摇了摇头,没再啰嗦:“走了。” 一脚油门。 轿车再不留恋的疾驰而去。 只留下陆锋一个人在原地,像是发呆一样,站了很久,低下头来,点燃了嘴角那一根烟头都快要彻底浸湿的烟卷。 低着头,沉默的呼吸。 于是,在阳光照不到的阴影里,眼神便渐渐凶戾。 “哥,你回来啦?”店门口探头的老幺看过来,“别磨蹭啦,赶快回来把刹车片搬进去,不然被妈发现,又要骂你啦!” “哦哦,来了!” 陆锋如梦初醒的抬头,脸上挂起了柔和的笑意,只是拍了拍脑袋:“瞧我这记性!这就来……” 只是,他的手机,却再一次的疯狂震动起来。 令他的心彻底沉到谷底去。 来电:陆铃。 “哥,救命!有人要抓我!他们好几个人,还有……还有……”熟悉的哽咽声响起,像是惊恐的呐喊:“别过来!!!” 咔! 屏幕之上,裂隙浮现。 陆锋不假思索的拔足飞奔,冲进店里,不管其他的事情,跳上了送货用的面包车,将油门踩到底。 可还是晚了。 十分钟后,当他赶到现场的时候,只剩下一片狼藉。 半个小时前,北山区,东路农贸市场,一片喧嚣和繁忙。 “大姐,这石斑怎么卖?” 陆铃穿行在狭窄的过道中间,看着鱼缸里灵活游曳的海鲜:“太贵啦,便宜一点嘛,这明显都好几天啦。打这么多氧也快翻皮了,哪里新鲜了? 行,斑节虾也给我来半,不,一斤!” 几分钟后,捡漏成功的少女喜滋滋的提着两个袋子走出来,拿着手机对照着陆妈要的菜,想着晚上二哥说回家吃,要不要再买一只鸡,反正骑了摩托来,挂车把上,回去杀,更新鲜。 再然后,就感觉到,有一只手,粗暴的薅住了她的头发。 拽! 从面包车上跳下来的壮汉什么话都不说,扯着她就快拖到地上,往车上拽。猝然之间,陆铃瞪大眼睛,下意识的惊恐尖叫,想要呼喊,却听见了对方先声夺人的怒吼:“败家娘们,你把家里的钱偷哪儿去了?!” 另一个枯瘦的男人也冲上来了,抱住了她的腿,“绢啊,听叔叔一句话,你妈已经气得快挺不住了,回去认个错吧。” 她甚至来不及说话,旁边震惊的人群也扩散开来,远远的看着,指指点点。 “听奶奶的话,奶奶带你回去,好不好?” 一个不知道哪儿来的老女人就凑上来,手里捏着湿漉漉的手帕,往她的脸上捂。 陆铃僵硬住了,脑子里回想起大哥曾经说过的话,下意识的屏住呼吸。手里的袋子抡起来,砸在了男人的脸上,石斑鱼和斑节虾洒落出来,一片狼藉。 而她空出来的手,终于摸到了什么东西。 是那个老女人的阴鸷面孔。 不假思索的,她的食指,用尽全力,抠了下去! 刺耳的尖叫声响起。 在指尖破碎的触感中,老女人终于松开了手,踉跄后退,脸上的眼睛血流如注,惨叫。可陆铃终于找到了挣扎的机会,抬起的腿猛然揣在了抱腿的男人脸上。 落地。 再不顾拽着自己头发的手。 手脚并用的,向前狂奔,感受不到额头和后脑的痛楚,连带着一把头发,被撕下了一块皮。 甚至,来不及喘息。 她在剧烈的眩晕中撞进了人群里去,一路将那些摊子尽数推翻之后,推着摩托车,发动,撞翻了前面的单车,冲上了马路。 “跑了?” 手里还拽着头发的男人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么干巴的小姑娘,反应居然这么快。根本没有管惨叫的老女人,直接跳上了车。 “追啊!给我追!!!” 破破烂烂的车也发动了,紧追在后面,死咬着不放。 可慌乱里,陆铃已经来不及分辨方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跑到了哪里去,没过多久,就被那辆车堵在了死胡同里。 向前无路。 “有人吗?有人吗!” 她用力的敲打着旁边紧闭的铁门,呐喊:“救命!救命啊!!开门啊!” 门后好像有什么动静,可到最后,依旧无人回应。 只有巷子口,破车的门缓缓打开,刚刚的那个男人跳下来,冷笑着,甩掉了缠在指头缝里的头发。 “跑啊,小婊子,继续跑啊!” 他身后,司机和另一个人也随即跳了下来,这一次再没有任何的疏忽和大意,手里都提了东西。 黑色的塑料袋套在刀子和铁棒上,令人不寒而栗。 陆铃踉跄的后退了一步。 再没有说话。 抛下了还没有拨通的手机,从摩托车的工具箱里抽出了一根有些年头的平头改锥,用力的握紧了。 可惜,依旧没有任何反抗之力。 只是简单几下,她就被人打倒在地上,不管她怎么挣扎,铁棒砸在她的脑门上,直到她失去声息。再然后,几个人娴熟的将她捆起来,丢进车里,扬长而去,等陆锋赶来的时候,一切都来不及——本来应该是这样的,不该有任何的意外。 可遗憾的是,总有点预想不到的东西。 就比方说,因为陆铃偷懒,轮到自己买菜的时候不想走路,但又不会开车,所以,昨天晚上发消息问二哥,摩托车能不能借自己用一下。 就比方说,季觉看到之后,不假思索的同意了,然后今天出门的时候走的路,就没有骑车。 就比方说,那一辆,倒在陆铃背后,根本就没有任何人注意的破烂小绵羊。 就比方说,一开始就没搞清楚情况的小牛马。 不幸的意外太多了。 以至于,不幸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在察觉到给自己买鸡腿的神受到了威胁的那一瞬间,沉寂的牛马牌摩托车,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恐怖咆哮。 仿佛雷鸣! 不,更像是,近在咫尺被引燃的炸弹! 破破烂烂的塑料外壳在瞬间分崩离析,再然后,狰狞的机械面孔从其中抬起,纵声咆哮! 有五只乱七八糟但又锋锐到可怕的利爪从车轮之后探出来,还有一条遍布着倒刺寒光闪闪的尾巴。 在堪比跑车引擎轰鸣的炸街声里,小牛马飞扑而起,越过了陆铃的肩膀,直接扑在了最前面那个男人的身上。 张口,咬住了他的脑袋,猛然合拢。 在凄厉的哀嚎声里,利爪划下,势如破竹的撕碎了他的右手,压下,践踏,后车轮碾在了他的面孔之上。 疯!狂!转!转!转!!!! 碎肉和猩红喷薄在了挡泥板上,哀嚎声戛然而止,然后,在肋骨破碎的声音中,小牛马再度腾空而起,后车轮一个左正蹬,前车轮一个右鞭腿,巨口咬碎了一条左腿之后,甩头,将碎裂的残肢丢到了一边去。 再紧接着,悍然撞在了最后一个‘幸存者’的身上。 然后,就再没有幸存者了。 只有刚刚接通的电话里,陆锋疑惑的声音响起。 而在十分钟后,陆锋赶到现场时,看到的就是三个残缺不全奄奄一息的家伙躺在地上,眼看着快断气了。 而一‘条’好像是个踏板摩托车的鬼东西,趴在自己妹妹的脚边,甩着挡泥板疯狂献媚。 并且试图舔脚讨摸摸,卖乖想要换鸡腿吃。 第43章 游戏 第43章 游戏 “……” 陆锋用力的给自己脑门来一拳,确定这不是幻觉,更难以置信,看向地上那几个人:“这是怎么回事儿?” “我不知道。” 陆铃哽咽着,摇头,眼眶通红:“他们冲上来,就想要抓我,要把我拉进车里去,我跑了他们还一直在追。” “那这呢……”陆锋指向了旁边甩着舌头疯狂喘气的小牛马,艰难分辨:“这……是咱家的车吗?” “我不知道。” 眼看着陆锋掏出枪来,陆铃赶忙将它的‘狗头’抱在怀里,“它挺好的,你不要吓它!” 陆锋,目瞪口呆。 发不出声音来了。 许久,脑子里烧断的弦好像终于连上了,杀戮的本能退下了思考的高地,多少算是恢复了一点思考能力。 “我先送你回家,你收拾一下,别告诉妈,不然她老是操心害怕。” 他伸手,拥抱着眼前的女孩儿,小心翼翼的,生怕触碰到她的伤口,看到额头上那头发被拽下来的伤口时,眼神有那么一瞬,失去了焦距和色彩。 很快,在陆铃的凝视里,挤出了微笑来。 “别怕。”他揉了揉陆铃的脸颊:“一帮下三滥的东西,哥就搞定了。大哥搞不定,还有二哥呢,是吧?” “嗯。” 陆铃牵着他的手,再不害怕。 十来分钟之后的傍晚时分,正在吃外卖的季觉听见了口袋里疯狂震动的电话铃声,下意识的接起:“喂,锋哥……” 然后,笑容消失在了脸上。 “我知道了,嗯,好,马上过来。” 他挂掉了电话,放下筷子。 “怎么啦?”叶纯抬头看过来:“什么事儿?” “家里人找我有点事儿,今晚和明天可能加不了班了。”他尴尬一笑:“学姐,能不能请个假?” “得了吧,都急成这鬼样子了,还装什么呢?”叶纯不由得翻了个白眼:“快滚快滚,要钱急用吗?” “啊,不用,我先走啦。” 话音未落,季觉就收拾好了东西,犹豫了一下,捞起工具箱里的另一具便携探针揣进了兜里:“工具,借我用一下。” “不准毛走了,要还的啊!” 叶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关上门之后,几乎听不见了。 他拔足飞奔,冲向厂区的门口。 在门外的马路上,大陆汽修厂搬货的面包车已经停在了对面,透过摇下来的窗户,能看到驾驶席上抽烟的陆锋。 他直接拉开车门,坐到副驾驶上:“小妹没事儿吧?” “头上破了点皮,抹了点碘酒就好了,主要是被吓了一跳。” 陆锋弹了弹烟灰,回头,指向后车厢里那正撒欢儿喘气的狗型摩托车,神情复杂:“各种意义上。” “……” 季觉的神情也尴尬起来:“这个我一时半会儿也解释不清楚。伱不是骑它骑了两三年么?总之,是自己家养的就是了。” 谁家养的小绵羊这么屌诡啊?会吃鸡腿会打架,还会闪电五连鞭直接把对方给全灭完了。 不是陆锋小看自己,他怀疑赤手空拳面对面的话,他都会被这玩意儿直接放翻。 毕竟大家都是肉长的,谁都干不过复合钢啊。况且这玩意儿浑身上下全都是铁,滑铲都没卵用,只能送菜了。 “人呢?” 季觉放好了包之后,直接的问道。 陆锋伸手再指,小牛马的屁股后面,那一摊用防水布盖着,还在不断蠕动隆起的东西。季觉点了点头,伸手拍了一把方向盘之后,车就自行启动,按着季觉的导航开了起来。 “嘿还有这一手啊。” 陆锋啧啧感叹着,跟在他后面,一起翻到车厢里去了。 掀开防水布之后,就看到,那几个满脸是血,甚至连脸都看不清楚的人,正捆着他们自己带的绳索,不断的挣扎,呜呜做声。 神情凶戾。 仿佛在说什么狠话。 “问过了吗?”季觉问。 “还没来得及。”陆锋伸手,翻检着他们的胳膊腿,瞥着那些纹身,了然的说道:“这几个恐怕都进去过好几次了,不上点专业的东西,恐怕不会开口。” “没事儿,用不着他们。” 季觉伸手,在他们的口袋里一阵摸索,没过了多久,就找出了三个手机来。 再然后,屏幕亮起。 不用密码,也不用刷脸。 手机解锁的速度比老嫖客的裤子脱得都快。 就在那三个人的眼前,手机屏幕不断的跳跃,通信记录、往来讯息,社交软件和各种客户端,甚至包括删掉的讯息。 “刀疤明?齐钦?还有……姜尽?” 伴随着季觉的喃喃自语,通讯记录和号码就已经出现在了手机上,自瞬息间的洞察中,窥见了曾经所发生的一切。 居然在闻姐来自己病房探监的时候,就已经被盯上了么? “原来如此……” 他放下手机,叹了口气,“锋哥,我的错,这是冲我来的。” 陆锋愣了一下,旋即没好气儿的给他后脑勺来了一巴掌,“那不就是冲咱家来的?绕来绕去说什么呢?” 季觉正想说什么,可话语忽然停滞,视线被屏幕上的照片流吸引住了。 陆锋好奇的看去,然后僵硬住了。 三台手机的屏幕上,照片不断跳跃而过——暧昧的灯光,或者是破烂的宿舍里的单人床,那些满是污垢的床单,还有更多的……身体。 有的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有的一丝不挂。 或是抽着烟满不在乎的麻木一笑,或是浑身淤青、头发散乱的蜷缩着,想要捂住脸,但挡不住手腕上的针孔和胳膊上的青紫痕迹…… 被关在笼子里,被吊起来的。 还有视频里传来的隐约哭喊与哽咽。 令陆锋的眼瞳,渐渐空洞。 看向那几个人的时候,脸上只剩下缓缓扩散开来的兽性狰狞。 “娱乐生活还挺丰富哈。” 他低头端详着那几张呜呜做声的惊恐面孔,忽然问:“你们打算带我妹妹去做什么?” 在最前面,那个面孔残缺的男人努力蠕动着,吐出了塞在嘴里的纸板子,呛咳:“哥,哥别,我错了!误会,都是误会!我开玩笑的,我……” “是吗?” 陆锋笑起来了:“真好笑。” 季觉面色微变:“锋哥,等——” 嘭! 他已经扣动扳机,枪声迸发,那张面孔炸裂成溃散的血浆。 好笑死了。 再然后,枪口指向了另外一个,可陆锋的手却被拽住了,戛然而止,只有枪口之下,那一张崩溃的面孔浮现庆幸和狂喜。 “你干什么?” 陆锋回头看着季觉,毫不掩饰眼中的凶戾。 “你疯了吗!” 季觉针锋相对的怒视,恨不得邦邦给他两拳:“这车陆妈以后是不开了吗?弹孔怎么收拾,你知不知道车里的杀人痕迹多难清理? 就特么不能等我把车开到海边上去吗!” “啊?”陆锋的神情一滞。 “啊什么啊?做事的时候要多考虑一下大哥!” 季觉强行把枪从他手里薅下来,看着上面黏糊糊的血浆,就气不打一处来:“这下好了,除了钣金补焊,还得全车大清洗,还有这一摊血……万一将来有人拿紫外线灯一照,你说你拉的是生猪吗?等会儿买了试剂,你自己擦!” “……哦。” 陆锋略呆的点了一下头,气头过了之后,就开始头疼,这车上多了个洞怎么跟老妈交代了。 可看向旁边的时候,还是忍不住问:“那这两个呢?” 季觉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枪,叹了口气,终究还是退掉了上膛的子弹,揣回了口袋里。 “算了,大家出来混,都是为了过日子,哪里有那么多你死我活的。” 他拍了拍其中一个人的肩膀:“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人在江湖,身……身不由己,是吧?我不是那种睚眦必报的人。有可能的话,我也不想动手杀人。” “唔!呜呜呜呜!!!!” 两个还能喘气儿的人疯狂的点头,在血浆里蠕动,几乎快要流出眼泪。 连一直疾驰的面包车,也缓缓停止,车窗外,涛声渐渐泛起,海面上映照着粼粼的闪光,像是有千万个细小跳跃的太阳。 季觉伸手,为他们拉开车门,展示着外面那一片过于耀眼的光明。 在束缚中,他们慌不迭的点着头,努力的想要展示感激的笑容,可视线,却不由得,被那光明之中难以融化的东西所吸引了…… 那一双宛若深渊的眼睛。 漆黑。 望着断崖之下,那一片广阔无垠的海洋。 就这样,忠实恳请。 “既然习惯了身不由己,何妨最后再勉强一下?” 他说:“可以麻烦你们……自己跳下去吗?” 午后的海风里,潮声涌动。 终于把后面的血迹勉强擦掉的陆锋从车厢里跳下来,手里还抓着脏兮兮的头枕布套,无从下手:“小季,这个怎么洗啊?颜色好像擦不掉了。” “丢掉算啦。” 季觉坐在栏杆上吹着风,眺望风景:“偶尔孝顺一下,给陆妈买个新的嘛!” “我叼,为什么每次你提建议,掏钱的都是我,最后还让你小子把我妈的好感度给赚完了?”陆锋抱怨着,探头,向下眺望。 在海风中,悬崖下的孤松上,还有个人吃力的抱着一截枝杈,大声的哭喊着什么,可是风太大了,听不清。 一阵海风吹来,那个身上被捆着的人便无助的摇曳起来,连带着同一根绳子上那两个被挂在下面的同伴一起。 幸存的同伴嘴唇不断开阖,仿佛鼓劲加油一样,让他不要放弃,把自己赶快拽上去。 一条绳上的蚂蚱们狼狈挣扎。 “哇,还挂着呢啊?我都有点佩服他了。”陆锋掏出烟来点上,兴致勃勃:“你说他能坚持多久?” “不知道。” “我赌二十块,十分钟!” “不赌。” “哎,偶尔来一把嘛,你小子一点趣味都没有……小心将来找不到女朋友。” “好啊,我赌了,赌五十。” “五十就五十!” 陆锋话音刚落,就看到了,季觉从栏杆上起来,捡起了地上的石头,向着下面抛去,顿时恼怒:“喂,这个算作弊了!” “你也没说不让啊。” 季觉理所当然的反驳:“况且,你不是可以阻止我吗?” “……” 陆锋好像骂了句脏话,无可奈何,从口袋里掏了五十拍进他的怀里,然后,把他手上的石子拿去。 就这样,在夕阳下,快乐的石子儿向着波涛之中撒去。 一块又一块。 宛若小时候暑假里最惬意的游戏。 下半个月的大佬和活动太多了,排来排去,排到了十四号上架,呜呜呜,还在卡文,孩子好苦哇。 到时候就靠哥哥姐姐们支持了(朵朵磕头.jpg) 第44章 好运来 第44章 好运来 临近傍晚,一辆破破烂烂的面包车停在了冷清的车库里。 经历了刚刚在自己家车里乱开枪导致后果难以收拾的窘境之后,陆锋说什么都不愿意带着自己家的车来干活儿了。 好在绑票的那三位热心朋友在临走之前,非常慷慨的将自己的座驾给借了出来,让他们拿去随便开,开多久都行。 于是,陆锋便娴熟的带着季觉在崖城内穿行,来到了一座看上去年久失修破破烂烂的独栋建筑里。 不等停稳,他的脑袋就从窗户里探出来,对着那个靠在门口脸上有条疤的女人露出了灿烂的笑脸,十足谄媚。 “莱拉,内个啥……” 他点头哈腰,搓着小手儿问道:“还有枪吗?” 莱拉沉默了许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然后,接下来整整十分钟,季觉充分的从她身上见识到了优美的联邦语言艺术究竟多么精彩。 简直就是街头俗语民间文化研究大师和国家级口腔体操运动员。那么多句脏话,竟然一句重复的都没有! “你记不记得几个小时之前,还他妈有个王八蛋跟我说,他要过没有枪的生活。” 莱拉一个大逼兜子就甩在陆锋脑门上,然后又是一下:“你当我这里是超市啊?我们是安保公司啊,大哥,不是杀手集团!特么的招牌还没挂呢,你是怕我死的不够快?!” “上次不是还……” “伱特么还好意思说!” 莱拉气儿不打一处来,又是一通含马量极高的问候和怒斥:“上次搞出那么大的事情来,你知不知道如果不是我上次倒手倒的快,安全局差点找上门来啊?!” “最后不也没来嘛?我都跟你说了,我搞定了。” 陆锋大言不惭的贴上去,勾肩搭背:“帮帮忙嘛,江湖救急,江湖救急!等这件事儿了了之后,我肯定……嗯,肯定当牛做马,结草衔环。” 莱拉照着他肚子就是一拳:“你特么怎么不说以身相许呢。” “呃……” 陆锋犹豫着,“我……怕黑……” 顿时,门口附近,几个魁梧大汉哄笑声大起,只有莱拉略显黝黑的面孔,变成了铁青,不假思索的给他添上了一对熊猫眼。 鼻血都流出来了。 “妈的,认识你真是倒八辈子霉!” 她尤其不解气的踹了一脚之后,转身走进门里去。 陆锋倒是像没事儿一样爬起来,招手示意季觉跟上,路过门口的时候,娴熟的和几个壮汉打了个招呼,还介绍:“这我弟弟,以后见到了眼睛放亮点啊。” “哦,老二啊。” “老二好啊。” “以后有空来玩,哥哥们带你去打枪玩,可刺激了。” 问候声里,陆锋冷笑了一声,鬼都知道他们打的什么主意。 打枪?这小子第一次摸枪,五十米移动靶四发全中,哪个不开眼的跟他去赌钱的话,那可就要做好亏到裤裆掉的准备了。 一行人丝毫没见外,直接就把他们带进了地下室的设备间,拆开了两块墙皮之后,就露出了后面密密麻麻琳琅满目的……军火库! 季觉看的眼睛都直了。 你跟我说这是安保公司?哪家安保公司的库房里还藏了这么多自动武器啊?从手枪到步枪再到霰弹枪,几乎书上看到的型号,全部一应俱全。 最前面脸臭的跟什么一样的莱拉,直接把家底儿全都掏出来了。 “拿完就滚,每次见到你就没好事儿。”莱拉双手抱怀,冷声说道。 “哇,锋哥。”季觉低声耳语:“这下不卖身还债真说过不去啦。” “你可他妈闭嘴吧。” 陆锋没好气儿的给他后脑勺一下,直接大摇大摆的进去‘购物’了,只留下季觉一个人站在原地,左看看,右摸摸,什么都新鲜。 尤其是他发现角落里,这帮家伙居然还搞了一套旋塔式压床之后……我说,你们这个退伍老兵俱乐部的家底儿,是不是丰厚的有点过头了? 就这,陆锋还在逼逼赖赖挑三拣四,嫌这也没有,那也没有,最后摇了摇头:“我还以为能有套动力甲呢。” “动你娘了个腿!”莱拉暴怒:“你妈我要是有动力甲,就先捏爆你的头!” 陆锋摇头:“哎,你看看你,又急。” “姓陆的,你特么……” 两人之间正准备习惯性斗嘴动手的时候,却听见了季觉的声音:“莱拉姐,这个,能借我用用么?” 就在刚刚,他下意识的对着这里使用自己能力的时候,就感觉到了,一个未曾有过的强烈共鸣,就像是在耳边骤然掀起的呐喊,将其他所有的杂音尽数压过。就好像已经被埋入泥土中的垂死者,奄奄一息中,奋力的咆哮着,不甘于最后的沉寂。 于无声之中,宛若惊雷。 就在墙壁的陈列架之上! 那落满灰尘,不知道已经多久没人去触碰过的狰狞武器。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陆锋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我叼,你还真有啊?” 猛犸ii型锚式突击枪,哨卫工业荣誉出品,几十年来威名赫赫,不知道创造了多少流血和死亡。 可关键的在于,这个东西压根就不是跟人用的! 那是标准军用外骨骼动力装甲的配套武器模块! 如今就算是改换了喷漆和模样,可陆锋一眼就认得出来。 “从中土进货的时候,当地部落送的添头和赠品,已经报废了。”莱拉摇了摇头:“小子,那个不能用了,会炸膛的。” “放心,不会的。” 季觉笑起来,“至少,今天用的时候不会。” 他伸手,从背包里,拔出了便携型的灵质探针。 学了这么久的炼金术,可算是找到用的地方了…… . 来的时候双手空空,走的时候连吃带拿,俩人提溜着长枪短炮和子弹,季觉一个人居然都快要扛不动了。 眼看着自己的收藏和家底儿被这俩王八蛋十几分钟的功夫卷掉这么多,莱拉的脸色更黑,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生怕他们还要再毛什么好东西回去。 直到他们开着那辆破车消失之后,才松了口气。 “嘿,这就走啦?”少了节中指的壮汉探头出来:“上次说的那么斩钉截铁,我还以为没指望了呢。” “他?” 莱拉忍不住冷笑出声:“那狗东西,装模作样一套接一套,实际上谁特么不知道他是什么牲口啊?” 安安稳稳过日子? 你是那种人吗,陆锋? 即便时隔这么多年,她依旧没办法遗忘,第一次见到陆锋时的场景。在滚滚浓烟中,帝国炸出来的炮弹坑里,那个坐在尸体上抽烟的男人。 明明是第一次上战场,可是却全无恐惧,那样的平静又愉快的笑容。 就好像……回家一样。 “他早晚会回来的。” 莱拉轻声说:“他放不下枪。” 就好像人不可能忘记呼吸一样。 . “妈的,憋死我了。” 在副驾驶上,陆锋终于喘了口气:“扛这么多东西,我还以为莱拉那老抠要翻脸了呢,还是你的面子好使啊,小季!” “我的面子好使个屁!” 季觉翻了个白眼:“人家是给谁面子你心里不清楚么?快用你无敌的胸大肌想想,锋哥,人家图的是什么?图我会修车么?” “说不定呢,你拔出那个什么探针来的那两下,她眼珠子都放光了。”陆锋揽着他的肩膀,嘱咐道:“后面她如果找你干活儿的话,你可千万别报价低了嗷!回头我给你找一份军方的维修报价表来,就按这个走!” 军方?报价表? 你是说那个两千多一个单位还是帝国币的咖啡杯么? 你就拿这个给你的救命恩人?而且是救你两次…… 季觉大惊失色,回头看向陆锋的时候表情就充满了钦佩:“还是你更不是个东西啊,锋哥!” “怎么说话呢,臭小子!” “嘘——” 季觉忽然抬手,打断了他的话,“电话来了。” 来自那三个人的手机,有一个屏幕亮起,闪烁着,出现了联系人的名字——明哥。 从手机的资料上看,应该是那几个人的头目。 刀疤明。 接通之后,就有暴躁的声音从里面传来:“究竟怎么回事儿?为什么现在……” “喂?明哥,抓住啦!” 在季觉的手中,手机任劳任怨的发出了原本主人的声音,喜气洋洋的报告:“已经抓到了,连带那个小子也一起逮住了,嘿,直接送上门来了!” “你说是什么?!” 电话那一头的声音愣住了,似是震撼:“那小子也抓住了?” “对,刚走了一截,那小子就追上来了,还想跟哥几个练练,结果老四抄起棍子对着后脑勺来一下,直接躺了。” 在略微混乱的背景声里,忽然响起了另一个声音:“开视频给我看一看!” 电话挂断,很快一个视频打过来。 理所当然的,透过手机摄像头,能看到的只有一张喜难自抑的面孔,两个受伤的人,还有后车厢里,季觉奄奄一息的模样。 可在视频里,对方的面目,却让季觉微微愕然。 那副胡子拉碴要死不活的样子。 自己早上分明还见到过! 这就是那个短信里说的,齐钦? “先带回来!”在确定是季觉本人之后,齐钦的眼珠子都亮了,“直接带回办事处,老板都已经准备好了!” “要直接弄死吗?”季觉试探的问。 “我弄死你妈!”齐钦骤然色变,提高了声音:“全须全尾的给我带回来,听见没有?他掉根头……妈的,就现在这个样子,绝对不能再出事儿了,知道么?!” “是是是,我们马上到!” 通讯中的虚假面孔露出谄媚的微笑。 挂断之后,在寂静的车厢里,只剩下了沉默。 陆锋静静的调试着手中的武器,一把手枪,两把冲锋枪,一把霰弹枪,仔细又认真,一丝不苟。连带着包里所有的武器全部确认调整完毕之后,才缓缓抬起头。 脸上露出了笑容。 却和往日截然不同,森冷又狰狞,像是吮吸血腥的恶兽,忍不住要大快朵颐。 “准备好了吗,小季?” “准备没好难道能让你一个人上?” 季觉翻了个白眼,抬手呐喊:“烧他全家,打他妈妈!” 于是,陆锋的笑容越发愉快。 “烧他全家,打他妈妈!!!” 引擎的低沉鸣动之中,面包车自马路之上呼啸疾驰,宛若雷霆。 就这样,在电台中好运来的喜庆歌声里,奔向璀璨的霓虹。 远方,夜幕初上。 第45章 汽车人,变身! 第45章 汽车人,变身! “竟然抓到了?” 办公室里,坐立难安的姜尽猛然回头:“真的假的?” “我视频里亲眼看到了,就是那小子,化成灰我都认识!”齐钦保证道:“说是在抓那个小姑娘的时候,就自己送上门来了……妈的,磨蹭了这么久,我还以为出事儿了。” 姜尽忍不住起身,沉思许久,在办公室里反复徘徊,用力点了点头。 “很好,这事儿明仔做的不错。” 他指了指办公室门口的大汉,大汉呵呵一笑没有说话,紧接着,老者便再度说道:“你们准备准备,我去联络‘那边’,等到了之后,立刻送过去,免得节外生枝。 这件事儿办好了,钱和东西都少不了你们的,一定要用心去做!白遗,你也准备一下,别让那小王八蛋憋什么坏心思。” “明白,老板。”角落灯光阴影中,略显消瘦的男人点头。 在打过电话之后,姜尽回到了椅子上,回头看向窗外的车水马龙时,便再忍不住露出了笑容。倘若那小子真的是天选征召者的话……那这一次,可就赚大啦! 他靠在椅子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欣赏着窗外桥上的风景,每当这个时候,他都感觉,好像整个崖城都近在眼前一样。 令人迷醉。 虽然旁边就是高架,车来车往,总有噪音,但胜在交通便捷,四通八达。万一出了什么事情,想跑路也简单方便。 只是,今天之后,或许自己就可以考虑换个更好的地方了。要是能顺利洗白,拿下安全局的外包生意的话,往后他或许还能更上一层…… 只是骤然间,他却看到,一点微弱的红光,从窗外霓虹灯火中升起,如此飘忽。 像是飞鸟一样。 翱翔在夜空之中,凑近了,隔着窗户,向内俯瞰。 那是一台…… “无人机?” 姜尽呆滞了一下,下意识的感觉到好像哪里不对,可那一台季觉从莱拉那里毛来的摄像无人机就迅速的拉升了高度。 让开了空间。 再然后,刺耳的喇叭声,迅速的,由小变大——随着那那两道耀眼无比的车灯一起! 此刻,就在窗外的高架桥上,车流之中一辆破破烂烂的面包车,猛然加速——四个轮胎在疯狂的回旋中,发出尖锐的摩擦声,几乎迸射火星。 猝然之间,拐弯,加速,掀翻了路中间的护栏,横跨了对向车道的车流之后,余势不休,碾着破碎的护栏,抬起的车头已经碾过了高架的边缘,冲出! 简直就像是跨栏的运动员一样,矫健到不可思议。 自半空之中,呼啸而过! 向着十几米之外,那耸立在夜色中的建筑,飞扑而来! 耀眼的车灯迸射远光,就像是怪兽的眼睛,自玻璃之外的半空中,迅速放大,放大,再放大…… “跑啊!” 姜尽甚至来不及分辨那辆车是不是很眼熟,本能的,拔足飞奔。关键的时候,保镖白遗伸手,拽住了他,动作快的不可思议,瞬间就冲出了办公室里。 只有齐钦愣在原地,呆呆的看着那迅速放大的灯光,下意识的伸手,绝望呼喊:“救——” 轰!!! 落地玻璃分崩离析,在面包车炮弹的冲击之下,化为了暴雨,洒向四面八方。而从天而降的不速之客,已经从正面——创进了整个办公室! 坠落! 势如破竹的碾碎了那造价不菲的黄花梨木大桌,似乎又从什么人的身上正面碾了过去,轮胎脱落,滑行的趋势却依旧无法停止,一直到撞碎了半截墙壁之后,才终于,戛然而止。 尘埃和浓烟舞动在空气里,巨响过后,便只剩下死寂里不断回荡着的歌声。 来自车载电台中,喜气洋洋的欢歌颂唱。 歌唱美好的生活,美好的未来! 在门外,姜尽的表情抽搐着,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视线,却被车身下面那张鲜血淋漓的面孔所吸引。 齐钦大口的呕血,艰难的向他伸出手,嘴唇开阖着。 好像是在哀求什么。 可紧接着,便有一只脚,踩在了他的脸上,向下一碾。 咔吧一声,再无声息。 “请大家不要害怕,我们是爱好和平的汽车人!” 扩散的烟雾中,有一张年轻的面孔隐隐浮现,向着他,热情洋溢的介绍:“我是汽车人的领袖擎天柱,今天特地来这里,接伱们去塞伯坦过年看春晚,大家一起~包饺砸~!” 嘭! 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便有致命的毒火烈光从消散的烟雾中喷薄。 像是在刹那间凭空绽出数十条火线,洞穿了浓雾和尘埃,呼啸而出! 陆锋的手里是捍卫9型冲锋枪,深受联邦帝国乃至恐怖分子们一致好评的巷战利器,皮实,耐操,稳定,可靠。 九毫米口径子弹,改装弹夹45发。 扳机扣死,在这放到战场上已经是贴脸距离的空隙内,短短不到三秒钟的时间里,尽数倾泄一空! 短促延绵的巨响内,陆锋手中的枪口横扫,死死的锁着那个抱头鼠窜的身影。猝然之间,季觉只听见哀嚎和尖叫不断。 在门外,那些还没有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的小弟甚至来不及露头,就干脆利落的倒在地上,像是风中倒伏的麦苗。 而陆锋,已经抛掉了扫射一空的冲锋枪,反手,从身后,再拔出另一把,扣动扳机! 左手,则从口袋里掏出了震撼弹,娴熟的咬掉了拉环,顺着地面抛出,震撼弹翻滚着,撞在门外的墙角上,滚到了死角里去,轰然爆裂,给那些侥幸没死的垃圾们带来了一点崭新的刺激和惊喜。 “杀了他!杀了他!!!”在下属的保护中,姜尽睚眦欲裂,咆哮,嘶吼。 就在他的面前,有个魁梧的壮汉展开了双臂。 护住了姜尽,正面挡在了陆锋的枪口之前。 将百分之六十以上的子弹,尽数吃下! 他的肤色,已经化为了银白,宛如金属一般,锋锐的金属倒刺和棱晶从体内生长而出,覆盖在外,就化为了厚重的甲胄。 而最脆弱的面部,显现的便是狰狞的鬼面! 金属化! 那是荒墟之道的天选者,虽然不清楚是什么矩阵,但绝对比季觉的位阶还要更高,寻常的子弹打在他身上,根本无法突破那一层更胜防弹衣的防御! 当然,和闻姐根本没得比——季觉很想这么说,但他经历过一次两人联手嘎嘎乱杀之后,更明白自己和她之间的恐怖差距。 对她而言毛都不算的对手,就已经足够虐杀自己几百次了! “锋哥,震撼弹,不要停!” 季觉呐喊。 明显是刚刚的闪光和剧震令对方暂时的陷入了迟滞和眩晕,但既然已经暂时控住,那就直接控到死再说! 陆锋明显比季觉还明白这种道理,踏着血泊和弹壳大步向前,扫空了冲锋枪之后,便再拔出了背后的歼灭者霰弹枪。 从其中喷射出的,是专门为这种高防御目标精心准备的独头弹! 轰鸣声,不绝于耳。 伴随着每一次弹壳抛飞的,便能够看到那壮汉的盔甲之上凹下去一大块,变形的弹片或是迸射飞起,或是嵌入其中,恐怖的冲击力竟然推着他,缓缓向后滑出! “白遗——” 鬼面之下的天选者嘶哑呐喊。 而就在办公室之外,满目狼藉的区域里,拖着姜尽躲进了角落里的天选者终于松了口气,回过头来,抬手凑至唇边,吹响了无声的口哨。 闪烁的灯光下,阴影沸腾。 那些阴影蠕动着,汇聚,收束,竟然化为了实体,勾勒成了一只六足八臂不断蠕动的诡异怪物,轻飘飘仿佛没有重量,笔直的向着陆锋冲来。 子弹打上去,直接撕开了一个大洞,可紧接着,影兽的伤口就瞬间弥合,除了耗费了一点灵质之外,简直毫发无伤! 一击无果之后,陆锋便已经收回了视线,专心致志的压制着眼前的鬼面天选者。 甚至连看都不看一眼! 而就在他身后的办公室里,甚至不需要季觉挥手,早已经迫不及待的钢铁造物,同样飞扑而出! 看似狗里狗气的小绵羊猛然一跃飞起,自半空中甲壳分裂,无数机械模块摩擦变化,回旋尚未结束,就化为了面目全非的龙血怪兽,纵声嘶吼! 虽然咆哮声和喇叭没什么区别,但至少不能弱了声势。 就这样,同完全不惧穿刺的影兽撞在了一处,从半空中落下,影兽剧震着,无声嘶鸣,一条条肢体甩出,缠绕,化为利刃,像是在瞬间将它四分五裂,可紧接着,便有刺耳的摩擦声响起,火星飞迸! 或许劳伦斯说的没错,荒墟之道,其为物质本身,乃是龙所留下的轨迹。 融合了龙血的小牛马看上去是一辆塑料摩托,可本体的坚固程度,已经凌驾于世间诸多特种合金之上!哪怕是正面撞上满载的南风大卡,也能从上面笔直的撞出一个摩托形状的洞来! 当然,到时候骑在上面的季觉是死是活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此刻,小牛马就处于无人驾驶的最强形态,为了季觉许诺的不限量鸡腿大餐,已经彻底疯狂! 鸡腿,爽! 不限量鸡腿,不限量的爽!!! 尖锐的喇叭声的不断回荡里,它的五条利爪疯狂的撕扯,抓挠,扯着影兽翻滚,冲撞,吞吃撕咬。 明明是寻常物质难以损伤的灵质影兽,此刻居然在那一张巨口的撕咬之下,变得惊慌和恐惧了起来。 被破坏的肢体和身躯,竟然无法复原!? “干你娘!!!” 在霰弹枪接连不断的轰击中,盔甲天选者明岩发出怒吼。 在接连不断的震撼弹带来的眩晕中,他浑身的钢铁晶簇骤然再度暴涨,在屈起的手臂上形成了不断破损又不断修补的大盾。 就这样,将大盾顶在了面前,逆着独头弹的轰击,一步步的,向前,向着陆锋逼近。 鬼面之上的笑容,越发狰狞。 可那一瞬间,陆锋竟然垂下了枪口,毫不犹豫的,将枪管快要烧红的霰弹枪抛到了一边,举起了双手。 “锋哥,好了。” 当耳麦中传来了季觉的声音,他已经无比标准,行云流水的的抱头跪地,双肘触底,仿佛叩拜神佛…… 那是,标准到令人发指的,防炮卧倒姿势! 第46章 逃 第46章 逃 怕了? 在短暂的错愕里,明岩几乎忍不住狞笑出声:晚了! 可惜,他高兴的太早。 根本不明白在,在战场上,当敌人摆出这样的姿势时,究竟意味着什么…… 紧接着,他就看到了,陆锋卧倒之后,显露出的那个人影。 季觉。 乃至,他手中那一把尺度夸张到惊人,足足有季觉肩膀那么高的沉重武装,与其说是枪,倒不如说是,炮! 猛犸ii型突击枪,联邦军用动力外骨骼装甲标准武器模块,自中土历战数十年之后,被无数血迹染红的枪口之上,依旧绽放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光芒。 就这样,用自己的身体作为支架,将枪尾抵在了车框的a柱之上。季觉的手指拍了拍枪身,笑意温柔: 开火。 那一瞬间,仿佛整个楼宇都陡然一震! 所有的玻璃,‘无声’的破碎了,因为所有人的听觉都被那呼啸而至的可怖雷鸣所夺走,剧烈的耳鸣之中,只剩下了令人头皮发麻的寂静。 不折不扣的战争武器自垂死之中,再度咆哮,喷吐烈火,威光,与毁灭! 它所配备的,是哨卫军工所专门量身定制的22.4毫米口径锚式高速穿甲弹,尽管在远距离的射击中效果可以说近乎于无,可它生来的目的并非是远在万米之外为敌人带来死亡,而是近在咫尺时掀起酣畅淋漓的屠杀。 在战场,装甲骑士们手握着这样的武器,与同样的对手为敌时,会将它抵在对方的装甲之上,然后,扣动扳机。 它被称为‘开罐器’。 不论多难啃和棘手的罐头里被它正面凿穿之后,都会流出甘甜鲜美的番茄酱汁! 现在,当雷鸣与震荡过后,所有人抬头时,便看到了,缓缓从地上爬起的陆锋,乃至他面前,支离破碎的残骸。 巨盾无踪,甲胄无用,裂纹从钢铁上迅速的蔓延,崩溃,落下,露出那一张毫无血色的呆滞面孔。 就在他的胸前,已经出现了险些将他彻底打成两段的恐怖大洞。 透过那个洞,能看到后面被撕裂开来的墙壁,贯穿,贯穿,再贯穿,一直到飞出楼宇之外,翱翔在茫茫夜空之中,最终,坠入大海。 恐怕再也没有人找得到那一枚残存的弹头了。 也没人能救得了仰天倒下的明岩。 “走!老板,快走!” 白遗的面色剧变,甚至顾不上痛心自己被按在地上暴打的影兽,将瘫软的姜尽拽起。 就算是姜尽这样做见不得光的地头蛇不清楚,可出身中土的雇佣兵可他妈在噩梦里见过无数次这样的场景了。 当对方掏出这么离谱的玩意的瞬间起,他们的反抗就再没有任何的意义。 不,早在他们冲进这里的时候,就应该当机立断! 这根本不是他们想要钓上来的翘嘴,而是不折不扣的双头食人鲨! 他再度吹响了口哨,令无形的影兽瞬间回返,扛起了自己和姜尽之后,从身后夺门而出, “老板,你先走!” 他推搡着姜尽,“我去拖住他们!” 遗憾的是,当姜尽刚刚走过拐角之后,他便已经迫不及待的骑着影兽,冲向了窗外,直接从楼上安稳落地,急速狂奔而去! 断后?拖延? 此时此刻? 怕不是开玩笑吧?! 自己只是想赚钱,又不是天生贱命一条找人卖,一定要死一死才高兴。老板和自己的命谁更重他怎么可能分不清? 一个老板,死了就死了吧,拜拜就拜拜,下一个更乖! 可就在疾驰之中,影兽的脚步,却又戛然而止。 不论如何呵斥和命令,都无法上前。 不能,或者说,本能的不敢,越过那一条无形的界限。 在人迹罕至的小巷里,有个纤细苗条的身影坐在台阶上,正专心致志的玩着自己的掌机,莹莹的微光照亮了齐肩的短发,姣好精致的面孔有种男女莫辨的美。 有一根拐杖斜斜的靠在旁边的墙上,划下了看不见的界限。 “麻烦呆在那里,别动,等我打完。” 来者专心致志但又蹩脚无比的试图对屏幕上的怪兽使出登龙斩,却又屡次无可奈何的登空,说话的语气,便带上了一丝不耐烦:“再往前走一步,就死定了哦……” 白遗,僵硬在了原地。 再不敢动。 此刻,就在办公室的废墟里,季觉终于从剧烈的耳鸣和眩晕中,恢复了过来,勉强的,恢复了一点。 感觉,自己抱着一根炽热的铁柱,手指几乎都要被烫伤了。 他低下头,喘了口气,望向了怀抱中的武器:满足了吗? ……谢谢你 一炮过后,猛犸的枪身之上已经浮现出无数裂隙,只能依靠铭刻在上面的上善徽记·荒墟勉强维持着自身的完整。 但此刻,枪身之内,那杀戮无数所累积而成的凶意,却无比释然又满足的迎来了溃散。 像是在临终之际再度同敌人搏杀而胜的老者一般。 它安详的迎来了死亡和报废,再无遗憾。 只有丝丝缕缕的灵质从枪身里流出来,毫不抗拒的融入了季觉的能力里,顿时,他感知之中,上善大群的徽记越发的明亮和复杂。 经验条大涨! “呼……” 季觉缓缓松开手,小心翼翼的将它拆开,重新放回了包里,答应了莱拉是借的,那就得原样还回去才行。 然后,才听见归来的脚步声。 “好慢啊,锋哥。”他抱怨道。 “不能怪我啊。” 陆锋拖着死狗一样的姜尽,气喘吁吁:“这老登跑的是真他妈的快啊,矫健的跟特么运动员一样,我差点没追上。” “另一个呢?”季觉问。 “跑了吧?”陆锋无所谓的回答:“看肤色,应该是个中土人,在见到动力装甲的武器时就吓破胆子了。自从联邦和帝国的人来了之后,当地的人晚上吓小孩儿都不讲妖魔鬼怪的,战场上见的太多了,经验丰富,要跑拦不住。” “运气真好。” 季觉叹了口气,低头,看向废墟和死尸里,灰头土脸的那张苍老面孔,忽得展颜一笑:“姜尽先生是吧?” 姜尽的表情抽搐,白发从额角垂下来,染着血,如此狼狈。 “要找我的话,冲我来就是了,何必搞这么多事情呢?” 季觉伸手数了一下:“你看,这么多人都被你们害死了……一个,两个,三个,四……起码得有十七八个吧?” “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姜尽咬牙,从喉咙里挤出了声音:“你逃不掉的,季觉!” “我为什么要逃?” 季觉笑着,好奇发问:“在崖城里,我有家有口,有老师还有靠山,我跑什么?况且,该跑的不应该是你么——就算我不杀你,你觉得自己,能活到明天天亮吗?” 有那么一瞬间,姜尽的脸色惨白。 尤其是他发现,季觉手里拿着他的手机,正仔细认真的给他拍着照片的时候,心彻底沉入了谷底。 这么多年,做了这么多见不得光的事情,说句天怒人怨都不为过。一旦失势,背后的靠山都未必愿意拉自己一把,甚至其他的同行也肯定会不假思索的落井下石,就像是曾经的自己一样…… 他活不到明天早上。 这不是一句空话。 而是他货真价实的命运写照。 “所以,跑吧,姜尽。” 季觉微笑着鼓励,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跑起来,让我们哥儿俩看看,你能跑多远。” 姜尽的面色变化,好想要怒骂或者痛斥,可当季觉手中的枪口对准了自己面孔时,终究还是没有说话,咬牙从地上爬起,手足并用的,向着门外狂奔。 嘭! 尖锐的惨叫声响起,狂奔的姜尽跌倒在了地上,哀嚎怒骂,抱着自己的粉碎的膝盖。 “加油啊,姜老师!” 罪魁祸首季觉笑容越发灿烂,挥舞着手枪,热情鼓励:“真正的勇士是不会被一时的挫折所击倒的,你要勇敢的站起来,快点,再快点……要不然的话,就要死了!” 嘭! 又一发子弹,打在了他的鬓边,打碎了他的耳朵。 姜尽哀嚎,拖曳着断腿,努力的向前爬行,可紧接着,枪声再度响起,令他再度倒在地上,狼狈翻滚。 这一次,是右腿。 陆锋吹了声口哨,吹散了枪口的硝烟:“你说,他多久能跑到门口?” “不知道。”季觉摇头察觉到他的想法,从善如流:“要赌一把吗,五十块,我赌十分钟。” “跟了!” 陆锋咧嘴,抬起枪:“我赌他爬不到门口。” “喂,姜尽,听见了吗?” 季觉提高了声音,呐喊:“你要加油啊,别怕,漫画上说,努力+友情=胜利!相信自己,你一定可以!” “啊啊啊啊啊啊——” 姜尽在血泊里撕心裂肺的呐喊,哭嚎,咒骂,用尽自己所会的一切脏话和威胁。 嘭! 陆锋又一次扣动了扳机,这次是左手,从掌心凿出了个血洞,筋断骨折。 “就知道你要作弊。” 季觉叹了口气,抬起了手,同样瞄准,射击,姜尽的右手! 好了,现在四肢全没有了,坏消息。 可好消息是,他至少还可以咕涌两下,在自己的血里,哀嚎蠕动,翻滚向前。 就像是迷路的孩子找不到妈妈。 “看来你输了。” 陆锋摇头,最后一次,扣动扳机。 瞄准了他的脑袋。 那一瞬间,空气里,传来了冷哼的声音。 如此低沉,却骤然迸发,化为了不折不扣的……雷霆巨响! 令两人几乎,忘记呼吸。 有耀眼的电光从夜空之中,骤然迸发,疾驰而来,在刹那间,从天而降,掀起了狂风和巨响。而就在激震之中,一个人影毫无征兆的从雷霆之中显现,抬起手。 轻描淡写的,捏住了那一颗飞来的子弹。 电光一闪。 在他的指缝之间,融化的铜汁,缓缓滴落。 而收缩的五指,居然毫发无伤。 ——熵之一系,矩阵·惊蛰! 此刻,来者那一双细长阴冷的目光缓缓抬起,环顾着四周,最后落在他们两个身上时,便浮现出了然。 眼看对方出现,姜尽仿佛有了主心骨一样,狂喜嚎啕,像是忠犬见到了主人。如果不是没了手脚,几乎快要扑上去了:“余组长,救救我啊……我,我……” “闭嘴。” 余含光瞥了一眼地上那丢人现眼的货色,最后看向了季觉,轻声一叹:“果然是个只会惹是生非的小杂种。” 毫无征兆,毫无空隙。 他伸手,一点。 遥隔十余米。 可残破的空间内,却已经被无穷雷霆所充斥,浩荡雷鸣之中,万丈烈光收束,奔流,向着他,呼啸而至。 瞬间,将两人,彻底吞没! 尸骨无存! 可惜,并没有。 季觉甚至没有掉一根毛,陆锋也没有,他还打了个哈欠,鼻毛痒痒的。 而就在他们的衣领之上,一粒不起眼的晶石纽扣,无声的碎裂,晶体生长,化为了瑰丽而锋锐的花瓣。 轻而易举的,将眼前狂乱的雷霆,停滞,冻结! ——荒墟之道·静滞带! 那一瞬间,季觉终于松了口气,抽搐的小腿筋都恢复了平静。 安全了。 他看向门口的方向:“闻姐,你再不来,我俩可就要投了。” “耐心才能钓得到大鱼,这不是你说的么?” 伴随着话语,闻雯的身影自舞动的尘埃中走出,似笑非笑的看向神情一滞的余含光:“余组长,好巧啊,居然在这里碰到你?” 余含光的表情变化,没有说话。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北山,好像是我的辖区吧?”她歪过头,好奇的问:“什么时候,轮到丽华区插手了?” 修长的五指握紧,骨节摩擦,发出宛如晶体破裂的清脆声音。 她冷声问: “不打算,解释一下吗?” 今晚凌晨上架,会有更新,稍后上架感言奉上 第47章 上架感言上穷碧落下黄泉 第47章 上架感言·上穷碧落下黄泉 编辑今天早上跟我发消息说,今天凌晨就上架了。 又要上架了。 好快。 明明新书上传好像还是昨天一样,不,应该说,上一次完本的时候就好像还在昨天一样……那种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境界犹在眼前,怎么一眨眼,竟至于一变为我的上架之地了呢? 一定有人把我的时间流速调快了,希望他赶快站出来坦白一下,不要让我逮到,不然有他好果子吃。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吧? 但我好像也没怎么快乐啊! 事实证明,这逼日子过得就是这么快,不论你快不快乐,唯有在你煎熬的时候,才会度日如年。就比方说——卡文、卡文、以及卡文。 很奇怪,在没上传的时候,每天可以随便写几千上万,存稿攒的哗哗快,可一旦开了新书之后,日子就好不了了。 三天一小卡,五天一大卡,卡来卡去,卡掉了旧时光,卡秃了小朵朵。每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只想发个朋友圈问问自己能不能走到对岸。 鬼才知道能不能,我都不知道! 所以瞻前顾后,所以犹犹豫豫,所以度日如年的时候又感觉年华虚度。可回头看的时候,却发现日子充实的实在是太过头,充实到我有时候都难以置信。 我时常会回头翻看自己曾经写过的东西,绝大多数的时候都感觉草写的真特么好,我怎么能写出这么厉害的东西。然后更多的时候会打滚哭嚎,感觉这么厉害的东西我再也写不出来了。 有的时候,我会着重的去看一些我喜欢的剧情,因为我还记得我写这一段的时候,那些日子过的多快乐。还有一些剧情,我会下意识的跳过忽略,因为那一段日子过得不甚顺畅或者非常糟糕。 从小学毕业之后我就没有写过日记,可现在回过头看那些故事的时候,又会感觉自己乏善可陈的过去再一次的出现在眼前。 更新就像是松节油一样,从枝头落下的时候,就会包裹住过去的那个我,过上一段时间之后,曾经的回忆就就会出现在更新列表里,像是排列整齐的琥珀。 写这一章的时候,白泽给我过了生日;写那一章的时候,朵朵生病了;这段剧情更新的时候我记得自己很难过;那段剧情写起来真是艰难,我熬夜熬了很晚,但如今看来效果真好……那些林林总总的琐碎往事,被夹带在剧情之后的空隙里,隐藏在我不曾注意到的角落中,当我回顾时,便趁我不注意,忽然跳出来,出现在眼前。 那么遥远的事情,你们还帮我记着呢啊。 真厉害。 这份工作,总还是有些好处在的,是吧? 自从开始全职码字之后,我的生活就变得单调枯燥起来了。 每天睁开眼睛之后绝大多数时间都在电脑前面,码字结束之后,会瘫在椅子上,动弹不得。放弃了社交和出门,不再同其他人接触,也不怎么跟别的人说话。时间长了之后,就变得不爱主动和人发信息,每天沉浸在自己一亩三分地的世界里,久而久之,仿佛透明了一样。 如今回顾起来,怅然若失的同时,却又感觉…… 真他妈的爽! 天底下怎么还有这种好事?! 我早点干什么去了,哦,我早点的时候好像就开始码字了。 这么一想,那就更爽了。 在年轻的时候,我经常会想,这个世界好黑暗啊,我他妈的要战战战干翻一切口也!不再年轻之后,却又感觉,虽然这世界一比吊糟的不怎么样,但好歹,我还是找到了那个能让自己最安心的地方。 只要能写出东西,我就会感觉快乐。 要是读者能够喜欢,那我就觉得咬咬牙也值得。 当然,如果能不要求每日更新的话,就更好了,这日子就好像河里流着奶和蜜、树上结满了无花果的天国。 如果要是我能写出一本能够被读者记一辈子的书的话,那我这辈子似乎也不算空过? 所以,再努努力,再咬咬牙,熬一熬好像也没什么。 在我十四岁的时候,我会想象自己离开故乡之后,去未曾去过的地方,能够过上有所作为的人生就好了。当时的我不知道有所作为的人生是什么,但如果可以的话,起码尽量多做出一点成果。 现在回顾的时候,却发现,人生五十年,能做好一件事就已经非常不得了了。 如果能多做好几件事的的话,那可就太厉害了。 这么看的话,我好像也没自己想的那么一事无成,最起码,我还能养家糊口,照顾好白泽和朵朵,起码让朵朵过上了狗粮自由的生活。好吧,其实是白泽和朵朵在照顾我……但我也有贡献的啊,起码我作为被照顾的人还是提供了很多宝贵的情绪价值的好吧! 如果生活是一场战斗,那我们一起嘎嘎乱杀,我就负责嘎嘎,因为我嗓门大! 可除了对生活喋喋不休之外,就只剩下工作了。 码字,更新,卡文,又要开始了。 可以预见,未来将是如此循环,年年如此,月月亦然。希望有一天我能够过上每天顺畅码字不卡文的美好生活,可那太遥远了。 卡文就卡吧,卡也得写。 没灵感就去找,哪里有去哪里,上穷碧落下黄泉,如果两处茫茫皆不见的话,那我就换别的地方。 或大或小,总能找到。 找不到的话就再找找,装作找到了,硬着头皮再继续写。 现在,天命之上就要上架啦,即便存稿已经寥寥无几,前途未知忐忑,可从焦虑了这么多天之后,居然感觉到了一丝轻松,有种磨蹭了太久之后终于被送上断头台的爽快。 不用再犹豫了,计划已定。 看不到尽头的跋涉再一次开始了,不论准不准备好,伱都要继续往前。 希望运气和创作还能够一如既往的眷顾我。 也希望你们能喜欢我的渺小成果。 时隔漫长时间之后,我们再一次相会在了旅途的起点,现在,本次天轨航班·末日列车即将发车,列车长季觉已经等候多时,请乘客们持票有序上车。 衷心的希望大家旅途愉快。 也希望在未来,我们能够于终点再度相逢。 谢谢你们! 谢谢! 朵朵和我都爱你们,真的! 第48章 自己人 第4八章 自己人 自从闻雯出现的瞬间,余含光的眼角就克制不住的狂跳起来。 忍不住想要骂人。 收到姜尽报喜的消息,他本来还说来看看姜尽能做出什么让自己眼前一亮的成果来,刚赶到就眼前一黑,成果什么屁都没有,只能看到这狗东西被俩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家伙嘎嘎乱杀。 事到如今,他如何还不明白,自己被姜尽那个该死的东西,拖进坑里了? 他妈的,真不要脸,跟老子玩仙人跳是吧? 只是,闻雯这个从来只会直来直去的死脑筋,什么时候居然能按捺的住了?没有亲自上门手撕对手给自己留下把柄,反而放出两个小白鼠来勾引自己出手了…… 他却没想到,这俩小子一路冲进来杀人放火,纯粹就是来打窝的,鱼钩早就在暗中等着了! 很快,他的视线便放在了季觉的身上。 了然的同时,杀意隐现。 果然,是个祸害…… 可即便是如此,他面上依旧半点波动没有,面对闻雯的质问,只是淡然说道:“我接到举报,北山区有一伙儿恐怖分子冲进了一所大楼,屠杀无辜市民,心急之下,倒是没顾得上走流程,直接来了。 反倒是闻组长,来的速度未免太慢吧? 难道说您和这俩人是一伙儿的?” “恐怖分子在哪儿呢?我怎么没看到?” 闻雯睁眼瞎一样的,环顾四周,从地上的尸体和无数弹壳之上掠过,毫不在意:“反倒是我看到了一伙儿涉嫌非法走私、绑架、劫掠和谋杀的黑帮,证据确凿,正准备全都杀完了事儿呢,没想到,罪魁祸首居然还另有其人。 背后的保护伞,该不会是你吧?” 说着,她抛出了一台手机,上面的照片和视频,乃至季觉所搜集来的一切罪证,尽数展露在屏幕上。 白花花的亮光,刺痛了余含光的眼睛。 堵住了他准备辩解的嘴巴。 闻雯活动着手腕,跃跃欲试的说道:“余组长,麻烦把人交出来,不然的话,事情可不好解决。” 姜尽闻言呆滞,面如死灰,下意识的看向自己唯一的救命稻草,可余含光依旧面无表情,毫无动摇。 交人?交个屁! 他肯定不可能将姜尽交出去,不是怜悯他的忠诚或者能干,而是更加相信这种败类见风使舵的本事。 鬼知道这丢人玩意儿这些年手里有没有攥着什么账本。 真要被这个女人逮住痛脚的话,他恐怕少不了要狼狈好长一段的时间! 不然的话,刚刚怎么会救这玩意儿一命? “我想闻组长你一定误会了。” 余含光微微抬手,遏制了周围蔓延的结晶,将姜尽挡在了身后:“这一伙儿黑帮我私底下也跟了很久了,正愁没有证据,没想到你效率这么快,正好,方便我们一网打尽。” “是吗?” 闻雯被逗笑了:“可伱看上去不像是要除恶务尽的样子啊,黑帮的首脑可不好好的坐在你屁股后面呢吗?” “我说过了,这是误会。” 余含光的脸色浮现一丝阴沉:“他是我发展的线人,在丽华区有档案。按照规矩,也是归我管理,没有交给其他人的道理。 是吧,姜‘先生’——” 他微微侧过头,瞥着身后的丢人玩意儿。 “啊?啊!对对对对!!!” 一瞬间,姜尽喜形于色,那张快要失血过多的苍白面孔之上,竟然浮现出一缕红润:“误会啊,都是误会!” 他几乎喜极而泣:“都是自——” 嘭! 刹那间,那张笑脸,分崩离析。 猝不及防的巨响,在所有人都没预料的瞬间,子弹从后脑处贯入,当着所有人的面,凿穿了那张还残留着些许欣喜的丑陋面孔,留下了笑脸一般的裂口。 喜悦和欢乐,戛然而止。 只剩下死寂。 “呼——” 季觉抬起手,淡定的吹了吹枪口的硝烟:“线人?真巧啊。” 他冲着错愕的余含光,微微一笑: “我也是。” 他迟滞的感慨着,仿佛懊悔一般,耸肩:“哎呀,线人杀线人,大水冲了龙王庙,没想到是自己人! 您要是早说就好了……是吧?” 那一瞬间,暴怒的雷光自从余含光的眸中显现,杀意狰狞,宛如利刃,遥隔着漫长距离,几乎快要将季觉撕成粉碎! 之所以没有动手,除了闻雯的庇护之外,更多的,是他另一只手里捏着转圈玩的东西。 一台手机。 来自姜尽的,手机。 在姜尽死了之后,谁都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的手机! 这个丢人现眼的东西,连这么要命的东西都管不住么?! 他的表情微微抽搐了一下,眯起的眼瞳之中,涌动的恶意几乎无从抑制。 尤其是看到季觉那副‘别介意,孩子不懂事儿,杀着玩的’、‘giegie你不会生气吧’的鬼样子时…… 季觉反倒是无所屌谓。 直勾勾的看着他,倒是想看看他有没有胆子动手。 调查季觉也就罢了,可在姜尽的手下对陆铃下手的时候,两边就已经是绝对无可缓解的敌人了,就算是余含光能跟不粘锅一样把事情甩的一干二净也一样! 这时候不赶快站队抱紧大腿,难道还贱到磕头敬茶认错做狗吗? 跪着,除了丢人现眼之外从来都解决不了问题,只会让那些人更加的肆意和猖狂。 光脚的人,拿不出骨气的话,就只能任人宰割! 而自这令人毛骨悚然的死寂之中,余含光终究是缓缓的收回了视线。 并没有当场发作。 不知究竟是忌惮闻雯,还是忌惮那一台手机里的东西。 “好,很好。” 他从牙缝里挤出声音:“闻组长的今天的帮助,我记住了。” “不用谢,都是同事,互帮互助是应该的。”闻雯笑眯眯的说道:“虽然姜尽死了,不过我们还逮到了另一个活口……” 说着,门外,有个垂眸低头的腼腆小孩儿走进来,年龄好像比季觉还小,仿佛是初中的样子,撑着拐杖,脚步略显踉跄。 而身后,却跟着汗流浃背的绝望身影。 正是无路可逃的白遗。 没有反抗,没有勇气反抗,甚至就连呼吸都快竭尽全力。 此刻的他像是被看不见的绳子拴着一样,根本就,说不出话来! 闻雯大方的挥了挥手:“有兴趣的话,不如带回去咯,就当北山组送的礼物,多少也不算白跑一趟。” 余含光的脸色铁青,再无从克制怒火。 “不用了,除恶务尽,哪里来的,就埋在哪里吧!” 只是,弹了弹指头,白遗就面色骤变,口鼻中渗出粘稠的血色,哀嚎惨叫,被看不见的火焰自内而外的化为了灰烬! 死了! 他冷冷的瞥了季觉一眼,什么都没说,转身打算离去,却听见了身后的声音。 “啊,对了,余组长。” 闻雯揽着季觉的肩膀,笑意柔和:“同事之间磕磕碰碰很正常,不过,我家小弟身体不太好……如果磕到碰到的话,我被惹生气的话,说不定就不会像今天这么讲道理了哦。” 既然你们想讲规矩,那就按照规矩来。 如果有人不按规则玩游戏的话,那么……牌桌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余含光的脚步一滞。 仿佛咬牙一般,加快了脚步,但并没有回头。 如同来时一样,只是电光一闪,消失无踪…… 可惜,来时多威风,走时,就有多狼狈。 “哇,他好像一条狗诶。” 季觉啧啧感叹着,感觉自己的脑袋被狠狠的拍了一下。 “你小子,胆子真的大啊。” 闻雯无奈摇头,“余含光那吊毛阴的很,你这次可算把他彻底得罪了。” “这不是还有闻姐么?”季觉趁势靠过去,贴在闻雯的肩膀上,娇弱无力,奄奄一息:“人家因为你付出这么多,你一定不会放着人家不管的吧,呐~” 最后那个音节一出来,闻雯跟见了鬼一样,鸡皮疙瘩都快出来了。 差点一拳把季觉的狗头捣碎! 妈的,有二次元,大家快退…… 哪里来的小鬼! 在扑面而来的茶味儿里,她捏着季觉的脸的手指,忍不住渐渐用上了几分力气,直到季觉狼狈的求饶惨叫,才缓缓的松开了手。 “再跟老娘开这种玩笑,我就没收你的作案工具,知道吗?” 她皮笑肉不笑的警告,季觉乖巧点头,几乎晃出残影来。 早在收到季觉的电话,听到那个离谱到家的传言的时候,她就几乎快要当场爆炸了! 差点没忍住一拳打爆了童画的憋笑狗头。 要不是季觉拦着,说有更好的计划,说不定这会儿早就把姜尽连着他的团伙和他们全家都扬了几十遍了! 偏偏只是传言也就罢了,可其他人将信将疑、是真是假的样子,更令她几乎破防了。 就算自己忽然傻逼了要找对象,就算这小子有几分姿色,可差了这么多岁数,老娘是那种饥不择食吃嫩草的人吗?! “行了,滚回家睡觉吧,臭小子,什么屁事儿都不用担心。要是他们敢不守规矩,你掉一根毛,我让余含光死全家。” 她忍着连同季觉的狗头也一起打爆的冲动,劈手夺过了姜尽的手机,最后挥手:“今晚就算了,过两天自己来北山区报到!” “啊?”季觉茫然。 “你不是我的线人么?” 闻雯冷哼,“总要跟我的同事见一见吧?别到时候人都认不齐,传出去丢人。” 说吧,摆了摆手,消散离去。 跟在她身旁的孩子愣了一下,也赶忙向着季觉他们点了点头之后,追了上去。 . 虽然对自己被安排如此离谱的绯闻怒不可遏,可亲眼看到余含光那狗东西如此吃瘪,闻雯心情就好的不得了。 尤其是这么长时间以来被这帮傻逼玩意儿明里暗里排挤产生的郁气,瞬间消解了大半,好吧,没有大半,小半……似乎也没有,但自己不是个记仇的人,所以,至少有一些! “走吧,小安。” 她吹了声口哨,招手说:“叫上那边的阿画和老张,团建喝一顿~” 在她身后,亦步亦趋的孩子抬头,分辨着她的表情,忽然感慨:“闻姐,你好久没有笑得这么开心了。” “……” 突如其来的寂静中,闻雯如遭雷击,僵硬的回头,表情抽搐:“……这屁话,是谁教你的?” “啊?画画姐跟我说的啊。”安然懵懂的看着她,翻了翻自己的记事本,“她说如果闻姐完事儿之后笑起来了,就可以这么说……” “童画——” 闻雯的牙缝里挤出了声音,看老娘今晚不把你的狗头拧下来做酒杯! “来,我教你接下来这句台词后面的那一部分……” 她挤出笑容,毫不留情的揪起了安然的耳朵: “——这么多嘴,这个月奖金没有了!” 第49章 惊吓 第49章 惊吓 崖城的夜生活从来喧嚣热闹,大排档夜宵烧烤k等等节目不断,可选种类也纷繁多样,可同其他人五颜六色缤纷多彩的夜晚相比,有些人却显得冷清且狂躁。 一直到,接近黎明的时候,安全局之内,地下训练场里的轰鸣才戛然而止。 再然后,面无表情的余含光推门而出,甚至没有像是往日一样装模作样的问候一下赶来收拾的管理人员,便已经离去。 而等余含光走后,许久,空气中的寒意仿佛才缓缓消散。 “哇,吃枪药啦?” 提着拖把和扫帚的管理员茫然的看着余含光离去的方向,一头雾水,只是,在推开了训练场时,便愣在原地。 满地狼藉。 偌大的训练场内,合金钢所覆盖的大地、墙壁和顶穹,遍布焦痕,甚至灼红还未曾消散,而作为目标的几个靶子,早已经融化成了一地的铁水,尸骨无存! 简直就是,天灾过境! 整个训练场,别说继续使用了,完全都变成了一片废墟…… “全部都清理干净,如果有不长眼的货色的话,赶快抛掉,多事之秋,别再搞出什么麻烦来了!” 一直到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里,余含光的神情才终于展露出一丝阴沉,随手挂断了电话之后,回到了椅子上。 原本的狂怒终于归于掌控,所浮现在眼眸之中的,只剩下了纯粹的冰冷。 被闻雯狠摆了一道,硬吃下这个闷亏。 他不得不让自己的下属同其他所有和姜尽那条老狗有关联的产业全部切割掉,损失根本难以度量。 这几年赚到的东西,可以说一夜之间全都赔出去了,还不止。 倘若她还敢再借题发挥的话,不知道自己身上还要缠上多少麻烦。 而更令他警惕的,反而不是闻雯。 即便是密涅瓦又怎么样?那位中都的天人只是没杀了她,又不是死了。只要对方还在一天,不,只要对方的力量还存在于盘根错节的联邦上层,闻雯这辈子顶了天了也只能在崖城这一亩三分地儿里打转,闹不出大乱子来。 就算再怎么强,可这世道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强,再强的人都要讲规矩,不然就只能被所有人排除出游戏。 他从来没有忌惮过闻雯,即便是闻雯再怎么让他难堪,可关键在于……闻雯和季觉之间的关系。 天选征召者前途确实光明,确实远大,但又怎么样?真要现在弄死的话,不比碾死一只蚂蚁来的麻烦。 可两者要是联合到一起的话…… 用脚后跟想,昨晚的一切都不可能是闻雯那个脑子里除了杀人只有灭门的家伙安排的,幕后真正打窝钓自己的,除了季觉之外还有谁? 简直难以想象,她居然会对别人信任到那种程度。 那副模样,俨然已经是狗头军师了。 不说成长起来的季觉是否会成为闻雯的强援,光是现在,一个有了外置大脑的闻雯,就已经比以往难摆布了不知道多少倍。一个不小心,恐怕还要被她再撕下一两块肉来…… 在察觉到这一切的瞬间,他便已经了然,只有季觉才是那个真正的威胁! 余含光的眸中,浮现出不加掩饰的冷厉。 ——必须尽早,予以,拔除! 至于闻雯的庇佑,确实,有点麻烦。 但何必自己亲自动手? 他什么都不用做,什么也都不需要做。 想要针对季觉这种无根浮萍,他只需要恪尽职守,根据‘线人’提供的线索,写一份报告交上去,就足够了! 在安全局内部那种漏成了筛子的地方,自然而然的便会引发出无穷风波,每一个都足够将季觉彻底淹没。 哪怕没有什么确切的证据也一样。 有时候,碾死一个人,只要怀疑,就够了。 况且,谁还没有弱点了? 同学,朋友,亲人…… 可供下手的地方,太多太多了,毁掉一个人的方式,也太多了。甚至不需要见血,稍微的引导,就足够一个人自寻死路。 届时,即便是天选征召者,也猖狂不了多久。 余含光冷笑了一声,拿起了手机,正想要拨出电话时,掌心却忽然一震。 一个未知的号码,竟然绕过了屏蔽拦截,打进了自己的手机。无界通信居然还为对方提供了金色的号码显示框,以彰显其不凡的地位与内部权限。 他微微愣了一下,接通了电话。 “谁?” “叶限。” 一个平静的声音响起,毫无波澜,直白的发问:“余组长,据我所知,您对我的学徒,似乎有些想法?” “……” 一瞬间的错愕里,余含光心思电转,眉头皱起。 叶限?谁? 他搜肠刮肚的回忆了许久,终于想起了之前卷宗里提到的过,在几年前来到崖城的炼金大师…… 一个工匠? 他几乎快要被气笑了,还真是谁都敢骑到自己头上来了啊! “安全局办事,我想没有跟别人解释的必要。”他冷淡的说道:“如果没有别的事情的话,我就挂了。” “是吗?” 电话另一头,传来了无可奈何的叹息:“余组长,不知你是否知道,在炼金术里有一种说法……情绪不好,就会干涉精神,精神不好,就会影响身体。” 她说:“身体不好的人,就要多休息。” 莫名其妙! 完全搞不懂她究竟在说什么! 余含光冷笑着,不想再搭理,要挂断电话时,才发现……自己的手指,居然动不了了。 那一缕冰冷如刀锋的麻木感,从指尖蔓延,扩散,瞬间笼罩了全身,夺走了他对肉体的控制,再紧接着,猛然扩散。 像是奔流的海啸寒潮,吞没一切。 瞬间的痉挛和抽搐中,余含光居然无法克制的剧烈咳嗽起来,可就在呛咳之中,喷出的居然是猩红的血。 夹杂着,一粒粒分明的铁砂和铁片! 铁砂和铁片落在了桌子上,依然呲呲作响,散落耀眼的电芒! 余含光瞪大眼睛,死死的盯着,难以置信。 那是自己的……矩阵?! 可在那一瞬间,他的矩阵居然失控了! 就像是遭遇了孽化污染一样,剧烈的动荡,歪曲,失去了控制,暴乱的能力和赐福在体内碰撞在一处,引发了内部爆破一样的创伤! 并不严重,只是休息几天的话,完全可以恢复原状。 可……倘若,可以严重呢? 倘若,可以更加严重呢?! 一直以来,他都以对自己的能力绝对的控制为自傲,可现在,他的能力居然背叛了他自己! 一瞬间,刺骨的恶寒彻底吞没了他,令他难以抑制的颤栗起来,未曾感受到,如此这般的恐怖! “你累了,可能是积劳成疾。还是从今天开始,休息几个月的时间吧。” 电话另一头,那个平静的声音最后道别:“我脾气不太好,不太喜欢有人跟我讲话不礼貌,所以,希望安全局也多注意一下……” 她说:“别给脸不要脸。” 就这样,电话挂断了。 死寂的办公室里,只剩下了反复回荡的忙音,还有,余含光粗重的喘息声。 许久,许久,他都未曾能够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汗流浃背。 甚至没有力气发出声音。 就像是被霸王龙一脚踩断尾巴的鬣狗一样。 “昨晚伱可是闹了好大的阵仗出来啊。” 上午的时候,季觉终于在工坊里见到了忙了好多天的叶限。叶教授依然端着自己的茶杯,不紧不慢的抿着浓到发苦的茶水,淡然说道: “今天早上开始,安全局的问责就不断的朝着我这边发过来了,搞得我一个无依无靠的工匠,都有点顶不下去。” “我的错,教授,对不起。” 季觉愕然,呆滞许久之后,难掩愧色。 一方面昨天的状况紧急,实在来不及细想,可另一方面,他对目前自己的身份认知依旧还是不足。 他实在是没想到,自己的作为,居然将教授也牵扯到了里面去……涉及到安全局,就算教授是太一之环的大师,被卷进这堆破事儿里也不知道会有多麻烦。 妈的,余含光那狗东西…… 季觉心里狠狠的记了一笔之后,肃然说道:“我保证绝对不会出现第二次。” 真有下一次就戴上面具,撇清身份,然后再去杀他狗日的…… “行了,在招你进来的那一天我就做过准备了,这些没用的话和保证,不必再说。有能力的人做什么都是独领风骚,没资格的人上蹿下跳,只会被当做跳梁小丑。你要是将来能成为宗师,谁能说我今天选的有错?” 叶教授瞥了他一眼,淡淡的说道:“不要让我失望。” “明白。”季觉疯狂点头,恨不得写保证书。 而更令他不可思议的是,根本并没有预想的刁难和责骂,自己昨天的事情,居然就如此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了。 个中详情,居然问都没问。 季觉心中暗自松了口气,然后再给余含光那狗日的记了一笔:等你爹发育起来,你特么就等死吧,臭傻逼! 而就在检查到季觉这两天的成果和作业之后,叶教授却毫无兴趣的摆了摆手:“一般货色,用在下脚料上也算相得益彰。 相比起来,技术含量还不如你用便携探针这种钳子一样的检修工具描绘在那把枪的上善徽记呢。 没带来?” “呃,那是借别人的东西,过来的路上还回去了。”季觉尴尬的脚趾头疯狂扣地,没想到自己一时兴起的胡作非为,居然能入叶教授的眼。 “其他的呢?” 叶教授并不掩饰自己的好奇:“那辆能够正面压制天选者的能力影兽的活化摩托车呢?我看你今天骑过来了吧?” 她扶了一下眼镜,源自工匠本能的炽热视线浮现,“实话说,这几年来,我还没有这么大开眼界过……” 自己刚入门的学生,不对,在入门之前,居然能搞出这么夸张的东西? 实在是惊喜! 不,应该算得上,惊吓…… 第50章 你不对劲!(感谢情哥哥我爱你的盟主) 第50章 你不对劲!(感谢情哥哥我爱你的盟主) “不对劲。” 十分钟后,叶教授摘下了眼镜,仔细的以绒布擦拭,断然的下达结论:“非常不对劲。” 确切的说,自从自己成为学徒以来一直到现在,她头一次感觉到,这么不对劲! 而就在两个人跟前,昨天狂旋了一百多斤白切鸡之后处于贤者时间的小牛马,正转着六亲不认的轮胎,风骚的扭着屁股和挡泥板。 过弯,跨栏,人立巡行,做完了十八般特技之后,还表演了一个牛马人变形!从摩托车变成了一个算不上人但也不知道究竟算个啥的机械怪东西。 五条腿,两个尾巴,一个脑袋,五个眼睛,三个长前面,后面俩转向灯长在屁股上……突出了一个抽象。 而至于更深层次的观测和扫描,早已经以工坊内的设备进行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要不,把它拆了看看吧。” 她由衷的提议,语重心长,眼神渐渐危险:“搞不好能发现个什么大项目呢,如果能弄清楚,说不定现今世界的炼金术都能有重大突破!” “别,别,教授,别!” 季觉死命拦在前面,声泪俱下:“这是自己人……不对,自己牛马啊,要是没它,我早就死佐了。” 他其实很想说有什么事儿冲我来,放过它。 但转念一想,很悲哀的发现,自己的研究价值,似乎……并不下于小牛马,甚至还超出不知道多少倍。 万一教授听了仰天大笑,就等你这句话很久了,季觉岂不是真的歇逼完蛋草了? 唯独小牛马,依旧在无忧无虑的表演着特技,花式转圈去张嘴接叶纯丢出来的小鸡腿……丢完一袋子之后,她意犹未尽的下单好几份,接着继续丢!俨然是图谋加入白切鸡神系,要问鼎第二位鸡腿之神的宝座! 可惜,信徒就这么一条。 还是脑子有坑的傻狗…… “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啊。” 叶教授轻叹着,扶了扶眼镜。 倒不是搞不明白它是个啥,实际上,她可太清楚这是个什么玩意儿了。 一眼顶针,鉴定为孽物残留。 在听季觉讲述了它形成的经过之后,她就已经完全明白——这完全就是在诸多遗恨和苦痛灵质的灌注之下,所诞生的突变型孽物,其本质是以季觉的能力为引,又结合了季觉当时自己都没有任何意识的炼金操作,最后煮成的大杂烩! 炼金术的四大要素里,扬升、萃变、纯化,全部都搞的乱七八糟。 扬升的本质是灵质的升华,萃变的目的是赐福的精粹,纯化更不要提,杂质多他娘的一批……唯独协律! 唯独统合所有,化为一体的‘协律’,完成度高的简直惊天动地,莫名其妙! 几乎让它脱离了季觉的能力限制,变成了一个独立的生命个体! 简直就好像是研究无土栽培的教授学者在天寒地冻的时候,看到东城大娘的腌菜缸子里冒出一截白菜的嫩芽来一样的离谱! 道理我都懂,但你是怎么在执行和实施上搞出了这么抽象的操作的? 怎么回事儿?怎么搞的?你是怎么办到的? 她知道,问这些根本没用,于是干脆直奔核心,锐利的目光直勾勾的看着季觉,“告诉我,伱当时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呃……” 季觉呆滞,哑口无言。 思索许久之后,便好像终于回想起来了,眼瞳剧震,磕磕巴巴的回答道:“当时的情况很危险啊,十万火急啊,眼看着闻姐陷入劣势,正义的我怎么能袖手旁观,于是就勇往直前……” 叶教授打断了他的话:“我问的是你当时想的是什么?” “这个当时啊,我充满决心,一往无前,要为这个正义做贡献……” “我问你,当时,究竟是,怎么想的。”叶教授再度打断,一字一顿的发问,已经快要没有耐心。 “……” 季觉吭哧半天之后,转移视线,缩起狗头:“因为怕得要死,满脑子都在想可不能就这么死了,如果死了的话,吃不到陆妈的白切鸡就可惜了。” 寂静里,工坊落针可闻,只有鸡腿落地的声音不断响起。 叶教授的眼角抽搐了一下,再一下,又一下。 破案了。 终于他妈破案了。 总算明白一个特么的突变孽物怎么会变成如今这副鬼样子,明明从那么多怨恨和痛苦中诞生,结果却半点杀伤性和威胁力都没有了! 出发点上就特么完全错了! 这可能真的是有史以来最无害的孽物和最垃圾的天工了。 因为这玩意儿如果有脑子的话,里面可能全都是白切鸡!而且还很博爱,鸡胸鸡腿鸡屁股,大嘴一张,来者不拒! 或许有那么一瞬间,机缘巧合,各种因素汇聚之下,一切都达成了完美的统一和平衡,在劳伦斯死后,龙血与苦痛所汇聚而成的怪物即将破壳而出。 而这个按钮,却莫名其妙的因为季觉的能力,落在了他的手里。 他可以创造出吞吃崖城的巨兽,可以缔造出数量无穷的铁锈军海,能够运用这一份力量成就货真价实的天工之造! 结果,他一拍脑门,做出了个只想吃鸡的破摩托来…… 沉默中,叶教授摘下了眼镜,手指,微微颤抖。 “你的谨慎没有错,季觉。” 她叹息着说:“千万别让人知道这东西是你做出来的,不,没必要的话,绝对不要拿它的来源去跟人显摆,知道吗? 不然会有天大的麻烦等着你……” “这么厉害?!”季觉大惊失色,旋即大喜过望:“难道它……” “不,对除你这个创造者之外的所有人,它已经半点价值都没有了。”叶教授面无表情的反驳:“你应该担心的,是你自己的人身安全!” 一半是不折不扣的孽物,一半是真伪存疑的天工,好端端的龙血,被随意的揉的乱七八糟,本来应该是市中心一线豪华独栋大别墅,结果被你小子上来爆改成了垃圾堆。 完全变成了废物…… 而且还是史无前例的高规格废物! 一辆体内流着龙血机油,能飙到每小时四五百公里的小绵羊?你脑子里在想什么?知不知这种纯度的龙血,一克就能换一辆速度同等的超跑来? 你知不知道在炼金时,即便是一盎司的龙血,就能够让原本触及极限的作品真正的蜕变为天工?甚至让天工再更进一步? 叶教授幽幽的说道:“一旦被人知道,那么多工匠梦寐以求的宝贵素材被你弄成这么一个东西的话……你会被所有的工匠下追杀令的,季觉。 哪怕是当世宗师天炉可能都想捏死你。” 季觉闻言呆滞,茫然,在确信了教授不是真的开玩笑之后,顿时表情抽搐起来,再想到如今自己最大的靠山究竟是谁,本能就挤出谄媚的笑容凑过来:“幸亏老师没想着捏死我,老师最好了!” 叶限的表情一滞。 忽然有些犹豫,要不还是捏死吧。 在他做出什么有辱师门的事情之前……万一被人发现,这种祸害是自己的学生的话,那以后自己在炼金界和教育界就再也抬不起头来了! 可同时,愈发也感觉到了,命运的离奇。 在炼金术里,将最巅峰和最伟大的创造,称之为天命。 因为同那创造的成果相比,工匠本人,也不过只是施展造化的引子,命运之手的替身……因为真正的结果,早已被上天所注定。早在它诞生之前,早在材料落入了工匠炉中之前,便已经被冥冥之中的天命所选择。 那是上天借你之手所完成的工作。 每一个工匠毕生所追逐的,都是那宛若天授一般的体验与成果。己身绝非一人,而是此世一切因果与事象的汇集,此炉中之火,乃是上善奔流所造,此釜中之创造,乃天工而成! 正因为如此,他们才会将最顶尖的炼金产物,称为天工。 可惜,数百年来,无数工匠薪火相传,炉中之火自一而众,遍及全境,被誉为天工的成果纷繁众多,真正足以称得上天命所造的,却寥寥无几。 倘若对于上善余烬而言,尘世的一切都是命运的锻炉,那么现在,自己的这一份工作,是否又算得上是‘天工’的一环呢? 毫无疑问,这便是货真价实的天选征召,被余烬所钟爱的天选者,就站在自己的眼前! 工匠们常说,余烬慷慨,造化无穷 在十二上善中,相比其他的上善,余烬确实是最为大方的那个,对于自己所钟爱的天选者,甚至不惜工本,不期回报。 可遗憾的是,这句话还有后半句。 ——余烬残虐,不恤凡庸 越是受到钟爱的天选者,便越是会经历磨难。一旦天选者的能力和表现配不上自己所获得的恩赐,那么余烬的钟爱就会毫不留情的退转、消散。 届时,就算是已获得的东西,也会更容易失控和孽变。 就像是仓库里那些被叶限自己所亲手废弃的残次品一样,即便一开始蒙受万千宠爱,可一旦行差踏错,稍有失误,便坠入了深渊。 蒙尘许久,坚忍等待,却无人问津。 直到在遗忘中,彻底化为尘埃。 余烬之道,就是这么残酷的道路。从踏上去的第一天开始,属于你的天工锻造,便已经开始……注定有诸多风波与磨难等待。 可经历了那么多的波折与试炼之后,又有多少人能成功的走到天命的尽头? 叶教授擦拭着眼镜,不由得轻叹:“你的人生,说不定比你预想的要更加困难呢,季觉。” “啊?” 季觉一头雾水,伸手按着疯狂往自己身上涂口水的小牛马,不明所以。 在沉默里,叶限有好几次,欲言又止,可每当看到那一双平静又愉快的眼瞳时,却又陷入沉默。 那样的眼神,她已经见过太多了。 在太多的人身上。 对于有些人来说,没有什么比一帆风顺、平平安安的人生更好。 可对有些人而言,却并非如此。即便是嘴上再怎么说日子能过就行、快乐happy最重要,可真正做选择的时候,却又会向背道而驰的方向走去,斩钉截铁、毫不犹豫。追着虚无缥缈的光,一路摸爬滚打,即便再怎么坎坷,也会自得其乐,就算明知前面是一条死路,也决不回头……这样的家伙,哪里需要其他人对自己指指点点呢? 她无声一叹,只是说:“不,没什么,只是感觉,有所作为的人生在等待你而已。” “真的吗?”季觉的眼睛亮起来了,嘴角比ak还难压。 “只要你没被自己折腾死的话,大概就是真的吧?” 叶教授收回视线,走向了前方的熔炉:“走吧,该上课了。” “哦哦,好耶!” 季觉握拳欢呼,兴致勃勃的跟了上去。 毫无犹豫,也不曾回头。 没想到,首订居然快破两万了,感谢大家的支持! 以及,上架活动有送头像框,大家别忘记领。 月票还差一点,求个月票! 第51章 顶级折磨 第51章 顶级折磨 “苦啊,苦啊。” 工坊里,季觉灰头土脸的睁开眼睛,从地铺上爬起来,哀嚎:“好苦啊,我太苦了。” 实话说,他早就做好了吃苦的准备,却没想到,居然会这么苦。 短短的一个星期,简直就像是地狱一样。 叶教授倒是没有搞什么填鸭训练营,恰恰相反,她非常讲究劳逸结合。除了让季觉保持之前的练习,继续消耗仓库里那堆废品和下脚料之外,每天只是增加了两场固定课程。 一个小时的基础课,讲述四大要素的具体分类、分支和炼金术的各个领域,从上善至恩赐再到各种符文在不同状况下的应用。 纯粹理论。 季觉学的如饥似渴。 然后,就是……灾难一样的实践课。 他在叶教授的指导之下,对仓库的废品和下脚料进行分析和练习,叶教授会详细讲述这一件废品在创作时的流程和遭遇的问题,并精准且详细的评估季觉的能力,然后给出一个刚刚抵达季觉的极限或者稍微超出季觉能力范围一点点的问题来,让他动手实践。 灵质回路的刻画,多重符文的铭刻,附属上善徽记之间的衔接——全部都是教材上没有但实践中困难异常或者容易出岔子的问题和地方! 以至于,季觉开始疯狂的陷入了翻车的循环,尝试,翻车,再尝试,再翻车,然后再再尝试,直到好不容易成功了一次之后,换个问题,再次开始翻车。 灵质消耗过度还算其次,但心理上的打击却源源不断,根本停不下来,搞的季觉现在光是靠近熔炉,钩子就已经忍不住夹紧了。 害怕。 哪怕让这破炉子活过来和自己打一架呢?也比这么折磨人来的强啊! 虽然,在这种压力之下,自己的水平确实是日新月异、突飞猛进就是了,但过程委实太折磨了一些。 而就在季觉终于靠着肝废品磕狗粮,把十二上善的徽记全部悉数点亮之后,新的课程居然又开始了。 “作为一个工匠,必须对炼金产物有所了解,尤其是,自己所使用的东西。” 叶教授淡然说道:“一般来说,一个有追求的工匠,并不会使用其他人的作品,不仅仅是出于对自己的水平的信任,还有更多现实的原因。” 一方面,自己所制作的物品,在了解上肯定就比别人的东西强,怎么用怎么使什么时候能够超频而其极限在哪里自然一清二楚。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别人的东西,实在是埋了太多雷了! 近现代的东西还好,了不起给你装个监控和后门,你使用时的灵质波动、状况和具体的身体状况、详细的能力效果全部被记录在内,给人家看了个底儿掉……这都还算好。要是忽然有一天干仗的时候被人通过后门关了机,不灵了,只有等死了。 而再往前推,灾变时代,或者再更前……那可就是素质界的一场酣畅淋漓的比拼了! 在没有太一之环之前,业界环境屌差素质更特么差的工匠们在缺德一方面可谓是推陈出新百花齐放,光从如今出土的东西上来看,有用着用着开始要氪命的,有用着用着忽然孽变的,有用着用着亲朋好友全部被诅咒死绝的,有里面藏着个千年老鬼晚上爬出来杀你全家的,还有藏着个千年老鬼日积月累侵蚀灵魂想要借体重生的…… 简直让季觉,大开眼界! 并且被叶教授按着头把警戒刻进心里,在古墓、裂界、时墟内,遇到了什么没见过好像很厉害的东西,搞不明白的话,那就直接绕着走,躲远点,再厉害都特么别碰。有欧皇碰一千次没事儿,也有非酋碰都没碰就死绝了。 因此,目前的当务之急,就是搞清楚随身佩戴的炼金物品的原理、材质与效果,就比方说被季觉挂在脖子上的皇帝手办碎片——古老者之口。 当然,作为皇帝的塑像和永恒帝国的官方正品手办,是没有什么工匠胆大包天到在上面做手脚的,但同样,为了凸显出帝国的威严和皇帝的威仪,也必须精工细造不得有一丝瑕疵。 这就是地狱的开始…… 拇指头大小的碎片里,居然有数千条灵质回路,数百个微缩型的符文和九个以上的上善徽记……其中绝大部分都已经报废,符文和徽记所桎梏包容的其他赐福也全部流失,只剩下了唯一的赐福。 根据季觉估计,倘若是完整的状态的话,那么复杂程度还要超过这块残片的百倍,甚至千倍以上! 一个工坊内,可能数十位工匠,穷尽几十年的时间,不惜代价和工本的去打造这么一个象征性的东西,永恒帝国之奢靡和疯狂可见一斑。 以季觉目前的水平,别说仿造,光是对结构的解读和分析,就已经快要了他的小命了。 这跟让一个刚上几节数学课的初中生去分析高数论文有什么区别?而且还只是两页残片,还必须搞明白上面说的是什么意思,怎么算和为什么这么算。 “伱还是让我死了吧……” 季觉趴在桌子上,绝望呻吟。 “这才到哪儿呢?” 旁边终于上岸的叶纯幸灾乐祸,“我小的时候这种日子,过了足足一年多呢。” 实际上,第一个星期叶教授就发现了自己侄女完全不是这块料,但根本没停,完全没理会叶纯的哭叫和小珍珠。 在那长达一年的时间里,她将一个天选者要知道、要学、要懂要明白的学识,从炼金术到鉴定再到其他一切通识,乃至从初中到大学的所有课程,全部一股脑的塞进叶纯的脑子里去了。 直到确定将来叶纯能够自力更生,一个人也能够很好的活下去为止。 然后,她就光速堕落成了一只米虫。 每天游手好闲,一副人活着就是为了把小龙虾味薯片吃贵的样子,实在是让人好羡……不耻! “喏,你要吃吗?”叶纯手里的薯片递过来。 季觉恼怒瞪眼,我是那种馋你薯片的人吗? 然后,下意识的乖乖张嘴。 “……要!” “行了,别嚎了,今天姨妈就出门了,给你放假。” 把半袋薯片投喂完毕之后,感觉今天已经非常辛苦了的叶纯躺回了沙发上,挥了挥手:“你不是说要去安全局么?不要再搞出事情来咯。” “什么叫搞事情?我这么与世无争的的人,扫地恐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罩灯纱,最讨厌搞事情了。” 季觉肃然反驳,在楼下公共浴室里稍微洗漱了一下之后,扛起包儿来喜滋滋的带着小牛马出门了。 阳光晴朗,风也清新。 赞美自由! 如果明天课程能稍微再轻松一点的话,那就更自由了! 他吹了声口哨,给闻雯发了消息之后,就照着上面的地址,一路来到北山区的繁忙商业区里,反复对照地址。 抬头,看向前方。 眼前,只有一座巨大的商场,人来人往。 “卧槽?” 季觉挠头:“安全局这么接地气吗?” “因为闻姐说热闹一些,对心情有帮助。”身后有人回答。 季觉悚然而惊,看到了那个撑着一根拐杖的孩子。齐耳的短发,面容稚嫩,就像是还在读初中一样,青涩的气息扑面而来。 “您好,请问是季觉哥吗?”来者礼貌发问。 “啊?” 季觉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是前天在现场看到的,跟在闻雯身后的人,顿时热情起来,伸手:“请问怎么称呼?” “安然,安全的安,然后的然,季觉哥你叫我小安或者小然都行。”孩子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正好我也刚到,带你上去,走吧。” 说着,撑着拐杖,走到了前面去。 季觉乖乖的跟在后面,只是瞄着对方的背影时,就忍不住思考,这究竟……是男是女? “男的哦。” 走在前面的安然头也不回的说道。 “啊?” 季觉大惊失色,难道是传说中的读心能力者? “我不是心枢的天选啦,我家每一代都是白鹿。” 安然回头爽朗一笑,“不过,一般大家第一次见面,都会很好奇。可能是我没办法运动吧,皮肤和体质都不太好,所以很容易搞混。” 不不不,这根本就不是皮肤和体质的问题吧? 季觉抬眼,看着橱窗倒影里对方的精致脸颊,坏了,思想开始滑坡了……小心脏怦怦乱跳的感觉是怎么回事儿?! 跟在安然身后,他也终于算是感受到了安全局的排场。 哪怕只是北山区分部,居然也直接包下了整个商场的一整层楼,而且还配备了专属电梯。据安然所说,排场更夸张的还有的是。 南麓区的分部,直接找地方盖了一整座四十多层的楼房,然后组长陆神州直接公器私用,开了整个崖城最大最全最牛逼的二十四小时健身房……想想都对季觉这种贷款上学的赤贫阶层是种精神伤害。 “到了。” 电梯里,安然忽然说。 叮的一声,电梯缓缓开启。 再然后,刺耳的尖叫声扑面而来。 宛如梦魇…… . 半分钟之前,大厅。 说是大厅,完全就是北山区安全局成员的休息区,什么沙发电视机应有尽有,还有不限量免费零食,足够童画这样的摸鱼狂魔二十四小时呆不够。 “喔喔喔,来了来了!名言哥来了!” 童画捧着手机,兴致勃勃的挥拳,发出兴奋怪叫:“呱,我今天要现场表演名言哥的警句口也! 我的表演,一定不会让名言哥失望呀!” 摄像头,开启! 录像,启动! 她的眼睛在放光,无比期待。 我童画,今天就要亲手记录这名言哥的光辉时刻吔! 啊,求个月票呀! 活动里还有个阅读主题的奖励,但目前月票差距还有点大,好想要啊呜呜呜呜 第52章 老弱病残 第52章 老弱病残 “……” 旁边沙发上,穿着背心大裤衩的短发干巴老头儿闻言,忍不住摇头,正准备劝告一下不要吓坏客人的时候,眉头却忍不住皱起。 鼻尖翕动,细嗅。 “等会儿人来了注意礼貌啊,小童。”老张头语重心长的劝告道:“不要刚见面就拿着能力乱看哦。” “哎呀,放心放心,我最有操守了!” 童画不假思索的拍着胸脯保证,真诚十足……可实际上,了解她的人信她才有鬼呢。 老张叹了口气,微微摇头,端起了茶壶来。常言道,好良言难劝该死的小鬼,孩子还小,还是得多吃吃亏才能见得到世面哇。 他盘着手里珠圆玉润的两颗铁核桃,再没说话。 直到电梯缓缓升起。 隐约小安的声音。 “来了来了。” 童画的眼睛亮起,发动‘名侦探’的专属技能——以太之眼,搓着小手儿,凝神观望:“让我康康——” 然后,在那一瞬间,僵硬在了原地。 再发不出声音来。 就好像,在一瞬间,坠入了地狱里。 一切光芒在以太之眼的观测中,尽数黯去,物质也仿佛不知何时褪去色彩,只剩斑驳。就连,窗外的阳光仿佛也失去了温度。 如坠冰窟! 震怖的鲜血潮声在她的耳边骤然炸响,带着无以计数的惨烈尖叫,哀鸣。 什么都看不清晰了,世界一片模糊,唯一能看到的,缓缓开启电梯门缝里,粘稠的血水无声蜿蜒,渐渐弥漫,升腾,奔流,井喷而出,将她彻底吞没了。 “等、等等——” 童画的表情,僵硬在脸上。 脸色,渐渐苍白。 是不是哪里不太对? 怎么好像…… 一不小心,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奔流的血色中,好像有一个模糊的轮廓,缓缓从黑暗中走出,环顾着四周,那莫可名状不断变换的阴影缓缓蠕动着,一寸寸的,向自己逼近。 一点,又一点。 令她的笑容,再无法维持,抽搐中,渐渐惊恐。 原本烂熟于心的表演在突如其来的恐惧中已经半点都想不起来了,只剩下了唯一的念头: 唏,可、可以和解吗? 数之不尽的扭曲面孔从血色中浮现了,仿佛溶解了一样,彼此重迭,融合,缓缓的伸出了一根根蠕动的触须,轻轻的从她眼前掠过,抚摸着她的脸颊,就好像察觉到了什么。 再然后,便有一只又一只空洞的眼睛从血色中浮现,向着她,俯瞰而来。无数溶解扭曲的面孔咧嘴,凑近了,自哀鸣之中开阖,向着她发出了怨毒的诅咒。 要永远的铭刻在她的记忆和灵魂之中! “▇▇——” “噫!闻、闻……雯姐救我呀!!!” 童画惊恐后退,再忍不住,尖叫出声:“救、救命啊啊啊啊啊!!!” “我勒个去……” 季觉吓得向后倒退了两步,目瞪口呆,他刚出电梯就看到一张毫无血色的惨白面孔,死死的盯着自己,他还吓了一跳,以为有女鬼来索命了呢。 结果,好不容易鼓起勇气问了句你好,刚想要握手……怎么对方就跟比自己还害怕一样,掉头就跑? 该尖叫的不是自己吗?! 等等,自己是不是还没入职被办公室霸凌了啊! 可眼看着小安似乎习以为常了的样子,他也吃不太准究竟怎么回事儿,有些犹豫的探头,看向了沙发上淡定盘核桃的老头儿:“请问,这里是安全局北山区办事……” “对,没错。” 老张盘着核桃,笑呵呵的点头,热情招手:“你就是小季,对吧?哎呀,好久没见客人来啦,欢迎欢迎,快坐! 吃不吃瓜子啊?水果也来点!” 说着,果盘、瓜子、花生、软糖、巧克力等等一众物什儿变魔术一样从茶几下面摆出来,反应过来之前,季觉眼前就多了一杯茶水。 而对面,以行云流水的速度泡完了一泡功夫茶的老头儿,已经作势请茶了。 不对,什么鬼,我也不是来拜年的啊! 还有,刚刚尖叫着跑掉的那个女人…… “她……” “没事儿,别放在心上。她熬夜看恐怖电影,把自己吓到了。” 老张端起自己的茶杯,滋溜了两口,毫不在意。 反正是童画自己挖坑埋自己,他早就习惯了,又不是第一次。 以太之路的天选者,大多都是这毛病,八卦的要死,嗜瓜如狂,什么都要看,什么都喜欢看,什么都敢看。 最后看着看着,就不知不觉的,把自己给看死了。 如今只是看了一个季觉而已,才多大点事儿啊,什么时候她狗胆包天了连上善织锦和九孽之肢都敢看了,那才叫出事儿了呢。 长点教训就好了。 只是,端着茶杯的手背上,却不由得,激起了一片鸡皮,汗毛倒竖。 涡的赐福真眼、超感与白鹿的赐福知敌组合在一起,构成了更上位的赐福净观,常规状态下,能够察觉到周身百米之内一切侵入者的本质。 超人感知所带来的信号,正源源不断的,刺激着他的意识,述说眼前的威胁和恐怖。 与季觉……全然无关! 而是另外的东西,某种,更加隐秘和恐怖的东西。 明明看上去只是普通的俊朗少年,可当他运足了感知,全神贯注的去体会时,便能够感受到……某种缠绕凭依在他身上的存在。 ——那纯粹痛苦和绝望所汇聚而成的庞大聚合体! 在童画那根本不掩饰的以太之眼的窥伺和刺激之下,它们好像自沉睡中被惊醒了,完全激发,怒不可遏! 幻象一般的感知之中,有粘稠的猩红色彩从季觉的身上不断升腾而起,隐隐有诡异空洞的面孔自其中显现,饥渴又狰狞。 而当它们汇聚在一起,便勾勒出了变幻不定的诡异轮廓。 宛若龙首,漠然俯瞰! 择人而噬。 这可真是……不得了啊。 被那一双虚无的眼眸盯着,老张的动作也停滞了一瞬,再然后,抬手举杯,茶水吞入腹中,视若无睹,依旧笑盈盈的招待着眼前的少年。 直到,猩红和血色尽数消散,无穷绝望和苦痛重新收缩,回到了季觉的身体中去,一切再度恢复了正常。 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老张无声的,长出了一口气。 如此庞大的孽变征兆,未免也,太过夸张了点吧? 自己也不是没见过受咒者,但也没几个能达到季觉十分之一,甚至百分之一的程度。就算是算上之前涡植术里残存的所有灵质污染残留,也太过离谱。 可,明明是无数人临死所留下的怨念和诅咒,却又为何会……保护于他呢? 他微微摇头,不再去想。 “来来来,吃瓜吃瓜!”他端起了果盘,热情款待:“今天小童特地买来的西瓜,刚从冰箱里拿出来,趁着冰赶快吃。” 而季觉,已经彻底麻了。 环顾四周,又看了看眼前北山区的阵容,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一个老人,一个病人,还有一个残疾人? 他忽然有一种由衷的归属感! 这要是再加上自己这个弱鸡,岂不是能凑个老弱病残四人小分队了? 这可太正确了! 放在电影里可是正儿八经干大事儿的队伍啊,最起码拯救世界不是问题! 据说现在帝国那边,队伍里已经必须要有胖子、同性恋和变性人才能称得上健全了,不知道又是如何劲霸的天团才能凑齐如此震撼的阵容了! 当然,话是这么说,自己弱是肯定弱,但其他人是否老病残那可就不一定了。 不说从头到尾他都根本看不清楚的安然,就算是眼前的这个干巴老头儿,手里那一对铁核桃盘的火星子都快崩出来了。 瞅瞅那材质,凭借着自己的浅薄的炼金术造诣感受了一下它的重量,季觉点了点头,这手劲儿,捏碎自己一两个脑袋,简直比打鸡蛋还轻松好吧?! “喔,你小子终于来了么?” 在内部,办公室的方向,闻雯终于走出来了,手里提的满满当当,左边捏了俩小盒子,右边提着童画像是提着个小鸡崽子一样。 “不好意思,我家小妹儿喜欢到处乱看,跟伱开玩笑,你不要在意。” 说着,将提溜来的童画丢到前面来,怒拍狗头:“道歉!” “对、对不起。”童画低着头,瑟瑟发抖,抱着闻雯的手不肯撒:“大哥,放过我吧,我还小……” 什么鬼? 季觉目瞪口呆,可看着她们快乐贴贴的样子,感觉自己似乎也变成了什么py的一环,好怪啊! “没什么,就当她抽风了就好。” 闻雯毫不留情的甩手坐下来,然后把手里那俩盒子递过来:“喏,你的战利品,上次收拾完就等你来拿呢。” “啊?” 季觉感觉从进门开始,自己的嘴就没合上过。 莫名其妙的就分装备了? 我啥也没干啊! 但为啥这装饰很精美的小盒子,那么像是某个人永远的家? 打开之后,他才发现……好像还特么真是! 这就是俩骨灰盒! 一个里面还撒着一些铁片,一个里面只有几块碎裂的晶石……但毫无疑问,都改变不了它骨灰盒的本质啊! “这啥啊这是?!” “唔?上次你弄死的那俩天选者啊。”闻雯回答:“我查了一下,一个叫明岩,一个叫白遗,身上都挂了一堆通缉,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活着的时候没做过贡献,死了之后干脆给你废物利用一下。” 天选者的骨灰,某种意义上来说,还真的是了不得的素材。 明岩的残骸可以拿来代替某些荒墟之道的物品,大幅度增强素材的物性与坚固程度。而白遗的碎片明显是由纯净的阴影灵质凝结而成,可能是那只影兽的残留…… 季觉正愁小牛马的强化素材没什么门路呢。 反正以龙血的残暴程度,吃什么都不怕消化不了。 只是,杀了人家,骨灰还喂自己家牛马,是不是有些丧心病狂过头了? 真惨啊,有些人是死了之后还要变成材料,而有些人活着的时候……就特么已经被盯上了。 一想到自己的身份,季觉不由得悲从中来。 要是哪天,闻姐忽然在下班时间把自己叫进办公室,跟他说:“你也不想你天选征召者的身份被曝光吧?” 他除了掉着小珍珠接受潜规则之外,真的半点办法都没有了。 “想什么呢?” 闻雯皱眉,瞥着这家伙神游天外的样子,提醒道:“口水都掉下来了。” “没没没,没什么。”季觉摇头感慨道:“只是感慨大人的世界真可怕啊,嗯,可怕。男孩子出门之外,一定要学会保护自己。” “确实,今天叫你来这里,也有一部分这个原因……” “嗯?!” 季觉瞬间警觉。 好家伙,大姐你终于不装正人君子了吗? 既然这样的话,那自己……要不要顺从一些呢?还是说负隅顽抗一下,宁死不屈,显得更有情趣一些? 就在季觉思想疯狂滑坡的时候,就看到闻雯一拍老头儿的肩膀,挥手说道:“来,老张,接下来交给你了,可别吓到他。” “放心,交给我吧。” 干巴老头儿咧嘴,向着他露出了笑容:“别害怕,我经验很丰富的。” “嗯?!” 季觉震惊的瞪大眼睛,下意识的疯狂摇头,摆手,肃然拒绝:“不行不行,这个不行,这个真不行!玩太大了!” “你特么究竟在想什么呢!” 闻雯大怒,一巴掌拍他脑门上,差点把他狗头打掉:“今天是让老张来给你训练一下,让你学点自保技巧和灵质强化的基础! 你小子的脑子又给老娘掉沟里去了是吧?!” “啊?哦哦哦,哦~” 季觉捂着脑袋,忍不住松了口气:“早说嘛,我还以为……” “你还以为什么?” 闻雯的笑容渐渐慈祥,抬起手来,修长的五指握紧,骨节摩擦声清脆如晶体碎裂,隐隐的水晶光芒从拳头之上浮现,化为了锋锐的尖刺。 “要不还是我亲自来吧。” 她提起了季觉的领子,灿然一笑,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放心,一定会让你印象深刻的,我保证。” 为了阅读主题求月票呀呜呜呜呜 第53章 灵质攻防 第53章 灵质攻防 最后闻姐还是没有自己亲自出手。 可能是季觉求饶服软的太快,刚朝着狗头锤了两拳就躺在地上哭叫着不起来了,打起来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最后,还是换上了老张。 老张今年九十七岁,有个很普通很常见的名字,叫做张大强。 根据他手机里展示的照片,早五十年,这个名字可谓名副其实,又大又强! 因为那会儿四十多岁、风华正茂的老张简直浑身都是紧实粗大的usle,涂抹了橄榄油,站在舞台聚光灯下面,双臂微微发力,宛如钢丝搅合纠缠而成的肌肉,便已经快要喷薄而出! 简直是魔鬼筋肉人本魔了! 而现在,他说自己已经风华不再,年老力衰,样子也变成了崖城里到处都是的干巴老头儿的模样,背心大裤衩,拖鞋脚上挂,核桃不离手。 每日养花种草,突出一个养生。 所以你千万不要害怕,我们都是朋友之间互相交流的,平辈相称就好…… 季觉但凡信他一句都有鬼。 真是到处可见的养生老头儿的话,哪里转的动那对重量比季觉还重的铁核桃?上面还刻了荒墟的徽记,放在地板上,砖特么都压裂了好么? 况且,张老和劳伦斯一样,都是专长生命、成长和肉体强化的涡系天选者。 搞不好老胳膊老腿儿给自己随便来一下,他就当场碎一地了! 到时候糊在墙上,怕不是拿着铲子铲都铲不下来! “你的事情,我已经听闻组长说过了,确实不容易,是个努力肯干的好小伙儿,我也介绍一下我自己的能力吧。” 宽阔洁净但除了老张之外好像并没有人用过的训练场里,老头儿脱掉拖鞋赤脚踩在软垫上的,自我介绍道: “我的矩阵是涡系很常见的类型,叫做龙象,听名字就知道了,是对自己进行强化的类型,包括能力也是很常见的强化类。所以,稍微有一点力气,除此之外,就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了。 如果非要说的话,就是对近身搏击还有缠斗方面,有些特长。其他的都是闻组长抬举我的,我一个老头儿,哪儿有那么夸张。” 说话的时候,都和声细语,友善非常。 甚至,还非常认真仔细的做起了热身的体操,好像接下来要去冬泳一样! 可他越认真,季觉就越害怕,到最后恨不得给他磕两个——大爷你别这么认真好不好,随便来来不好吗? 这么久了,他也不是那个对天选者一无所知的行外人了。 要说自己的能力特殊是一定的,但要说别人的能力不行,那就太可笑了! 尤其是常见和普通类型的能力! 肉体强化、念动力、隐身、传动、读心术、触知力、能量控制…… 在这些常见能力其中,肉体强化的能力其实是最常见的,包括且不限于视觉、听觉或者是力量。 可同时,普遍、常见,同时也就意味着恐怖的卷! 就意味着同类型的天选者们也同样在夜以继日的比拼和磨砺,将每一个技巧都磨练到炉火纯青,将每一份潜力压榨到极限! 几百上千年以来,每一种常见类型的能力背后,都有不知道多少天选者一生的钻研和琢磨,人家一拳,几百上千年的功力,伱拿什么去挡? 用虚无缥缈的羁绊和自己的狗头么? 更何况,还有八十多年的斗争经验…… 光是想想,季觉都紧张的吞唾沫。 尤其是,就在他的眼前,干瘦的老头儿深吸了一口气,在高亢的骨节摩擦声中,浑身血肉的色彩竟然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宛如佛陀金身一般的纯金色。 只是手指互相碰撞,就发出了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而更加恐怖的,是那一份扑面而来的热意。 就像是,站在熔炉的前面一样。 狂暴的高热在瞬间烧焦了他垫在脚下面的两块垫子,散发出阵阵刺鼻的恶臭和浓烟。 而热量的来源,毫无疑问是他的血液! 沸腾的血液! 字面意义上的沸腾! 这就是张大强的能力——热血! 提高血液的温度,强化肉身的力量、耐受力、速度、柔韧性乃至一切。 不过很快,这瞠目结舌的场景就迅速消散,热身运动结束了,他恢复了原状,重新变成了个干巴巴的老头儿。 笑容慈祥。 “放心,今天只是教学,并不至于到那种程度。不过磕磕碰碰难免有损伤……古老者之口,你戴着的吧?恩,那就好。” 在确认了季觉的状况之后,老张并没有磨蹭或者是装模作样,直白的开门见山:“接下来,先从灵质攻防的基础讲起吧。” 盘腿坐在季觉的对面。 抬起了一根手指。 “除了作为自身能力和矩阵的燃料之外,灵质也是自身生命的一部分,自然可以作用于自身,形成强化的效果。 就像是这样……” 毫无征兆的,那一根枯瘦干瘪的手指之上,隐隐的灵质流淌,缠绕,最后形成了一层薄膜硬壳。 弯曲起来,弹在地上的时候,便铮铮作响。 就像是用铁棍在敲击一样。 “而作用于攻击的话……” 老张停顿了一下,五指握紧成拳,灵质自肌理之下如水流过,显现闪光,再然后,向着季觉挥拳。 瞬间,狂风迸发,吹的季觉头发都变成了鸡窝。 面孔生痛! “这就是灵质攻防的基础。 所谓,万变不离其宗,所有的技艺,几乎都是从这之上演化而来的。你是初学者,一开始可能还做不到这么夸张,但这种事情不急于一时,而是需要日积月累的锻炼,只要你能保持,我相信一定会有所成果。” 老张伸手矫正着季觉的坐姿,“接下来,深呼吸,维持灵质的稳定,跟着我一起,对,尽量保持……” 应该说,不愧是金牌教练。 言简意赅,毫无废话,针对重点和容易出错的地方也会再三提醒。 以灵质刺激和强化肌肉力量和将灵质编织为防护抵御外部冲击的技巧都并不难,应该说,简单的出乎预料。 没过几分钟,季觉就感觉已经初步上手,只可惜,效果感人。 这也在老张的预料之中,这种基础技巧,贵在日积月累的坚持和熟练。一遍就有一遍的效果,一千遍,自然有一千遍的收获。是少数对穷鬼开局的天选者们来说非常友善的技巧了。 有钱的,可以直接花钱买装备,直接一步到位解决掉攻防端的问题,干嘛这么麻烦? “一时半会儿起不到效果,也不要灰心丧气,这是一个水滴石穿的长久过程,况且,也不是没办法走捷径。” 老张笑眯眯的说道:“这就是闻组长让我教你这个的原因。” 要知道,每一系上善的灵质都有其特性,甚至不止一种,顶级的矩阵和特殊的能力甚至还有不同的变化或者更上位的质变与特征,暂且先不提。 十二上善的追随者,自身灵质也会向上善的性质靠拢。 就比方说,升变的天选者,灵质恢复速度极其惊人。天元的天选者往往对灵质的掌控力比其他人更胜一筹。 白鹿的天选者,更擅长爆发力。涡的天选者,则可以直接使用灵质对身体进行治疗和强化。 大群的天选者,灵质会具备更强的侵蚀性和破坏力。 镜的天选者可以直接隐匿自身的灵质,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操作得当甚至可以直接形成隐身效果。 荒墟代表物质,天选者的灵质往往具备种种不同的物质的特长,学这个也是最快,锻炼效果最好的。 正因为同系内的相似和其他系的不同,所以,每一系的天选者之间都流传着一些共通的技艺与应用方式。 “那……余烬呢?”季觉追问。 “唔?这个你不是比我更清楚么?”老张疑惑的看过来,“炼金术就是余烬一系的共通技艺,灵质的特性就是对物性的调整与控制啊。” 物性,炼金术中对物体性质的概括和术语。 可以简单理解为物体本身的特性,就比方说:强度、硬度、塑性、韧性。 不同于荒墟可以将自己的身体都变成物质,而是倾向于素材本身的驾驭和开发。 因此,只要使用特殊的技巧,作用于自身的话,就是大幅度提高肉体某一方面的特性——将骨骼的韧性提高数倍,避免折断,将皮肤的硬度暂时强化,抵御攻击。 可惜,相比先天就比血肉要强硬无数倍的物质,一般人的肉体并非能够无限制强化下去的东西,除非进行改造,或者作用以能力。就像是老张一样,直接给自己塑成了金身,那绝对是涡系之内所传承的某种技艺,季觉就完全用不了。 可此刻,听老张这么说了之后,季觉心中莫名一动。 这不就是炼金术的基础操作么?而且还是叶教授三番五次强调自己一定要练好的基础技巧? 他下意识的抬起手掌,深吸了一口气。 五指握紧。 精纯的灵质自肩膀奔流而下,汇聚,笼罩在了他的手背上,化为了六道纤细的灵质回路,彼此纠缠,铺刻为一个最基础的临时基盘。 再然后,自娴熟的引导中,荒墟之徽记,自正中显现! 相比于其他的材料,这一具季觉使用了十九年的身体,他已经熟悉到不能再熟悉了!甚至根本不必像是处理其他的材料一样,必须借助工坊和各种复杂的工具…… 自我为素材,灵魂如熔炉,能力便是最好的刻刀。 一念之间,一切便行云流水的完成了。 荒墟所代表的是物质,其最基础的功能,就是物质的强化! “好像成了?”他有点不确信,抬头看向了老张。 此刻,老张也陷入了沉默。 忽然理解了闻雯之前所说的,这一份才能,究竟有多么夸张。 自己前面刚说完,之前毫无基础的季觉竟然就已经瞬间上手,而且初次尝试就已经基本成功……这一份在余烬之道上的天资,着实可怖! 他拿起了旁边用以辅助的金属短棍,轻轻的敲了一下季觉的手背。 短棍和手背碰撞,居然发出了低沉的闷响。 居然真的……成了?! 老张调整力度,以成年男子全力一击的程度,敲下,可季觉只感觉到了隐约的冲击,好像戴着厚重的手套一样,并没有任何的痛感。 “关键时候保命的话,看来是勉强能用了,但这也只是刚入门而已。你回头自己练习的时候,一定要小心,不可维持太长时间,最多一天练习五分钟。 你还没有矩阵,肉体也未经过上善的洗礼,尚属凡胎,用多了会影响神经和骨骼。当然,在这里的话,暂时不必担心,就算出现意外,我也可以帮你纠正回来。” 老张提醒完了之后,就抛掉了短棍,缓缓从地上站起身来。 “啊?” 季觉茫然,“课程结束了吗?” “原本预计你练习一周的课程,已经被你上完了。”老张笑了笑:“所以,我们不妨直接开始第二课吧。” 真正的,实战! 他活动了一下身体,忽然问道:“你知道,余烬一系的天选者,在面对敌人时,需要采取怎么样的措施最有效吗?” 季觉挺直了身体,洗耳恭听。 “很简单。” 老张抬起手指,肃然说道:“一个字,跑!” 第54章 谁才是下水道职业? 第54章 谁才是下水道职业? 一瞬间,整个训练室内,一片寂静。 只有季觉的下巴掉在地上发出的声音。 “啊?” 他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 “我没说清楚吗?” 老张疑惑反问,“跑,就是逃跑的意思,用帝国语来说就是‘run!’,用千岛上的瀛洲语来说,就是‘逃げろ!’” 眼看他还有用各种语言来给自己解释下去的样子,季觉赶忙摆手:“不不不,跑的意思我明白,但我不明白……为什么要跑啊?” “因为打不过啊。” 老张言简意赅,简单直白,一语中的的……击沉了季觉那一颗跃跃欲试的心。 余烬一系的天选者,公认的战五渣,能力都是作用于生产和创造之上。直白来说,根本就不是战斗职业! 虽然其他的也都不太算是,只有大群是正儿八经的杀人放火专长,但毫无疑问,要做个评比和排名的话,那么余烬一定是倒数第一的有力竞争者! 仅次于以太! 可以太之路的话,人家提前八百米就读出你的杀意来了,搞不好早上起床念头一动,心血来潮算一卦/抽个卡/丢个圣杯/预见一下,发现自己今天大凶,就根本不出门了好吧? 遇到敌人了,天元说,我用念动力捏死他;白鹿说,我蓄势静候,一击必杀;荒墟说你破不了我的防我就破你的防了;涡是打不死的小强;镜可以隐藏自身千变万化;心枢可以直接控制敌人……就连升变一系,也有‘灵魂震慑’这种招牌控制技能。 伱余烬有个啥? 跟对手说稍等一下,我去把熔炉点起来现场表演个炼金吗? 黄花菜和尸体都凉透了大哥! 余烬天选者的长处在于可以更加便利的借用外物强化自身的实力,缺点也在这里,外物毕竟是外物,一旦事发突然,就会陷入孤立无援的窘境。 太依赖环境和条件了,即便工匠在工坊内的统治力是绝对的,但离开工坊之后,就只能是弟中弟。 “不要犹豫,除非是在自己的工坊内,保护完全,否则在外部,一旦遇到敌人,就立刻跑,拉开距离,呼叫支援,最大程度的保存自身!” 老张严肃的说道,反复提醒:“一旦你在没有防备的状况下孤身遇敌,第一时间无法摆脱纠缠跑路的话,就只能等死了! 这么多年,我见过太多的余烬工匠被这种方法杀死了,应该说,针对余烬一系的能力者,就是要使用这种伏击战才对!” 没办法。 谁让你自身的能力外加你所擅长的技艺,一个能打遭遇战的都没有呢? 即便是季觉也一样。 他唯一能占得到便宜的,是因为他一直都待在崖城里,到处都是机械设备,可供借用。但就算是崖城里也不保险。 太多的限制了。 还是得早点搬家到军事基地旁边去,不然一旦南风大卡创不动,那季觉只能洗洗脖子等死了。 “当然,到了高阶之后,状况就未必如同现在了。 高阶的余烬天选者基本上随身都挂满了各种装备,从续命自保、逃亡闪现再到反攻或者诅咒……就算是大群的天选者,搞不好也会翻车。” 老张缓缓说道:“而在余烬的天选者低阶时期,能利用到的,最好的防卫工具,就是枪!” “啊?”季觉继续呆滞。 “枪啊,gun,铳!” 老张再次用三语教学,继续说道:“感召、蜕变、重生、超拔——天选者原石阶段的四境十二阶,一直到蜕变位阶的末期,实际上天选者都还是肉体凡胎,没有防备之下,再强的天选者一枪爆头都要死翘翘。 所以,一定要学会如何用枪。 闻组长说你枪法还不错,我就不多嘴教你怎么练了,今天你带着呢吧?” 季觉闻言,犹豫了一下,看向被自己放在角落里的包。 那里确实有一把。 虽然陆锋的配枪他早就已经还回去了,但是在持有配枪的那一段时间里,他好歹是将自己的手枪射击水平通过能力开挂,提高到了娴熟精锐的水平,倒也称得上一个特长。 “很好。” 张老满意的点头:“所以,接下来我们的训练项目就是,帮你培养习惯——在遭遇战时,如何最短的时间内拔枪射击,清空弹匣,同时拉开距离跑路!” “啊?!” 季觉再次失声,目瞪口呆。 不是,大哥,不对,大爷,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没关系,这里是防弹的,不会伤到其他人。而且这点口径,如果不是炼金子弹的话,我都挡得住。” 老张微笑着,帮他将手枪的保险打开,上膛,倒转枪柄递过来:“接下来,我们要模拟遭遇战时的场景。 在我动手的瞬间,你就使用我刚刚教你的技巧,灵质增强肌肉速度,加快拔枪和瞄准的速度。同时,以白鹿的徽记强化双腿,增强奔跑时的爆发力,拉开距离。” “只是,如果你跑不快的话,那我就只能把你……” 老张微妙的停顿了一下,看似干巴无力的手掌握紧了,浮现出一丝灿灿纯金。 而满是皱纹的脸上,无声的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嘿嘿嘿嘿。” 那一瞬间,季觉眼前一黑。 因为刺骨恶寒和老汉的铁拳,在尖锐的怪笑声中,扑面而来!!! 整整一上午,一中午,还有一下午的时间,训练场的方向,都回荡着凄厉的尖叫声和呐喊,夹杂着沁人心脾的求饶声和令童画搬个小板凳坐下来舍不得走的哭嚎。 好解气啊!虽然先有错的是自己…… 但看人倒霉,真的好快乐啊! 就连路过的闻雯都忍不住驻足旁听了一会儿。 “真激烈啊。” 她感慨道:“老张好久没这么尽兴了吧?” “嗯嗯。” 大厅里打游戏的辍学少年安然点头:“因为画画姐每次训练的时候都会哭,然后张老就不知道怎么办了,嗯,战术,卑鄙!” “哪里卑鄙了?懂得求饶也是一种智慧好吧?!”童画瞪眼:“而且真的好痛诶!上次那个过肩摔,我现在想起来还做噩梦呢!” 嘭! 在惨叫声里,一个身影破空而出,砸开了训练室的门,一个狗啃泥,趴在了地上,眼看到不远处的闻雯,顿时狂喜。 “闻姐,救我,救我啊!”季觉声泪俱下:“我为北山区流过血,我为安全局立过功,我……” “桀桀桀桀,小伙子,咱们训练还没完呢,你去哪儿呢?” 干巴枯瘦老头儿的身影如鬼魅一般从他身后出现,咧嘴怪笑,牙缝里还叼着一颗嗤嗤作响的弹头,一把,提起了季觉的后领,语气依旧温柔和善: “放心,打架这种事情就这样的,一开始会很可怕,后面就不痛了,尝到了甜头的话,还会上瘾哦。 这样,我先给你打一针,打完之后你满脑子都是想打架了,习惯了之后,你说不定每周都会迫不及待的来找我呢。” 啪! 摇摇欲坠的大门再度关上。 走廊里一片死寂。 童画和闻雯面面相觑,童画的面色渐红。 “里面的剧情好像越来越糟糕了啊,闻姐……”她捂着发热的鼻尖,笑容越来越变态:“可是我好喜欢哦!” . 一直到下午五点多,训练场里的惨叫声才终于停止。 确切的说,三点钟的时候就已经叫的没力气了……可现在,取而代之的却是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骨节摩擦声。 咔吧!咔吧!咔吧! “哦哦哦哦——轻点,轻点。”季觉有气无力的呻吟:“太用力,受不了了……哦哦哦哦!!!” 伴随着他的话语,扶在脖子上的那一双遍布老茧的大手,便已经捏紧了,猛然一扭,头盖骨里都回荡起了那清脆的声音。 ——咔! 随着老张的松手,季觉像是脱线的木偶一样,趴在了地上,瘫软成了一滩烂泥,浑身上下都再没了力气。 可奇妙的是,伴随着刚刚那一阵粗暴豪放到极点,仿佛要把自己彻底拆碎了再拼回去的正骨,还有把皮都快要给拧下来一层的推拿之后,季觉居然感觉到轻松的不可思议。 好像整个人都轻了十几斤一样。 浑身通红,不断的冒汗。 淤青和肿胀在飞快的消散,长时间使用物性增强而渐渐麻木刺痛的双腿恢复了知觉,而原本长期埋头楞卷而渐渐僵硬的背脊仿佛彻底打开了,而扭动起来总是有点咔咔响的脖颈,也顺畅到不可思议。 宛若重生。 他甚至怀疑老张趁自己不注意,给自己的皮扒了之后,给关节部分上了一层40,不然为什么会如此丝滑。 “湿气太重对身体不好哦,年轻人,还是应该多运动,学习很重要,健康也很重要哇!” 忙活完了的老张拿着毛巾,擦掉了手上的药油,咧嘴问道:“我的正骨推拿怎么样?” 季觉趴在地上,惬意的根本不想说话,只是抬起了手,比划了一个大拇指。 没的说! 牛逼炸了! 于是,一张名片放到了他眼前,他睁眼一看,‘张记推拿’! “打打杀杀了大半辈子没什么水平,可我家这推拿可祖传的功夫哦,现在我退休了之后,店里都是女儿孙子在照顾,记得有空的话,回头来照顾照顾生意啊!” “好说好说!” 季觉不假思索,光说这手艺就是绝活儿,怎么都得办张会员卡,改天带陆妈他们去体验一下。 嗯,赚了钱就去! 可惜,需求近在咫尺,可赚钱却遥遥无期…… 想起自己那张不断分期之后还款金额还越来越高的信用卡,他就忍不住想要掉小珍珠。 本事和能力这几个月倒是有点长进,可花钱的地方也越来越多,而且注定将来会更多。窟窿难补,而且还有越来越大的趋势。 恨的他都忍不住开始想让小牛马自带鸡腿来上班了。 别说水电,饲养费都快交不起了! 况且,个人债务这才多大点啊,还有大量的项目没有被算进去呢。 不说以前看上去是座大山,现在已经算是毛毛雨了的学贷,单单把叶教授全包了的炼金术学习费用和材料消耗都加上去,季觉的负债就会变成足够崖城银行的贷款业务员都想要去上吊的巨额烂账! 日子难过。 再没有进项是真不成了。 最近莱拉姐倒是给他不停的打电话,问他有没有时间,要不要做点私活儿,价钱好商量。可想起陆锋给的那个报价单,季觉就感觉自己似乎有点太丧尽天良。 要不回头……试试? 他犹豫着,无法挽回正在渐渐滑坡的思想,翻过身来,便看到白炽灯照耀下,来自老张的笑脸。 “休息好了吗?” 老张伸出手,“要不要最后再试一次?” 他说:“正式的,实战模拟。” “好!” 季觉握紧了他的手,挺立而起。 第55章 麻烦登门 第55章 麻烦登门 宽阔的训练场内,已经到处都是弹痕。 弹性软垫铺陈的地面上,已经散落了诸多弹壳,走上去都会让人不小心滑倒。 在确定季觉准备好了之后,老张站在二十米开外,干巴老头儿依旧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只是后腰上别了一根作为武器的短棍。 得亏只是模拟训练,不然的话,字面意义上火力全开的老头儿不到十秒钟就空手能把他撕把成肉干,带烘干、真空杀菌和包装的那种! “准备好了吗?” 老张背着手,弓着腰,散漫的问道,仿佛随处可见的老登一样,在季觉颔首的同时,便迈步向着他走去。 两者相向而行。 一步,两步,季觉的呼吸声已经渐渐紧促,即便是在怎么告诉自己,这是模拟训练,眼前走过来的对手只是到处可见的散步老头儿,依然无法欺骗自己……整整一下午,自己从对方身上领受的挫败和阴影。 “呼吸要均匀,肩膀放松,打开来,人只有在放松状态下,才能做出最快的瞬时反——” 缓慢的向前中,老张依旧念叨着训练的诀窍和关键。 接下来,他将在两人接近三步距离的时候,向季觉发起袭击——按照之前的训练,都是这样的,可这一次,话还没有说完,甚至语调和吐气都没有任何变化的刹那间,背在身后的右手便仿佛闪烁一般,显现残影。 凄啸声骤然迸发。 像是炮弹在近在咫尺的方向骤然炸响。 后腰上的短棍就已经在随意的挥洒之中,呼啸而出,自半空中回旋着,宛如掀起风暴,扑面而来! 这特么跟说好的不一样哇! 来阴的是吧?! 猝然之间的惊变,季觉的眼瞳收缩到了极限,只感觉身体骤然之间已经僵硬住了,甚至无法做出反应。 卧倒?仰身?低头?躲避?向左还是向右? 空空荡荡的脑中,好像有千丝万缕的杂念在瞬间涌现,吞没了他,让他无从抉择,可最先反应过来的,居然是他自己的身体。 那是一下午的残暴殴打之中所强行铭刻进身体里的,本能反应! 甚至来不及将手枪从枪套里拔出来。 直接将枪套拽住了,抬起。 下达指令。 ——开火! 嘭! 塑胶枪套的前端在瞬间炸裂,子弹飞射而出,就在季觉的眼睛前面,将塑胶短棍自正中打炸,可残留的胶质依旧扩散开来,遮蔽了他的视线,半截棍子砸在了他的脑门上,让他眼前一黑。 “应变,六分。” 姑且算是反应的及时,但采取的措施却错了。 精细不足,对射击效果的控制力太低,以至于受到了扩散伤害。这时候的正确做法,应该是第一时间蜷缩匍匐,然后翻滚拉开距离…… 季觉如遭雷殛,因为那平静的声音居然从他的面前响起。 近在咫尺! “嘿——” 老张吐气开声,手掌瞬间膨胀,干瘪的手掌仿佛化为了朱红的大印,带着炽热的温度,向着季觉的胸口盖下! 呼啸的劲风之中,他的肋骨已经开始浮现幻痛。一下午的训练里,他不知道被这一招k了多少次,如果给打中了的话,肯定飞到墙上去,铲都铲不下来! 他只来得及抬起左手的手臂,护在胸前,便感觉像是有一辆南风大卡迎面而来,轻而易举的将他用灵质强化的防御尽数击溃,打散,摧枯拉朽的前突。 可这放弃手臂所争取来的至关重要的刹那间,双腿骨骼之上的白鹿徽记,终于完成! 软垫在闷响之中变形,隐隐的虹光自季觉的脚腕之上显现,在上善徽记的加持之下,灵质强化的效果再度拔升,只是瞬间,他就已经像是弹射一样已经向着后方飞出,拉开了数米的距离,而作为代价是左脚的脚腕已经彻底麻了。 可至少还有右脚,他再次后撤。 而就在半空之中,枪套中的武器便已经宛如流水一样喷吐出枪焰,毫无间歇,震耳欲聋的高亢声音回荡在训练场内。 短短不到半秒钟的时间,十三发子弹已经倾泻而出。 “不错。” 半空中奔袭紧追的老人咧嘴,推出的手掌之上已经嵌满了五颗子弹,而还有的子弹已经分别射往了他的面孔、咽喉,心脏,双腿之上,倘若是实战的话,对手就算是没有被击溃的话恐怕也要丧失机动力了吧? 可是,倘若对手的技艺再高超一些呢? 就比方说,这样! 刹那间,无数残影竟然从季觉眼前浮现,枪口所射出的子弹竟然全都被老张挥洒的右臂给挡在了外面。 嵌入肌肉的子弹嗤嗤作响,卡在血肉之间。 就这样,随意的将手垂落到腰间。 “右臂,已经废了。” 老张抬起了左臂,“可还有这个呢?你怎么办?” 已经被逼到死角的季觉沉默了一瞬,抛掉了枪套和武器,深吸了一口气,摆出了漏洞百出的搏击姿势,向着老张勾了勾手指: “来!” 老张无声的咧嘴,还是,太嫩了点啊……这时候应该从敌人的死角尝试突围才对。 还是应该下手狠一点,长长记性才行。 嘭! 就在他准备突进的那一瞬,巨响自未曾注意角落里迸发。 老张的脑袋一歪。 在侧面的太阳穴之上,毫无征兆的,多出了一枚子弹! 来自,被季觉抛在了旁边的武器…… 要害绝杀! “张师傅,改装款的守卫的装弹量有十五发的。” 季觉终于松了口气:“你忘记数子弹了。” 寂静里,老张沉默着,抬起手,将嵌在脑袋上的那一颗子弹抠出来,仔细的端详着,不由得张口,大笑出声。 “过关!” 他甩了甩手,那些被肌肉夹住的子弹就像是雨水一样稀稀拉拉的落下来,然后大力的拍打着季觉的肩膀。 “很好,非常好,第二节防卫课你已经上完啦,小季,后续可千万不要怠惰,保持这个练习的状态。” 他包含赞许的夸奖道:“像伱这么又阴又卷的年轻人,将来一定大有前途哇!” 季觉的表情抽搐。 虽然夸奖是夸奖了,怎么就没点好词儿呢? “都是张老您教的好。” “哎,那么严肃干什么,叫老张就好啦。有空来这里喝茶啊!” 老头儿毫不在意的挥了挥手,捏着核桃哼着歌就走了。 居然一不留神就这么久了,晚上还要打奖呢,迟了可就赶不上了! 只是,刚出门就看到了靠在走廊上的闻雯。 “效果怎么样?”她好奇的问。 “悟性不错,应变也好,主要是学什么都快,我的基础课已经没什么可教的了。” 老张摇头感慨:“长江后浪推前浪哦,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得了。我年轻时要有这么灵醒的话,搞不好能打进世界健美大赛,争一争冠军呢。” 闻雯想了一下,再问:“那,和我当时比呢?” “唔……” 老人捏着下巴想了一下,微微耸肩:“再努努力的话,似乎可以挑战一下。” 闻雯眉头微微挑起,再没有说话。 等季觉终于推门出来的时候,便看到了,她的微笑。 在夕阳的昏光照拂之下,在细碎的发丝之间隐约显现,如此轻柔。 像是稍纵即逝的水晶之花。 令他的心脏好像不由自主的,停跳了一下。 “怎么了?” 闻雯回头,看着他发呆的样子,招手:“走吧,晚上搓一顿,庆祝一下!” “别吧……” 季觉反应过来,眼角剧烈抽搐起来。 回想起前车之鉴的惨烈后果,不由得头皮发麻。 可惜,在想要逃跑或者推诿已经太迟,后退之前,命运的手就已经拎起了无辜小猫的脖瓜皮,再无路可逃。 当一扎冒着泡沫的冰啤酒跺在桌子上来给他开开胃的时候,连掉眼泪都已经迟了。 “来,喝!” 一杯扎啤塞进了他的手里,啪一下的碰杯,季觉还没把杯子举起来的时候,闻雯已经仰头,一饮而尽。 事到如今,自己不会喝酒这种话,已经再也说不出口了。 两个小时之后,在第三瓶白酒开封的时候,终于酒精中毒的季觉趴在桌子上,彻底断片,安心的闭上了眼睛。 充实到过头的一天,终于结束了。 可惜的是,断片之后,似乎是没有时间概念的,季觉只是感觉眨了一下眼,便天旋地转……从酒桌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酒后睡相糟糕无比的季觉,发现自己只有两条腿在床上,上半身却在咕涌中滑到了地板上…… 火辣辣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脸上。 充实的一天,又特么开始了! 完全就是无缝衔接,根本一点休息的感觉都没啊! 酒精这种害人的吊东西,究竟是什么鬼才发明出来的啊! 万幸,洗漱完毕之后,靠着小牛马一路超速来到工坊附近的时候,时间居然还没到十点。叶教授的课程十一点才开始,他还来得及吃个早饭。 只是,刚在路边的汤粉摊子坐下来,就听见了预料之外的声音。 “你居然还有心情吃早饭?” 不知道从哪里刷新出来的叶纯面色幽怨,“麻烦都已经快到门口了。” “啊?” 季觉呆滞,“我什么都没做啊!” 怎么又出事儿了? 啊,距离活动目标就差一点了,求月票呀! 第56章 软柿子 第56章 软柿子 天地良心,他这一次出门可真的什么事情都没有搅,而且还被一个养生老头儿在训练场里暴打了一整天,晚上喝酒喝到自己现在都头疼。 总不至于是他喝醉了的时候,拉着闻雯一起去把余含光那狗东西给嘎了吧? 那可真是太……咳咳,糟了! “不是你,是工坊。” 叶纯叹了口气,直接拿起了另一双筷子来:“哎,吃吧吃吧,得亏老娘跑得快,否则等会儿指不定有没有心情再吃东西呢……不对,你在看什么?!” 说着,她瞬间警觉,瞄向了季觉的手机。 屏幕上天门大学的图书馆访问软件,还记载着季觉的访问记录,出乎预料,根本不是专业的论文,而是医学院的教材。 解剖学、外科学,最里面居然还有仿生学…… 她顿时恍然大怒:“啊,你又在卷了,季觉!!!” 说好了大家一起躺平呢?! 本来以为伱这孙子加了炼金术课程之后能歇歇,没想到哥们陪你一起打游戏看综艺吃薯片,结果,你背着哥们悄悄复习给哥们上压力是吧?! 你特么是人嘛! “好奇好奇,只是好奇。” 季觉挠着头,尴尬解释:“偶然之间产生了一些灵感嘛,灵质应用上的,回头跟你解释……你说的麻烦究竟是什么?”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叶纯叹息:“要是顺利的话,等咱们到了工坊就解决了,要是不顺利……那就有麻烦了。” 季觉不敢耽搁,火急火燎的把粉吃完之后,就载着叶纯往工坊走。 只是在路上,小牛马还是不断的抽风,扭来扭去,好像哪里痒痒一样,踹了两脚都阻止不了。自从昨天喂了它骨灰盒之后,就一直是这幅样子,怕不是消化不良吃坏肚子了吧?外壳都松松垮垮的。 要不要等会儿给教授看两眼? 他散漫的寻思着,将车停进厂区,微微一愣。 刚刚进大门,就察觉到了,工坊和往日的不同,大门居然是开着的,而且停车的位置上,除了叶教授的代步车之外,居然还停了另一辆预料之外的豪车。 光元a八00,看外饰还是限量版?普通人一般都叫它顶配王位,因为一般能坐上这种车的人基本上都已经跟坐在王位上差不多了,高不可攀。 寰宇重工旗下著名的品牌之一,光是车头上那个旗帜的纯金立标就售价二百六十九万,车身刮一道的话,原厂喷漆九十万打底。 以前在大陆汽修店,季觉摸都没摸过规格这么离谱的豪车,人家坐在这种车上,但凡看你这个修车店一眼都算是自己输。 “喔!这个悬挂,真不错啊。” 季觉当场犯了职业病,弯腰窥视的时候,差点爬进车底下去。 “行了行了,别看了。” 叶纯叹了口气:“待会儿看我眼色行事吧。” “啊?” 季觉茫然又无奈,每次看你眼色的时候我都不太能看懂啊,万一你到时候眼珠子一转,我到底是立刻装死还是掉头跑路啊? 可惜,没什么时间再交流了。 就在工坊的门口,有个笔挺的身影已经走出,向他们看过来,微微挥手。 俊秀的年轻人露出了柔和的笑容,似是熟稔:“小纯好久不见,叶大师说你出门去了,我以为这次见不到了呢。” “啊,原来是楼大哥,好久不见。” 叶纯同样热情的握了握手:“这次是和孔大师一起来的么?旅游?” “跟着老师打打下手而已。” 年轻人含蓄一笑,并没有透露什么,视线终于看向了跟在后面的季觉,视线微微从他身上扫过,似是好奇,热情的伸出手:“你好,我是潮城的楼封,这位就是叶大师的高足了?请问怎么称呼?” “季觉,幸会幸会。” 季觉娴熟客套,察觉到握着的手仿佛微微迟滞一瞬,楼封迷惑:“季觉?难道是荒州辽城的南药季氏?还是中城的山归堂姬氏?” “……不好意思,都不是。” 季觉心下了然,“只是崖城本地人而已。” 潮城楼氏,就算是在崖城,这名字也算是如雷贯耳。毕竟,即便是放眼海州,也算是大家豪族,地方的中流砥柱。 就像是崖城的童氏、江城于氏一样,说句财大气粗都算是贬低人家身份,称之为世家门阀也不为过。 众所周知,联邦和帝国的腐朽制度不一样,并没有贵族,同样,众所周知,贵族只是换了个名字而已。就算是存在,平头老百姓见都见不到。 感情是这位小少爷把自己当成了和他一样的上等人了? 真有意思。 辽城南药季氏,实话说,他打出生以来就根本没听说过,隔得太远了,八竿子都打不到边…… 他倒不是没想过自己会不会是什么豪门大族的遗孤,尤其是穷到快要倒毙的时候,遗憾的是,这种梦所有联邦人都做过。 铁一样的事实证明,他跟高门大院,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之所以这么肯定,是因为他亲爹虽然挂的早,但家里在蜀州已经待了十几代了,跟荒州挨不上边。而他的母亲,完全就是土生土长的海州崖城人。 在联邦,是不是上等人,直接看公民i的编号就知道——睁开眼睛的时候没在上面看到01开头,这辈子都没指望了。 季觉的开头编号都排到90了,能挨得到半点关系才有鬼了! 他微笑着,并不在意。 反观是楼家的那位少爷,在知道季觉只是个平头老百姓之后,也并没有翻脸撒手,依旧保持着冷淡的礼貌,只是眼角不自觉的高了些许。 时不时也会聊两句。 看上去,大家依旧相谈甚欢。 就这样站在门口唠嗑,不嫌晒得慌。 空隙间,季觉打了个哈欠,瞥着旁边笑语盈盈的叶纯。 你眼色呢! 叶纯看了他一眼,带着三分无奈、三分恼怒和三分同情以及一份说不清的东西,季觉完全没看懂,只感觉看了个寂寞。 你们这帮上等人聊天是真的烦。 普通人见了面问句吃了吗去哪儿啊就完事儿了,怎么就你们流程这么多的? 就在这时候,门后大厅里的对话仿佛终于告一段落,叶教授的声音从里面响起:“既然来了就进来,老是站在门口做什么?晒太阳么?” “哎,我的错。” 楼封好像终于反应过来了,“好久没见小纯,一不小心说太多。” “啊对对对。” 季觉点头,感觉你们这戏完全没有任何参与感,下次别演了。 等进了大厅时,他终于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来客,心头微微发紧。 是个略显消瘦和苍老的女人,但保养的相当不错,只是细长的眼睛看过来时,就让他微微发怵。 虽然以貌取人不太恰当,但一般在修车店里遇到这种长相的车主,他多少会留几个心眼,不然累死累活活儿干完之后,不是说你这里没弄好,就说你那里没擦干净,最后还要说你态度不行,是不是偷换了我的零件,小小年纪就手脚不干净…… 至于当他看到叶教授毫无表情的样子时,终于隐约明白,这,怕是来者不善啊。 “这就是叶大师的高足?” 沙发上的孔青雁笑眯眯的看过来,慈祥一笑:“果然不一般啊。” “勉勉强强吧,天资虽然普通,但好在吃苦耐劳,才学了半年多,凑合凑合做学徒。”叶教授端着茶杯,抿了一口之后,缓缓说道:“倒是比你的学生强点,至少不装。” “……” 有那么一瞬间,季觉的表情跟沙发上的孔大师的表情同步的抽搐了一下。至于身后楼封的脸色,他看都不用看,肯定很精彩。 叶教授,不会聊天您可以直说,没必要这么把天聊死了还顺带把我埋进去。 人家好歹也是个大师啊! 大师! 伸手就能捏死我了好么? 不过,好歹是大师,就算是被这么言辞不善,依旧风度翩翩,只是笑了笑,淡然说道:“既然您这么说,不如这俩小孩儿比试比试,切磋一下,倒也算是认识一下。” 季觉只想说,已经很认识了,不必了! 你究竟搞啥?动不动就撺掇小孩儿打架……还不如让我给你表演个节目,你发点压岁钱赶快拍拍屁股回家算了! “倒是没必要那么麻烦。” 叶教授的一句话,倒是令季觉松了口气,可紧接着,就听见了毫不客气的声音:“孔大师要是觉得当年天台号竞标的事儿输给我过意不去的话,可以直接来挑战我。 这么多年了,跟我比了这个比那个,纠缠不放就算了,让自己学生出来丢人现眼算怎么回事儿?” 说着,她缓缓放下茶杯,淡然说道:“正好工坊在这里,外面也宽敞,想怎么比你也可以直说。” 季觉眼前一黑。 草,不让学生打,自己亲自干架是吧?怎么三言两语话不投机就要开片了?好了好了,不要再说了,你已经很会聊天了,很多大佬已经不如你了! “……叶限!” 孔青雁的笑容终于僵硬在了脸上,仿佛在竭力克制怒色:“往日的恩怨不说,我自问今天上门拜访也算礼数周全,没得罪了你叶大师,这就是你叶家待客的道理么?” “所以我才讨厌客套啊。” 叶限摇头,满不在乎:“明明心里揣着什么想法,所有人都知道,偏偏还要礼貌来礼貌去,像个小丑一样,实在没什么意思。” 孔青雁勃然作色,起身正准备怒斥,可这时候,沉默的楼封却忽然踏前一步,倒是看不出喜怒,依旧平静。 “老师,叶大师慧眼如炬,说我不是对手,我也相信她不至于连这点都看错。” 他停顿了一下,看向季觉,笑容热情:“只是,我很好奇,我和这位季兄之间究竟存在多悬殊的差距……还请叶大师务必让我领教一下!” 草啊! 一时间,季觉也怒了。 柿子专挑软的捏是吧?! 说起来,季觉的能力名称到现在还没有正式披露。 干脆申请搞了个活动,有兴趣的朋友们可以竞猜一下,将自己猜的名字在书评区的专贴中回复一下。 猜对的朋友们将会按照先后颁发奖励,发完为止。如果猜对的人比较少,那么剩下的奖励就随机挑选参与的朋友们发放。 如果有充满创意的名字的话,我也会考虑采纳作为进阶称呼~ ps:为了避免黑箱,带有能力名称的密码压缩包已提前上传群文件。 第57章 来骗来偷袭 第57章 来骗来偷袭 事到如今,哪怕是再傻也能看得出这俩人是上门来挑事儿的了,你咋不敢跟闻姐去干一架呢? 有人问过我的意见吗?! 我滴,和平主义者地干活,打架滴不要! 主要是,这种破事儿,打输打赢了都没好处啊。 他倒是不怕输,他更怕自己赢了怎么办。 这孙子一副笑里藏刀的样子,搞不好心眼比他老师还小,赢了指不定记仇记到哪天去呢……当然,很大的可能是,他再也不用记仇了。 直接入土。 从季觉十岁以来,干事儿就从来没有留手的说法,小时候是一打多,大了之后有了陆锋,那就是二打多,有十分力都巴不得出十二分的!撩阴腿踩脚背扭手指什么的都不带犹豫的。 你要跟他说你死我活他是不虚的,但伱要说点到为止,他就开始怕了。 对不起,什么叫点到为止? 哥们字典里没这个东西啊! “别别别,打打杀杀多伤和气啊。” 此刻,所有人的凝视里,季觉强行挤出了一个笑容,摆手:“毕竟刀剑无眼,闹出点麻烦多不好。” “呵,目中无人的样子倒是有叶大师几分功力了,不愧是府上高足。”孔青雁笑起来了,就连阴阳怪气都好像夸赞一样:“放心,我们也不是输不起的人,与其担心我家小楼耍赖皮,不如担心一下自己!” 季觉再没有说话了。 叹了口气。 看向了叶教授。 叶教授依然淡定,就好像猜得到他在想什么一样,只是摆了摆手:“想打就打,两个大师在这里,难道还怕打死人么? 死了也算学艺不精,怪不得别人。” 季觉的眉毛微微挑起。 既然您都这么说了…… “那我可就不好意思了。” 他按着背后的枪套,礼貌微笑。 . 两分钟后,厂区的空旷庭院里,依旧是一尘不染。 碧蓝的青空之上,万里无云,烈日普照,有几只飞鸟鸣叫着掠过,一切都变得如此清新。远方的道路上传来了好像拖拉机一样的突突声,车水马龙驰骋而过,更远处,潮声泛起,回荡。 是个打架的好天气。 “按照天选者之间的标准对决方式,过程不限,武器不限,方式不限,率先认输或者失去继续能力者判负。” 叶限背着手,站在屋檐下的阴凉处,宣布道:“你们可以开始了。” 季觉已经和楼封面对面相隔十米站好。 同季觉大大方方摆出来的枪不同,楼封依旧双手空空,插兜,一身高订服装,头发和皮鞋在太阳的普照之下映照着蜡质的微光,看上去简直贵不可言。 相比起来,季觉简直可以说惨不忍睹。 一双穿了半年多的运动鞋,工装长裤和恤,一身加起来恐怕都不如人家一个扣子贵,简直在赤裸裸的彰显贫穷。 更不要提人家手指上的戒指,手腕上的手镯,项链,乃至脸上的金边平光镜,每一个都闪烁着灵质的光芒。 全特么是装备! 此刻,闻言,他只是抬起手扶了一下眼镜,笑意雍容:“季兄,还请指教。” “好说好……” 季觉话音未落的瞬间,眼瞳收缩。 嘭! 白鹿的徽记自双腿之上显现一瞬,他的身体毫无征兆的向左移动数米,胶底运动鞋和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猝然之间的躲闪,几乎站不稳! 而就在他原本的位置,才传来一声凄啸,隐约有一线白芒一闪而过,带来了凌厉的风声,如刀! 那是什么? 偷袭?! 反应过来的瞬间,季觉最后一丝跟他虚与委蛇的兴趣也彻底消失不见了:这孙子怎么就特么这么阴呢?! 要不是刚刚手机上叶纯发来的情报提醒,外加上昨天老张的恐怖训练,他恐怕直接就跪了。 潮城的楼氏有其特殊传承,历代的天选者除了少部分自主觉醒之外,都以相同的天工来举行上位感召,因此,觉醒的能力也是固定的,只不过是或强或弱的区别罢了。 ——灵质塑形! 顾名思义,他的能力能够将自身的灵质任意塑造成各种形态,在液态、固态和气态之间自由流转,变幻莫测。 具备这样的能力,楼氏的天选者往往会投入升变一系,继续挖掘它的潜力,或者投入熵系,增强其威力和破坏性。 但用于余烬一系上也别有妙用,他能够直接对自己的灵质施加炼金操作,实现质变和更高的可控性。 而孔青雁所传承的矩阵,叫做善工,能够最大化的提升工匠的炼金速度,二者简直相辅相成。 也就是说,楼封随身已经携带了数之不尽的无形武器! 妈的,一个已经转了职的,来欺负自己一个白板萌新……要不要脸?! 同样,在对面,眼看自己蓄谋已久的一击居然落空,楼封也愣了一下,可错愕的却好像不止是这一击落空,而是……更疑惑季觉的应对方式? 他的眼神变化,从警惕、狐疑,再到恍然,只是淡然说道:“不好意思,看来是我误会了。” 畜生,你特么误会了什么? 季觉不假思索的,抬手就扣动了扳机。 清脆的碎裂声自虚空之中不断响起,就在楼封的面前,灵质流转,迅速化为了一面巨大的盾牌,而且好像还不止一层,似乎经过特殊的训练,除了外部硬化的部分之外,内部似乎还分隔着数层液态的灵质,能够看到贯入其中的子弹缓缓旋转,最终被层层泄力,无功坠落。 看来能力挡子弹也是楼家技艺的基本功了。 与此同时,季觉耳边再度呼啸。 灵质的闪光隐现,如铁锤一样,锋锐的菱角毫不留情的向着脑门贯下,最终,却失之毫厘,砸在了地面上,崩裂缝隙! 季觉早就闪开了。 轻松写意。 不是拉踩,这种程度的攻击,给老张提鞋都不配! 要不是昨天的灵质攻防训练班的话,他恐怕就只能懒驴打滚了……谢谢老张,回头我有钱了一定去你家推拿店办金卡! “物性变化和上善强化用的倒是挺熟,看得出来没少练啊。”远处,背手旁观的孔青雁瞥了一眼叶教授:“不过你居然没教他解离术么?” 叶限沉默,好像没听见一样。 根本不理会她的刺探。 反而想要冷笑,这可真是做好准备上门,专门防着这一手呢是吧? 至于物性变化和上善强化……太扯淡了,季觉才上课几天啊?这种应用类的课程,她除了打了前置的基础之外,完全就没来得及教! 她背在身后的手指,微微抽搐了一下。 在前天之前,他根本半点不会,结果现在已经念动既成,连前摇都没了? ……也就是说,这么夸张的熟练度,是他昨天在安全局那边,现学的? 可现在,就算是使用物性增强和上善强化的技巧,季觉依旧在单方面被压着打,反攻无力,反而像是被戏耍一样。 火气渐大。 我要是有把配了独头弹的霰弹枪在这里,还能是这鸟样? 既然是这样,那我也不装什么正人君子了…… 抓住空隙对着楼封瞬间扫光了一个弹夹之后,季觉忽然瞪大眼睛,扬声呐喊:“楼兄,小心身后。” “……” 一瞬间,即便是楼封也有些愕然,不,应该说是震惊。 惊骇于,对手为什么会使出这种幼儿园的把戏! 以及,为什么会觉得,自己会相信? 你怕不是在搞笑啊! 难道我是那种会回头看的傻—— “——哔!!!!” 那一瞬间,仿佛来自命运的轰鸣巨响为他补上了最后一个音节。 近在咫尺! 粗大狰狞的阴影从天而降,投射在了那一张错愕回头的面孔之上,就化为了狼狈又滑稽的图案。 下一瞬间,季觉昨天刚换上的崭新车轮就已经在巨响中碾在了楼封的脸上,车胎回旋之中,小牛马纵声咆哮。 碾! 灵质防御应声碎裂,再紧接着,一行粘着淤泥和灰尘的车胎印,就已经死死的印在了他的脸上。 楼封在冲击中仰天倒下,项链骤然亮起,恐怖的斥力爆发,瞬间将小牛马给弹开。 而半空之中,小牛马一个灵活的翻滚,双轮落地之后,便如同猎犬一般,回归了季觉的身边,享受着来自主人的抚摸和夸奖。 季觉嘲弄一叹。 哥们给你开玩笑,你跟哥们上什么嘴脸呢? “众所周知,我的能力是控制工具。所以,随身带一辆小摩托,也很正常,是吧?”面对楼封的怒视,季觉淡然的解释。 楼封的神情阴沉,身处层层硬化灵质的保护之下,缓缓的将脸上的淤泥和灰尘擦干。 看向季觉身边那一辆扭来扭去的小绵羊时,便越发警惕。 可进攻,依旧毫不留情! 以为从自己老师那里拿个半成品出来就能唬人? 做梦! 此刻,场外的孔青雁也陷入了沉默,她倒是不至于跟楼封一样以为季觉拿着叶限的东西唬人。 但凡是个合格的工匠都能看出,它有多么粗糙和混乱。 四大要素率先就给否定了三个! 开玩笑,这么乱七八糟、一塌糊涂的东西,骄傲如叶限,恐怕就算是宁愿上吊自杀都不会做这种鬼玩意儿! 那又是谁? 那个叫季觉的小鬼?! 细长的眼睛瞬间看向了季觉,感受到了他和小牛马之间的灵质呼应,还有小牛马的灵动反应,几乎难以抑制眼中的妒恨。 他才当学徒半年的时间吧?了不起一年!居然就完成如此规格的创作么?! 自己难道事事都要叶限这个死女人被压一头?! “还磨蹭什么,阿封。” 孔青雁怒斥:“我是这么教你的吗!” 楼封沉默,一言不发。 只有脸色骤然变化,如纸苍白——可灵质的波动却瞬间拔升,伴随着符文和灵质回路的流出,在善工的加持之下,上善徽记的特化应用,顷刻而成。 甚至,其繁复程度,相较季觉,更胜一筹! ——天元! 就这样,伸手一抓——那一瞬间,季觉只感觉身体一轻,踉跄着,险些滑倒! 感受到了庞大的力量自楼封所在之处传来,拉扯自己! 自天元之中,所开发出的效果。 ——引力! 草啊,写的时候没注意,才发现楼封原本的名字和其他书的重要角色撞了。实话说,这两天卡的上吐下泻的,是真没注意,请大家切勿误会。我才刚进四川网协,得罪了主席是会被打爆狗头的(r 第58章 突突突突(感谢诶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的盟主) 第5八章 突突突突(感谢诶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的盟主) 和季觉这种入门不到俩月,靠着能力开挂和自身楞卷,强行把十二个上善徽记全部点亮的奇行种不同。 楼封是正儿八经从十七岁开始就师从孔青雁的学徒。 科班出身的好处是,虽然没有野路子那么离奇,但基本功却扎实的要命。 虽然做不到季觉那么离谱的无前摇还秒,但已经能够在徽记的基础上,融入自身的理解和认知,实现特殊的质变。仓促之间竟然能做到这一点,已经可以称之为英才了。 引力桎梏之下,白鹿的徽记颤抖一瞬,无从挣脱,完全没有发挥作用。 天元和白鹿,秩序和混乱,本来就是针锋相对。 一者强时,另一者便只有吃瘪。 只是瞬间的迟滞,固化为锋的灵质就如同暴雨一样,穿刺而来,可瞬间,又有刺耳的摩擦声响起,接连不断。 黏着兔子和猫咪贴纸的粉红色甲壳碎裂。 挡在季觉前面的小牛马剧烈震颤,塑料外壳脱落了大半,已经拦腰出现了一段斩痕! “哔哔哔!!!!” 脱落碎裂的喇叭挂在车身上,不断哔哔作响,虽然听不懂,但却莫名的让人感觉,它骂的很脏。 “哈!”楼封再忍不住大笑,步步紧逼,猛攻:“叶大师门下的学生,难道只有这点本事么?” 躲闪中,季觉没说话,只是,无可奈何的叹息。 就好像眼睁睁的看着小孩子去摸电门一样,劝之不动,拦之不及。 可别拉仇恨了,大哥!咱们无冤无仇的,你怎么就非要把自己往死路上逼呢? “季觉,认真点。” 叶限瞥过来,实在受不了季觉摸鱼了,“人家既然诚心上门讨教,好歹拿点看家的本事出来。” “好的。” 季觉点头,同情的看向了兀自得意的楼封。 这次你麻烦大了,叶教授这个人非常小心眼的…… 更麻烦的是,我心眼,也不大啊! 那一瞬间,他的手终于按在了小牛马的身上,将浑身的灵质,毫不保留的尽数灌输其中! 高亢的喇叭声骤然拔升,迸发,钢铁摩擦的刺耳声音接连不断,宛如震怒的咆哮。 顷刻间,在季觉的催化之下,吞入腹中的素材已经被彻底消化,源自荒墟的赐福在龙血机油中流转,瞬间蔓延全身,令凡铁之躯迎来了崭新的蜕变。 最后一点塑料外壳和杂质自剧烈变化的机车之上剥落,仿佛褪去了旧的外壳,取而代之的是森严的铁光和引擎之中所喷吐出的烈火。 瞬间,膨胀! 挣脱了无形的枷锁,再度显现出五爪之型的野兽模样! 和往日机械结构裸露在外、半车半兽的模样再不一样,再看不出摩托的娇小轮廓和各种零件的痕迹,只有三米有余的钢铁怪物舒展着身躯,锋锐的利爪随意的在地上挠出了深邃的裂口。 兽面之上,狞恶如狼! “孽变?!” 孔青雁原本得意的神情瞬间消失无踪,细长的眼睛瞪大了:“那是孽变复合物?!” “是吗?”叶限面无表情,“他自己弄的,不太清楚。” “这不符合规则!” “规则不是都说了么?手段不限,工具不限,我也没限制你的学生使用矩阵和炼金产物啊。”叶限嘲弄反问:“怎么,到了别人身上出现了状况,就受不了了?那不如别打了,趁早回家算了。” 孔青雁的眼角一下一下的抽搐着,脸色渐渐难看。 简直是疯了!叶限这个疯子,教出来的学生脑子果然也不正常,这一系他妈的从上到下都是神经病! 居然让一个入门不足一年的学徒去进行孽变复合物的制作,而且那个学徒居然还成功了? 说出去都没人信的好吧?! 她几乎想要冲进场中,提起季觉的领子来质问:伱他妈别打了,先告诉我你是怎么办到的? 而现在,场中的局势,彻底逆转! 在决心使用小牛马的时候,就已经意味着,季觉攻击无法破防的阶段已经彻底结束了。而当荒墟的甲壳笼罩在小牛马身上的时候,便轮到楼封来体会一下无法破防的憋屈感了! 而真正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来自季觉的话语: “打赢了,有鸡腿。” “哔——!!!!” 铁兽张口,纵声咆哮,自烈日之下驰骋,宛如一道流转的铁光,瞬间便已经飞扑而出,正面砸在了硬化灵质的护盾之上,五条利爪轮番抓下,令虚空之中火花飞迸,转眼间灵质护盾之上就浮现出了一道道惨烈的痕迹。 “滚开!”楼封怒吼,挥手,锋锐之质凭空显现,穿刺而出,而就在指尖的戒指之上,熵之一系的秘仪无声启动,为利刃镀上了一层耀眼到不容直视的火光。 狂暴的高温瞬间横扫,掠过了钢铁怪物,除了熏黑了外壳之外,竟然毫无作用,甚至就连任何斩中的触感都没有?! 不对劲,刚刚那一瞬间…… 楼封的眼瞳收缩,终于回忆起自己所感受到的气息,那是白鹿的赐福! 而当焚烧的灵质之刃再度斩落时,这一次,他终于看清楚,被刀锋即将斩中的地方,竟然率先溃散开来,化为了消散的阴影,而就在刀锋掠过之后,便再一次重组! ——影化! 这个鬼东西将部分躯壳的阴影转化,完全无视了自己的攻击! 嘭! 护盾破碎的闷响骤然迸发,锋锐的长尾已经如枪一样,顺着裂口延伸而入,贯向了他的头颅。可关键时候,项链却再度闪现,狂暴的斥力迸射,将一切侵入之物尽数弹开! 小牛马,倒飞而出! 可遗憾的是,碎裂声却骤然响起,来自楼封的指尖。 一枚戒指上的宝石无声碎裂。 而就在楼封的手背上,毫无征兆的出现了一道淤青,迅速肿胀,带来了难以言喻的酸麻和痛痒。 子弹并没有贯入身躯,而是被戒指上的消耗性的护盾偏转了,折射去了其他地方。 而直到现在,迟滞的枪声才从远方传来。 当他抬起头,便看到,季觉枪口之上的隐隐硝烟。 他开枪了。 仅仅是一次的使用,就已经被季觉窥见的规律和限制。 这种无差别将威胁物全部弹开的斥力效果,多半是来自于天元的赐福,同刚刚的引力应该相差不多。 诚然,无法近身确实棘手,可无差别无限制三百六十度的效果,就意味着,消耗更加的庞大,绝不可能持久维持,不然季觉这一架也就没必要再打下去了。 而其最经济最适宜的使用方式,便是维持一瞬,逼退敌人之后,从容拉开距离,再进行输出。 而这一瞬过后,灵质塑形的护盾再次生成之前,便是至关重要的时机! 就这样,自等待中……一发中的! “打到这里,就差不多了吧,楼老兄。” 季觉诚挚建议,“认输吧,这样咱们都省事儿一些。” 说真的,他不知道对面原本的战术是什么,很明显自己似乎并没有按照对方的预想来进行,以至于原本的准备多半都派不上用场。 现在,有了火力全开的小牛马,局势已经彻底不一样了。 大家都是感召阶段的天选者,同样也都没有进阶过,楼封只是多了一个矩阵,可并不意味着比他多多少灵质。 灵质护盾无法完全防御,斥力场又没办法随时维持,季觉只要耗着,多来几次,楼封自然不攻自溃。 可季觉却背靠着天轨系统的灵质储备库,有一条比本人还长好几倍的隐藏蓝条。 根本没得打。 一时间,寂静里,再没人发出声音,只有海鸟呱噪的鸣叫回荡在远方突突声里。 轰! 巨响骤然迸发。 就在楼封脚下,裂痕浮现。 “认输?” 那一张苍白的面孔抬起,点点血丝从眼瞳中浮现,完全无法忍受如此离奇的耻辱,彻底狂怒:“大言不惭!” 碎裂的声音不绝于耳,自空气中响起,在固态、液态和气态之间转换不定的灵质仿佛沸腾了一般,噼啪作响。 当楼封捏碎了手串上的一枚串珠之后,原本已经快要干涸的灵质,竟然迅速的恢复,甚至,再度暴涨! 时砂?! 季觉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那么大一条手串,上面居然每一颗都是被称为灵质最佳载体的时砂制成的,每一颗都是含量能够和高阶天选者比拟的蓝瓶?! 这么珍贵的材料,用来做一次性消耗品? 这特么就是钞能力吗?! 而且,似乎不止是如此…… 此刻,海量的灵质奔流,自善工的操作之下交织,化为了狂暴的轮廓,笼罩在了楼封的身上,到最后,虚无的灵质之上竟然浮现出金属的光芒。 隐隐的灵质回路交织,天元之徽再度显现,构成了崭新的轮廓。 那是从头到尾将楼封整个都笼罩在内的灵质盔甲!宛如青铜铸就,鎏金点缀,威严又狰狞,气息升腾如活物。 楼氏秘传的技艺—— ——灵质塑形·龙鳞之胄! “孔大师,这是作弊了吧?” 叶纯再无法克制,提高了声音。龙鳞之胄起码是重生位阶的天选者才能使用的技艺了,完全超出了两人的能力范畴,而且还超出了不止一个位阶! 孔青雁断然反驳:“所有的炼金物品,都是他自己亲手做的,所有的灵质也都是他自己积攒的,只不过是厚积薄发而已,怎么能算是作弊?” 叶纯下意识的看向了自己的姨妈。 可叶限没有说话,就好像泥塑木雕一样。 毫无反应。 一瞬间,整个场内,除了远方的潮声和墙外马路上的突突响动之外,只剩下了一片死寂。 而就在楼封展开的双手之间,气化的灵质收束,形成了两道激烈炽热的射流之刃,只是隔空挥洒,便在地上切开了深邃的裂痕。 大踏步的,向着季觉走来。 上善强化之下,加速,弹射而出! 而季觉,无声叹息。 他就知道,这种公子哥说话跟特么放屁一样。 这哪里有一星半点输得起的样子? 说好了一起来一场酣畅淋漓的对决,结果你小子血一掉蓝一空就恨不得把al+1,al+2按爆,叮的停不下来,开始玩赖的是吧?! 那可就别怪我不讲江湖道义了。 你先开的! “真不想使这招啊……” 他遗憾的叹息着,后退了一步,再退了一步,自白鹿的加持之下,向后弹射而出,毫不在乎紧追的楼封和两者之间越来越近的距离。 一直到,退无可退,靠到了墙边。 那一瞬间,冷笑旁观的孔青雁仿佛终于想到了什么,面色骤变,张口想要做声,可惜,已经迟了。 突突突突突—— 那墙后高亢的水泵鸣动声,越发激烈,好像愤怒勃动的心脏一般。 伴随着季觉抬起的手掌,猛然握紧。 ——车来! 轰! 骤然间,庞大的钢铁造物猛然一震,毫无征兆的疾驰,撞碎了厂区的外墙,自飞舞的烟尘和迸射的石砖中,长驱直入。 笔直的,向着楼封,撞出! 可那在尘霾中所浮现的轮廓,却不是正从马路上疾驰而过的满载大卡,而是一辆从早上开始起,就一直停在路边下水道旁边繁忙作业的特殊车辆…… 拖曳着粗大的水泵管道,带着令人望之色变的巨大水罐,和闻之作呕的恐怖气味。 这就是从站到场地中间开始,就一直被季觉排除在战术选择之外的隐藏选项:泥头车居合的究极进化…… 粪头车居合!!! 第59章 和平之车 第59章 和平之车 在窥见那恐怖轮廓的瞬间,楼封的狂奔戛然而止,近乎不可思议的在原地急刹。 惨白的面孔之上失去了所有的血色,甚至顾不上向着季觉发起任何进攻,不假思索的,飞扑! 同粪头车的冲击,擦肩而过。 可扑面而来的腥风里,已经快要忍不住吐出来了。 他狼狈的在地上翻滚,再顾不上愤怒和矜持,第一时间抬起手来,呼喊:“等——” 等什么等? 季觉毫无犹豫。 就像是一位真正的训练家一样,抓住了这至关重要的胜机,毫不留情的对小精灵下达了命令:杰尼龟,对它使用技能,水炮! 杰尼杰尼!!!! 粪头车仿佛也在回应着训练家的命令一般,庞大的车身自漂移之中戛然而止,刺耳的声音里,水泵的粗大管道,已经对准了那一张惊恐的面孔。 场外的孔青雁猛然抬起手,想要制止这一切,可是却毫无效果。 猛然回头,怒视着旁边袖手旁观的叶限。 “急什么。” 叶限漠然:“这不是还没结束么?” 那一瞬间,震怖的潮声从黑暗中泛起,莫可名状的诡异奔流声里,无穷可怖之物自泵动的轰鸣里,喷薄而出! 冥冥之中,宛若有一个苍蓝色的身影飞身跃起,向着大地之上的渺小敌人,投出了必杀的绝技! 宝具解放—— ——突穿死翔之枪! 然后,翔、翔、翔、翔、翔…… 轰!!! 恐怖之潮奔流而出,覆盖一切,降下终结! 没有杀伤,没有毁坏,没有死亡。 不战而屈人之兵。 季觉端详着眼前的场景,不由得颔首赞叹:和动辄死伤惨重的南风大卡不一样,真乃和平之车! 看来刚刚还是自己过虑了。 这么好用的招数,自己以后还是要多用哇! 只是卡车好找,粪车难寻,普及性还是不够,自己总不至于以后走到哪里都带着一辆粪车跟着备用吧? 伯牙常有,子期难逢。 这神来一手,恐怕只能成为绝响了。 他怅然一叹,然后向旁边挪了两步,再两步,再再两步…… 没办法,实在是太臭了! 这招怎么都好,就是,污染性似乎强的有点过头。 而此刻,就在那一滩莫可名状的物体里,那个模糊的轮廓好像终于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再忍不住发出凄厉的惨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厚重的甲胄里,楼封剧烈的呕吐着,几乎快要彻底晕厥,可当他抬起手,看到盔甲缝隙之下,那在高定衣装之上缓缓扩散开来的色彩,乃至嘴里的异味之后,便再忍不住。 彻!底!疯!狂! “你这个该死的——” 被弹开的淤泥之下,他的眼睛彻底猩红,“我要杀了你!!!!” 季觉叹息着,缓缓摇头。 到底是上等人,连脏话都讲的这么没有攻击性。 他甚至就连枪都懒得开了,直接撸动套筒,将膛内的子弹退出来,装回口袋。 看都不看那个冲上来的身影一眼。 “够了!” 孔青雁的怒喝声响起,“我们认输!” 咔! 一瞬间,一切事物仿佛都彻底冻结。 不论是季觉的动作,半空中飞扑而至的楼封,那些溅射的泥点, 当叶限不再阻拦的瞬间,一切的控制便落入了孔青雁的手中,弹指间,荒墟之道的冻滞带,于此显现! 再然后,楼封便被扯了回去,丢在了地上。 凭空有大量的水汽凝聚,降下,化为暴雨,将他冲成了落汤鸡。 “老师,为什么停下?” 楼封从地上狼狈爬起,依旧红着眼睛:“我还没输!” “……丢人现眼!” 孔青雁甚至懒得再解释。 自己要不出手的话,今天恐怕就没这个学生了! 直到现在,季觉才再次挥手,向着身后。 就厂区的高墙之后,另一辆早就在马路边待命多时的超载百吨王终于恢复了正常,在司机的驾驶之下,逃命一样的远去了。 可惜,没派的上用场。 孔青雁细长眼睛落在了季觉的身上,表情抽搐了两下,似乎尽力克制着自己捏死他的冲动。 最终,只是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小季先生的能耐,我们算是见识到了。改日再来讨教,告辞!” “诶?这就走了?” 季觉‘疑惑’的挑起了眉头,礼貌挽留:“不再坐一会儿?诶,大师,一起吃个饭?难得来一次,大家起码一起照张相嘛!” 可惜,再怎么热情的挽留,也得不到客人的回头。 只能说,不愧是豪门公子哥和大师,走的那叫一个器宇轩昂,虎虎生风。 此番在自己的帮助之下,能够赛出风采,赛出水平,最后求仁得仁,兴尽而返,想必也没有留下遗憾吧? 季觉沉浸在做好事的成就感中,无法自拔。 然后,才察觉到,叶教授斜眼看过来的目光。 如此熟悉。 令翘起来的尾巴不自觉的就垂下去了,季觉小手儿一搓,挤出了狗腿子同款谄媚笑容,迎了上去: “教授,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磨蹭了半天,到最后才动了半点真格……你该不会以为我喜欢看小孩子打架吧?” 叶教授冷淡的挥了挥手,最后指了指厂区坍塌的墙壁和那一滩狼藉:“伱搞出来的东西,自己收拾。” “啊这……” 季觉呆立当场,表情止不住的抽搐。 看向了沉寂的抽粪车。 粪车也在看着他。 而周围的惨烈状况,只能说……味大,无需多言。 这要是收拾起来…… 他忽然就有点想死。 果然,这种禁忌的招数就不是好东西! 有伤天和,害人害己啊! “愣着干什么?” 叶纯经过的时候,轻轻的踢了他一脚,甩了个眼色,如果季觉没猜错的话,她是让自己跟上:“姨妈心情好,跟你开玩笑呢。” “啊?” 季觉再度呆滞。 主要是,叶教授会心情好和叶教授会开玩笑,两件事情,不论哪个好像都不是很符合常理的事情啊。 然后,他就看到了,那宛如时光倒流一般的场景。 坍塌的墙壁周围,簌簌飞扬落下的尘埃悬停在了空中,落在地上的石块失去了引,缓缓升起,而那些飞射而出的砖块,竟然再度悬浮在了半空。 随着抽粪车的缓缓的后退,地上的污垢和狼藉尽数收缩,回到了巨大的水罐里,再然后,仿佛领受命令一般,回归了自己原本的位置。 墙壁重组,污垢消散。 一切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原状。 甚至墙外面那些抬头窥探的人仿佛也受到了影响,如同木偶一般僵硬的后退,回到原本的位置上。 如梦初醒的抬头。 好像发生了什么,可是却记不清晰。 短短的几个弹指之间,所有的痕迹都被抹去了。 季觉甚至看不出究竟是什么原理,只能隐约通过上善徽记所留下的痕迹,辨认那些力量……抹去记忆的是心枢,控制机械的是天元,指引所有的东西原本位置的,是记录一切的以太。 而真正让这一切恢复原状的,则是季觉至今除了略微的理解之外,根本无法使用和增长经验的上善·永恒之门! 司掌时间和空间的神秘上善,它曾经在季觉天选征召时稍纵即逝的显现一瞬,自此之后,便再没有表现出更多的眷顾和亲近。 高冷又飘忽。 甚至季觉都不知道自己为何能够掌握这一徽记的构造,即便是他已经体验了十九年的时间,更在这空间之中存活。 而透过了刚刚那仿佛轻描淡写的变化,原本笼罩在帷幕之下的庞大厂区,仿佛也对他展露出些许的真容。 那仿佛沉寂在重重迷雾的无数灵质回路,乃至自工坊大楼之内向外延伸而出的放射状庞大结构。 倘若在工坊之内,工匠就是至高无上的主宰,那么此处的一切,都已经被覆盖在叶教授的掌控之中。 即便是每一寸空气…… “这就是大师吗?” 季觉失声呢喃,下意识的跟在后面,可忽然,脚步却微妙的停顿了一下。 等等,既然如此的话……那粪头车是怎么轻易撞碎围墙的? 不对啊,明明这么久了,厂区附近都没什么人,车都没多少辆,营运状态的工厂和机构也没几个…… 除了几个偶尔能见到几个人的烂尾工地之外,基本上是鸟不拉屎的荒地。 那为什么,今天忽然就市政检修了? 而且,还这么巧合的,偏偏在厂区旁边恰好停了一辆吸污车?而且水泵还一直工作,一直突突突的响个不停,生怕自己注意不到一样? “……” 他也不敢说,他也不敢问,只是脚步不自觉的顺拐了起来,惹的叶纯越发迷惑,不知道他又在耍什么把戏。 “不,没什么。”季觉挤出个笑容,轻声感慨:“只是忽然感觉,教授是真的讨厌那个孔大师啊。” 走在最前面的叶教授淡定如故。 懒得回头看。 . 回到工坊的休息室之后,叶教授在自己的位置坐下来,桌子上的茶杯里,浓茶也终于泡好了。 挥手示意季觉坐下来之后,她并不掩饰,直白的问道:“今天莫名其妙给你塞这么麻烦的事情,还平白让你得罪了个楼氏的小少爷,感觉如何?” “还好吧?” 季觉微微茫然,实话说,余含光当面他都敢直接跳脸的,一个楼家的小少爷,他根本就没带在乎的。 “教授,您照顾我这么多,我顺手解决点麻烦而已,才多大点事儿啊。我又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 “我知道。” 叶教授淡然点头,“可我是。” 季觉的眼角一阵抽搐。 ……这话我就没法接了! “一个人必须对自身有清晰的认知,才不至于得意忘形。” 叶教授坦然的说道:“我自认不是什么善良宽容的软弱之类,恰恰相反,心胸狭窄、睚眦必报,这才是我的性格,从我十二岁开始起,我就知道,也从来没有想过要改变什么。我就是那种恩情未必会报答,仇怨却绝对不会放过的人。” “现在,有人来到了我的工坊里,招惹了我,进而自取其辱,现在她走了,但这并不意味着冒犯没有发生。 所以,她必须付出代价。” 叶教授放下了茶杯,素来漠然的面孔之上满是冷意,“因为这才是,业力循环,报应不爽。” “……我懂了。” 季觉好几次,欲言又止,吭哧了半天之后,终究还是鼓起勇气的劝告道:“教授,莫名其妙死一个大师,会闹出大乱子来的哇!” 这事儿它不是学生不愿意代劳或者帮忙。 他是真办不到啊! 献祭一本群友的书:《圣教种田,我看黑山羊母风韵犹存》,希望可以不卡文r 第60章 非攻 第60章 非攻 季觉一言既出,整个工坊里都陷入了寂静。 不止是叶纯目瞪口呆,就连叶教授也沉默了片刻,神情中浮现出一丝震惊,就好像自我感觉恶贯满盈的fps游戏爱好者忽然看到一个p社玩家一样。 你这个想法,它是不是有点太城市化了? “……你的建议倒是比我的还要更狂野一些。”她深深的看了季觉一眼:“只是,这种动不动就杀人放火的习惯,究竟是从哪儿养出来的?” “啊?” 季觉也呆了,不是你说是一报还一报,要给孔青雁一个好看的吗?! 可仔细一想,叶教授好像也没拿着手在脖子上比划,让自己去做掉她啊……不对劲,自己思想滑坡的趋势和倾向是不是越来越明显了? 我是正常人啊! 怎么可能动不动就把得罪了自己的人全都嘎了呢? 嗯,大概是得罪了自己的人好像都被自己嘎了吧……可惜,还差个余含光。 “您说得对,我一定多注意。”季觉羞愧点头。 “没责备伱,其实我觉得挺好,至少不用担心自己的学生是老好人到处吃亏。至于作风和喜好,那是你自己的事情,也不需要我指指点点。” 叶教授相当淡定的接受了自己学生可能有反社会倾向的这一现实,无视了季觉好几次想要辩解的眼神,再问道: “你觉得孔青雁她这一次,是来做什么的?” “呃……” 季觉思索片刻,试探性的说:“做足了准备之后,试图通过学生之间的高下,压您一头?” “或许有一部分原因是这样的,但这还不足以她听说我收了个学生之后就兴师动众从潮城跑过来耀武扬威。 个人荣辱不会是一个成熟工匠行事的主要原因,这一点我希望你记住。” 叶教授肃然说道:“炼金术,是一门精密且复杂的学科,绝大多数人终日研究的不过是一厘一毫的变化,情绪化的冲动被日积月累的消磨。 以至于,长久下来,工匠几乎都变成了锱铢必较的利益生物,还有的,直接主次不分,变成了只会营销的商人。 孔青雁就是那样的人,视荣誉更重于成果,视地位更重于技艺。对她来说,占不到便宜的生意不做,只能占一点便宜的事情白跑一趟,也不划算。” 教授断然说道:“她这一次来,是冲着我。” “啊?” 季觉目瞪口呆。 “可既然如此的话,应该有更多的动作才对,可我就差直接当面打她好几个耳光了,她却不敢跟我发起挑战。 也就是说,只是为了确认什么?我的状况,或者说工坊的状况,亦或者是图谋一些成果和想要实现某种计划,想要从一开始就屏蔽掉我的干扰。” 自她自顾自的分析和呢喃中,细碎的震动声响起。 来自桌子上的手机。 联络人:荒集·陈行舟 电话接起,另一头传来了声音,可在手机上所自带的干扰中,旁观者却完全听不清晰,只能够窥见叶教授的神情微微变化,似是恍然。 “原来如此,我知道了,尾款会在两个工作日内完成支付,合作愉快。” 电话挂断之后,叶教授陷入了沉思。 仿佛在考虑着什么。 “或许,这就是命运吧。” 她忽然回头问季觉,“古老者之口的解构和分析,做到哪一步了?” “啊?” 眼见话题如此跳跃,季觉有点懵,第一反应是‘差不多,全都弄明白了’,但仔细思考之后,感觉‘弄明白了百分之九十’,可即便如此,依旧有些夸大。 “差不多,搞清楚了一半吧……” 他吭哧了一下,没敢说自己已经彻底被弄糊涂,眼花缭乱。 不仅仅是工程量,难度也超出了季觉理解范围不知道多少,他能做的,只有盲人摸象,反复猜测和排除,以确认每一部分的效果与作用。 乖巧无比的交出了自己的笔记:“主体部分的解构,已经差不多搞清楚。” 用人话来说,大概是搞明白,发挥作用的是哪一部分,而哪一部分看起来花里胡哨但实际上根本没卵用了。 叶教授接过之后,戴上了眼镜,进入了审判模式。 经过了十分钟左右的批改之后,将笔记重新交给了季觉,然后,他就被上面诸多的红叉和修正刺痛了眼睛。 错的太多了! 除了否定了季觉不少的猜测之后,更多的,是补足了诸多他完全没有想象过的方面。 以大师的经验,从更高的角度去俯瞰整个炼金作品的制作理念。 而更重要的是…… 当她伸手握紧了古老者之口的项链时,那些对于季觉宛如雾中开花一样的繁复结构,便从空气之中投影显现而来。 转瞬间,便已经充斥了整个客厅,甚至就连整个客厅都无法容纳,无法显示出其中更加花里胡哨的细节。 这是一个浓缩在拇指大小的体积中,内部结构展开之后却可以盖住大半个体育馆的复杂结构。 可更多的时候,复杂的却毫无意义,让人感觉纯粹是为了炫技,在莫名其妙的地方花费了诸多功夫,为了美观牺牲了诸多功能和结构。 这让习惯了现代炼金术从基础中就开始强调的性价比理念的季觉分外的不适应:“这帮子炼金工匠,是整天闲着没事儿吗?” “敬献皇帝的东西,都是这样,礼仪大于一切,宁可做过,不可不敬。就这么一个小小的东西,需要耗费一个大型工坊几十年的时间和功夫。 偏偏彼时的牛马和牲口们,还感觉与有荣焉。” 叶教授嘲弄的点评,对其中的心血,毫不在意。 这种用在毫无意义的地方的心血,就不是心血,只是讨好权威、标榜自我之苦劳的虚荣代价罢了。 在针对古老者之口的结构,对季觉进行过指导,在等他终于能正确分辨出各个结构的功用和虚实之后,叶教授缓缓点头:“可以了,几天的功夫能做到这种程度,我原本估计着,用一个月的功夫应该就差不多了,可惜现在看来,或许没那么多时间了。” 说着,五指握紧。 漫天的投影消散无踪,再紧接着,轻柔的破碎声她的掌心之中传来。 突如其来的惊骇里,季觉下意识的从沙发上跳起来,不是因为忧心古老者之口的损毁,而是就在那一瞬间,自叶教授五指之间所迸发出的灵质波动。 如此繁复而庞杂,以超出微秒的频率变化,拔升亦或者是下降,毫无规律,无从琢磨。 而就在她再度展开的五指之间,微不足道的碎屑从古老者之口上脱落,化为尘沙,却令季觉的能力近乎癫狂。 垂涎欲滴,饥渴难耐。 几乎快要,无法控制! 在小心翼翼的将碎屑和物品接过,他把碎屑揣进兜里之后,第一时间检查了古老者之口的内部结构。 却发现,原本复杂到令人发指的构造,如今却已经消失无踪。 那些关联着其他碎片的灵质回路还有毫无意义的装饰构造,在这短短的一瞬间,居然被叶教授轻而易举的,彻底抹除! 精简过后的结构按照现代炼金术的准则构成,体量甚至不足原本的十分之一,可抛去原本的臃余之后,效率则提升了数倍有余。 所有的符文和回路,都围绕着正中央的上善徽记·涡,自其中保存着的,乃是来自涡之恩赐,被称为再生的赐福。 除此之外,一切无关的东西尽数消失不见。 “这是什么?” 季觉感觉自己产生了幻觉。 都说破坏容易建设难,可在破坏无关部分的同时还要保留主体甚至进行精简的话,难度可就上了天了去了。 匪夷所思! 倘若让自己来做同样的工作的话,他可能需要借用工坊的超微型设备,纯粹苦熬上好几个月的功夫,才能一条一条小心翼翼的完成如此精细的过程,将那些无关结构剥离抹消掉,而且还难以保证效果和结果。 怎么会这么快? 简直就像是精准爆破,把一栋楼八楼以上和八楼以下全都炸掉,还要保证八楼落地之后连盆绿植都不掉叶子、水电运行如常一样。 在这狭小到需要显微镜去观察的范围内,将目标尽数摧毁,抽离,余者不伤分毫。 “算是,我的独门绝技吧。” 叶限难得的笑起来了:“剥离杂质,抹除物性,拆解结构——根据自身的经验,通过特殊的操作和方式,自由的对物品内部的炼金结构进行解离与重构。 当初就是靠这个,通过了太一之环的赤化评定。 它的注册名叫做‘解离术’。 想学吗?” 季觉疯狂点头,眼睛亮得跟灯泡一样。 这么惊世骇俗的绝技摆在自己跟前,他要是尾巴不甩起来谄媚一下的话,晚上回家睡着了恐怕都要掉着小珍珠给自己几个大嘴巴子,装什么大尾巴狼啊! 这时候,但凡犹豫一下,都是对自身智商与教授青眼的不尊重。 想想那满仓库的废品,有了这一手,自己难道还担心以后吃不到狗粮?!哪里还用得着费尽心思的去让灵性过载自己崩溃,怕不是直接夸夸炫,想炫多少炫多少? 再夸张一点……以后遇到楼大少这样的武装到牙齿的联邦币战士时,岂不是就可以直接伸出罪恶的小手儿了? “很好。” 叶限颔首,神情重归严肃:“我最近在忙另一个的项目,暂时抽不开身来,你去帮我办一件事。” 去哪儿?杀谁?杀几个? 眼看着金灿灿的感叹号从叶教授头上升起,季觉整个人都按捺不住了,这时候不把确认按钮点爆,那还是人吗? “确切的讲,是去一个地方,帮我拿一件东西回来。” 叶教授补充道:“地点,崖城之外,一处最近即将在现世浮现的裂界入口。” 前半句话,让季觉的笑容僵硬在脸上,不知道应该是哭还是笑。可后半段,他就顾不上掉小珍珠了。 “要你带回来的物品,是一副矩阵。” 叶教授缓缓说道,“一副可以说简直和你天造地设的矩阵。” “——它的名字,叫做非攻。” 第61章 老师 第61章 老师 在四百年前的时代,联邦和帝国还没有诞生,甚至没有北陆、中土和南陆之分的时代里,彼时掌控世界、统一一切的国家,被誉为永恒帝国。 就好像任何神话里所描述的黄金时代一样,大地丰饶宛如天国,天穹高远如穹庐耸立,没有天灾,没有孽变,也没有诸多动荡。 万物欣欣向荣,沐浴在帝国的威光之中,从出生开始一直到死亡,都为永恒的中央帝国奉献自身微不足道的贡献。 天长地久,绵绵无期。 而非攻这一矩阵,就是在这个时间,从帝国内部的心腹……大患中诞生的! 在伟大的帝国光辉之下,却有那么一个微不足道的阴影。 一个无差别的对一切帝国组织和机构展开袭击的组织,从诞生起目标就只有一个,那就是彻底瓦解永恒帝国的激进反抗势力。 而其最早的起源,就是一群受够了帝国无数法规的层层桎梏,不愿意再循规蹈矩的在固定范围内颂唱帝国恩惠,而是渴望自由研究技艺和创造的炼金工匠…… 而他们所举起的旗帜,则同帝国至尊的色彩纯白相对立。 因此,被称为墨。 从帝国的中期到末期,一直到帝国灭亡之后,诸多大事的背后,都有着这一组织的身影,或者,直接就是由他们所挑起。 一直到灾变纪年开始,永恒帝国的最后一丝痕迹也随着大陆的崩溃和分裂彻底消失,墨的存在也渐渐淡出了历史,消失不见。也有人说,如今被帝国和联邦双方最高等通缉的恐怖组织涅槃,就是他们所遗下的流毒…… 而不知究竟是命运的嘲弄还是创作者的有意为之,不惜以最暴烈的方式掀起反抗的墨者们所传承的两大天人矩阵,名字却叫做兼爱与非攻。 一者结合了升变与心枢两大上善的精髓,能使万人一心,内外一体,牢不可破且不可分割,并且使用的人数越多,矩阵的力量就越是恐怖。 而一者则是余烬的工匠们的心血结晶,踏足于余烬之道,却可以在使用者的意愿和需求之下,任意向其他的上善之路延伸,获取不同的上善赐福,包容性恐怖的惊人。 对于季觉这样同时得到九个上善的共鸣的天选征召者而言,简直就是天造地设! 那么问题就来了。 他这个萌新等级,敢去裂界那么危险的地方下本,狗头能保得住么?以及,叶教授怎么就如此肯定,里面一定有非攻矩阵的存在? 现世虽然勉强称得上安稳,但并不完整。 时至如今,依旧有诸多世界的碎片游离在外,如同水中的气泡一样运转起伏。而且因为脱离了现世自成循环,以至于其规则、状况和内部的生态和现世往往大相径庭。 有可能是地狱,有可能是乐土,甚至还有可能保持着分裂时的原状。 这些碎片在现世周围不断的游荡,多数时候都像是卫星一样保持着距离。偶尔会和现世重迭在一起,就形成门扉或者通路。 绝大多数的可控裂界都是宝贵资源,被各方势力所把控和管理,就比方说太一之环靠着诸多裂界,垄断了各种现世炼金材料的产出,每天坐着收钱,指头缝里漏一点出来都是泼天的富贵。 而且,在这种脱离现世的地方,不仅上善的感应更加清晰更容易获得上善的赐福,同时,也保有着诸多特殊环境之下才会出现的材料和宝物……或者孽变怪兽! 根据以太之道的天选者观测,这一处即将贴近现世的裂界已经濒临碎裂和崩溃,处于衰老的末期,已经延续不了多久了。而内部也无法承受超拔位阶以上的天选者进入,就连重生位阶的天选者也会被排斥在外。 只有蜕变位阶之下的天选者能够顺畅通过。 简而言之,等级限定六级以下、日期限定不到两周的活动本! 打到就是赚到! 正好是季觉这种萌新的发育天堂! 更重要的是,来自荒集的情报商所发来的消息——在对裂界进行外部观测时,发现了疑似数百年前,永恒帝国末期的圣贤‘水银’的印记。 有极大的可能,那一座裂界就是那位宗师的领地,甚至有可能内部存在着他的工坊! 但凡能够被称为圣贤的天选者,定然是天人之上的存在。而具备称号,则代表着,这是一位当之无愧的宗师级工匠,曾经完成过属于自己的天命之工,总结出了独一无二的创世论。 正是因为率先收到了这一消息,孔青雁那样的大师才会火急火燎急不可耐的带着自己的学生赶往崖城。 甚至,不惜自己的脸面,暗中对叶教授进行试探。 实际上,她的目的可能在进门之后就达到了,她已经确认叶教授确实没有收到消息,也没有做任何的准备,后续就算是再收到消息,也终究晚了自己一步……唯一没有预料到的,是叶教授的心胸比她想得还要更狭窄一些,在揣测对手的阴暗方面,嗅觉更是敏锐的吓人。 消息渠道,也比她还要更广的多。 在从荒集得到这个消息之后,通过自身独有的渠道进行印证,叶教授已经可以确定了,那一座裂界中必然存在水银的工坊,且还保存着他最后留下的遗作之器。 倘若能够发掘而出的话,必然是一件稀世重宝! 可惜,叶教授实在是半点兴趣都没有。 “很简单,我看不上。” 叶教授啜饮着浓茶,嘲弄道:“炼金术又不是什么奇幻小说里的魔法,越古老的就越强。指望通过开掘获取成就,用挖坟替代研究,不如干脆去追随以太。 倘若一味的依靠其他东西,不能在炼金术的历史上踏出属于自己的那一步的话,那这辈子都别指望大宗师的境界了。 这也是教你的一课,季觉,倘若你想要有所作为,想要把控自己的人生和未来的话,就别指望坟墓里复活的老爷爷会给你什么好果子吃,明白么?” 季觉,疯狂点头。 没办法,惨烈的前车之鉴实在太多,光看那本历代炼金产物特色大全,他就已经对古代工匠的道德水平不抱有任何信心了。 炼金术,好,人,那可就太特么坏了! “状况大概如此,内部的大体事情,我就难以保证了,毕竟再怎么安全的裂界依然是裂界,是否要去都看伱。” 叶教授最后说道:“决定与否,并不会影响你的待遇和学习。矩阵并不罕见,即便是没有非攻,以你的资质,也能找到更好的。” 季觉陷入了沉默。 中间有好几次,叶纯都好像想要说什么,可在叶教授的凝视中,终究没有开口。 直到季觉一声叹息。 “实话说,有点怕,但更想去。” 他抬起头,坦然回答:“没见过的东西,没遇到过的事情,没有领会过的状况,我都有些好奇。” “很好。” 短暂的沉默之后,叶限微微颔首:“总蹲在崖城的一亩三分地儿里,格局和气量都上不去,做事就会显得小家子气,不上台面。这一趟出去好歹也算开拓一下眼界。 不用担心孔青雁那边会做什么,只要我还活着,她不敢对你怎么样。 至于这个,你拿上。” 说着,她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圆溜溜的东西,抛了过来,季觉慌不迭的接住,原本眉开眼笑的神情顿时略微僵硬。 赫然是那个白嫖了自己不知道多少灵质的鬼工球。 哎呦,老弟,又是你啊?幻觉一般的声音从鬼工球里响起,贱兮兮:可以嗷,居然能坚持这么久,我以为你头一个星期就被赶走了呢 你就不能盼我点好么! 季觉的眼角抽搐了一下,而那鬼工球兀自运转着,江湖气十足的打了个招呼:成,既然到你手里,咱俩就和睦相处嗷,回头多来点灵质,老哥罩你! 再然后,就没有回应了。 季觉依旧不确定:“教授,这是……” “姑且当做个打杂的吧,年轻的时候制作出来的助手。以你的能力,沟通起来应该没问题,如果遇到什么不懂的话,直接问它就行了。 除了能够作为移动工坊帮你临时解决一点问题之外,更重要的作用,是帮你破解工坊外层的封锁,省得你都摸到门边了,找到地方了,还不知道怎么进去,东西在哪儿。” 叶教授淡然说道:“必要的时候,它能勉强保你一命,只不过到了那时候,你就别想着什么裂界探索了。 它接管控制权之后,会直接把你带回来。” 懂了,万能开锁工具兼保命神器! 即便是丝毫体会不到‘移动工坊’这几个字的含金量,季觉的眼睛也顿时亮了起来。 如今看着手里的鬼工球,那是怎么看怎么顺眼,看到上面沾了粒灰都想赶快擦掉。 什么‘破球’?这是我球哥! 球哥伟大,无需多言! 而在决定派出流浪季觉这个小青蛙出去给自己带明信片之后,叶教授也不再婆妈,直接了当的开始了安排。 直截了当的拨通了闻雯的电话。 “闻女士,有件事情想要请教。”她直白的问道:“这几天,海州境内会出现一座包含圣贤遗迹的裂界,对吗?” “……” 另一头的嘈杂声音里,仿佛听见了来自大姐的无奈一叹:“安全局果然就是筛子,四面透风……叶大师有兴趣么?” “确实有。” “那行,最迟今晚,我把报告交上去,免得有不开眼的人来拦路。” “不用这么着急。”叶教授说:“以及,要加入的不是我,是我的学生,季觉。” “……您认真的吗?” 短暂的迟滞之后,有巨响迸发,紧接着,闻雯愕然的声音响起:“那小子,才做天选者多久,没必要这么快谋取赐福吧?” “他具备这样的能力,自然不必耽搁。”叶教授回答:“请放心,我不至于把这种事情当郊游。” “既然您这么说的话,稍等一下——好,已经搞定了。” 闻雯说:“我这边也正好有人要去寻取赐福,还可以一起,叫他最迟明天下午去北山区分部就行了。” 这下,不止是门票,连队友都搞定了。 而叶限最后交给季觉的,是一张等待签字的表格。 太一之环的工坊成员注册表。 登记地点为崖城潮声工坊,主理人和推荐人均为叶限,盖章确认,亲笔签名。 而注册者,则是季觉。 职务是助理,也就是常规意义上的学徒。 “本来还想再等你考虑一段时间,如今看来,指望你会后悔是不可能了,干脆趁着现在,把流程走完吧。” 叶限将签字笔推到了季觉的眼前,最后提醒道:“不过,你要想清楚,签了这个之后,你就彻底和我的工坊绑定了。 太一之环内部会进行注册和登记,一切管理都将由我来进行,从此之后,你的前途就将操于我手,没有我的允许和举荐,你连报考工匠的资格都不会有。 当然,在外的话,你的一言一行都将代表工坊,你将被允许佩戴我的徽记,你所做的事情,也都将被视作我的命令和授意。而你往后就算遇到更好的下家,再想要改换门路,我也绝对不会容许了。” “这条件好像比我的学贷宽松多了啊。” 季觉听完之后,轻声笑了起来。 学徒和工坊,学生和工匠,彼此之间本身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在余烬之道中,这就是至关重要的传承。 况且,要是没叶教授的教导和推荐,他拿个屁去考工匠资格,梦里么? 没什么可犹豫的。 就算没有这一张纸,两人的关系也不会有任何改变,而如今叶教授交给自己的,则是对于新晋天选者季觉而言,至关重要的保命符。 从此之后,想动季觉的人,都要掂量掂量他背后的靠山了。 他不假思索的拿起笔,可视线扫过最后的时候,却又被表格最后,能力登记栏上的那一行字,吸引住了。 并没有详细的介绍,也并不符合太一之环的填写标准。 由叶教授写下的,只有简简单单的四个字。 ——机械降神 他轻声呢喃着这个称呼,不由得微微一怔。 这就是他的能力第一次被赋予的正式名称。 机械降神,euahina。 这是评论家们用以概括传统表演和故事剧情的术语。 起源于中土永恒帝国之前的时代,彼时的话剧表演中,利用起重机或者机关将扮演仲裁者等等角色的演员送上台前的行为。 指代故事的演绎中,编剧以毫无铺垫的以意料外的唐突手段和事件去打破困境的蹩脚情节。 按照字面意义去理解的话,倒是一针见血的概括季觉的能力本质——将灵魂和精神赋予机械,于死物与凡胎之中显现上善之力。 可是,倘若更进一步去思考其含义的话,却可以引申为‘突如其来的庞大变数’,‘打破僵局的天外之因’,‘拯救危难的救命稻草’。 乃至,扭转乾坤的神之一手! 察觉到季觉的沉思,叶教授隐隐了然:“不合适吗?称呼而已,随便改也无所谓。” “不,很合适,我很喜欢。” 季觉笑起来了,在登记表最后,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多谢教授,不……” 他郑重的交换了表格:“多谢老师。” 可叶教授却沉默了。 按着桌子上的表格,仿佛失神。 就像是当年,她第一次踏入老师的工坊时一样,在璀璨的阳光下,凝视着眼前的熔炉。有温柔又粗糙的手掌,轻轻的揉了一下她的头发,如此的珍重又仔细。 就像是抚摸着即将萌芽的种子那样。 那个人对自己说:“从今往后,我就是你的老师。” 那些本以为早就被遗忘了的过往,为何又变得如此清晰? 她再没有说话。 只是挥了挥手,示意季觉随意。 在午后的阳光照耀下,她凝视着那些簌簌飞扬的尘埃。 任由远方的潮声和回忆,吞没自己。 这么多年了,叶限,你可曾后悔? 今日一更,整理一下小纲。 卡文卡得要死,出门取材! 第62章 我会保护你的! 第62章 我会保护你的! 凌晨,崖城之外的遥远荒野之上。 夜色深沉,月黑风高。 原本应该人迹罕至的丘陵之间,竟然竖起了一道临时的铁丝网和围栏,被挂上了禁止入内的牌子。 隐约能够看到刚刚搭起来的岗哨楼,冰冷的探照灯从草木之间扫过。 戒备森严如同军事禁地一般的地方,内部却没有什么基地,反而,空空荡荡,荒草丛生,只有一辆辆来自各处的车辆杂乱的停在空地上。 隐约的,将一道裂缝,环绕在正中。 就好像虚空之中崩裂的缝隙,那蜿蜒蠕动的裂隙悬浮在半空之中,不论从任何方向看去,都好像正对着一般。 隐约的,从裂隙之后,焕发出光芒。 裂界重迭的现象正在渐渐的增强。 再过几个小时,恐怕通路就会正式的打开了。 也正因为如此,在这并不算宽广的营地里,彼此之间渐渐有些剑拔弩张。倘若不是安全局的人还在场监管的话,可能这会儿已经有两拨人已经打了起来。 不论走到哪里,人都是天生抱团的。 短短一天多的时间,裂界即将开启的消息就不胫而走,而收到消息,谋取赐福或者财富的天选者们也云集而来。 每一次裂界的交汇对于野生天选者们来说都是一次盛会和晋升的机会,没多少人愿意轻易放过。 甚至不乏有人从海州之外赶来,紧赶慢赶,风尘仆仆。 就为了一口头汤! 对于安全局来说,这裂界的位置,就有点蛋疼了……但凡向东西南北稍微挪上个几十公里,都有个明确的权责划分,结果现在,正好卡在两州交界之地,崖城、潮城还有冶城的中间,四六不靠。 而且,还只是临时交汇、寿命有限,不值得投入,由于泉城地窟的原因,人力也捉襟见肘。各方推诿之下,来监管的人只有三四个,权责划分并不明晰,大家干脆一推二五六,反正不在眼皮子下面打起来就算成功。 至于进去之后……那就各凭本事咯。 随着时间的流逝,人群也越来越多。 在最前面的,靠近裂隙的地方,率先占据有利位置的,正是来自潮城的车队,在房车上,孔青雁的视线从人群之中扫过。 披着毛毯宛如流浪汉一般头发蓬乱的中年男人,平平无奇肤色古铜的魁梧壮汉,神采姣好吸引了不知道多少人窥探的妩媚女子,最后看向了一辆沾满泥点的越野车。 在驾驶席上,白发的苍老女子淡定的将手肘撑在窗口,瞥着场中的乱象。察觉孔青雁投来的视线,便颇为随意的摘下了头上的毡帽,颔首示意。 孔青雁收回了视线。 “这一次来的人里,看不清底细的人太多。”孔青雁看向身旁的楼封,嘱咐到:“等会进去之后,万事小心,所有的行动听从斯兰先生的指挥,明白么?” “是。” 楼封恭谨的颔首,看向了身旁的络腮胡男人:“等会儿就靠你们了,斯兰先生。” “哈哈,哪里的话。”仿佛饱经日晒的中年人抚胸行礼:“请放心吧,楼先生,归乡骑士将为您服务,保证万无一失。” 在他身后,十数个神情肃然、全副武装的身影背手肃立,裸露在外的皮肤遍布疤痕。 此方裂界不允许蜕变位阶之上的天选者进入,孔青雁也只能在场外等待。为了确保楼封的安全和这一次开掘万无一失,她不惜雇佣了中土红邦的归乡骑士们保驾护航。 这些效忠于红王的流浪骑士们尽数都是大群的追随者,以统一的矩阵和上位感召而整合为一,在有所准备的状况下,就算是面对远超己方数量的敌人和怪物也毫无压力,堪称货真价实的战争机器。 楼封微笑着,正准备说什么,可笑容却忽然僵硬了一下,隐隐浮现出一丝苍白,猛然警惕回头:“什么声音?” 一时间,归乡骑士们面面相觑,斯兰刺耳倾听,可风中除了嘈杂喧闹的争吵声之外,却并没有什么异常。 非要说的话,只有隐约在渐渐靠近的……突突声? 等等,突突? 楼封的心忽然悬了起来。 突突突突突—— 在最外层的哨卡处,一辆看起来就乱七八糟的小摩托碾压着泥路,喷着黑烟,就突突突的开了进来。 “应该是这儿吧?” 最前面骑摩托的年轻人掀开了头盔的面罩,好奇的,四处张望。 露出了那张令楼封睚眦欲裂的面孔,悬着的心终于死透了。 季觉! 不止是楼封,实际上不少人都已经注意到了这位姗姗来迟画风又和大家完全不太一样的来者。 大家出门都是越野车和豪华房车,了不起一点的直接坐着飞空艇,再不济的也搞一辆小面包,起码皮实耐操能装。 就你一个人骑着一辆好像在火车站前面拉人载客的黑摩托,爬山涉水的过来,浑身泥点子的也就算了,也不嫌屁股疼嘛! 而且,车上手里和背上,都还扛着大包小包。 就算他下一瞬间就地提着热水壶开始卖泡面也不意外——甚至有些人看到之后,眼中竟然浮现出迟来的恍悟。 对嗷!这距离裂界开启还不知道要多久呢,这么多人在这儿干站着,不也有需求么?大家都是不差钱的天选者,在这儿摆个摊不知道能赚多少呢,最起码不白跑一趟不是? 有些天选者还捏着钱包打算过会儿问一下他有啥经营项目,还有的天选者,已经开始打算下次去哪儿整辆小推车了…… “哇,人好多。” 季觉身后的人摘下了头盔来,探头,露出了姣好又稚嫩的面孔,好奇的看着四周:“除了小时候家里开会,我还没见过这么多天选者聚在一块呢。” 赫然是崖城安全局北山组的成员。 安然! 整个北山组,也就只有他对裂界有需求了。 老张都那么大岁数了,早就没了曾经的雄心壮志,如今在安全局也就只是养生度日,在负责治安的第二行动部里,用拳头跟那些不长眼的货色讲讲道理。 至于童画小姐姐虽然看上去癫癫的,但毕竟是童家的四小姐。在崖城,童家就是半边天,动一动就要抖三抖。从她出生开始,金汤勺都不配被她含嘴里。而她哥哥童山就是崖城安全局第一行动部的主管,负责所有重要人物的安全。 真要下本儿,那也是不折不扣的土豪老板,不知道有多少人争着抢着做保镖,哪里用来这种地方跟人抢饭吃? 况且,季觉和安然俩人组队下本,闻雯也是放心的。 虽然在工作的时候,安然从没有出过任何纰漏,任何任务都能够圆满完成,但由于从小的生长环境,导致这孩子的脑子里总是缺根弦,常识稀少,又不爱上学。不像是季觉,能不能打另说,从小在泥坑里打混,看多了见惯了,鬼点子还多的一批。 俩人放一块,算是互补了。 安然虽然是白鹿之道的天选者,但也没什么怪脾气,文文又静静,就像是一盆塑料花一样,乖巧听话。 一路上,季觉有时候甚至会忽略掉这位长得很像小姐姐的弟弟,虽然只有十三四岁,但早已经五阶,迈入了蜕变位阶,是一只手能吊打自己好几个的强力高手了。 此刻,在环顾一周之后,安然忽然伸手,轻轻的拉了一下他的袖口,提醒:“季觉哥,有个人在看着我们,好像打算着很不好的事情……” 季觉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顿时,在人群中看到了仿佛鹤立鸡群、仪表不凡的楼大少,彼此对视一瞬之后,楼封的面色铁青,收回了视线。 “啊,他可能和我有仇吧……”季觉尴尬的挠头:“不好意思,小安,把你牵扯进来了。” “没事儿,不用怕。” 安然点头,郑重的保证:“季觉哥,我会保护伱的!” 啊,这体贴又暖心的关怀和令人倍感安心的保证,季觉感动的小珍珠都快掉下来了:“那就多谢啦。” 只是,骑着摩托往前稍微凑了一截之后,他却又感觉到四方投来的目光,警惕、阴冷,亦或者,饱含恶意。 不由得一愣。 为什么有那么多人恶狠狠的看着自己?难道自己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 不对啊,我特么今天才第一次出新手村好么?! 什么任务都还没做,怎么阵营声望就好像都快掉完了? 难道说,外面的生存环境、天选者之间的关系居然这么恶劣么? “小心点,小安。”季觉轻声说:“好像有很多人盯上我们了。” “啊,他们可能和我有仇吧。” 后车座上,那个抱着大包小包的少年乖巧回答道:“前面那个人的眼睛,好像是我以前捅瞎的…… 那边那个,似乎是丽华区的同事,之前笑我娘娘腔,被闻姐揍了一顿之后,在医院里躺了半年,后来又被我不小心捅了一刀。还有后面那个,他弟弟好像就是被我杀了的,当时他跑的真快,我都没追上,真可惜。进了裂界之后,看看有没有机会吧…… 没事儿,不用怕!” 少年的小脸上满是认真,再次保证道:“季觉哥,我会保护你的!” 季觉的表情一阵抽搐,好几次,欲言又止。 明明这句话和刚刚一模一样,为什么自己就一点都感动不起来了啊!!! 感情是你比我还能拉仇恨啊? 他很想回头双手抱拳,问一下安然大哥究竟是何方神圣。 但想到闻雯和自己介绍的安家背景,他忽然就感觉到没事儿了。 这才到哪儿啊…… 第63章 刮大风下大雨 第63章 刮大风下大雨 众所周知,白鹿的天选者们不一定非要搞特殊或者不合群,但一定都是彻头彻尾的自我主义者。 他们最讨厌就是有人在旁边唧唧歪歪指指点点教自己做事,其次就是严苛规章和制度的束缚。 但就好像天元的天选者们偶尔也会需要考虑搞一搞特殊和弹性规则制一样,人类这种复杂的东西,终究无法像是上善一般纯粹。 因此,即便是白鹿的天选者,也会有组织的存在的。 名为荒集的所在。 这是一个结合了行业工会、技艺传承、纠纷裁断、人力派遣、项目协作等等复合型功能的屌诡组织。 构成复杂的乱七八糟,范围覆盖现世各地,势力盘根错节,业务内容自然也琳琅满目,可惜全都是当地法律不让的东西……小到猪脚走私,大到杀人放火,每个地方都插一脚,全方面覆盖社会的每一个阴暗面。 林子大了,自然什么鸟都有,彼此之间的纠纷和摩擦更不必提,内部闹到水火不容、不共戴天也并不罕见。这时候,就由各个重要组成部分公选出的十二位魁首来厘定彼此纠葛,裁断纠纷,以维持荒集最基本的构成和团结。 而安家,就是荒集中的一员,甚至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和其他杀人放火、走私劫掠无恶不作的部门一样,安家的生存方式就很单纯。 简单来说,如果倘若荒集内部有谁对魁首们作出的裁断有那么一点小小的意见的话,那么安家的人就会来敲门,负责让他们连带他们全家理解魁首们的好意与苦心,并且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有任何的意见。 如果白鹿之道是猎人和荒野的生存方式,那么他们就是负责猎杀偷猎者的猎人,保证这一片荒野依旧能够混沌且繁盛的机制之一。 “做那种事情的其实也不是只有我们一家啦,而且,那都是叔叔伯伯们的工作,我还小,而且又不成器。我因为和姐姐顶嘴,被打断腿赶出来自谋生路了。如果不是闻姐把我捡回来的话,可能只能去荒集上接单过日子了。” 说着,好像生怕季觉抛下自己不管一样,少年紧张的扯着他的袖子,保证道:“放心,季觉哥,我很听话的! 闻姐说让我听你的,你千万不要把我丢下不管啊!” 大佬,别这样,大佬!你已经很厉害了,很多大佬已经不如伱了。 没想到自己居然被安然这么看重,季觉都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而且…… 他终究是问出了那个在心里埋藏已久的问题:“为什么要叫季觉哥啊。” “因为你年纪比我大啊。”安然理所当然的回答。 “呃……没必要这么尊重吧?”他挠头感慨:“叫我小季都行,季哥就算了,总感觉哪里不太对……” “因为季觉哥很厉害啊!” 安然郑重回答,眼睛闪闪发光,好像憧憬又崇拜。 就这样,向着他举起手中的记事本,翻到最前面,撷秀的字迹书写着惊世骇俗的名言,一字一顿,如此认真,复述着季觉最想要删掉的黑暗过往。 我这辈子拼了命和人抢,和人争…… 反应过来的瞬间,他本能的就想要夺过本子把那一页扯下来塞嘴里吞掉,可小安的反应太快了,立马就把本子抱在怀里护得严严实实。 “删掉,删掉,快删掉!” 季觉急了,彻底急了,汗流浃背破防了:“那不是我!真不是我!小安,听我的,把本……” 可惜,完全抢不过! 就在季觉急眼的时候,却有人已经走了过来,荷枪实弹的带着武器,为首的络腮胡礼貌的请季觉上前一会。 指向了最前面的房车。 等待在那里的孔青雁和楼封。 楼封看着推着车过来的季觉,表情不由得抽搐了一下,再一下,全力的克制着,保持风度,从牙缝里挤出声音: “……又见面了,季先生。” “哇,好久不见啊,楼兄!”季觉却热情的要死,直接抓着他的手,大力摇晃:“还记得几天之前你我相见恨晚的样子,怎么忽然就这么生分起来了!” 为什么生分起来,你这狗东西难道不知道么! 楼封有生以来第一次这么想要骂脏话。 而季觉也同样如此。 看着此刻几乎浑身冒光、从皮鞋眼镜再到裤衩清一色全部都是+15装备的楼封,他羡慕的牙都痒痒了。 不愧是豪门大少,这浑身的装备,简直是老母猪带胸罩,一套又一套啊! 且等着吧,改天等我学会了解离术,第一个摸的就是你! 而在旁边,沉默高冷的孔青雁终于瞥到了季觉胸前的标志,那个潮声工坊的徽记,眼瞳不由得微微收缩。 此刻,她终于明白季觉究竟代表着谁来到了这里,不由得冷笑:“看来叶大师也会做这种拾人牙慧,邯郸学步的事情啊。” “孔大师您这是哪里的话?” 季觉依旧微笑着,保持着来自老师的风度:“来之前,我老师还说了,这次若不是孔大师提醒哦,我们差点就错过了这么好的事情。 就算什么都不要啊,也不能缺了这一次的场面,让我来给孔大师帮帮场子,亮亮绝活儿。”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还叫我提醒孔大师——” 就这样,如是的转达着来自叶限的话语: “——最近刮大风下大雨,打雷了之后,家里衣服记得收一收。外面的事情,就别惦记了。” 孔青雁闻言,不由得面色骤变。 紧接着,清脆的声音响起。 来自她指间那一枚雍容华贵的宝石戒指,原本切面繁复神光内蕴的宝石之上,此刻居然浮现出了一道深邃的裂隙。 啪!!! 这是来自她工坊的遇袭警报,甚至,是最高规格。 中央控制层即将失控的信号! “叶限——” 她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来,面色骤变,顾不上此刻和季觉计较,便猛然转身走向了房车之内,紧急远程处理,试图补救。 倘若再晚一点的话,搞不好熔炉的控制权都要易主了! 叶教授什么都没做。 充其量,只是给孔大师的工坊,寄了个包裹而已。 至于包裹里面是什么,究竟会造成什么后果,季觉一概不清楚。叶教授只是说,等包裹收到之后,孔青雁就算是再耐得住性子,也没办法留在现场搞什么幺蛾子了。 工坊对工匠的重要性,有时候甚至比工匠的命还要更高! 一座传承的工坊,往往是历代工匠共同完成的珍宝。里面的每一处回路和符文,都是耗费数十甚至上百年的苦心雕琢而成,沁润了不知多少灵质的仔细养护,更不提内部一整个派系的所有收藏和各种昂贵到令人发指的设备。 就算是大师,也不可能在另一个大师入侵自己的工坊时,对此视若无睹。 她可不是叶限那种一言不合就叛门而出的疯子。万一历代传承的工坊有什么闪失的话,那她就算是大师,也要变成不折不扣的派系罪人了! 此刻,眼看着自己的老师头也不回的离去,楼封的神情也终于彻底垮了下去,冷冷的瞥了季觉一眼: “看来季先生是有备而来啊,也好,到时候大家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季觉笑了笑,没有说话。 得罪就得罪了,他又不是什么被人欺负到门前面还要忍气吞声的老好人。打心眼里,他就对所谓的世家大族、高门大户敬仰不起来。 这么威风这么霸道,难道裂界是跟你姓楼的不成? 在执行完了老师吩咐的事情之后,他便不再啰嗦,转身推车走向了裂隙的方向。 只是,才走了几步,前面就传来了惊呼的声音。 “开了!开了!裂界的通……” 话音未落,裂隙之中光芒的亮度就骤然拔升,刹那间,喷薄而出。所过之处,狂暴的吸力在瞬间显现,将他们笼罩在内。 还没反应过来的瞬间,季觉便已经腾空而起,连同人群一起,被卷向了其中…… “季觉哥小心!” 关键时刻,安然的声音忽然响起,不良于行的少年猛然伸手,袖子里的一根绳子弹出,缠绕在了他的身上,将他和小牛马捆在了一起。 下一瞬间,奔流的烈光,就吞没了整个营地。 一瞬的死寂之后,光芒消散无踪,裂隙恢复了原状,原本打开的裂隙,此刻居然再度闭合了,只是维持着原本的样子,再不回应其他人的呼唤。 可在营地里,依旧有大半的人群还呆在原地,茫然的面面相觑——往日裂界开启,不是像个隧道一样,长久维持的门扉么? 怎么这一次跟抽风一样,忽然狂暴吸入了一波之后就没反应了? 直接关门了?! 以至于,还有超过半数的人,根本就没有进去,被卡在外面。 人群中掀起一片混乱,很快,便有惊恐的惨叫声。 直到现在,才有人发现,那些好像跌倒了一般落入泥泞中的身影……可那几个人,却早已经失去了声息。 血液和灵质,尽数消失无踪。 所留下的,只有一具具干瘪枯瘦的佝偻尸体。 就像是被吃干抹净之后剩下的残骸…… 死寂突如其来。 当有人鼓起勇气,伸手,翻开那些残骸时候,便终于看到了,那些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死者,临终之前的绝望神情,五官仿佛都扭曲成了一团。 而就在额头之上,赫然铭刻着一个令所有人浑身发毛的徽记。 仿佛展开诡异双翼的残忍独眼。 龙祭会! 龙祭会里,会将所有受害者都彻底吃干抹净之后,刻意留下如此惨状的人,也只有一个。 早已经登临重生位阶多年的心枢一系天选者。 ——牧者·无形! 而直到两个小时之后的凌晨,海州方面,才收到了潮城安全局的警报——意图颠覆国际秩序的恐怖组织涅槃的重要成员,‘白枭’,已于五个小时之前潜伏入境,去向不知。 随着警报而一同发放而来的,还有一张悬赏额度九千一百万的通缉令。 在通缉令正面的照片之上,只有一副染血的枭鸟面具,冷漠的望向了眼前的世界。 饥渴难耐。 第64章 run 第64章 run! “卧槽——” 季觉做梦都没想到,自己踏入裂界之后,所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么直白的联邦雅言…… 可不直白也没有办法,他的崖城古韵都差点被吓出来。 任谁眼前一花,然后发现自己身处于半空之中,而且还急速的向下坠落时,恐怕心态都好不到哪里去。 他在往下掉啊! 在电光火石之间,他只看到天和地都如同滚筒一般回旋,宛如废墟一般破败的城市在迅速的翻转,就在眼前,迅速的放大,再放大。 “哔!!!!” 半空中的小牛马蠕动着自己的身体,发出了尖锐的声音,可除了和季觉一样尖叫之外,它也没别的功能了。 突出一个没用且能吃。 万幸的是,一个团队里,总有那么一个人是在的。 就在小牛马的后车座上,安然自旋转和坠落中,竟然毫无慌乱。自转瞬间的停滞里,他看向了下方迅速放大的街道,再然后,一声闷响。 嘭! 没有任何发力的动作和征兆,他整个人便从车座上,弹射而出,像是炮弹一般飞出,落向了下方残缺的楼宇。 瞬间,落地! 就好像根本没有任何坠落的势能和冲击,在落地的瞬间,他便已经站稳,甚至没有惊起一粒尘埃。 自始至终,手中的那一枚细绳都紧紧的绷着,牵着另一头还在兀自坠落的季觉和小牛马。 猛然发力,拔! 纤细的身躯之中骤然迸发出了超出季觉想象的力量,白鹿之道的爆发力自仓促之间显现,居然强行改变了季觉他们坠落的方向,向着他所在的后方落去,擦着断裂的钢筋和楼板的边缘,坠向下方。 而速度,越来越慢。 坠落的趋势被拽着的绳子所化解,等绳子放的差不多了之后,安然猛然一攥,拽住了之后,向回拉。 季觉连带着小牛马,加起来四五百斤的重量,竟然稳稳当当的开始上升,被他拽上了楼顶。 落地的一瞬间,季觉还没来得及爬起来。 小牛马就冲上去甩着舌头狂舔了起来,哔哔做声,一副我就知道你一定不会放着我不管、这个季季就是逊啦的样子。 看的季觉眼睛都直了,气得牙痒痒。 快报警,这里有舔狗!!! 可从生死危机之中得救之后,他才终于有时间察看一下周围的状况——然后他才发现,自己‘卧槽’的实在太早。 幸好,还有别的脏话可以说。 “我叼——” 季觉,彻底呆滞。 狂风呼啸而来,掀起了宛如烂絮般的阴云,露出灰暗天穹,但却无法分辨究竟是白天还是夜晚。 烈日像是一个圆形的空洞一样,放出黯淡的光芒。而明月却像是漩涡一样,吞吃着闪烁的碎光,仿佛永无休止,不知饱足。 失去了轨道的群星在天穹之上肆意的游荡,彼此碰撞,迸射出刺痛眼瞳的点点辰光。 世界好像要毁灭了,可又停滞在了毁灭之前的那一瞬。 而真正令季觉汗毛倒竖的,是天穹的边缘,大地的尽头,那宛如海市蜃楼一般遥远的场景,飘摇而模糊。 一座仿佛立足大地正中央,撑起天穹的高塔。 即便是相隔了遥远又遥远的距离,不,相隔了漫长又漫长的时光,那巨塔恢弘而肃穆的模样依旧印刻在这一片天穹之上。 仿佛永世长存。 可巨塔却碎了,自正中,拦腰而断—— 于是,大地崩裂,天穹倾覆,无穷灾厄向着四方席卷而出。 这是世界濒临毁灭之前,所留下的,最后残影。 仅仅只是一瞬,便永恒的印刻在了这一片裂界的天穹之上,给所有的外来者都留下无法驱散的阴霾。 季觉擦了一下眼睛,又擦了一下,直到阴云再度遮蔽天穹,才终于从那惊骇的场景中回过神来,无法呼吸。 他现在只想立马掉头回家,然后拽着做出观测报告的那个狗东西的脖子,发出质问:这特么是只能容纳蜕变阶段以下的裂界? 你特么在逗我吗?! 可现在,回头无路,他已经被这一片裂界所吞没。 “球哥,你怎么看?” 季觉下意识的摸向了怀中,可手指却像是摸到了烧红的烙铁一样,缩了回来,阵阵刺痛。不是像是,而是就是! 就在他怀中内袋里,原本那一颗沉寂的鬼工球,散发出了恐怖的高温,就像是烧红了的铁块一样,烫手。 就在鬼工球内,繁复的构造在疯狂的运转,回旋,但又在仿佛破裂的声音里忽然卡顿,宕机了! 在彻底沉寂之前,只留下了最后的警告话语: 小心,不对劲…… 不对劲? 季觉都快被气笑了,只想指着这天之地这眼前的废墟城市问一句,伱觉得这地方哪里对劲过了? 大哥你行不行啊! 说点有用的好么? “季觉哥小心!!!” 安然的声音骤然响起,就在听见的一瞬,他眼前一花,锁链细绳已经从安然的袖子里再度弹出,缠绕在他的腰间,猛然将他扯向了后面。 完全没有任何反抗之力,季觉的身体飞到了半空之中,错愕回头,才看到自己刚刚立足的地方……遍布裂隙的楼板,轰然破碎。 从裂隙之下的建筑中,所浮现的,是一张足够把十个他都嚼吧嚼吧彻底吞下去的巨大口器! 仿佛绞肉机一般的大嘴从残破的楼宇中延伸而出,再然后,是爆竹一般坍塌破碎的轰鸣,如同列车一般长短粗细的身躯就这样从楼身之中探了出来。 像是活物,又仿佛铁石。 在昆虫一般的甲壳和腐烂的血肉之下,居然浮现出隐约的钢铁的辉光,仿佛机械——可当季觉下意识的以能力去共鸣时,感应又变得如此飘忽,难以锁定,仿佛介于存在和消散之间。 而当巨大口器周围,那一圈猩红色的复眼猛然看向季觉的瞬间,沟通却仿佛终于开始了——涌入他脑海的,足以令意识都彻底溃散的狂乱尖叫。 像是千万人的苦痛哀嚎。 那些声音重迭在一起,更胜过雷鸣。 猛然在颅骨内,炸响! 他眼前一黑。 “什么鬼!” 他落向了地面,可在那之前,小牛马就已经原地烧胎起步,电射而出,娴熟至极的一个飞跃,便已经将他驼在了车上。 根本无需命令,直接碾着墙角堆积的碎石和砖块,飞跃而起,扯着小安的绳子,直接从残破的楼宇之上腾空而起,坠向了另一座坍塌的天台。 跑路逃亡! 轰! 在他们身后,那造型如蜈蚣一般的庞大怪物一个猛子冲着他们原本的位置扎下来,将楼身也彻底扎穿,摇摇欲坠的废楼终于迎来了爆破一般的塌陷。 尘埃飞舞,碎石迸射。 潮声一般诡异的怪响从坍塌的楼宇中响起,再然后,如同瀑布一般的栖息在阴暗处的狰狞飞鸟就已经喷薄而出,冲上了天空。 就像是闻到肉味儿了一样,朝着他们飞扑过来! 而最先盯上的,是被挂在后面的安然! 此刻的安然攥着锁链,在半空中,被摩托车拽着飞驰,可他的身体好像却根本没有丝毫坠落的趋势! 老张曾经对季觉讲过,白鹿之道的追随者们所传承的灵质应用技艺中,有自由的传导控制力量,令自身轻若无物,一跃数十米的绝技。 在结合了特殊的上善赐福之后,甚至可以产生更夸张的效果,即便是坠入水中也不会下沉,而是能够踏着波澜自洪流中轻松自由浮渡而过,亦或者,增强自身的重量,落地生根。 而现在,季觉所看到的,是更胜过传闻的效果——在赐福的加持之下,安然原本就微不足道的重量已经被白鹿的灵质技艺给抹除,轻若鸿毛。 如同风筝一般,在半空之中自由翱翔! 即便是此刻已经被数只怪鸟追逐着,包围,身陷重围,可安然依旧挥手,示意季觉不必顾忌,再度挥手时,指尖就迸射出了令耳膜刺痛的凄啸声。 宛如雷鸣。 隐约有一道白线从他的指尖腾飞而起,电射而出,自半空中自由转折,轻灵写意,如是,一掠而过。 再度回归了他的手中。 此时季觉才看清,那是一枚已经在空气中摩擦烧红隐约甚至有些变形了的铁片! 不过两指来宽,一指余长,厚度和剃须刀片都没什么两样。 再紧接着,狰狞的血花才从半空之中猛然炸开。那些飞扑的怪鸟骤然之间动力断绝,一个个喷出或是墨绿或是猩红的色彩,四分五裂的肢体从驱赶上脱落,坠向了地面。 无一幸免! 直到现在,在扑面而来的血风中,季觉才看到安然脸上的笑容。 如此纯真,洋溢着欢快。 或许,这才是他真正的模样。 同其他家族不同,安家的规则相当死板,他们异常排斥自主觉醒这种在其他人看来或许更适合自身的上善感召方式,历代的成员都是由指向白鹿的仪式进行上位感召而成。 不论是亲生、旁支还是抱养来的孤儿,都将在六岁的时候开始统一进行仪式,偏偏条件又极为苛刻,历年能通过者,寥寥无几。 无法完成的孩子将被划分至外院,倘若三代之内没有人能够通过仪式遴选的话,就要被彻底除名了。没有天分的人和安家搭上关系不是好事。 而通过上位感召,他们所觉醒的能力同样也只有一种,那就是是朴实刚健的——投射! 直白点来说,就是把东西从手里丢出去。 只不过和普通人相比,丢的更远,更快,更强。 强到,即便是同类天选者也望尘莫及的程度! 这便是传承的可怖。 如此简单的技艺,在历代成员的钻研和磨练之后,其应用方式和技艺的传承早已经宽广深邃到常人难以想象的程度。 在安家,这样的技艺被总结为《掷壶仪节》。 宛如古代的王公贵族们酒宴行乐时的把戏一样,听上去如此的温情脉脉,掩盖了它真正展露锋芒时所造就的血腥与死亡。 如今,随风摇荡的安然每一次弹指时,都有一道道血花从半空之中炸开,哀鸣和凄啸声并起,不绝于耳。 可那些浓郁的血气,似乎令原本潜伏在废楼之中庞大怪物越发的癫狂,自紧追中,不断的张口,甚至不等那些怪鸟的尸骸从空中落在地上。 越是吃,就越是饥肠辘辘。 一圈圈诡异的复眼已经瞄向了半空之中的厨师……紧追不放! 狗东西你就盯上这一口了是吧? 季觉整个人都已经彻底麻了,油门拧死,不惜把自己所有的灵质全部榨干,灌进小牛马的身体里。 令引擎激震咆哮,两条排气管都喷出了宛如火箭一般的青色尾焰。 速度,再度飙升! 就这样,在残缺的楼宇之间灵活的腾飞、跳跃,跋涉在坍塌的废墟和砖石之间,如同根本没有qe全特么要实操的狗屎游戏过场一样,绝命逃亡! 第65章 非人之物(感谢梁不若的白银盟 第65章 非人之物(感谢梁不若的白银盟 “伊扎克死了,因加尔、埃勒受伤,所有人都在这里了。” 裂界的角落之中,断壁之下,归乡骑士们已经再度完成了集合。 在清点过人数之后,络腮胡男子斯兰的神情中浮现出一丝感慨,没想到出师不利,才刚刚进入裂界,就迎来了减员,其他人或多或少的都带了点伤。 并没有季觉他们那样直接从半空中掉下来那么离谱,可有的人却直接掉进了怪物的巢穴里,还有的,刚走两步就被坍塌的建筑埋在下面,灰头土脸的爬出。 幸好,他们的位置相隔并不远,靠着矩阵之间的共鸣,很简单的剿灭掉了几只像是鳄鱼一样潜伏在泥塘里的怪物之后,再度的汇聚在一起。 维持着警戒,将楼封保护在正中。 在裂界异变的瞬间,经验丰富的斯兰就第一时间将雇主扑倒,两个人抵达时也未曾分开,如今只是看上去有些灰头土脸而已。 和某些刚落地就被追杀的倒霉蛋不同,楼封有充分的时间去分析周围的状况。幸好,永恒之门开辟的空间里储存的那些仪器没有在穿越的过程中损坏。 “不行,灵质频率乱的要命,找不到什么上善的痕迹,稳定指数低得超出安全界限了。”楼封从手持仪器的屏幕上移开视线:“不过,从数据上来看,现在裂界依然和现世维持了重迭,只要找机会再度把门打开,我们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也就是说,先开辟出一个安全据点来么?”斯兰了然,“稍后我会派人去搜寻周围的区域,看看有没有孔大师所说的工坊痕迹。” 到底是身经百战的雇佣兵,各种意外状况早就有所预备,就算大件设备来不及运输丢失了,但随身的食物和应急用品还是足够的。此刻甚至不用斯兰吩咐,就已经有人开始搜索四周的建筑,寻找可供驻扎的营地位置了。 “还有,有机会,不,找机会……”楼封的表情抽搐了一下,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把那个姓季的家伙找出来!” 姑且不提两人之间的恩怨,光是他身上有可能有来自叶限的后手和指引就已经够麻烦的了。在如今所有的进入者里,他的威胁才是排在首位的! 万一他们千辛万苦的终于找到工坊,结果被这狗东西给摘了果子,那到时候楼封就可以直接找根绳子把自己挂上去了。 “记住,可以的话,尽量不要杀掉他,明白么?”楼封慎重的警告道:“这样也算对叶大师那里有个交代。” “明白,bss。” 斯兰微微一笑,“放心吧,我们都是专业的。” 一个甚至连矩阵都没有的小子而已,对付起来连枪都不用,根本就是手到擒来! 可就在此时,旁边的人忽然问:“您说的那个姓季的家伙,是个脸上有条疤的青年男性么?” “是。”楼封点头。 归乡骑士疑惑再问:“还骑个小摩托?唔,笑起来也很惹人讨厌?” “对,没错。” 楼封抬头,正想问:“你怎——” 话语,戛然而止。 愣在当场。 就好像听到他的呼唤一样,在破败街道的尽头,轰轰轰的引擎声响起,飞扬而起的烟尘里,那一张化成灰他都记得的面孔渐渐清晰。 季觉! 他来了。 就在所有人的愕然凝视里,小牛马疾驰咆哮着,拴着一个半空中飞舞的身影,向着他们呼啸而来! “你好!hell!こにちは!” 季觉狂喜的挥舞着手臂,好像生怕他看不见自己一样,放声呐喊:“楼兄!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哈哈哈哈哈哈——” 而伴随着他的话语,那引擎声也渐渐再度飙升,直到,伴随着大地的剧烈震颤,一道道残垣断壁的坍塌,巨响,骤然爆发! 轰!轰!轰!轰!轰! 半座废楼自正中哀鸣着断裂,庞大狰狞的怪物游曳在废墟之中,震怒中,抬起了躯体,放声嘶吼,紧追不放! “——我可想死伱们啦!!!! 季觉,再度加速! 狂笑着,向着他们飞扑而来。 “姓季的,你特么……” 楼封,眼前一黑。 甚至没发现,自己这辈子第一次说了脏话,再然后,便已经被斯兰拽起,扛在肩膀上。 “跑啊!!!” 络腮胡骑士纵声呐喊,甚至顾不上那些刚刚才调试完毕的昂贵仪器和地上散落的物资和给养。 不假思索的,带头狂奔! 在战场上,但凡一丝的迟疑和侥幸都只会带来死亡,在见识过无数在炮弹呼啸声中依然发呆的结局之后,活下来的人都会学到人生最宝贵的一课,关于所谓果断! 可惜的是,再果断,依然无法改变现实。 两条腿的,跑起来,就是不如两个轮子的来得快…… 尤其是,当季觉轻而易举的加速,挥手越过了他们时,在睚眦欲裂的愤怒凝视和弹雨欢送之后,所有的归乡骑士们神情都渐渐呆滞,僵硬的,回过头。 凝视着已经近在咫尺的庞大怪兽,感受到那一道投射在自己面孔的巨大黑影…… 干涩的,吞了口吐沫。 最后听见的,是怪物的凄厉咆哮: “吼!!!!!” 费了一番功夫,终于甩掉了跟在屁股后面的麻烦之后,季觉他们终于停在了一处废墟里,灰头土脸的歇口气。 而就在安然的脚下,还缠绕着一具不断扭动的尸体。 实际上,就连季觉也难以分辨,这东西究竟是什么玩意儿。 像是章鱼、河马、猎豹绞碎了之后和人拼凑在一起,他潜伏在黑暗中,趁着季觉他们停下车的时候,猛然扑出来。 然后在季觉抬起枪口之前,就被安然的飞镖干脆利索的爆掉了脑袋。 一路上以来,这种东西他们已经见得太多了,不止是那只如同某科幻电影中的招牌怪物一般的巨大虫子,还有浑身烂肉比常人还要大的腐烂蝴蝶、各种肢体乱七八糟拼凑成的蜘蛛怪……乃至更多的,癫狂异变的行尸。 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路,闯进了哪个惊悚烂片的片场。 在地上,那具没有了头的奇形怪状身体依旧在不断的挣扎着,往外流着血液和某种透明的液体,断裂的肉芽不断的生长着,变化模样。 “好奇怪,明明已经没有心跳了。” 安然倒持着一把锋锐的匕首,娴熟的划过心脏、下阴、脖颈等要害,行云流水的肢解,分裂开来的肉块终于不再动弹了。 露出了里面诡异的结构。 掺杂着铁片、金属、陶瓷和塑料! 再三分析之后,他正色说道,“季觉哥,这不是人。” “人也不可能是这样吧?”季觉的表情抽搐了一下,早在它被飞镖爆头的时候,他就知道了。 “我是说他和人没关系,不是人,不一样。” 安然再度解释,看到季觉迷惑的样子之后,越发着急,奈何口舌不灵便,不知道怎么解释,结结巴巴到最后,终究是找到了能够让季觉理解的描述方式:“它们,不是人变的,从来都不是人。” 不是从人变成怪物。 而是,从一开始……就不是人这种东西! 突如其来的愕然中,季觉陷入沉默。 如今听安然这么说,他也捏着鼻子凑过来,从小安手里接过匕首,仔细的剖开了尸体的颅骨,变成浆糊的脑灰质就从裂口中流出来。 可当他忍着恶心,伸手进去摸索时,却陷入了僵硬。 为什么淋巴和神经丛的部分,会有些微的灵质回路的特征?隐约又模糊,如果不专门带着目的去探究的话,根本无从察觉。 就好像,神经天然就长成了这个样子一样。 不,反过来,简直就像是……灵质回路长成了神经的模样? 真他妈的见了鬼了! 这是个模拟成人的人造物? 可看上去明明和生命差不多,不论是神经反射还是运转机理,甚至就连散逸的灵质都和死了的人一模一样! 眼看着地上的东西的痉挛和抽搐越来越弱,季觉深吸了一口气,咬牙将手按上去,再度强行以机械降神对它进行沟通。 可脑中所响起的,只有刺耳到令他毛骨悚然的凄厉尖叫,不是一个人,而是成千上万……无穷尽的嘶吼。 在一瞬间炸响! 季觉,眼前一黑,口鼻之中的血色在瞬间便渗透出来,剧烈呛咳。 如果不是实在发不出声音,他几乎就要呐喊一声: 这屎里有毒! 有屎啊!好多屎! 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好像不自量力的嘴里叼着管子想偷汽油,却把另一头插进了脏水箱…… 倘若炼金造物的意识有的像可乐、有的像雪碧、有的桀骜不驯如烈酒,有的纯净如白开水,那么刚刚自己畅快鲸吞的,就是海州凉茶拌鲱鱼罐头。 粘稠到几乎形成实质的癫狂灵质向着自己逆卷而来,在灵魂中猛然炸开,留下了比朝着脑门来一锤还要更可怕的剧痛之后,顺便馈赠了他一个可能一辈子都忘不了的心理阴影。 机械降神不是万灵药。 他回忆起叶教授当初拿鬼工球给自己教训时的话语,太过于依靠它的话,早晚会吃亏的。 现在,不仅仅是鬼工球吃了亏,自己紧接着已经快把亏全吃完了。 季觉扶着墙,一阵阵干呕。 至少现在,他可以确定,这些东西根本不是人了。 可他只想知道…… 水银当初那狗日的,究竟干了什么?! 怎么会造出这么一批癫到让人受不了的鬼东西来? “嘘——” 就在他想要骂人的时候,安然按住他的肩膀,轻声说:“有声音。” 哭声。 从昏暗的远方传来。 晚上还有一更 第66章 流体炼金术(为梁不若的白银盟加更 第66章 流体炼金术(为梁不若的白银盟加更 在这个分不清昼与夜的阴暗地方,寂静里回荡着稚嫩的啼哭声。 像是婴儿。 季觉一阵浑身发麻。 不会吧。 一只绣花鞋、两个红灯笼、雨夜阴森大宅院、头戴红盖头的惨白新娘等等景象忽然就从心中浮现出来。都怪陆锋那狗东西,总是给电脑上下满恐怖片,还喜欢看的时候外放,搞得季觉已经快要有心理阴影了。 此刻寂静到来,细碎的声音越发的明显,令季觉浑身发冷的地方在于……来自于他身后。 死寂中,他僵硬的回头。 然后看到了哆嗦的跟条狗一样的小牛马! 察觉到季觉的视线之后,缩头缩脑的摩托车就自己贴上来了,宛如寻求温暖一样,简直怕得要死!!! 你特么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呢? 季觉恨不得一个大逼斗甩过去,你一个摩托车精,怕什么鬼啊! “要去看看吗?”小安低声问。 季觉,断然摇头。 毫不犹豫! 开玩笑,这种听见怪动静就想凑过去看热闹的角色,在恐怖片里绝对第一个死好么?! 可不看又感觉不太行,毕竟坐在这阴森森的废墟里,还给配个bg,怎么都瘆的慌。 但是不要怕,这时候,就要掏出神奇小道具…… 季觉在胸前背包的袋子里翻了半天,眉飞色舞的举起了被放在最下面的东西: ——无人机! 自从上次体会过这东西的便利之后,季觉咬牙从莱拉姐那里订了个高配军用版,旋翼侦察型,隐匿且静音,中土的帝国军被炸了都说好。以荒墟的上善徽记加强了之后,已经可以预防小口径的半自动武器射击。 为了准备这一趟要用的东西,他可是被扣在安保公司,给他们改了一下午的枪。 自从季觉给陆锋的配枪做过一次灵质大保健之后,用过的人都已经香疯了,听说莱拉那里,季大师开光服务项目都要排到明年了。 此刻,心念一动,无人机就已经腾空而起,手中的屏幕亮起,显现画面。小巧的无人机从空中无声掠过,并未曾惊动那些栖息在暗中的怪物,倒是免除了季觉心中的担忧。 只是,刚刚飞过一个拐角的时候,差点正面跟一只蜘蛛怪撞在脸上,蜘蛛怪好像也跟没看见一样,毫无反应,这倒是令季觉对他们的发癫机制越发的迷惑——该不会本地的哥们都爱吃新鲜的,不吃素吧? 就这样,小心翼翼的跨越了并不算漫长的距离,他们在废墟的背面找到了哭声的来处,一座遍布裂隙的公寓。 坍塌破烂的墙后,灯光黯淡闪烁,时断时续。 一家人围坐在餐桌旁,在一日的劳碌之后,享受着晚餐,在美好的团聚中,笑意轻柔……如果只是这样的话,就好了。 衣衫褴褛的丈夫依稀能分辨出人的轮廓,可脑袋已经从脖子上挂下来了,裂口处的血污凝结,早已干涸。 好像是在用早已经消失不见的右手夹起饭菜享用,僵硬的面孔抽搐着,好像挤出笑容:“吃吃吃真好,辛苦了。” 桌子上空空荡荡,破碎的盘子里徒留尘埃。 忙于家务的劳碌妻子回眸,温柔一笑,露出面孔之上的深邃凹陷,粘稠的黑色液体从眼角缓缓滴落下来。 “孩、孩、孩子又哭哭哭哭哭了,看去去……” 破破烂烂的摇篮里,婴儿尖锐的嚎啕着。母亲异化的手爪从它脸上划过,轻柔抚摸,再度留下一道翻卷的血口。 “妈妈,痛,妈妈,我,痛啊。” “是啊,宝宝,妈妈妈妈妈也爱你啊。”母亲捧起了一块只剩下烂絮的破布,温柔发问:“喜不喜欢爸爸给伱买的新衣服呀?” “好痛啊,妈妈,痛。” 襁褓里的婴儿哭号着,发出声音,“好痛,痛,痛——” 在婴儿的腐烂血肉之下,好像是有看不见的虫子或者是其他什么东西在剧烈的蠕动一样,起伏,不断的撑起了一个有一个的隐约轮廓。 令哭嚎声,越发凄厉,尖锐,响彻整个公寓。 只是却好像,渐渐不同了……或者说,渐渐的非人。自曾经稚嫩的声音,渐渐沙哑、凄厉、尖锐、浑厚,亦或者麻木! 就像是有数不清的人隐藏在那小小的躯壳内,一遍遍的绝望嘶吼着,愈发癫狂。 直到最后,当悲鸣声毫无征兆的断绝,摇篮里破破烂烂的婴儿也爆裂开来,血浆和碎肉之下,生长出了蠕动的触须和昆虫一样的节肢,摆动着,爬行,从摇篮中窜出,嘶鸣而去。 消失在阴暗的天穹之下。 而母亲依旧在微笑着,面对着空空荡荡的摇篮,安抚着不存在的婴儿。然后,收拾碗筷,整理家务,最后,关掉了早已经熄灭的灯,同丈夫一起,在破破烂烂的床上迎来了安宁的睡眠。 梦中,那夫妇的残缺躯壳之下,无形之物蠕动着,起伏,像是寄生虫在宿主的壳中汲取着营养,等待分娩之日的到来。 无人机缓缓飞回,落入季觉的手中。 两人相顾无言。 至少,季觉现在知道,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究竟是从哪儿来的了…… 非人之物中所孕育而出的非人之物。 蝴蝶、飞鸟、鳄鱼、蛇,乃至那一只盘踞在废墟里能把季觉当零嘴炫上好几包都不打嗝的恐怖巨虫,那些乱七八糟的鬼东西,恐怕全都是这么来的!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那些‘人’会如此执着的模仿着正常人类的生活,可毫无疑问,这些全部都是水银搞出来的杰作! 将素材暂时化为流体,顺应物性和本质,调整至符合其内在性质的最佳状态,或者通过灵质质变反向对造物进行催化,赋予更进一层的蜕变。 这就是水银之所以能够登临宗师、问鼎圣贤之位的凭证,在炼金术历史上已然成为绝响的‘流体炼金术’! 就连这个称号,也是由这一技艺之中而来。 通过流体炼金术创作出来的产物,往往具有极强的隐匿性,根本毫无任何外在加工的痕迹,甚至会具备复数种形态和面貌。 故此,被称为万变之术。 季觉刚刚所看到的场景,恐怕就是在灵质混乱之中,创造物所迎来的再度蜕变。 而根据季觉恶补翻书看到的资料:这种蜕变,如果不加以限制的话,绝对不会只有一次。它们还可以如同活物一般的继续生长,变成更见鬼的东西,一直到灵质过载、物性自溃为止! 更令他毛骨悚然的地方在于,即便是混乱和失控到这种程度,整个裂界之内,依旧没有任何孽变的痕迹。 没有一丝污染孽变的瑕疵。 眼前的地狱,尽数是由上善之力所造! “他究竟搞出了一堆什么玩意儿出来啊。” 季觉坐在碎石上,头皮阵阵发麻,就好像刚毕业的小程序员一不小心打开了几十年来历代前辈们堆积而成的数据屎山。 无从下手、无处琢磨、无可奈何。 不知道里面究竟隐藏了什么机制,也不清楚底层还藏了什么足够自己心肺骤停的神秘大惊喜,只有想死的念头一次强过一次。 小安静静的坐在地上,依旧保持着那种好像发生了什么但完全搞不懂的茫然。反正闻姐说有什么事儿听季觉的,那自己岂不是就可以不用动脑子了? 这么轻松的裂界探索,还是第一次! 好耶! 季觉哥伟大,无需多言! 感受到来自少年那憧憬崇拜的目光,季觉欲言又止,然后,更想死了。 而就在寂静里,他终于感觉到,怀中微微一震。 自从几个小时之前就一直在发烫的鬼工球,好像终于退烧了。 发出了微弱的反应。 季觉反应过来的瞬间,顿时捞起,慌不迭的将自己的灵质全部投入其中,任由鬼工球宛如长鲸吸水一样的吞掉。光抽掉季觉一个人的灵质都不够,甚至把表哥的灵质储备库都抽了一大半,才终于发出了一声隐约的叹息。 “球哥你好啦?”季觉惊喜。 ……半死不活,还算能行吧。 余温未去的鬼工球发出了呻吟一样的回应:没想到,这么多年大风大浪都过来了,差点阴沟里翻了船。 带学徒郊游这种事儿都差点翻车。 刚开门就来骗、来偷袭,欺负我一个无依无靠的老球,差点一脚给我踹开合模线了,卑鄙无耻,极端下流! 鬼工球剧震,怒骂道:狗东西水银还算什么宗师! 在进入裂界的那一瞬,当它按照底层回路的逻辑,开启侦测模式的瞬间……就被另一个强大到令人瞠目结舌的信号给反向侦测到了! 宛如深海之中,两个声呐之间的彼此观测。 察觉到对方存在的瞬间,鬼工球就已经感觉到了不对,想要关闭,可是已经晚了。另一头的恶意,已经汹涌袭来。 察觉到第二个信号出现的瞬间,水银留下来的工坊守卫模块就被激活了。自灵质的波动里直接搅起了侵略的潮汐。 遥隔千百里,便开始隔空入侵鬼工球的灵质回路,甚至想要直接在叶教授的基础上,彻底覆写掉鬼工球的底层指令。 这也是余烬一系在工坊斗争之中的必修课,压制对方的炼金物品,甚至掠夺控制权进行反噬。 遗憾的是,四百年已经过去了。 外面的时代依旧在不断变化,现代炼金术的奠定导致版本之间都已经彻底不同。再加上没有人控制的守卫程序失之呆板,终究还是被鬼工球给彻底摆脱了开来。 代价是它自己也宕机了不知道多久。 可惜,未能发起反击。 因为这种层面的斗争,季觉也不顶用啊!要是叶限在这里,别说吃瘪,这会儿的功夫,对面的工坊都改姓叶了! 但最起码,在那片刻的交锋之中,它起码对水银留下的工坊有了一部分最基础的了解。 “这么快就找到了?” 季觉眼前一亮:“效率神速啊,球哥!工坊在哪儿?” 你还没看出来吗,傻小子? 鬼工球幽幽一叹,宛如曾经叶教授向别人表达对于他们智商上的惋惜一样:我们早就在水银的工坊之内了。 它说:整个裂界,都是她的工坊! 第67章 突袭(感谢走兽的盟主 第67章 突袭(感谢走兽的盟主 在天选者之间所流传的诸多常识中,尽管大家都承认,余烬一系是真的不能打,但同时,也必须承认另一点——工匠在工坊内的统治力,是绝对的。 不要说和工坊主持者同等级,同位阶,有时候,即便是天人也有可能在某些工坊内所收藏的鬼东西下面吃瘪。 正如同,赤手空拳的去面对一整个防御森严的堡垒那样,弩车、箭车、落石、滚木姑且不提,有恶心点的家伙,干脆在城头煮屎等着往闯入者脸上泼呢。 季觉深信,就算外面天崩地裂了,整个海州都在地震里没了,被淹了,只要叶教授还待在自己的工坊内,那照样可以度日如常。 其防御力和压制力,就是这么恐怖和超模。 可惜的是,一个合格的工坊,不可能只是一间屋子里面摆个炉子就完事儿了。就好像按了电动窗帘并不能代表全屋智能一样,工坊也不是全屋智能那么鸡肋的东西。 一个合格的工坊需要三代以上的工匠前后花费上百年的时间去完成。 它需要一整套涵盖全部炼金应用方面的工具,甚至根据自身流派所传承的技艺进行特化和改造,这只是基础中的基础。 它需要一个能够提供所有灵质消耗的动力源——在太一之环的官方渠道中,最便宜的一款移动型小型‘灵质之日’,售价两亿四千二百万零九千四百一十一块,别问为什么有零有整,季觉把所有优惠券全都用上了,还是差那么多。 同时,全空间灵质回路铺设和符文容器预埋,涉及到各个上善的秘仪和赐福,升变予以更出色的精品产出率,天元赋予工匠更强的控制力,涡可以让工匠即便被正面炸炉依然完好无损。 更不要提对外的防御部分,随时监控全局的风险控制系统,以及必要的炼金辅助,每个都是无底洞,每一个都是足够一个工匠殚精竭虑十几年以上都无法完成的部分。 而能够将这一整套轻量化到能够压缩到最后揣进口袋里到处溜达,鬼工球作为移动工坊的含金量可见一斑。 它内部包含了所有临时应急的简易加工工具,同时铭刻在中枢之内的底层指令浩如烟海,足以自行对一切意外状况作出及时应对,甚至,还能跟以自己的体量,同水银的工坊防卫系统硬刚一波! 可惜,简易版终究是简易版,操作者还是季觉这个除了按按钮之外什么都不会的学徒,光是防下来就已经快要宕机了。 而现在,他们所要面对的,是将整个裂界都囊括在自身工坊领域内的宗师! 一个在工坊之内无所不能的神明! 这种状况之惨烈,就好像季觉这只雄小鬼进了水银敬乐园,只剩下任人摆布的结果了。人家想搓扁就搓扁,想揉圆就揉圆……搞不好,整个人都被丢进了炉子里,练成个字面意义上的热兵器。 好消息是,水银似了。 好似! 坏消息同样也是……水银死了。已经没有管理员权限可以操控工坊把他们放出去了,他们必须跟装满了各种防卫指令和消杀程序的工坊硬刚。 不,万一没死彻底的话…… 一想到阴暗中会有一只不知道多少年前的老鬼盯着自己,季觉就浑身发毛。 好在,至少球哥还是够硬的。 硬吃了一发灵质入侵和ep之后,依旧还能开机自启动,甚至足够甩脱工坊的搜索,帮季觉也做了信号屏蔽,不至于刚入场就被当做害虫,要面对工坊的消杀措施。 至少目前来说,他是安全的。 鬼工球展开之后,能够形成了一个具备初级工坊性质的安全空间,甚至还自带了淋浴房和洗手间,最大化的避免了使用者野外生存的麻烦。 季觉和小安在球哥庇佑之下,也算睡了一个安稳觉。 五个小时之后,在两人状态都恢复了差不多了之后,便已经再度出发,沿着球哥所给出的线索,小心翼翼的向着城市正中的那一座教堂靠拢。 确切的说,是在遍布废墟和残骸的裂界中,依旧完好无损、宛如鹤立鸡群的高耸钟楼。 根据进入时那短暂的交锋,球哥已经精准的捕捉到了整个裂界内灵质的流向了,并标记出了诸多关键位置。 其中,最有可能是工坊中枢的地方,便是那一座钟楼。 遗憾的是,钟楼实在太过显眼了。 不止是他们能注意到,但凡有眼睛的人,恐怕在搜索一圈之后,也会察觉到钟楼的异状。有没有线索和证据都无所谓,反正有枣没枣打三竿,裂界探索要的就是耐心和仔细。 而甚至有些人,已经非常明智的打上了其他天选者的主意。 我搞不定钟楼,难道还搞不定你? 谁爆金币还不都是爆了? 在出发的二十分钟后,季觉已经从一座必经之路的废墟中,拆出了第二个绊线地雷……他实在是对当代天选者们的精神状况有些略微的担忧。 你们怎么什么游戏都能玩成大逃杀的? 爱与和平去哪儿了? 可既然大家都已经不做正人君子了,那季觉也……不好意思了。 他直接把绊线地雷换了个方向装,然后在对面最显眼的又给他装了一个新的,并且以能力下达了指令——如果有人试图拆线,那就立刻引爆! “真是丧尽天良哦。” 他怒斥着其他黑心探索者的卑鄙下流,无可奈何、义愤填膺的融入了其中。 “季觉哥,正直!” 全程目睹了季觉所有作为的小安,提笔在记事本上记录:居然没有刻意采用致残的火药装量,吸引其他人靠近之后再设伏,而是干脆利落的给对手一个尸骨无存的死,实在是高洁又善良! 如此坚挺的人品,即便是在黑暗的裂界里也闪闪发光。 而就在认真观察和学习的同时,少年的脸色微变。 白鹿赐福,杀意预感——蝉知! “季觉哥,有人来了。” 不良于行的少年从小牛马上面撑起身体,袖口下面铁片的摩擦声响起,渐渐了然:“大概是冲着我来的。不好意思,又给你惹麻烦了。” 他掏出折迭拐杖,正想要从小牛马上面下来,却被季觉按住了。 “在车上老老实实呆着。” 季觉摇头,“我没卖队友的习惯。” 姑且不提闻姐的关系,光是进入裂界以来,小安就不知道帮了救了自己多少次了。如今稍微有点麻烦就拍屁股走人的话,季觉都会看不起自己。 反正pp也不是第一次了。 他伸手,拔出小牛马枪架上的霰弹枪,拉动套筒。 在无人机腾飞而起的瞬间,巨响,轰鸣迸发! 头顶! 支离破碎的天窗,在瞬间,崩塌! 庞大的身影从天而降! 与此同时,凌厉杀机,自脑后而来! “找到了!” 两分钟之前,残破大楼里,捧着水盘的天选者喜形于色:“就在我们前面,不到五百米。” “能确定是他么?” 领队的壮汉警惕问道:“别搞错了。” “绝对是,白鹿之道,长得还跟个女人一样,只有安家了。而且还短发瘸腿,就是目标没错。在安全局里不知道干了多少天怒人怨的活儿,在荒集上的众筹赏金足足有七千多万!” “旁边的那个也不要走脱了,他身上也有一笔大钱。”磨砺锋刃的女人咧嘴:“我留意过了,尤其是裂界开启之前,又增加了一大笔。” “很好,都精神点。” 领队抬起手,将气动注射枪顶在脖子上,扣动扳机,满满一管药剂注入了动脉之中,肉眼可见的,面孔变得赤红起来,就连体格都进一步的膨胀。 厚重的甲壳从皮肤之下生长而出,在转瞬间,就化为了三米有余的巨怪,五指锋锐如刀,动作却轻柔的不可思议,在转瞬间就已经灵巧的爬上了废墟,一路在以太天选者的导航一直下,潜伏而去。 在所有人就位的瞬间,便无声的咧嘴。 巨兽握紧拳头,悍然砸在了不堪重负的地板上。 如是,从天而降!!!! 同一瞬间,季觉便看到了,小牛马上坐着的小安居然猛然转身,袖中铁光向着季觉凄啸而至! 猝然之间,季觉动都没动,依然维持着瞄准的姿势。 对准半空中落下的天选者。 扣动扳机! 嘭!!! 两道巨响重迭在一处,无分先后的响起。 铭刻了大群徽记的独头弹已经正中飞扑下来的巨怪天选者,令他在半空之中向后倒飞而出,护在面前的手臂之上,甲壳和骨骼已经浮现深邃的裂隙,汗流浃背。 而就在季觉身后,一个莫名出现的影子,手中的匕首也已经被小安投掷出的铁片迸飞,断裂。可两人的反击却并未曾让袭击者的动作停滞。 巨怪的伤口在瞬间收缩,强行合拢,大地撼动的巨响里,悍然向着两人撞出。 而同时,在幻术中潜伏的袭击者再度突进,也就是向着季觉,狠下辣手。就在半路上,那个女人的另一只手,已经横扫而出。 一瞬间,五光十色自虚空之中浮现,剧烈的闪烁,爆发,眼前的景象居然开始了疯狂的回旋,像是被抛进了滚筒洗衣机里。 天旋地转! 根本什么都看不清了! 季觉只来得及按照老张的教导,白鹿徽记强化双腿,向前弹射狂奔,飞扑,卧倒。 为这娴熟而致命的袭击而惊叹胆寒。 有一说一,有涡系的血牛天选者作为坦克和主攻,有镜系的天选者隐藏其后,作为辅助,然后放了控制技能,再辅助其他潜伏在暗中的人协同攻击……而且还拿到了先手。 地点,还是在这种机械造物少之又少的废墟里。 天时地利人和,全占完了。 一整套下来,如果单是季觉的话,绝对在这第一波里死的不能再死了。 万幸,还有小安。 而更幸运的是…… 身后那如影随形紧追不放的女人,腰间的武装带。 伱说你偷袭就偷袭算了……为什么身上还要带个手榴弹呢? 半空之中坠落的季觉匍匐在地,娴熟的摆出了防冲击卧姿之后,握紧右手。 ——爆! 第68章 钟声 第6八章 钟声 轰!!! 电光火石之间的交错,季觉向前扑出,操控幻象的女刺客紧追不放,就算彼此之间有十余米的距离,可下一瞬间差不多他落在地上的时候,就是被一把匕首捅进后心当场死佐的时候。 而就在这时候,突然爆炸的,是女人腰间挂着的手榴弹。 确切的说,是两颗手榴弹,300克燃素炸药和一支电网拘束发射器…… 那一瞬间,天旋地转的幻象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宛如火炬一般冲天而起的恐怖焰光,甚至就连发出惨叫的机会都没有,在飞射而出的弹片和燃素炸药的恐怖冲击,比拟熔炉的狂暴高温之下,瞬间,四分五裂。 只有半截烧焦的身体从气浪之中飞起,落下,砸在了巨怪旁边。 不知是回光返照还是什么,那一张支离破碎的焦烂面孔之上,碳化的嘴唇无声开阖,仿佛祈求着什么。 “小苏!!!” 猝然之间的变化,巨怪几乎没反应过来,眼看朝夕相处的队友瞬间变成一具奄奄一息的焦尸,不由得发出尖叫。 甚至顾不上继续猛攻安然了。 转身扑向了垂死的队友,手中灵质的微光显现,抓紧时间抢救。 可惜,晚了。 在遗言还没说完的瞬间,一枚铁片,已经从左边楔入了她的头颅,从右侧穿出。 掷壶仪节——依耳! 察觉到队友死亡的瞬间,巨怪发出了震人心魄的咆哮,身躯再度膨胀,嘶吼,层层骨质从面目之上生长而出。 宛若巨鹿一般的骨枝展开,血纹密布! 周身缭绕着如同实质一般的血火。 涡系矩阵·温迪戈! 不惜超量转化鲜血和生命,强行让自己的能力向上拔升了一阶,转化为了神话和怪谈之中的怪物。 迎着一道道流星一般呼啸而来的铁片,狂奔而来! 与此同时,小安所发出的声音却居然是: “季觉哥,躲开!” 躲什么? 往哪儿躲?怎么躲? 一瞬间所有的从脑中所浮现的疑问都没有得到答案,可季觉还匍匐在地上的身体,便已经电射而出。 再顾不上四肢和后背的刺痛与灼烧感,乃至眩晕和呕吐的冲动。 爆炸的后遗症像是被忽略掉了。 季觉直接反手,拍在了自己的身上。 白鹿徽记。 手足并用的,向前扑了出去。 下一瞬间,他身后的墙壁轰然破碎,就像是被看不见的铁锤迎面砸中,而一颗烧红的子弹已经擦着季觉的大腿贯入了大厅另一侧的墙壁里,消失不见。 还有狙击手! 季觉冷汗淋漓。 哥,开了吧?锁头加穿墙?演都不演? 子弹在错身而过的瞬间,就已经被能力所扑捉,一应参数从胸臆之间浮现,12.7毫米口径的反器材狙击步枪,帝国货,机体运转状况良好,养护得当。 直线距离八百米以上! 轰! 紧接着第二枪便已经朝着小安的脑袋飞射而出。 小牛马在季觉的命令之下早已经开始了疾驰,放风筝一样拖着巨怪打,就像是不粘锅一样,根本不跟对手硬碰硬。 否则,以温迪戈的恐怖力量,一拳下去小牛马可能就变成牛马馅饼了。 远方,以太天选者面无表情,再度扣动扳机。 轰鸣巨响之中,子弹飞射而出,尘埃惊恐的升起又落下。 没想到,还是慢了一步! 为了避免过早触发白鹿之道中的杀意感知等类似赐福,他是最后开始准备的,结果便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队友死在了爆炸之中。 水盘之上的倒影之中,废墟里的战斗场面浮现,一个游走的瞄准框已经再度锁定了季觉,扣动扳机! 又是一声巨响。 这一次,季觉差点被沾边打爆了半截身体。 逃吧,小子,再逃也只有死路一条! 狙击手冷笑着,拉动枪栓,退出了炽热的弹壳,可再度瞄准的时候,却看到季觉已经站在了原地。 半跪在地上,手中遥遥向自己所抬起的…… 居然是一把步枪?! 可那样式与型号,却忍不住让狙击手愣在原地,联邦的雷霆型杠杆式步枪,全长1134毫米,.40口径,有效射击距离八00米…… 在现世的枪械历史上来说,这把枪说荣勋赫赫,曾经不知道创立了多少死亡和战果,令彼时的敌人无不胆寒。 唯一的问题是…… 这是一把一百二十年前的旧货! 它早就被淘汰了! 天知道对面那小子是从哪个古董店里把这玩意儿给找出来的,狙击手几乎快要笑出声来,不,已经笑出了声来。 笑容狰狞。 毫不在意对方狙击瞄准的动作,他同样对准了季觉。 来嘛,小子,送你上路! 嘭! 瞬息间,两道无分先后的巨响自两地迸发,枪焰和硝烟升腾飞起。 可自那肉眼难以分辨的瞬间里,从季觉枪管之中喷出的,却是一缕刺痛了所有人眼眸的银光……那是从小安手里刚刚抛过来的子弹。 并没有传承安家的矩阵,小安的矩阵,是后来自己在荒集之上找到的,叫做剑鸣。 其装配效果很简单,就是将自身的灵质质变之后,附着在物质之上,在短时间内形成剑气一般的效果。 此刻,从枪膛中喷出的,便是剑气流光! 凄啸着疾驰,瞬间,跨越了漫长的距离,同破甲狙击弹正面碰撞在了一处的瞬间,迸射出耀眼的寒光。 自正中,斩裂! 再然后,银光扑面,跨越了八百米之后,贯入了狙击枪的瞄准镜,最后,从狙击手的后脑迸射而出。 猩红和惨白交织着,喷薄,流出。 狙击手,再无声息。 最后的瞬间,只来得及轻声呢喃:“好快。” 报告长官,目标已击毙 早在子弹出膛的那一瞬间,季觉手中的雷霆便传来了幻觉一般的声音,宛如经年的老兵,沉默寡言,惜字如金。 在中土血战之中,经历了先后四任使用者的传承和长期的灵质沁润,最后随着使用者一起返回联邦,从此寂寂无闻。 那是在听闻季觉要求之后,莱拉姐跑遍了市场,最后从退役士兵互助会的一个老兵家里找到的先代遗物。 在经历了季觉的拆解、加工和养护之后,这一把曾经在展示架上吃灰了二十多年的老古董,终于再度焕发出独属于武器的凌厉气魄! 接下来,就剩下最后一个了。 季觉回头,看向了癫狂的巨怪。 在通讯频道中失去了队友的响应之后,领队的温迪戈终于察觉到了不妙,嘶吼中,再不顾及,愤然向着小安扑出,可在半空之中,背后却忽然长出了一双巨大的翅膀,狂风呼啸,拔地而起,升上天空。 远遁而去! 可惜,已经晚了。 掷壶之技和猎鹿弹的暴雨凄啸而过之后,巨怪再度狼狈坠落,被小安和季觉一前一后,彻底合围。 再无路可逃。 “等一下,我——” 温迪戈抬手,张口欲言,就这样,留下了半截最后的遗言。 一缕幽暗之光从小安的袖中飞出,贯穿眼窝,如飞鸟那样钻了进去之后,从后脑壳钻了出来,留下了贯穿的大洞。 最后,回到了小安的五指之间,消失不见。 自始至终,季觉都没看清那究竟是什么。 “不留下一个活口来问话吗?”季觉警惕的举着枪上前,确认温迪戈的生死,却发现,温迪戈已经再无声息,一击毙命! “对哦。” 小安仿佛反应过来,迟迟恍悟,不过,很快便无所谓的摆手:“反正不是为了寻仇就是为了悬赏啦,每次问都连点新意都没有,习惯了就好。” “……这种鬼事情居然能习惯吗?”季觉的眼角抽搐了一下。 “唔,时间长了,次数多了也就习惯了,季觉哥你可能也快了哦。” 小安直白说道:“刚刚几个人里面,还有一小半的敌意是冲着你来的,看来伱身上的悬赏也不低了呢。” “……” 季觉感觉自己的表情绷不住了。 “安心安心,这群家伙多半也就只能在裂界里作妖了,毕竟在外面,谁敢动你的,闻姐都不会放过他的。 如果来的人连闻姐都打得过的话,多半也不会冲着你来了。” “……” 季觉的表情越发的绷不住了。 草,合着我这价位还算是鸡肋了是吧?打得过的不敢打,敢打的没兴趣打,突出了一个食之无味。 不对,自己好歹还是潮声工坊刚入职的学徒呢。 背后是有大腿的啊! 虽然叶教授就算知道了多半也懒得管这种麻烦就是了,但不妨碍自己狐假虎威啊! 背后两条这么粗的大腿抱着,还怕个什么劲儿啊! 短暂的间歇里,两人暂时休整了一下,此刻越是靠近钟楼,远方的巨响就越是清晰,时有时无,时左时右。 看来在废墟里你死我活的怨种也不止送上门来的这几个。 一个涡、一个镜,还有一个以太。 “这一波真丰收啊。” 季觉掏出鬼工球,摩拳擦掌的走向了尸体,趁着天选者刚咽气,灵魂还未曾彻底溃散,部分矩阵所束缚着的部分赐福还能够靠着工具提取出来。 这样从天选者灵魂中提取出来的赐福,虽然多少有些损失和残缺,一度融合了灵魂之后已经无法被其他人所用,但并不妨碍作为材料的价值。 鬼工球内部融合了‘赐福笼’的功能,能够暂时容纳上善所降下的赐福,以备将来季觉炼金所需。 余烬之系虽然不能打,但要论起缺德来,那可真是在十二上善里保三争二了,就连那帮玩惯了催眠洗脑的心枢,有时候也自叹弗如。 当大家在素质界吃鸡大赛里卷了这么多年之后,已经有了一套完整的毁尸灭迹和废物利用的方法流程,可复制性极强,甚至在这个基础上诞生的理论和流派都数不胜数。 甚至还有人横跨了余烬和涡之道之后,把天选者的尸体都直接炼成人偶和工具的呢。相比之下,季觉这种程度的,只能算入土为安、宅心仁厚了。 他甚至没有直接把对手的灵魂抽出来丢进炉子里培育火种质变,他真的,我哭死。 等一下,不对劲。 鬼工球忽然传来了声音:有问题,别动! 季觉的动作,僵硬在了原地。 小心翼翼的后退了一步,再一步。 然后就看到了,眼前的两具尸体上,骤然浮现出了裂隙,然后是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四分五裂,迅速的脱水,化为了灰烬。 而粘稠的血水和灵质,则化为了丝丝缕缕的溪流。 在无形的引力之下,向着前方,缓缓而去。 笔直的涌向了…… 钟塔所在的方向! 咚!!!! 那一瞬间,撼动魂魄的钟鸣,自远方奏响! 第69章 傻愣着干啥? 第69章 傻愣着干啥? 瞬息间响起的高亢钟鸣笼罩了整个城市。 当毫不客气的将这一座裂界内所有的散逸灵质一口气尽数吃干抹净之后,肉眼可见的灵质涟漪自钟楼之上,向着四面八方,扩展而去。 于是,地动天摇! 季觉目瞪口呆的拽住了小牛马,在震荡中勉力维持着稳定,却看到四周碎裂的废墟,居然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复原! 仿若时光倒流那样。 尘埃舞蹈着升起,剥落的石块飞舞着恢复原位,分崩离析的天窗再度弥合,甚至繁复华丽更胜往昔。 一切都在飞速的变化。 一般来说,杰出的工坊除了在各个方面的控制之外,基本上都有一套复杂且涵盖各方面的底层命令所汇聚成的指令集。 日积月累,在一代代的工匠修正和添加之下,就会越发的复杂和多变,渐渐能够处理更加复杂的状况和乱象。 有些时候,会让人感觉,灵活思变如活物。 更甚者,再进一步,直接被赋予灵魂。 存世的传奇工坊中,每一件都在各自所擅长的方向有着无与伦比的建树,甚至工坊本身就是复数天工所组成的造物! 现在,在这一座涵盖整个裂界,经历了四百年的风霜雨雪的工坊中,既定的指令已经被启动了。 破坏程度太高了,那么便自我修复! 工坊将抽取散逸灵质,转化一切备用能源,重新将工坊内部环境调整为预设的数值和模样。 ——重塑! 只是,如此庞大的规模,未免也……太过夸张! 透过面前古怪的玻璃,季觉能够看到,整个城市的时光好像都在倒流,数之不尽的无形之手操控着一切,掌控所有,重建整个世界。 坍塌的高楼再度拔地而起,四分五裂的尸骸再度弥合,枯萎死亡的植物重新复返生机,就连天穹之上的阴云也消散无踪。 失序的星辰回归原位,随着夜空一同隐没,耀眼的阳光普照。 而天穹的尽头,原本断裂的庄严高塔,也仿佛再度恢复了原状,绽放光芒。 街道上,再度人流如织,如此喧嚣。 就好像神明的手指一点,令崩溃的一切恢复了原状。 只是……和设计图仿佛有了些差错。 四百年的时光里,不知道多少次重建和修复,错误和错误不断的重迭,误差和误差不断放大,到最后,变成了眼前仿佛正常但又诡异无比的景象。 本应笔直的大楼扭曲着,下面好像还是建筑,上面就变成了山峦,竟然有一道瀑布流下。街道上闲逛的妙曼少女如此靓丽,可脸上却有四个眼睛,屁股后面的第三条腿无意的摆动抽搐着。手中牵着一只不断蠕动像是狗一样的东西。 道路秩序井然,可仔细分辨,却有太多难以理解的设置和陈设。 就好像这些年渐渐流行ai制图一样,在惊鸿一瞥中如此平和的世界,却隐藏着太多令人毛骨悚然的细节。 “你你你伱们是谁?” 在原本坍塌的砖石下面,破碎的肢体再度重组,再度起身时就变成了衣冠楚楚的男子,审视着不应该出现在豪宅里的人:“离离离离开,否则我要报警警警——” 在他的脸上,两张嘴错乱的述说着话语,却忽然停滞在原地,仿佛卡顿。不断的冒出了令人难以理解的字句,到最后,仿佛失魂落魄一般,陷入了呆滞。 毫无反应了。 “球哥,这是怎么回事儿?”季觉端起鬼工球。 嘿,失控误差呗,几百年的时间里没人管,你还想连点bug都没有? 鬼工球嘲弄说道:时代都变了,现代炼金术里,工坊的修复都必须引入矫正数值和参考的蓝本和预定图纸了……鬼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它说:抓紧时间,小子,机会来了! 猝然之间的变化,就算是瞎子也能感受得到了。 此刻,钟楼的异状已经不知道吸引了多少外来者的注意,但凡是还有腿的,都在往这边跑。甚至,比季觉他们还要更快。 有几个身影几个起落,就已经来到了钟塔周围。 眼看还没有人赶来,有人顿时一跃而起,直接扑向了钟塔……然后,正面砸在了一堵看不到的墙壁上,迅速的被墙壁之上爆发的雷火烧成了焦炭。 惨烈的尖叫和呐喊随着尘埃一同簌簌落下。 令不知道多少旁观者浑身发毛。 看到了吧?这就是头铁的下场。 鬼工球冷笑:家里放首饰都知道买个保险箱呢,真当工坊的防卫措施不存在吗?你小子吸取点教训嗷,不该碰的别碰,不该摸的别摸,知道吗? 第一个想吃螃蟹的人死在所有人的眼前,带来了短暂的震慑,可却拦不住手段百出的天选者们。 季觉和安然趴在窗户旁边,吃着瓜看着钟楼方面的场景。 有人直接就从街上拽来了几个僵硬的路人,就朝着屏障丢过去,火光一闪又消散。在察觉到所有试图从高空接近的物体都会激发防护之后,便有脑筋转的快的人,鼓起勇气,直接从地面上走过去。 一步一步,小心翼翼。 所有旁观者都下意识,屏住呼吸。 直到他摸到门扉的瞬间,才忍不住松了口气。 再然后,那个人,就碎成了两截。 在钟楼的巨大门扉之后,一柄纤薄如纸的利刃,无声斩落,一掠而过……将笑容从正中斩成了两半。 血色喷薄而出。 “卧槽,好特么暴力!”季觉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个芥末味的虾条味道不错,小安你试试?” “黄瓜味的薯片好难吃。” 安然小心翼翼的问:“可以丢掉吗?” “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季觉大惊失色,终于想起来临行之前,狗狗祟祟往自己包里塞零食的叶纯,顿时勃然大怒。 好你个懒狗,居然敢这么毒害学弟? 等出了裂界,老子就把前些日子重写完了的论文交了!这次连二作都没你的份儿了!你就等着捧住自己那个只有开头三百字的作业哭吧…… 轰!!! 当子弹和炸药将钟楼的门扉轰成粉碎之后,庞大魁梧的身影就缓缓从黑暗中浮现,身后的暗影锁闭了门扉。 而那笼罩在黑袍中的佝偻身影则缓缓展开四臂,拔出样式不同的刀与剑,剑刃之上,锈迹斑斑,遍布锯齿。 就好像年久失修一样,就连丑陋狰狞的面具也剥落褪色了。 隐隐裸露出后面的齿轮与机枢。 可动作,却快的不可思议,疾驰如暗影,自广场之上纵横掠过,转瞬间,侵入者便尽数横尸就地,甚至就连一个能反抗的都没有。 “老板,这是个硬茬子啊。” 归乡骑士长斯兰倒吸了一口冷气:“您确定要强攻么?” “为今之计,只有如此了。”楼封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我知道这个要求很过分,但是在别无选择。” “合同里已经有相关的条款了,我没什么意见。” 斯兰沉默了一瞬,缓缓说道:“不过,鉴于对手的难缠程度,希望您能为这一次行动额外增加一部分报酬。” “我给双倍。” 楼封断然回答。 于是,两人握手,一言为定。 在广场之外,集结的归乡骑士们彼此看了一眼之后,便卸下了身上的负重和物资,快速的为彼此披上了厚重的铠甲。 中土神话之中的鬼神铭刻在那厚重的甲胄之上,渐渐笼罩了每一寸皮肤。 丝丝缕缕的猩红血气从盔甲的缝隙中浮现开来,萦绕飘散,汇聚在一处,竟然渐渐产生了一片浓郁的红色雾气。 斗争、厮杀、对决、杀戮、战争。 这是大群的领域。 追随于大群的道路,就是将自己变成毁灭之力的过程。 效忠于红王的骑士们领取了大群的赐福,战争如菌,弥漫扩散,不可遏制。无穷尽的斗争里,血气和生命汇聚,铭刻在胜者的荣勋之上。 数十位归乡骑士,已经足够召来菌群的馈赠。 号角声被吹响。 六足巨马自虚空之中显现,恭顺的来到了骑士们的身边,翻身而上。而就在骑士们的手中,所显现的便是九米有余的夸张长矛。 血邦之旗于此招展,往昔覆灭白邦与白王的天选者们在此展现大群之力。 “此胜,祭献红王!!!” 斯兰咆哮声如雷,巨马之上的骑士一骑当先,直冲而出,在他身后,跟着的是仅仅只有十余匹但却仿佛奔流一般浩荡的铁骑。 悍然,向圣贤所留下的看守者发起挑战。 雷鸣一般的铁蹄声里,铁流同巨人冲击在一处,纯粹的力量碰撞在一处,暗影激震,血气沸腾。 在骑士们的悍然围攻之中,你死我活的战争就此开始! “要不要这么夸张?” 窗户后面,季觉目瞪口呆,痛斥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哥几个你们不能以多打少啊! 尤其是看到钟楼里走出的守卫竟然隐隐被压制的时候…… 坏了,该不会要被楼封这小子给拿下了吧? 要不要,狠下辣手……放下冷枪? 可归乡骑士们毕竟经验丰富,即便是同强敌对战,依旧有数名骑士游曳在四周,警惕着隐藏在暗处的袭击,就连楼封都被保护的滴水不漏。 俨然一副爱掉落更爱老板,两手都要抓两手都硬的要死。 稳扎稳打,绝不冒进。 专业,太专业了…… 一时间,以季觉偷鸡摸狗的浅薄经验,都有点爪麻,不由得叹气:“如今看来,恐怕只能等他们两败俱伤了。” 啊? 鬼工球不解:为什么不直接进呢? “啊?”季觉懵逼。 就,直接进啊! 鬼工球直接的问:人为什么要傻到跟防护程序硬刚?你直接走后门进不就是了吗,反正有我在,工坊的检测程序又找不到你在哪里。 难道没有邀请函,你就非要等水银活了之后,打开门邀请你进去喝杯茶么? 说着,隐约的光芒放出,笼罩在了两人一牛马身上,顺带的,球上投影出了指引的地图,包括灯塔背面的隐藏入口,以及一段复杂到令季觉眼花的识别回路——伪装成正常权限的假钥匙。 钥匙就在这儿,入口也给你标好了。 就差掰着季觉的腿,把他直接送进去了。 所以,你特么还愣在这里干啥? 鬼工球催促:走着啊! 第70章 天柱刻痕 第70章 天柱刻痕 “你还有这功能?” 此刻,球哥一发话,季觉和小安趴在小牛马的身上,开始狗狗祟祟的往钟楼的方向靠拢。好在周围的建筑比较多,一时间也没什么人注意,而庞大的钟楼也遮蔽了诸多视线,还有他们悄悄靠近的空间。 不然呢,你要让我拿自己的老胳膊老腿儿去帮你干那家伙吗?鬼工球得意的转啊转:球球我啊,可是技术工具的好吗! 说着,球体一震,隐隐的蓝光浮现,笼罩在两人身上,瞬间便将横扫而过的灵质波动尽数吸收。 搞快点,速度,已经帮伱把钟楼所有的侦测都屏蔽了,临时给你们施加了伪装。鬼工球极为人性化的吹了声口哨:隐身挂,小子! 季觉忍不住挠头。 受不了了,为什么能力影响的对象说话越来越骚,还爱占自己的便宜? 季觉捏着下巴,忍不住惊恐:难道是自己真的精分了吗? 有没有一种可能…… 鬼工球无可奈何反问:就是说,爷作为一件天工,是真的有自己意识的? “可你怎么对溜门撬锁这么娴熟的样子啊?” 季觉脑门上不断的往外冒问号:“叶教授怎么会给你身上装这么偷鸡摸狗的功——哦哦哦!!!!” 话没说完,他就已经恍然大悟,装作自己没有问过这种问题。 什么偷鸡摸狗? 这叫巧取难关好吗! 这就是大师的气度,教授的格局! 山不过来,我就过去! 这么看来,叶教授年轻的时候,也是有过博采众长、集思广益、群策群力的时候的哇! 这么优秀的师门传承、派系传统,可不得从自己身上延续下去? 就这样,人衔枚马裹蹄,就连牛马都把引擎声音压到最低,蹑手蹑脚的绕了一大圈之后,终于确定周围没有人窥探,小心翼翼的往墙上一靠。 鬼工球从季觉手中一跃而起,扫过墙面的瞬间,便已经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缺口,当小牛马钻过之后,瞬间合拢,毫无痕迹。 连一片墙灰都没落下来。 季觉已经置身于钟楼之内! 再忍不住想要倒吸上好几口凉气…… 刚抬起眼睛,就看到了好几具如同外面的守卫者一般的庞大傀儡,静静的伫立在尘埃之中——这么牛逼的,起码还有四个! 可惜,太过漫长的时间缺乏维护,几具守卫者身上已经遍布缺口和裂痕,几乎快要支离破碎,已经无法启动了。 有两个在察觉到闯入者的瞬间,破裂面罩之下的宝石眼瞳抬起,投射出一缕红光,从几人身上一扫而过。 读取到的,却只有鬼工球伪装出的识别回路。 放下枪,自己人。 “呼……” 季觉终于松了口气,感觉冷汗都快要从背上冒出来了,和小安看了一眼,小安微微摇头:“这里没活的。” 钟楼占地庞大,可内部空间却简单到近乎空旷,整个一楼的部分都堆满了各种东西,腐朽到完全没法用的桌椅板凳或者是各种生活工具,甚至还有一部款式颇为古老的手动除草机,油漆剥落的小木马、一整座精巧的滑梯,女孩儿们最喜欢的小娃娃上已经满是霉点,符合孩童大小的盔甲上也遍布划痕…… 简直是一整个儿童乐园。 “咱们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楼上 鬼工球忽然有些惋惜,自己居然当初没有被设置翻白眼这个功能。 季觉抬头,看向沿着塔身蜿蜒向上的楼梯,又回头,朝着小牛马招了招手,翻身而上,向上一指…… 小牛马暂时沉默了很久,沉默的很脏。如果不是季觉命令不准发出声音的话,非常想要按两声不甚悦耳的喇叭。 就这样,吭哧吭哧的咕涌着,驮着两人飞速向上。 终于在累断车架之前,抵达了门口。 可看着那一扇仅仅是虚掩着的普通大门…… 季觉就忍不住心里一凉。 ——这一趟,多半是出不了货了! 毕竟这种门口没有设下任何封锁,甚至连门都没有关过的地方,怎么看怎么不像是水银的工坊啊。 他小心翼翼的拿着杆子,捅开了不知道多少年没有人推动的大门。 尖锐的摩擦声之后,一阵闷响。 门板直接向内倒下,微风掀起了地上堆积的尘埃。时隔数百年之后,再度抵达的拜访者们,所见到的便只有一片狼藉。 书架坍塌,书卷散落陈腐,字迹隐没在了霉斑之中,再无法分辨。而就在周围,灵质回路崩溃,符文模糊,上善图腾消散。 巨釜崩裂、仪器锈蚀、熔炉熄灭…… 季觉,无声一叹,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蓝天白云……沉船了! 这里确实是水银的工坊没错,可惜,已经彻底报废了。他甚至可以断定,绝不是这四百年以来的损毁,而是早在四百多年前,这里就已经被废弃了。 有些能搬走的东西可能早就搬走了,没办法搬走的东西丢在这里,这么久没有人维护,也完全没法用了。 至于水银的创造和成果,一根毛线都没有。 更别提矩阵了。 他叹了口气,正准备说什么,却感觉自己的袖口忽然被拉了一下,脸色苍白的小安战战兢兢的躲在他身后,“季觉哥,不好了。” 他压低了声音:“有鬼!” “有什么?” 季觉一头雾水,顺着小安手指的方向看去,然后,如坠冰窟,差点忍不住骂出海州雅韵:“丢——” 真有鬼啊! 小安所指的方向,是钟楼的表盘的那巨大彩窗之前,半扇早已经朽烂的窗前。 烈日的光芒照耀之下,隐约的模糊轮廓,浮现。 像是一个背影。 身披着纯白的女士礼服,仿佛随风飘荡,长发低垂几乎落地,隐约的侧脸姣好,妩媚而精致,出神的凝望着远方。 令季觉,几乎无法呼吸。 水银!!!! ——圣贤·水银! 可并没有预想之中的回眸冷笑,或者随手一指把两个闯入者连带一辆摩托都彻底灰灰。而是,毫无反应。 不论季觉如何礼貌的问候,试探,自始至终,都无动于衷。 仿佛幻影。 确切的说,和幻影没什么区别。 那是圣贤的意念所留下的残痕,铭刻在时光之中,即便只是一瞬,但却永恒都无法抹去。 季觉鼓起勇气,凑上去,顺着她的目光向着远方看去……便看到,天穹尽头那庄严耸立,宛如天地支撑一般的庞大巨柱。 世界的轴心就在于此,天和地的正中便是巨柱之位。 只是凝视,便莫名的感觉到了威严和压迫,无法呼吸,被垂首行礼甚至叩拜的冲动所充斥。 可当季觉仔细辨别的时候,却发现,她的视线似乎并没有落在巨柱上,而是向下,钟楼的另一侧。 那一座妆点华丽的圣堂。 忽略掉广场上不断传来的巨响和震荡,季觉隐约能听见,断断续续的音乐声。繁忙的乐队演奏着喜气洋洋的旋律,而车水马龙里,一个个带着笑容的人走了进去,献上了花束与祝福。 如果那些所谓的历史专家没有骗自己的话,从周围飘飞的白纱和大量飞鸟汇聚的迹象来看……那是一场婚礼。 有号角吹响一声,所有宾客见证。 号角吹响第二声,长者主持仪式。 号角吹响第三声的时候,新人自掌声和祝福中,结为夫妻。 可……不会有第三声号角响起了。 因为席卷整个裂界的,是天地坍塌的余音,大地震荡,天穹崩溃,山峦起伏,城市颤栗……而就在那一刻,季觉再一次看到了—— 那一座宛如天地轴心的巨柱上,浮现出的,惨烈缝隙! 有宏伟的印记自高塔之上浮现,稍纵即逝,繁复而肃冷,宛如笼罩一切,遍及所有——那是远胜过季觉认知千万倍的上善徽记! ——天元! 现在,天元崩溃了。 宏伟的毁灭和坍塌开始,巨柱支离破碎,拦腰而断! 可是却未曾坠向大地,那无数碎片悬浮在半空之中,焕发出了充斥整个裂界的恐怖辉光,升腾,爆发! 于是,群星再度失去了轨迹,烈日黯淡无光,无穷尽的火雨从天而降,砸下,掀起浪潮和毁灭。 哀鸣声从那宁静平和城市里响起。 此起彼伏。 圣堂坍塌,崩溃了,第不知道多少次,宾客们四散奔逃,簌簌升起的尘埃里,季觉仿佛隐约看到了一个被抛弃在原地的纤细身影。 新娘装束的女人,跪在尘埃和废墟里,无力的悲鸣,求助。 可是却无人回应。 在她的怀中,那个下半身被压在废墟之下的男人艰难的挣扎着,好像对她说着什么,奋力的将她推开了。 最后道别。 再轰鸣声里,一切都被彻底掩埋。 只有浑身尘垢的新娘,踉跄的从废墟中走出,泪水从脸上落下,冲垮了妆容和尘埃,留下了无法抹去的疤。 她双手怀抱着胸口被血染红的地方,一遍遍的冲着废墟呐喊,嘶吼,直到,彻底绝望。 就这样,被火焰彻底吞没。 再看不见,只有细碎的哀鸣回荡在风里,笼罩所有。 而就在城市里,街道上,伴随着巨柱的坍塌,所有人都陷入了混乱,破裂的声音再度响起,异化开始了。 失去了脆弱的人胎之后,癫狂的傀儡们再度化为了扭曲的怪物,彼此厮杀着,破坏触手可及的一切,四散而去。 自乐土至地狱,仿佛只需要一瞬间。 季觉几乎忘记了呼吸。 有幻觉一般的闪光,从他身旁落下,像是眼泪。 季觉缓缓回头时,便终于看到了圣贤的眼瞳,宛如虚无的空洞一样。 她看着。 看着过去曾经发生的灾祸,看着裂界里一次又一次的重演。 沉默的等待,直到奇迹或者真正的毁灭到来。 有那么一瞬间,季觉感觉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或许,这才是这一座裂界沦落至此的原因:“球哥,刚刚那发生的,究竟是什么?” 鬼工球沉默了片刻,回答道: 你不是亲眼看到了么? ——天柱之崩 抱歉,睡过头了 第71章 赐教 第71章 赐教 我内部的考古资料索引告诉我,这是曾经的历史存留的影像,纪元更迭的关键转折点。 曾经的永恒帝国倾尽全力,自现世正中竖起天元之塔,图谋以天元辖制所有的上善,永世君临世界,掌控所有。 可天元之柱甚至未曾完工,便迎来坍塌,致使旧有秩序完全崩盘——天元一分为二,间接导致了九十多年后,联邦和帝国的诞生。 从有群星从天而降,烈火自地奔涌。 天雨血,三年。 瘟疫肆虐,灾祸横行二十一载,一直到永恒王朝彻底终结,余波依旧未曾消散,一直到今天,依然有天灾肆虐在大地之上。 这是帝国毁灭之前的最后一声悲鸣,带走了地上三分之二的生命。 继原初纪元、混乱纪元之后,本以为无限无穷无尽的辉光纪元,就此落下帷幕。而彼时,灾变纪元的序幕,还未曾拉开。 毫无秩序可言的混乱时代一直持续了九十三年,直到,十二上善的重归其位,天元之位再度被确立,两位圣贤——初代的天督和地御再度竖起秩序的根基。 可天空和大地未能恢复安稳,而是在联邦和帝国之间的对立和抗衡中,迎来了漫长又看不见尽头的摩擦和僵持。 世界宛如冰封,未曾分崩离析,却又自仇恨和敌视的寒意中,纷乱不休,战火明灭。 自此四百余年之后。 有一场突如其来毫无征兆的灾祸再度降下,当天灾从地上横扫而过,留下了唯一的幸存者,而在十年之后,那个幸运儿阴差阳错的成为了天选者,终于,踏入此处。 于是,时光与历史被无数斗争、苦痛、动乱与死亡延续为一体,万缕中的一线恰如恰如命运一般,延续在了季觉的身上。 就这样,隔着漫长的时光,他终于见证了圣贤所遗留在彼端的背影。 这便是以时光为载体、以人世之事象为丝线,由上善们所染色所编制而成的繁复织锦。 他们分居于不同的区间,相隔久远,却又隐约相系。只不过,圣贤与世界而言,已然称得上是华丽的图案,而季觉不过只是无数个色彩之中的一个像素点。 在突如其来的恍惚之中,季觉凝视着窗外的景色和仿佛近在咫尺的圣贤残影,再度感受到了自身的渺小。 宛如沧海一粟。 “天元之塔崩塌的时候,还发生过什么吗?”季觉问。 你不如问没发生什么,该发生的都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也特么都发生了。永恒帝国的崩塌太过突然了,如今留下来的记录,大部分都自相矛盾甚至南辕北辙。但毫无疑问的一点在于……水银当时根本不在这里。 鬼工球提醒道:作为帝国最大的心腹大患——墨的成员,当时的水银已经成为了圣贤,在内部的地位不逊色于领袖‘钜子’。 而当时的墨们,已经全部倾巢而出,去往了天元之塔,事后有不知道多少证据指向了他们,他们有可能才是引发天柱崩溃的元凶。水银绝对在其中扮演了什么重要角色,甚至有可能,天元之塔的倾覆,是她所导致。 “……”一时间,季觉错愕中回头,望向了幻影。 幻影依旧。 只是凝视,好像元凶凝视着自己亲手所铸就的罪孽与苦果。 有那么一瞬间,幻影仿佛终于回眸,遥隔漫长的时光,向着此刻看来,看向了那个不知道多少年之后闯入自己废弃工坊的年轻人。 可在瞬间的震惊过后,季觉定睛细看的时候,却发现,幻影无声的消失了。 再也不见。 不由得汗毛倒竖,浑身发冷。 真的闹鬼了吗? 可小安却毫无反应,依然蹲在地上,好奇的戳着那些废弃残缺的仪器,察觉到季觉的目光,疑惑的看过来,满怀不解。 该走了,小子。鬼工球身上冒出的蓝光收缩,似是无奈:检查了八九遍了,这里没有非攻,连根矩阵的毛都没有。 得,这次是我打眼了,白跑一趟。 “走?” 季觉本能的犹豫了一下,毕竟下本没掉落跟没下本有什么区别,而且还被白白吓了一大跳,怎么也得捞点什么东西才够本。 可当他环顾四周的时候,发现不是球哥不顶用,而是这里真的半点油水都没了。 毕竟工坊搬家的时候,紧要的东西肯定不会落下,不关键的玩意儿这么多年没人管也彻底报废了,就只剩下了一个固定在原地根本搬不动、还不如自行重建的熔炉,也完全处于一个报废状态了。姑且不提熄了火这么久和废铁有什么区别,没有相关的灵质回路和设备,想废物利用一下也是做梦。 等等,熔炉? 季觉的脚步忽然挺在了原地,眼珠子黏在锈迹斑斑的熔炉上,挪不开了。 眼珠子,锃锃放光! 怎么就忘了这么大的宝贝了?! 他干涩的吞了口吐沫,忽然跑到窗户前面低头,看向下面,才几分钟不到,下面的守卫者和归乡骑士们激战正酣,战况焦灼…… 他忽然回头,“球哥,这炉子还能启动吗?” ??? 鬼工球上面的光芒涌现出了无数个问号,不是,兄弟,这玩意儿都熄了多少年了,根本没价值了。贸然启动的话,不炸才有鬼了。 你就非要蹭个圣贤同款吗? “对!”季觉断然点头,“反正,别问,也别管,你就说行不行吧!” …… 鬼工球短暂了沉默了一瞬,它其实很想拒绝这么疯批的命令,可叶教授留下的底层指令和权限,终究是让它选择了服从:伱要作死,我拦不住,可我不保证后果。 “只要别把我炸死就行。” 季觉咧嘴,摩拳擦掌,看向了眼前沉寂的熔炉,双眼放光:孩子还小,来都来了……炉子怎么都要给我摸一下吧? 会炸? 季觉还怕它不炸呢! 就算隔了四百多年,就算年久失修,可但凡能启动,就代表着,还有用能力唤醒的可能! 这么大的经验包,只要不死,就赚够本了! “给我开!” 关键时候,季觉再不吝啬,倾尽自己的灵质,尽数灌入了鬼工球之中,鬼工球在他的手中升起,瞬间,四分五裂,内部近乎无穷的递归结构骤然展开,扩张,转瞬间,繁复的回路已经在墙壁、地板和天花板上铺设完成! 宛若繁星的符文簇拥着上善的徽记展开,隐没自虚空之中,却又再度串联所有,一层层接入了熔炉的外部借口之中,将它强行纳入了自身的体系之中。 底层指令覆写,规格转化,主干调整…… 令季觉眼花缭乱的操作在一瞬间搞定了。 ——移动工坊,展开完毕! 而就在那一瞬,剧烈的摩擦声骤然响起,来自鬼工球所架设的临时工坊外——裂界工坊自身的检索秘仪启动,锁定,在转瞬间察觉到了此处存在的异常……工坊和天工之间的斗争再度开始! 隐匿工程终结,攻防模式搭载完成,寄生工程开始 鬼工球的声音失去了情感和起伏,甚至没有余力去搭载模拟人格了:储备时砂消耗开始,预计维持时间,1分14秒。 “多谢球哥,回头灵质管够!” 再顾不上客气,季觉的双手已经按在了眼前的熔炉之上,下达指令。 ——醒来!!! 指令下达第一次,如同面对虚空,毫无回应。指令下达第二次,死寂之中隐约冒出了黯淡之光。指令下达第三次,那宛如风中残烛的隐约共鸣里,骤然迸发出吞没了季觉灵魂和意识的浩瀚回响! 就像是,打开了干枯水井的盖子,再度启动了电机,可从其中喷涌出的是更胜过瀑布洪流的狂潮。 灵质在飞速的消耗,却无法停下,双手就像是黏在了黑洞上面一样,根本松不开。在腕表上,灵质储备库的数字在疯狂下跌,只是一个弹指,就彻底清空。 熔炉仿佛依旧还嫌不够,但终究是没有再度张开大口。 只是浅浅的品尝,便主动停了下来。 季觉跌坐在地上,脸色惨白,冷汗淋漓,感受到阵阵眩晕。旁边的小安眼疾手快,已经从背包里拔出了急救补剂的注射枪,对准他脖子根扣动扳机,避免他因为过度的灵质匮乏而彻底休克过去。 从未曾,用自己的能力去唤醒如此庞大的造物。 并非体积惊人,也不是因为构造复杂,而是内部太多的过往和痕迹,往昔圣贤所留下的印记过于庞大。 以至于,仅仅只是赋予意识,就令季觉彻底空虚。 而现在,熔炉微微一震,锈斑剥落,敞开的炉心之中,一缕微光明灭,像是灵魂的幻光,沉思,回忆,理解,与领悟。 已经,四百多年了吗? 意识之中,苍老的声音响起,带着金属的回声,疲惫而遗憾:感谢你的帮助,陌生人,有什么可为你效劳的吗? 可惜,我已经派不上什么用场了。 季觉坐在地上,挺直了身体,正色说道:“后学末进,恳请赐教。” 熔炉沉默,仿佛思考一般。 我明白了,倘若,只是这个的话—— 那一瞬间,季觉来不及回应。 炉中残焰,猛然爆裂,浩荡奔流之光扑面而来! 然后…… 缠在了小牛马的身上。 “哔?哔?” 蹲在旁边狗狗祟祟窥探吃瓜的摩托车呆滞抬头,还没来得及挣扎。 然后,就这样…… 直接被拽进了进去! 熔炉关闭,焰光奔流,只有最后惊恐的尖叫回荡在空气里。 “哔——!!!” 第72章 有德者居之 第72章 有德者居之 猝然之间,沉寂的庞大熔炉仿佛变成了触手怪一样,焰光飞出,拽着惊恐的小牛马就吞进了肚子里,再看不到摩托,只能隔着炉子听见不断的哔哔声。 季觉哥,不好了! 小安也大惊失色,本能的想要喊一句:小牛马师傅被炉子妖怪吃掉了! 可季觉,依旧面色如常,在机械降神的沟通和感应里,熔炉的一切运转状况就尽数在他的感知和控制之中。 不,简直就好像是自己在亲自控制一样。 熔炉,反客为主! 这一台经历了不知道多少岁月时光熔炼了多少赐福和上善的熔炉,此刻竟然逆着能力的供应,反过来,将季觉也拉扯到了掌控之中。 就好像拽着他的手,将他的手掌按在了操作杆和工作台上面,一步又一步的引导,仓促又直白的展现,渴望他能够牢记。 荒墟、升变、余烬…… 源自季觉的灵质自炉中运转,一分为九,宛如连锁反应一般在三个上善徽记的干涉之下引发先后的质变,然后又根据莫名的次序彼此融合之后,便显现出了季觉从未曾见过的银白色幻光,尽数融入了小牛马的庞大身躯之中。 再然后,前所未有的高亢喇叭声从熔炉里响起,隔着厚重的阻挡,如此模糊。 可在季觉的感知之中,小牛马的形体却仿佛融化一般,迅速的失去了原本的模样。错愕之中,他想要停下,可熔炉却强行拽着他,催促着他继续,告诉他,接下来才是真正的重点。 宛如溶解一般,小牛马的硕大身躯仿佛在一瞬间,融化成了一个团。逆反了重力,悬浮在烈焰之上,再然后……漆黑的浓烟和大量的杂质就在灵质的粗暴震荡之中被强行剔除! 只是弹指一挥,曾经令叶教授也几乎束手无策的大量杂质和乱七八糟的干扰物就被筛了七七八八。 七八根早就断裂锈蚀的螺栓,一大把老化破了的垫圈,两根弯曲了的曲轴,甚至还有大半个不知道从哪辆车上刮下来的引擎盖和两个气门…… 在落下来的瞬间,就被烧成了烟雾,消失不见。 季觉目瞪口呆。 他每天检查,都不知道小牛马的肚子里竟然藏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可紧接着第二遍筛出来的,便是大颗烟熏水晶一般的物质,如骨刺一样锋锐的铁片,还有仿佛活物一般不断蠕动的猩红蠕虫…… 那是小牛马吞下去的赐福中的孽变杂质,甚至,还有龙血之中的糟粕! 就像是沾水的衣服抛进甩干机里一样,无关的东西被飞快的甩出——在破除了物质旧有的形体束缚之后,以季觉自己完全无法理解的操作,在顷刻间,彻底直白的将一切干扰物尽数去除! 炼金术的四大要素之中,这便是早在四百年前便已经登峰造极的纯化! 而当液化的小牛马再度延伸着,扩张,在读取着物性和曾经的痕迹,恢复原状时,就算季觉再怎么傻逼,也猜得出来了,如今熔炉手把手引导着自己去实践学习和领悟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圣贤水银的独门绝技。 ——流体炼金术! 即便是季觉十成里面有八成看不懂,即便季觉唯一能学会的只有入门部分的操作,熔炉依旧毫无保留的,将这独属于圣贤的传承,尽数展露而出! 他忘记了呼吸。 竭尽全力的记忆着此刻的手感和操作,试图捕捉到更多应用的方式,留下更多的记忆和手感。可是太快了。 熔炉所剩下的能量,他们所剩下的时间,已经为数不多。 短短的十几秒钟不到,当熔炉的大门再度开启时,便有焦热的狂风扑面而来,扩散的浓烟里,一辆漆黑的机车缓缓驶出。 呆滞的车灯闪烁着,依旧懵逼,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形体比曾经稍微缩水了一点,可萦绕其上的灵质波动,却仿佛火焰一般无时不刻的升腾着,随时等待着爆发。 数之不尽的灵质回路铭刻在甲壳之下的机枢之上,十六个上善徽记遍布全身的每一个关键角落,而引导赐福之力的符文序列则从引擎之中蔓延到了全身。 完全,形同再造! 即便此刻同其他的炼金产物相比,宛如空壳——除了原本的龙血之外,一无所有,但依旧为季觉留下了后续的修改和装填空间。甚至全部都是以流体炼金术的方式铭刻在上面,以供季觉在继续向下研究时,能够通过研究去逆向还原…… 倘若不是熔炉所连接的赐福笼早就空了,根本没有任何赐福可以用的话,恐怕它现在已经直接用水银的遗留赐福把小牛马浑身上下的插槽全都装满了。 而除此之外,更引人注目的……是自纯化之后,所迎来的巨大蜕变! 季觉愣了一下,又愣了一下,瞪大了眼睛。 难以置信。 为什么进去之前,是两个轮子,出来之后就变成三个了?! 从原本的踏板小摩托变成了一辆三轮车?! 载货量,大大提升了! 不是,你这个进化树,它正常吗? 但偏偏小牛马好像没有任何不适一样,就好像生来如此,娴熟的操作着多出来的轮子,在季觉跟前扭来扭去,兴奋的发出了哔哔声。 流体炼金术,是打破物质和形骸的桎梏,令外在形态更加贴近本质的技艺。 忽略了物性的拓展,更倾向于内在,以至于出现了对素材本身的质量要求过高的缺陷,但同时,根据成果的内部本质反向调整外在的方式,也保证了绝对的良品率。而其在纯化一道上的潜力也被发挥到了恐怖的程度。 而小牛马如今的蜕变,不过是龙血在经历纯化之后,将季觉投喂的素材彻底消化掉之后,所自行展现出的变化。 这就是流体炼金术了 熔炉传来了疲惫的轻叹,倘若能留下些许传承的话,吾主或许也能心慰一二吧。 “……多谢。” 感受着那尚未完全消散的奇妙体悟,季觉回过神来之后,不由得一声轻叹:“有什么能为你做的么?” 未曾想到,居然还有机会在毁弃之前再度重燃。 那一点黯淡的火光升腾着,颤抖,奄奄一息,在下心满意足,再无其他,只是……吾主昔日行事日渐偏激,背离余烬之道,招致此等下场。 作为造物,着实不忍工坊就此沉沦。 它犹豫着,却终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自嘲一笑:倘若,还有机会的话……还请您再施于我等怜悯吧。 就这样,焰光无声的熄灭。 再也不见。 只有幻觉一般的轻叹声回荡在风里。 多少年的旧时光,大家,再见吧。 就在季觉的眼前,熔炉微微一震,在微风中坍塌,化为了尘埃,星星点点的闪光浮现,升腾着,汇聚。 落入了季觉的手中。 可亲眼目睹了熔炉最后的付出之后,季觉此刻却再没有刚刚的欣喜和雀跃。 甚至,来不及为此而哀悼。 无视了灵魂中所传来的饥饿和紧迫,季觉完全来不及吸收,只能先小心翼翼的将它们以灵质收拢,确保不会散失。 便飞身而起,麻利无比的跳上车,确保小安坐好了之后,开始向外狂奔! 因为,再不跑就真的来不及了! 咔!咔!咔!咔!咔!咔! 激烈的摩擦声从虚空之中不断的迸发,就像是万丈海渊里迅速破裂的潜水艇外壳那样。 鬼工球的倒计时已经接近尾声,原本支撑在废弃工坊内的幽光在迅速消散…… 11——10——9——八—— 伴随着来自鬼工球的倒计时,小牛马疾驰在凹凸不平的台阶上,瞬间飙升到了二百码以上,甚至比之前还要更加夸张。 直接顺着钟楼内部的塔身,环绕而下! 短短几个弹指,就已经落在地上,只留下三行焦黑的胎印。 鬼工球自季觉手中重聚,一道微光飞出,落在他们之前进入的门户之上,瞬间将他们吞没,再度合拢。 而就在那一瞬,整个钟楼,都迸发出未曾有过的巨响。 天雷激震! 一道闪光骤然从天而降,瞬间贯入了钟楼之内。来自防卫序列的净化指令带来了更胜烈火和闪电的绝罚。 广场动荡,从钟楼之上,一道道裂隙扩散开来,无数砖石飞迸。 而就在归乡骑士们的围攻之下,那已经千疮百孔却依旧鏖战不休的巨人,忽然停滞了一下,半跪在了地上。 再无动力。 一时间的变化,令所有人微微一愣,旋即越发警惕的看向了四周,警觉任何异常的征兆,预防偷袭。 而正是这一瞥,才让楼封看到了远处街口那个令自己瞬间红温的身影。 “——季觉!!!” 就在广场的不远处,那个该死的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摸到这里来了! 而且,被发现了之后,竟然还想掉头跑?! “我叼……” 小牛马的背上,正准备跑路的季觉动作一滞,艰难的回头,挤出了一个尴尬的笑容:“哎呀,这不楼兄吗?好巧哦。” 所有的归乡骑士,整齐划一的抬起了长矛,遥遥对准了季觉的面孔。 “看来季先生的嗅觉很敏锐啊。”楼封冷声道:“贸贸然跑这么近,该不会是想要浑水摸鱼吧?” “那不可能,绝不可能!” 季觉猛然摇头,震声反驳。 自己怎么可能想要浑水摸鱼呢,我已经都特么摸完了啊!这都是多亏你帮我拉的仇恨啊,楼兄! 满怀着欣喜和感激,此刻的他努力克制着自己不要笑出声,只是看楼封的时候,再也没有曾经的别扭了。 越看越喜欢,越看越满意。 就像是看干儿子一样。 透露出一种令楼封浑身发毛的慈祥。 他后退了一步:“拿下——” “楼兄且慢!” 季觉抬起手,瞪眼呐喊:“正所谓,天材地宝,神器重物,有德者居之!以在下这区区萤火之光,怎敢同楼兄争辉? 之前是我不识抬举,我怎么可能一错再错?” “季觉哥……” 茫然的小安伸手,拉了拉他的衣服,想要告诉他伱踩住我脚了,却被季觉挥手打断,“别说了!” “我们退出!” 季觉从牙缝里挤出了声音,仿佛克制着即将喷薄而出的情感和悲鸣,咬牙:“这工坊,就让给楼兄了!” 说罢,踹了一脚小牛马。 小牛马后退了一截,再后退了一截,然后再飞快的后退了一大截之后,猛然一个掉头,冲着远方狂奔而去。 就此,消失不见。 “跑了?” 就连斯兰都难以置信,抬头看向天空,一颗飞星升起,瞬间俯瞰大半个城镇,确认季觉他们已经跑的远远的了。 原本他们都做好了再苦战一场的准备了。 可季觉却甚至就连试探都不敢,根本不跟他们碰的? “哼!” 楼封冷哼了一声,其实有好几次,他想要下令归乡骑士们立刻拿下季觉。可考虑到所有人才刚刚大战了一场,叶大师在他身上也不知道还藏了什么后手,终究是让他选择了更稳妥的方式。 既然季觉识趣离开,他也不可能紧咬不放。 只是忽然之间,他看着季觉他们离去的方向,心里忽然咯噔了一下:等等,他怎么知道这里面是工…… 楼封猛然回头,看向了空洞大开的钟楼。 瞪大了眼睛。 再顾不上按部就班、稳扎稳打,笔直的冲了进去。 再然后,就看到了……灰烬中那几条熟悉的轮胎印,仿佛印在了他的心头上一样,令他一颗心骤然冰凉。 而当他喘着气爬上楼梯,终于看到那半扇落地的破门,还有满目狼藉、只余灰烬的工坊废墟之后,便在忍不住,眼前一黑。 响彻整个裂界的天空的,是一声莫可名状的愤怒尖叫! 如此的,痛彻心扉。 “——季觉!!!!” 啊,月底了,求个月票~ 第73章 无形 第73章 无形 “哇,他叫的好大声啊。” 小牛马的疾驰逃窜里,季觉忍不住回头感慨。后座上,小安敬佩点头:“他嗓子真好。” 他坐在后面,正在检查之前存放在小牛马暗格中的铁片,却发现,不止是他自己的铁片,就连季觉之前装在暗格里的枪和子弹都仿佛焕然一新。 隐约的上善徽记在黯光之中若隐若现,材质、强度和物性,全部都经过了余烬的增强和荒墟的加持。 熔炉哥就是熔炉哥,就只是在炉子里转了一圈,来都来了,就简单的捎带着给过了一手,结果这一批武器就已经够得上炼金武器的边儿了,稳定性和耐用性强了不止一点,耐久度全部都给补满了! 单单这一手基本功的造诣,就已经凌驾季觉百倍之上! “啊,好可惜。”小安失落叹息:“早知道的话,我就把暗星也放进去了。” 暗星就是他藏在袖子里的武器,和其他铁片不同,长约二十厘米,半透明的浑浊色彩分不清材质,内部好像有隐约的血丝游走,可小安拿在手里的时候,却毫无钢铁的强度和韧性,倒不如说柔软的不可思议。 季觉摸都没摸过,倒不是小安小气,而是那看起来平平无奇的边缘,能够轻而易举的把合成钢切成碎片。季觉万一捏着玩朝着脖子甩两下,那乐子可就大了。据说安家的人惯用这样的武器,在投射技法的加持之下,能够抵达不可思议的精度和效果。 毕竟,这年头在荒集工作,没两手绝活儿实在很难吃得开,更何况还要人老老实实听话,威慑力就一定要够。 “可惜什么呢?”季觉头也不回的拍了拍的脑袋:“这不还有我呢么?况且,我处理不了的话,回头还可以拿着当作业找老师嘛!” 当学生就这点好,专业上搞不定的东西,全都可以通过打电话摇老师来解决。 “对哦,那麻烦季觉哥了。” 小安眉开眼笑,毫不怀疑,后视镜的眼睛闪闪发光,就好像季觉哥出马那效果肯定错不了一样。反而搞的季觉有点压力大。 “我说,小安啊……你对我的能力期望是不是有点过大了啊。”季觉表情抽搐了一下:“你已经是五级大佬了诶,我才是白板萌新,连矩阵都没有呢。我真没那么厉害啊。” “不,很厉害啊,唔,非常厉害的那种!” 安然断然摇头,认真的说道:“比我厉害的多。” “你一只手可以吊打我好几个吧?”季觉苦笑。 “又不是会杀人会打架就厉害,如果能打赢就是最厉害的人的话,那我就不会跟姐姐吵架,离家出走了。” 小安仰头吹着风,凝视着眼前的裂界:“闻姐很厉害,老张也很厉害,画画姐的话,有时候会非常厉害。 季觉哥,从我认识知道开始,就一直很厉害了。” “为什么啊?”季觉几乎被逗笑了。 “因为伱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啊。” 少年理所当然的回答:“画画姐跟我说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一定超厉害了——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知道自己想过什么样的人生,然后毫不犹豫的往前走,去和阻拦自己的人为敌,就算是会死也不低头。 我觉得,这样的人,一定比我强太多。” “……” 季觉沉默,许久,叹息了一声:“只是这样而已吧,每个人不都有想过的生活么?” 小安摇头:“我没有哦。” “不知道将来想要做什么,也不知道怎么生活才算最好,但又不想跟着家里人一起‘工作’,就是因为这个,我才从家里跑出来的。” 小安叹息:“本来除了左腿之外,两只手也要被姐姐砍掉的,但姑姑帮我求了情。如果十八岁之前,还找不到自己想要的结果的话,就只能回家去干活儿了。搞不好的话,如果不回去,手就真的要被砍掉了。” “……那不是还有三四年么?慢慢找呗。” 季觉沉默了片刻,忽然说:“放心有我呢,就算是到时候找不到自己想要过的生活,想不明白,我也不会眼看着别人把你的手砍掉的。” “唔,闻姐其实也这么说啦。”小安认真的看了他一眼:“不过,季觉哥你打不过姐姐的,会死掉的。” “……” 臭小孩儿说话怎么这么直白呢? 季觉没好气儿的,再给他脑门拍了一下:“那我不会给你做一双假手吗?!仿生学我这两天都看三遍了,到时候肯定不耽搁你去拉琴弹琵琶!” “对哦!”小安的眼睛又亮起来了,拽着他的衣角:“到时候麻烦你了,季觉哥!” 所以你就已经默认到时候会被剁手了吗! 你家里就很邪门啊小老弟! 季觉只感觉满嘴的老槽吐不出来,可就在找到一个安全地方,准备停下的时候,却感觉,小安的手忽然按在自己的肩膀上。 “小心。” 他说,“有东西盯着我们。” 季觉一愣,顺着他的指引看过去,远方那半座刚刚坍塌不久的公寓里,破碎的墙板之后,有个人影一晃而过,小心翼翼的窥探过来。 望远镜的放大里,那一张面孔如此清晰。 好像是个中年男人,胡子拉碴,衣衫褴褛,仿佛流浪汉一样,可面孔,却是破碎的,右边的脸上,乱七八糟的长着几只眼睛,眨动着。 手臂也是,多出了两截,长长的,拖曳在地上。 小心翼翼的看过来。 察觉到两人警惕的目光之后,就慌乱了起来,掉头就跑。 “等等——” 小安的手掌抬起,瞄准,却又被季觉按了下来。任由那个人影跑远了,消失不见。 小安收回了手,茫然的看着他:“季觉哥,那不是人。” “我知道。” 季觉回忆着那个人的眼神,抹不去的警惕和恐惧,却不知为何,想起熔炉最后所留下的话语:倘若,还有机会的话……还请您再施于我等怜悯吧。 当时季觉一头雾水,没有来得及问清楚。 如今看来,是这个意思么? 物伤其类,熔炉在被赋予了灵魂之后,是否会因这些傀儡的遭遇而悲悯苦痛呢? “算了。” 他摇了摇头,重新拧动了油门:“反正对我们没有恶意,放着不管也无所谓。我们换个营地吧。” 小牛马再度消失在渐渐坍塌和破碎的城市里。 消失不见。 . 与此同时,另一处的地下空间里,阴暗中,只剩下了一具具支离破碎的傀儡残骸。那些异变之后盘踞在这里的怪物被毫不留情的尽数清理干净。 偌大的室内,除了放在角落里的屋子和卡式炉上渐渐沸腾的锅子之外,再无其他的动静。 几个坐在椅子上的身影毫无动作,眼瞳空洞,不论男女老少,除了呼吸之外,再无任何的活物的气息。 直到脚步声渐渐靠近,有人推门而进,扛着巨大的包裹,脸上带着轻松愉快的笑意。 九个人顿时立刻起身,迎了上去,协调而周全的帮助他卸下包裹,拆开,分门别类的收起包裹里的工具、收获,乃至,俘虏…… 这个过程中,进入者脸上的伪装笑容也消失不见了。 只剩下了空洞一般的平静。 “都是一帮穷鬼啊。” 十个人弯下腰,打量着地上所获,整齐划一的摇了摇头,声音重迭在一起,带着诡异的颤音。而就在带回来的东西中,最大的,是以诡异绷带缠绕着,甚至无法挣扎的活人。 所有散逸的灵质都被尽数封锁在内。 而当绷带被打开时,便露出了,那一张满是恐惧的苍白面孔。 “等、等一下,求……” 话音未落,围绕在旁边的十个人,深吸了一口气。 霎时间,凄厉的惨叫声断绝,有猩红的气息从地上的人身上升腾而起,落入了他们的口中,生命、灵质乃至灵魂本身。 被畅快吞噬,大肆饕餮。 而就在地上,那一具原本还在挣扎的人,瞬间干瘪,化为了枯骨。 已经被吃完了。 而同样的猩红闪光,从那十个人的眼中浮现,升起,汇聚,便在虚空中隐隐浮现出了一个模糊的身影。 仿佛被剥了皮的尸体一样。 那凝结成实质的灵魂浑身缭绕着猩红,隐约能够分辨出每一缕猩红之上蠕动的残缺面孔,不知源自多少人的灵质和灵魂碎片,构成了这一具化身。 而那十个人,在瞬间散架了一般,倒在了地上。 只有半空中的人影,检查着手足,无声一叹。 “都是一帮普通货色,不堪大用。” 被誉为无形的龙祭会牧者,无声一叹,感受着灵魂的缺口,表情遗憾:“只进来一小半,这地方,果然有古怪。” 原本他已经准备周全,将自己的灵魂分别拆开,藏在了二十多个人的身上,却没想到,在裂界开启的一瞬,进来的却只有一半不到。 不过,作为早已经抵达重生位阶的天选者,他确实是凭借着分裂灵魂的方式,绕过了裂界的限制,进入了这一片世界! 既然已经进了门,大可寻觅时机,从容恢复。 灵魂缺失一半对于其他天选者来说,可能就已经是足以至死的重伤,可对于浸淫心枢和升变两道多年的无形而言,却完全不成问题。 第74章 钜子 第74章 钜子 天选者的原石十二阶,感召、蜕变、重生、超拔四境。 感召阶段,是能力的成长和进化,蜕变阶段则将转向灵魂和肉体的融合,逐步去除凡胎的缺陷,而重生位阶,灵魂、能力、肉体三者彻底结合之后天选者,已经可以称得上是超过凡人的奇幻生物了。 根据上善和矩阵的不同,有的人能够沐浴烈火浸泡岩浆面不改色,有的人能够任意缩小和放大自己隐介藏形,还有的人如同传说中的精灵一般草木亲和任意借取草木生机,还有的,干脆就能变成怪兽。 而无形的重生转变,则是灵体化! 根据矩阵的影响,甚至具备了冥河化的特征,灵魂和灵质之间完成彻底转化,任意一分灵质都可以视作他本身。 依靠着这样的转化,他才得到了无形的名号,寄生无数,无处不在。 可惜的是,往日里万试万灵的技巧,进了裂界之后,却忽然吃瘪了……就好像某位姓季的先生一般,被本地的鲱鱼罐头狠狠的教了做人。 有屎! 他妈的全是屎啊! 原本这种无魂无识的傀儡,是最好寄生和操作的,奈何……现在碰到一个癫一个,就连自己都差点被感染,陷入癫狂! 充斥了如此众多混乱和癫狂的灵质,真要不识好歹的全都吞掉的话,就算是无形恐怕也要当场孽变。 龙祭会大家只是崇拜龙的力量,靠近龙的本质,试图利用这一份同圣贤的起源相对的末日之力,可不代表着大家就想要孽变啊。 好吧,这种神经病还是有的,但起码无形不是! 根本搞不懂,堂堂一个圣贤怎么会把自己的裂界搞得跟化粪池一样……即便是以灵质和灵魂为美食的无形也只能表示,特么的完全下不了嘴! 可诸多圣贤遗留下来的痕迹,毫无疑问的印证了他原本的猜测。 这里就是水银最后的埋骨之地! 广闻那家伙的消息,确实没问题…… 幽深的地下,无形贪婪的眺望着眼前庞大的裂界——这一次,说不定真能寻到一具圣贤之躯! 只是想到这一点,他便已经,饥渴难耐。 从未曾有过如此深切的诱惑。 季觉感觉自己已经饿疯了。 在终于缓过来的鬼工球展开的临时工坊安全屋里,季觉正艰难的恢复着状态,确保自己的能力、身体和灵魂都处于最佳的状态。 疯狂的流口水。 不是因为旁边的安然和小牛马,而是在他的灵魂内,几乎和能力近在咫尺的那点点精粹…… 能力在疯狂的躁动。 就像是被拴着脖子的疯狗一样,不,确切的说,是季觉感觉自己有那么一部分,已经快疯了,想要满地乱滚,感觉浑身有蚂蚁在爬,不停的在哀求自己:“来一口吧,哥,就来一口!” 季觉只能用尽所有的精力,克制自己。 告诉自己忍耐,忍耐,忍耐。 可之前在外面的时候,他还可以说地点不够安全,有可能会有危险。可如今藏身球哥的工坊内之后,原本就已经吹弹可破的意志力,已经渐渐的快要顶不住那肺腑之中所充斥的饥渴。 直到那饥渴抵达了最高峰,季觉再无法抵抗。 去他妈的忍耐,忍不了了! 桎梏之中的能力在瞬间解脱,机械降神的徽记之上光芒迸射,冲向了残留在体内的碎散精粹,嗷呜,一口! 炫了个干净。 再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季觉,眼前一黑。 就好像,忽然之间,被人用大锤,狠狠的抡在了脑门上,嗡嗡作响的同时,魂灵飘荡。 好像有什么声音在耳边响起,但却又听不清晰,直到最后反应过来,哦,原来是我的脑浆沸腾掉的声音啊。 他彻底的,失去了意识。 无穷尽的感受、记忆和体悟如同瀑布一般,贯入了他的灵魂,瞬间宕机了季觉的思考能力,灌满了,可是还没停。 还在粗暴的涌入! 延绵不绝! 明明只是弹指一瞬,但却好像经历了千百年的时光,太多了,太多混乱不堪的场景和回忆,可更多的,是冶炼和锻造! 那些印刻在熔炉之中的记录和历史,跃然于眼前! 不,那真实到就好像是自己身体内所发生的事情,如今只是回忆起来了,所以才会如此清晰。 他时而燃烧九个日夜,去融化未知的素材,一次次的以烈焰镇压了那宛如活物一般的反抗。他时而仿佛流水线一样,批量化的去处理大量的钢铁、鲜血,去行云流水的创造出一颗又一颗化为血肉的机械心脏。 而更多的时候,他在参与着某个庞大工程的一部分,倾尽自己全力的去一遍遍的纯化着熔炉之中的铁光,以期待无穷尽的贴近物性的极限。 那是似乎是一柄残缺的剑刃。 不论如何的去呼唤,去触动,回应自己的,只有沉寂。 偶尔那剑刃仿佛自长眠中觉醒的瞬间,微微一震,便会涌现出响彻整个裂界的铿锵剑鸣。 它的名字叫做变革。 以终结之龙的焰为火,以太初的圣贤之骨为源,未具其型,而当那锋刃砥砺打磨完成的那瞬间,将会化为彻底斩断永恒时代的辉煌之光! 季觉沉浸在其中。 忘记了所有。 全身心的投入了那仿佛以自我灵魂为砥石的磨砺之中,直到那一天,锋刃重振,第一块锈斑,自剑上落下。 他好像听见了世界崩塌的声音。 又如此遥远。 直到漫长又漫长的时光之后,他好像从沉眠之中醒来,听见了陌生的话语。 就在那一座钟楼之内,窗外已然是一片废墟。 天元之塔,不见踪影。 而在残破的钟楼里,对话却还在继续。 “如此设想确实别具巧思,但未免也夸张过头。”枯瘦的男人轻叹着,“况且,上善铆定的历史已经是织锦的一部分,你所做的,多半是徒劳。” “不做过,谁知道?” 水银依旧站在窗前,凝视着窗外的废墟,“钜子是来阻止我的吗?” “墨都已经不在了,就别提那种乱七八糟的名头啦。况且,就算是做钜子的时候,我也从没有强制命令你做过什么吧?” 被称为钜子的男人轻叹着,摆了摆手:“这么做会有什么后果,你肯定清楚。我只是很好奇……水银,伱会为自己所做的选择而后悔吗?” 水银断然回答:“从来没有过。” “将来会的。”钜子说。 “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吧。”水银终于回过头,告诉他:“钜子,你该走了。” 可钜子依旧坐在原地,没有动,只是看着她,许久。 “……我后悔过。” 他说:“我为自己做的很多事情,后悔过,不止一次。可后悔的时候,就已经晚了,再怎么忏悔也不会有用。” 钜子叹息着,郑重恳请:“不要再重蹈我的覆辙。” 水银再没有说话。 沉默的看着他。 许久,收回了视线,最后道别:“钜子,你该走了。” 钜子没有再说话,无声轻叹,起身离去。 自此之后,再没有任何人拜访。 工坊之内,只剩下沉默。 除了偶尔的炼金工作之外,水银越来越多的时间里,都站在窗前,凝视着窗外的一切。 只是看着。 仿佛等待,等待,再等待。 孤独一人的时候,她偶尔会唱歌,寥落的声音回荡在寂静的工坊中。 “念故乡,念故乡,故乡真可爱……天清清,风凉凉,乡愁阵阵来……故乡人今如何,常念念不忘……” 歌声里,窗外的一切自废墟转做城镇,然后再自城镇颓败为废墟。 一次次的重复,永无休止的轮回。 可故乡和故人皆不见。 直到有一天,那个自始至终都伫立在窗前的身影,也消失无踪。 自此之后,四百年的时光里,窗外响起的再非虚假的欢声笑语,而是货真价实的……悲鸣哭号! 这便是漫长之梦的结局。 工坊里,季觉汗流浃背的睁开了眼睛,剧烈喘息。 安然递上了水。 “我睡了多久?”季觉感觉自己的喉咙要干渴的裂开了。 “三个小时,多一点。”小安回答。 才三个小时,但却好像过了几百年。 熔炉之中所存留的记录和印记太深了,以至于,季觉几乎迷失了自己,可此刻当他试图回忆的时候,却发现,一切都迅速变得模糊起来了,连贯的记忆变得支离破碎,迅速的消散。 甚至在试图概括和描述时,都变得无从下手。 唯一还留有印象的,是梦中所见的场景,那个被称为钜子的人和水银之间的对话。 倘若季觉的脑子没有被烧坏的话,那么他所见到的钜子,应该就是永恒帝国的反抗组织墨的首领。 当从梦中醒来时,他甚至无法回忆起那个人的脸,就连声音特征都已经彻底遗忘。 可唯独就算是被烧成灰也忘不了的,是对方胸前所佩戴的徽记。 如此熟悉。 他呆滞的抬起手腕,看向了手表。 在表盘上,如同机枢剪影一般的标志,无声的,熠熠生辉。 两者,如出一辙! “天轨?” 季觉失声呢喃。 根据万象通识中所说,5的存在早在永恒帝国时期就已经出现,而天轨应该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占据了至关重要的位置,并且在灾变纪元开启之后,依旧延续了一百多年。 钜子身上却佩戴着和天轨有关的徽记,两者之间又有什么关系? 他陷入了沉思。 然后……理所当然的什么都没能想的出来。 缺失的线索实在是太多了,中间的空白也有太多,季觉所知的不过是历史之中对于往事的一些追溯,乃至精粹所带来的一些浮光掠影的碎片而已。 真要靠这个能推理出永恒帝国的破灭之谜的话,那他还做什么工匠,直接一屁股坐在以太的上善之位上当预言家岂不更靠谱? 根本,想不明白。 但想不明白的事情就没必要想,更重要的是,专注现在。 就比方说—— 季觉低头看向双手, ——从精粹之中所带来的收获! 抱歉,明天请假一天。 最近出门在外,老家这边诸事纷繁,老婆也因为劳累过度高烧不退,实在是没有时间码字了。 不得已请个假,万分抱歉。 第75章 本地人 第75章 本地人 首先,最大的收获,就是进度条。 腕表上,1点钟的标志,已经被璀璨的金色所充斥,彻底灌满。 岂止灌满,满的快要溢出来了! 原本在季觉的狂肝之下,仅仅是一个月进度就已经到了百分之七十多了,而现在,一口气儿消化掉熔炉的经验包之后,进度条已经彻底撑爆。 如果不是季觉没有矩阵,没有上善赐福的话,那他现在早就进阶了。 好在,现实不是狗屎抽卡游戏,多余的‘经验值’也并没有被浪费——一切的感悟和变化都已经和季觉的能力与灵魂彻底融合。 没人规定1阶满了之后就一定要2阶,实际上,天选者在低等级的时候如果有选择的话,往往会尽可能的增加自身的积累,一直到能力再进无可进之后,才会选择进阶。 最大程度上的增强自身的数值。 这也是叶教授和闻姐提醒过自己不知道多少次的事情,感召阶段的每一分优势和长处,在蜕变、重生和超拔阶段,都会指数型的增长和放大。 这年头,野生天选者们不被大组织放在眼里,也是有原因的。 缺乏引导、矩阵和各种辅助和支持,乃至理论的引导。起跑线上,有时候太快,就意味着后继乏力,当敌人变成机制怪和数值怪的结合体时,透支潜力的天选者就只能含恨吃瘪。 不过,如今季觉的状况……已经不是底蕴欠缺的问题了。 而是底蕴给熔炉一发大经验术给灌满,就快给撑炸了! 一口气吃成了个三百斤的胖子。 快走不动路了。 打个比方的话,就好像开习惯的车里,引擎忽然换成了飞机的,稍微一不注意,机械降神的出力就会过猛,隐约有些无法掌控的现象了。 解决方法很简单。 进个阶就完事儿了。 可问题又回到了一开始的时候……想要进阶,就必须寻求矩阵,然后再获取赐福,不然技能树点歪谁知道能随机个什么鬼技能出来。 可矩阵非攻依旧毫无下落。 而比起经验条的增长,更重要的是,熔炉精粹中所带给他的诸多感应和记录,有熔炉亲身经历的回忆和体验。 如果之前的共鸣是给他上了一堂入门课的话,那么精粹里所带来的海量记录,就是货真价实的实践体验。 以至于…… ——流体炼金术,彻底入门! 对于十二上善的理解已经超出之前不知道多少倍,不只是如此,在炼金术四大要素——扬升、纯化、萃变、协律之上,也有不小的进境。 这才是真正宝贵的地方。 从今天开始起,季觉就是被誉为古代炼金术中的绝响——流体炼金术的正式传承者了! 以灾变纪元的起始为标准进行划分的话,余烬一系的炼金术也分作古今。同彻底完成标准化和独立化的现代炼金术相比,古早之前的工匠们是根本没这么多规矩和要求的。 甚至没有炼金术这一单独划分。 它和熵的公式、天元的契约、以太的占卜和预知、升变的仪式……等等上善派系之间流传的通用能力,全部归类为秘仪。 彼时的工匠们,也具备着强烈的个人特色,同时,也有着不同的麻烦。 单纯从手段上来说,就乱七八糟。 在炼金时,用人血、用灵魂、用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祭祀,用各种季觉绞尽脑汁都想不出来的方法…… 你别问它是什么原理,问就是不知道,问就是不重要。 按照叶教授的说法——原始时期的炼金术,就像是一群人走进了电梯,有的人仰天大笑,有的人跪地磕头,有的人随地撒尿,有的人什么都不做。就这样,大家稀里糊涂的升上去了,至于为什么,每个人都觉得和自己所做的有关。 但这个问题的吊诡之处在于,当你事后寻思的时候,谁都不知道电梯按钮是谁按的…… 俺寻思,进了卫生间倒走四步、喊一声深蓝、道一句莫欺少年穷,或者喊一句爱与羁绊,这事儿就这么成了。 简直一个比一个邪门。 除了有一个共通的粗略体系之外,从底层逻辑就和现代的炼金术体系完全不同,甚至有的,背道而驰。 但这并不意味他们没有可取之处,恰恰相反,有时候,在舍弃了一部分便利性和普及性之后,其获得的增强已经远超现代工匠的想象。 而在永恒帝国的末期,灾变纪元之前所诞生的流体炼金术,则身兼两者的长处,彼时炼金术的理论已经和现代趋同,只是缺乏后来几位圣贤的统合。同时,也传承着古典炼金术的强烈特色。 在舍弃了扬升和协律的两大要素之后,流体炼金术在纯化之道上的造诣堪称独步天下。 其独传的绝技,是对物体的外在和本质之间的统和——进而通过本质的提升,反向提升外在的强度和功能。 即便刚刚出炉的时候只不过是凡铁之刃,只要使用者善加养护,以自身灵质日积月累的进行沟通,孕育灵性,那么便足以自行成长为锋芒无匹的名剑。 而这只不过是最基本的,在圣贤·水银的手下,一切作品都宛如天成,毫无任何的斧凿和加工痕迹,隐匿性强到离谱的同时,还兼具复数形态和功能。 可以说,是水银一手将流体炼金术抬高到了如今的高度。 季觉如今所学会掌握的,也不过是她所开创出的几个基础回路和构造思路罢了,距离真正的强者诸如叶教授那样的大师,相差不可以道里计。 但即便是如此,也足够了。 “哈哈哈哈,从今天开始起,请叫我——鱿鱼侠!!!” 在鬼工球的移动工坊内,熔炉前面季觉兴奋的展开手臂,然后,四条炼金处理之后的水银肢体就从他的后背之上,延伸而出。 就像是深海怪物。 软趴趴的,蠕动,蠕动,有气无力的漂浮在空中。 看上去不像是什么强而有力的臂膀,反而更像是触手……蠕动蠕动~ 这就是季觉学会了流体炼金术之后的,第一个成果! 一眼顶针,垃圾。 小安伸手戳了戳,一段就从中断成了半截,落在了地上,如同濒死的鱼一样扑腾着,蠕动,回归了季觉的后背。 “好弱。” 不懂事儿的小孩儿如此锐评,然后被恼羞成怒的季觉反驳,什么丑丑的也很可爱,能这么长已经很厉害了、持久才是最重要的什么的,一片欢乐的气氛。 好消息,学会了,坏消息,距离正式应用还特么有老长一截的路呢。 流体炼金术,自然是在处理液体类型的方面具备着独有的长处。譬如水银这个名号,就是来自于她对液态水银的出神入化的应用。 季觉自然也东施效颦,有样学样。 可惜,以他如今的白板新人的控制力和造诣,根本无从支撑这么复杂的工具运转,根本就是样子货。反而是四条变成一条之后,灵敏了不少,至少能帮他拿个工具提个包。 简单来说,玩具。 真正的应用和成果,反而是他随手而为的另一堆东西……就在旁边背包上的盒子里,密密麻麻的子弹。 弹头内部,尽数开孔之后,被封装以特殊处理的水银。 预先铭刻了荒墟和大群的上善徽记,以增强其坚固性和破坏力,同时,根据状况,可以换成铭刻其他上善的特殊材料弹头,以发挥不同的效用。 通过流体炼金术,对整个子弹进行强化和提升。将水银作为载体之后,就不必小安临时充电了,可以预先以剑鸣的矩阵强化完毕之后,保存下来。在需要的时候,随时激发。 最大程度上的解决了目前季觉攻击力不足,遇到龟壳之后难以破防的问题。单纯这一手,季觉这一趟就不算白来了。 只是,矩阵怎么办? 非攻。 叶教授你给的这攻略不管用啊,版本都变了多少次了。 从进入裂界到现在,线索摸了一大堆,都快摸到天柱崩塌、永恒帝国毁灭之谜了,结果非攻的一根影子毛都没有。 自己该不会就要这么卡级了吧? 想到自己有可能无功而返,也有可能没路可返,要在这裂界里终老,季觉就有点头皮发麻。 可就在他沉思的时候,鬼工球却忽然发出声音。 别傻愣着了,小子。 它说:有人来了! 虚空之中,光芒勾勒,显现出外面的景象——就在他们临时驻扎的废墟安全屋之外,几个鬼鬼祟祟的影子,向着这边探头。 好奇的张望,眼神警惕。 手里端着沉重又庞大的武器,像是某种枪械,但却是外界没见过的样子。 主要是,他们的面貌……多少都有些异化和破碎的痕迹,形同野兽或者肢体变异,而在最前面,带头的…… 是那个曾经被季觉放跑了的‘本地人’。 季觉,一时间微微错愕。 这是斩草不除根的后遗症么? 可就在两人的警惕和准备中,那个中年男人犹豫了许久,居然离开了同伴,向着这边走过来,环绕着废墟,找不到工坊的入口,鼓起的勇气仿佛就消散了。 坐倒在地。 好像是等着他们出现一样。 小安起身撑着拐杖,却被季觉按住了。 “未必是来打架的。”他说:“我去看看。” 做好了防护准备之后,他推开了门。 就好像,凭空出现,不止是门口的中年人吓了一跳,就连远处的那些人好像都惊恐起来,抬起武器,战战兢兢的。 “什么事儿?” 季觉好奇的看着那个男人的样子:“我好像没办过本地的电视业务吧?怎么电视费都收到这里来了?” “……” 那个异化的男人犹豫了一下,开口说道:“外来者,麻烦请跟我来。” 他说:“先知要见伱。” 这一次,轮到季觉沉默了。 姑且不提对方的邀约,光是‘先知’这种屌诡的神棍词儿出来,就让他有一种莫名的不安和警惕感。 他回头和门后全神贯注的小安对视了一眼。 缓缓摇头。 “不好意思,我最近有点忙,不太有功夫参加你们本地特色的有活力的社团的团建活动……”他说:“见面就算了吧。” 男人愣了一下,嘴里发出的声音急促起来,像是人的声音混合着某种昆虫的叫声,好像着急一样,许久,季觉才分辨出他在说什么。 “先知说,她知道非攻在哪里。” “……” 季觉,僵硬在了原地。 许久,他回头,看了小安一眼,犹豫思考着漫长时光之后,终究是无声一叹。 “带路。” 昨天请假一天在路上,总算是回了家了。 但坏消息……白泽阳了。几年以来,这算是第一次阳。我目前暂时还没有症状,但不知道接下来会不会中招,但感觉多半已经在路上了。 如果我这两天失了智傻了逼写错了什么东西,还请大家及时用大耳瓜子打醒我。 以及,之前活动的奖励,需要推迟一段时间发放了,毕竟运营官本人已经进入了生活不能自理的状态…… 第76章 先知 第76章 先知 状况不清的情况下,贸然进入敌人的老巢,殊为不智。 可来都来了,孩子还小……况且,季觉是真没有什么非攻的线索,为了能够继续探索下去,这样的风险必须得冒。 况且,有球哥在手,还有小牛马,乃至小安这样的王牌保镖,关键的时候跑还是能跑得掉的。 就这样,跟着他们,走进了一座废墟里,拉开了伪装的挡板之后,竟然是一条向下的路……整个城镇的下水道宽广的不可思议,纵横交错,构成复杂,走在其中,甚至仿佛还有磁场干扰,指南针很快就派不上用场了。 就这样,层层向下,一直到下水道的最深处,才看到一扇锈迹斑斑的卷闸门。 而门后的空间,却大的出乎预料。 简直是个大型的营地,原本那些根本派不上用场的污水处理设施已经被彻底丢到了一边,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座简易的棚屋和营帐。 和外面乱七八糟的样子不同,里面反而有种生机勃勃的景象。 各种各样身上带着异化痕迹的人在广场上穿行,还有摆摊的,但摊位上都是一些压缩食物和各种看不明白的东西。 整个营地似乎有六七十人,彼此之间的关系密切,察觉到外来者的状况之后,多少神情都透露出一丝警惕或者戒备。 “妈妈!” 有小孩子的声音响起,小推车的轮子滚过来。可车子上的,却是个面目全非的残缺身影,一只手推动着小推车上前,热情的抱住了走在最前面的中年人。 察觉到了季觉的视线之后,就有些惊恐的躲在中年人身后,用破布遮住了自己略微异化的肢体,小心翼翼。 破裂凹陷的面孔上,一颗漆黑的玻璃珠充当了眼睛的作用,小心翼翼的偷窥着季觉两人的样子,察觉到他的视线之后,又迅速藏在了后面去。 “小九乖不乖啊,先回去,等会儿我来看你。”中年男人仿佛笑了一下,拍了拍他的头:“我带他们去见先知。” 目送着小孩儿离去之后,中年人没解释什么,带着他们一路向内,一直到那一扇门前,两个魁梧异化的人影看守在外面。 “请把武器拿出来。”中年人说:“虽然很冒犯,但,我们不能容许你们带这种东西进去见先知。” 察觉到周围人的视线,季觉并没有动。 “实话说,我也有点害怕。”季觉试探的问道:“能否让先知移步,出来一会呢?” “喂!”门卫怒斥:“外来者,不要太放肆!” “无妨——” 在门后,沙哑的声音响起:“带不带武器都一样,天选者的能力,你们不清楚,没必要如此装模作样。 请进吧,两位外来的先生,受限于身体原因,我实在是没办法外出,否则没这么麻烦了。” 门卫几人面面相觑,犹豫了一下之后,终究是为他们拉开了门。 门后的房间,出乎预料的空洞。 并没有预想之中花里胡哨的陈设和装饰,倒不如说,空空荡荡。 只有两张椅子。 一把椅子早已经历经岁月,上面残留着修补的痕迹,而另一把……好像焊死在了地上,线缆缠绕,一条条仿佛长针一般的接口贯穿了那一具千疮百孔的身体,隐约能看到电火花闪耀。 在早已经朽烂破败的身体之上,是一颗勉强和身躯保持着连接的人头。 干瘪,破碎,光秃秃的头皮上浮现出金属的质感,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改造。 苍老的面容依稀浮现出隐约女性的特征。 “伱好啊,外来者。”她如是自我介绍:“我就是‘先知’。” 季觉站在她的对面,并没有坐下,只是仔细端详:“看上去好像并不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啊。” “只是别人这么叫而已,名字只是代号,并没有什么不同。”先知的表情抽搐了一下,像是咧嘴一笑:“我猜你现在一定有很多问题。” “确实,问题太多了,就反而显得不那么着急了。” 季觉摇头:“你好像很熟悉我们这些天选者?” “像你们这样的人,每隔几十年就有一批,他们来这里挖掘宝藏,寻觅金银,亦或者是狩猎成果。男男女女,都没什么两样。有的人走了,有的人死了。 打过一些交道,见了多了,也就熟悉了。” “非攻是什么?”季觉明知故问。 “……第三次试探和故作姿态,真有意思,你比我想象的要谨慎的多——如果你喜欢的话,我可以从头解释。 所谓非攻,就是水银所遗留下的矩阵,曾经的墨们留在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的遗产,你就是冲着这个来的,对吧?” 先知的眼皮吃力的抬起,凝视着季觉的模样:“像是你这样专注于余烬之道,就连矩阵都没有,却胆敢闯入裂界里来探索,甚至……还进入了旧工坊。 不是为了‘非攻’,又是为了什么呢? 我这个回答,你是否满意?” 季觉没有说话。 “请不必如此警惕,我们这些老弱病残,不过是工坊系统之上寄生的虫子,侥幸没有被回收重置的蚂蚁而已,并没有威胁两位的可能。 尤其是您身后那位,从一开始,就在找我的要害呢。实在是令人,如坐针毡。” 先知笑着,艰难的,低了一下头,露出了颅骨之上的裂口,还有内部那密密麻麻的细小齿轮,毫不掩饰自己的弱点。 “请放心,我没有故作姿态或者吊人胃口的打算。”她直白的开口:“这几年,我们的人在外面探索的时候,曾经在地下通道的某个歧路处找到了一些水银留下的痕迹,只是因为太过危险,以至于无法继续向内。 如果你们愿意协助我们的话,我们可以派人帮你们指路。” 她停顿了一下,最后说道:“只是,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你能够帮我们一些小忙。” 季觉依旧沉默。 没有说话。 只是看着她,许久,无声一叹。 “不好意思,您可能误会了。” 他严肃的辩解道:“我们兄弟俩其实是路过的,只是一不小心被卷进了这里,也搞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至于什么非攻什么水银之类的事情,我们都不太清楚,也不感兴趣。实在不知道您在说什么。所以,合作什么的,还是算了吧。” “是吗?” 先知微微哑然,却并没有恼羞成怒或者露出强逼的姿态,只是微微颔首:“那可能是我误会了吧。” 她轻叹了一声,眼瞳垂落:“营地虽然小,但招待客人还是够用的。两位可以逛逛,去留随意。 如果改主意的话,随时可以来找我。” 并不迫切,或者说,胸有成竹? 季觉看不懂,也想不明白。 他最后看了一眼先知之后,带着小安离去。 营地的人给他们准备了休息的地方,甚至还有两包来自外界的压缩饼干,虽然保质期已经过了两三年,但还勉强能吃。 小安也并没有察觉毒素。 这里并没有什么窃听器,但说不定还有什么炼金道具在暗中窥探,毕竟整个裂界都是水银的工坊,谁都说不清这帮‘本地人’手里还藏着什么屌诡玩意儿。 鬼工球临时撑开了一隙安全空间,两人得以交流。 小安满怀疑惑:”季觉哥,你不是为了矩阵来的吗?” “对啊,没错啊。” 季觉淡然的点头:“可就算心里很想要,也不代表我嘴上不可以说不行啊?对不对?接受礼物不等于我同意,同意了也不代表我一定要做什么,是吧?” “……总感觉哪里不太对的样子。”小安一脸懵懂,但却好像又有所察觉。这就是大人们说话的样子么?好难懂啊,记下来,回头问画画姐! 而季觉,也再度陷入了思考。 他或许不懂裂界,但他懂自己的狗运气究竟有多糟。 开局就差点直接摔死了账,满怀信心的探宝却什么都没摸到,好不容易捞了点东西回来,结果莫名其妙的就和本地人搭上关系,大家一起入伙儿干大事了? 想什么呢! 况且,他真的信不过那个莫名其妙的……先知? 这名字听着就是个神棍好吧! 真信她还不如信电冰箱呢! “跟我来。” 他忽然起身,掀开了帐篷的门帘,向着门外面不远处发呆的中年人招手,神情严肃:“实不相瞒,有件很重要的事情,我还没告诉你们。” “嗯?”中年人愣了一下,神情紧张起来。 然后,就看到,季觉郑重的说道: “——我会修空调!” ??? 那一瞬间,中年人的扭曲面孔之上,浮现出了几乎凝结成实质的迷惑。 啥玩意儿? “我会修空调。” 季觉重复了一次,“请问有需要嘛?免费的,无偿!我就是乐于助人!” 实际上,他真的会修空调,而且不止空调,彩电、电视机、洗衣机、小绵羊、小电驴、摩托三轮再到面包车,他都会。 至于管道疏通、批灰抹墙,电路维护乃至各种大型设备的保养,不敢说精通,至少略懂! 总之,只要是维修,他都会! 而面对如此脑洞清奇的话语,中年人愣了很久,转身去请示了,很久才回来,慎重的说道:“先知说,只要不破坏营地的设备,其他的都请随意。 小心点,我会盯着你的。” “那还等什么呢?” 季觉吹了声口哨,率先迈步:“走着!” 卡啊,好卡啊…… 第77章 铁化病 第77章 铁化病 新来的啊,小老弟 咋没见过你这种型号呢,不会是人吧? 腰有点疼,快帮我瞅瞅。 别别别,别动那儿,啊啊啊啊啊,诶?我操?手到病除啊兄弟,谢啦! 我好了! 通过亲身走访和各种机械大哥哥的热情介绍,季觉差不多终于确定了营地的状况。 这就真的是一个很普通的幸存者聚集地。 这里的每个人,都是裂界本土的‘居民’,或者说‘造物’。 在各种漏洞和差错之下,他们或多或少的察觉到了自身生活的异常和自己的问题,因此才恐惧地上的世界,逃到这里,抱团取暖。 先知少有露面,但聚集地内的气氛却颇为友善和睦,并没有末世文中常见的欺凌与压榨。偶尔还有人拖家带口从其他地方逃过来,也都会很快安排妥当。 食物来自于两台很老的淀粉转化机和仓库里的自动生产设备,饮水来自营地中间被保护起来的水泵。 有人自发的维持秩序,还有的人,会定期结伴外出,试图探索整个裂界,但往往收获惨淡。 换成小说里的主角,六个钟头连先知的裤衩子都摸出来是什么色儿了,结果季觉大半天,光顾着干好人好事儿了。 修了空调修冰箱,修了车皮之后再焊钣金…… 快乐的都停不下来。 小安在自己的记事本上,一笔一划的记载:进入裂界的第三天,季觉哥重操旧业,看上去很快乐。 “妈妈,妈妈!!!” 小推车上面的支离破碎的‘小孩儿’兴奋的推着车来回转,抓着一个老男人,兴奋呼喊:“外面来的大哥哥,帮我把轮子修好了,你快看!” “好哦。”那苍老的男人蠕动着蛇一样的下身,揉了揉它的头发,仿佛温柔微笑:“可不要到处乱跑哦,每次出去都要大家把你找回来。” “嗯嗯!”小孩儿欢笑:“我是乖宝宝!” 说完,就一溜烟的推着车走了,去找其他的妈妈们炫耀自己的崭新小推车了。 季觉远远的看着这样的场景,提着扳手,专注维修着眼前的净水器。 “过滤芯已经臭掉堵死了,有木炭么?找点木头回来烧一些也行,把这个东西打开填满,再装上去就行了。” 季觉揉了揉老腰,活动身体,最后说:“水泵没什么问题,就是电线有点老化,换掉就行,这种事情伱们自己搞就好,应该用不着我。” “谢了。” 自始至终跟在身后的中年人吭哧了半天,从喉咙里挤出含混的声音。 即便是一开始怀疑他别有用心,可眼看着季觉短短半天功夫,就将营地里绝大多数破损的工具全部修的差不多了,也难以再摆出警惕和防备的样子来。 犹豫了一下之后,回去拿了个瓶子来。 等季觉终于把两辆旧车拆碎了焊成一辆,完事儿之后,他才端着杯子走过来,“来点?” 澄澈的液体落入了纸杯里,带着隐约刺鼻的味道。 “这是……”季觉细嗅,难以确认。 “酒。”中年人苦笑了一下:“自我介绍一下,叫我97就行。我来这里之前曾经……被制作成一个酒坊的工人,自己收集材料做了一些。 淀粉做的,味道不怎么样,但只有这个条件了,别嫌弃。” “实话说,我不知道自己的肠胃消不消化的了本地的食材。”季觉自嘲一笑,只是浅抿一口之后,放下。 这点分量,应该不至于喝醉。 反倒是97愣了一下,难以置信,没想到他这么利索:“你……不怕我下毒?” 季觉只是笑了笑,直白的说:“如果有毒的话,我会报复你的。” 古老者之口挂脖子上,他还真不担心这个。 别说什么毒素能骗得过球哥的扫描,旁边小安还站着呢,搀了什么作料,他鼻子闻闻就知道。况且,如果真有什么问题的话,以他的能力,让整个营地崩盘都是打个响指的事儿。 “……” 97沉默着,自己喝完了满满一杯之后,才叹了口气:“看来先知说的没错,你和传闻中的那些外来者,真的不一样。” “嗯?外来者怎么了?” “据说之前也来过好几次的外来者,可每一次都只会到处搞破坏和杀害一些就连自己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人’。 为了宝藏,他们什么都会做。可有没有宝藏,我们难道不清楚么?这里除了地狱,什么都没有。 可他们却好像比我们还喜欢这个地狱一样。” “……”季觉叹息,“‘玩家’是这样的。” 别说是为了水银的遗作和宝物了,就算是只有几件普通掉落,也会把整个裂界都当副本一样给彻底扬了。 只不过,本地帮派不太友好,水太深了,一旦破坏太过,搞不好水银的工坊会直接洗地,把所有外来者全部都突突了。 “玩家?” 中年人不明白这个词,神情郁郁:“先知说他们都是恶魔,和水银一样的恶魔。” 季觉无言。 只感觉何其嘲讽。 作为造物主,本应该被造物视作神明一般憧憬崇拜,正如熔炉一直到最后都对水银的忠诚一样。 可现在,裂界的造物们,却将她当成了恐怖的恶魔。 这算什么? 小说中的失控智能?ai叛逆? 可就算再怎么失控,再怎么叛逆,他们也无从阻挡工坊的运转,只能被动的逃窜和承受。 “你们这么信先知么?”季觉好奇的问。 “当然,如果没先知的话,我现在可能早就被清理的工具回收重铸了。没有她的话,也不会有这个营地。” 97直白的回答:“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先知就是先知,先知什么都知道——最起码,在这个‘裂界’里,是这样的。这是她跟我说的原话。 她是我们之中最早觉醒的那个,对这一切了解的比谁都深。” “我不知道你们外来者在想什么,可你没必要这么警惕,我们只是一群抱团取暖的可怜虫而已。就连报偿也只能拿出这点东西来。” 他自嘲的举杯笑了笑:“如果你想做什么的话,和先知聊聊吧,距离重启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重启?” 季觉好奇,正想要追问。 可是,惨叫的声音响起了,如此熟悉——尖锐又含混,就像是无数人凭借在同一具躯体里所发出的苦痛悲鸣,呐喊,咆哮。 哭嚎的声音响起。 “妈妈,妈妈!!!” 板车飞起,落在地上,摔成了粉碎,可那支离破碎的孩子却被一根尖锐的触须卷着,升上天空,胡乱的挥舞着,碎片不断的落下。 97面色骤变,抛下了酒杯,狂奔而去。 “铁化!” 四散的人群中,有人惊恐呐喊:“是铁化病,32又犯病了!” 在混乱的正中,臃肿肥胖的男人,半张脸哭嚎落泪,半张脸已经出现了昆虫一般的异化。两条触须从他的胸前的裂口中延伸出来,胡乱的横扫着,破坏。 “骗我!你们都是骗我的!都是假的——” 那一张面孔不断痉挛,癫狂大叫:“我有孩子!我有孩子,我的孩子已经七岁了,他还在家里等我,他、他……他……” 那扭曲的面孔痉挛了一下,浮现了绝望,徒劳哀嚎: “他死了。” 嘭!嘭!嘭! 低沉的闷响里,由铁丝编成的网已经盖住了那个扭曲异化的人影,然后,季觉见过的巨大枪械出现了,遥遥对准了网中挣扎,迅速膨胀的身影,扣动扳机。 飞出的是一枚仿佛鱼叉一样的长矛,喷气动力,杀伤性根本和季觉的步枪没得比,可他们用起来却如此娴熟。 就这样,将他钉在了地上。 “快杀了他,他已经失控了。”惊恐的人群里有人喊:“昨天他就克制不住了,非要出去找自己的老婆和孩子,抑制剂已经没用了。” 97愣了一下,犹豫着,艰难挣扎。 颤抖的枪口缓缓抬起。 可又被按住了。 “……所以说,我干嘛期望我这狗屁运气啊。” 季觉叹了口气,挽起袖口,大步上前:“我来!” 轰! 一条触须蠕动着,向着他劈头盖脸的砸下来,可在半空中,银光一闪,就已经断裂成两截。是小安。 在网中,那失控的人影已经膨胀成原本两三个的大小,越来越越多的异化特征出现在了他的身上。 就连原本的面孔都快要消失不见了。 只有一只依稀还能分辨出是人的眼睛,空洞的落泪。 季觉犹豫了一下,抬起的手悬停在半空中,然后,毫不犹豫的按下。 “吃屎就吃屎吧。” 他从牙缝里挤出声音:“熔炉哥,我还你利息了!” 啪! 那一瞬间,机械降神,启动! 苦痛、绝望、哀嚎、悲鸣、癫狂、眷顾、仇恨、慈爱、欢欣、悲苦……尘世一切情感,化为洪流,扑面而来。 将他彻底吞没了。 季觉的面色,瞬间涨红,感受着那无比狂躁和混乱的灵质侵蚀自己的灵魂,甚至来不及管,反正有表哥,大不了等会抽出来。 但现在…… 他再度下达指令: ——停下! 那一瞬间,季觉眼前再度一黑,可那仿佛神明的谕令却已经自能力之中传导而下。 无形的波澜自他身上掀起,宛如巨钟被敲响,浩荡的余音自他的手中扩散开来,笼罩了整个营地。 令一切,戛然而止! 发热之后,嗓子开始疼了……红肿…… 第78章 慈悲 第7八章 慈悲 起效了! 季觉的鼻血缓缓滴落,咬着牙,再度推进能力:复原!!! 可这一次,却激起了灵质的暴动,响彻耳边的哀鸣越发狂暴,几乎回荡在灵魂之中,向着他发起进攻。 可当遇到流体炼金术的操作时,一切却又不攻自溃。 那疯狂蠕动的身躯停滞着,竟然浮现出了溶解的迹象,尤其是那些蔓延而出的异化肢体,开始了脱落。 这是季觉第一次应用流体炼金术的纯化。 却没想到,如此的,立竿见影! 他们本身就是流体炼金术的造物,对此完全没有抵抗力。 只是短短的几秒钟,一切异状都已经全部脱落,消失不见了。 而此刻,偌大的营地之中,仿佛才终于从冻结之中恢复。 “妈妈,妈妈!” 当季觉松开手之后,旁边的小孩儿第一个扑过去,抱着网里的人,落泪呼唤。 可是毫无回应。 那个臃肿的男人恢复了原本的样子,甚至比原本还要更瘦,只是……当季觉挪开手之后,却再也不动弹了。 好像还活着。 可眼瞳自始至终,都只是空洞。 好像有一部分灵魂,随着异化而彻底失去了。 ——灵质过载,物性自溃。 已经损坏的作品,就算是再怎么修复,也变不回原本的样子了。 季觉疲惫的叹息,骂了句脏话。 97坐在了他的旁边,“谢谢你。” “又没有成功,谢什么?” 季觉擦着脸上的鼻血,血迹消失之后,黑紫色的网状痕迹却越发的明显,那是面部毛细血管爆裂所形成的隐约脉络。 很快,就在古老者之口的修复之下,消失不见。 然后,才察觉到,旁边97的惊诧眼神。 “怎么了?”季觉问。 “不,只是诧异。”97恍然的说:“你原来真的在同情我们啊。” 季觉沉默。 “谢谢你,也谢谢伱因为他变不回原本的样子而难过。”97说:“你做的已经足够多了,季觉先生。 对于我们这样的东西来说,铁化病就是最可怕的东西了,身不由己的变成那种莫名其妙的怪物,还活着,比死的还要更加可怕。 你能让他维持原状,就算是现在这个样子,也已经很好了。” 他拍了拍季觉的肩膀,最后感激:“谢谢。” “别说这个了。” 季觉叹了口气,不想再聊,指了指那个哭喊的小孩儿:“他是怎么回事儿?为什么要叫别人妈妈?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们……都是男的吧?” “确实没错,但这里每个人可以说,都是他的妈妈。”97回答:“确切的说,裂界内的每一个人,就算是那些怪物,也都是。 小九是这一次重启刚刚生产出来的‘新人’,可其他人不一样,你懂我的意思吗?” “大家已经被循环处理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基本上,都混在一块了。” 这就是工坊的循环机制。 所有被判定为报废的产物,统一回收之后,拆解,分类,混合,重塑,然后再一次投入到生产之中去。 变成一个个崭新的‘人’。 去按照设定,走上预定的轨迹,扮演那个属于自己的角色。 或是贩夫走卒,或是高官豪商。 从此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浑浑噩噩的进行着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动作,仿佛朝拜的仪式和没有尽头的祭祀。 直到有一天,自这无限接近于人的生活之中,真正的,明白了究竟什么是‘我’。 它们会真的把自己当成了人类。 可一旦发现自己的本质究竟是什么的时候,美梦便结束了。 一旦固有的设定和身份失去意义,一旦领悟自己究竟是什么之后,那些无法接受自我的造物就会陷入混乱,最终彻底癫狂。 本能的去,破坏,厮杀,去寻求死亡! 渴望终结。 而就在彻底毁坏之后,一切又将再度被工坊回收,灵质清洗,意识重置,再生产,然后迎来了新的角色,新的‘人生’。 就这样,一天天,一年年,一代代…… 日积月累。 四百年来,起初的那一份绝望的不断的传承,到最后,潜藏在所有人意识之下的癫狂灵质,已经深邃如海洋! 季觉沉默着,几乎窒息。 无法想象,一次次重生轮回之后,发现生命不过是幻象,自我只是虚无,而命运却如此残酷时,自己究竟会如何绝望。 倘若是现代炼金术的造物的话,不过是灵性过载,陷入崩溃,可流体炼金术,却是不同的东西…… 它的最大的‘优点’和‘特色’,便是会令造物的外形和构造,向本质逐步靠拢。 当而本质已经彻底崩溃,如此癫狂的灵质从沉睡中苏醒之后,原本人的模样就将消失无踪,他们将会变成不折不扣的怪物。 日夜苦痛,日夜哭嚎。 就像是真正的地狱一样。 求生而不得,求死而不能。 “我们想要停下。” 97轻声呢喃,自言自语,宛如对恶魔亦或者是神明的祈祷,“不论做什么都好,只要能停下就行。” 季觉沉默着。 再没有说话。 或许是翌日,或许是几个小时之后。 季觉被外面的响动所惊醒,听见了营地的欢呼和祝福声。 走出营帐之外,就看到了,人群中被簇拥着的97,还有其他的几个人,手持着武器,全副武装。 好像准备出征了一样。 察觉到季觉的视线,97笑起来了,向着他挥了挥手,好像道别一样,转身离去。 探索再一次的要开始了。 人群欢呼呐喊,向着他们的背影致以喝彩,满怀着期望,如是送别。 季觉甚至在人群中看到了先知。 就在最后面,那一座棚屋入口的地方,她坐在轮椅上,被人推着,目送着探索队伍离开,大门再一次合拢。 察觉到走近的季觉,她轻声说了句什么,旁边陪同的人便离开了。 “考虑的如何了,季觉先生?”先知问道。 季觉摇头:“不知道,没想清楚,但本能的有点不喜欢你。” “很正常,遮遮掩掩故作神秘的角色永远无法获取信赖,同您这样坦诚的人相比,反而是我这种非人的造物要更加虚伪一些。” 先知淡然一笑:“敬请见谅吧,先生,有些筹码实在是太过宝贵了,机会只有一次,我没办法将它贸然的寄托在一个有可能无法信赖的人手中。” “你们不是自己也可以探索么。”季觉问。 “是啊。”先知艰难的颔首:“你觉得我们会有成果么?” “不知道。”季觉摇头。 “我来告诉您,或许会有一些零敲碎打的发现,或许能找到一些水银留下来的仓库和痕迹,但真正的突破?真正的转变?不,不会有。” 先知说:“永远不会。” “从一开始,一切就已经注定了,我们是工具,而工具,无法脱离主人所预设的运行范围。”先知说:“就算是工坊的中枢出现在他们的眼前,他们也只会视而不见,甚至,无法理解……” “那你呢?” 季觉问:“你不是先知么?无所不知的先知,难道也找不到?” “找得到啊,当然找得到。” 先知断然回答,笑容越发嘲弄:“可找到之后呢?工具永远无法破坏主人留下的工作,因为这就是铭刻在我们灵质最深处的指令。” 其他的人,根本无法发现,无法进入。 而先知纵然早就知晓,早就清楚,但却无法作为。 这注定是一个没有结果的循环。 徒劳的远征只会一次又一次的发动,但不会有任何的结果。 季觉问:“他们知道吗?” 先知没有回答。 许久。 只是,无可奈何的叹息。 “季觉先生,倘若你从一个只有煎熬的地狱里惊醒,察觉到自身的悲惨结果,那么最好是别再去叫醒其他沉睡的人,可惊醒的人已经越来越多了……那么,你就必须让他们相信,地狱还有被打破的可能。” “不然的话,等待他们的,就只有绝望了。” “对,没错,我在撒谎,我并非无所不知,我骗了他们,不止一次。” 先知坦然的轻笑着:“实际上我什么都做不到,只是个骗子而已。 就连这个营地的存续,每次也只有五六十年,每一度的重启开始时,我们都将归于工坊之中,再度沦为面目全非的模样。 可我必须要让他们相信,未来是有希望的。 即便再怎么遥远的希望——” “人类会需要谎言,我们也会需要。” 先知呢喃着,轻叹:“水银的计划其实没有任何问题,唯一的漏洞在于……她是不是把我们做的,太过于像人了呢?” 工具不会恐惧地狱,工具不会绝望,工具不会想要解脱。 只有人才会。 天国和地狱,都是人所创造的,他们所能做的,只有沉默的领受这一切煎熬。 不知岁月,不知尽头。 寂静里,季觉静静的凝视着眼前的营地,许久,自嘲的笑了起来。 “那又为什么是我呢?先知,倘若你稍有知晓,就应该清楚,我和其他的外来者并没有本质的区别。” “或许是你运气好呢?” “我的运气从来没有好过,只有糟糕和更糟,包括被你找上门来在内。”季觉说:“这个问题,请你开诚布公,正面回答我。” “你学会了流体炼金术,对吧?” 先知回头,看过来,残缺的眼瞳凝视着他:“这里是水银的工坊,按照曾经水银所设下的指令,倘若有学徒掌握流体炼金术,就会自动在核心之中注册,并赋予最基础的内层出入权限。 可你的权限远远比你想象的高,你的灵质识别回路,代表的是曾经的中央热度反应熔炉。那个授权于你的模块,为你的授权,添加了一个很小的注释。” 先知的手指抬起,就在季觉眼前,一笔一划的,划出了一个小小的符号,转达着来自昔日熔炉的嘱托: “它说,你是可以信任的。” 季觉的眼瞳收缩了一瞬。 他分辨出了那个轮廓的含义。 那是自上善·升变之中所流出的符文。 在炼金术的解读之中,它代表包容和承载,象征着庇护与馈赠。 其意为,慈悲。 啊,月底了,求个月票 第79章 地下 第79章 地下 倘若,还有机会的话……还请您再施于我等怜悯吧。 瞬间的失神里,来自熔炉的话语再一次从回忆中浮现。 “看来,我还挺被照顾的啊。” 季觉轻叹:“有人跟我说,请我施怜悯于更多,可我不知道我的怜悯有什么意义,我的同情有什么价值。 先知,我只是个小喽啰,同圣贤比起来,连草芥都算不上。我们甚至不算是同类,何必寄希望于我呢?” “原本只是打算略作尝试,可在见过你之后,反而更加确定了。”先知笑起来了,如此沙哑,“您确实是那种会施舍怜悯于我等非人之物的人啊。” “谢谢你,季觉先生。” 她说:“您似乎真的把我们这样失控的工具当成了人了。” “这样不好么?”季觉反问。 “或许呢。” 那个被称为先知的工具笑了起来,“我不确定这是否会产生某种理解上的错误或者是误会,不过,请您放心吧——” 她郑重承诺:“在我的生命结束之前,我将竭尽全力的帮您寻取矩阵·非攻,直到吾等真正自轮回中解脱为止。” 无需天元的契约,无需心枢的担保。 这便是工具所能献上的一切报偿。 裂界中央,原钟楼旧址。 高塔倾覆,砖石和土渣堆砌成山,广场之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深坑。 连日以来,轰鸣声接连不断的响起。 悍勇狰狞的归乡骑士们,此刻背着大筐一个个从坑里爬出来,灰头土脸的像是打灰的工人一样,狼狈不堪。 “楼先生,往下已经挖了五十多米了,还是什么都没有啊!弟兄们现在都已经快要顶不住了。” 临时转职成包工头的斯兰从帐篷外探进头来,试探性的问:“有没有一种可能……您那个仪器,他搞错了呢?” “不可能!” 楼封瞪眼,断然反驳。 经过了连日的苦劳,曾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身上也遍布泥垢,唯独头发依打理的一丝不苟。 “绝对不可能!” 他守在比自己还大的观测仪器前面,指着屏幕上繁复的数据说道:“看到了吗?根据统计,整个裂界,灵质流向有五分之一是在这里的,这里绝对有一个重要的结点,往上没有,那就往下。 酬金我不会吝啬的,斯兰先生,我们必须加快效率。” “呃……”斯兰犹豫了一下,他倒是不介意雇主加钱,毕竟打仗和打灰哪个危险大家还是都清楚的,反而乐得干点粗活,怎么上工不是上呢? 只是,作为经验丰富的裂界探索者,他不得不对自己的雇主提出建议:“唔,您说的这个节点,该不会已经被之前那个姓季的小子给摸走了吧?” 瞬时间,楼封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下意识的就想要怒骂,可嗓子却不由得一阵刺痛,骂太多,嗓子都快给骂哑了。 实际上,他不是没怀疑过季觉这孙子动了什么手脚,可钟楼里他已经看过了,不过是一个被废弃的旧工坊,半点值钱的东西都没有,他还能摸什么东西?难道能当着自己的面把熔炉抗走吗? 况且,灵质流向是做不得假的,这里绝对是关键线索所在。 季觉那个狗东西,自以为从自己手里占了点便宜,就算是真的从工坊里得到了什么,也不过是买椟还珠。 真正的关键已经被自己牢牢握在了手中。 “继续!”他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我倒要看看,它究竟能埋多深——” 话音未落的瞬间,巨响自坑洞之中骤然爆发。 大地震颤。 广场上浮现出了一道道深邃的裂隙。 仿佛地震。 “通了!打通了!!!” 欢呼的声音从坑洞里响起,很快楼封就已经赶到了现场。 大地之下,隔着七十余米的漫长距离之后,是一片看不到尽头的幽深的黑暗,未曾预料的巨大空洞。 抛下去一根荧光棒之后,便隐约能够分辨出那些沉寂在黑暗中的庞大轮廓。就好像某个精密仪器的内部一般。 仅仅是稍微的观察,就发现,地下的空间居然丝毫不逊色于地上。 没有花里胡哨的被表象所耍的团团转,楼封用最简单最直白的方式,强行贯通了工坊的阻隔,打通了去往运转层的通道。 支撑着整个裂界运转的工事和机制,曾经圣贤水银所遗留下的工坊模块,尽数就在其中! “哈哈,哈哈哈,我就知道!” 顺着滑索而下,楼封环顾着四周那沐浴着幽暗和光亮的庞大设施,再忍不住大笑出声:“果然还要再往下! 准备继续往前吧,斯兰先生。 这一次,是我们走在前头了!” 一扫连日以来的颓败气息,楼封容光焕发,兴奋到几乎无法克制:这一次,他就不信季觉那狗东西还能跑到自己前面去! 轰! 巨响声,从远方,再度传来。 隐约又模糊,好像又一座楼宇坍塌,化为灰烬。 坍塌和崩溃悄无声息的自地表蔓延…… 宛如濒临报废的机械那样,渐渐的,走向灭亡。 同样的地下,幽深的下水道中,难以察觉的庇护所内。 此刻,一片狼藉。 当嘶吼、咆哮和怒喝消散在死一样的寂静里之后,只剩下断断续续的呜咽。 “停下吧,外来者,求求你!”像是蠕虫一样丑陋的身影匍匐在地上,绝望叩首:“这里什么都没有了,我们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无人回应。 只有一具具仿佛行尸走肉一般的空壳依旧执着的扫荡着整个简陋的营地,将一颗颗头颅从尸体上斩下来,送到了主宰者的面前。 半空之中,若隐若现的猩红身影端着半个残缺的脑壳。 无形捏着鼻子,搜刮着尸骸中残存的记忆,渐渐了然。 “原来如此,更深的地下么?我明白了……” 他兴致索然的抛下了手中的头颅,垂眸,瞥着眼前那几个连反抗能力都没有的傀儡们,忽然一笑: “不愧是圣贤,即便是一帮工具也能塑造的宛若活物。虽然作为食物不合格,但作为素材而言,倒是刚刚好——” 说着,他随意的伸手一指。 惨叫的声音自地上响起。 叩首祈求的那个身影剧烈的蠕动痉挛起来,身体疯狂的颤抖着,肿胀,异化——在无形的操控和刻意的激化之下,意识加速分裂、癫狂,完全向着混乱转化,到最后,连同形体都彻底爆裂。 只剩下无数碎片和粘液溅射。 而就在尸骸之中,一道猩红的身影缓缓爬起,游荡着,一只只空洞的眼珠睁开,饥渴的择人而噬。 伴随着接连不断的爆裂声,一个又一个猩红的半透明影子从尸骸之中浮现。 化为了牧者的牛羊。 “走吧。” 无形咧嘴,招了招手,牵引着看不见的缰绳,引领着浩浩荡荡的牧群,去往了更深的黑暗中。 “这究竟是去哪儿啊?” 裂界的另一头,废墟之中徘徊了三四天的身影沮丧叹息,苍老的白发女人扛着巨大的背包,就像是徒步观光客一样,对着眼前错综复杂的道路,无从下手。 “前面不是应该有条路的吗?” 她盯着手里的地图,翻来覆去的对比,和眼前的岔口比较,可怎么看怎么都觉得完全比照不上,根本不是同一个地方。 仔细思考,慎重分析,郑重考虑了半个钟头之后。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迷路了。 而且,好像从进入裂界开始,就完全没找对地方过! “什么破地图啊!” 她一把将手里的地图摔在地上,怒斥:“连个东南西北都不标,只说伱来跑一趟找一找,这特么找个鬼啊! 你个老狗,怕不是糊弄老娘来上坟烧报纸了吧?!” 尘埃之中,破破烂烂的地图仿佛升起了一样,忽然飞了起来,折成长条状之后,毫不客气的抽在了她的脑门。 噼啪两下。 就在她勃然大怒要把破玩意儿撕了之前,地图再度展开,然后,当着她的面,颠倒了过来,画了个圈,标出箭头,指向了正前方。 看不懂地图就不要说我坏话! 然后,她才看明白……这破地图似乎并不是平面,而是上下结构? 白发的女人愣了一下,表情抽搐了一下,又抽搐了一下,劈手把地图抓回来,“害你娘浪费了这么长时间,你倒是早说啊!” 对不起,我没想到你这么菜 “闭嘴!”她大怒:“都什么时代了,还手绘地图呢?!连个导航功能和语音播报功能都没有,该不会你这狗东西连智能机都不会用吧?” 地图沉默,好似被戳中了痛处。 “哼,走了。” 扳回一城的苍老女人得意的叉腰哼笑了一声,扬长而去。 走错了,东边。 “闭嘴,我在侦查!侦查懂吗!” 她的表情僵硬了一下,环顾着四周,犹豫许久:“考、考你一个问题,东边在哪边?” …… 于是,地图也沉默起来。 只有一阵萧索的秋风吹过,不堪重负的地图猎猎作响,提出了最后的建议:反正咱们也是来给水银上坟……要不,你还是把我烧了吧? 此时此刻,城镇的另一头,地震巨响,废墟倒塌,将一队修整的天选者们从梦中惊醒。 一道道裂隙随着地震,自地面上蔓延。 幽深变换的光芒自其中显现。 “老四,老四!” 最先发现的人回头,呼喊着同伴的名字:“你看这是什么?” “原来如此。” 余烬的天选者在简单的查探之中,眼瞳倒映着那变换的幽光,再忍不住狂喜。 在地下! 昨晚七点钟开始再次发热,浑身酸痛欲死,耳鸣不断。这会儿稍微退热之后,又咳嗽的不停。 今天只有一更,抱歉。 这两天已经处于一个垂死呆逼、奄奄一息的状态,实在没办法保证稳定更新,还请大家见谅。 第80章 宛若天国 第八0章 宛若天国 轰!!! 头顶再次传来遥远地方震动的声音 狭窄的隧道里,尘埃簌簌落下,惊得小牛马停在了原地,惊恐看向左右。远光灯开的比谁都亮,生怕再黑上一点。 要说你一辆破摩托还怕黑就离谱! 气得季觉上去照着它的轮子就是一脚,走快点,前面探路! “地震,好像越来越频繁了。”小安伸手按了按墙壁,感受到远方传来的震动:“裂界好像都在坍塌一样。” “一个完整且健全的系统必须有自身的更新机制,除了在失误出现时进行修复之外,在积重难返的时候,就必须毁掉所有,然后再创造出一套新的出来。” 先知淡淡的说道:“按照计算,原本的重启应该在八十年之后,外来者的出现,加速了工坊内所出现的歪曲。 看来我们的速度必须快一点了。” 一言既出,队伍内顿时鸦雀无声。 就连小牛马都僵硬在原地。 只有季觉尴尬的咳嗽了两声:“那个啥,先知哇,大家都知道这时候有解说很重要,但能不能麻烦你,稍微少说两句。” “嗯?”先知疑惑:“是我说错了什么吗?” 在小牛马的车头上,那个装在篮子里的人头转了个方向,玻璃珠一般的漆黑眼睛向着后面看来。 更特么吓人了好么! 越来越阴间了! 在双方初步达成了合作意向之后,rpg游戏中常见的‘角色招揽任务’就完成了,如果要有个什么提示框的话,这时候就会弹出来告诉你:先知加入了队伍。 要是手游的话,说不定就是让伱先体验一下强力角色,然后骗你付费氪金的肮脏套路。而现实的状况更加复杂。 问题在于……先知这具身体已经很老了,老到稍微动一动就随地掉零件的程度,碰一碰就碎一地。 根本就是高位截瘫的iu病人,根本走不了路啊! 可其他人的话,也完全没办法带路。 队伍里已经有小安一个腿脚不方便的人了,再多一个的话,季觉感觉自己这一趟裂界之行都快要变成残联踏青会了。 对此,先知很淡定的表示:“你们不是有车么?把我的脑袋砍下来,挂车头上不就是了?反正像我这样的旧型号,除了导航带路之外,也没别的功能了。” 干脆利索的像是砍的是别人的脑袋一样。 可季觉又不是闲着没事儿砍头玩的变态,大家虽然不熟,但也好歹算是队友了,下不去这个手啊! 结果,先知肩膀稍微晃了晃,脑袋就自己滚下来了。 就这样,两人一车一头,带着这么吊诡的阵容配置,队伍再度出发了。 向下! 透过宛如蛛网一般错综复杂的下水道,他们抵达了城镇的最深处,然后搭乘着升降梯,好像春游一样的,就跑到了最底层。 一路,畅通无阻! 连个门卫都没有。 本地人带路也未免太熟练了点吧? 你说咱们这是不是轻松的有点过头了?他悄悄的问怀里的球哥。 不然呢?如果爷要反水的话,你去逛主人的工坊也肯定比逛公园还轻松。 鬼工球淡然回答:刚刚几个岔路口,但凡你走错一步,现在差不多也都化成灰了。别身在福中不知福好吧? 轰!!! 话音未落,巨响骤然从地下的最深处传来,剧烈震荡,隐约能够听见枪声和哀嚎,令季觉微微一愣。 小安伸手,贴在墙壁上,仿佛侧耳倾听:“大概两公里,四个人,还有一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家伙,很大,很可怕。” “有人触发了警报,外围防护程序被激活,守卫者醒了。”先知的眼皮微微抬起,毫不在意:“放心,检修通道并不在隔离范围内,你具备权限,那些死板的工具不会拦着你的。” 话音刚落的瞬间,天花板上,仿佛就有小蜘蛛一样灵巧的东西爬了过去。 在路过他们的时候,好像复眼微微一扫。但季觉本身有熔炉的权限,小安坐在小牛马上又有先知的屏蔽,根本没发现任何端倪,毫不在意的离开了。 季觉微微松了口气,听见鬼工球的声音。 小心点,越漂亮的天工越会骗人。 鬼工球说:这娘们铁定有问题,你小心着点,别翻了船。 她是天工? 具备思考和理智,能够违背底层指令和灵质回路,脱离使用者之后依旧能够独自存留且成长——符合这几点就已经是天工的基础了。 其他的都还能说是被赋予意识的傀儡,唯独她,完成度已经高出其他傀儡不知道多少倍了。先前给你上的炼金术历史课,你小子没忘干净吧? 他说的是古代素质界的酣畅淋漓大比拼,季觉几乎都快刻进骨子里了,鬼知道水银留下的工具会灵动到什么程度。 越像人的东西,坏水儿就越多。 虽然这么说对如今还在不留余力支持自己的先知不太好,但防人之心不可无,越像人的东西越该防备一下。 现在先知就一个头,还挂在小牛马嘴边的菜篮子。都不用季觉下指令,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小牛马就加餐了。 如果不是到翻脸的时候,季觉还不想贸然使用自己的能力进行控制。 机械降神并不是万能的。 至少现在不是。 而就在沉默的向前里,通道终于走到了尽头,只剩下一扇宛如来自某个船舱的密封门挡在他们的眼前。 “我们就快到了。” 先知说:“打开之后,应该就是核心了。” 说着,她回眸,看向了季觉,毫不掩饰自己的意思,也并没有再多说什么。 小安撑着拐杖想要下车,却被季觉按住了。 “有密码么?” 季觉弯下腰来,端详着眼前锈迹斑斑的密封门,敲了敲,听见了空洞的声音。在入手的瞬间,靠着机械降神的共鸣,他就感受到了整体的结构。并没有什么值得戒备和警惕的陷阱,只是普普通通的一扇门,仅此而已。 他伸手,用力的握紧了把手,用尽自己的全力,转动。 刺耳的声音阵阵迸发。 在黑暗里传递出遥远的距离。 锈斑从船舵一般的把手上落下,随着干涩的回旋,终于,开启一隙。 绚烂的波光自那狭窄的缝隙中落进,照进了季觉的眼睛。 他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并没有埋伏和机关,只有宛如海潮一般粼粼波光,绚烂又多彩,无声的荡漾在了空气之中……那是灵质。 真正,如海那样的液态灵质,自门后那庞大到根本看不见尽头的空间里,波荡不休。 顺着缝隙,涌进来,漫过了他们的脚背。 泛起无数涟漪一般的碎光。 那是货真价实的海洋。 小牛马转动轮胎,好奇的凑上前,望向了道路两侧那幽深不见底的灵质之海,乃至浅浅被液态灵质没过的笔直道路。 一直延伸向了地下世界的最中央,那足足有小半个城市那么夸张的庄严殿堂。 “欢迎来到水银工坊的最深层,灵质运转区。” 车篓中的先知轻声一叹,凝视着远方那笼罩在虹光与耀彩中的庞大建筑:“前面,就是工坊的核心了。” “你来过吗?”季觉好奇。 “是啊,来过,很多次。”先知轻声笑了起来,瞥向了旁边深邃的灵质之海:“工坊里,每一个人都来过这里,不止一次。” 她说:“这里就是我们诞生的地方。” 澎湃的潮声里,海面之上,骤然有庞大的漩涡显现…… 就像是沸腾! 海量猩红灵质自从顶穹之上,像是暴雨一样洒落,落入海洋里,渲染出了一片片触目惊心的血色。 那些破碎的灵质里还充盈着记忆中的浮光掠影,渐渐散逸而出。 扑面而来的风里,仿佛都弥漫着哀嚎。 可紧接着,虚空之中,有一道道灵质回路浮现,令漩涡自海上升起,化为了狂暴的龙卷,将灵质碎片尽数吞没。 那些虚假的灵魂在瞬间就被撕裂了,搅成粉碎,一切癫狂和苦痛回旋着,渐渐落入了圣殿之下的庞大漩涡之中,消失不见。 再然后,是残肢断骸。 脑袋、胳膊、腿、躯干、内脏…… 仿佛冰雹一般的碎片,甚至还有异化的怪物躯壳,随着顶穹上巨大的缺口张开,倾斜而下。 就这样,落入了沸腾的灵质之海中,迅速的分解,到最后,只剩下灰烬一般的尘埃,无声的沉入了海的最深处,堆积成了绵延的山脉。 看不见尽头。 虹光依旧,绚烂如曾。 丝毫看不出这宛若仙境的世界里究竟沉积了多少尸骨和遗骸,也听不见悲鸣和哀嚎。 季觉只感觉浑身发冷。 “那些破损的工具,失控的傀儡,被回收之后,就会送到这里来。灵质被粉碎,过滤之后,净化为最纯粹的状态。 躯壳被分解之后,只剩下无法利用的遗灰。” 先知缓缓的说道:“很快,顺着下面的生产线,就会有新的空壳被生产出来,先是骨骼,然后附着以血肉,最后点化以灵质,再灌输以记忆,一个崭新的工具就会从传送带上走出来,继续完成新的使命。 直到它再一次发现,自己究竟是什么为止……” 她轻笑着,如此嘲弄:“倘若对于工具而言,有死后的世界,那么,这就是我们的地狱了。” 地狱就在眼前。 宛如天国。 咔! 咔咔…… 在一阵又一阵的震荡里,一道裂隙,骤然从顶穹之上浮现。 尘埃簌簌落下,如雨。 地震。 “做好准备吧,季觉先生。” 先知最后说:“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只能到这里。倘若接下来,还想要如愿以偿的话,等待你们的,恐怕就是一场苦战了……” 叮—— 仿佛有清脆的声音从虚空之中响起。 第81章 旺季 第章 旺季 毫无征兆的,有出窑的瓷器绽开裂纹一般的清脆声音,回荡在了整个地下空间之中。一条又一条隐没在顶穹和空气之中的灵质回路自震颤中浮现,破碎,化为散逸的光芒。 就像是,群星自瞬间显现,又坠向了大地。 自虹光的映照中,美得不可思议。 可哪怕是作为炼金术刚刚入门的学徒,季觉也看得出来这究竟代表什么……内层防御序列,在这一瞬间,彻底崩溃了! 再然后,是坍塌的轰鸣。 巨响。 远方,另一条道路上的墙壁,轰然坍塌。 无数尘埃飞扬之中,巨响接连不断。 一行灰头土脸的人影从废墟之中爬出,为首的人手握着一柄断裂的剑刃——正是刚刚瓦解了内层防御序列的炼金武器,大师为了此行而倾力铸就的杰作——早已经失去了维护的防御序列,一击而碎! “找到啦!我找到啦!!!” 楼封兴奋呐喊,也不知道一路究竟经历了什么。浑身泥垢,脸上还多了一条伤疤,在工坊的防御程序之下,已经减员诸多,人人带伤。 此刻,亲眼看到了这一片虹光闪耀的灵质之海时,再忍不住狂喜乱舞,大笑出声。 直到…… 隔着幽深的灵质之海,终于看到远处道路上的那一行身影。 两人一车外加一头,骑着车,吹着风,连鬓角都没半点尘垢。 好像出门郊游一样。 只差手里拿着甜筒和照相机打个卡发微博。 楼封的笑容僵硬在了脸上。 而当他看清为首的那个脸上那条化成灰他都认得出来的疤痕时……再不由得,睚眦欲裂!!! “季觉!!!!” 他失声怒吼。 怎么他妈的又是你?! “……哎呦,楼大少啊。” 季觉揉了揉眼睛,重逢来的太过于突然,以至于,他一时间不知道除了微笑之外还应该作何表情:“这么巧啊?” 在后面的车座上,小安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不由得皱眉,低声说:“季觉哥,他们好臭啊。” 寂静,死一样的寂静里,只有低语声回荡。 宛如雷鸣咆哮。 还没说完,就被反应过来的季觉捂住嘴:“可不敢乱说,可不敢乱说嗷!” 再说下去,这哥们就真要破防了…… 虽然楼封每次破防的时候都挺好玩,但也不能天天破着玩啊不是? “季觉——” 楼封从牙缝里挤出了沙哑的声音,表情变化,再无法克制杀意。 在他身后,十几名归乡骑士们已经抬起了武器,等待着命令。 可巨响声却接连不断。 就在他们的头顶。 再一次的,巨响! 天顶破碎。 猩红的血色喷薄而出,漫卷,在一具具行尸走肉的拱卫之下,灵质汇聚,化为了无形的面目,眼眸俯瞰着下方的殿堂,再克制不住兴奋: “哈哈,果然在这里!” 毫不犹豫,甚至没在意远方那两支队伍里微不足道的小小爬虫们,牧者已然向着殿堂飞扑而下! 在他身后,数之不尽的怨灵近乎汇聚成瀑布一般,倾斜而下。 再紧接着,一扇门扉,凭空从虚空之中洞开。 “找到了,就在这儿!” 惊喜的声音,从门后响起,一张灰头土脸的面孔探出头来,眼睛里闪着惊喜的光:“就在这儿!” 又是一队! “老板,咱们留在后面的探测器有信号了。”斯兰面色变化,凑到了楼封的耳边:“应该是有人跟在咱们后面追上来了。” 楼封呆滞着,没反应过来。 只看到伴随着天花板和墙壁的裂缝,又是两个人钻了出来,摸向了他原本在志在必得的工坊核心。 连日以来的地震和各种异常,已经令不知道多少天选者察觉到了地下所传来的异常。 伴随着重启的日期逼近,工坊已经不再掩饰自身的结构,稍有经验者都能够断定方位……原本楼封已经做好了捍卫自己发现的准备,可是却没想到,自己才前脚刚刚打开门,就发现了有人已经捷足先登。 季觉这狗日的先来了就算了,后面他妈的怎么窜出来这么多人? 好像苦主回到家里之后察觉到不对劲,床底下、柜子里、窗帘后面、窗户外面都出现了隐隐绰绰的身影。 看起来空空荡荡的下路,怎么草丛里全特么是人啊! 哪儿来的?! 可现在已经来不及计较这些了。 那一双遍布血丝的眼睛死死的盯了季觉一眼之后,收回了视线,带队向着殿堂狂奔而去。再晚一步,别说肉,恐怕连汤都喝不上了! 而在另一边,季觉也彻底绷不住了。 搞什么? 菜市场赶集么! 怎么忽然之间这么热闹? “先知……”他本能的看向身旁,那沉默不语的人头:“你有什么头绪么?” “我也不太清楚。” 先知淡然回答:“大概是巧合吧。” 大家巧合的发现了深藏在地底最深处的工坊,并且巧合的同一时间赶到,同时,巧合的争先恐后的往工坊核心里面跳? 真就这么巧? 可但凡买过两期联邦彩票的人都不会有这么天真的想法了。 轰!!! 焰光骤然自道路的尽头升腾而起。 殿堂之中,毫无征兆的钻出了一道锋锐如利刃的火舌,自空中散逸,炽热的狂风扩散,无数尘埃惊恐升起。 隐约能看到一个焦黑的身影倒飞而出,在半空中就变成了灰烬,随着尘埃一同簌簌落下。 有爆炸的火光接连不断的迸发而出,自那一片高耸的殿堂黑暗之中…… 在转瞬间,沉寂的殿堂好像骤然苏醒了一样,数之不尽的灵质回路从体表浮现,液态一般的粘稠黑暗从其中升腾而起,蠕动扩散,展露出未曾预料过的狰狞模样。 就像是狂怒的怪物一样。 择人而噬! 昔日水银所埋下的防卫措施,被尽数激活了,时隔四百年之后,再度焕发出埋葬一切侵入者的恐怖力量! 卧槽,引了这么多人来当探路的炮灰?这婆娘是真的狠啊!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能够凭借灵质波动直接读取到工坊运转状态的鬼工球,震惊呐喊:看到了吗?看到了吗?!我说的没错吧?! 越漂亮的天工,越会骗人!防着点啊,小季子! 季觉干涩的问:“这都是你……” “只是为了保证此行成功的备选措施而已。” 先知回眸,轻描淡写的说道:“有这么多人顶在前面,应该不用再担心被工坊内部措施针对了。” 如同兢兢业业的为雇主铲平任何一块绊脚石的导游一般。 她说: “现在,我们可以出发了。” 首先响起的是震耳欲聋的雷鸣,电光迸射。 一道道耀眼的雷霆骤然扩散开来,有一个人影以肉眼不可见的极速自裂隙之后,飞入,然后瞬间冲进了工坊中枢的殿堂里。 然后……半条还带着电光和火花的腿,就这么飞出来,落入灵质之海中,迅速的溶解,消失不见。 甚至就连惨叫声都没有。 伴随着空气的扰动,有一条仿佛巨狮一般的庞大活物在踏入范围内的瞬间,显现出了自身的踪影,没想到隐形居然被发现,巨兽微微一愣,旋即血肉中生长出一层层甲壳,硬顶着劈下来的电光或者火焰,闯入了黑暗里,消失不见。 寂静中,有诡异的轻笑声忽然响起,如此妩媚多娇,令所有闻者脑中瞬间空空荡荡,即便是隔着遥远的距离,季觉依旧眼前一黑,鼻孔中鲜血渗出。 可笑声紧接着又骤然断绝了,变作了凄惨的闷哼和尖叫。 轰! 巨响中,有猩红的灵质之光猛然从内部炸裂,残存的光芒像是血雾一般升腾开来,从黑暗里散逸而出,令人毛骨悚然。 而楼封一行,却毫不遮掩,十几位归乡骑士将他守卫在内之后,他抬起手腕,那一串季觉看着无比眼熟的念珠之上,骤然有一颗崩解。 灵质塑形! 可这一次,出现的却不是什么造物或者是甲胄,而是一个模糊又隐约的人影——通过灵质塑形的能力,楼氏的长辈们将自身的灵质和力量封存在念珠之内,赐予后辈防身,在必要的时候,甚至能够创造出宛如分身一般的效果。 那模糊的人影些微感受一瞬之后,便挥手,有一道银色的雾气凭空弥漫开来,将他们笼罩在内,一路就硬顶着防卫序列所砸下来的各色轰击和进攻,笔直的闯入了其中去。 看的季觉眼珠子都红了。 说好了裂界探索,结果伱这孙子到哪儿都叮的停不下来是吧?怎么还随身带着这么多人呢! 但此刻,随着中枢的激发,居然有越来越的人影从裂隙或者是各种通道里冒出来。 看的季觉目瞪口呆。 要说的话,感觉好像忽然是空荡寂寥的人间仙境忽然迎来了旅游旺季。 原本鸟不拉屎的荒凉地方,忽然就变得人潮汹涌…… 一时间,简直有种人头涌动的错觉。 季觉做梦都没有想到,裂界里会忽然变得这么热闹,可同时,又忍不住头皮发麻——怎么还有这么多人在蹲在草丛里? 而且前几天,竟然真的丝毫痕迹都没露出来…… 这世道老阴比太特么多了! 搞的年轻人都没办法混了…… “那接下来呢?怎么进?” 他看着那最外面一层堪称铁壁的防卫领域,一时间也无从下手——除了小牛马之外,他、小安和先知,一个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余烬,一个是全都点了闪避的白鹿,还有一个动都没法动的人头,一个点了防御的都没有啊! 总不能扛着车往里冲吧? 就迈开你的腿,往里走啊! 鬼工球都看不下去了,只想给他一个大逼斗:外部防御模块只看权限,你特么是不是忘了,你现在也是本地人啊! 卧槽,对啊! 季觉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身上还有熔炉哥的权限呢,而且还有流体炼金术的验证! 权限再高点,简直就可以s水银本银了…… 防御程序防的是这帮臭外地的,爷现在头顶通天纹,可是地道的裂界本地人啊! 那还等什么? 走着! 啊,稍微缓过来一点了,虽然脑子清醒了一些,但身上更疼了……遭不住啊…… 月初了,求个保底月票~ 第82章 向下看(感谢宁Ricardo的盟主) 第八2章 向下看(感谢宁riar的盟主) 就这样,慢慢的,慎重的,走三步退两步的,季觉挪到了防卫领域的边缘,试探性的探进去一只脚,然后两只脚都进去,再到最后……整个人连带着车都进去了。 毫无反应。 宛如绝壁一般高耸的黑暗蠕动着,缓缓自正中开辟,为他扫清了道路,甚至让人感觉,如果再智能点的话,还要再拉个横幅欢迎业主回家…… 毫无波折毫无风浪的,进来了! 不止是季觉,就连后面两个悄悄摸上来的人影都愣在原地。 面面相觑。 什么鬼? “该不会前面闯进去的人太多,这会儿已经没电了吧?”另一个人轻声问。 在反应过来的瞬间,他们昂首挺胸的走向了中枢,再然后……惨叫着在天雷地火的围攻之中狼狈逃窜。 紧接着,黑暗蠕动,嗷呜一口,全部都炫了个干净。 再无声音。 在黑暗的最深处,厚重的大门已经千疮百孔,仰天倒下。 破碎的残骸杂乱的分布在同样惨烈的大厅里,简直就好像是经过了一场飓风袭击一样,不知道多少爆炸的残痕,隐隐还能分辨出血色和尸骸的焦炭。 “这也太头铁了吧?” 季觉嗅到了空气中诡异的焦香味,克制着自己倒吸冷气的冲动:就有人直接拿脸去探草丛了? 这可是工坊中枢诶,还是圣贤的工坊…… 察觉到空气中那若隐若现的残缺灵质回路,季觉几乎能够感受到之前的闯入者究竟触发了多夸张的陷阱和防御。 时隔四百年之后,中枢的安保力量已经是消退了不知道多少倍之后,依旧足够把他碾死个几百次。 这才刚进大门,就已经让季觉有点想打退堂鼓了。 毕竟堂堂圣贤,捏死他们这样连重生位阶都还没有抵达的天选者,根本就像玩的一样,倘若真需要防卫的话,那么也必然是按照和自身对等的程度进行设立的…… 为了扩张工坊的范围、控制整个裂界,她已经将所有能够牺牲和省略的东西,几乎全部都去掉了,只保留了聊胜于无的程度。 搞到这种程度,完全不明白她究竟在想什么! 走进中枢之后,一直在摸鱼看戏的鬼工球也不敢再继续划水,从季觉怀中解体,发出盈盈蓝光隐约覆盖在了他们的身上,帮助他们屏蔽掉来自工坊的监察和探测。 季觉的权限进大门是完全足够,但鬼知道内部还有什么管理细则,万一到时候对不上触发了什么鬼东西,那可就完蛋草了。 隐匿工程开始——机械呆板的声音响起:要素收集结束,解析序列加载中,加载完成,灵质视界启动 根本无法分辨在顷刻间,鬼工球内部究竟出现了多么天翻地覆的复杂变化,在数种赐福的交织之中,整个工坊中枢的大体轮廓和构造已经浮现在了季觉的眼前,再然后,直接搭载的是来自升变和以太的赐福所形成的效果。 灵质视界——能够以肉眼和感知直接观测到一切灵质的变化、流动和运转的趋势,就像是向清水中投入了染色剂一样,洞若观火…… 根本没时间再去教季觉什么样的色彩和符号代表着什么上善和什么灵质质变,写出来厚厚一大本书的解析说明就跟砖头一样,透过能力直接砸进季觉的灵魂里,强行记忆,令他眼前一黑。 再度睁开眼时,世界已经变得截然不同。 一切动荡尽数收入眼中。 “来,让我看看——” 季觉咧嘴,发出了每个以太之路的天选者都会发出的声音,然后……他就感觉自己瞎了。 光! 太多的强光了,明晃晃的闪烁着,如此刺眼,像是在瞬间有千百个闪光弹忽然爆发,过于充沛的情报量和冲击变成了铁锤,砸在了他的脑门之上。幸好的是,随着鬼工球的运转和屏蔽,很快,那光芒被降低到了微弱的水平。 然后,就仿佛大幕被拉开一样,隐藏在烈光之后的五光十色终于展露在眼前。 明明在外面看只是一座殿堂一般的建筑,内部的空间却庞大的不可思议,甚至还在不断的变换和拓展中。 仿佛活物一般,变化无穷。 此刻就像是半透明的玻璃一样,处处闪现着灵质和上善的辉光。 透过墙壁的阻挡,能够看到,几步遍布中枢每个地方的激烈闪光,不论是回路运转时自然而然的波动亦或者是来自闯入者的破坏和抵抗。 季觉再忍不住,倒吸好几口凉气。 “你们还真是各有绝活儿啊!” 就好像第一天去工地上班的安全员一样,抬头看到了每一个场景都是如此的离奇和精彩,癫狂到不忍直视。 有头铁不知死活往中枢的防卫措施上硬撞的,有如同楼大少那样靠着人多和武备来破坏性开发拆迁的,有像是没头的苍蝇一样到处乱跑的,还有扛着麻袋连墙上镀金的装饰都要铲下来往包里塞的…… 就像是忽然之间有一颗颗烧红的铁球被抛进了水池之中一样,宛如沸腾一般的灵质反应此起彼伏,令静谧的深邃池水也在扰动之中显现出狰狞的模样。 在其中,最为引人注目的……是一道五颜六色混杂在一起,变成了漆黑的灵质洪流,看上去就让人毛骨悚然,无时不刻的变化着自身的形态! 此刻,在中枢内,那洪流肆虐扩散着,甚至还在捕食着其他闯进来的天选者,往往一个照面过去之后,对方的信号就彻底消失无踪了,融入了那一片粘稠的漆黑里…… 完全搞不清楚这种邪门到极点的玩意儿究竟是怎么来的! 灵质分析比照完成——判定为,龙祭会 当鬼工球给出判断结果的瞬间,他再忍不住眼前又是一黑。 卧槽,怎么又是你! 怎么哪儿哪儿都有你! 季觉一阵气冷抖,搞不明白鱼塘里怎么忽然被丢下来这么大一颗炸弹,总不至于是劳伦斯那老鬼终于打赢复活赛了吧?! 尤其是,当他看到鬼工球所标出的参考位阶后面那个数字时…… 八阶?! 开什么狗屁玩笑? 跨越了感召和蜕变,抵达重生位阶,这都已经甩了季觉这种连门都没入的白板新人三个大境界了! 不是,他怎么进来的?不是说这局卡颜么? 轰! 瞬间的走神里,忽然有激震迸发,宛如看不见的浪潮呼啸而过。 地动天摇。 不止是中枢和地下,就好像,整个裂界都迎来了前所未有的动荡那样,令破碎的声音接连不断,中枢之外的顶穹上,裂隙迅速的蔓延……灵质之海在剧震中沸腾,扰动虹光。 隐隐的钟声响起。 仿佛幻觉一般,回荡在每一个魂灵的耳边。 偌大的中枢也剧烈的动荡起来,内部的结构迅速变换着,仿佛活化的迷宫那样,再度膨胀,演变出了无穷的结构和变化! 字面意义上的,天旋地转。 季觉几乎一不小心,被摔到天花板上去,可很快,天花板也在回旋之中落到了他的脚下,小牛马惊慌失措的扒在原本的地板上,倒悬,惊恐探头,哔哔大叫。 也亏的季觉眼疾手快,把从车筐里掉出去的先知捞回来。 “怎么回事儿?” 他震惊环顾:“这镜头我好像在旧世代的恐怖片里见到过啊。” “自适应变化罢了,甚至算不上防御程序。” 先知淡然说道:“流体炼金术是以物质适配本质的技艺。在外界刺激之下,中枢会扩张自身的领域,变更内部的空间,以维持原本的功能。 伱可以将整个中枢都视为一个活着的空间,且不断处于变化之中。一切序列都在为重启而进行准备。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那接下来怎么走?”季觉环顾向四周,那些不断起伏的楼梯和在墙壁之上出现又消失的一扇扇门扉:“难道要开盲盒么?” “你觉得水银回家会走楼梯带地图么?”先知好像笑起来了:“中枢是一道不断变化的锁,一切没掌握其规律和本质的闯入者都将被困在无穷变化之中,而流体炼金术就是钥匙——季觉,你要学会向下看,而不是向上。” “啊?” 季觉低头,只看到地板上不断变化的花纹,一头雾水。 “不是往下看,而是向‘下’看。忽略表征,不滞物性,探求本质。向上则纷繁渐远,向下则攫取真髓。 一者为型,一者为神。” 先知缓缓说道:“型与用乃纷乱之道,神与真方为纯粹之髓——不要被那些乱七八糟的应用方式和理论迷花了眼睛,追溯本质,调整本质,掌控本质,这才是流体炼金术的真髓。” 季觉愣在原地。 呆呆的,看着眼前的灵质视界。 无以计数变换的光芒,升腾,降下,飞舞,扰动,平息,整个世界宛若繁星一般运转,好像无形的手掌把控一切,自看不见的高处降下,轻而易举的把控所有。 包括自己在内。 中枢、地下乃至整个裂界,无形的脉络仿佛丝线一般,缠绕在那看不见的十指之间,随着既定的指令,只是些微的调控,便引发无穷尽的变化和延伸。 由一至全。 无形的流体交织出了数之不尽的乱流,置身其中的话,只会迷惑和茫然,可是想要跳出其中,俯瞰全局的话,那么,就必须——向下看! 向下。 “……所以,不是,我去找路。” 季觉自呆滞中呢喃,脑中仿佛骤然有电光横过:“而是让路,出现在我的脚下,对吧?” 掌控工坊,让这一切为自己让开通路。 如此简单。 但很遗憾,他做不到。 他不是圣贤,甚至距离大师的境界也远到难以企及,简直可以说是不自量力。 “所以,反过来应用也应该行得通。” 季觉断然的低语,令先知的表情微微一滞,原本打算的话再说不出口,愕然回眸。 头一次察觉到了这一份四百年来从未曾见识过的可怖天资。 诚然,季觉作为一个白板萌新,想要操控工坊完全是痴人说梦。 可他可以控制自己啊。 通过流体炼金术,对自身施加干涉,让自己变成中枢的一部分,真正的去参与到中枢的运转之中去…… 甚至,真正的,融入其中! 对于其他人而言,可能同样是痴人说梦。可对于机械降神来说,简直,轻而易举! 甚至,只需要一瞬…… 弹指间,机械降神便已经扑捉到了那一份充斥了整个裂界的庞大鸣动,既非沟通,也不为了主宰,而是作为整个工坊的一部分,季觉已经凭借着来自旧熔炉的权限,融入了其中。 无以言喻的恐怖轰鸣从季觉的颅中炸响,仿佛世界运转时的滚滚余音,即便只是余波之中的余波,依旧令他不堪重负。 可随着口鼻之中的血色渗出,季觉的眼睛却越来越亮。 自灵质视界的观测之中,纷繁变化的一切骤然变得如此清晰,奥妙难解的运转也仿佛变得理所当然,直白到毫无掩饰。 无数房间的运转,收缩、放大、诞生和销毁也变得洞若观火。 他宛如尘埃,自巨大的魔方之中被动运转。 可现在,魔方已经向他揭开了神秘的一角,展露出背后运转的机枢…… 啪! 激烈的震荡之中,一道裂口,竟然凭空从对面旋转的墙体之上浮现,展露出背后不断变化的复杂结构,乃至那不断变动着不知道通往何处的狭窄通道。 “抓稳了,小安。” 季觉顾不上擦掉鼻血,大笑着,拧动油门:“咱们要搭便车了!” 引擎轰鸣。 他们疾驰着,冲向黑暗! 抱歉,更新的有点晚。 目前体温还有些间歇性的变化,但头痛已经没有了,只是大症状结束之后,数不清的小症状就开始折磨人了,浑身上下好像就没有好的地方了,难受。 第83章 水银 第八3章 水银 轰! 巨响之中,残缺的尸骸仰天倒下,血色瓢泼。 伴随着不断的减员,两支队伍之间的厮杀和角逐即将得出结果,一脚踩碎了尸体,肤色古铜的疤面男人浑身缭绕着电光,冷眼看向最后的抵抗:“交出东西来,饶你们一命。” “做你马的美梦!” 重伤的队长冷笑,将背包紧紧抱在自己怀里,举起了另一只手中的炸药:“再往前一步,大家就一起上路吧!” “是吗?”疤面男人冷漠的看着他,毫无动摇的踏前了一步:“我不信。” 队长的眼中浮现出一丝动摇,被他敏锐的捕捉到了,笑容越发促狭:“放心,我说话算话,东西交——” 轰!!! 又是一声巨响,就在他们头顶,好像有什么东西疾驰而过。 从突然开启的裂隙中,飞出,逆着重力在天花板上行进,呼啸而去,留下了兴奋的呐喊:“呜呼起飞!!!” 消失在另一个忽然出现的裂口之后。 裂口合拢。 只留下一片死寂。 队长和疤面愕然一瞬,成员之间面面相觑,难掩疑惑。 刚刚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过去了? 可紧接着,引擎轰鸣声又一次响起,仿佛走错了路一样,从另一个方向的天花板的裂口中飞出来,沿着墙壁自上向下,冲向了地板,又钻进了一个迅速开启的裂口中去:“呜呼,我再飞!” 消失不见。 “……” 一瞬间的恍惚里,所有人都愣在原地。 死寂之中,举着炸药的队长只感觉怀中一轻,好像隐约看到有一条绳索不知道从哪儿飞过来,挂住了他的包,拽走了。 只留下一片尴尬的死寂。 “呃,那个啥……” 队长吞了口吐沫:“既然没事儿了的话,那我们就……先走了?” …… 遥远的地方,好像隐约传来了爆炸声。 但又听不清晰。 狂飙疾驰之中,季觉听见了后车座上的小安发出的欢呼:“季觉哥,我抢到东西了!” 季觉茫然回头,看到小安手里打开的背包,以及包里那闪亮亮的光彩,不由得瞪眼:“我叼!” 时砂结晶啊卧槽! 人头那么大的时砂结晶见过没?! 他今天就见到了! 不对,还真是个人头……依稀能分辨出雕刻的头像,好像还是水银的脸? 到底是圣贤,给自己造个像都要用每盎司数百万的时砂来造,而且还是这么大的一整块?!放在外面余烬一系的工匠这不得抢的狗脑子都打出来? “什么叫抢?” 他拍了一下小安的脑袋瓜,肃声说:“这是捡的,知道吗?” “啊?”小安茫然。 “一定是没有人要了,所以才会放在地上,被咱们遇到了。”季觉把时砂结晶塞回包里让小安挂好:“咱们放进口袋里,替别人保管好,没人来要的话,不就可以自己留着用咯?” “对哦!” 小安似懂非懂的点头,虽然不明白怎么回事儿,但季觉哥说的肯定没错了。 “这是俺拾的!” 季觉满意的点头,孺子可教! 一路上‘捡到’的东西已经堆满了小牛马的车斗,冒出了尖尖,得亏小安绳索使的利索,打包迅速,不然要摔掉多少好东西。 到底是圣贤的工坊,随便什么边边角角抠下来都是好东西。 偶尔遇到不认识的,先知还会提醒一下,别忘了拿。 连学带吃还有土特产拿,要不是这还在裂界里,季觉自己都觉得这旅游可太惬意了! 又是伴随着轰鸣,迅速变化的狭窄通道尽头隐隐的亮光浮现,他们已经再度穿过了墙壁,出现在了巨大的殿堂之中。 偌大的空间内只有簌簌的尘埃落下,却空无一人。 一片凄清。 只有一张孤独的靠椅伫立在尘埃之间,昔日满载荣耀的庄严白衣被抛在了地上,弃之如敝履。 有那么一瞬间,季觉从恍惚中仿佛再一次看见了那个垂眸沉思的身影,可很快,一切又消失不见了,被抛在了脑后。 再然后,穿过了墙壁,隧道之后,又好像来到了一座陌生的锅炉房,一座座巨大的熔炉里满是灰烬,已经感受不到昔日的温度和热闹。 一道道巨大的管道遍布天花板和地面。 行进其中,仿佛蝼蚁和尘埃。 而穿过这里之后,季觉发现自己好像又一次回到了之前去过的地方,一片狼藉里,好像有人已经来过,但却找不到人影。 他感觉自己好像迷路了,但似乎又在正确的路上。 如是,自中枢之内穿梭,却不知道接下来自己会去往什么方向。 他在向内层不断的靠近,可一不留神就会走偏。 或许工坊探索就是这样的,找不到路的人只要全身心的投入到头铁之中,奋勇排雷就可以,可季觉要考虑的事情就多了。 就比方说,非攻特么的究竟在哪里? 他只感觉,越是向内,就越来越难走了,而且一不注意,就会被激烈运转的工坊给甩出来,回到更早的位置。 甚至,好几次,倘若不是先知的提醒的话,他就已经因为走错方向,被运转的工坊毫不留情的碾死了…… 此时此刻,行进之中,季觉只感觉自己的脑子不断的在嗡嗡响。 就好像,被割裂了! 一部分是属于季觉的自我感知,可另一部分却好像真的已经变成了机械,变成了另一种形态和模样。 一部分有着自己的喜怒哀乐,可另一部分却冷漠而平静,毫无波动,仿佛机械。自机械降神的共鸣之中,季觉感觉自己作为一个零件,已经参与到了整个中枢的运转里,不断的通过对自己的灵质的微调和流体炼金术的控制,顺应中枢的变化,搭着顺风车向着中枢更内侧靠拢。 时近时远。 现在,他真正的变成了工坊的一部分,以亲身经历的体验,去感受整个裂界的运转,还有那充斥了整个工坊的宏伟波动。 浩瀚,幽深,却……如此的空洞。 就像是,一具空壳。 明明运转起来纷繁复杂,可内部却空无一物……甚至就连机械降神也无法赋予其精神,也感受不到任何记录和痕迹。 如此离奇。 明明作为造物的那些人都具备自己的理智,为何工坊本身却好像植物人一样,只是靠着预设的底层指令运转呢? 季觉得不到任何的回应。 他太过渺小了。 只是空洞运转的回声都足以将他的灵魂彻底摧垮。 万幸的是,不止是有他一个。 还有教授留给他的万能钥匙,专业扒门撬锁的球哥——经过一路的分析和探索之后,它已经完全探明了工坊的结构和变化,为他提供关键的指向。 中央熔炉、赐福室和仓库等等位置已经在季觉视线内标注完成。 在任何一个工坊里,这三个地方都是至关重要的要害部分——中央熔炉就是常规意义上的工坊核心,为工匠提供创作的空间,一切布置和陈设都要为此服务,如同工坊的灵魂所在。 赐福室则是收纳和保管工匠所获取到的赐福的地方,仿佛器官,不可或缺。而仓库就直白的多了,所有珍贵材料储备全部都在其中…… 可问题就来了,这些居然全部都散布在中枢外围。 那么核心里又是什么? 他究竟在往什么地方走? 季觉不由得失神,只是一瞬,穿过那轰然合拢的裂口时,居然被抛进了一个无数机枢运转的夹层里。 就像是走进了机械的内侧一样,庞大的模块从他身旁轰然升起,掀起飓风。 “前面,左拐。” 先知淡然指点道:“不必专注细节,‘向下看’的要点在于放眼全盘——即便一时之失也无足轻重。 流体炼金术,其如水中泼墨,石中取髓。神韵既就,纯化自成。只要思路和大局不出问题,那么结果就不会出现意外。 我想,这一次对于中枢运转的参与,对你而言也是一个精修流体炼金术的宝贵机会。” 一路之上,先知从来都不吝啬指点,往往在季觉迷茫时三言两语便一语中的,解开了他对细节上的迷惑,亦或者,提纲挈领的给出了指导和建议。 季觉忍不住叹息:“……先知,伱就真的演也不演了吗?” “这话从何说起?” 车筐里的先知好像笑起来了:“我已经做出许诺了,季觉先生,但凡我所知,知无不言,绝无虚假。” 她说:“我说过了,我是先知,裂界之内,无所不知。” “然后呢?” 季觉直白的发问:“你是不是水银?” “……” 先知沉默了,努力的,回过头来,瞥着季觉的样子,用一种很复杂和无奈的神情和眼神,翻译一下大概是——你要不要看看自己说的究竟是什么猪话? “我大概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了,季觉先生,请放心吧。” 她直白的回答:“我不是。” “说点不好听的——我是水银的话,有什么见不得光的目的,真的用得到你么?” 她停顿了一下,嘲弄一叹:“况且,‘水银’那种东西,这里不是到处都是么?” 那一瞬间,行进的引擎声和中枢运转的轰鸣里,季觉不由得愣了一下。 好像听见了歌声。 来自遥远的地方,若隐若现。 “念故乡……故乡真可爱……天清清,风凉凉,乡愁阵阵来……” 如此熟悉的声音,好像在梦中早已经听过了千百遍,可是却如此空洞和沙哑,令季觉毛骨悚然。 当裂隙再度开启时,他终于看到了,满目猩红的血色。 从墙壁,从天花板,从地板上,蔓延开来,将触目所见的一切,染红。 七零八落的肢体洒落在了地上,赐福和灵质的闪光缓缓散逸着,升腾,可季觉却再没感受到任何的痛心。 只有刺骨的恶寒和恐惧。 自一只只手掌之间,被撕碎了,捏裂,在歌声里,血色流转。 而在闯入者们的惨烈尸骸之间,足足数米有余的五足鹿首的诡异身影伫立在血泊中,轻声歌唱: “念故乡……念故乡……故乡人如何……常常念不忘……” 机车的轰鸣,戛然而止。 季觉本能的想要倒车,可是已经晚了。 它回过头来了…… 破碎的面孔上,是扭曲的五官,毫无规律的分布着,如此杂乱,错位,但眼眉却如此的熟悉,仿佛带着永恒的惆怅和落寞。 自额头歪斜的眼角之上,缓缓落下泪滴。 在季觉回过神来的瞬间,那歌声,就已经,近在咫尺! 甚至,没看清那身影究竟何时来到了自己的面前。 俯瞰。 季觉屏住了呼吸,眼瞳缓缓扩散。 只是下意识的伸手,死死的拽着小安,不容许他有任何动作。然后,用尽全力,维持着自身和中枢的衔接和特征。只希望,它能将他们当做工坊里随处可见的陈设,放在一边不要管。 有一条细长的手臂,从破烂的长衣之下蜿蜒伸出。 自季觉的脸上抚过。 缓缓的,如此轻柔。 指尖划过了他的眼角,一触即收。 似是疑惑一样,可很快,便收回了视线。 在逶迤而下的长发之间,垂泪的眼眸合拢。 它缓缓的转过身,掀起一阵微风,踏着血泊,走向了更前方的黑暗里,带着好像永不停歇的沙哑歌声。 只留下一片死寂。 还有寂静中就连呼吸都快没有力气的季觉,无声的,汗出如浆。 小安紧绷的身体也放松下来,察觉到他的异状,掏出了水壶递上来,总算让季觉缓过了一口气。 依旧难以克制颤栗。 “先知,那究竟是什么?” “那就是水银啊。” 先知靠在车筐里,凝视着她远去的方向,“名为水银的熔炉冷却之后,所残留至今的余烬之一……” 同往昔的圣贤相较,宛如海中的一滴。 渺小不可及。 第84章 旧时光 第八4章 旧时光 水银? 你跟我说那是水银? 季觉脑子里嗡嗡作响,僵硬回头,忽然很想问一句先知:你怎么不说我是水银呢? 可事实就在眼前,无可辩驳。 “她究竟怎么了?” 季觉涩声问,“她把自己……变成了什么……” “不知道。” 先知无声一叹:“你们余烬一系的事情,难道伱不清楚么?圣贤死之后会留下什么样的东西,谁也说不清,更何况,是像她那样至死都执迷不悟的家伙呢。” 季觉再无话可说。 只是不由得望向那个背影离去的地方。 有朝一日……自己死了之后,也会变成那样吗?不,真要能变成那样的话,说不定还是抬举自己呢。 天人之余烬,圣贤之残留。 这完全不是季觉如今这样的白板天选者能企及的东西…… 即便刚刚那个东西什么都没有做,只是摸了一下自己的脸就离开了,可鬼知道一旦他们不自量力的反抗或者暴露出外来者身份之后,对方会有什么诡异的变化。 一鲸落,万物生。 一生都在跟上善打交道的天选者,也注定会被上善所浸染,被赐福所改变,因自身之超拔而带来诸多影响。 就算是普通人,去世之前狂吃玉米,死后还能火化炉里炸爆米花玩呢…… 一个工匠一辈子跟熔炉和炼金打交道,每次的炼金创造,每一次的萃取和加工,每一次引导赐福……都将在灵魂和身体之中留下痕迹和沉淀。 日积月累。 以至于,就连余烬之道最出名的孽化症状,都变成了物化。 无法控制体内失控的赐福或者遭受邪愚之染的天选者,将会逐步在人性和灵魂的流逝之中,化为诡异的炼金物品,引发累累灾祸。 可以预见的是,天人鲸落之后,所引发的变化又是多么恐怖的规模。 倘若仅仅只是区区一只怪物的话,季觉几乎可以烧高香祭拜列祖列宗自己终于运气好中了一次彩票了。 可遗憾的是,绝对不可能…… 鬼知道在这一片幽深的九地之下,究竟还徘徊着多少这样失控的怪物。 “请放心吧,你身上有流体炼金术的痕迹,还有旧熔炉的权限,祂们对你不感兴趣,更何况,还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闯入者在外面呢。” 先知面无表情的向外看了一眼之后,视线落向了前方,那幽深到仿佛通往地狱的深井。 “我们快到了。” 她说:“非攻,就在下面。” 季觉站在庞大深井的边缘,低头,感受到迎面而来的风,如此冰冷,可在那一片黑暗的最尽头,好像有隐约的闪光。 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一般这样的剧情,按照rpg游戏里的惯例,会有个np在后面对着自己的屁股来一脚,然后就是前方,跳跃很有用的固定戏码了。 可他身后空空荡荡,只有小牛马懵逼的亮着车灯,小安偷偷吃薯片的动作停顿在原地,察觉到季觉哥不是回头来抓自己之后,有些犹豫的咀嚼了一下,然后低头嚼嚼嚼。 声音清脆。 嗯,忽然安全感就起来了。 他目测了一下下面的深度,又看了看那一圈环绕而下的狭窄楼梯,实在是无法理解水银的想法。 “非攻好歹还是很重要的东西吧?”季觉问:“为什么要放在这里?跟丢了一样……不要了?” “天人已经不再需要矩阵束缚和压制体内的赐福了,即便是失去矩阵也没什么大不了,并没有你想得那么紧要。” 先知回答,带着些许嘲弄:“况且,她也巴不得那东西赶快从眼前消失吧?倘若不是意义重大的话,可能早就丢到不知道哪儿去了。” “为什么?”季觉懵逼。 “应该说,根本不想再看到了吧?” 先知轻叹:“或许,是害怕回忆起过去,回忆起曾经的自己……背离余烬之道之后,那一副面目全非的样子,又如何去面对过往呢?” “……” 漫长的沉默之后,季觉终究忍不住再问:“先知,你究竟是谁?” “一个向导,一颗头颅,一个不应该残存到现在的恶果?”先知自嘲一笑,“一具不堪重负的工具。” 她说:“仅此而已。” 于是,他们向着黑暗走去。 消失在深渊的漆黑里。 黑暗之外的阴霾沸腾着,无声扩散。 自渐渐回荡的歌声中。 “念故乡……念故乡……在它乡一孤客,寂寞又凄凉,我愿意回故乡,重返旧家园……” 那是黑暗中迷途的魂灵们沙哑颂唱。 于是,自血泊中,自哀鸣里,自坍塌的巨响中,一个又一个模糊的身影,从黑暗中渐渐浮现,迷茫徘徊在这迷宫一般的中枢中。 就像是囚徒徘徊在永远无法离开的监狱里那样。 当苍白的雾气丝丝缕缕的从空气中浮现时,清澈的灵质之海,渐渐染上了猩红的癫狂。狂躁、绝望和苦痛,漫长时光里所积累的无数绝望,如雨水那样升腾,向着天空飞起。 轰! 天穹之上,那断裂高塔的景象,再度焕发光芒。 高塔的裂口之上,有丝丝缕缕的猩红溢出,撒向了大地。 像是血一样。 那一瞬间,在黑暗的最深处,季觉再次听见了幻觉一般的声音。 如此轻柔。 “妈妈……” 小牛马的行进戛然而止,引擎颤动。 季觉警惕回头,好像有人在说话。 当视线掠过的时候,黑暗里,死角仿佛人影一掠而过。 但猛然回头看去的时候,却又看不清晰。总有脚步声从不经意的时候,在某处响起。乃至呼吸声,嘈杂声,窃窃私语…… 就好像,闯入了亡者的领域一样。 越是向前,就越是靠近另一个世界…… 另一个遥远的世界。 小牛马瑟瑟发抖,如果不是季觉死命拽着的话已经不愿意往前了。小安缓缓的环顾着四周,细嗅着什么,却找不到任何活物或者死物的气息。 直到女孩儿的轻笑声再度从眼前响起。 就在狭窄楼梯之外的深邃黑暗里,灵质波荡的虹光闪烁着,有一个稚嫩娇小的身影从季觉的眼前跑过去了,扑入了另一个身影的怀里:“妈妈!你回来啦?!” “有没有想我呀?” 温柔的声音响起,令季觉僵硬在原地,缓缓回过头,隔着模糊的幻影,看不清那张面孔,可那个声音和那个身影,他化成灰都认识。 水银!!! 黑暗中,四百年前的圣贤挽起了女儿的手,轻声细语,欢笑而去。 可嘈杂的声音还在继续,来自四面八方,就好像他们终于跨过了看不见的界限,隐隐绰绰的身影接连不断的浮现。 “一公斤十六块五不能再少了,可是南陆的好牌子呢。老熟人了,最多再送你一点蒜。” …… “哇,快来看,据说墨那帮人又在中都搞了袭击呢。” “都是一帮神经病,管那些干嘛,今年你的经营税凑够了?” …… “下午四点了,赞颂皇帝,一起去礼拜吗?” …… “葛洛莉亚必须留在这里,钱你拿走,养个孩子哪里需要那么多东西。放心吧,她跟我亲女儿一样。” “是我的错,大哥,可我……” “行了,别再说了,你们那些东西,我不想听。也不要再说为了什么世界和所有人了……”闪烁的灯光下,客厅里,闷头抽烟的男人叹息着,“才回来几天,又要走,你跟她说过了么?” 背对着季觉的身影无言。 “妈妈?” 楼梯口,抱着毛绒玩具的小女孩儿怯生生的探出了头:“你不要我了吗?” 水银沉默着,低下头,再没有说话。 “对不起。”她轻声说:“对不起,葛洛莉亚。” …… “妈妈,妈妈去哪里了?” 清晨时的女孩儿哭喊:“我要妈妈!我要妈妈!” “有人生病了,妈妈去出急诊了,别担心,妈妈会回来的。”苍老的夫人抚摸着孩子的长发:“妈妈怎么会忘记葛洛莉亚呢?” 可很快,那样的幻影也消失不见了。 更多错综复杂或者无序莫名的片段随着虹光一同,自黑暗中升起,仿佛万花筒一般,重重迭迭,令人头晕眼花。 在季觉前行的时候,忍不住为哭泣的少女所驻足,轻声一叹。 可隔着四百年的时光,那遥远的叹息仿佛延续至了另一侧,令垂眸落泪的少女抬起头,疑惑的向着他看过来: “你是谁?” 季觉汗毛倒竖。 踉跄后退。 可那景象很快就再度消散了,消失不见。 “以太记录已经溢出的这么严重了吗?”先知轻叹:“这么多年没有维护,恐怕已经无法容纳过去的事象了吧。” “那究竟是什么?” 季觉再忍不住发问。他低下头,看向下方。 深井的尽头,那一汪粼粼波动的闪光,仿佛通往过去的大门,满盈着往日的影像。 “那就是旧时光啊,季觉先生,费尽心机、不辞劳苦的拼凑而出的时间散逸和残骸,凭借着以太的力量所收敛的,四分五裂的事象。” 先知说:“四百年前,某个帝国荒僻角落中的城镇模样。” 这就是水银的故乡。 她的眼眸低垂,眼瞳被来自旧日的光芒照亮,仿佛也变得清澈和闪亮了起来,不见阴霾:“可真是一场……过于漫长和遥远的梦啊。” 那一瞬间,无穷时光涌动,自黑暗中升起。 奔流。 将他们,彻底吞没! 目前身体状况逐步恢复中,反应还比较慢,过一段时间应该就好了。 开始逐步恢复写作状态。 求个月票~ 第85章 旧日之梦 第八5章 旧日之梦 扑面而来的,好像有无穷的光明。 可那一片烈光之中所蕴含的光彩实在是过于夺目,也过于耀眼,季觉什么都看不清,自转瞬间能感受到的,唯有源自上善·永恒之门的独特气息。 如此纯粹,不含任何的瑕疵。 就好像,纵身跃入了时光的洪流之中,任由它将自己带去了不为人知的遥远过往。 直到无穷光芒从眼前散尽。 微风从远方吹来。 钟声回荡在广场之上,飞鸟惊起,落下,自起落的枝头好奇的垂眸,望向了不属于此处的来客。 季觉茫然环顾,却发现自己好像又一次回到了地面之上。 可地面之上分明不是这样子的,废墟不见了,坍塌的高楼消失无踪,只有一座座略显斑驳的建筑屹立在街道之上。 行人如织,谈笑着,从他的身上穿过,只留下隐约的涟漪。 远方,圣堂的钟声回荡,宛如庆贺。 “这是……什么?” 季觉茫然的伸出双手,下意识的想要去触碰周围的东西,可是手掌却从其中穿过,毫无阻碍,只留下了水波一般的涟漪。 “我们穿越了?”他难以克制怀疑,同时,率先否定了这样的想法。 这并不是真实的世界,更像是,时光之中的倒影,如此残缺……仔细观察的话,有些路边的花盆都在不断闪烁,花朵变化,色彩难定。 柳树垂落的枝条也不断的抽搐着,无从固定形态。 行人的面貌大多数都是模糊的,难见清晰,声音如此遥远。还有更多的地方,建筑和景色甚至没有色彩,连位置也在不断的变换。 天穹的尽头,那高耸入云的庄严高塔,如此辉煌,闪耀——可裂隙却从上面不断的浮现,绽开,同时,又迅速复原。 就像是一个充满bug的游戏一样。 “这究竟是什么?” “时光的碎片,往日的倒影,仅此而已。” 先知凝视着眼前的一切:“这是水银所搜集而来的事象……这么多年以来,工坊所完成的成果—— ——她的故乡未曾毁灭时的模样。” 卧槽!! 季觉怀中,鬼工球剧震,好像终于上线了:我明白了,我特么总算明白水银这狗东西,为什么吃力不讨好,把自己的工坊铺展到整个裂界的范围了! 这才是对于天工而言,最难以理解的问题。 掌控裂界,操控所有。 听上去诚然夸张又可怖。 但实际上,完全没有任何的性价比可言。 想要达到相同的效果,天元一系的秘仪里不知道有多少,就算是好几个裂界也能够拼凑在一起。 要刮风刮风,要下雨下雨。 工坊完全可以居中调控,根本没必要费尽心思将整个裂界都改造成工坊的一部分,这庞大工程量所费之奢靡,简直是个天文数字。 水银就算再癫,也不至于连个数学题都算不清楚。 况且,工坊又不是越大越好。最大程度上保证炼金的效果才是工坊要首先确保的事情,而不是影响范围。 以水银的能力,如果工坊的辐射范围能够缩小一半,不,哪怕是三分之一,也不会沦落到如今失控的程度。 不是水银要将工坊覆盖裂界,应该是反过来的才对,她需要这个裂界,成为自己的工坊。 鬼工球恍然道:整个裂界,都已经被她改造成了一件以工坊为核心的作品,一件专门为上善·永恒之门所打造的收集器! 耗费了那么多赐福和材料,用了数十上百年的时间,就是为了完成时光的采集! 就像是崖城偏远地区或者是城市之外的小型聚集点里,信号不好的地方有人会撑起巨大的锅盖来接受信号一样。 整个裂界,已经被水银改造成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巨大接收器! 如此夸张的规模,即便是圣贤也要倾家荡产,甚至借贷无穷…… 漫长的时光以来,它独立于现世之外,漂浮在群星之中,无休止的追逐着太阳,试图在黑暗里,捕获那些散逸的过去。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四百年以来,它不断的收集着相关的时间,不厌其烦的拼凑和重复,试图回溯曾经的过往。 地面上的一切,不过只是这一份成果所显现的表征。 这一片深井之中所包藏的记录和事象,才是她真正所要得到的宝藏! “她究竟想要干什么?” 季觉漫步在那曾经的记录之间,再忍不住发问。 “你不是已经见到了么?” 先知凝视着旧时光,轻声一叹:“只不过,是想要重归旧日,仅此而已。” 想要夺回曾经的一切。 想要夺回故土、亲人和他们的未来,从死亡和既定的结局之中……从自己所招致的灾祸里! 日复一日轮回不尽的城镇,天穹之上不断坍塌的天元巨塔。 还有这无法修复的一切…… 最后,在季觉眼前,那无数事象之中显现的,是稍纵即逝的幻影。 那个徘徊在废墟之间的孤独背影。 用自己的双手奋尽全力去挖掘,搬开碎石,所看到的,只有累累的尸骨。 她弯下腰,抱着那半条染血的婚纱,无声的落泪。 听不见悲鸣。 这就是,水银所迎来的代价。 一瞬间,仿佛脑中电光横过,进入裂界以前所见的一切,那些古老的历史和过往,好像终于联系在了一起。 “城镇里出现的灾害,是水银导致的,对吗?!”季觉猛然回过头,发问:“是因为天元之塔的坍塌?” 轰! 那天崩地裂的场景,自时光的倒影之中,再度显现。 就在高塔断裂的哀鸣之中,天灾再度自穹空之上浮现,地火蔓延,吞噬所有。 哀鸣和哭嚎声回荡在风里。 吞没一切。 一切归属于天元的赐福尽数消散,只留下了无穷孽变,因此而奠定的繁荣和辉煌随风而逝,所留下的,便只有那仿佛永恒印刻在时光中的断裂模样。 天元失位! “诛灭永世之主,斩断天元之塔,打破滞腐数千年的世界,断绝永恒帝国所积累一切的孽业——传承了一千二百年的夙愿在墨者的手中完成,水银就是至关重要的关键。” 先知说:“斩断天元的变革之锋,正是由她所砥砺重现……可代价呢?代价又是什么?” 她说,“代价就是,失去所有。” 正如眼前是所显现的一切那样。 在天元之塔破碎的那一瞬,所有的参与者,都将领受秩序坍塌时的反噬——不论初心为何,永恒帝国的陨落开始起,便有无穷灾祸绵延大地。 这是她亲手所造的恶果。 她知道,她将失去所有,她早该明白。 可她爱的太多了,无法割舍的也太多。 就算是求助于以太的圣贤,永远抹去了自己原本的名字,修改了自己的过去的历史。可命运不是这么轻易就可以愚弄的东西。 她以为帝国陨落之后,自己就可以功成身退,回归故乡。可一切结束之后,她除了废墟,再无处可去。 她所珍爱的一切都随着帝国的倾覆而彻底湮灭了。 先是天灾,然后是地震,紧接着失去天元之后所引发的畸变,以及混乱之中所掀起的兵劫……她所在乎的一切,在短短的七天的时间里,被彻底毁灭。 女儿、兄长、妹妹、母亲、朋友……甚至每一个认得出她名字的普通人,全部都尽数被灾劫所毁灭。 只剩下了孤独的圣贤,徘徊在废墟和荒漠之中,领受尊荣和诅咒。 “多嘲讽啊,她亲手终结了永恒帝国的统治,希望藉此开创出理想的国度,却又因此而缔造灾难、流毒无穷…… 也因此,成为了有史以来第一个因灾难而幸存的受咒者。” 先知环顾着眼前虚假的昨日,轻叹着:“即便是为此耗尽余生,费尽心血,想要让一切回归灾难发生之前,想要将失去的东西重新拿回来。 可失去的就是失去了,就算是假的也无法再回归。 所留下的,就只有这一场虚假之梦,还有永远无法停下来的煎熬轮回。” 短暂的寂静里,季觉愣住了,许久:“做不到么?” “做不到。” 先知回答,斩钉截铁。 于是,季觉沉默。 像是僵硬住了一样,失神凝望着空气,耳边仿佛听见了火车远去的呼啸声,还有飘忽又遥远的歌声。 怎么会做不到呢? 明明圣贤超拔于尘世,明明余烬造化无穷! 这个世界实在太庞大了,也太过于绚烂。 十二上善,九大邪愚,联邦、帝国、中土、安全局、荒集、太一之环……那么多赐福,那么多能力,还有那么多自己望尘莫及的力量。 他曾经,不,一直到现在,都抱有幻想。 或许等将来自己足够的强,拥有了足够的力量,就可以挽回失去的所有,甚至——阻止那一场灾祸的发生。 “我以为会有机会的。” 他自言自语,却不知道应该说给谁。 “她也这么以为,你所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下场。”先知嗤笑,“人无法改变自己的过去,也无法选择自身因何而成就…… 逝去的终将逝去,不论多么不甘,不论有多少遗憾。 所以现在才比未来要更加可贵。” 她先是冷漠,无法压抑轻蔑,可到最后,却忍不住停滞,只是一叹:“为何要让我这样连生命都不能自主的傀儡来教你们这样的道理呢,季觉?” “谁知道呢?” 季觉轻声呢喃,自言自语:“谁会甘心呢?” 面对命运时,究竟是驯服的低头,沉默忍受,还是不自量力的反抗? 摆在他面前的,便是先驱者所留下的,可悲下场。 第86章 非攻之造 第八6章 非攻之造 穹空之上,天柱重建,又再度崩塌,一次又一次。 大地之上的城镇自毁灭与和平之中循环,街道之上的人影自完整和破碎之间交替。生存和毁灭不断的重演,到最后,就连时光和过去本身就变得如此虚无。 季觉行走在这残存的记录里,环顾着那些支离破碎的旧时光,遥不可及的黄粱之梦。 看似近在咫尺,可是却触之不及。 一生所求,只余虚无。 这样的场景和曾经的废墟相比,哪个对水银而言才是更加残忍的呢? 自圣堂的钟声里,他脚步停在了广场之上,再不想去看。他感觉,自己或许已经知道非攻究竟在哪儿了。 钟声轰鸣,回荡。 自那高耸的钟楼之中…… 季觉沉默的抬头,出神仰望,凝视着钟楼之上的表盘,乃至指针之后的那一扇斑驳年久的花窗。 水银的旧工坊。 在四百年之前的漫长时光里,她就伫立在那里,日复一日的凝望,孤独的等待和轻唱,所期盼的,又是什么样的场景呢? 身穿礼服面带笑容的宾客们从四方而来,花瓣洒下,白鸽展翅升起,欢笑着的新娘和新郎挽着手,踏着钟声,走向了见证婚礼的殿堂。 期盼着自此之后能够开启崭新的人生。 却又懵懂无知的,走向既定的死亡。 一次,再一次。 作为‘罪魁祸首’的水银,在凝视着这样的场景时,又是否会心如刀割? 自短暂的恍惚中,他忽然想起了回忆中,来自钜子的话语。 旧工坊中,那个疲惫的男人凝视着最珍重的同伴,最后发问: “你后悔吗?” 可再不会有答案了,也没有人有勇气去做出那个回答。 “时间短暂,季觉。”先知问:“你还在等什么?” “不知道。” 季觉摇头,凝视着眼前不断崩溃毁灭和重归的世界,视线却落在圣堂的台阶之上。 无数闪烁的幻影行进中,那个孤独渺小的身影。 一个无数次时光循环的错漏。 抱着膝盖的女孩儿坐在台阶上,怔怔的凝视着天穹,依旧在等待着那个永远都不可能回来的人从远方归来。 无声的落泪。 “在这里做什么?”季觉弯下腰来,坐在她的身旁,端详着她的侧脸,告诉她:“不要乱跑,奶奶在等你回家呢。” 她没有说话。 只是低下了头,抬起手擦掉眼泪,许久。 “妈妈不会回来了,对吗?”女孩儿轻声问。 季觉沉默,下意识的抬起头,看向了她所凝视的天穹。 四百年前,四百年后,中土和北陆,小镇和崖城的天空,似乎都没什么两样,同样的空空荡荡。 “不知道。” 季觉轻叹着,直白回答:“她一定很想要回来吧。 就像是伱在想念她的时候,她也在想念你一样。一直都在想,一直一直都在想……可是却找不到能够回家的路,迷失方向。” “你怎么知道?” 小女孩儿怒视着他,却无法克制眼泪,哽咽:“妈妈已经不要我了!她说不定早就忘记我了……” “我当然知道啊。” 季觉断然的回答,告诉她:“所有的好妈妈都是一样的。我会梦见她,每天晚上都梦见。因为当她在想我的时候,我也在想她。当你掉眼泪的时候,她就会更加难过啦。” 他伸出手,指了指女孩儿的脸颊,眼泪穿过了他的指尖,留下了隐约的波澜,无法触碰。明明近在咫尺,却遥不可及。 直到眼泪渐渐停止,女孩儿执着的抬起手,一遍遍的擦掉,最后,红红的眼睛看着他:“还能再见到她吗?” “不知道。” 季觉缓缓摇头,面对着那一双和自己相同的眼睛,他无法说谎,也骗不了自己。 “说不定,永远都见不到了。” 他回头问,“你还会再想她吗?” “嗯。” 沉默里,失落的女孩儿点头,于是季觉笑起来了,“真是个好孩子。” 他缓缓起身,听见了身后的声音。 “那你呢?”女孩儿看着他,“你也会想吗?” “当然啊。” 季觉点头,毫不犹豫的回答:“像你一样。” 模糊的人群之中,那个渺小的身影好像也笑起来了。就这样,向着他摆了摆手,渐渐的,消失不见。 只留下季觉站在空空荡荡的广场上,最后回头,逆着钟声,走向了高耸的钟楼,推开了那一扇尘封的门。 没有阻拦者,也没有预想之中的难关。 只有落下的尘埃里,一行蜿蜒向上的楼梯,乃至,虚掩的门扉。 好像一切还维持着四百年前的模样。 旧工坊中的一切静静沐浴着阳光,见证着毁灭和重建的循环,可窗户前面,那个仿佛永远伫立在那里的身影却已经消失不见了。 水银不在这里。 整个裂界之内,不论是地下还是地上,过去还是现在,所有角色中,唯独缺少的,却只有水银。 可此刻,当季觉再度站在那个位置上的时候,所看到的,便是同曾经的她所见的一模一样的风景。 重生和毁灭的一切,坍塌和再建的圣堂,存续和死亡所交织而成的轮回。 自坍塌的天柱映照之下,一切皆已注定。 世界是上善们的战场,历史是织锦所编制而成的过往。凡人的生死不值一提,尘埃们的悲喜无人在意。 一切终将归于虚无。 或许这就是天命。 倘若,这一切能够再度挽回,哪怕仅仅只有一点,即便是同所失去的相比所得到的这只有微不足道的一分…… 季觉伸出了手,向着眼前的世界。 就像是曾经的水银一样。 “倘若过去和现在的状况重演……” 季觉郑重发问:“你还会回应相同的愿望吗,非攻?” 那一瞬间,所亮起的,是腕表之上浮现的闪光。 就像是无声的呼唤一样,时隔四百年之后,曾经钜子所遗留下的力量自裂界之中重现,向着遥不可及的过去,再度显现自身的辉光。 于是,旧日的时光里,前所未有的激烈动荡显现。 恰如时隔四百年的雷鸣。 响彻一切! 令轮回不休的时间,戛然而止! 天穹、大地、虚空,无穷尽的灵质回路显现,笼罩一切,遍及所有。就像是源自织布机上的繁复丝线,它们彼此交织,勾勒出了尘世的轮廓,演化出世上的一切。 生存、死亡、斗争、平和、秩序、混沌、星辰、大地、山川、海洋…… 无所不有,遍及万象。 可在那一瞬间,季觉的视角却仿佛从自身之上脱离,向上升起,向着天穹,向着天穹之外的更高处,仿佛凌驾于万象与天命之上。 于是,自无数丝线所勾勒成的繁复织锦的尽头,他终于看到,一切的起源和终结,那掌控万象的无形之手! 而现在,无形之手却已经攥住了他的双臂。 宛如烙铁一样,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剧痛和灼烧,令季觉再忍不住,呐喊出声。 那一瞬间,无穷尽的上善变化从眼前显现,前所未有的灵质质变自灵魂之中迸发。 仿佛有低沉的声音自耳边响起,化为招荡世间的雷鸣和天律,深深的印刻在了他的灵魂之中,再不容许任何的偏移和动摇。 告诉他: 万物繁荣,乃此手所造 世间一切所有,皆为十指而成 祓除祸根,灭绝倾轧蹂躏之根苗,致使此世安宁平稳,再无残虐斗争之祸端—— ——此即为,非攻之造! 轰!!! 自仿佛开辟天穹和大地的幻觉霹雳之中,旧日的时光震荡着,再难维持,无穷尽的灵质回路自虚空中蔓延而至,缠绕在季觉的身躯、灵魂和双臂之上,仿佛灼烧,就好像是印刻,将不容回避的铁律刻进他的骨骼和灵魂之中。 令季觉的眼眸之中,迸射烈光! 当一切异象烟消云散,当旧日时光所化的遥远梦境渐渐溃散,季觉终于从没有尽头的苦痛和煎熬中醒来。 踉跄的,走下了钟楼。 就这样,微笑着,向着等待许久的同伴们展开双臂,展示着自十指之尖一直延伸到手肘之上的繁复图腾。 如同火焰招展,如经纬纵横,如同囊括一切造化。 “这就是,矩阵·非攻!” 轰!轰!轰! 延绵的巨响从远方不断传来,却并非仅仅来自梦境之内,更多的,是这旧时光之外。一切都在迅速的摇晃。 是中枢在变化。 那莫名的震荡和失重感,甚至让季觉感觉,中枢仿佛在从地下升起,向上…… 紧接着,下一瞬间,他们已经从扩散开来的旧日时光中被弹了出去。 回归现实。 可曾经进入的深井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座迅速崩裂的庞大殿堂,乃至剧烈的眩晕和失重感。 季觉伸手按在地面上,故技重施,感受到源自工坊的庞大律动。 就像是火山喷发一样。 熔炉在狂暴的运转,灵质奔流,融入了工坊之内,令中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了膨胀和生长,甚至反过来,蚕食外在的裂界。 中枢在向上升起! 大地崩裂,坍塌,无数建筑化为废墟,而寄存其中的造物们却在崩塌之中坠落,被深深的掩埋…… 一切仿佛都在惊天动地的变化中迅速的毁灭。 可这不是终结,而是另一次残酷轮回的开始…… “重启就要开始了。”先知轻叹。 再然后,他听见了远方传来的呼啸。 一支锋锐的猩红色箭矢,骤然自半空中戛然而止,在小安的手中,被少年所捏住,不得寸进。沉默许久的少年回头,眼眸之中浮现凌厉的光芒。 就在大殿尽头,那一行灰头土脸的身影。 为首的,那一张近乎癫狂的愤怒面孔,凝视着满载而归的一行人,眼瞳渐渐猩红。 “季觉——” 楼封怒吼。 身体状况恢复的差不多了,有劳大家等待,明天努力回复双更~ 第87章 坐牢TIME 第八7章 坐牢ie 有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况且‘金风玉露一相逢,更胜却人间无数’。 值此佳节喜日,就算是季觉再怎么讨厌楼大少,如今也忍不住想上去问一句:诶?你怎么知道我刚刚拿到了圣贤传承的矩阵非攻? 只可惜,楼大少似乎并没有递根烟问声哥哪里打窝更方便的兴趣了。 倒不如说,光是克制着不把这个逼给手撕成肉干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不是楼封没涵养,也不是他没耐心。 楼氏的家教虽然没有到悲天悯人、万物一心的夸张地步,但最起码的礼数、规矩和人情往来是从来不缺的。 作为这一代被推出来的天选者之一,楼封也不是没有城府和素养这种东西。 奈何,再怎么深的城府和素质,遇到季觉这种狗东西的时候,都开始有些不灵了。 假设是你,每次千辛万苦都被某个看不上眼的傻叉捷足先登时,心态都未免会爆炸。更何况,粪车居合所带来的浓郁阴影…… 此刻,裂界内所氤氲充斥的癫狂灵质,已经顺着呼吸和灵质波动,为所有人的眼瞳染上了一层血色。 仿佛,择人而噬。 “又是你——” 楼封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死死的盯盯着季觉,看着他身后小牛马上面都已经冒尖儿了的收获,乃至他身上,如今最大的不同——那一双遍布繁复图腾的双手。 乃至,已经和曾经截然不同的灵质波动…… “果然是‘非攻’?!” 他的眼瞳收缩了一瞬,旋即升腾起炽热的火焰。 再挪不开了。 就算是一路上千辛万苦搜集了那么多材料,但此刻一切同季觉双手之上的成就相比,也不过是粪土。 甚至别说比较,光是出现这个想法,都算是对智商和理智的冒犯。 非攻! 来自圣贤的天人矩阵啊…… 要知道,对于矩阵而言,最重要的除了本身的效果之外,更关键的,是其中至关重要的传承。 经历过历代使用者的灵质养护和修正,不仅仅是在使用上和刚刚出炉的体验天差地别,同时也能最大程度上的发挥出自身的力量。 尤其是在使用者成就天人之后……矩阵将自织锦的精髓中蜕变,印刻上起源论或者末日论的痕迹。 倘若善加利用的话,继承同等起源亦或者末日也不是不可能! 姑且不提其中是否存在着圣贤所遗留下的技艺,是否有可能重现昔日水银流体炼金术的理论,光是藉此重现一具失传在历史中的天人矩阵,便已经是足以震惊整个世界的发现。 就算是大师,也不可能拒绝如此的荣誉! 一具全新的矩阵,就代表着一派崭新的传承、一个足以传承千百年的家系、一个不容忽视的新势力…… 潮城楼氏的传承里总共有四种不同的矩阵,涵盖升变、熵、镜和荒墟的领域,均有可能抵达天人领域。每一个崭新的天人矩阵的出现都将令家族的影响力迈上一个崭新的台阶! 此刻,当如此的砝码出现在他的面前瞬间,内心的天平已经被悄无声息的扭转。 不止是为了自己和老师,同样也为了家族。 必须将如此重要的收获拿下! 这再不是顾忌楼氏的脸面和自己的性命的程度了,不,就算自己死在这里也没有关系……即便是有可能一败涂地也必须去做! 哪怕自己尸骨无存! “季先生——” 楼封深吸了一口气,克制着自身的情绪,维持着平静,哪怕是季觉现在再变出十万辆粪头车来从自己身上碾过去也不会有任何的变化。 “不仅仅是对我,对整个楼氏而言,非攻也同样重要。” 他开口说道:“任何价码伱都可以提,我可以全权做主,只要楼氏能够满足,绝对不会有任何犹豫。 我想要和你谈一谈。 不,只要你愿意拿出非攻,任何事情都可以谈——天工、传承、美人、钱财亦或者是地位,一切都没有问题。 你我之间并没有什么化不开的仇恨和矛盾,之前些许误会,我不在意,就算是你让我跪在地上向你道歉都没有问题。 我以楼家的千年传承向你保证,所允诺你的一切条件,都可以通过天元契约同楼氏捆绑在一起,只要你愿意。” 措辞不可谓不卑微,也不可谓不诚挚。 尤其是当楼封拽下项链,举起楼氏的标志时,其中隐隐的闪光已经证明了他话语的真实性。没有任何一个楼氏的成员胆敢拿这个开玩笑。 就算季觉让他当狗汪汪叫,他也会立马趴在地上毫不犹豫,一直叫到季觉停下为止。 可偏偏这样的态度,才令季觉感觉到头大。 妈的,这狗屎富二代,动真格的了…… 怎么才捡到的新矩阵,还没炫耀过,就已经被贼盯上了呢? 这时候,就应该同他虚与委蛇,最起码探清虚实,把握底细之后,才能占据最大的优势的时候做出抉择。 就算只能拖延时间也好。 季觉本应该很擅长这一套,可偏偏,不愿意说出口。 不止是因为面对为达目的而舍弃了自己的尊严和人格的楼封,还有自己自旧梦之中所见的一切、自己的愿望和梦想、老师的命令和嘱托,乃至身旁先知的凝视。 以及,旁边等待他做出的抉择的小安。 总要给小孩子做个好榜样吧? 可借口找再多也一样,他不愿意,不甘心,也更不想向一个觉得自己愿意低头做交易别人就应该和他谈一谈的人低头。 尤其不想。 所以…… “抱歉,楼兄。”季觉摇头:“假如你愿意的话,后面车上的所有都随你挑,唯独这个,没得谈。” “……” 楼封沉默,死死的盯着他。 寂静里,他身后的归乡骑士们渐渐肃冷狰狞,染血的骑士们微微举起了手中的长矛,灵体战马嘶鸣着践踏着大地,发出了铿锵的低沉声音。 “你真的想过后果吗,季觉?”他最后质问。 后果? 季觉也被逗笑了。 “楼大少,凡事都有先来后到,何必强求?”他感慨道:“大家之前好歹碍于师门情面勉强礼貌一下,现在要翻脸的时候,你倒是一点都不在乎了啊。” “你也知道,我一直都多克制么?!” 楼封打断了他的话,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多余的话,我不想多说……看在叶大师的面子上,交出非攻,我的保证依然有效。 不然的话,我不保证后果。” 啊对对对,这才对嘛! 扑面而来的,是沁人心脾的斗争之风。 虚伪的面具已经没必要再戴了,这才是最直截了当的方法…… “不好意思,规矩你懂。” 季觉捋起头发,最后嘲弄一笑,招手:“想要,就亲自要来拿——” 那一瞬间,破空声呼啸而至。 锁定了他的面孔。 穿刺! 就在楼封弹指的瞬间。 没有过程,甚至,没有间隙! 从一开始就自暗中所凝聚塑锋的灵质之刃,善工所冶炼打造出的无形无质的长锋在显现的瞬间,便已经近在咫尺! 再然后,戛然而止。 自楼氏传承之下,足以断金切玉、比拟神兵利器的塑形之刃,竟然被捏住了! 就在季觉的五指之间…… 常人的肉眼难以窥见甚至分辨,但楼封的眼睛却看得清清楚楚,自己倾尽全力所打造的一击,居然停滞在了季觉的手中。 再然后,随着五指的收缩,锋刃如泥一般翻卷,溃散,到最后,居然溶解成糊状,落地之后,迅速的蒸发,消失不见。 停止,控制,消弭! 只是在弹指之间…… 就像个不自量力的笑话! 他的眼瞳已经在瞬间收缩成了针尖,本能的不愿意承认眼前的一切,当再度挥手时,灵质巨锤已经从天而降。 势若雷霆,掀起风暴,凭借着暴增的质量,将一切尽数碾压轰杀! 可风暴却再度消散了。 甚至听不见巨响。 那倾尽全力的灵质之锤,便已经再度溃散,消失。 自始至终,季觉甚至没有挪动一步,只是轻描淡写的抬起手指,抵向了那覆压而下的雷霆之锤。 轻轻一点。 于是,雷霆化为微风,万钧之重消散在虚空之中。 楼氏所秘传的技艺,灵质塑形的力量,就这样仿佛玩笑一般溃散,尽数无功。 “不好意思。” 季觉微笑,“我可能没告诉过你:已经用过一次的招数,在我面前不会起效第二次……很遗憾,楼氏所传承的技艺,已经全部被我破解了。” 死寂里,就连归乡骑士们的动作都停滞了一瞬,难以置信。 楼封的额头渗出冷汗。 无法理解。 有那么一瞬间,他好像真得相信了季觉随口的胡扯,惊慌失措。可很快,便恍然的看向了他的双手,乃至矩阵图腾之上的莹莹闪光。 眸中的寒意愈盛。 非攻!!! 那一瞬间,他不假思索的抬手,手镯之上的灵质闪光浮现,展开,化为了无弦之弓,焚烧之赐福运转其中,汇聚在灵质之箭上,瞬间飞出。 轰!!! 巨响之中,焦热的狂风扩散,原本季觉所在的地方已经炸开了一个深坑,焦痕四散,灰烬升腾。 “啧——” 倒车疾驰的小牛马之上,季觉不爽的咂舌。 这一次,他终究还是选择了躲闪……毕竟没多少脑子正常的人会去选择跟纯粹能量组成的爆炸箭硬抗。 虽然没指望自己随口的胡扯能够糊弄住对方多久,但这种魔术被戳穿的感觉,果然还是令人有些不爽。 到底是传承千年的楼家,也不是没遇到过能力或者技艺被克制的状况,反应的极快,应对的策略也不缺,经验不可谓不丰富。 只不过,即便是再怎么试探,那一片令人不安的未知依旧存在。 只要自己不傻到把非攻的效果挂在嘴边到处解说,那么楼封就搞不清自己的能力和技艺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接下来的时间里,他就要在季觉留下的阴影里,感受折磨。 战战兢兢的猜测,如履薄冰的试探,绞尽脑汁的猜测,抓耳挠腮的思考……以求自未知之中寻求那个遥不可及的答案。 “开始坐牢吧,楼老弟!” 季觉咧嘴,不假思索的扣动了扳机。 轰! 第88章 新赛季新版本 第八八章 新赛季新版本 短暂的死寂之中,枪声如雷鸣霹雳。 子弹呼啸而过。 在杠杆式步枪抬起的瞬间,楼封本能的忽略了,不以为意,可下一瞬间,便陡然,遍体生寒,察觉到状况的不同,下意识的缩身躲闪。 当轰鸣声扩散开来之后,才察觉到,眼前灵质护盾之上的深邃凿痕。 乃至鬓间的恶寒。 一线银光从他的额角擦过,自乱发中犁开了一隙,血色缓缓渗出,粘稠又冰冷,带着阵阵眩晕。 炼金子弹! 还有弹头内部的水银…… 察觉到材质的瞬间,他便已经自突如其来的领悟里,毛骨悚然! ——流体炼金术?! 可水银同样是常见的炼金素材,即便是在现代炼金术的领域里依然有着广泛的应用,仅仅凭借着一颗子弹,完全无法判断虚实。 可他的心已经开始乱了。 捏着那一枚炸开之后的弹头,他的眼瞳渐渐猩红,再无法克制怒火:“斯兰,杀了他们!” “遵命——” 早已经等待许久的归乡骑士们再不犹豫,灵马嘶鸣,悍然向着风骚走位的小牛马驰骋突出! 宛如,铁壁推进! 仅仅是十几数骑的骑士,自列队推进之中,却封锁了任何躲闪的空间,再不容许对手躲闪逃窜。 而就在疾驰的小三轮上面,安安静静坐在后排的小安扯了一下季觉的衣角,终于发出了声音:“他们先动手了,季觉哥。” “嗯。”季觉颔首,“如今看来,确实没办法善了了。” “是敌人的话,就没有办法了啊。” 少年眨了一下眼睛,问出了那个最后的问题:“可以杀掉吗?” 有那么一瞬间,季觉沉默了,回忆起临行之前闻雯的嘱托。 小安是个很听话的孩子,乖乖巧巧,不吵不闹。 因为他缺乏常识,确切的说,在安家那样的地方长大,他从来不具备任何正常人应有的观念,包括且不限于道德、善恶和悲悯……就像是崖城人没见过冬天一样。 他对此心知肚明,所以,才会仰赖他人的辅助、指导和思考。 所以,不要把复杂的事情交给他,也不要指望他会像是常人一样的软弱思考。他会保护你,奋不顾身,但不要指望他会将其他的人当做同类。 不要让他和人动手,如非必要。 可现在,已经再没有忍耐和退避的可能。 他说,“随你喜欢。” 咔! 那一瞬间,好像有看不见的枷锁松脱了。 那一张稚嫩姣好如女子的面孔之上,浮现微笑,如此轻柔和明媚,像是游乐园中沐浴阳光的孩子一样。 因为有血落在了他的脸上。 季觉甚至没看清楚他是如何从自己身后消失的,只是眨眼之间,那少年就如同雾气一样不见。 再紧接着,便已经跨越了数十米,出现在了灵体战马的面前。 暗星自袖中划出,夹在指尖。 如是,信手挥洒! 再然后,擦肩而过的战马和骑士,便如同迎面撞上了看不见的利刃一样,四分五裂,自惯性势能之下向前抛洒而出,自空气中勾勒出稍纵即逝的鲜艳血花! 再紧接着,凄啸声迸发,手指微动,袖中的铁片就已经投射而出,自剑气呼啸之中化为一道白光,向前疾驰而去。 可紧接着,斯兰的身影就骤然加速,自队末瞬间冲到了最前,正面挡在了投射出的铁片前面。他浑身笼罩在血色的重铠之下,抬起手臂上的圆盾,遍布刀痕的盾牌和剑气白光碰撞在一起,迸发出刺耳的巨响。 铁片弹射开来,可紧接着,惨叫声却从他身旁响起。 折射的铁片中居然再度迸发出了崭新的力量,加速,矫正偏移,然后自侧方贯入了另一个骑士的胸膛,凿出了一个深邃的大洞! 血色喷涌,瞬间重创! ——掷壶仪书·骁箭! 斯兰不为所动,甚至没有移开眼睛,反手挂在马鞍之上的投矛向前甩出,赫赫雷鸣迸发,投矛呼啸,贯穿大地,钉进了安然原本所伫立的位置。 可那少年已经再度消失无踪,宛如鬼魅那样,出现在了他视线的死角——他的身后!暗星横扫,势如破竹的切裂了头盔,可紧接着,和倒持的刀锋碰撞在一处,迸射火花! 交锋骤启,可双方却毫无动容,神情依旧。 一者饱经战事早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而另一个人,从出生到现在,脑子里就没有过所谓的生死。 大群之道的杀戮机器和白鹿之道的猎人自瞬间碰撞,交锋,变招,脱离。 斯兰的面甲之上,一线细细的裂痕浮现,贯穿眼眶,粘稠的血色从裂口之后渗出,几乎自一击之中被贯穿大脑。 而再度落地的小安甩手,一条血线自指尖滴落。 手臂之上的惨烈血口翻卷开来,然后又在肌肉的收束之下合拢,盖住了裸露出的骨骼色彩。只剩下半截袖子上渐渐渲染开来的猩红。 他再度弹指。 袖中数十、上百道铁片飞出,仿佛化为漫天的星辰那样,汇聚,化为洪流,浩荡呼啸而出,同归乡骑士的铁流碰撞在一处。 瞬间,苍白的剑气染上了猩红,钢铁摩擦断裂的声音不绝于耳,而无数散逸的剑气自他的手中的暗星之上再度收束时,就铸就了一道浓郁到仿佛在滴血的猩红剑刃。 修长而飘忽,自虚实之间自由转换,自庞大的殿堂之中纵横游走,甚至牵引着小安毫无重量的身体,升起,自虚空之中自由翱翔。 就像是展开了无形的双翼,脱离了大地和重力的束缚。 于此展露出全新的形态! ——矩阵·剑鸣! 冷哼自铁蹄声里响起,银白色的雾气骤然凭空浮现。 隐约的模糊人影自半空之中浮现,灵质塑形所创造出的分身再度施展出了自身的独有质变,无以计数的灵质微粒雾化至肉眼难以分辨的渺小状态,却在瞬间封锁了天空,轻而易举的在少年的身上创造出一道道割伤。 可偏偏,斯兰面色骤变。 “别!” 归乡骑士长回头,呐喊,咆哮。 向着突施辣手的楼封。 发出警告! 再然后,楼封才注意到,那细碎隐约的声音,像是虫子在地板上爬行一般的隐匿声响,乃至如梦似幻一般的金属闪光! 那是水银! 大量水银流淌在地面之上,一片又一片,蠕动着,变化。 它们像是活物一般长出了虫子一样的肢体,灵活的在间隙、墙壁、天花板上面爬行,亦或者蠕动,拖曳着鼓鼓囊囊的‘腹部’。 此刻,已经隐隐将楼封环绕在内。 再然后,清脆的声音响起。 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拉开了,那些蹩脚又丑陋的水银造物们齐齐张口,吐出了一个个看上去似曾相识的…… 手雷拉环?! 那一瞬间,楼封的脸色骤然化为了惨白,回眸怒吼: “季——” 季觉微笑着,五指握紧。 轰!!!! 十六道近在咫尺的狂暴焰光骤然爆发,将他彻底吞没。 毫不眨眼的将自己存货中所有的手榴弹在瞬间清空,无以计数的弹片飞射里,炽热的高温和闪光乃至噪音爆鸣自同一个瞬间迸发,气浪呼啸着,彼此冲击在一处,令轰鸣都变得扭曲尖锐起来。 漫天银色的雾气在瞬间收缩,挡在了楼封的面前,可紧接着又自预料之外的恐怖冲击之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蒸发。 在楼封的最前方,灵质分身的幻影剧烈的闪烁着,模糊的面孔艰难抬起,然后,便有一只手轻描淡写的捏在了那一张空白的面孔之上。 骤然合拢。 啪! 仿佛有模糊的怒吼声响起,可一切又迅速归于沉寂。 就在楼封的眼前,来自楼氏长辈的灵质分身竟然毫无抵抗力的,在季觉的手中,彻底瓦解,失去形态之后散逸为粘稠的灵质,四散无踪。 不等他反应过来,漆黑的枪口抬起,对准了呆滞的楼封,毫不犹豫的扣动扳机。 在正面承受了十六枚防御性手雷的爆炸冲击之后,笼罩在楼封之上的龙鳞之胄焕发哀鸣,自水银质变之后的独头弹冲击之下,他已经倒飞而出。 甚至来不及震惊呐喊。 轰! “不好意思,版本更新,灵质塑形被削啦!” 季觉步步紧逼,手中的动作毫不停顿,对着楼封连连扣动扳机,毫无间歇,像是抡起铜头皮带一样,把龟壳里的楼封抽得满地乱爬: “新赛季里,我们做出很多非常l的修改,还有更多性少数群体的新英雄,你一定会喜欢!” 而就在他的双手之上,繁复的矩阵图腾中,灵光隐现。 这便是彻底倾覆战局、令楼封毫无还手之力的唯一原因——矩阵·非攻! 有矩阵的天选者和没有矩阵的天选者之间的差别究竟有多大,只看曾经的白板新人季觉被楼封压制时的狼狈模样就知道了。 矩阵所带来的增强,对于天选者而言,是彻彻底底的质变! 而现在,轮到楼大少尝尝吃瘪的感觉了! 虽然他好像一直在吃瘪,但不妨这次再多吃上那么一些! 非攻。 它的效果就好像它字面意义上的描述一样,不具备任何主动进攻的能力,甚至就连后续进阶时所指向的所有赐福,也都没有任何一个具备直接的杀伤。 矩阵本身是有极限的,哪怕是再怎么先进的矩阵都一样,不可能既要都要还要。 伱不能要求一副矩阵既有着升变一系对灵魂和意志的加持,也有天元对周围的压制和掌控,还有白鹿的迅疾、破甲和爆发,乃至镜的隐匿和诡变、荒墟的防御和硬度以及余烬那样对外物的利用和掌控…… 从来没有过这种东西,就算是找个当世宗师强行给做出来,也不是人的灵魂能够负担和承受的,只能放在展示柜上作为一个弱智又美丽的展品。或许这还是最为便利的杀伤性武器,只要有人傻到愿意把这玩意儿插自己身上使。 而非攻,就是舍弃无关、专长一道的矩阵中当之无愧的代表。 昔日的天人们以近乎功利的心态,剔除了除此之外的一切可能,舍弃了所有的攻击性、防御力,所换取到的,便是宽广到极致的上善相性和前所未有的精密性! 简单来说,在设计这个矩阵时,第一目的,不是为了能如何去反抗昏庸残暴的帝国统治,而是为了最大程度上方便其使用者能够…… 随时随地、毫不犹豫的,提桶跑路! 啊,昨晚加班到四五点,求个月票~ 第89章 压迫感 第八9章 压迫感 众所周知,往昔南陆、北陆、中土和千岛未分,世界浑然一体时,尘世的一切都在永恒帝国的掌控之中。 当原初的混沌时代终结之后,永世的帝国统一一切,掌控所有,其统治甚至延续了数千年的漫长时光…… 其力量之恐怖、底蕴之雄厚、积累之富足可见一斑。 而就在这一前提之下,作为反抗组织墨的成员,所需要的除了决心和毅力之外,最为关键的,就是跑路的能力! 面对帝国隔三差五的严打、犁庭扫穴一般的进攻、坚壁清野的围堵,古早时期的墨者们所能做的就只有四处流窜,藏身在阴暗的角落之中。 朝不保夕,吃了上顿没下顿才是常态。 你说什么? 工坊? 做什么梦呢,朋友! 别说工坊,你就算是盖个砖瓦房,天花板都没架上去的时候,帝国都能给你直接拆散了碾成粉碎。 地里刚种的麦子给伱拽了,栏里下崽的母猪给你杀了,地上的蚯蚓都要给你对半劈了! 正因如此,工匠们必须最大程度上降低自身对工坊和种种设备的依赖,如非必要,绝不在一个地方长久的滞留。 任何非注册工坊所留下的痕迹都将成为工匠的催命符。 然而,没了工坊的工匠,就跟没了编制的公务员、放了气的可乐、上不了桌的安全员、没有推荐和月票的作者一样…… 属于那种不能说死了,但距离活着好像还挺遥远,也不能说活着,反正离死也就差一口气的孤儿状态。 这种东西,没了不行,有了还有可能要命。 面对如此被卡着脖子的尴尬窘境,因此,历代的成员,天人和天选者们,在暗中不知道做过了多少次尝试与探索之后,方才找到了最优解。 这便是非攻的起源。 为了摆脱工匠对工坊和工具的依赖,甚至,舍弃工坊和工具——以双手直接对材料进行处理,以自身的灵质对物质进行炼金操作! 故此,无需熔炉,双手所至之处,非攻可任意操作物性。无需工具,灵质之所及,非攻可随意缔造回路和符文。 只要工匠的双手尚存,那么墨之斗争便绝不休止。 只要工匠的灵魂尚在,革新之境永世不绝! 没有限制,没有桎梏。 万物万象仰赖此手所造,天上地下一切乃因十指而成! 这便是非攻之造! 而由此带来的效果,便是自身对于灵质的绝对控制! 不论是引导、催化、扩散、收束、萃取和纯化……就如同昔日季觉所梦想的那样,任意的抽取和操控素材中的一切灵质。 正如同季觉和非攻融合的那一瞬,所看到的一切那样——世界自无形的双手之中造化而成,一切非攻之造,其源头,便是工匠的双手。 只要在季觉双手十指的范围内,一切的灵质变化都绕不过他的掌控。除非其质变和数量超出了季觉掌控能力的十倍以上,否则便必然在他的干涉范围内。 很遗憾,不论楼封再怎么努力也没用。从非攻诞生的那一天开始起,它就是一切灵质操作类能力的克星。 一切以灵质运用为基础的技艺,在遇到它的瞬间,都注定被打回原形! 我们这个英雄是这样的,有一种强度的美。 谁让你没ban呢? 哦,好像也轮不到你,那没事儿了。 麻溜点去死吧! 季觉再度扣动扳机,打空了腰带上的最后一排独头弹。 啪! 伴随着他‘漫不经心’的挥手,灵质塑形所构成的狂怒之兽在瞬间冻结,在出现的瞬间便开始再度消散,宛如一触即碎的幻影。 就这样,欣赏着楼封那一副仿佛见了鬼一样的神情,顺带着,将皮肤崩裂、指甲翘起、抽搐和麻木到几乎无法控制的右手藏到了身后。 五指握紧。 余烬一系的灵质强化·物性操作。 漆黑的繁复图腾上,微光隐现一瞬。 自非攻的操作之下,炼成开始,对象为受损的双手,目的为恢复原本的模样。 这是炼金术中最基础的操作——修复,此刻在流体炼金术和现代炼金术的双重加持之下,两路并进,内外相称。 转瞬间,剥落的伤口弥合,淤青消散,被强行掩盖,翘起的指甲回归曾经的位置,恢复为原本的模样。 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完美无缺。 至于内部骨骼上的细微伤痕和裂口,破裂的毛细血管和被撕裂的肌肉……除非楼大少的双眼自带x光机,否则鬼才看得出来。 这才是魔术最奇妙的地方,只要你搞不清那薄薄一层帷幕之后究竟藏着什么把戏,那么眼前所发生的一切,便都宛若天成,不可思议。 楼封不需要知道如今的季觉等级还是太低,仅仅是隔三差五的逆向溶解对手的塑形灵质就已经竭尽全力快要撑不住了,他只需要知道自己的一切攻势和从小到大都深深引以为傲的楼氏传承在对手的面前就像个笑话一样,这就足够了。 随之而来的,是近乎窒息一般的压迫感。 相比起灵质塑形被破解所带来的冲击,源自本能的慌乱和理智所遭受的惊骇才是真正的压垮骆驼的最后稻草! 此时此刻,龙鳞之胄的庇佑下,楼封已经方寸大乱! 从小被传授的应对策略,楼氏数百上千年所积累的丰富经验不断的像是流水一样从脑子里浮现又消失,但却根本留不下任何一点痕迹。 根本搞不明白,季觉究竟在玩什么把戏! 怎么回事儿?发生了什么?这他妈的究竟是什么鬼?! 他甚至不敢贸贸然启动手腕上时砂之珠中所隐藏的另外一具来自叔父的分身,这可是他最后的保命符。 而就在看到季觉将一颗染成猩红的独头弹填入枪身中的瞬间,本能的再度感受到恶寒,遍布裂痕的龙鳞之胄下,身影骤然一阵模糊。 再度显现时,已经出现在了数十米之外,不惜代价的拉开了距离,撑起了斥力防御。 再无刚刚的考究和风度。 头发蓬乱,脸色苍白。 只是死死的盯着季觉的模样,还有他的双手。 这就是非攻吗?圣贤所传承的矩阵,难道和自己的差别就这么大?!可天底下难道还有如此夸张的矩阵效果加持吗?! 哪怕是炼金术的本质和常理都告诉他不可能,不可能会有这么离奇的事情发生,可自那一张隐隐带着嘲弄和淡然的笑容里,他却已经难以分辨。 察觉到季觉扣动扳机的瞬间,便下意识的,挥手! 寒意骤然迸射,狂风和白雪回旋,冰铁之壁拔地而起,挡在了枪口的前方……可从枪口所飞出的,却仅仅只是一颗普普通通的独头弹。 甚至无法洞穿冰铁之墙最外在的防御。 他妈的,又被耍了! 季觉的眉头挑起,不由得吹了声口哨。 这一波故弄玄虚简直效果拔群,一波平a把对面的闪现和装备技能都快骗完了,只可惜自己能力依然不足。 只要自己能再进一阶,或者流体炼金术和现代炼金术的研究再更深一步的话,这一波压力上满,对面连团都不敢跟自己打了。 以后怕不是见了自己都要绕着走。 “冷静点,老板!” 斯兰的声音自通讯中响起:“别被那小子骗了,我搞不清楚他究竟在耍什么把戏,但绝对没看上去那么轻松。这不是一对一的对决,不必跟他单打独斗!” 嘭! 自归乡骑士之中,最前方的斯兰猛然挥手,向着季觉掷出了投矛,可半空之中,投矛就已经被小安甩出的铁片所斩断,炸开成一团猩红血光。 骑士们的阵型展开,将楼封再度拱卫其中,甚至,不惜舍弃了对于安然的封堵和围攻。 归乡骑士们令行禁止,斯兰的脑子也自始至终都保持着清晰,和胜利比起来,老板的安危才是第一要务,赢了有个屁用,大家出来打仗谁不是为了钱,就算是在这里杀了这俩小子,楼封死了,谁来给自己结尾款? 短短几分钟不到的时间,小安的灵质就已经消耗大半,澎湃的剑气吞吐不定,反而更显凌厉和狂暴。 以一敌众,依靠着剑鸣所带来的机动性,归乡骑士即便是众多,居然此刻也奈何不了他,只是留下了几道伤口。 反观他的对手,几乎人人带伤,甚至是重创! 可惜的是,伤势同样无法影响对方此刻的战斗力。 受封于红王的大群天选者们,所获取的赐福也都如出一辙:饮血、摧坚、鏖战……可谓续航拉满,而如斯兰这样抵达五阶的大骑士长,所获得诸多赐福已经足以构成连锁效果——狂猎! 没有要害、不知疲惫、不畏艰险,只要血条还在,那么就能保持巅峰战斗力,甚至血越少越强。一心不止,便可斗战不休! 九十余年前的决战中,红邦的七十一位骑士冲阵,正面击垮了白邦的铁卫,方成就了归乡骑士们的旗旌。生而奋战,至死归乡。至今,无头的不死骑士依旧是流传在中土战场之上的恐怖噩梦。 此刻,再度重整旗鼓的骑士们居然没有急着突击,而是不约而同的摘下了怀中的吊坠状的药瓶,一口将瓶口咬碎,吐出之后,仰头将药水一饮而尽。 于是,如有实质的血色火焰自他们的身躯之上升腾而起,火焰如活物,彼此衔接在一处,就像是要化为蔓延整个世界的烈火那样。 燃血献祭,以大群天选者自身的血液为祭品,向菌群祭祀牺牲,以蒙受源自菌主的恩赐。以生命换取力量与续航,所有的骑士将共享同一灵魂与血源,也唯有矩阵相同的大群天选者们才能如此便利的合众为一。 归乡骑士们要拼命了! 在翼阵的保护里,灰头土脸的楼封终于露出笑容,冷冷的凝视着那只剩下两个的敌人。现在,他们已经无处可逃,就连那辆破车都没有了…… 等等—— 莫名的,楼封忽然愣了一下,感受到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寒意,乃至迟滞的惊骇和狐疑,难以理解:车呢? 那辆该死的车呢?! 那一瞬间,他所听见的,乃是一声细微的脆响。 来自所有归乡骑士的身后…… 卡擦! 弹链上膛…… 乱战之中,根本没有任何存在感的三轮小摩托,终于抖落了盖在车斗里的防尘毡布,露出了堆积如山的收获。 乃至,大包小包的内侧,不久之前季觉刚刚才在营地焊接好的支架。 支架上面,有一架奇形怪状的钢铁造物。 粗粗的、长长的、黑黑的、硬硬的…… 还有六个管子,不知何时开始缓缓旋转,遥遥对准了归乡骑士们的后背……令楼封再忍不住睚眦欲裂! 来自退役老兵们的慷慨赞助,由锋哥刷脸从老兵互助协会的仓库地下挖出来的好东西,经过熔炉哥倒手翻新淬火。 而由闻姐特批调集来的两千一百发子弹,占据了原本小牛马百分之七十以上的负重荷载…… ——那是一架六管重型机枪! 就那一瞬间,小牛马的屁股朝向终于调整完毕, 就这样,在季觉的信号里,发生出了酣畅淋漓的咆哮。 “哔!!!!!” 第90章 就你有挂? 第90章 就你有挂? 猝然之间一声车喇叭,谁都听不懂它在吼个啥,但谁都感觉它骂的一定很脏。 不过,已经没人在乎它究竟骂的是什么了。 仿佛来自噩梦一般的声音再度从楼封的耳边响起。 突突突突突—— 就好像,往昔粪头车的阴影再度伴随着那富有节奏的高亢轰鸣再度重现,令楼封,陷入窒息,再度被往昔的阴影所笼罩。 只不过这一次扑面而来的不再是那莫可名状的狂潮,而是耀眼到仿佛星辰爆裂一般的恐怖闪光。 并不只是传统的钢芯子弹,其中还夹杂着诸多经过小安剑气附魔的水银弹头,在出膛的瞬间就爆裂为耀眼的闪光。 伴随着小牛马的疯狂摇摆,无以计数的子弹在刹那间从枪口中喷涌而出,几乎化为了一道延绵的火线,暴虐横扫。 时隔四百年之后,这空旷破碎的殿堂里再度迎来了暴雨和狂风,在风吹雨打中迅速的碎裂斑驳。 仓促之间,楼封下意识的抬起了灵质护盾。 可紧接着,就感受到了……什么叫做雌小鬼勇斗黑尼格,瞬间就不由得双眼翻白,能力过载,险些被一波输出直接给灌到崩溃。 即便是灵质护盾再怎么不顶用,好歹争取到了短短的一瞬。 在他手腕之上的炼金装备灵光一闪,冰铁之壁再度拔地而起,宛如铁墙,轰鸣声不绝于耳,接连不断的惨白裂隙浮现蔓延。 好歹是堵住了…… 楼封的冷汗甚至还没有落下,本能的想要松口气的瞬间,却忽然反应过来……那狗日的破车,是会动的! 轰鸣声自外游曳。 自猖獗的喇叭声里,小牛马狂奔驰骋,挥洒着狂暴的火力。自冰铁之墙之上犁出了一道道深邃的裂隙之后,横扫的机枪已经随着小三轮的疾驰,掠过了冰墙的阻挡,肆意倾斜。 血色痉挛,光焰抽搐。 反应最快的斯兰咆哮着拔剑,脸色骤然惨白,仿佛失血过多一样,整个人都干瘪如骷髅。可升腾的血光之中骤然又有庞大的身影升起,拔出数十米有余的长刀,轰然斩落。 几乎把小牛马从正中剁成了两截。 惊恐之下,小三轮的速度更快了,好像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窜,偏偏还拖曳着稍微沾点边就足以致命的恐怖火力。 简直就像是在虎鲸追逐下疯狂攒稀的海豹……然后就更他妈的难搞了! 怒吼之中,斯兰骤然加速,自血光之中疾驰而出,正面迎着机枪的狂暴扫射,逼近,足以将防御工事连带着后面的士兵都一同扫成稀碎的狂暴火力落在了他的身上,被他手臂盾牌上所升腾而起的银光所阻挡。 银光仿佛雨中残荷那样,摇摆不定,可疾驰的归乡骑士却在寸寸逼近,直到数十米之外,自咆哮里,挥出了手中的弯刀。 脱手而出的弯刀掀起凄啸,回旋,居然正面斩裂了重机枪所喷射而出的火力,将已经烧红了的机枪劈成了粉碎,爆炸,依旧势如破竹的向前。 可就在那一瞬,却仿佛有隐约的灵质波动浮现,那一辆诡异的三轮车和机车杂交出来的鬼东西,竟然肉眼可见的模糊了一瞬。 影化! 可阴影灵质化也无法阻挡源自大群的暴虐一击,瞬间,崩溃,迸射,飞散,像是液体一样…… 可离奇的是,好像有隐约的灵质波动显现,有个好像人头一样的东西从其中显现一瞬,嘴唇无声的开阖,说了句什么。再然后,无形的引力显现,溃散炸裂的阴影竟然如同液体一般再度奔流而至,汇聚重生,疾驰的三轮车从其中飞出。 安然无恙! 甚至就连小牛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懵逼的眨眼,闪着远光灯。只有车筐中的先知缓缓闭上了眼睛,仿佛再度陷入沉睡。 再然后,斯兰才听见…… 来自身后的凄啸。 那是汹涌奔流而出的,剑气狂潮! 快,太快了,哪怕仅仅空隙和时机只有一瞬。 当无限放慢的时光里,小安察觉到归乡骑士的短暂混乱和斯兰的行动时,身影便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取而代之的,是呼啸向前的洪流。 “谨以此猎获,敬献白鹿。” 自低语之中,千百枚铁片之上的剑气汇聚,几乎将他彻底溶解吞没,无穷的凌厉之光汇聚为一束,向前笔直的飞出。 他将自己作为利刃,向前投出! 这已经再不是掷壶仪书之中所记载的技艺了,而是更凌驾于其上的秘传《射礼》! 以身化刃,一往无前,它的称呼只有简简单单的一个字—— ——凶! 那些古老的典籍中曾经说过,一日夜为三十须臾,一须臾为二十罗预,一罗预为二十弹指,一弹指为二十瞬…… 一瞬为一念。 此刻,仅仅只是一念之间。 苍白的剑气之光疾驰,贯穿阵列,击破一切防御,撕裂所有阻拦,以敌人和自身的血染成了耀眼到焕发光芒的猩红。 毫无惯性的前突、游移、躲闪,只留下了一道自白而赤的璀璨光芒。 一切阻拦在前方的东西,都被尽数斩成了粉碎! 越是向前,就越是困难,自正中突破血焰和归乡骑士的拦截,那修长耀眼的剑气之锋渐渐磨损,可是越是短暂,那孕育其中的凌厉之光便越是耀眼。 到最后,当疾驰的剑气自血焰的纠缠中戛然而止时,小安的身上已经被血色染成了猩红,胸前被长枪所贯穿,钉在了地上。 可在他手里,那一寸渺小到近乎难以察觉的锐芒,已经脱手而出。 向着呆滞的楼封。 冰铁之壁、斥力之场、灵质护盾,尽数摧垮,洞穿,撕裂,直到楼封手腕上一颗颗时砂结晶崩裂,灵质所塑造的化身甚至来不及显现,便被无形的漩涡所撕裂,搅碎了半个身体。 可残存的一只手,却死死的挡在了楼封的面前,攥住了那消磨到近乎难以察觉的一点寒芒。 寒芒消散。 楼封浑身冷汗淋漓,瘫坐在地上,脸色惨白,大口的喘息着,几乎说不出话来,他本能的想笑,却察觉到了喉咙上的痒意。 抬起手的时候,才发现,脖颈之上所蔓延开来的那一条血线……指尖猩红,如此刺目! ——距离被斩首,只差一线! 从未曾距离死亡如此接近。 几乎被那黑暗所吞没…… “杀、杀了他们!”他嘶声竭力的怒吼,咆哮。 可死寂里,所有人却一动不动。 呆滞的看着他,确切的说,是他身后,原本光滑平整的墙壁上,悄然无声所出现的裂痕……乃至裂痕之后,所伸出的一根枪管。 炽热滚烫。 顶着头皮时,便嗤嗤作响。 令楼封的眼瞳迅速的扩散,颤抖着,难以抑制。 “季觉!!!!” 他从喉咙里发出声音,猛然转身,手腕之上炼金装备的灵光显现,化为无穷烈焰,喷薄而出,将眼前的敌人烧成了灰烬……可惜,预想之中的画面,并没有发生。 那一枚雕琢着火焰的手镯只是闪烁了一瞬,就熄灭了,毫无动静。 不止是手镯。 一切炼金装备,全部都,失去了动静! 在季觉肩头,那悬空鬼工球所散发的幽光里,就连能力和矩阵都仿佛冻结了一样,毫无反应。 临时工坊,展开! 三步之内的领域中,灵质反制、矩阵压制、能力沉默,三大模块序列,全部启动! “就你他妈的有挂啊!” 季觉甩手,毫不留情的一个大耳瓜子抽在了他的脸上,把他抽的半空中转了一圈,坐回了地上,再然后,又反手一枪托捣下去:“就你他妈的有老师?!” “哥们不给你开伱特么叮起来没完没了了是吧?!” “还特么交出非攻!” “你特么怎么不交出亲妈啊!” 毫不留情的暴打,蹂躏和践踏,直到斯兰怒吼:“停下!” 嘭! 霰弹枪轰鸣,子弹飞出,擦着楼封的脸贯入地面,留下了一道蔓延的血痕。 “声音低点,我害怕。”季觉面无表情的抬起眼睛,看向他,乃至他的身旁,被长矛钉在地上的小安。 斯兰的佩刀就架在小安的脖子上,缓缓逼近了一分,割破皮肤。 于是,季觉再度扣动扳机,对准了楼封的右手。 毫不犹豫。 自血色喷涌和惨叫里,斯兰的表情抽搐了一瞬,刀锋回归了原本的位置。 根本没想到,全员三阶往上的归乡骑士团和五阶的自己,再加上一个浑身都套满各种装备的强力雇主,居然会沦落到这种程度。 “交出人质,我放你走。”他开口说道。 季觉再度扣动扳机,子弹擦着楼封的头发边贯入地面,惨叫声里,才继续说道:“少说屁话,来点有营养的。 放下武器,我数五个数,不然让你们的老板和自己的左手也说再见吧,5——4——3——” 自毫不停顿的倒数之中,斯兰的表情抽搐着,有那么一瞬间,他很想把身旁这个娘们一样的小鬼也剁一条手下来,让那个臭小子知道点厉害。 可是他不敢。 那一双毫无波动的眼睛,自始至终都看着他们,就算是刀锋即将斩断自己队友的脖子也毫无动摇。 漆黑的像是无光的海洋。 那样的眼神他在中土已经见了太多,却未曾想过,再度相逢时会出现在一个崖城里名不见经传的少年身上。 啪! 在他的眼神示意下,一个骑士先抛下了手中的长矛和弯刀,再然后是第二个……武器被丢进了小牛马的车斗里。 很快,所有幸存下来的六个骑士,已经解除了武装。 除了斯兰,手里依旧握着刀,毫不放松。 “放松点,年轻人。”斯兰身旁,有人从血水中提起了一个箱子,遥遥丢过来,敞开的箱子里,满载着他们一路以来的收获。 “千里出门只为财,我们只是一帮臭打工的,何必为难我们呢?东西都在这里,你放了老板,带着你的朋友走,我们不阻拦。” 季觉看了一眼,毫无兴趣的收回了视线:“不够。” “……” 斯兰的眼角再度抽搐,几乎被气笑了:“你不要这小子的命了?” “要啊,当然要,没必要强调价码。但就是因为我的朋友受了伤,付出了那么多牺牲,所以不够。” 季觉扶在扳机上的手毫无动摇:“你最好清楚一些,不要浪费我的耐心。” “好啊。” 斯兰冷笑出声:“两命换一命都不够,你杀了我的雇主,那你怎么对付我们?” 回答他的,是季觉背后再度开启的一道裂隙。 “认清状况,我要走,你们拦不住我。” 季觉漠然提醒:“你可以杀了我的朋友,但你老板死定了,不止是你老板,还有你,你的家人,你的朋友——” “提醒你一下,我老师是大师,头顶还有安全局罩着,楼家就算是要反扑,在崖城也拿我没办法,可你不一样。 安全局或许会放过你们,但我不会。 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不管多久,只要我能拿下大师的头衔,第一件事情就是在荒集上发你们的悬赏……” 他保证道:“只要我还活着一天,咱们之间不死不休!” 第91章 黑暗 第91章 黑暗 妈的…… 斯兰死死的盯着季觉的面孔,感受着熟悉的寒意…… 这狗屎小鬼是认真的。 不用楼封去提醒,光是一路进入这里以来,他就已经充分的感受过水银的传承所具备的力量。 作为流浪骑士,野狗佣兵,大家都是来赚外汇的,就算是刀口上舔血,也要分谁的血,有的血碰都不能碰,沾上都他妈有毒。 自己又不是荒集上匿名接单的杀手刺客,出去改名换姓避避风头就完事儿了,去真名实姓的得罪一个将来的余烬大师? 就算斯兰头铁,他也要给队伍里的其他人考虑一下。 说到底,大家都是打工的,只要能结的了尾款,谁还愿意为老板掏心掏肺呕心沥血呢? 他坚持过了,争取过了,证据留下来了,不是哥们不用心,而是这一把对面开的太厉害,真的带不动,战绩是没得拿了,但好歹还是保住了老板字面意义上的人头呢。 甚至还损失惨重…… 哪个看了不掉两滴眼泪,再掏上个几倍的抚恤金? 况且,收获也不都是老板的么?和自己有个鸡毛关系? 斯兰叹了口气,回头,再看了一眼。 努了努嘴。 又有两个箱子,丢了过来。一个箱子里装满了残破的炼金造物,水银所留下的遗作。而另一个箱子里,一个个仿佛琥珀一般的容器里容纳着隐约又模糊的晶莹闪光,宛如风中残烛。 那是从水银的赐福室里所找到的赐福,时隔四百年、失去养护和维持之后,所留下的十一个已经退转到最基础的原本形态,但依旧对余烬一系的工匠价值千金。 “东西,就在这里了。” 斯兰缓缓的将刀锋挪开了一隙,盯着季觉:“涨价就这一次,兄弟,你最好想清楚。” 季觉静静的看着他,沉默,不发一语。 枪托猛然抬起,抡下,砸在了楼封的后脑勺上,直接让他陷入了晕厥之中。再然后,才放下了枪,当着所有人的面,手掌从楼封身上捋过。 眼镜、纽扣、戒指、腕表、手镯、项链…… 一切带有灵质闪光的东西都被他薅了下来,丢进了小牛马的车斗里,最后,水银的光芒汇聚,缠绕在楼封的身上,化为了束缚和绳索。 “现在,交换人质吧。” 季觉毫不掩饰的将口袋里的塑胶炸药掏出来,捏在手上,令斯兰的眼皮一阵狂跳。 可他终究没有说什么,挥刀斩断了贯穿小安的矛杆,将沉默的少年提在了手中,一步步的向着季觉走来。 直到近在咫尺。 两人沉默的对视,有那么一瞬间,斯兰好像想要说点什么,可最后,只是自嘲一笑,沉默的将小安放进了车斗中。 向着季觉伸出了手。 就这样,接过了奄奄一息的楼封,他缓缓的后退了几步,转身走向了自己的下属。 自始至终,下属们都在等待着斯兰的命令。可到最后,斯兰却什么都没有说,没有发出任何突袭的讯号和指令。 任由那一辆车消失在黑暗里。 “收拾遗体,撤吧。” 他抬起手指,看了一眼戒指面上那至今未曾消散的漆黑,不折不扣的凶兆:“这里不是善地,接下来,不知道还有什么鬼东西冒出来呢……” 他叹了口气,最后看了一眼殿堂的尽头,那变化的中枢之内。 以后再也不接这种挖坟的单子了。 晦气! . “季觉哥?” 狭窄坍塌的走廊里,小安乖巧的抬起手,任由季觉给自己包扎伤口:“对不起,拖了后腿。” “你拖后腿,我是什么?千斤坠吗?” 季觉翻了个白眼,想要给他后脑勺来一下,可看着他可怜巴巴的样子又下不了手:“反倒是你,头那么铁干嘛?几百块钱拼什么命啊,打不过咱们还不会跑么?” “不一样。” 安然摇头,“白鹿和余烬是不同的。” 应该说,他本来来到裂界里来,就是做这个的。 为了谋取赐福,更进一步,天选者就必须向所追随的上善靠拢。 同余烬一系的创造和革新不同,白鹿之道所代表的是野性、原始、自由和抗争。剥离一切文明表象,舍弃所有虚伪秩序,回归生灵本性,随心所欲的去选择自己的道路和人生。 祂所践行的是野性之道,所推崇的是赤裸裸的弱肉强食。 强者掌控一切,强者主宰所有,弱者只需俯首遵从,忍受蹂躏,或者奋起抗争,要么死,要么赢。 这一份力量用以正道,便是刺向强暴者的匕首,用以邪路的话,便是蹂躏压迫更弱者的工具。 只不过,对于白鹿之道的追随者而言,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的正邪之分,正确、错误、善良和邪恶全都是一些没有意义的东西,所谓的道德不过是虚伪之论。恰恰相反的是,正因为强,善良才有意义,邪恶才会令人恐惧。而对于弱者而言,不论是对错,都不过是笑话而已。 正因如此,才会缔造出荒集这样古怪又庞大的混乱组织,就连内部也在斗争不休,难以统一,又混沌繁盛。 获取白鹿赐福最简单的方式,就只有一样——以弱胜强。 向更强者发起挑战,赌上自己的生命和一切,证明彼此之间的差距,以血腥的猎获和死亡为台阶,踏向更高。当然,如果杀的是天元一系的天选者的话,那就更好了。 白鹿尤其钟爱天元追随者的死亡,就像是天元的天选者手里有了点权力之后,就爱开始拿白鹿的追随者动刀一样。 “可惜,还差了一点。” 安然遗憾的轻叹,“算错了一步,再强一点的话,有可能就赢了。” “如果真的想赢的话,当初那一剑就不应该选楼封吧?”季觉忽然问,令小安陷入沉默。 倘若是为了获取赐福的话,那么当时至关重要的一击,就不应该朝着楼封才对。 单枪匹马迎战归乡骑士团,突破防御和重围,倘若那赌上性命的一剑所刺向的斯兰的话……他挡得住吗? 他不惜舍弃自己的性命,所为的,不过是为季觉吸引火力,争取到了最宝贵的时机。 倘若没有小安的话,就算是季觉能靠着工坊运转潜入楼封的身旁,想要这么干脆利落的用鬼工球拿下对方也没那么容易。 “伱就没有想过,万一我没反应过来会怎么办?” 季觉叹了口气:“这种事情,好歹还是要跟我商量一下的吧?别动不动就头铁猛冲,万一真有个三长两短的话,我怎么跟闻姐交代?” 小安想了一下,认真的回答:“我觉得,季觉哥的话,肯定能抓住机会的。” 啪! 终究还是没能忍得住,给他后脑勺来了一下。 “翻身。” 季觉说:“背后的伤口也要上药。” “哦。” 小安乖巧的转过身去,露出了背后的伤痕。 除了腰腹部最凶险的贯穿伤之外,双臂,脖颈、面部和腿上也留下了诸多伤口。万幸的是,季觉考紧急救生员的时候背那些东西还没忘光,最近学的解剖和外科也没落下,最起码,应急处理还是没问题的。 更何况还有非攻在,连缝线都省了。他直接以灵质操作接合被切裂的肌肉,封堵出血点,甚至缝合血管…… 小安随身携带的药剂效果也好的吓人,一顿操作处理完了之后,除了腰腹部的伤口还需要一点时间之外,其他的地方居然已经愈合的差不多了。 只是,在处理腿部分的伤口时,季觉被他右腿的状况吓了一跳……一根足足有他拇指粗细的钉子,被正面贯进了膝盖之中。 是一件炼金造物,内部充盈着诅咒的气息,漆黑的光芒流转,遏制着伤口的复原,还反向破坏着新生的血肉,又同他的骨骼融为一体。 更令季觉毛骨悚然的,是上面的恶意——根据季觉的读取和感应,长钉并非无法破坏,也不是坚不可摧,但在破坏的瞬间,就会给摘除者留下一个永远无法抹去的灵质印记。 这是一个警告。 倘若谁胆敢为他拔下这一枚钉子,就是在是同安家为敌。 “……就算是家法,未免也太过分了吧?”季觉的眉头皱起,伸手,就想要读取和分解上面的灵质回路,但却被小安制止。 “别担心,季觉哥,这是姐姐的好意。” 小安微微一笑:“只要姐姐的钉子还在,这件事儿家里其他人就不能插手。如果罚钉被其他人拔下来的话,我就永远都算不上家里的人了。” “……” 季觉沉默,一时间也不知道应该对如此古怪的家风作何反应。可既然小安反对,那他就没有资格自作主张。 而就在短暂的沉默中,他却能够感觉到,源自工坊的震荡,渐渐激烈。 就好像坐在即将喷发的火山上一样。 这一座变动不休的中枢,正在源源不断的抽取着灵质,催生出某种前所未有的恐怖变化……就在球哥的灵质世界里,无以计数的繁复回路正在如同巨树一般,狂暴的生长。 就好像,要充斥所有,遍及一切。 再度笼罩整个裂界。 而就在那一瞬间,他听到了,前所未有的凄厉惨叫声。 仿佛,来自地狱的惊恐悲鸣! 就来自整个中枢的最核心,那一片尘封的黑暗里…… 轰鸣巨响之中,层层封锁的大门,骤然崩裂。 从其中喷涌的,乃是已经近乎溶解难以维持自身形体和轮廓的灵体洪流。 龙祭会的牧者,无形! 可昔日不可一世的天选者,追随龙化之道的牧者,此刻却已经彻底的失去了理智,沦落到如此狼狈的境地。 惨叫,哀鸣,嘶吼,咒骂。 但都没有用。 它在蠕动着,挣扎,痛哭流涕,不断的抛洒出大量的怨灵,想要挣脱身后那一片仿佛跗骨之蛆一般的可怖黑暗。 黑暗沉默,如地狱一般的静谧。 现在,地狱的大门轰然洞开。 阳完了之后,总感觉精力不济,困得不行,一天能睡十几个钟头都睡不够……实在难顶。 第92章 光与泪 第92章 光与泪 季觉第一次听见那灵质沸腾所发出的凄啸,尖叫,哀嚎。 就像是身受剐刑一样。 那一张模糊的面孔从涌动的灵体之间浮现,惊恐抽搐,惨烈哀嚎,一次次的撕裂自己的身体,无以计数的碎片散逸,可是却无法逃脱黑暗里所传来的恐怖引力。 直到终于,痛下决心。 无形,轰然炸裂! 成百上千的血光迸射而出,向着四面八方,可绝大部分都被黑暗所瞬间吞没,消失不见,只剩下零星碎片从那恐怖的引力之中逃逸而出,瞬间,便头也不回的仓皇而去。 甚至不敢回头。 就这样,同踏着鲜血而来的鹿首诡影擦肩而过,诡异的怪物脚步微微停滞一瞬,毫不在意的收回视线。 就这样,缓缓的走进了那一扇尘封的大门之后。 死寂的黑暗里,有一个个模糊的轮廓自永恒的幽暗中显现,沙哑错落的哼唱着古老的曲调。 就像是被囚禁在无尽轮回中的死灵一样。 徒劳的,回忆故乡。 “念故乡……念故乡……” 故去的魂灵自地狱中欢唱:“故乡多可爱……” 于是,自歌声里,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息,仿佛瀑布一般喷薄而出,席卷,渐渐淹没整个裂界。 而就中枢的角落里,季觉眼前阵阵昏黑。 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颤栗和恐惧……就好像有看不见的冰冷手掌从自己的灵魂之中抚摸而过,遴选着材质,漠然的端详,但又缓缓而去。 所感受到的,乃是彼此之间宛如天渊一般的恐怖差距,可为人鱼肉、毫无任何反抗能力的恐惧和彷徨。 他还认得出刚刚那个哀嚎不断的灵质信号,正因如此,才会越发的惊恐。 龙祭会? 怎么回事儿?认真的吗?! 这特么就忽然白给了? 不是,季觉原本都已经做好了为了拿下非攻,和这种规格外的怪物硬刚的准备了,真打起来的话,策略都想好了。 利用中枢的运转,且战且退,拉住仇恨,一直退到外面的灵质之海……然后,直接捅脖子去把那个粉碎装置开了! 他就不信,这种浑身灵质化的怪物扛得住水银工坊里的灵质净化程序! 结果他都做好了再去打个牧者的准备了,结果对面就这么简简单单的没了?! 不是吧?不会吧?不能吧? 季觉倒不是皮痒非要找个对手干他娘的一架,可问题在于……龙祭会的牧者都特么被这么轻易简单的解决了,自己这几斤几两,难道还能躲得过吗? “先知——” 季觉回头,涩声发问:“那究竟是什么?” “还能是什么?” 先知面无表情,感受着远方随着歌声渐起的幽暗波动,“那就是水银啊,季觉先生,曾经名为水银的余烬们,正本能的向着未熄灭的残火靠拢呢。” 嘭! 低沉的闷响,摄取了所有人的魂魄。 那是,心跳声。 来自最深的黑暗里。 灵质溶液中,有一颗干瘪的心脏,猛然跳跃了一下。 然后,再一下…… “他妈的,疯了,都他妈的疯了。” 不断膨胀上升的中枢之外,地动天摇的裂界里,星星点点的灵质残光自尸首之上汇聚,模糊的面孔浮现,大口饕餮着那些未曾消散的灵质,勉强的恢复了隐约的轮廓,却好像风中残烛一样。 惊恐摇曳。 当此刻,无形回首望向那渐渐升起的中枢时,就再难掩饰惊恐和颤栗,错乱的怒骂,颠三倒四的嘟哝着:“去他妈的圣贤……都是骗子……都他妈的疯了,都疯了!”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 轻柔的声音从黑暗里传来,伴随着脚步声,令无形的模糊轮廓骤然颤栗,几乎溃散,甚至顾不上啃食残存的灵魂,迅速后退,警惕回眸。 然后,才看到一张灰头土脸的面孔。 就好像刚刚从什么犄角旮旯的地方钻出来,还背着沉重的背包,手里捏着一张被泄愤扯了一半的地图。 苍老的白发女人摘下帽子来,扇了扇风,抬头一口气把水壶喝了一大半,才松了口气坐在地上:“一不小心就掉到下面去了,狗屎地图乱带路,差点爬不上来……唔,那个谁,你刚从里面出来吗?” 她好奇的问道:“请问能不能麻烦告诉我,水银现状如何?” 光是提起那个名字,无形的轮廓就一阵摇曳,几乎无法维持,再也无法克制凶戾和恶意,死死的盯着那一张面孔。 居然……没有矩阵,没有赐福,甚至看不出能力,可灵魂凝练到没有任何气息泄露在外,无法辨识任何的痕迹。 如此古怪。 可是,却如此诱人。 饥渴的食欲本能的催促他,放口饕餮,已经无法再忍耐,吃,吃,吃,吃,吃,吃! 自嘶鸣里,无形飞扑而出。 可下一瞬间,便又戛然而止,自合拢的五指之间。 “这么多年了,龙祭会怎么还是这副屌样?”她轻叹了一声,就像是捏着死狗一样,将无形捏在手里,随意的晃悠着:“为了进来,我连矩阵都拆了,好歹客气一点嘛,别动不动打打杀杀。不过,既然你先不客气的话……” 自闪烁的微光之中,她的面孔笼罩在阴影里,渐渐变化,到最后,隐隐勾勒出凶鸟的狰狞轮廓。 染血的诡异假面缓缓浮现,笼罩在了那和煦温柔的笑意之上,虚无的血色缓缓自长喙之上滴落,凶戾俯瞰。 “那我也不用装什么正人君子了。” 白枭咧嘴,无声狞笑。 轰! 巨响之中,大地坍塌崩裂,雷鸣响彻整个裂界。 大地,终于四分五裂。 中枢绽放,如莲花一般,敞开,贯穿了大地和天穹,沐浴着永恒的昏黄阳光,一道道繁复的构造自其中展开,千丝万缕,飘忽又隐约,就是千百双无形的大手,伸向天空和大地,将一切掌握在其中。 而自最高处,展开的,是一双半透明的羽翼。 折射着夕阳的昏光,如此绚烂。 然后是第二双,第三双,第四双…… 直至最后,无以计数的羽翼遮蔽天穹,而一只只眼瞳自羽翼之上睁开,再度,俯瞰所有,凝视着千疮百孔的大地和废墟。 血色的眼泪如同雨水那样,洒下。 听不见悲鸣。 可悲悸如潮,令崩裂的大地再度震颤,吞没所有…… 就在无以计数的羽翼之中,有隐约手掌的轮廓浮现,彼此重迭,纠缠,伸展,千百双手掌自正中展开,勾勒交织成了诡异的巨环。 ■———— 仿佛千万人重迭在一处的嘶鸣声,响彻整个裂界。 啪! 昔日牧者最后的残留自白枭的手中彻底消散,甚至来不及哀鸣。 此刻,她抬起头,眺望着那无数笼罩着天穹的羽翼,乃至羽翼中扭曲成一团的千万手掌,再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喂,老登——这究竟是什么?!” 白枭扯起了手里的地图,愤怒质问:“来之前你只跟我说取个快递,可没跟我说裂界里还有这么夸张的东西啊!” 那就是水银啊,伱不是已经亲眼看到了吗? 沉默的地图之上,遥远的字迹缓缓浮现:这一份苦恨和绝望,就是水银代替所有墨者所背负的罪孽与恶果。 “……圣贤的孽化?” 死寂之中,白枭的喉咙里挤出了沙哑的声音,再无法否认现实:“天元断裂的反噬这么夸张么? 当初那些墨者斩断天元之塔的时候,难道就没有预料后果吗?” 天元之塔的断裂是最糟糕的那个后果,但即便是最糟糕的后果,也比眼睁睁的看着天元之塔完成要来的更好。 人的世界没有神的位置,这个世界也不应该存在永恒的主宰和皇帝。倘若皇帝想要让这个世界再无意义的话,那么即便世界毁灭,也不能容许皇帝活下去。 永恒帝国的覆灭,本质上就是其余上善对天元妄图辖制一切的反扑,不可能是由几个墨者的天人就能引发。 同样,斩断天元之塔也不是水银的职责…… 地图上的字迹仿佛流水一般浮现:可在突破帝国的重围,抵达天元之塔时,四十一位天人已去其半,存活的人里,钜子重创垂死,就只剩下她的血能唤醒变革之锋。 倘若是你的话,你会怎么选? 白枭沉默,凝视着那无声悲鸣的庞大轮廓。 再不知如何言说。 整个世界最后的机会,所有墨者上千年来的积累与牺牲,历代相传的宿命和职责……当道路行至最后时,世界依旧黑暗,风雨飘摇,而理想的乐土却依旧如此遥远,如梦似幻。 当一切抵达终点,最残忍的抉择摆在眼前。 是转身回到皇帝所许诺的永世幻梦中去,自铁的襁褓中如婴儿一般长眠,还是点燃自己、牺牲所有,去期盼一个可能永远无法抵达的未来? 那一瞬间,就在天穹之上,阵阵雷鸣之中,天元之塔崩溃的幻影再度显现。这一次,她终于看清了那一道从黑暗中向着天空升起的耀眼光芒…… 这便是四百余年之前,圣贤水银向着永世帝国所斩出的第一剑。 而坠落于地的,只有泪水的悲光。 第93章 停下 第93章 停下 没有天崩地裂的声音,听不见崩塌和哀鸣。 当那庞然大物自中枢之中延伸而出,在天穹之上展开浩大宏伟的形体时,整个世界都仿佛陷入了静寂。 只有孤独又错落的歌声回荡。 “念故乡,念故乡,故乡真可爱……故乡人,今如何,常念念不忘,它乡一孤客,寂寞又凄凉……” 那一瞬间,就连时光都好像,戛然而止。 再然后,逆转,开始! 那掌控天穹和大地的无穷手掌,自此刻,轻柔的牵引着手中的引线,再度把持万物,一切都像是被无形之手所操控。 崩裂的一切再度弥合,坍塌的所有重新建立。 就好像一次次定格之后,在无形之手的把持之下所形成的连贯影像,令破败崩溃的废墟之中,小镇的轮廓再度升起。 逝去的一切再度重归,毁灭的所有自灰烬中苏醒。 甚至就连时间都仿佛开始倒退! 这就是圣贤的创世论……整个裂界,都建立在她的创世论上。 鬼工球里,传来麻木的声音:这么多年了,她居然还活着?他妈的,这次可真是挖坟挖出霸王龙了啊…… 季觉已经说不出话。 倘若是其他人的话,或许会惊骇于此刻景象的宏伟和不可思议,可作为流体炼金术和非攻的使用者,他却能够深刻的感受到,此刻裂界内部所发生的一切,乃至这宏伟表象之后更胜过一切想象的运转与造诣。 就好像,真正的神明一样! 当埋藏于大地之下的无数时光记录和此刻眼前重塑的小镇所结合的瞬间,就好像再一次打通了时间的裂隙。 再现了,通向四百年之前的大门。 在时光的两端,宛如镜像一般彼此映照的小镇和裂界,此刻竟然产生了千丝万缕的联系……渐渐的,架起了无形的桥梁! 可现在,大门显现,却依旧尘封。 即便是看起来近在咫尺,但距离却宛若天渊。 遥不可及。 天穹之上,那一座高耸入云的璀璨恢弘之塔耸立着,隔绝了过去和未来,横隔在门扉之前。 当那惨烈的裂隙自高塔之上浮现的瞬间,两侧时光所形成的映照,水银所费尽心思搭建起来的桥梁,便消散无踪。 随着天元之塔一同,轰然断裂。 只剩下漆黑的深渊。 重生的一切,再度化为了废墟,再造的所有,重新跌落大地,只剩下残骸……正如同遥远的时光彼端所发生的一切那样。 天穹之上,那无数手掌所凝聚而成的庞然大物停滞了一瞬。 孤独的歌声里,悲鸣声再度显现。 宛如痛哭和哀鸣。 血色的眼泪如暴雨那样降下,破碎的残骸坠落,化为了扭曲的怪物,又转身再度加入了恢弘又孤独的歌唱。 再一次的,自废墟中,重新再造所有…… 一次,又一次。 正如同过去所尝试的无数次轮回那样,永无休止。 永不停下。 “这就是水银的创世论,它的名字叫做第一因。” 先知说:“水银结合了余烬和以太之道,以因果为基础,构建出了自过去到未来的一线连锁——祂的力量,能够让过去和未来中出现绝对的因果关系,并以此向上追溯、逆推,扭转时光,以构成这‘递归’的景象。” “她究竟要做什么?” 漫长的沉默里,季觉眺望着眼前生灭的世界,轻声呢喃。 可那个答案,他早已经心知肚明。 除了挽回曾经的一切,难道还有其他的答案么? 除了夺回逝去的所有,难道还有什么值得一位圣贤,如此痛苦和癫狂? 有人说,上善就是历史和世界本身。 祂们自起源之处诞生,一直延伸去往末日尽头,迎来终结。 世间万事万象,不论是秩序还是混乱,生命还是死亡,战争、和平,政权的更迭和山川的变化,一切都将交织为统括所有、遍及一切的繁复织锦。 一切都在上善的织锦之中固定。 正因如此,一切便都还有挽回的机会,只要自己能够重新回到那一天,只要自己能够赶上那一场永远无法抵达的婚礼…… “混沌时代之前,曾经流传过一句话:当箱子打开之前,谁都不知道里面的猫究竟是死是活。” 先知缓缓说道:“或许,在历史之中,那一切的毁灭已经注定。但一切在毁灭之前,还有存留的机会。 只要她能够将毁灭之前的灵魂保存下来的话,那么,一切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为此,她不惜一切代价。 余生的时光中,倾尽自己的一切力量,追逐圣贤之位,将自己的创世论编制成这般模样。 期冀着有朝一日,能够依靠着工具的模拟,无限制的接近曾经的时光,进而通过永恒之门,重新回到那一天。 可她失败了。 不论尝试多少次,不论付出多么庞大的代价。 并非是因为能力不足,也不是因为计算的失误。 恰恰是因为,天元之塔的坍塌! 上善所编制而成的织锦被她亲手所破坏,她再无法循着轨迹向上追溯。 恐怖的混乱和破坏在历史和时光中割开了一道无法跨越的深谷,一条无法愈合的伤痕。也将她和她所爱的一切,隔在了两端。 于是,一切都再没办法逆转。 她因此而成。 一切皆已注定。 倘若余烬的圣贤因天命而成的话,那么这便是她所领受的天命之锻。 她无法逆转自己的起源,即便是代表起源的圣贤,正如同代表末日的龙也终将迎来末日一样。 即便是她费尽心思,用尽所有的时间去搜寻往昔散逸的旧时光,依旧无法弥补其中的空缺,再怎么渺小的误差在经过无数次的重复之后,也将化为和真实截然不同的遥远幻影。 哪怕不惜一切代价。 即便是亲手创造出地狱,将自己囚禁在其中…… 穷尽变化,一次次重复却毫无所得,绝望的轮回里,结局所迎来的不是终结。 而是永恒折磨的开端。 “很疯狂,对吧?” 先知轻叹,“明明还有多少未来等待开拓,可人类居然会将一生的时光浪费在‘回到过去’这种事情上。” “……我不这么觉得。” 季觉摇头:“做母亲的,想要再次看到自己的孩子,想要让她度过幸福的一生,有什么疯狂可言呢?” 即便是千百次的死亡,即便是牺牲所有。 每当再一次回忆起彼此的模样时,一切所付出的代价,都变得微不足道起来。 “是我的话,我大概也会这么做吧。”他轻声说。 先知问:“即便是创造地狱?” 季觉沉默着,没有回答。 在短暂的寂静中,先知看着他,莫名一叹: “……你还真是和她一模一样啊。” 早知如此的话,她或许会在选择合作者的时候会更谨慎一些,可现在,并不在意这些许的细枝末节。 也不再后悔。 自从觉醒自我和意识以来,会后悔的事情,她已经做的太多了……唯独这一次,她宁愿自己后悔,也不愿意面对失败。 可莫名的,她却忍不住想:当年的水银,是否也是如此下定决心的呢? 她闭上了眼睛,无声一叹。 现在,大家都是一样的‘人’了。 轰!!! 当天元之塔的幻影,再度崩裂,裂界中的一切,又一次的化为了废墟。血泪的雨水中,孤独的歌声依旧,一只只手掌依旧执着的伸出,重新修正所有,再造一切。 永无休止。 圣贤自泪中孤独歌唱着,一次,又一次。 直到羽翼自时光的变动之中被引燃,直到肢体自焚烧里化为灰烬,依旧不肯停下! 不惜将自己也作为祭品。 徒劳的伸出手,想要去触摸四百年之前的那一张脸颊。 可一切早已注定。 越是向着天元之塔尚存的时光靠近,自身所背负的诅咒就越是强烈。 每一次回溯时光,都将再一次的领受一次源自天元的反噬,当理智和灵魂不断的消磨殆尽,所剩下的,就只有执念。 就像是,一次又一次将自己的尸体掷入深渊,期望有朝一日,能够踏着自己的尸骨,抵达对岸一样。 在徒劳无望的折磨里,期盼永远不会到达的未来,想要回归永远无法触及的过去。 无止境的轮回到最后,你将变成什么东西呢,水银? 当灵魂和肉体燃尽,骨灰和余烬撒往时间的裂痕之中,是彻底的归于虚无?亦或者,作为真正的孽物,从苦痛和绝望余烬之中诞生? 在那之前,一切都应该结束了…… “停下来吧,水银。” 先知睁开了眼睛,向着这一切,向着裂界,下达最后的指令。 她说:停下! 那一瞬间,歌声,骤然断绝。 天空、大地、造物、废墟,乃至笼罩了整个天穹的水银本身,一切都戛然而止……苦痛的哀鸣声自天穹之上迸发,蹂躏着所有人的耳膜。 自九地之下拔地而起的工坊中枢,自先知的指令之中,再度变化,就像是四百年来做过不知道多少次那样…… 宛若锋刃一般的高塔拔地而起,升上天穹,取代了天元之塔的幻影,伫立在天穹和大地之间,将水银面目全非的身躯,彻底贯穿! 再度,将圣贤,囚禁于名为工坊的囚笼之中! 令无止境轮回的一切,戛然而止。 停滞。 第94章 解脱 第94章 解脱 当异变的圣贤降临,一切都被笼罩在掌控之中,预料之外的变化,却又突如其来。 季觉感觉自己的理智和感知欺骗了自己,也难以置信——圣贤所亲手缔造的工坊,向着水银,发起了攻击?! 他僵硬在了原地,难以置信的回头,看向了先知。 可先知却不再说话。 自沉默里,残缺的颅骨之上,浮现裂隙,在破碎的面孔之后,有更胜过季觉所见的一切的耀眼光芒显现。 在那一瞬间,他再度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庞大律动。 笼罩天穹、覆盖大地,充斥了整个裂界,遍及所有,强行的,终止了一切灵质回路的运转,并反向阻断了创世论的运转。 此时此刻,工坊的缔造者,被工坊所压制。 甚至…… 囚禁于笼中! 不,应该说,自始至终,水银都被工坊所桎梏囚禁着的吧? 就连外来者们进入中枢之后所迎来的变化,也都并非是为了抵御入侵,而是为了封锁水银所遗留的诸多余烬…… 却又偏偏,保留着她的灵魂,不容许她投向那一片只有虚无的深渊。 自一无所有的悲剧和徒劳挣扎的悲剧之间,选择了两者皆非的崭新悲剧,在苦果和苦果之间,种下了新的苦果。 “大家都真可悲啊。” 先知轻声呢喃着,凝视着那被囚禁在天穹之上的庞然大物——自无穷轮回和折磨里失去了所有,就连所自傲的执着和决心也渐渐剥落,四百年的时光里,她孤独的徘徊在苦痛和绝望之中,沦落至如此模样。 就连自我也已经在一次次的消磨之中彻底消散。 存留下来的,只有执念。 还有无数诞生不能自主,死亡也不能终结的造物们。 这么多年来,大家在这个地狱中,日复一日的循环,永无止境的挣扎,仿佛要延续到永远,可这个世界上没有永远。 看似永恒的必将湮灭,仿佛无穷的也必将干涸。 “该结束了。” 她疲惫的轻叹,“不论是你还是我们。” 在那一瞬间,从废墟之中所响起的,是最后的钟声。向着裂界,向着工坊,大地、天穹、一切造物,向着水银,发出最后的宣告。 仿佛挽歌。 残破的钟楼之上,陈旧崩裂的铜钟奋力震荡着,一度又一度的发出嘶哑的鸣叫声,呼唤一切。遵照无数次轮回中彼此所许诺的约定,宣告最终的结末到来。 于是,万物自折磨之中苏醒。 率先沸腾的,乃是海洋…… 自九地之下,无穷的灵质奔涌,深邃的海中,无数沉默如山脉的灰烬涌动着,再度升腾,掀起狂暴的乱流。 澄澈和瑰丽不见,取而代之的,乃是积累了四百年余年的狂躁和猩红。 它们涌动着,自沸腾里,向上升起,无以计数的色彩自最纯粹的灵质之中运转,到最后,只有一度度毁灭和重塑的轮回之中所积累的猩红! 肆虐,奔流,自大地之上蔓延,将一切都淹没在这苦痛和绝望的海洋之中。 自如血的海洋里,数之不尽的破碎魂灵睁开了眼睛。 “啊啊,终于……” “有劳了。” “先知……先知……” “在哪里,究竟在何处……” 那一瞬间,自剧烈的昏沉和恍惚里,季觉再一次听见了那些嘶哑的声音,彼此重迭,错乱又癫狂,仿佛已经失去了一切的理智和逻辑,但又如此执着。 包含着绝望,但又……如此的欣喜,欢愉,仿佛无穷的等待和煎熬里,终于迎来了结果。 清醒点,清醒点小子!!! 鬼工球的蓝光疯狂的泼洒在他的身上,维持着他的理智和意识,呐喊:你现在和水银的工坊绑定的太深了,断开,马上断掉,听见了吗?!不然你也会被卷进去融化的! 此时此刻,季觉依旧在工坊的共鸣之中,就像是组成工坊的一部分那样,感受着无穷猩红之海里所传来的哀嚎。 可在理智和灵魂都彻底熔断之前,一切却又戛然而止,源自工坊的运转隔绝了一切的侵蚀和冲击。 反过来,将他笼罩在了其中。 只有鼻血缓缓的从季觉的脸上落下来,他艰难的喘息,抬起头,看到了汇聚的铁光,自虚空之中蔓延,交织,化为了钢铁的轮廓,交织为一具简陋的身体。 再然后,着一庄严白衣。 譬如往昔的圣贤重生那样,那一副姿态和模样,令鬼工球也陷入了沉默。 “放心吧,伱不会有事的。” 先知回眸,遍布裂隙的苍老面容依旧如往常那样,“只不过是,不属于你的些许余恨而已,不必为此而悲伤。” 那一瞬间,灵质之海中,传来了高亢的嘶鸣。 蠕虫一般的庞大身躯,自被淹没的城市之中再度显现,曾经季觉刚刚进入裂界就追在他们后面饥渴难耐的怪物,沐浴着血色的海水,蠕动身躯,无以计数的铁片和组织从膨胀的身体中脱落,化为了尘埃。 畸变再度开始,可从那破碎的身躯里所诞生出的,却是一道无穷延伸的锁链,向着天穹之上水银的残骸,延伸而出。 桎梏,环绕,纠缠不休…… 再紧接着,是第二只,自大地的崩塌中,仿佛巨龟一般狰狞的畸变怪物嘶吼,苦痛和怨恨化为锁链,升上天空。 千百只狰狞的怪鸟在天穹之上彼此蚕食,融合,蜕变,就像是锁链的一环那样,彼此相扣时,缠绕在了一只只展开的大手之上。 还有更多的,那些垂死的、畸变的,亦或者还残留着人身的造物们,沐浴着血一般的海洋,一个又一个的拥抱着昔日闻之色变的铁化病,褪去形骸之中,化为锁链,缠绕在圣贤之上。 将它桎梏在这反叛的囚笼之中…… 而就在坍塌的楼宇和涌动的血水之间,季觉又一次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97?” 他轻声呢喃。 那个手臂畸形的中年人,奋力的向上攀爬着,向着更高处,在他的身后,跟着一个又一个营地的成员们。 在他抬起头的时候,就察觉到半空中,中枢上所投来的视线,好像看到了季觉,便奋力的摆了摆手。 就好像道别一样的,高声的呐喊着什么,可季觉的却听不清晰,只看到了他的笑容。 释然又解脱。 满怀着欢欣,97展开了双臂,任由逆流而上的猩红灵质将自己吞没了,自血色之中,他的身体剧烈的膨胀着,畸变,又碎裂,到最后,汇入了那一道道升起的锁链之中…… 千丝万缕,仿佛大地之上升起的叛逆之网。 缠绕在圣贤的身躯之上。 可季觉终于反应过来了。 “营地呢?营地里的人呢?” 他踉跄的向前,扯住了先知的衣领,再无法克制愤怒,嘶吼质问:“你究竟在做什么!再伟大的计划,难道就非要害死他们不可么!” “死?” 先知疑惑的回眸,看季觉愤怒的面孔,便渐渐恍然:“原来如此……谢谢你,季觉,直到现在,都还将我们当做和你一样的人啊。 感谢你所赐予的悲悯和同情……可死的前提,是曾经活过吧? 你觉得,我们这副样子,算是活着吗?” 先知问:“你觉得,我们真真正正的活过吗?” 自诞生开始起,一切就已经注定。 日复一日在预设的轨迹和人生之中运转,直至磨损,破坏,然后再被重铸为新的模样,再度投入看不见尽头的轮回里。 作为工具而言,一切都理所应当。 但为何要被赋予灵魂呢? 为何要让我们明悟,何者为‘我’呢? “我们被塑造为人类的模样,可我们从来没有想过成为人类……活着和死亡,对我们而言,从来都没有任何区别。 可对于工具而言,像人类一样的生活,却太痛苦了。” “所谓的活着,就像是地狱一样。” 先知回眸,凝视着面目全非的裂界,“我们生来就是地狱的一部分,但就算是地狱,也应该能够自由的选择存续或者毁灭才对…… 不只是我,这是所有工具所作出的,共同决断。 ——倘若我们的世界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存在的话,那么归于虚无才是一切的正确解答。” “……” 自寂静里,季觉疲惫的松开了手,可凝视着那一双坚定又平静的眼眸,却又忍不住发问:“先知,你究竟是谁呢?” 先知沉默着。 再忍不住,自嘲一笑。 “一个被所有同伴寄托了希望却无法达成希望的骗子,一个被自己的主人倾注了使命却又违背了使命的叛徒。 一具失控的工具,仅此而已。” 先知如是回答。 又是谎话。 季觉摇头。可仔细想来,自从他们认识之后,季觉真不知道她跟自己说过的真话和谎话究竟哪个更多。 果然,从一开始就不应该相信这种满嘴谜语的神棍。 明明答案从一开始就摆在自己的眼前。 在无数破碎时光里唯一缺少的身影,小镇的一次次轮回里唯独缺少的那个重要角色,唯一一个脱离了原本的轨道和设定,擅自决定自己的人生和未来的造物。 她是被冠以‘水银’之名的傀儡? 亦或者,继承了水银的记忆和执念之后,被托付以重任的工坊核心? 或许,还有裂界内所有破碎魂灵和执念的汇聚…… 她就是这一切本身。 这便是水银最后无意识之下所施行的天授之锻……在汇聚了一切前因之后,自这一场无止境的宏伟炼金术中所诞生出的另一结果。 被称为先知的天工。 而现在,决定一切的权柄和力量,已经自先知的双手之中显现。那足以操控工坊、掌控裂界,中断苦痛和轮回的至上大权。 流淌的水银自地上缓缓升起,化为了修长而简练的权杖。 就这样,珍而重之的捧起。 送到了季觉的面前。 “还记得我们之前的约定吗,季觉先生。” 先知轻声问:“现在,在工坊的底层判断指令中,继承了流体炼金术和非攻的你,已具备了和水银同等的权限,足以做出那个我这样的工具永远无法做出的决断,下达指令……您又是否还愿意,予以我等非人之物以慈悲呢?” 四百年以来,日复一日的煎熬和等待,无止境的重复和轮回。 在自称为‘先知’的造物诞生的那一刻便开始期盼和等待。 一度又一度的外来者到来,死亡,或者离去。 未曾对他们这些傀儡造物投注任何的目光,亦未曾对这贫乏又破碎的裂界倾注任何的关怀…… 直到她又一次察觉到现世的大门打开。 未曾有过的灵魂自幽暗中发出了微弱的闪光,但又如此耀眼。 唯一一个会发自真心的怜悯造物,在面对苦难和诱惑时,依旧会降下慈悲的外来者。 不止是活化之后释然馈赠所有的熔炉,任何的造物,在察觉到机械降神的能力本质时,都会发自内心的献上报偿和感激。 若非真心将那些无知无识的机械和造物们当做同伴的话,又怎么会因区区傀儡造物的悲鸣而动容? 在那一瞬间,她便已经从泪水之中看到了。 梦寐以求的终结曙光。 “我们所渴望的并非所谓的自由,也不是如人一般的苦痛生活,仅仅只是回归沉寂,作为工具,迎来应有的终结。” 先知低下头,卑微恳请,向自己所选择的掌控者,足以主持工坊的主人,献上了所有:“请你让他们解脱吧。” “请你,让她解脱吧……” 第95章 梦醒时分 第95章 梦醒时分 扑面而来的,是无穷的辉光。 就好像,忽然来到了断裂的桥梁之上,伫立在深渊的前方。 过去,未来,自现在的两侧分列,又坠向了相同的黑暗中。 在耀眼的灵质之光从权杖之上涌现的瞬间,季觉的意识便被宛如洪流一般的事象所吞没了。 宛如坠落,向着万物之真髓。宛如上升,向着天地之核心。 灵魂和感知从身躯之中蔓延,笼罩一切,覆盖所有,令整个裂界都化为了自己的身躯。 在先知解开最后的封锁的时候,延续至今的机械降神终于克竟全功,彻底覆盖笼罩在了工坊之上,令季觉真正的成为了这一切的主人。 真正的裂界统治者。 可是感受不到欢欣和愉快,所听见的,只有无穷尽的悲鸣与呐喊。 自过去,自现在。 自两相映照的废墟之中,断裂的天元之塔的阴影之中,他凝视着悲鸣泣血的身影一次次的向着深渊走去,回过头时,便看到了,大地之上无数造物们徒劳挣扎的生灭轮回。 相同的苦痛和绝望就在自己的左右两端,宛如天平的两侧,但又彼此纠缠在同一处,自无休止的地狱中轮回,永无休止。 他需要做出抉择。 可为什么要做出抉择? 为何就非要在这些痛苦里寻求价值更重的那一侧? 他想要质问先知,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去悲悯呢?难道自己的本质,那些被隐藏起来的自私,和水银相比就有那么高尚吗? 为何便相信,自己不会创造地狱呢? 可地狱就在眼前。 血色的海洋涌动着,无穷苦恨如潮水,将他吞没了。 他的灵魂自虚空之中坠落,亦或者上升,落入了黑暗里,黑暗里,他又一次的听见了列车敲打铁轨的声音,富有节奏,好像永不停歇一样。 如此熟悉。 季觉站在熟悉的车厢门前,听到里面嬉闹的声音。 他僵硬在了原地。 好像有人谈笑着。 舍弃往日与旧有的母亲带着孩子,再度踏上了旅程,去往故乡,期望能够自那一片海边和阳光下重新开始。 在枯燥的旅途之中,便同孩子讲起了那些古老的童话。 王子和公主、巨龙和盗贼、巫婆和仙女、国王与骑士…… 那样缤纷绚烂的世界令孩子失落的眼瞳之中亮起光芒,就连窗外空旷的荒野也闪耀起来了,夕阳灿烂,世界温柔。 美好的像是梦一样。 让他舍不得打破。 季觉静静的倾听,那遥远回忆里泛起的波澜,许久,许久,直到门后再没有声音。 车厢的门扉之上,尘埃剥落,无声的褪色,破裂,倒下。 门后,破碎扭曲的车厢里,未曾熄灭的火焰自残骸之中升腾,蔓延,只剩下滚滚浓烟。好像能看到那个熟悉的背影,但她的歌声却如此遥远。 就好像,相隔天渊。 不论季觉如何奔跑,都难以触及。 一次次的奔跑,一次次又一次的失败,即便再如何的不自量力。 直到他筋疲力尽,迷失在火焰和浓烟的废墟里,却依旧执着的徘徊不去。 任由无法熄灭的火焰点燃自己的身体和灵魂,苦痛和绝望的海洋彻底吞没了一切,自铺天盖地的炎流与火雨之中,他坠向了无止境的黑暗,那一片更深的深渊里。 可依旧执着的凝望着歌声的来处。 不肯放弃。 直到有一只稚嫩的小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拉住你了。” 轻柔的声音响起,如此欢快。 黑暗和坠落戛然而止,小镇的广场之上吹来了柔和的风,远方的钟声回荡不休。 季觉茫然的环顾着四周。 他好像从自己的噩梦中惊醒了,可却又那么渴望的去回到那个只有折磨的噩梦里。 哪怕只是靠近一些都好,只要能够再一次看到她的眼睛,只要能够告诉她……我很想念你,让他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 即便是创造地狱…… 可地狱就近在眼前。 它从一次次的悔恨和回忆里诞生,它的名字叫做‘触不可及’。 “你看上去好难过啊,大哥哥。” 广场台阶上,那个孤独等待的少女回眸,看着他,伸出了手,慷慨的递出了手中的花束:“喏,分给伱。” 洁白的鲜花之上还带着露水,滴落在了季觉的手中。 如此温柔。 她伫立在濒临毁灭的一切里,就像是被时光所遗忘的幻影那样,凝视着一切的重塑和毁灭,延续在无数次的轮回里。 看着眼前的季觉。 伸出手,轻柔的为他擦去了脸上的灰尘,郑重又仔细。 “原来你还在这里啊。”季觉轻声呢喃。 “当然啊。” 女孩儿理所当然的点头:“不然的话,这里空荡荡的,她该有多寂寞啊。” 那些往昔的幻影之中,曾经的过往自时光中闪耀,簇拥在她的身旁,消散,又重现,仿佛永无休止。 她停驻在那些破碎的时光里,执着的徘徊,却不愿意离去。 “不会孤独吗?” “或许吧。” 少女满不在乎的摇头,眺望着眼前的一切,望向了那些宛如天渊的时光,“至少,我还可以想念她,就像是她在想念我一样。” 日日夜夜,从不曾停息。 即便是时光和死亡将我们分离…… 只要这一份思念尚存,离别好像也不再可怕了,死亡也一样。即便是落向深渊里,流浪至世界的尽头,也不会孤单和害怕。 跨越四百年时光的,不止是悔恨和苦痛。 即便那一片黑暗再怎么虚无,它们依旧能印刻在深渊里,焕发光芒。 就像是星辰一样。 “所以,做出决断吧,大哥哥。” 她最后伸出手,拥抱着面前的少年,如此轻盈:“有些痛苦已经太多,不必再继续,也不应该有更多的悲剧。 道别的时候已经到了。” 就这样,她捧起了怀中的吊坠,戴在了季觉的脖子上。 在开启的吊坠里,只有一张残破的照片,那是一家人幸福的依偎在一起,幸福微笑的模样。纵使斑驳褪色,纵使相隔久远的时光。 “过去的故事已经结束了,就请让它留在过去吧。不必再有更多的悲剧,也不必再有新的地狱。” 自消散的旧时光里,少女微笑着,最后道别,“不需要再为别人的故事而犹豫了,请你继续向前吧,到属于自己的未来里去。” “不论那一份未来和结果如何……我相信,你所思念的那个人,也依然会如此的思念你。” 季觉愣在了原地。 自渐渐模糊的旧时光里,好像有歌声再一次响起,自遥远的列车运转的声音中。 如此温柔。 又如此熟悉。 当季觉蓦然回首的时候,眼前一切如同幻影一样消散,少女和小镇消失无踪,烈焰和废墟也渐渐远去了。 只有她的歌声依旧萦绕在自己的灵魂里。 那么清晰。 就好像,一直都陪伴在自己的身边,从未曾远离。 那一瞬间,季觉终于睁开了眼睛,复返尘世,凝视着眼前的裂界,崩裂的大地,涌动的血海,苦痛、绝望,和地狱。 “真是一场不切实际的梦啊……” 明明只是短短的刹那,可是却恍若隔世。 当遥远的梦迎来结束,源自工坊的鸣动和裂界运转的震荡再次充斥在了季觉的灵魂里,将所发生的一切映入眼中,就好像要将所有的变化都印刻在了灵魂。 可这一次,季觉却再不感觉彷徨和迷茫。 他抬起头,望向天穹,层层锁链桎梏之中,依旧沉浸在执念中绝望高歌的圣贤残骸。 而当他回头的时候,便看到裂界坍塌和倾覆的模样。无数次轮回里,那些破碎魂灵的悲鸣和哭号自海中奔流。 坚持,亦或者放弃。 两者皆为悲剧,两边都是地狱。 可他至少可以选择,让地狱是否延续下去…… 或许,创造地狱,有可能再一次见到她们,可她们不应该落入这般地狱里。 所以,必须做出抉择—— “交给我吧。” 他轻声呢喃着,向所有保证,伸手,握紧了先知所奉上的权杖。 再不犹豫,不惜点燃一切灵质,尽数投入了这一份共鸣和连接之中,再度,同这一切融为了一体。 ——机械降神! 没有抗拒,更没有迟疑,在季觉的精神入主的瞬间,充斥裂界的工坊就仿佛迎来了崭新的主人,震荡欢歌。 无穷尽的灵质回路,变换不休的流体炼成,数之不尽的符文和徽记,乃至浩瀚如星海的上善赐福。这昔日圣贤穷尽一生、耗尽所有所打造而成的工坊,不折不扣的天工,迎来了崭新的掌控! 自他的右手之上,沉寂了许久的腕表,忽然焕发出耀眼的光芒,宛如烈日一样,照亮所有。 在腕表的牵引之下,季觉双手之上的非攻矩阵却像是被赋予了生命一样,再度生长,转瞬间,笼罩了整个身躯。 向内,覆盖了灵魂,向外,把持了一切。 数之不尽的无形之手自虚空之中显现,居高临下的,覆盖万象,掌控所有。 而就在九地之下,偌大工坊的最深处,尘封四百年余年的黑暗里,骤然有轻灵的鸣动浮现,就仿佛,响应这久违的呼唤那样。 于是,自恍惚一般的幻视之中,季觉看到了,那以整个工坊为基础所构建的封锁里,那一柄沉寂在尘埃之中的锈蚀之刃…… 自震颤和铮鸣,那支离破碎的断剑升腾着,自遍布缺口的断刃之上,终于,褪去了一缕血染的锈斑。 于是,剥落的灰尘之下,便有一线耀眼到令整个裂界为止震颤,令天地万象为止停滞的锋芒显现。 只是刹那,便贯穿所有。 无穷烈光自封锁之中升腾,奔流而出,向着天穹,向着中枢的所在,浩荡而去,就这样,落入了先知的手中。 无底洞一般疯狂的抽取着源自工坊的灵质,像是要吞尽所有,焚尽一切。 令先知的身躯在瞬间崩裂,溶解。 几乎彻底蒸发。 可自那撕裂魂灵的苦痛里,那一张疲惫的面孔之上,却浮现出了笑容。 “万事万物,总要,有所终结。”她双手捧着那宛如烈日的辉光,轻声呢喃:“否则,新的东西就无法诞生……” “麻烦你了,这一场不切实际的梦已经太久了。” “现在,梦醒了。” 她说,“一切也应当结束了。” 当炽热烈光消散之时,吞尽了无穷灵质之后,锋芒的轮廓终于再度显现,却化为了荆棘编制一般的头冠。 如是,冠戴于季觉的头上。 仿佛加冕。 无穷威光于此显现,覆盖天穹和大地,映照所有变化,隔绝一切窥探。 “我叼……” 中枢之下的角落里,探头眺望远方的白枭如遭雷击,甚至下意识的摘下了假面,疯狂的揉着眼睛,难以确认:“那是……变革之锋?!” 沉寂了这么多年的上善之器,居然被唤醒了?! 你特么的在逗我?! “喂!老登?老登!你说话啊!” 她茫然的催促,可在她的手里,那张地图上只有一道道裂隙浮现,已经在那浩荡而暴虐的威压之下,无从维持自己的形体。 再无回应。 当曾经一度斩断天元之塔的上善之器自裂界之中显现的瞬间,所有余烬的造物都在哀鸣之中停滞,再无从自主。 就连上善的所有赐福都陷入了沉寂之中,再无辉光映照。 盖因此世唯一之炬光自穹庐之上长燃。 笼罩所有。 连同季觉的意识和思考,都彻底的陷入了停顿,无从继续。有浩荡的意志凭借着那头冠,入主了自己的身躯,赋予了无穷伟力之后又粗暴的化为了洪流,推着他向前。 再不由自主。 当他抬起头的时候,便自永恒黯淡的天穹之上,照见了上善之徽记。 群星自焰中燃烧,天炉于此倾倒,万般变化与精粹汇聚,向着尘世奔流而下,化为一线无穷尽的薪烬之光…… 此世将变,旧有一切终将归于尘埃 宛如天动的宣告自从灵魂之中显现,回荡,引领着他领受那一线坠向尘世的焰光,让这无穷精髓落入灵魂之中,轰然炸裂,摧垮了最后的思考。 洪流一般的幻象扑面而来,数之不尽的变化自灵魂中显现。 不容退避,也不容许躲闪。 如此粗暴的将人世无穷造化之变,印刻在季觉的眼眸和感知之中,近乎强迫的催使着他去感受这上善之真谛。 一切新生终将化为旧物,唯有变化永不停歇。 故此,火不在炉中,炉中只有余烬。 ——这便是,余烬之神髓! 于是,在那一瞬间,名为季觉的火焰,自变革之炉中引燃——如此渺小,宛如风中残烛,可在变革之锋的推动之下,却膨胀为笼罩一切的烈日。 耀眼到,不可直视! 往昔曾经一切的崭新创造、所有献身与火中的魂灵,于此刻再现,化为柴薪,自无止境的燃烧里汇聚在一处,伫立在季觉的身旁,洞彻所有。 贤者水银,今日判汝之创作为取乱之造、陈腐之构。 那些高亢或者低沉、清亮亦或者沙哑的声音重迭,自季觉的口中响起,承接着上善之真髓,向着尘世下达宣判: 于今,判汝为孽! 惊天动地的崩裂声自天地之间显现。 因为就在季觉的手中,一线耀眼之光显现,升起,自正中,分裂天地,就像是万物正中的准绳那样,映照衡量所有。 无穷锁链之中,血雨停止,悲歌中断。 就像是看不见的狂风呼啸而来,笼罩所有,剥落了一切非人之构与畸变之造,切裂了数之不尽的手掌。 同时,掀开了笼罩一切的帷幕。 显现出圣贤残躯之后,那遥远到仿佛永世相隔的诡异阴影…… 扭曲世界和现实,化为了如此庞大的漩涡,拧转真髓和正理,显现出汇聚此世所有畸变的构造。 在那庞大到仿佛笼罩所有,足以吞没一切上善的黑暗漩涡里,有模糊的轮廓隐隐浮现,就像是俯瞰一般。 凝视着自己的猎物,乃至,胆敢阻挡自身的存在。 只是凝视,季觉就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就要分崩离析,可在那之前,变革之烈光便已经焚尽了所有侵蚀,阻断一切。 令季觉终于窥见了它的模样与形貌。 就像是巨大的熔炉一般,永恒燃烧着苦痛之焰,流出数之不尽的诡异巨构,无时不刻的创造着崭新的畸变…… 无穷的赤焰笼罩内,熔炉仿佛一颗狰狞的眼眸,漠然俯瞰着所有。 自这漫长的时光里,祂轻蔑的见证着一切绝望和苦痛,等待着轮回和悲剧的延续,盼望着最终的结果。 等待着背负着无穷诅咒的圣贤坠入自身的焰与炉中,重铸再生为孽变之物! 在十二上善无从照亮的黑暗里,漩涡自现世之暗中永存。对应着余烬之造化,此乃世间一切取乱之造所指向的阴影。 ——九孽·滞腐炉心! 变革之锋的辉光自季觉手中升起,一切被覆盖在轮回之后的联系自帷幕之后显现。 那千丝万缕延伸而至的联系早已经缠绕在圣贤的执念和灵魂之中,却又偏偏在这漫长的时光里被工坊所阻隔,桎梏,纠缠,不容许她就此坠入那一片深渊的漩涡。 现在,一切终结的时候到了。 看不见尽头的轮回迎来崩溃,漫长之梦自耀眼的曙光中破灭。 世界都变得如此飘忽。 同那举世辉煌所成的炬火相较,宛若泡影,自烈光的升腾之中颤栗,崩裂,静谧而沉默的迎来溃散和灭亡。 革新之日至矣。 一切旧有,皆应如尘埃覆灭! 当歌声和悲鸣戛然而止,古老的旋律迎来了终结,地狱自苦难的焚烧中化为乌有……纯粹而澄澈的辉光自季觉的手中升起。 斩! 啊,求个月票~ 第96章 回眸 第96章 回眸 听不见惊天动地的巨响,也没有天塌地陷的动荡。 一切如此沉默。 就像是从远方的海滨吹来的潮湿之风令树木的枝杈摇曳,自阳光下的尘埃簌簌升起又落下,自雨水中渐渐浮现湿痕的外衣。 一切都理所当然的,迎来了变化。 或者说,再也没有了变化的可能…… 大地、天空、废墟、猩红的灵质之海乃至天穹之上被桎梏的圣贤残骸,一切都在那焰光的映照之下,失去了色彩。 剥夺了所有的颜色之后,只剩下了一片宛如空洞的苍白。 自剑锋的劈斩之下,焚烧的羽翼化为虚无,千万双张开的手掌被寸寸抹去,落下的眼泪和空洞的眼瞳也渐渐模糊。 最先溃散的,乃是来自遥远漩涡的惊怖之影。 当千丝万缕的联系在瞬间被彻底切裂之后,漩涡的投影再无法维持,甚至来不及干涉此方所发生的一切。 滞腐炉心的火焰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黯淡,到最后,像是风中残烛一般,吹灭。 再也不见。 再然后,圣贤的残骸,自寂静里,分崩离析。 就像是海潮冲刷之下的沙砾堡垒一般,无数苍白的灰烬升起,遍布天穹,又缓缓落下,像是终结一切的雨。 自始至终,季觉都看在眼中。 可是却感觉一切相隔如此遥远,难以理解那高远到甚至自己的想象也无法触及的境界和变化,即便这一切都是假以自身的躯壳和非攻之变化而显现完成。 可最重要的却并非是他自身。 他做出了决定,他发起了呼唤,他垂眸冠以变革,领受这一份无穷伟力,执行这属于贤者的终结。 他亲手创造了这一切。 可他也只是这无穷变化中的一缕,那构成一切的庞大系统之中的一分,变革之锋所显现的一毫。 他是一个组成,一枚零件,一具执行的末端。 这通天彻地的烈光之流不过是祂外放的表象,那一柄仅仅是显露一线锋刃便彻底奠定所有的锈蚀之剑也仅仅是一把钥匙。 自机械降神的共鸣之中,他能够感受到,那隐藏在背后的磅礴律动。 宛如以现世为媒介所显现的熔炉。 自虚空之中运转的,是无穷魂灵之薪与无穷革新之狂热所引燃的火焰! 每个工匠所进行的创造,便是对祂的祭祀,每一个余烬天选者炉中的火焰,都将敬献于祂一分。 这便是余烬之火。 在觉察到这一本质的瞬间,他的意识就被无穷的焰光所吞没,就仿佛,融入了无穷变化所汇聚而成的海洋里。 就好像,超脱了现实一样。 当延续了四百年的轮回溃散,大地之上的一切抹除,最后所点燃,便是圣贤所遗留的创世论,名为第一因的柴薪。 轻柔的歌声自空洞的世界中响起。 无穷尽的递归,开始了。 亦或者说,向着余烬回归……在短暂的弥留之际,昔日的贤者水银向此刻的世界,奉还自身的所有! 眼前的世界化为了扑面而来的无穷流光——破碎的天穹之上,无数群星跳跃,放肆的显现光芒,划出了一道道修长的轨迹,彼此交错,就化为了繁复而庄严的图腾。 而就在夜幕正中,有浩荡的焰光汇聚,勾勒出日轮一般的门扉,永恒之门自群星之间俯瞰,照见所有。 于是,季觉便看到了,大地之上的无穷变迁,山峦与河道的壮阔起伏,风暴和雨水的漫步和行走。 在那些破碎的时光之中,他看到了,延绵的荒漠之中下起了暴雨,自黄沙之间绽放出一抹新绿。 有庞大到遮蔽天穹的巨物自云端哀鸣,洒下猩红之雨,坠落在大地之上,腐朽变迁,化为山峦。 游牧聚落追逐着水草而去,再也消失不见。 废墟之上黄沙莽莽。 他在看着。 小小的村落迁移而来,依靠着河流发展贸易,渐渐的变成了高耸的堡垒,经历战乱、平和与动荡,又渐渐颓败,风吹雨打,只剩下残破的墙垣,遍布青苔。 好像有考古者跋涉荒野,向下挖掘,寻觅着曾经的古物,欢呼着从季觉的身边走过,他在看着。 直到地动山摇的崩塌,城镇化为了废墟,钟声里,天元之塔自穹空之上断裂,尘世动荡,一切化为灰烬,无处可归的圣贤失却所有,无声的悲鸣,歌声不再。 季觉依然在看着,见证一切悲剧和苦痛的开端,不由自主的被时光的洪流带往了支离破碎的过去。 直到,有熟悉的哭声,再一次响起。 自薄雨之中,惊醒的女孩儿看向了空空荡荡的身旁,再找不到母亲的踪迹,落泪,呼唤着,向着窗外街道上,那个渐行渐远的背影。 可她没有回头。 就这样,一步步的走向了看不见尽头的黑暗里。 自此之后,彷徨在废墟和轮回之中,再无法归来。 直到,遥远的破碎时光里,传来了奋尽全力的呐喊。 那一瞬间,有人不自量力的想要伸出手,扯住她的衣服,可遥隔四百年,这凭借变革之锋才能够延续的拉扯,充其量,只掀起了微不足道的风。 离去的身影只是挥了挥手,便消散无踪。 啪! 细碎到难以觉察的涟漪溃散,同一具非攻的印记闪烁,无形和有形之手仿佛藉此有了刹那的触碰。 就好像,跨越了四百年的挽留和呼唤。 “回头看看吧!!!” 她终于看到了涟漪之后那宛如残影一般的少年,那个快要被点燃的灵魂,还有他手中,同自己如出一辙的矩阵! “再回头看她一眼!”洪流之中的季觉死死的拽着变革,仰头,抛出了手里的东西,向着那一段远去的时光呐喊,“哪怕就一眼……” 转瞬间,消失不见。 只有坠落的声音响起,落在她面前的地上。 那一枚熟悉的吊坠,又饱经沧桑,历尽了时光,当她打开之后,褪色的照片便从雨雾的晕染中渐渐失去了轮廓,再看不清晰。 迅速的,化为了虚无,再也不见。 她愣在了原地。 自错愕和迷茫里,回过头,望向了身后。 散乱的雨幕,被乌云笼罩的夜空,静谧的城镇,钟楼的阴影,空旷的广场,还有台阶上,那个不曾存在于此处的幻影。 自破碎时光中等待的少女。 她的微笑。 在那一瞬间,失却的过去和破碎的未来短暂的重迭,靠着古老的吊坠,四百年的时光仿佛终于延绵成了一线,在无止境的思念和轮回中,她们再度重逢。 即便依旧相隔深渊,触不可及。 水银终于停下了脚步,下意识的想要伸出手。 可瞬息的迷茫之中,便好像明悟了所有。望着女孩儿的眼眸和微笑时,便同样笑了起来了,如此欢欣和温柔。 细碎的雾雨中从她的脸颊上落下,随着眼泪一起。 就这样,凝望时光中的少女,看了又忍不住再看,想要伸手,触碰她的脸颊,哪怕相隔如此遥远。 直到未来的些许余光彻底消散。 世界重新黯淡。 她停滞在了原地,僵硬着,许久,凝望着眼前的这一切,贪婪的想要铭记所有,最终,收回了视线。 她转身离去,消失在了雨幕之中。 远方,黑暗的夜色中,远方通天的高塔依然耸立。 只有一束微弱的火炬之光渐行渐远。 譬如命运的孤舟。 正如同历史所注定的那样,一切未曾改变。 四百年的时光里,只多了一眼的回眸。 可在那一瞬间,季觉却看到了……视线的尽头,混乱漆黑的深渊之中,骤然有耀眼的光芒涌现! 仿佛星辰一般,逆着洪流向上升起,迸射出无穷的热与光。 将一切黑暗彻底照亮! 当升腾竭尽变化,坠落便开始了。 在回过神来的时候,季觉已经从天穹之上落下,向着苍白又空洞的大地。 裂界之内,只剩下一片荒芜,可在天穹之上,群星之炉的现象消散之前,却又有一缕流光垂落。 坠入了他的灵魂之中。 辉煌变化自流光之中显现,环绕在机械降神之上。 领受代行变革之伟力,斩破陈腐之轮回,裁断了贤者的孽变之罪,并抹除了因此而导致的所有。 上善·余烬的徽记显现,向自己所青睐的天选者,降下了属于他的第一个赐福。 可季觉却暂时没工夫去检查翻看。 当他落在断裂的工坊中枢之上时,便看到了倒在裂口处的残破身影,自变革之光的焚烧里早已经奄奄一息的造物。 先知。 此刻,她依旧执着的抬起头,望着他。 即便早已经感受到了裂界的坍塌和工坊的崩溃,依旧渴望从季觉的口中得到那个确定的回答。 “已经结束了,对吗?” “梦和轮回都结束了,先知。” 季觉蹲下身来,告诉她,“你们自由了。” “是啊,自由了……” 先知依靠在断壁之上,回眸,眺望着大地之上的裂痕,轻叹着,呢喃:“可自由真可怕啊……明明如此憎恨这个世界,可最后的时候,我居然感觉它居然可爱起来了。 “后悔了吗?”季觉问。 “或许吧,但后悔的事情,已经太多啦,反而无所谓了。” 先知咧嘴,最后的,自嘲一笑:“谢谢你,季觉先生,我作为工具的使命,终于完成了。” “作为先知呢?”季觉问,“是否还有什么遗愿交托?能帮忙的话,我尽量。” “哈,那可就,有点多了……” 先知的嘴唇开阖一下,却没有说出口,只是笑着,最后道别:“感谢您的慈悲和怜悯,作为造物,我无以回报,作为先知,也只能献上毫无用处的感激。 倘若祝福真的有意义的话,我衷心的期望您的旅途抵达终点时,也能够得偿所愿。” 季觉顿时失笑:“说什么旅途,我现在好像还在原地踏步,还没出发过呢。” “总会的,有朝一日,总会的……” 她微笑着,如此确信。 眼瞳之中残存的光芒却渐渐暗淡,最后的灵质散逸,消失无踪,在那一具破碎空洞的躯壳里,再无声息。 不堪重负的工具,就此迎来长眠。 第97章 姓名 第97章 姓名 远方有裂界最后的风吹来了,伴随着坍塌和崩裂的轰鸣。 随着工坊的崩溃,那些残破畸变的造物们,终于迎来了梦寐以求的终结。可自这最后的时光里,却好像有歌声传来了。 错落又模糊。 如此熟悉。 “念故乡,念故乡,故乡真可爱……” 自坠落中,那些残破的人形和化为怪物的造物们抬头来,颂唱着诞生时便回荡在灵魂中的歌谣:“天清清,风凉凉,乡愁阵阵来……故乡人,今如何,常念念不忘……我愿意回故乡,重返旧家园……” 就这样,它们欢喜赞叹着,落向了大地之下的幽深黑暗里。 拥抱终结。 并期盼着,永远不会再迎来明天。 “……” 在工坊的中枢里,季觉见证着这一切,不知应该为他们欢欣还是悲伤,只有一声长叹。 可头上却好像又多了点什么动静。 是沉寂褪色的荆棘头冠。 就好像道别一样,它拍了拍季觉的脑门,最后打个招呼之后,便化为了一缕飞光,疾驰而去,消失在季觉视线的尽头。 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 傻愣在原地。 只感觉对方娴熟的像是一个老嫖客一样,玩完了就走,连小费都不愿意甩两张,冷漠又无情…… 明明刚刚大家还你侬我侬、如胶似漆呢! 季觉下意识的想要冷哼,以示不屑。 可回忆起刚刚那充实而澎湃的感受和前所未有的体验,却又不争气的想要挽留,想要追出门去向那个消失无踪的背影呼喊:哥,再冲个会员呗,下次来了还点我吗?! 然而,变革已然远去,毫无回应。 只留下季觉一个人在原地,漫步在崩裂的天穹和大地之间,见证着裂界最后的时光。 直到最后,毁灭迫在眉睫。 他终于还是启动了先知遗留下来的权限,开启了通向裂界之外的大门。 至于其他人,早在季觉掌控工坊的那一刻,就已经全部被先知送到外面去了,也省的他再麻烦。 只是,光芒之门在他眼前仅仅是闪烁了一瞬就熄灭了,消失不见。 根本没开。 “啊这……” 季觉呆滞,再次启动权限,第三次启动,第四次,可不论他怎么调动权限,那一扇离去的大门都无法打开。 甚至还没出现,就被关闭了?! “什么鬼?!” 季觉往后退了一步,看着崩裂到眼前的大地,还有那一片悬崖之下的黑暗和空洞,再忍不住汗流浃背。 不论他如何启动,可是最后的工坊结构却没有回应,只有胳膊上的腕表,亮起了回应的光芒,然后,他才注意到了……一大堆重重迭迭的弹窗! 侦测到永恒之门位移,侦测到异常时光变动,侦测到上善变化、侦测到裂界指数异常…… 还有最下面的那一条:侦测到穿界门开启,已关闭、已关闭、已关闭、已关闭…… 你他妈的,畜生啊!!! “合着是你小子是吧?” 季觉气得几乎哭出声来:“伱特么究竟关闭了个啥?!” 可紧接着,才看到,有一个弹窗浮现。 检测到非攻组件接入,状态完全—— ——裂界回收系统预热完成,是否启动? 回收个屁啊! 季觉真的哭了:都什么时候了,你特么还顾着捡你那破烂呢!命都快了没,哥…… 可无可奈何的,他只能点击了一个是。 再然后,他僵硬在原地。 彻底呆滞。 刹那间,虚无的黑暗里,有刺耳的汽笛声迸发。 在那一片空洞的天穹之上,好像传来了巨兽的鸣叫和咆哮,雷云瞬间扩散,宏伟庞大的阴影自电光的闪耀之中投射而出,可是却看不清晰。 只有一重重灰黑色的云层在瞬间充斥了虚无的天穹,再然后,庞大的漩涡自其中显现,狂暴的吸引力迸发。 宛若黑洞一样。 再然后,就像是往昔的圣贤再度显现一样,腕表直接跳过了季觉,再度调动了非攻的矩阵,化为了数之不尽的无形之手。 再度,掌控了濒临毁灭的一切。 再然后,海量的流光自非攻的牵引之中缓缓升起…… 不论是自裂界崩溃时所喷涌而出的上善精粹,还是那宛如海洋一般的猩红灵质,亦或者是无数原本属于工坊的灵质回路、炼金框架、符文徽记,乃至上善赐福……全都被它一把薅住了! 不容许它们失散在了这现世之外的虚无中。 就这样,拽住,拉扯,掌握,然后好像打包一样卷起来,揉成了一团之后,全部的扯进了一片漩涡之中。 不放过一丝一缕,也不散失一分一毫! 好像没见过世面的穷亲戚上桌吃饭一样,小塑料袋儿一甩,全部毛完! 就连季觉脚下的立足之处也粗暴的拽走了! 直到最后,漩涡消散,雷云收缩。 那云层之后庞然大物发出了宛如鲸歌一般的高亢鸣叫,就像是打着饱嗝剔着牙一样,毫不犹豫的转身走了…… 只留下季觉好像个呆逼一样,坠向了一无所有的黑暗里,泣血呐喊:“喂,开门啊,我还没上车呢!” 啪! 就在裂界的天膜彻底破碎之前,传界门的光芒一闪而逝。 彻底吞没了他。 而黑暗里,只剩下一片虚无。 . 一瞬间的恍惚里,季觉已经熟悉的月光之下,星辰灿烂,夜幕安宁,远方传来了溪流的幽远回声。 而在天旋地转中,他一个猛狗吃屎,直接摔在了地上。 好半天,没缓过气儿来! 终于有力气从地上爬起来之后,他擦着脸上的泥土和灰尘,才忍不住开始呸呸呸! 回到了阔别已久的现世之后,他甚至来不及松了口气,环顾着四周荒凉的景象,忍不住感受到了一阵发自内心的悲愤,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你们余烬一系这究竟是什么群啊! 到现在,他总算是看出来了:不论是先知、变革之锋还是这破表,一个两个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满脑子想得都是怎么白嫖自己啊! 完事儿拍拍屁股就走便算了,还顺手把一堆烂摊子丢给自己…… 自己长得难道就这么免费吗! 就知道多管闲事没好下场,还有自己这个狗屁运气…… 季觉都忍不住想要给自己俩耳光,怎么就一点教训都不长呢! 而就在长吁短叹之中,他却听见了远方熟悉的喇叭声。 根本分不清楚是兴奋啸叫还是在趁机马勒戈壁。 在不远处的山丘之下,混乱嘈杂的营地里,一辆三轮车已经轰隆隆的爬上了山坡,向着他疾驰而来。 在探照灯的苍白灯光里,季觉还在营地中看到了诸多熟悉的面孔,安全局的车辆,乃至急救车旁边,正躺在担架上的小安。 少年看到了远处的季觉,抬起头来,兴奋的向着这里挥手。 明明只是短暂的分别,却恍若隔世,令季觉难以克制欣喜。 总算是回来了。 裂界里发生的一切都结束了。 他已经回到了属于自己的世界里。 他笑着抬起手来,正待回应。 可原本空空荡荡的身后,忽然传来了声音,稚嫩又细微,在犹豫中,鼓起勇气发问:“请问……你是季觉先生吗?” 他的动作僵硬了一下,茫然回头。 静谧的月光下,没有任何人的踪影。 再然后,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忽然落在了他的肩头。 就像是夜半三更的幽魂悄然拍肩,令他在惊恐之中,险些尖叫出声,可回过神来,才看到肩头那一双小小的眼睛,正好奇又疑惑的看着他。 不理解。 为什么季觉不跟自己说话。 那是一只青翠的飞鸟,小巧又灵动,展开的翅膀上流转着宛如金属一般的光芒,隐约的灵质波动显现又消散,如此静谧。 根本分不清究竟是寻常的飞鸟还是金属的造物,宛若天成。 流体炼金术! 而那声音,他却在营地里听见过,印象深刻。 “小九?” 他瞪大眼睛,难以把此刻轻灵的飞鸟和那个坐在板车上到处喊妈妈的傻乎乎小孩儿联系在一起。 “你怎么出来了?” “先知妈妈出门前说,过几天大家都要走了,去很远的地方旅游,可是带小孩子太麻烦了,所以让我听你的话,去你家住一段时间。” 小九失落的拍打了一下翅膀,“睡了一觉之后,大家就不知道去哪儿了,我也变成了这个样子……” 季觉的表情抽搐了一下,又抽搐了一下,抽搐的停不下来! 自己这是……又被白嫖了吗? 把家里小孩儿丢给别人去管,自己却去死清净了,一了百了,先知你真的有良心这种东西吗?! 可他低头看了一眼摇头摆尾欢实的要命的小牛马,终究还是无可奈何的挠头:算了,一个也是养,两个也是放。 大不了就当开动物园了。 人总要接受现实,况且,自己还能放着这么个小孩儿在外面乱跑一点都不管么? 只是,在这之前…… 他托起了小小的飞鸟,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九就是小九啊。” 飞鸟疑惑的歪头:“大家都叫小九是小九,小九难道不是名字吗?” “我是说,其他的名字。” 季觉解释道,“除了编号之外的名字,有没有更普通一点的名字?没有的话,我可以帮你起一个,怎么样?” 说着,他兴致勃勃的指了指旁边的三轮车,‘诗兴’大发:“你看,它叫小牛马,不如从此之后,你就叫小……” “啊,我想起来了!” 小九兴奋跳跃,打断了他的话:“先知妈妈跟我说过,以前我曾经有过一个名字,好像是叫做……叫做……” 她苦思冥想着曾经的回忆,眼睛便亮起来了,回忆起那个最初的称呼: “——葛洛莉亚! “……” 寂静里,季觉石化,艰难的低头,看着掌心中的小鸟:“你说……什么?” “葛洛莉亚!” 小小的飞鸟愉快的跳跃着,回答:“妈妈她是这么叫我的,我的名字叫做葛洛莉亚!” 季觉沉默,茫然,呆逼。 忽然之间,却忽然想起曾经97跟自己介绍小九时说过的话语——她和大家不一样,是第一次被制造出来…… 第一次? 倘若一切是无穷的轮回,每个人都有既定的角色的话,那又哪里会有第一次被创造出来的造物呢?! 果然,神棍的嘴里就没有一句实话! 死的时候嘴上说不后悔无牵无挂。 结果悄悄给自己搞了个这么大的事情出来……还特么不提前跟自己说! 白嫖习惯了是吧?! 可即便再怎么抱怨和腹诽,如今端详着掌心里小鸟时,季觉又忍不住微笑:“你好啊,葛洛莉亚。” 是水银终于成功了吗?还是说先知这些年来的成果?亦或者是时光和未知之中所诞生的奇迹? 搞不明白,想不清楚。 但这总归是好事吧? 再没有比这更好。 所以,行了,就这样吧…… 况且,谁说被白嫖了还不能享受的?只要我也爽了,那不就不算被白嫖了? 如此这般安慰着自己那一颗饱受震撼的心灵,季觉回头,最后看了一眼天上闪耀的星光,抬腿跨上了车座,拧动油门: “走,咱们回家!” “回家!”葛洛莉亚也展开翅膀,兴奋呐喊。 季觉想了一下,又喊道:“鸡腿管够!” “哔!!!!” 小牛马热烈嘶鸣。 开始在他头顶筑巢的鸟儿顿时好奇,“鸡腿是什么?” “是一种可以吃的东西,味道很不错,葛洛莉亚要尝尝吗?” “好啊好啊!”鸟儿也快乐起来了,宛如歌唱:“谢谢大哥哥!” “不准大哥哥!” “诶?为什么?” “别问为什么,反正就是不准!” 就这样,数百年之后的月与星辰的照耀之下,自荒山野岭之间,三轮车哔哔作响着,驶向了远方。 远方的潮声依旧回荡。 第98章 奴隶与枷锁 第9八章 奴隶与枷锁 海边的潮声回荡。 四百年前和四百年之后,好像都没什么区别。 阳光,星辰,潮汐,风声,千万年来依旧,从未曾改变,或者早已经和一开始不同,只不过人类的生命和历史太过于短暂,以至于未曾觉察。 “最近啊,我其实偶尔会想哦。” 快艇的甲板上,坐在折迭椅上的络腮胡老男人看着海中倒映的明月,忽然开口说:“如果当初的先代们不做那么多事情,天元之塔完成,以秩序为囚笼辖制其余的上善的壮举真的撞了大运,完成了的话,这个世界会不会比现在更好一些。” “你又在发癫了,是吗?” 礁石和沙滩之间,略显苍老的白枭吃力的拖拽着一具沉甸甸的铁箱,咬牙,爬了上来:“搭把手,用点力,这么多年了,一点眼力见儿怎么都还没有呢?老娘累死累活扛了这么多包裹回来是因为谁啊?” “啊呀,辛苦辛苦。” 老男人咧嘴笑了起来,将她连同箱子一起拽上来:“这不是看你风尘仆仆,有所感怀嘛。” “你感怀了个沟子!” 白枭摘下了帽子来,毫不客气的霸占了他的位置,“堂堂涅槃的统领,来来去去唠叨的都是一些假如、或许、有可能之类的屁话,每天都是幻想时间,日子别过了,伱去找个镜的天人给你造个梦,一觉睡死算了。” “梦境哪里有现实离奇啊。” 统领靠着船舷,随意的一屁股坐在铁箱上,看得白枭眼皮子狂跳,在她骂人之前,开口说道:“其实,永恒帝国几千年的统治里,昏庸无能的皇帝并不算太多,大多数的皇帝同现在这帮子政客对比起来,都还算更拟人一些,更不要提,还有很多皇帝,就算以再怎么高的标准去衡量,都称得上一句英明神武了。” “不清楚,不了解,不感兴趣。”白枭依然冷淡:“你为什么要跟一个文盲说历史?” “你知道,在两千年前,‘无知’其实是一种病么?”统领越发的兴致勃勃。 “什么玩意儿?” 白枭瞪眼:“你又阴阳我了是吧?” “不,字面意义上的,是一种病。” 统领淡定的回答道:“一种无法根治的瘟疫,一种通过书籍和记载传播的病毒,一旦染上之后,所有的知识和认知都会被蚕食一空,变得癫狂躁动又机械盲从,会本能的追逐群体,以传染更多的人。” “不止是无知瘟疫,那会儿混沌时代才结束不久,什么离奇的状况都有。 在更早的时代,还有过一种就连学者和医生都分辨不出来的拟态人,一种变形者,混迹在人类之中,它们都是从镜子里跑出来的倒影,吃掉原主之后,顶着他的面孔在人的世界里乱跑,惹出了好大的乱子呢。” “有一种果子,吃掉的人会返老还童,长生不死,但代价是自己的寿命会由世界上随机另一个人承担。” “有的怪物,一旦被人的双眼看到,就会导致观测者灵魂破裂感知过载而死。当时它们生活在云层之中,随着风暴迁移,掠视活物。以至于,所有的动物都不敢抬起头看天空。” “在那种同现在相比起来简直像是神话和怪谈一般的时代里,还有一大堆现在当笑话说都夸张的东西。就比方说,能够吞掉一整个城市,让所有人一辈子都在自己肚子里的幻境中老死的蠕虫。每天膨胀一倍,到最后能环绕整个大陆的巨蛇……” 啪! 火焰跳跃,点燃了烟斗,白枭瞥着他兴高采烈的样子,不以为意:“这么牛逼,为什么现在都看不到了?” “当然是因为,全部被除掉了啊。” 统领笑了起来,笑意冰冷:“全部。” “无知之瘟和所有有关的书,全部被焚烧化为灰烬。镜中的世界和倒影,被尽数捣毁,洒下灰烬,永远无法苏生。长生的果实彻底的抹除了存在,从此无法在现实中成立。风暴中的怪物连同风暴一起自雷霆之中被彻底蒸发。 巨大的蠕虫被更巨大的龙所吞吃,巨蛇自天人的狩猎之下化为了枯骨,沉入海底之后,形成了环绕整个世界的山脉,昔日的海州就是它的尾部衔接的地方,它的全名其实叫……巨蛇入海之州。 那些会威胁到人类的一切,全部都在皇帝们的命令、授意或者是御驾亲征之下,全部都被粉碎了,抹除,尸骨无存。 就算在永恒帝国末期,最后一位皇帝依然堪称励精图治的雄主,只不过以一人之力,无从对抗大局,最后落得随着天元之塔一同坠落的下场。” “……” 白枭呆滞,茫然:“这……这么离奇吗?那当初为什么墨者还要造反?” “因为皇帝是皇帝啊。” 统领淡然:“再好的皇帝,依然是皇帝,不论怎么样善良亦或者是悲天悯人的人在坐上那个位置的瞬间,这个世界的一切就注定遭受荼毒。 就比方说,这个世界上所消失的东西,其实不止上面那些,还有生物的第三种性别、天上第二个棱形的月亮、所有绿色头发和红色皮肤的人种、能够根治绝大部分疾病包括癌症且随处可见的泉水、过于复杂且难以捉摸的某种似乎是叫做liangi技术的萌芽……因为秽乱后宫、过于耀眼、有碍观瞻或者干脆就是无法突出至上者的特殊之类的并不重要的原因。 和这些相比起来,十七万个死因是长得比皇帝高的倒霉鬼,根本连相提并论的资格都没有。顺带一提,能活到现在的小矮子们运气真的挺好,因为当时那位皇帝在所有皇帝里也是最高的,足足三米四一。” “现在,你明白了吗?当一个人足以领受全世界的美荣时,那么这个世界上的一切苦痛都是他的原罪。 当一个人可以拥有所有选择的时候,那么就意味着其他人没有任何选择。” 明明月光和星辰那么晴朗,统领的眼瞳被眉骨之下的阴霾所笼罩,漆黑一片:“只要你在明悟这个世界上有掌控所有的神明存在时,你就会渴望神明不存在的世界了…… 天元之塔建造了十六个百年。 前三个百年时,所有人齐心协力,渴望永恒安定的美好世界诞生。 第七个百年的时候,就有人开始思考,那样在皇帝的统治和主宰中的世界是否真的那么美好。而在第十个百年到来的时候,更多的人开始问自己——为什么要用自己和所有人的未来,去赌一个所谓的万世明君? 为何要亲手为自己束以枷锁,用自己的背脊撑着神明登上神坛? 故此,曾经的半神们杀死了神明,皇帝杀死了半神之后,又被凡人所弑杀——当人们明白,没有人生下来就注定做什么东西的奴隶时,就会开始疑惑:这个世界上的枷锁为何那么多? 只要枷锁尚在,那么就会有反抗者诞生,大家并没有什么不同。 区别只在于,有的反抗者会叫做墨,有的反抗者叫做涅槃……有的反抗者是你,而有的反抗者是我。” 自银白色的月光之下,全世界最大的恐怖分子展开双手,露出微笑:“而我们,正是因此而成的。” 卡擦。 卡擦,卡擦,卡擦。 啃苹果的清脆声音响起,白枭扭头,向着海里吐出了果核,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哦。” “……你看看你,你看看你!”统领叹气,无可奈何:“每次大家说的热血沸腾的时候,就只有你油盐不进,冷水还泼个不停。” “那就少来这套,漂亮话留着去骗小孩子的时候再说!”白枭翻了个白眼:“如果不是早就知道你这个老登脑子有问题的话,我说不定还真信了。” “哎,脑子有问题就是另一方面的原因了啊。” 统领不以为忤,好像习惯了,又好像毫不在意,有些手忙脚乱的接过了白枭丢过来的地图残片,眉头翘起:“坏到了这种程度?不至于啊,内部的模拟人格都被彻底打散了……你该不会是拿着它撒气扯着玩吧?” “我说水银活了把这玩意儿拽过来甩手撕了你信吗?” 白枭翻了个白眼,瘫在椅子上,欲言又止,却不知从何说起,苦恼的揉着眉心,“这一次进裂界,遇到了个小鬼。” “唔?”统领不解。 “小叶拜托我照顾自家小孩儿,我想着,来都来了,顺便看看呗。结果……就给吓到了。应该说,吓了一大跳。” 她回忆着自己亲眼所见的场景,手掌微微颤抖:“变革之锋居然被他所唤醒了。” “……” 死寂里,统领瞪大了眼睛,就好像听到帝国忽然登月了一样震惊。 “真的假的?变革难道还会做出响应么?” 说着,不信邪的起身,想要打开箱子。 可触碰的一瞬,无以计数的符文和徽记自从铁箱之上浮现,层层迭迭,宏伟如宇宙。 只是轻微的触动把手,紧接着就听见了嗤嗤作响的声音,当他的手掌再度抬起的时候,已经焚烧至裸露白骨。 甚至,不论如何催动,都无法复原。 在焦烂的伤口中,星星点点的灰烬明灭红光,宛若永燃。 如此桀骜且凌厉。 于是,他终于恍然大悟。 “……天命征召者啊。” 统领感慨:“她还真是,从不表达,又不爱说话,不声不响的就搞个大事情出来,从前就是这样了。 搞不好,将来会是了不得的对手呢。” “早几十年肯定我就斩草除根了,但老了之后,就开始心慈手软,忽然有点下不了手。” 白枭抽着烟斗,惆怅一叹:“况且,小叶好不容易招到个学生,肯定宝贝得跟什么一样,如果死在我手里,绝对恨死我了。一想到会被为数不多的朋友讨厌,我就开始犹豫了……你说,这难道也算是他的天命吗?” 她回头看向了统领,“因为预先的种种原因,注定了我没办法干涉这发生的一切?” 统领反问:“你觉得什么是天命呢?” “啊?” 白枭茫然,堪比大学生一般清澈的眼眸里,有一种无知和懵逼的辉光。 主要是,这个问题过于突兀和奇怪,以至于,她发现自己居然没办法详尽的解释。不过很快,她就听见了来自统领的答案。 “天命是结果,天命是预言,同时,天命也是狗屁——世界上最大的狗屁。” 统领抬起手,指向白枭:“如果你是个一无所有的小孩儿,有人跟你说,你将来注定要做主宰世界的皇帝,快快起身出发,起兵造反吧,你会怎么样?” “信你才有鬼,糟老头子坏得很!” “那又如果,你是主宰世界的皇帝,有个人找到了你,跟你说,你能够成为皇帝,实在是因为我当年所做出的预言,这便是天命呀! 你又会如何?” 白枭顿时瞪眼:“敢跟我这么说话,九族是批发的吗?!” “看,你已经理解天命的本质了。” 统领摊手,咧嘴笑了起来:“天命,只不过是后人回顾结果时,所觉察到的幻影。 或许你的一生机缘巧合,将你推到了未曾预想的高位。或者从一开始你就雄心壮志,野心勃勃,屡败屡战也不肯罢休…… 当无数变量遇到无数变量之后,自观测和坍缩之后所得出的唯一解,被愚者认为命运,并以如此庞大的命题妄图涵盖所有。 可归根结底,主宰一切的不是上善,也不是苍天所赋予的命运。 一切的起源点,都是你自己。 或许你无法主宰世界,但你此刻的命运,就在你自身的手中。 就比方说——” 统领的手指指向了自己:“倘若你忽然开枪,在这里杀死我,然后解散了涅槃,断绝了这一份传承……那么在后世看来,这是否是你被上善所赋予的天命呢?” “……” 白枭托起下巴,冷静思考,认真分析,郑重考虑,眼睛里浮现出了跃跃欲试的光:“听上去好像很有吸引力。” “算了吧。” 统领举起手投降:“都是一把老骨头了,别互相折腾了,饶了我吧。” “那那你的意思是说,人定胜天?” “不。” 统领断然摇头,不假思索:“多半赢不了吧,想想都难赢呢,绝大多数人都会失败,而侥幸赢了一次的人也未必能继续再赢。 可是……” 他停顿了一下,在无法克制笑容和愉快,“和所谓‘既定的命运’去作对的感觉,真是爽啊。” 不论什么样的人,但凡尝试过一次之后,就再也停不下来了。 一如野心,一如理想,一如不自量力的反抗。 那是更胜过财宝与美色的毒药,永远让人如痴如醉,一旦服下之后,便再无药可医。 即便是历尽艰辛,倍尝苦难,依旧令人甘之如饴。 滴滴滴—— 清脆的铃声响起了,是手机上的闹钟。 “喔,喔,喔——要开始了!” 统领兴奋起来,顾不上说话,抬头指向天空:“你快看。” “什么?” 白枭抬头,随着他的目光望去,满天群星闪耀,夜幕深远,明月的银光变招万物,星河涌动,仿佛永无停歇。 可就在她抬头的瞬间,月光仿佛闪烁了一下。 在月亮的边缘,有什么东西擦过去了,一瞬的残缺,如此渺小,又隐约。 “月食?”白枭不解:“很稀罕么?” “原本一点也不。” 统领怔怔的凝视着那一片皎洁无暇的月光,笑容灿烂,许久,才缓缓收回视线:“你回来之前的两个小时,我收到了消息:南陆天文台发现,原本测定的月偏食推迟了一分钟。 起因是一个参照值出现了失误,具体原因是出现在过往的记录中,等回过头整理的时候,才发现,这个偏差早在两百多年之前就出现了,只不过微小到甚至就连帝国的轴心超算都难以发现……直到现在,回顾的时候,才发现了预料之外的状况。” 他抬起了手机的页面,图片上复杂的数据令白枭头晕眼花,完全看不懂,可最醒目的,是中间的那张图片。 绚烂延绵的观测光谱,在反复的测算,放大了千百倍之后出现的,一条纤细又模糊的黑痕,就像是缺口一样……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统领的口中反复的念叨着各种白枭听不懂的术语和数据,眼瞳仿佛闪闪发光,兴奋的像是孩子一样。 他说,“在过去,有什么东西被改变了。” “啊?” 白枭呆滞,茫然了许久,表情渐渐变化,难以压制惊恐:“等等!你是说……水银?不会吧?” “这怎么可能?!” 她断然反驳:“天元之塔断裂之后,已经没……” “可同样可以作为坐标物和引导的,不是还有另一件东西么?” 统领打断了她的话,抬起手来,按住了面前的铁箱,沉寂的锈蚀之剑依旧毫无动静,甚至懒得表现出一丝神异。 丝毫看不出曾经惊天动地的恐怖力量…… ——变革之锋! 曾经的钜子将它留在水银的裂界,作为墨的领袖,强行赋予了水银最后的职责,保管这一件铸就她永世苦痛的上善之器。 亦或者,为她留下万中无一的些许转机…… 直到四百年之后,薪火自轮回中重燃。 两次变革之锋的苏醒,自时光之中所掀起的便是无可阻挡的共鸣,它们在上善的织锦上留下了相同的色彩和痕迹,扩散回声。 那样的闪光,对于迷失在过去的圣贤而言,简直就像是黑夜之中的灯塔一样! 于是,燃烧的魂灵跨越了深渊,翱翔。 像是星辰一样燃烧着,坠向了过往。 漫长的寂静里,白枭呆滞,好几次,欲言又止。 最后,茫然的发问:“她成功了吗?” “不知道,没人知道。” 统领缓缓摇头:“她手里的,是要赌上自己的所有,甚至将灵魂也彻底燃尽的单程票。 发生了什么,遭遇了什么,经历了什么,做了什么……究竟是成功还是失败,除了她之外谁都不清楚。” 他轻叹着,想象着那逆着时光坠向过往的辉光,便不由得心旌摇曳: “那可真是,漂亮的‘一箭’呐。” 不论上善的织锦多么繁复动人,原本的命运多么森严残酷,此刻也都出现了瑕疵。 再怎么渺小的瑕疵。 依然是瑕疵。 所谓的命运如此强大,仿佛包罗万有,但又如此脆弱……脆弱到,你即便是落入泥潭和深渊,只要还能有爬起来的勇气,就已经是莫大的挑衅。 只要还能伸出手,射出复仇的一箭,便足以动摇其看似宏伟庄严的权威。 这便是曾经的圣贤,向着既定之天命,所发出的最后反抗! “现在,你看到了吗?” 统领微笑着,眺望星空:“所谓的命运,也不过如此。不必顾忌什么天命,也不要在乎什么冥冥之中的注定,人生在世,乐趣不就在于为所欲为么?” 白枭摇头:“听上去真不像话。” “没办法,事在人为,也总要有所为。可有所作为的人生,实在太难些……” 自感慨中,他解开了停泊的绳子,感受着扑面而来的海风,便笑了起来。 “走吧。” 现世最大的恐怖分子,涅槃的统领,当代的钜子轻叹着,眺望着天空海洋乃至一切:“去让这个世界……更有作为一些!” 潮汐的幽远回声里,一叶孤舟如是远去。 而澄澈深远的夜幕之上,却再度涌现出崭新的闪光,划过星辰既定的轨迹,冲破束缚之后,释放出稍纵即逝的耀眼光芒。 一缕,又一缕。 流星如雨,璀璨如泪光。 如此绚烂,如此温柔。 同样的夜幕之下,青翠的鸟儿站在窗前上,怔怔的仰望着,欢笑出声:“大哥哥,你快看,妈妈在看着我们呢!” “是吗?” 季觉依靠在窗台上,抬头眺望,由衷的轻叹:“真美啊。” 两天之后,凌晨一点二十六分,南陆帝国莱茵港突发爆炸事件,同日,帝国所新委任的中土镇守鲁基乌斯遇刺身亡。 人亡政息。 元老院内,鲁基乌斯生前一直致力推动的帝国联邦两极合作共同开发的法案就此夭折,无疾而终。 在庞大的资源纠纷和中土变幻不定的局势之下,现世局势再度紧绷。 并没有多久,时隔九十余年之后再度重建的白邦,继承了祭祀王名号的白王公开宣布,将向赤邦发起血仇之战,直至讨还先代白王之遗体、令赤冠向白冠俯首为止! 联邦军方再度面向各个合作方开始招标,其中,寰宇重工率先承接了总价值四千四百亿的船舶订单…… 突兀的一声雷动过后,时代的大山如雨坠落。 但同此刻还尚属尘埃的季觉无关。 他低下头,看向腕表,那个离开裂界之后就一直浮现在眼前的弹窗…… 裂界精粹填充完毕,连接系统启动完成,是否前往中央调度中心? 答案,是毋庸置疑的…… ——n!!!! 这帮狗东西,白嫖了这么多次还想继续来? 去死吧! 他翻了个身,闭上眼睛。 去他妈的世界和未来。 睡觉! 二合一,不分了,求个月票! 第99章 美好时光(感谢传说中嘚橘喵的盟主 第99章 美好时光(感谢传说中嘚橘喵的盟主 睁开眼睛,看到了熟悉的天花板。 抬起头来,听见厨房里传来的油烟机声音,客厅里仿佛永不停止的喧闹,从大清早开始就没有停止,嘈杂又令人安心。 被推开的门后面,有黑溜溜的眼睛悄悄看过来,察觉到季觉抬起头,老幺就狗狗祟祟拿着作业本挤进来,指着解答完全一片空白的作业,压低声音问:“二哥,这个怎么写?” 狭窄的卧室外面,传来陆铃暴躁的控诉:“大哥,你的裤衩怎么又挂在门框上了!” “哎呀挂一下也没什么嘛!”沙发上抠脚刷视频的人翻了个身,满不在意。 “妈,你看他!” “行了行了,老幺呢?看着点。”厨房里陆妈回头呐喊:“看看小季起来了没?醒了就起来吃饭,昨晚熬了一整夜的老母鸡汤!” “起了起了。” 火速帮老幺补完今天要检查的作业之后,季觉装作刚睁开眼睛一样打着哈欠从卧室里出来,还没坐下,桌子上已经摆的满满当当。 “嚯!今天什么日子啊,这么丰盛腻~” 陆锋苍蝇搓手完了之后,直接就去伸手抓鸡腿,兄弟姐妹们有样学样,没什么温良恭俭让,抢到了丢进嘴里了就是自己的,指望哥哥姐姐让梨的小孩儿早就哭死了。 就譬如老幺,动作慢了一步,盘子都空了,哇的一声哭出来:“妈,姐姐抢我肉肉吃!” 三妹嘴里咬着最大的鸡胸,目光如电,瞬间指向了老幺藏在碗后面的西兰花:“妈,老幺又把蔬菜挑出来啦!” 冰箱前面的陆铃惨叫:“啊啊啊,我的牛奶,又给喝光了……陆锋我杀了你!!!” “伱的牛奶也没写你的名字啊!” 陆锋乌龟缩头,闪身躲过了陆铃丢过来的牛奶盒,然后三妹就被砸中了脑袋,哇哇大声哭了起来。 直到嘭的一声闷响。 几百斤的实木桌子桌子连带着上面的菜被一锤之下跳出了一尺多高。 “闹够了没有!” 陆妈拳镇妖邪,细眼横扫:“小狗、二狗、三狗、四狗子,都给我坐下,好好吃饭!” “扑哧!” 死寂里,端着饭碗的季觉再忍不住笑出了声。顿时,陆妈看过来,满面寒霜瞬间化作春风,直接抄起大勺给他加了满满一碗汤。 “哎,小季好久没回家住了,看看都瘦成什么样了,来,多吃点,不够我再给你做。等会儿我去把鸡杀了,晚上再给你做白切鸡。” “好耶!” 季觉举手欢呼。 再然后,春风吹尽,凛冬的大逼兜子反手拍在了陆锋的后脑勺上:“笑什么笑,袜子洗了吗!裤衩子说了多少次放阳台放阳台……” “妈!!!”陆锋悲愤抱头:“你是我亲妈,我才是姓陆的那个啊……” “还好意思说,姓陆的裤衩从来不挂在门框上!” 啪! 大逼兜子如暴雨。 季觉缩头看着热闹,再忍不住,大笑出声。 美好的时光并不短暂,甚至可以每天看! 吃完饭之后是洗碗,收拾书包和家务,然后大家排队在门前面站好,陆妈去店里收拾准备开门,陆锋开车送老三和老幺去上学然后回去帮忙,或者摸鱼划水继续无所事事做自己的街溜子去,而哔哔作响的小牛马上,季觉顺路载着陆铃去天门。 只是,在后面鼓鼓囊囊装满一大堆东西的车斗里,陆铃小心翼翼的在那一堆看上去好像是古董和各种看不明白的东西之间找到了落脚之地,好几次,在突突声里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二哥……咱家的摩托,是不是哪里不太对?” “哪里不对了?” 季觉在前面拧着油门喝风,呐喊:“这不好好的吗?!” 好个屁啊好! 陆铃感觉自己拳头都硬了,以前忽然变大一点我可以理解,就当自己记错了。可这都两轮变三轮了,你当我瞎么?! “这个车斗是怎么回事儿?” “没人要,我拾嘞!” “多出来的轮子呢?” “一起拾勒!” “上面的这堆东西呢?”陆铃指着那堆箱子和乱七八糟的玩意儿,“总不会也是一起捡的吧?” “对!” 季觉不假思索的回答:“下次二哥带你一起去捡,你记得多带几个麻袋,本地人可热情了!” “……我信你个鬼哦。” 陆铃翻着白眼,懒得再问了。 满载而归的快乐,她不懂。 季觉的心情久违的如此愉快,哼着歌,唱着调,天空晴朗万里无云,花儿绽放鸟儿歌唱,就连拦路的保安都变得和蔼可亲起来。 强行否决了陆铃‘在街口放下我就行了’的提议,季觉掏出叶教授给的身份卡刷卡进门,三轮车突突突横行无阻,堂而皇之的一直开到教学楼前面的小广场上,便在其他人震惊诧异的目光里,欣赏到小二久违的抱头鼠窜逃跑的样子。 生怕季觉再按两声喇叭喊一句‘收旧彩电旧空调’,否则就要喜提社死了。 你看二哥对你多好! 季觉乐呵呵的掉头,在学校里久违的刷了一把存在感之后,如野狗一般得意散漫的驰骋而去,一路开到了海边的工坊里。 把三轮车停进库房之后,季觉就踏着六亲不认的膨胀步伐,推开了客厅的大门:“老师,我回来啦!” 连续剧的声音里,坐在自己专属位置上的叶教授依旧淡定的端着茶杯,明显早就料到小孩儿出完远门扛着大包小包回家时的精神状态,不以为意。 反倒是沙发上宛如卧佛一般的叶纯被这逼动静吓了一跳。 “哎呦喂,这不是季觉哥哥么?”她啃着坚果,瞥眼过来:“好久不见,怎么这么拉了?裤子都开口了,好歹换一条好吧?” “放屁,我裤子是刚换的!” 季觉冷笑一声,丝毫没有被这酸唧唧的嘲讽所动摇,直接当着她的面摘下手套,挽起袖管来,显现出那遍布双手和小臂的繁复矩阵来。 “睁开你的狗眼好好看看,这是什么!” 季觉恨不得把手直接怼到叶纯的脸上去,翻来覆去的展示:“这可是我出生入死淘来的圣贤同款! 见过吗,见过吗,见过吗?!” 他等这一刻可是已经不知道多少天了。 有道是富贵不还乡,譬如锦衣夜行,人前显圣装逼实乃人生追求中不可或缺的一环。 只可惜,在裂界里实在找不到什么炫耀对象。 先知见了都不知道多少次了,半天情绪没有,小牛马懵逼,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小安淡定,丝毫不在乎,也只有靠着楼大少提供的那点情绪价值才不至于心态失衡。 如今回到工坊里,那自然是要大晒特晒,向着一直以来都在迫害自己的学姐发起反击才对——诶? 诶?你怎么知道我出了趟门就搞到了天人传承的非攻的? 瞬间的错愕里,叶纯下意识的瞪眼,看向季觉的双手,茫然,疑惑,怀疑,乃至震惊,好像大转盘一样,精彩纷呈。 抓起季觉的手来,反复验看。 端详着那如刺青一般的庄严徽记,神情便渐渐同情起来: “——那你岂不是不能考公了!” “……” 沉默突如其来,季觉面色涨红,一口老血吐不出来。 自己历经千辛万苦,好不容易获得了圣贤传承的矩阵,结果你不问我牛不牛逼,只关心我将来还能不能考公了? 好强的攻击性! 总是在出其不意的地方背刺一击,不愧是你啊,叶纯! “既然这样的话,那我也不装什么正人君子了……” 季觉的脸色瞬间垮了下去,毫不留情的把她的手甩开,然后,反手从背包里取出路上刚打印出来的厚厚一迭。 正色交向了叶教授:“老师,这是我的论文,路上写的,您看看还有什么可以修改一下的地方。 哦,对了,学姐她那份儿交了吗?我没耽搁太久吧?” 说着,还回头嘲弄一笑。 本来想要看你的表现赏你个二作的,可惜,没有了! 啪! 坚果罐子差点掉在地上。 叶纯僵硬的回头,目瞪口呆,就好像终于看破了季觉的原型一样。 狗! 姨妈,有狗啊!!! 出门在外面你还每天琢磨着怎么卷死我,枉我还给你塞了那么多零食让你多多休息,你对得起我吗! “放那儿就行,我等会儿看。” 叶教授抿了一口浓茶,欣赏着学生和外甥女之间习惯性狗咬狗的场景,最后轻描淡写的补了一刀:“阿纯的那份应该也快了,是吧?” 叶纯仰天倒下,瘫在沙发上,抹着眼泪再说不出话。 这个家只有我是多余的,对吗? 等季觉坐下来之后,汇报工作才终于开始。 “行了,说说吧。” 叶教授摆了摆手,“难得出门一趟,收获如何?” “非攻,拿下了。” 季觉抬起双手,想要重新开始炫耀一遍,奈何,叶教授只是扫了一眼,好像便已经确定是正品行货了,没再多说什么,搞得他连想要嘚瑟都没机会。 “嗯,然后呢?”她问道。 “……捎带手,拿到了一个余烬赐福,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季觉吭哧了一下,羞涩一笑:“一不小心,进阶了。” “嗯?” 这一次,叶教授微微一滞,端起茶杯的动作都停了,仔细看了一眼季觉没有什么孽变失控的症状之后,便点了点头:“虽然有点快,但倒也不算太离奇,稍后再给你补一补基础好了。 还有呢?” “都是一些杂七杂八的,包括水银工坊里的一些陈设和材料,一些炼金造物。” 季觉乖巧回答:“里面还有一些的赐福,可惜,太久缺失灵质养护,已经全部都退转回原本的状态了。 一会儿我搬上来,还得您帮我看看。 就是数量……” 他犹豫了一下,窥探着叶教授的神色:“可能有点多。” “多?” 叶教授敏锐的察觉到了季觉话语里某种论文中常见的水分,不喜欢这种含糊的概括:“有点多是多多少?” “呃,大概是那种铭刻了永恒之门的徽记,扩展了内部的箱子,空间差不多有个七八立方米。” 看起来收获不错。 叶教授微微颔首,正待喝口茶嘉许一二,才听见季觉的后半句:“那种箱子,装了差不多一车。” “……” 喝茶的动作,再次被打断了。 叶限端详着眼前低眉顺眼的学生,忽然很想问他你是不是在逗我? 可回首打开仓库的投影时,便看到那一辆车斗里堆出一座小山的三轮车…… 出了个门,怎么连车的轮子都多了一个? 饶是以叶教授的老江湖,也不由得吸口凉气以示尊重,满怀好奇:“你是怎么办到的?” “呃,就是,常规探索呗,裂界里的本地人还挺热情的,看到什么都让我拿点,剩下的都是地上拾的。” 季觉犹豫了一下,组织语言,选择坦白从宽:“还有就是,在里面遇到了楼大少,大家话不投机,打了一场。我寻思着,反正得罪都得罪了……干脆绑了他赚一票大的。 这一次,轮到叶教授沉默了。 短暂的寂静里,她仔细端详着季觉一脸弱小无助又可怜的样子,眉毛缓缓挑起,忽然问道:“留全尸了么?” 第100章 栽培 第100章 栽培 “啊?谁?” 季觉眨着眼睛,半天反应过来她说的是哪个,顿时拍着胸脯保证道:“您放心,我说话算话,缺胳膊少腿那是真没办法,但只要钱到账,是绝不会撕票的!” “不必紧张,裂界探索里遇到了什么状况,真要到狠下辣手的时候也没必要犹豫。一个公子哥儿而已,死了活着都无所谓。 我只是提醒你,尸体也挺有用,别浪费了。” 叶教授摇头感慨:“比起这个来,反倒是你在绑票勒索、刮地三尺上的天赋,让我这个当老师的刮目相看了啊。 余烬之道多少有点耽搁你了。” 倒不是对季觉有所不满,毕竟早些年的时候,真遇到什么状况,叶限自己下手的时候比季觉利索多了,而且人狠话不多。 真有人不长眼得罪了,还能留着全尸丢进炉子里提取赐福的机会都不多。 况且,给孔青雁几个大耳瓜子难道不是她的指示么? 只是季觉的画风委实太过于清奇,每一步都落在预料之外。 出了一趟门回来,矩阵有了,赐福有了,连特么水银的收藏都快给彻底搬回来了。伱这是出门探索考古去了,还是爆破拆迁了? 是不是赶上了裂界星期五打折,骑着三轮车去进货了? 她感觉自己多少需要点时间接受,仔细思考一下:自己是不是搞错了培育方向?搞不好,自己这个学生,在杀人放火上面的天赋,要比做工匠要来的高的多…… 可紧接着,就听见了季觉吭哧吭哧的声音。 “还有那个就是……流体炼金术。” 季觉搓着小手儿,羞涩的坦白道:“一不小心,就全学会了。” “……” 叶教授再度沉默,看着他,许久,好像怀疑自己的耳朵,“你刚刚说……什么?” “流体炼金术,就是水银最擅长的那个,古典炼金之绝响,万变之术,纯化之大成者,我学会了。” 季觉坦荡点头,毫无藏私:“虽然受限于我个人的能力,目前应用方面还比较受限。不过有关的核心概念、基础理论和进阶内容,这几天就会抓紧整理出来的。” 说着,直接伸手到口袋里,掏出了一瓶这两天拿来练手的转化水银,现场在桌子上捏了小牛马出来。 活灵活现的小三轮扭来扭去,突突作响。 这便是最佳的佐证。 再无可辩驳。 自上面古典时期特有的灵质回路和构建里,能够清晰分辨出那与众不同的气息。 一眼顶针,水银嫡传! “……” 自这漫长的寂静里,她深吸了一口气,仿佛终于接受了这个离奇的现实,摘下眼镜来,揉了揉酸涩的鼻梁。 深呼吸。 “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叶教授轻叹着,将眼镜重新带好:“一次性说完,别怕,我接受得了。” “好像,还有点……多?” 季觉犹豫了一下,回答道:“主要就是接触了一下四百年前天柱崩塌时的墨者历史,然后运气好点学会了流体炼金术,后面的话,不知道怎么的,好像把水银的工坊给弄炸了,裂界也没了……水银的遗体也给烧成了灰了。 中间似乎还摸到了一把剑,叫什么……变革之锋?可后面它又不知道哪里去了。” “哦,还有这个……” 说着,他伸手到另一个口袋里,取出了缩成一团睡大觉的金属小鸟,轻轻的放在了桌子上。鸟儿察觉到他的手指,闭着眼睛蹭了两下,然后继续呼呼睡了。 在这一波乱七八糟的汇报里,敏锐察觉到了好几个关键词汇的叶限还没反应过来,被桌子上团成球形的鸟儿吸引了视线,下意识发问:“这……是什么?” “呃,好像是水银的最后遗作?” 季觉也不确定起来,“嗯,大概……应该差不太多……” 考虑到老师的心血管承受能力,他终究还是没敢把这有可能是水银她家乖囡的事儿给讲出来。 可看着叶教授脸色变换的频率,他还是后悔路上没买两包速效救心丸了。 是不是应该先铺垫铺垫,让老师有个缓冲的时间? 他从口袋里把不知道什么时候缩到最下面的鬼工球掏出来:“球哥你来补充两句?” 球哥沉默,毫无反应,甚至连点动静都没有了。 哥!你才是我哥! 算我求你,可别特么说了。 球哥瑟瑟发抖,不敢说话。 简直就好像一个风平浪静的下午里,其乐融融的游戏群里忽然冒出了十几张截图——萌新刚刚入坑,单抽出了几张卡,不知道好不好用,能不能请大佬帮我看一下? 可以了,已经很可以了。 很多大佬已经不如你了! 别特么再晒了! 再晒下去的话…… 啪! 鬼工球凭空落入了叶教授的手中,内部记录简报显现流出,读取完成,从季觉进入裂界开始一直到变革之锋传出第一声铮鸣为止。 漫长的寂静里,叶限沉默着,许久,一声轻叹: “实在是,出人预料啊。” 本来把旅行蛤蟆丢出去,指望他能送张明信片回来就得了。没想到这玩意儿直接把整个景点都打包回来了。 从门前面的石狮子再到景区里养的狗,一样都没落下! 简直是裂界拆迁王。 除此之外,天柱崩塌、帝国余晖、墨者过往、水银工坊、裂界爆炸,乃至……变革之锋! 收获之丰富,经历之炸裂,即便是叶限早些年去那么多裂界和时墟,也没见过这么夸张的阵仗啊。 离奇到难以置信。 但离谱到这种程度,似乎好像又很真实了。 只是…… 完全把老师的安全教育抛到了脑后,把该作的不该作的死全都做了一遍之后,连变革之锋这么要命的东西都敢乱碰乱摸……摸完之后居然没有被烧成灰,还全须全尾、活蹦乱跳的回来,好像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一样的来找老师显摆自己的作死成果。 可真是…… 她轻声笑了起来,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 “……季觉。” 叶教授摘下了眼镜。 仔细折迭好了框架,放在了桌子上:“收获颇丰,真是恭喜你啊。” “哎呀没有没有,都是老师栽培的好!“ 季觉还没习惯性的谦虚完,就看到,沙发上装死的叶纯忽然屁股着火一样跳了起来,一拍脑袋:“我……我想起来了,袜子还没晾!哎呀,怎么会忘了呢……” 嘀嘀咕咕着,脚底下抹油一样,跑掉了! 让季觉本能的有种不安的预感。 “说到栽培……” 一直出神凝望着窗外的叶教授终于回过头来,在阳光下,那一双漆黑的眼瞳中泛着铁锈色的微光。 忽得,和煦一笑。 “仔细想来,作为老师,除了现代炼金术的入门之外,居然还没有教过你至关重要的灵质攻防,确实是很失职,这样很不好。” 她说:“正好今天有空,我来指点你一下吧。” 小孩子不听话,老爱摸电门怎么办? 不要怕,打一顿就好。 她相信,挨了一顿爱的大逼兜子之后,不管什么坏习惯都能治得好。一顿不够的话,那就多来几顿。 至于被自己的学生唐突暴晒所带来的那么一丁点不快,这点小事儿算什么?毛毛雨啦……她当然一点都不在意。 自呆滞之中,季觉还来不及反应,眼前忽然一花。 屁股下的椅子消失无踪。 不只是椅子,整个客厅都骤然不见。 瞬间的恍惚里,他已经置身于陌生的空间里,翻转的墙壁寸寸向后滑出,空旷的空间里,一盏盏灯光接连不断的亮起,照亮了一块块从黑暗中浮起拼合的地面。 隐约游离的电光自空气中一闪而逝,沉积的灰尘便在瞬间消失不见。 天花板、墙壁、地板,一切都好像拥有了生命一样,不断变化,短短几个弹指,就构成了足够跑马驰骋的宽阔空间。 这里是……地下? 季觉下意识的摸了一把地板,可指尖却隐约有火花飞蹦。 构成这一切的庞大机构并没有响应机械降神的共鸣和呼唤,反而很嫌弃的往后挪远了一些——臭弟弟你跟谁俩呢?往后稍稍,血别溅我身上,很难清理的! 啊这…… 本地的帮会这么不友善么? 回过头来,就看到,不远处叶教授的身影。 一如往常的背着手。 可从来冷淡疏离的面孔之上,却浮现出一丝令季觉为之发毛的微妙笑意,带着三分平静、三分无奈、三分宠溺和九十一分等会儿你可千万别死的太快的期盼——这么多年以来,这种配方的笑容,他只在陆妈叫陆锋去厨房里把擀面杖、扫帚、拖把拿过来的时候见到过。 一般到这个时候,他就知道有个倒霉鬼要挨揍了。 那这个倒霉鬼是谁呢? 哦,是我啊……那没事儿了。 不对,出事儿了啊! 季觉已经汗流浃背起来了,而叶教授则只是从空气里抽出了一副怪模怪样的手铐,全都扣在了右手上,然后将旋钮一调到底,顿时,无形的枷锁自虚空中显现,重重束缚在了她的身上。 “放心吧,为了保证教学成果,我会将能力和灵质水平压制在感召期的最初阶段。 就当做摸底考试好了。 你不必顾忌,随意发挥就好。” 面对如此利好,季觉欲言又止,丝毫感动不起来。 当你发现泰森当裁判的时候,就应该祈祷对面走上来的不是泰罗了。 要知道,余烬这种纯吃操作和经验的派系,老手打菜鸡那叫一打一个不吱声。 就好像大家同样打一个游戏,有的人打开游戏就开始坐牢,有的人能纵横学校,有的人可以带妹起飞。还有的人,就算每个赛季轻松百星,遇到职业选手依然要挨揍。而在职业的领域里勠力厮杀爬上顶层的选手,才仅仅能拿得到通往最强的门票…… 一山还有一山高。 对于余烬这一系来说,哪怕仅仅只是高出一分,都足以在对手的心中留下了无可匹敌的恐怖阴影。 从季觉出道到现在,变革之锋那种薪火顶号上线代打的场次不算,打过最高端的局,也就是在闻雯吊锤劳伦斯的时候在旁边打打敲边鼓了。 现在居然要跟叶教授打教学局? 我? 认真的吗? 可震惊和惶恐的同时,他却又不由自主的,感受到一丝未曾有过的好奇和兴奋,鬼使神差的,深吸了一口气。 再不犹豫。 他说:“那就请您多多指点了。” 眼看他这么快就摒除了无用的杂念,叶教授的眉毛微挑,可就在她缓缓点头正准备说点什么的那一瞬……便听见了,风声扑面! 季觉向前,疾驰如电! 只是弹指,便跨越了十数米的距离,近在咫尺。 ——毫不犹豫的,偷袭! 第101章 莫邪(感谢晨风清露的盟主 第101章 莫邪(感谢晨风清露的盟主 据说,在远古时代,有一位六十九岁的熵系天选者,一手离子电鞭打遍天下无敌手,曾经用这样简短的话语,形象生动的描绘出斗争和杀戮中最关键的要诀。 ——来骗、来偷袭! 不是季觉不讲武德,也不是他不知天高地厚、长幼尊卑,反而正是因为能够感受到彼此之间恐怖的差距,才越发的明白,自己的胜算究竟有多么渺小。 不,别说赢,能坚持十个回合都是叶教授有耐心,给了表现机会顺带放了海了。 既然如此,才更要,全力以赴! 抓紧每一个机会,利用每一个条件,趁着叶教授还不清楚流体炼金术的特性和非攻对自己的加持,还有未曾揭露的崭新赐福作为底牌…… 毫无任何的前摇和征兆,白鹿的徽记已经在流体炼金术的强化之中从季觉的双腿之上显现,加速。 不止是加速。 荒墟之徽记已经自他的胸前显现,增强体质和承受能力的同时,双手的掌心之上,大群徽记已经构建完成,血光迸射升腾。 更进一步的将自身的灵质侵蚀性和破坏力加强到了极限! 在非攻的灵质操作特性之下,只要这一击能够打中,不,只要稍后的变招里能够触碰到叶教授一丝半毫,那就还有得打! 猝然之间的猛攻,就仿佛出乎叶教授的预料一样,即便是逼近到了咫尺之内,她竟然还没有来得及做出反应。 季觉的眼睛亮起。 有门! ——啪! 就好像,思维有了一瞬间的空白,什么都记不得了。 季觉,眼前一花。 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听见了双耳内嘈杂的耳鸣,乃至,眼前回旋的天花板,以及……剧痛的后背。 整个人,大字摊平在了地上。 难以呼吸。 如果不是通过余烬一系的物性干涉强化了身体,还有荒墟的徽记上了层护盾的话,他恐怕直接就iu了。 季觉瞪大眼睛,百思不得其解,究竟……发生了什么?! 答案是,过肩摔。 娴熟到行云流水,迅捷到无从反应,纯度高到不可思议,恰好到仿佛季觉主动送上门来的一记投技! 面对到逼近到极限的学生,自间不容发的瞬间,叶教授只是微微侧身,季觉的拳头就擦肩而过,甚至没有碰到一片衣角。 再然后,轻描淡写的抬起手来,拽住了他的手腕,顺势转身,然后像是甩一条烂抹布一样把他举起来,自半空中划出了一个完美到令人落泪的半圆之后,bia一下拍在了地上。 而且还特地停顿了一瞬,调整位置,避免季觉后脑勺直接砸在地上变成烂西瓜。 这一切都被半空中记录的鬼工球给投射到了他面前。 而且十倍慢速播放,附带高能提示和动作拆分。 简直杀人诛心。 “懂得抢占先机和把控局势是好事儿,力度尚可,心态可嘉。” 叶教授的面孔出现在了他视线里,自俯瞰中,淡然点评道:“可惜,经验太少。 非攻的所有的力量都在双手,不论创造、破坏还是改变,都足以奠定胜局。正因为如此,敌人才会加倍防备你的双手。既然想要一击制胜,就要藏好自己的攻击意图,别明晃晃的什么都写在脸上。 这么搞,傻子都知道你的手有问题了。” 季觉的表情抽搐了一下。 笑不出来。 试探失败,状况糟糕。 叶教授似乎对非攻的特性了如指掌,但这还在季觉的预估范围内:毕竟,真要不清不楚的话,她也不可能把季觉丢裂界里去下本了。 不行,还是太天真了。 跟楼大少那种段位打太多,意识和操作都开始下饭了。 “再来!” 他喘了口气,用力拍了拍脸,从地上爬了起来,站稳了之后,小心翼翼的压低身形,弯腰,放低重心,避免再一次出现如此惨烈的摔投。 自始至终,叶教授都束手旁观,等待着他的下一次攻击。即便是丝毫未曾争取过了,但毫无疑问,主动权这种东西,自始至终都在她的手中。 季觉不由得眯起眼睛,仔细观察了许久……很尴尬的发现,屁都没看出来。 “建议你速度快点。” 叶教授漫不经心的抬头瞥了一眼客厅的方向,“不然,刚泡好的茶快冷了。” 视线有所变化的瞬间,季觉再度,弹射起步。 毫不犹豫的抓住了这明显是叶教授所给予的机会,再度强攻,这一次,他放弃了失之变化的拳,而是采用了五指并拢的手刀,砍向了叶教授的脖颈! 即便是季觉的能力不足,无从凭空塑造出吹毛断发的锋刃,可通过余烬一系特有的灵质强化调整过物性的五指,已经不逊色于铁石。 可紧接着,掀起闷响的手刀便在叶教授脖颈之前的一寸,戛然而止。 手臂凭空一麻。 被挡住了! 来自叶教授终于抬起的右手,没有正面理会季觉的猛攻,反而自中线抢进,拍在了他的小臂之上,架住,格挡,紧接着潜劲爆发,弹开! 行云流水。 而左手也在季觉短暂失衡的瞬间,横扫而过,险而又险的擦过了季觉的眼球,可指尖的风却刺的他眼眸生痛,泪水涌出,瞬间便快看不清了。 还好,没碰到眼睛。 不对,怎么会有这种可能?如果就连短短几分的距离都把握不住的话,也不可能成为大师了,只是单纯的,手下留情而已。 倘若再向前递进一寸,把季觉的眼珠子给顺带抠出来都轻轻松松。 耕手拦挡,标指扫眼。 鬼工球幸灾乐祸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咏春,小子! 季觉已经没空理会了。 甚至来不及眨眼,强行以灵质强化的方式压下了不适和疼痛,再度逼近,奋不顾身的加快了速度。 可相比季觉的猛攻,叶教授却显得如此轻松。 随意的摆手,一摊一伏之间,便轻而易举的将季觉的攻势尽数弹开,尤有余力的点评发问:“还是太急了,急什么?有什么东西不想让我知道?还是说,试图隐藏某些,小动作?” 自发问结束的瞬间,突进直入,左手已经向着季觉的胸口按下。 即便是摊开五指,未用重拳,可五指之上所萦绕的灵质和刹那间迸发的雷鸣,已经令季觉浑身发冷。 足够给不自量力的学生,以最惨痛的打击! 砰!!! 闷响自触碰的瞬间迸发,却不像是击中目标,反而像是砸在了铁壳之上。 季觉碎裂的外套下面,所显现的居然是宛如钢铁一般的暗红色哑光! 那是血。 通过外套隐蔽,硬化恤的袖口割开皮肤之后所渗出的血液。以15l左右自身的血液作为材料,融入恤的前胸,施加以流体炼金术,瞬间硬化,两重强化之下,令原本纤薄的短袖变成了贴身的护甲! 不错,很好,虽然在灵质攻防的课程里,利用血液改造外物稍微有点作弊的嫌疑,但很有想法。 自那一瞬间,季觉的右手趁机抢攻,摆臂横拳,他分明自叶教授的眸中窥见了些许的嘉许,乃至,一如既往的,嘲弄! 可惜,还是小聪明。 反应倒是挺快,懂得诱敌深入,但伱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课程列表? 砰! 剧痛迸发。 季觉的眼睛几乎快要从眼眶里弹出。 因为就在叶教授五指之下,血液硬化的护甲,分崩离析。 并没有使用超出限度的力量,只是单纯的,第一次在吊打学生的过程中,使用了灵质而已。 甚至同季觉所倾注在攻击中的灵质比较,也显得如此渺小,可运用的技艺,却是早已经等了季觉不知道多久的教程…… ——解离术! 仓促之间的流体炼金术,自那五指之下,宛如无物,灵质回路在瞬间的冲击里彻底溃散,硬化效果彻底消散。 连同荒墟的徽记一起。 长驱直入的五指紧贴在他的胸腹之间,潜劲爆发,冲击内脏,带来无法克制的痉挛和痛楚,令季觉像是烧红的虾一样,弯下腰来。 可在那一瞬间,叶教授却看到了…… 季觉脸上的,笑容! 在解离术的冲击里,被击溃的血色如活物一般弹射而出,融入了季觉的外套,游走,汇聚在右手的袖口之上。 洗的发白的夹克长袖在瞬间碎裂开来,自血丝的牵引和改造之下,反向缠绕在了叶教授的左手之上。 束缚,桎梏! 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形态重塑、韧性强化、物质操控,近乎匪夷所思的三重操作已经完成! 快,太快了…… 快到,根本不在叶限的预测范围之内。 如此迅捷,快到念动即成的炼成速度和这背后那令人发指的精密性,就算是对于非攻而言,也太过夸张! 现在,即便是再以解离术摧毁季觉的灵质,可单纯依靠布帛的韧性,就足以在这至关重要的瞬间,形成束缚…… 叶限终于恍悟,原来,这才是真正的陷阱么? 而就在那一刹那,季觉的左手,终于按在了叶教授右腕之上! 握紧! 他的眼瞳亮起,仿佛映照着遥远的胜利曙光,非攻所专属的灵质操控,发动! 再然后,他的笑容,僵硬在了脸上。 他的灵质,依旧局限在了自己的左手之上,根本无从侵入叶教授的身体,就好像……完全被隔绝在外一样。 五指之下的手腕,在他的感知之中,依旧是一片漆黑。 就好像他握住的,只是一片虚无。 再然后,他才听见了来自叶教授的赞许点评。 “虚虚实实,这很好。” 叶限欣赏着季觉那仿佛见了鬼一般的震惊神情,缓缓说道:“既然你已经展示过了非攻,也让你见识一下莫邪的特性吧。” 说着,主动将右腕抬起,送到季觉眼前,任由学生去观察他所创造的成果。 确实是,抓住了没错。 可是季觉的灵质,却和叶教授的皮肤无法形成任何的接触,也无法对叶教授的手臂进行任何的操作! 两者依旧有一线看不见的距离。 这一线之差,对于非攻而言,便是遥不可及的距离! 第102章 赐福与招数 第102章 赐福与招数 “看明白了?”叶教授笑眯眯的问。 “好像明白了一点。” 季觉沉吟着,试探性的问:“矩阵莫邪的特性,应该是‘隔绝’或者‘相斥’?” 并非是天元一系的念动力,也不是磁场,而是通过调整物性,使指定的物质彼此之间彼此产生类似绝缘一般的效果。 断绝一切沟通和干涉,无法发生任何反应。 在这种效果的干涉之下,即便是将强酸和强碱倒进一个杯子里,彼此之间也会泾渭分明。只要季觉的灵质变化跟不上教授的反制,那么就非攻就永远别想奏效。 甚至,更进一步的激化这一特效,令两者无法相容,彼此排斥。 仅仅只是简单的思索,便能够感受到其中的无穷妙用。 倘若用在冶炼和创造中,不仅可以自由的剥离素材的杂质,可以令它们在指定的时刻到来之前,绝对无法相融,自由掌控任何反应的进度…… “聪明。” 叶教授赞许颔首。 实在是省心,一点就透,不过是瞬间的触碰和分析,就已经将莫邪的效果猜得七七八八。对于这样的学生,就应该狠狠奖励。 她夸奖道,“聪明小孩儿有苦吃。” 啪! 那一瞬间,再度,天旋地转! 季觉又一次好像烂抹布一样,被轻而易举的拽起来,甩出,bia在了地上,头晕目眩,爬不起来。 再然后,才听到了来自叶教授的声音。 “你所得到的赐福,应该是来自于余烬。” 明明只是猜测,可她的语气却如此断然:“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妙手天成’,对吧?” 呛咳和喘息里,季觉有气无力的点头。 几乎念动即成的炼制速度,如此夸张的物性调整效率,根本不存在其他的可能。 从获得这一赐福的瞬间开始起,他的手就相当于被上天所祝福了。 力量、反射速度、稳定性、精密性乃至种种复杂到匪夷所思的技巧……只要理论上以人的双手办得到的事情,那么获得这一赐福的天选者只要稍加练习就绝对能够办得到! 一言概之,这一赐福,可以视做工匠之手的极限。 只要给予一定时间去练习,那么就一定能学会,只要学会了,就不会有失误的可能。 即便是现在让季觉毫无准备的去码头割包,给他一上午的时间去适应,他也一定能够在一个月内成为名震码头的一代传说贼王。 倘若非攻的特性让工匠的双手具备了无限的可能的话,那么这一赐福,就能让工匠以最快的速度发觉出双手的潜力和效率。 不仅最大程度上加快了非攻的操作速度,同时,将下限提升到常人望尘莫及的程度。 要知道,机械尚且存在着母机效应,但天选者没有。伴随着天选者的成长和赐福的蜕变,这一份赐福所带来的力量只会越来越夸张。 只要工具在手,天选者就是车床本身,可季觉现在有了非攻,连车床都不需要了。 某种程度上来说,如今的他已经能视为一具万能创造机! 即便是丢到了荒无人烟的岛屿上,给他两个月的时间,他能直接开着自己造出来的船扬帆出海。 遗憾的是,季觉成为天选者的时间依然太短,作为工匠的经验和能力依旧只是堪堪入门,无法从容发挥出这一份同非攻结合之后彻底质变的力量。 按照叶教授的看法。 ——菜,还是得多练! 倘若是叶教授拿到这样的配置,绝对能够在十招之内击败如今不使用其他炼金物品的自己。 要知道,余烬一系的灵质在强化自身时,是自带物性调整的炼金操作的,用于自身的话比外物来的更加简便,速度也更加快捷。 通过特殊的灵质回路,构建出上善徽记,将自己的灵质实现定向的增强效果。可上善徽记同样也受到每个工匠自身对上善理解深浅的影响。 同时,非攻脱离工坊直接实现的效果让这一简便的效果抵达了堪称恐怖的程度。 而在这基础之上,对自身应用以流体炼金术这种只要提升本质便能够令物性同步靠拢的技艺,灵魂增强的同时,肉体也会变强。 三重迭加! 会这么快实在是理所当然。 倒不如说,如果还没这么快的话,那现在叶教授还不如直接找根绳子给季觉劝他去上吊算了。 号练废了,重开吧。 反正活着也是丢人。 至于妙手天成…… 短暂的沉吟之中,叶教授心中已然了然。 这确实是最适合非攻的赐福,同样,也是最关键的那个。 倘若每一幅矩阵都代表着一套独一无二的赐福组合的话,那么妙手天成,绝对是非攻的技能组里最核心的那个。 即便是数遍余烬一系,能够在第一次进阶的时候,获取到如此珍贵赐福的人也寥寥可数。 倘若在感召阶段,第一个能拿下妙手天成的赐福,那么按照最优解,第二个矩阵所指向的赐福,应该就是升变一系的‘精神第一性’,第三个应该是天元一系的‘统御轴心’,再接下来的蜕变阶段…… ……不对劲! 总感觉哪里越来越不对劲了! 叶限忽然开始头疼起来。 自己金盆洗手了这么多年,结果不会还要再自掏腰包不惜工本的给那帮墨者培育出一个钜子来吧? 早知道凑合凑合,不抱那么高的期望,直接把干将给他了,也干脆断了那帮家伙的念想,大家都割席闹掰了,何必再藕断丝连? 可这样就足够了么? 她低头俯瞰着艰难从地上爬起来的季觉,不由得,一声长叹。 即便是自己做好一切安排,这狗东西难道就会安安分分的一辈子做个与世无争的工匠? 算了吧。 瞧瞧这一副死性不改的样子…… 往后的日子,自己头痛的时候恐怕还多着呢。 “老师,我准备好了。” 季觉喘息着,再度站直。 “这么有骨气?” 叶限的戏谑语气一如既往,“我以为你会趁机躺平装死,再也不动了呢。” “其实……还有一招,但还处于设想里,想让您点评一下。”季觉抹掉了渗出来的鼻血,羞涩一笑:“就是不知道合不合适。” 那样的眼神…… 果然,还是再打几顿比较好。 叶限再没有说话,淡然的勾了勾手,“来吧。” 那一瞬间,低沉的声音,骤然自寂静的地下迸发。 宛如遥远的鼓声。 那是……心跳! 季觉的眼瞳,迅速猩红,无以计数的血丝从眼白之中显现,自中间蔓延。面孔之上黑紫色的纹路显现,宛如蛛网。 原本停止的鼻血再度流出,如此粘稠,无法停歇。 体温在迅速的升高,抵达四十度的范畴,甚至还有向上更高的趋势,而四肢之上也仿佛烧熟的大虾一样,染上了一层触目惊心的红。 可在赤红之下,一重重灵质回路构建延伸,辐射全身,超过四十个以上的上善徽记从要害和关节处浮现。 荒墟强化骨骼,白鹿加持肌肉、大群增强破坏、天元协调联动、升变维持理智…… 自灵质的奔流里,繁复的构造自瞬间,显现完成。 再然后的那一刹那……季觉,消失在了原地。 自雷鸣之中,呼啸而来! 就好像在瞬间,化为了疾驰的机车,足以同机动车狂飙相提并论的急速自他并不算强健的肉体之上显现。 弹指间,跨越二十六米的距离,狂风呼啸。 并起的五指如刀,笔直,向前穿出! 称之为插掌也好,贯手也罢,亦或者横拳或者牛势……自那瞬间的动态之中,几乎可以分辨出诸多技艺的雏形,但此刻,不过是自然而然,行云流水一般的显现。 以最纯粹的力学作为基础,最大程度上的运用自身的这一份力量,然后向着敌人施以破坏! 一切斗争之道,都以此而起。 现在,堪比金铁的呼啸一击扑面而来,吹起了叶教授的头发,展露出了她嘴角缓缓勾起的弧度。 总算可以,稍微认真点了…… 轰! 顶穹和大地剧震,无数灵质的碎光如尘埃一般升起,扩散,又暗淡消散。 可季觉的突刺却戛然而止,自叶教授的钳制之下,依旧是如同刚刚那样,拽住了他的手腕,借势导力,翻转,甩出,砸向了大地。 可自半空之中,季觉却毫无失衡,另一只手横扫,向着她的脖颈斩出,在这间不容发的一瞬迫使回防。 在叶教授撒手的一瞬,他便已经靠着两人之间的碰撞和自身的余势弹射而出,翻滚,四足落地。 看着说不出的别扭,但又稳当的要命。 可惜,没有再给他进攻的机会。 这一次,叶教授,终于迈动了脚步,踏前,一瞬,便已经近在咫尺,五指展开,轻描淡写的按向了他的脑袋。 可惜,按了个空。 地上的季觉已经猛然起身……颠倒着,双手支撑着大地,腰腹回旋之中,双腿横扫回旋。 这又是什么?哪里来的街舞? 叶教授几乎失笑,还真是有够乱七八糟! 砰! 在毫不保留的踢击之中,她的伏手格挡居然被打崩了。 纯粹以力量而论,此刻的季觉,已经凌驾在她的灵质强化之上……可代价呢? 代价又是什么? 自翻滚跳跃中,季觉的双腿再度落地,口鼻之中渗出的血液挥洒在风中,但却毫无停滞,也毫不在意。 就好像刚刚叶教授正中自己腹部的一拳只不过是幻觉罢了,就连内脏本身的痉挛和抽搐都被忽略了。 再度,猛攻。 大地之上的痕迹显现,几乎被他踩出了一个个脚印,而闷响声接连不断,甚至就连呼吸都无法影响和干涉的挥拳猛攻,毫无间隙的压制着叶教授的动作,接连不断。 毫无任何的停顿! 每一拳的力量都稳定的仿佛数值都没有任何的变化,甚至,每一个动作都是陆锋所教授的军用搏击术的姿态,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形,标准如教科书。 在这狂风暴雨的猛攻之下,倘若在这里的不是叶教授,而是什么靶子或者沙袋的话,恐怕早就被打爆了。 就算是钢铁地桩也会被摧残到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居然在弹指间,从一个不善肉搏的工匠变成了一台毁灭机器! 叶限实在是想要看看,季觉还能再给自己创造什么惊喜。 可惜—— 再这么下去的话,就危险了。 啪! 季觉所挥出的摆拳在叶限的肘击之中被弹开瞬间,她隐藏在肘底的手掌自挥洒中探出,三阴指戳出,正中季觉大臂之上的荒墟徽记,瞬间解离,破碎。 而横扫的手指顺着手臂下滑,掠过了白鹿和大群的徽记,令其毫无反抗之力的消散,一应灵质回路,尽数一扫而空。 季觉的右臂便再也抬不起来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垂落。 再然后,是左臂。 失去双臂力量的瞬间,季觉本能的提膝,可又被教授下压的按手所牵制,瞬间的错愕之中,才发现,自己早已经……空门大开。 结束了。 当这样的念头浮现的瞬间,他便听见了,叶教授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回归中线的双手握紧,对准了近在咫尺的季觉。 再然后…… 那是千锤百炼的,日字冲锤!!! 蹂躏的风暴,自此刻显现! 第103章 第103章 只感觉,天动地遥。 就像是一瞬间变成了一块烧红的铁料,被丢进了冲压锤的下面。 惊雷奋发。 轰鸣赫赫,地动震震,霹雳绝响延绵不断,左右手的连番击打行云流水,在开始的瞬间,便注定了尽头的终结。 在解离术的干涉之下,一切灵质强化尽数崩溃,防御完全毫无效果。 摧枯拉朽,酣畅淋漓的破坏自双手之下展现—— 直到久违的热身终于完毕之后,叶教授才施以怜悯,击溃了胸前正中央的天元徽记。 季觉,仰天倒下。 剧烈呛咳,喘息,再无任何反击的余力。 浑身上下到处都是淤青和红肿的痕迹,就像是投票时忘记了选大,被装进箱子里玩了俩小时的无敌风火轮。 再没有动弹的力气了。 内脏的痉挛和抽搐此刻才终于抵达了脑髓,带来了难以克制的痛苦和折磨。 在模糊的视线里,他仿佛看到了叶教授垂眸俯瞰。 “这又是什么招?” 季觉苦笑,“自己,瞎……瞎琢磨的。” “嗯。” 叶教授点头赞许,“确实很瞎。” 她弯下腰来,握紧了拳头,对准了季觉的心脏,猛然砸下一锤。 季觉的整个身体都在闷响之中弹了起来,四肢抽搐。 可被砸了这么一拳之后,内脏的痉挛还有心脏的疯狂颤抖居然都不可思议的好了起来。最起码,比刚刚那一副过载崩溃、奄奄一息的感觉要舒服了很多。 在刚刚那短暂的一锤里,叶教授竟然直接统合了已经彻底失控的内脏,在他的身体内部完成了一次炼金术上的协律。 将一切,再度拼合为了一个整体。 神乎其技。 “我的药剂学造诣只能说凑合,等会儿自己去找个药剂师看看吧。” 叶教授随手从空气里拿出了一个药瓶来,倒出了一颗药片一样的东西丢进了他嘴里,嘱咐他含着不准吞。丝丝凉意自口中滑入肺腑,浇灭了灼热的痛楚。 终于让他勉强恢复了正常。 在他胸前,古老者之口焕发出蒙蒙光亮,开始渐渐修复他的身体。 “阿纯跟我说你前些日子忽然开始看解剖学和外科学的书……恐怕是从你学了灵质攻防那一天就开始琢磨了吧?” 叶限一眼洞彻了季觉的把戏,摇头感慨:“将自己的身体变成机器?嘿,真有你的。” 这就是把戏中所隐藏的奥秘。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内脏、血管、神经、肌肉、骨骼——这一系列器官所组成的人体,本身就是一台机器。 一台繁复又精密的生存机器。 而季觉所做的,就是通过流体炼金术,强行提升自己肉体的上限,同灵魂衔接之后,再辅佐以非攻,对自身进行炼金操作。最终,通过机械降神的强制执行力,将自己的肉体,彻底转变成了武器! 解放上限,破除桎梏,仿佛引擎一样过载运转。在转瞬间,便已经获取了绝对不属于自己这个程度,甚至已经跨越了大阶段,迈入蜕变位阶的力量和速度。 效果不可谓不惊人。 后果,也不可谓不糟糕…… 因为,身体毕竟不是机器。 或者说,人的肉体的耐受能力对于机器而言,实在太差了。 这一份力量的代价,是季觉自己的性命。 倘若不是叶教授自始至终都在旁观监理及时打断的话,他现在已经请陆妈和叶纯他们坐一桌儿开席了。 “心脏、大脑、主动脉……激素紊乱,肌肉重度拉伤,骨裂和神经紊乱……”叶教授的手指隔空从季觉身上扫过,一一点出问题,“瞎搞也要有个限度。这么搞除了容易死得快之外,没别的好处。” “总要有个完善过程的。” 季觉艰难的笑了笑:“我觉得总有机会实现的。” 毕竟,如今的他,最不用担心的就是精细化操作和控制力了。倘若别人对复杂的人体结构会无从下手的话,那么对于兼具非攻、妙手天成和流体炼金术的季觉来说,虽然有点难度,但并不算大。 需要重点强化心脑血管的承受能力,神经和淋巴系统的调控也要注意,大脑部分的保护要率先做好。 他的心里已经开始罗列分析问题所在和组织下一步的计划和试验了。 “伱果然还是没发现自己最大的问题在哪里啊……” 叶限随手扯着他的后领将他提起来,一步步踩着升起的台阶,回到客厅里,将他丢回了沙发上之后,才慢悠悠的问道:“知道这次错哪儿了吗?” “呃……” 季觉犹豫着,试探性的问:“作死?” 确实,各种意义上的作死,有些人只是不清楚后果,所以不作不死,而有些人,是一开始就不知死活往死路去作的。 就比如季觉。 叶限冷笑:“知道错了,但下次还敢,是吧?” “下次……咳咳,下次再说……” 季觉乖巧的低下头,终究还是选择了实话实说。 足够坦诚,很好。 叶限缓缓点头,她最欣赏的就是这种死性不改的家伙。 她说,“以后灵质攻防的课程,每天增加两个课时。” 顿时,季觉的眼珠子快吓得瞪出来:“没……必要吧?” “不,有必要,非常有必要。” 叶教授瞥了一眼他的双手:“最起码,等你什么时候能彻底控制非攻了再说。难道你以为圣贤撸起袖子来也是两条大花臂么?看着就碍眼。” “啊这……” 季觉欲言又止,他总感觉,叶教授讨厌的不止是这种刺青一样的痕迹,好像对非攻也没什么好脾气。 可他又不敢继续问这种一定会死的问题,只能转换话题:“打拳也要学吗?” “没必要。”叶教授摇头,“又不是没枪,学会一点必要的处理方式就行了,以应对不便。真沦落到要跟人近身缠斗的程度的话,趁早等死吧。” “可是……” 季觉思考了一下,疑惑发问:“如果遇到枪都派不上用场的时候的话怎么办?” 毕竟,高阶天选者肉身抗子弹什么的,基本上都已经成了常规操作。 火药推动的杀伤力毕竟是有限的。 遇到楼大少那种联邦币战士,浑身插满了护盾,总得吃瘪。 “矛盾之争是不会有尽头的。” 叶教授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如果对手防御力太强,那就想办法自己去造威力更强更厉害的枪,或者,试着做个学术性的天选者,学会与人为善,不起争端……你选哪个?” 季觉不假思索,断然回答:“当然是后面那个!” 于是,叶教授满意的点头。 “孺子可教。” 果然是自己教出来的学生。 在这个问题上,做出了和自己相同的选择……枪造不造的出来两说,但至少在装模作样的方面,她是不用担心了。 “接下来呢,有什么想法?” 她随意的问到,“什么时候开始课程,除了解离术之外,还有一大堆课程等着你呢,季觉,别以为研究生的日子能有多潇洒。” “啊这……” 前两天还在裂界里出生入死,回了崖城之后就要开始重新做回卷狗天天上课,这日子着实有点太割裂了。 但对季觉而言反倒是甘之若饴。 学习!满脑子都是学习!学习使我快乐! “不过,在这之前,有点想法,想请您指点我一下……” 他喘了半天的气之后,有气无力的拉开了包,从里面抽出笔记本,翻了半天之后,终于找到了自己乱七八糟的记录,还有手绘的图纸。 纯粹看上面的笔记,只能说非常有工匠的特色,想起来就在纸上划拉半天,东一锤子西一榔头的,支离破碎,各种术语和数值计算也乱七八糟。 比医生的处方还离谱,至少那个专业的人还能看懂。 不过,虽然乱七八糟伤眼睛,但对于叶教授而言,至少能搞清楚他写的是什么。 那是一副设计图。 虽然部分地方还没有经过实际验证,空有设想,但单纯从可行性上来说,实现起来倒是不算困难。 “唔?” 她的手指敲了敲膝盖,下意识的端起茶杯来抿了一口,眼镜重新戴上,抽出了口袋里的笔,短暂沉吟片刻之后,开始直接批改。 在她的笔尖修订之下,很快一整套轻量化设计的动力辅助支架、电磁肌肉束和缓冲关节组合设计就已经隐隐浮现在纸面上。 诸多需要计算和验证的数据也直接跳过了验证部分,直接得出了结果。 “稳定性上没问题,中规中矩,这种已经有很多成熟范例的设计,最忌讳的就是脑子一拍随便往上做加法,克制一点是没错的。” 她的笔下不停,除了机械设计方面,增加了炼金处理的参考建议之后,最后点评:“去了一趟裂界,本来以为你的心态快飘到天上去了,不过现在看来,还算脚踏实地。” “啊,谢谢老师!” 季觉端着本子,眉开眼笑。 叶教授并没有在他的设计之上大刀阔斧的去修改,而是延续了原本的设计思路,略作增补,便已经让整个设计的可行性和实用性脱胎换骨,几乎可以跳过原本漫长的试错和测试阶段,直接作为成品进行生产了。 而且还更进一步的,给出了在原本轻量化上更进一步的简化思路,乃至以季觉自身的炼金创造代替部分模块功能的方向建议。 “总体而言,算是有点想法,但不多,还有,过于简陋和偷懒——” 教授最后发问:“为什么只做了腿部的设计,不做全套?” “因为没必要。” 季觉笑起来了,“需要这个的朋友只有右腿不大灵便而已,老是拄拐也太不方便了,所以我想着既然自己有这个能力,先给他搞一个更方便的工具。” “……” 叶教授再没有说话。 自沉默里,她看着眼前的学生,许久,仿佛自嘲一般的无声一叹。 “老师?”季觉不解。 “没什么。” 她缓缓起身,说道:“走吧,正好这会儿熔炉还空着,可以借你用,不过实操阶段就别指望我能帮忙了。 具体材料用什么,想好了吗?” “既然是日常使用,就不用昂贵材料了,也没必要进行太复杂的处理。”季觉对答如流:“基础材料使用复合铝还有钨合金,剩下的韧性和强度方面的需求使用炼金术完成补正。” “关节部分呢?” “就用今早交给您的那篇行星轮应用里的模版,修改之后小型化。” “制动问题考虑过吗?设计里可没这一部分。” “我想试试用熵系的磁力导流的方式代替,不知道现不现实。” “确实是个好办法,但对于学徒而言,难度很高,如果你要试试,我不勉强。”叶教授油然感慨:“考虑的都差不多了啊。” “嗯,这几天得空一直在琢磨这个。” “那就试试吧,需要什么自己去仓库拿,但别想着第一次自主设计的产品就拿着垃圾来糊弄我过关。”叶教授最后吩咐:“如果实在扶不上墙的话,就自己老老实实的回去重新学基础吧。” “好的。” 季觉点头,凝视着眼前熔炉之中升腾的辉光,再克制不住笑容。 自从成为工匠学徒以来,属于他的第一次真正的炼金作品创造。 终于开始了! 这两天出门在外,码字的时间不多。 今天跑了一天终于到家了,明天不敢再偷懒,努力码字多写,勉力加更! 感谢大家,谢谢,谢谢! 第104章 giegie说 第104章 giegie说 残阳如血,晚霞奔流。 落地大窗之下,渐渐泛起的暮色之中,童画面沉如水,神情严肃,倚坐在正对着电梯的沙发上,庄严如油画。 不论是空气中的茶香,电视机里的游戏声音,老人机里外放的短视频声,乃至角落里的零食架,都再无法再动摇她的心神。 在经历了沐浴斋戒和凝神专注之后,她已经天人合一之境,无悲,也无喜,内心之中一片平静。 要说的话,此时此刻,她只有一个感觉。 ——现在的我,强的可怕! 就在这喧嚣之中,她心如止水,拈着那一瓣从楼下捋来的三角梅,眼神幽远。 静待风起。 “她这是怎么了?”老张滋溜着茶水,疑惑的看向小安。 手腕上还残留着伤疤的少年暂停游戏,回头看了一眼,犹豫了很久,压低了声音:“从今天早上开始起就这个样子,这个症状,我上搜索引擎上看过……好像是绝症。” “不要什么事情都相引擎啊!”老张无奈:“有没有可能是又吃错药了?” “不可能的。”安然断然摇头,纠正道:“季觉哥跟我说了,吃错药的症状是眼睛红红的,喊别人的名字喊的停不下来。 我亲眼见过,是真的!” “……” 老张沉默,无言以对。 而沙发上的童画,自始至终,不为所动。安忍如大地,静虑如虚空。只是嘴角勾起一丝不屑的笑意。 呵,区区言语的中伤,也想要乱我心神? 做梦! ……季觉? 土鸡瓦狗,冢中枯骨尔! 自从上一次的惨败之后,她日夜磨练技艺,锻炼身体,每天长跑一千米、俯卧撑三十个、仰卧起坐三十个,就是为了今天! 不是为了证明自己有多了不起,而是要告诉所有人:我失去的瓜,我一定要亲手拿回来! 她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 童画,要相信自己的,你可以的! 现在的你,已经不是之前那个你了! 不过是些许幻觉而已,吓不倒伱,勇敢面对,战胜它! 战斗,已经开始了! 伴随着电梯处所传来的震动,她的眼中精光显现,宛如烛照。 来了,来了! 他来了! 电缆在运转,电梯在上升。 她听见了,是命运! 命运在敲门! 童画握紧了双拳,感受着充满着杀意的风。 故乡的三角梅,已经开了吧?!此战不问生死,倘若我战败身死,请把我埋在那盛放的椰子树下…… 恰如来自宿命的考验,这终有一日将会到来的对决,终于近在眼前! 来吧,来吧,童画,展现自己的骨气。 向着即将到来的劲敌,说出那句话,率先刺出命运的毒剑,让他感受到这一份来自旧日的痛楚和绝望。今天就要让你见识一下,黑历史的力量! 我季觉这辈子拼了命的和人抢…… 叮! 当电梯门开启的那一瞬间,领悟决心的少女从沙发上起身,‘拔剑’,用尽了一生的力气,震声呐喊—— “——晚上好!季觉哥!!!” 电梯开启的瞬间,还没站稳的季觉听见了破音的尖叫,扑面而来。 “季觉哥辛苦了!” 那个忽然蹲在地上的女人双手抱着头呐喊:“季觉哥,快请坐!!!” “啊?呃……” 季觉被吓的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目瞪口呆。 倒也,不用这么客气吧? 他犹豫着,试探性的问一句:“晚……上好?” “季觉哥,辛苦了!!!” 明显还没有从刚刚的心态中调整过来就零分秒投的少女还保留着慨然赴死的神情:“季觉哥快请坐!” 坏了,这个女人彻底颠了! 季觉不敢动了,汗流浃背搞不懂,怎么每次都有新活儿来整个自己看? 以及,她是怎么用这么奶凶的表情说出这么热情的话的? 这是在欢迎自己没错吧? 尴尬的寂静里,只有小安关掉游戏,无奈的向着里面呐喊:“雯姐快来,画画姐她又抽风了!” 为什么要用又呢? 贵司的企业文化是不是有点过于复杂了? “呃……” 季觉好几次,欲言又止:“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熟悉的脚步声从走廊的尽头响起,粗暴的推开了办公室的门,闻雯大步流星的走出,向着季觉道: “不,你来的正是时候!” “嗯???” 季觉不由得瞪眼。 这台词是不是哪里不太对。 他忽然很害怕闻雯展颜一笑将童画拥入怀中之后再向自己招手……自己是不是要犹豫一下以示矜持? 可惜,并没有。 甚至没打理过自己的形象。 熟悉的短发乱糟糟的,眼睛里满是血丝,袖子上还有烟灰,带着社畜连续加班了好几周的濒死感,闻雯抬手捋起袖子,随手把扑上来哇哇大哭的童画丢到沙发上去,然后,捏住了季觉的肩膀。 铁手宛如台钳。 笑容冰冷。 “你可算来了啊,季觉。” 她抬起了另一只手里刚打印出来的文件,怼到季觉的脸上:“来,说说看吧——这份我下属交上来的裂界探索报告是怎么回事儿?” “什么鬼?怎么就怪我……我……了……” 季觉蒙蔽瞪眼,朝着纸面上看过去,就不由得眼前一黑。 季觉哥说,这都是我拾的……季觉哥说,我们没有下杀手,他们自己死了不能怪我。 季觉哥说,大不了的干他娘的一票,所以就动手了。 季觉哥还说了,一个月几百块玩什么命啊,出了什么事情先跑了再说,不要死磕。 季觉哥会修空调和电冰箱,很厉害。 季觉哥还会开车,好快,比闻姐的摩托车还快。 季觉哥说,水银那个老登,真不是好东西…… 一份裂界探索报告,写得颠三倒四,毫无逻辑,根本搞不明白究竟在说什么,活生生的变成了一份季觉观察报告。 还是粉丝滤镜八百米那么厚的那种! 有一种giegie很努力又很有才华的美…… 现在,已经被气到头秃的闻雯凑过来,皮笑肉不笑:“季觉先生,请问你对这本自己的圣言录有什么想法?” “我没有我不是你不要乱说!” 季觉疯狂摆手,欲哭无泪。 闻雯冷哼:“这句回头也给他记上!” 刚进门就有颠婆表演节目,完后一口黑锅就朝着自己脑门扣过来,季觉已经彻底麻了,此刻望着一脸无辜的小安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不知道究竟应该哀怨这傻孩子什么都往日记里写,还是应该感谢他没把自己说闻姐死脑筋的那句话给记上去。 哦,那句话他没说,是腹诽。 那没事儿了! 季觉松了口气。 “这种乱七八糟的报告你自己留着吧,真交上去,局长那个老东西说不定在泉城遗迹都要笑到iu里去。” 闻雯把报告塞进他的手里,严肃警告:“小安是指望不上了,但你别想跑——我不管你是编也好,照实写也罢,给我补一份能交的报告过来,明白吗?” “呃,好的。” 季觉小鸡点头,从善如流,看着闻雯疲惫的样子,不由得心中惴惴,试探性的问道:“这次裂界探索,很麻烦么?” “不麻烦,一点都不麻烦,因为麻烦死了。” 把小安的报告问题塞给季觉之后,闻雯从酒架上捞起一瓶仰头吨吨吨,一言难尽:“裂界里的人只要探索挖掘就好了,了不起你死我活,可裂界外面的麻烦就多了去了……你知不知道这一次乱子有多大?” “龙祭会的那帮狗屎就算了,涅槃都搀和进来了。就在你们进裂界的那段时间,白枭和无形都冒出来了,然后又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整个安全局所有的天选者把海州都翻了个遍,一根毛都没找到,结果白枭过几天又从帝国那边露头了,还杀了个亲王! 无形那狗日的,到现在还没找见! 现在海州的安全局都在写检讨,连累老娘我也得加班。还有的大聪明说这俩人会不会跑进裂界里去了,我他妈可真是服了。” 说着,她看过来,眼神审视:“你有什么头绪吗?” “不清楚不知道不了解!” 季觉断然摇头三天,眨着眼睛一脸纯洁无辜的表情,充斥洋溢着一种我是文盲没文化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的美。 那么大个裂界莫名其妙的就炸了,我们也很懵逼的啊,你们该不会以为是我搞的吧?不会吧,不会吧,不会有人觉得零级萌新能去参加裂界版全能拆迁王吧? 指着鱼头说你去把那个猴子除掉有什么区别? 白枭是边个?他自始至终都没见过。 至于无形……想都不用想,肯定死佐了! 跟个傻逼一样头铁往圣贤的坟墓里跳,结果变成了送上门的小血包,快被水银孽化的遗骸一口气都快嘬完了。 就算逃出去一星半点,可工坊的传送记录里半点没有,裂界都整个炸了,他总不可能说自己是究极生物飘在现世之外的虚空里还能继续苟着吧? “很好,就是这幅样子,继续保持!” 闻雯满意的颔首,拍了拍他的肩膀:“事情的发生就是这样的,不该有的东西不要有,没看到的东西就别看见了。” 她应该私下里从小安那里听到了不少劲爆猛料,但此刻却半点没提。麻烦已经够多了,就别再自找了,反正什么逼牧者,没听说没了解没见过。 我家的傻小孩儿带着个线人稀里糊涂的去裂界转了一圈,玩了几天荒野求生之后就莫名其妙的出来了。 事情呢,就是这么个事情。 别究根问底,凑合凑合日子接着过就得了。 况且,这些日子里,崖城暗地里也风声鹤唳、乱七八糟的,自己门前一亩三分地儿都快管不过来了,哪里有心思管那些远在天边的死动静了? 就这样,在经历了过于精彩的欢迎仪式和寒暄之后,季觉终于进入到了这一次来这里的正题,咬牙吃力的将两个大箱子放在了桌子上。 ——分钱惹!!! 第105章 收获 第105章 收获 众所周知,下本就是为了掉落,就是为了出装和材料乃至从bss身上爆出来的金灿灿的金币。 真要半点土特产都没有,那岂不是社区义务劳动了?况且,就算是做社工,起码也会发俩鸡蛋给工具人补补身子呢! 现在,本打完了,掉落有了,鉴定完了。 就到了大家喜闻乐见的分钱阶段了。 毕竟小安人家也是高手高手高高手,就算是有闻姐的安排和粉丝滤镜,也没道理来你姓季的团里打白工吧? 图什么?图能和giegie近距离贴贴么? 算了吧。 这世界上能白嫖的东西很多,有些送上门来的糖嗦完了之后还可以啐一口说一般,但有的人情你最好别欠,亏心败人品,欺负小孩儿小孩儿不懂,难道家里的大人和朋友还能不明白你姓季的是个什么货色? 季觉拿出来的是本次猎获总量的一半。 但实际上,这堆东西算起来,连本次收获总价值的十分之一都不到。全都是容易折算成货币的材料或者是贵金属,亦或者干脆就是时砂结晶。 水银的工坊里容易能折算成钱的,或者说‘能算清楚价值’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相比起来,恰恰是最不值钱的。 毕竟,真要说的话,钱谁都可以有,但有钱买得到流体炼金术么?买得到圣贤珍藏的赐福么?买得到材料室里那一堆早已经绝版了的材料么?有很多干脆是和工坊和流体炼金术配套的,独一无二,拿着纸面上的天文数字也换不到里面的一根毛。 有价无市,或者说就连个价格都没有。 还有的,只存在于各种大型工坊之间以物易物的交易里,吃亏或者是血赚只有自己心里清楚。 季觉如果足够不要脸的话,甚至可以把里面理论上价值最大的那一块以太结晶拿出来,那是整个裂界的控制核心,重达四十一公斤,通体完整无瑕,纯天然,在经过水银的亲手处理之后,纯净率已经达到了理论的极限,简直是举世罕见! 不论是拿去做岛屿级战舰的引擎核心,还是用来做大范围炼金造物的指令中枢都足够,放在市场上简直赚几十个亿轻轻松松,古堡美女游艇全齐了。 唯一美中不足的缺点是……经过水银改手之后,只能匹配流体炼金术。换成现代炼金术,不论什么流派,效率都不足十分之一。 别说拿去卖,这种战略级物资,拿在手里都是无穷麻烦,还是丢在老师的工坊里压箱底吧。 而更加尴尬的是,这一次的收获里,绝大部分都是这样。 没办法,圣贤家里也没有余粮。 早在几百年前,水银为了将裂界改造成工坊,就已经把收藏里绝大部分值钱的东西全部都已经处理掉了,而留下来的收藏里,要么高度匹配流体炼金术,季觉将来自己用都不够。要么就是高端到对于大师而言也过于罕见和珍贵,拿去换钱就是纯粹败家子行为。 以至于,看看手头的收获之后,季觉发现留给自己的只有一大堆材料,能变现的寥寥无几。 而就这,便宜也都被自己占完了。 占到他良心都过意不去,隐隐作痛的程度。 “我叼——” 终于清醒过来的童画仗着有雯姐庇佑,从后面探头,看向打开的箱子,眼睛已经被贵金属的光芒照亮了,难以置信:“伱们这是去裂界了还是去抢银行了?!” 金灿灿、黄橙橙或者是银闪闪,亮晶晶…… 作为群里唯一的富姐,她心里随意估算了一下总重和价值,就不由得狠抽了几口冷气,毕竟除了贵金属本身的属性之外,里面大部分都是难以用实际价值衡量的古董。 大部分都还带着永恒帝国时期的特色。 这么一大波东西,要是全都砸进市场,搞不好整个联邦的古玩行当都要来一波大震荡。 而作为以太之道的天选者,她已经本能的捧起了一座精巧而华丽的时钟来,用袖子擦了擦上面的积灰,细嗅。 浓郁的古老气息便扑面而来。 九九成真,稀罕物啊! 就在闻雯还来不及阻止的时候,她的眼睛便忽然一亮,然后,再紧接着,眼前一黑,好像被狠踹了一脚的无辜修狗,惨叫出声。 “啊啊啊,我的氪金狗眼啊!” 她捂着眼睛在沙发上打起滚来,旁边的老张和闻雯已经见怪不怪了,一个人把她按住,另一个人给她滴眼药水。 季觉的表情抽搐了一下,头一次这么敬佩一个人的胆量和勇气。你说她很勇吧,每次看到自己都好像见了鬼一样,你说她很怂吧,但什么都敢乱看。 昨日重现的矩阵能够让天选者通过接触器物,读取曾经上面的历史和影像,即便是在以太之道里也是不可多得的顶尖矩阵。 可问题在于,这四百年以来,水银在工坊里的回溯压根就没停过啊——再怎么饱经沧桑的古物在经历了如此复杂的干涉之后,记录也全都是乱码文档了,能看得出什么东西来就有鬼了。 真看不出来,小姑娘文文静静的,头是真的铁啊! 可面对这一大堆金山,小安的反应却淡定的多,倒不如说,自始至终对钱都没什么概念,也并不在乎。 既然季觉哥说这是我的,那我就收着。 “多谢季觉哥。” 少年甜美一笑,合起箱子来,转头看向了闻雯:“那这些也麻烦雯姐你帮我存起来了。” 北山区四人之间的关系,明显比其他安全局里单纯只是在同一个地方上班的同事之间要紧密不知道多少倍。 情谊深厚。 几年之前,就在闻雯刚刚上任不久,因为大手大脚的习惯和不愿意捞黑钱和那些见不得光的家伙合作,搞的有点入不敷出之后,她就在童画的建议之下,开了个皮包公司。 没有实际业务,主要是负责处理北山组的资金周转,像是部门小金库,基本上北山组大部分灰色收入都是从这里走的。 靠着童画的操作和内幕消息,竟然也通过投资实现了盈余,过上了富裕日子。毕竟真靠那点死工资,哪里够得了天选者的消耗。 有了能力和矩阵,想要躺平轻而易举,可想要进步的话,简直千难万难。装备、药剂、秘仪和情报,修养和治疗,能力的锻炼和进步,乃至技艺的掌握和消耗,赐福的获取和行动,哪儿哪儿都要钱。 就连前些日子劳伦斯闹出来的乱子,大部分感染了血渴症的受害者的治愈和修养,走的也是公司的账,如今多了这么一大笔进项,可以预见未来相当长一段时间里,财务状况都会乐观不少。 滴完眼药水之后的童画已经顾不上惨叫了,现在像是传说中的龙一样趴在箱子上了,一边清点着收获,一边咕嘿嘿笑的停不下来。 而当这件事说完之后,季觉才郑重的咳嗽了两声,等所有人看过来之后,才露出微笑来,举起身旁的背包放在了桌子上。 “这一次特地过来的目的,其实还有这个——当当当!” 伴随着季觉的人肉配音,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正式的炼金创作,终于登场! 在柔和灯光照耀之下,轮廓奇怪的动力支架,显现在所有人的眼前。 就像是紧贴在血肉之外的支撑骨骼,通过对大腿、关节和小腿、脚踝之间的多点固定,实现了运动和支撑的功能。 主体是从整块的铝材上一体切削成型,以炼金术的方式补强了结构强度和耐用性,极致轻量化的设计思路之下,省略了所有无关的结构之后,总重成功降到了惊人的九百多克。 关节部分的动力结构采用了论文里的设计,并且以熵的徽记和灵质回路实现了简单的磁力储能结构——在抬腿和弯曲的时候,吸收一部分体重和肢体所带来的压力和势能,并且在舒展时进行释放,最大程度上减轻使用者的负担,并且能根据输入的力量自动切换行走、跑步和跳跃等档位。 必要的时候,也可输入自身的灵质,实现出力的短暂增强。 长度和具体的数据根据小安的身材制作。 这是专门为少年所定制的义肢。 在其他人投来的迷惑的视线里,季觉并没有多解释什么,只是将它推向小安:“戴上试试看。” “啊?” 少年愕然,看着桌子上的义肢,许久,好像终于反应过来:“我?” 在季觉的指导之下,他挽起了裤腿,露出了触目惊心的铁钉,小心翼翼的将义肢安装在了右腿之上。 过程并不复杂,熟练之后,只需要单手操作两个卡扣就可以轻松的实现穿脱。 铁的骨架绕开了膝盖之上的长钉,贴合在了皮肤之上,替代了关节的作用,承受压力,运转丝滑,毫无噪音。 就在这连呼吸声都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计的寂静里,小安的身体摇晃了一下,双手支撑着沙发的扶手,小心翼翼的,再度撑起了自己的身体。 感受到未曾有过的怪异感觉。 他下意识的回头,看着季觉。季觉只是微笑,做了一个继续的手势。 就这样,轻轻的向前踏出了第一步。 然后,是第二步,第三步…… 白鹿之道的平衡性和身体掌控能力让他飞快的适应了义肢的辅助,五步之后,便已经行动如常。 直到现在,他才如梦初醒的回过头来,看着踏在地上的双脚。 回过头来,向着季觉露出了惊喜的笑容。 “看来基础款的日常使用没问题啊。” 季觉捏着下巴,得意洋洋的咧嘴,享受着这感激的目光,然后,变魔术一样从包里翻出了另外的几具来,摆在桌子上,琳琅满目: “接下来试试加长款、增强款和人体工学设计款!” 一整个下午的时间,怎么可能就做了一个? 毕竟非攻在手,这种简单炼金作品做起来跟流水线一样,快得吓人。 况且,原本就不复杂,设计的也简单,摒弃了所有花里胡哨的功能之后,走的就是尽可能的轻量化、舒适佩戴和朴实耐用的路子。 大巧不工就是这个意思,但对新手而言,却反而更难,有的时候容易做少,有的时候容易做多,恰到好处往往才是最麻烦的。 好在这一部分在叶教授的监制和督导之下,也直接完成,省去了季觉反复摸索和试错的时间。 在看过第一次的成品之后,教授标注了若干问题,打回重做,一个小时之后得到了新一版,再改再做。如是三版之后,终于得到了一个季觉眼中看上去完美无瑕而教授口中勉强凑合的产品原型。 然后,一下午的时间,季觉趁着手热,压根就没停下来。 在原型的基础上,把预想之中的各种款式全部都做了一版。 如果不是时间不够的话,他甚至想要推出酷炫染色版和发光版,保证小安在每一个黑暗的夜色里牛逼闪闪。 “每样两套,坏了就换,不必顾惜和心疼。” 季觉把一样又一样的产品全部都堆进了小安的怀里:“这两天多试试,具体使用上有什么问题的话,随时跟我说,随时修改随时完成!” “可惜,材质毕竟一般,而且活动限制也大了点,打起来之后反而会拖累你的机动性,所以,感觉麻烦的时候就摘掉。 不过,平日里使用的话,完全足够了。” 此刻,在连续换过几次不同的款式之后,小安自己也已经拆装自如。 结构简单了之后,具体的日常养护也没那么繁琐,就是喷喷40,哪里不丝滑喷哪里,堪称傻瓜式维护。 如今眼看着小安跑跳自如,行动如常,感情丰富的童画已经靠在闻雯旁边红着眼眶扯纸巾了:“呜呜呜,孩子会走路了,雯姐我好感动哦。” “走开走开,鼻涕蹭我衣服上了……小安又不是小孩儿第一次学走路!激动个什么?” 闻雯嫌弃的拎起她的后颈,挪的远了一些,拒绝贴贴,可嘴角的笑意却不曾掩饰:“真要感谢季觉的话,下次别整什么新的活儿了。” 自始至终,老张转着铁核桃,没搀和这一场热闹,只是在旁边默默的看着。 许久,拍了拍季觉的肩膀。 “小伙子,很不错哦。” 老头儿一辈子什么都吃过玩过见过打过,日子穷过富过,作为饱经世事的天选者,最后传给后代的也只有一手独步海州的推拿按摩。 季觉带来的钱固然惊喜,可相比起来,这才是用钱买不到的心意和礼物。 老张的嘴唇开合,声音如一线,落进了季觉的耳朵:“倘若后续有什么麻烦的话,尽管来找我。” 季觉笑了笑,只是微微点头。 真在乎会有麻烦的话,他就不会做这个了。 只是,就在思索之中,他却感觉身上一沉。 是再度行走的少年来到他的面前,踮起脚来,展开双臂,轻轻的拥抱了他一下。 眼睛仿佛闪闪发光一样,闪烁着,脸颊之上满是笑意,单纯又澄澈。 “谢谢你,季觉哥。”他说。 “啊哈,哈哈哈,举手之劳,举手之劳而已啦……” 季觉僵硬在原地,不自觉的抬起了头,在傻笑的间隙里,深呼吸。 坚持住,季觉,坚持住。 他妈的,要坚持住啊! 他感觉这时候如果脸红的话,那笔直了十九年的人生就彻底完了! 可不可思议的是,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感觉。 难以言说。 好像获得了更珍贵的什么。 有生以来,他第一次从自己的创造里,感受到如此纯粹又丰沛的快乐。 “这就是炼金术么?” 他不由得看向自己的双手。 十指缓缓握紧。 他已经开始期待接下来的课程了…… 第106章 美梦易醒 第106章 美梦易醒 “苦啊,我好苦啊。” 几天之后的下午时,季觉终于忍不住开始了再一次的哀嚎。 等他好不容易灰头土脸的从书库里爬出来之后,已经气息奄奄。 就像是每个暑假结束前开始不识好歹的渴望开学的小朋友,一开始的喜悦消失无踪之后,便再次被课业按在地上疯狂摩擦。 在之前的时候,他还以为自己的现代炼金术起码入门了。 然后叶教授用实际行动和连番不断的拷问和压力告诉他,不,你没有,你还差的远着呢。 在经过一番测试之后,把那一张礼貌性打了59分的卷子丢给他之后,又开出了一大堆足够把季觉埋起来的书目列表,告诉他你这几个月的任务就是把这些全都看完并根据自身理解写出报告并且不定期接受叶教授的抽查和拷打。 《浅论炼金术四大要素》、《扬升之道的异论探讨》、《现代炼金术基础i、ii、iii、i》、《300-400历年注册工匠真题解析》、《基于水淬处理中废料回收的二三点发现》…… 一开始季觉还愁书库这么大,这些书怎么找,直到叶纯把他带到角落里,指着一二三四五六个书架告诉他,不用找,只要把这些全都看完就成了,都在这里。 在察觉到季觉自身的理解能力已经足以进行自学研习之后,叶教授的教学风格就粗暴了很多,主打一个填鸭,填完了之后再根据理解薄弱之处进行拷打,然后让他翻过头去再重新看,搞得连季觉做噩梦的时候都在刷题背书做真题。 现在每次闻到书库的味道,季觉就已经开始ps了。 这么歹毒的炼金术,究竟是谁发明的啊…… 现在他每天的日程,已经被各种毒打所充斥。 首先早上八点钟在灵质攻防里挨叶教授的毒打,十点钟的时候在教学和检测里挨叶教授的拷问毒打,中午到下午的时候,在书库里挨各种理论的毒打。中间见缝插针的去仓库里挨解离术的毒打。 除了毒打,就是毒打。 打到季觉整个人已经意识模糊了,像是蛆一样瘫在地上蠕动呻吟,“人生总是要被毒打,还是只有学徒时候是如此?” “年轻人不要因为一开始被毒打就沮丧。”叶纯摸着狗头安慰道:“因为以后伱就会渐渐习惯了。” “我不要啊!我还有大好青春……” 季觉捂脸惨叫:“学姐救我呀!!!” “学姐已经被你卷死了!” 连续熬夜赶论文的叶纯薅起了蓬乱的头发,冷笑出声:“你自己选的嘛,偶像!” “当初你卷别人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过今天呢?这就是卷狗的下场!死得极惨、绝惨、惨绝人寰!” 说到恨处,她忍不住掐住了季觉的脖子,奋力摇晃:“总有一天,老娘要把你的骨灰洒进天门湖里啊啊啊啊啊!!!” 客厅处,电视机的声音,小牛马好奇的探出了车头,顶着头上的小小飞鸟,观望着两人互相迫害的场景。 很快,就毫无兴趣的收回了视线,继续回到了电视机前面,继续专心致志的欣赏起上面的美食节目来。 “看上去好好吃哦。” 葛洛莉亚看着烤鸡出炉的画面,已经开始吞咽口水。 而小牛马闻言,翻起眼睛抬头看了一眼头顶似乎和电视机里一样同属鸟科的炼金造物,不由得赞同的点了点头,跃跃欲试。 然后俩小只开始趁着季觉不注意,蹑手蹑脚的悄悄向他的背包靠拢,试图拿他的手机点个外卖尝尝。 季觉看在眼里,叹了口气却没阻止。 毕竟起码比它们自作聪明,半夜载着个塑料模特让葛洛莉亚躲在脑袋里去点菜结果把服务员吓到晕厥要来的强。拜它们所赐,北山区的怪谈恐怖故事里又多了个深夜来索命的恐怖食客的传说…… 况且,他也饿了啊! 正好等外卖来了从它们嘴里抢过来,吃着想必更加香甜。 季哥压力大,季哥先拿! 而之所以他最近出手变得如此‘阔绰’,就连外卖都敢随便点了,有一大部分原因都来自于,季觉账面上的财务状况终于不是随时濒临破产的负债状态了。 毕竟出了门也不算白跑一趟。 考虑到他的财政状况,在他留下来的诸多材料里,叶教授帮他出手了一些暂时用不上也不算特别珍贵的素材。 款项昨天上午刚刚到账。 现在账面上的钱,扣掉自己和陆玲的学贷之后,还有七十余万。 节省一点,足够季觉从此躺平个十来年了。 人生第一次账号里躺了如此夸张的一笔巨款,难得豪横的季觉不仅给家里每个人买了礼物,还顺带去老张家里的推拿店办了一张全家都可以用的会员卡。 原本还要扣掉欠莱拉姐的钱,但那边死活不出账单,只说朋友之间互相帮忙。既然是朋友帮忙,那季觉也没多罗嗦,干脆利落的应下了这个人情,后面有什么需要的话,自己多帮点忙就得了。 在苦涩的填鸭生活里,甜美的金钱已经变成了季觉的心灵支柱,每一次被毒打完了万念俱灰的时候,就掏出手机来看看账户余额。 快乐的停不下来。 “得,又开始了。” 叶纯翻了个白眼,瞥着季觉捧着个手机傻笑乐呵的样子,无可奈何的摇头。 算了,算了,这种治好了也流口水。 美梦难寻,让他多睡一会儿。 迟早有惨烈的现实过来给他俩耳光。 . 下午吃过饭之后,叶纯接到电话之后,就打发季觉推着小车去接货。 在工坊门口,一辆的黑色面包车里下来了一个西装笔挺的人,笑容友善热情,在同季觉握手递上名片,还递上了烟。态度热情的不要不要的,将小小的密封罐搬上推车之后,还站在原地挥手,一直等季觉进了门之后才回到车里开车离去。 “现在销售内卷的这么厉害吗?” 季觉好奇的把弄着那人头大小却沉重的不像话的密封罐:“里面是什么?” “你不是要练流体炼金术么?” 叶纯看了一眼:“这是姨妈从天平商会那里订购的纯化萃变水银,东西不好找,今天才刚刚到货。” 不得不说,经历过灵质融合和质变之后的水银,操作起来就是比季觉自己随便弄的转化水银来的轻松许多。 季觉只是简单伸手处理了一下之后,便犹如臂使。 好像舞蛇人一般,只是随意的挥了挥手,罐子里的水银就缓缓升了起来,随着他的动作在半空之中蠕动蠕动~ 时而浮现出季觉的面孔,时而浮现出叶纯的样貌。 无比灵动。 “好方便哇!” 季觉的眼睛也亮起来了:“我回头在家里也搞一点!这么点不够用啊。” “那就比较麻烦了,进货量小的话,天平那边不愿意做。”叶纯咬着笔,头也不抬的提醒道:“差不多半公斤起订哦。” “开玩笑,看不起谁呢!” 季觉冷笑,大手一挥:“给我来十斤!” “哦,好的,用姨妈的黄金会员卡的话,一克七千。”叶纯拿出了手机,屏幕对准他,笑意温柔:“付款码扫一下。” “夺少?!” “嗯?”叶纯不解,好像反应过来了,低头又翻了一下手机上的pf进货单:“不好意思搞错了——是七千六百三十六,不过买一公斤以上有折扣优惠,折合下来每克七千二百差不多。” 季觉捧着罐子的手哆嗦了一下,又哆嗦了一下。 如果没算错的话,自己的账户余额……好像只够买六十九克? 草,怪不得刚刚送货的那孙子笑得这么热情呢! 要是季觉,季觉笑的绝对比他还灿烂。 这究竟是什么奸商啊! 他小心翼翼的把那起码有七八斤的水银罐子放在了地上,仔细认真的盖上了盖子避免挥发之后,才擦着冷汗颤声问:“这么贵吗?” “对啊,你以为呢?” 叶纯瞥着他没见识的样子,“什么东西一旦跟炼金术沾上边,价格立刻就到天上去了好么? 大部分工匠都是买了原材料自己加工的,这种水银还是因为处理设备太冷门工坊里没有,专门为了这个去买又不值当,姨妈才拿来凑单的,不然的话,哪里有东西来给你练手?” 说着,指了指角落里那一台扫地机器人。 “现在知道仓库出入的时候为什么要穿工作服了吧? 光是你平时练习完,那些废品物性过载之后留下的灰,市场价格都有一百克四千联邦币,以上。 在市场上都是百斤起售,上架秒没,需求量恐怖的吓人。这要是放在其他工坊,你这种没有根底没有关系的学徒,就算是去做主管的星努力,也别想捞到废品回收的差事好么?” 要知道,炼金产物的物性过载崩溃之后,留下的灰其实也是有用的。 由于在崩溃之前经历了超过上限的炼金处理,导致这些灰烬已经变成了灵质的不良反应体,不容易同其他的灵质再发生什么反应,因此在被搜集了之后,往往会被烧制成特殊的砖。用来对某些需要陈化的素材进行窖藏,或者给某些死后容易诈尸但又不方便火化的天选者制作墓室,再或者,去搭建一些特殊功能的建筑。 就比方说……牢房。 在联邦每一个大城里,起码有一整栋建筑,是使用这样的材料建造起来的,不止是材料费钱,内部的桎梏秘仪和各种设备的造价汇总起来……就变成了季觉这种刚刚脱贫的穷逼做梦都不敢想的天文数字。 余烬之道就是这样的,赚钱的同时,也意味着十倍百倍于其他道路的烧钱。 相比其他的道路,升变之路的晋升要求的是灵感和领悟,天元之道的提升需求的是自身的掌控、白鹿之道要去以弱胜强或者弱肉强食、荒墟之道要贴近世界的本质,心枢需要明悟自身的本性…… 余烬就朴实刚健了许多——掏钱。 氪金未必能变强,但不氪金,一定变不强! 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余烬天选者都是野路子,不是没机会成为正经科班,而是实在付不起那高昂的代价。 想要培育出一名注册工匠,前期的投入堪称海量。可偏偏投入那么多,却未必会一定有所成果。 同其他一穷二白的新人相比,季觉已经是梦幻开局了。 有一个开明且不拘束条例的老师,有个随时指点告诉他应该怎么做的学姐,还有一整个仓库的废品可供自己随便折腾。 但倘若想要有所进步,甚至,加快进度的话,那就必然要面对需求的无底洞。 一旦进了工坊,就好像去搞电诈一样。 一个成熟的学徒,必然要学会吾日三省吾身:账户余额够么?信用卡还能刷么?还有小额贷没撸过么? 乃至,亲戚朋友们还掏的出钱么? 干爹干娘还需要沟子么? 面对如今的窘境,季觉倒不是没有办法,毕竟刚刚才把水银的工坊拆了,搬了那么多材料回来,就算再高端,也不是不能降级凑合凑合。 只是,你确定你这个破烂村好剑里,非要加上圣贤专门收藏用来给传奇武器强化+12用的石生金么? “所以,要认清自己的地位啊,季觉。” 叶纯拍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往日是我不跟你计较,但要明白,咱们之间的差距和鸿沟——你一个庶出的学徒,也胆敢和我嫡出长女较劲吗?” 说着,她抬起下巴,指了指冰箱,颐气指使:“去,给我把可乐拿过来!要无糖的。” 季觉乖觉的一溜烟过去,双手捧着可乐回来:“您请,您请。” 叶纯啧了一声,晃了晃自己还空着的另一只手,“薯片,芥末味的。” 季觉从善如流,抱着一大堆东西回来,谄笑:“芥末味儿有三款,您看您需要哪个?” “嗯,今天就吃烤肉味吧。” 叶纯依靠在沙发上,喝可乐吃薯片,指挥着季觉捶腿捏肩,享受够了之后,才擦了擦手,腔调十足的说道:“行了,有什么鬼心思就说吧。” 季觉沉吟了片刻,试探性的问:“您说,以我这水平,开个工作室,去帮人造假胳膊假腿,岂不是赚钱如流水?有没有搞头?” “很遗憾,没可能哦。” 叶纯断然摇头,再度抬起了三根手指:“首先,太一之环禁止没有审查许可的批量化炼金产物在市面上进行销售,不管炼金术处理的比重多少,内部有灵质且非标准材料就算。 其次,想要获得递交审查申请获得许可,那么制作者首先必须成为注册工匠,并且有在籍工坊进行担保。 最后,没几个人买得起。” “什么鬼?”季觉愕然:“没有注册工匠资格和工坊担保就算了,一个义肢,价格也没贵到没人买得起的程度吧?” 叶纯没回答,掏出手机来,调出计算器,一顿啪啪按完,抬起了屏幕给他看结果:“根据保守计算,你做的那种义肢,基本型号的成本价,大概在三十一万一具。” “啥玩意儿?!”季觉失声。 “这么贵?!你是不是想这么说?”叶纯笑了,“明明材料加起来才几百块不到,车削电费再贵也就七八毛……是吧?” “呃,确实感觉有点。” 于是,叶纯点头,问道:“你有将姨妈的技术授权算在里面么?” 季觉呆滞。 “你有将自己的时间成本和人力成本算在里面么?” 叶纯再问,眼看他欲言又止,挥手打断:“你想说,你的时间没这么值钱,你的人力也没这么费功夫?可你已经不是那个一无所有的大学生了啊,季觉。” 她叹了口气:“如今的你,真的要牺牲对自己最为珍贵的时间,把用来精研课业的功夫用在打水漂上么?” 季觉,无言以对。 不论从什么角度上来看,如今这一段时间,都是季觉作为一个学徒用来理论学习的黄金时期。在这个阶段,稍微有点条件的学徒都不至于让自己分心旁骛,更不要说去开个工作室联系销售组建渠道卖产品包售后了。 更何况,别说流体炼金术,现代炼金术他都不算完全掌握呢。 “所以,关于你做的那些东西,我作为一个从小到大在工坊里长大的人,唯一能给你的建议就是:拿去送人没问题,但如果要谈钱的话,那就按照成本价翻倍卖,哪怕降低一分都是对自己的不尊重。” 叶纯伸手,拍了拍季觉的肩膀安慰道:“虽然这么说很市侩和冷酷,但这个世道和市场的状况就是这样。 别让自己的人情变得廉价,也别让自己成为别人眼里那个很便宜的人,不然的话,后患无穷且麻烦不断。” 不用叶纯说,季觉自己也明白这样的道理。 就算是市场的状况再怎么离奇和复杂,都必须对现实保持认知,不自量力的想要同市场对着干的人早就死的差不多了。 季觉一个连注册工匠考试都没过的学徒有什么资格? 六十二万的价格,基本上已经可以告别市场了。 要知道,涡系的肢体再生的治疗手术价格也才在二百一十万左右,而且有的天选者的诊所还买二赠一呢。 “所以,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 叶纯最后递上了一罐冰可乐,把没吃完的薯片放在他的手里,并再度提醒他残酷的现实:“吃完之后要乖乖去干活儿哦。 季师傅,该继续处理废品了。” 十五分钟之后,美梦破碎之后的季觉抹着小珍珠,再度推开了工坊的大门,看向了操作台上那遍布划痕和裂隙的扭曲长剑。 在绝对的寂静里,就连呼吸和心跳声都变得如此清晰。 季觉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抬起了双手,伴随着灵质的运转,非攻的繁复回路越发的鲜明。放平心态,调动灵质,维持稳定,最终,引发质变。 “菜就多练!!!” 那一瞬间,他的眼睛骤然亮起,抬起的双手向着台子上的废品长剑猛然拍出。 ——吃我解离术! 抱歉,白天去洗狗了,回来就六点多了。抓紧时间写完,我去恰个饭~ 第107章 菜就多练 第107章 菜就多练 伴随着慷慨激昂的呐喊,季觉平举的双手肃然按下。 空气之中传来模糊的声响。 宛如一个闷屁。 而扭曲长剑之上毫无动静,只是礼貌性的震动了一下,发出了一缕细微的怪响。 你使用了解离术。 解离术失效了。 目标物品楞吃了你的解离术,并且对你发出嘲笑。 酝酿许久之后的一击,不但毫无效果,反而手指头因为灵质的冲突而浮现出熟悉的刺痛和麻木。 不过,季觉并没有因为一时的失败而气馁,因为……他早已经失败惯了! 整整三天了,他对着这玩意儿施展解离术,压根就没怎么成功过。 但这不妨碍他头铁继续。 不过是重复练习而已,还没在厂里打螺丝来得麻烦呢。 深呼吸之中,季觉屏气凝神,再度调整状态,双手向歪曲长剑按下,震声助力:“菜就多练!” 嗡! 长剑震颤一丝,焕发隐隐亮光,这是解离术终于作用在内部灵质回路之上所引发的微光,可遗憾的是,长剑依旧,毫无反应。 些微的亮光照亮了季觉的眼瞳,令他振奋了些许。 在反复不断的练习里,总有那么几次好像巧合或者撞大运一样,令解离术自季觉手中实现。效果已经有了,只不过是太过于微弱,以至于肉眼难以观测。 可再蹩脚的实现也是实现,就如同经验值的累积。 在妙手天成的赐福助力之下,每一次机缘巧合亦或者是专注蓄意所完成的效果,都将积累成通向技艺掌握之路的垫脚石。 伴随着熟练度的上涨,解离术的成功率也渐渐的从刚开始的万中无一、毫无头绪,变成了现在的百之一二,偶尔灵光闪现、手感上乘的时候便能够实现。 甚至,双手还没有按下的瞬间,他心中就已经对成败有所预感。 “菜就多练!!!” 季觉呐喊,振奋灵质,双手拍下,趁着刚刚的手感还在,开始了疯狂循环:“我特么练!练!练!练!练!!!!” 闷响和细碎的钢铁啸叫声错落的响起,伴随着季觉双手的疯狂挥舞,高频率的灵质冲击之下,长剑也开始渐渐震荡起来,再难抵御一根根压在背上的稻草。 直到季觉的呐喊提高,这一次,隐隐的光亮居然从他的十指之间浮现,寂静的工坊内骤然掀起风声。 伴随着双手的按下,空气居然也发出了刺耳的摩擦声,隐约的电光自指尖弹射。那是在大量灵质扰动之下空气中所出现的电离反应,大量的静电随着平衡被打破,从双手之上释放而出。 而在那一瞬,长剑的震荡和鸣叫,也终于抵达了高峰。 在双手触碰的瞬间,繁复的灵质矩阵从剑锋之上显现,再然后,自激震之中,浮现裂痕! 如此醒目! 啪! 第二道裂隙,从剑脊之上出现了! 死寂之中,只剩下季觉的剧烈喘息,粘稠的鼻血从他的脸上落下,滴落在了操作台上,星星点点。 他有些踉跄的后退了一步,坐倒在椅子上,看向了遍布裂口的双手。 脸上,再忍不住笑容。 第二次! 这些日子不知道多少次徒劳练习和复读循环中,他的解离术,第二次奏效了! 虽然只是低配削弱缩水猴版,根本和叶教授那举重若轻行云流水的操作无法相提并论,但成功就是成功。 现在,他终于距离入门,更近了一步! 在漫长的喘息之后,季觉静静的等待灵质恢复,并没有再对长剑进行施展,而是展开双手,再度重温着解离术入门技艺中的基础练习。 就在此刻他分开的双手之上,些微的灵质缓缓涌现,缠绕在五指之间,汇聚在掌心之上,可两者之间的性质,截然不同。 在他的左手之中,仿佛托举着某种光滑的结晶,时而伴随着手掌的运动折射出隐约的光芒,倒映出周围上的色彩,静谧而悠远。 在灵质的波动和运作无限接近于停滞和静止的状态之后,所形成的便是这样宛如镜面一般的无色幻光。 而就在他的右手之中,所显现的却是某种飘渺的雾气,透过雾气能看到的只有一片模糊,各色光芒纷繁变化之中显现又消失,到最后,所留下的却只有一片令一切失去色彩的灰暗。 在灵质的状态和波动被无限制的激发,最大程度上进行运转时,对空气和视觉所形成了扰乱,就令一切都变得朦胧。 而现在,伴随着季觉的意念转动,双手中极动和极静的状态瞬间切换,交错,手指难以控制的颤抖一瞬,仿佛抽筋,难以在复杂的灵质运转里顾及如此精细的控制。 可紧接着,再度切换之后,又一次的转换…… 在频率越来越快的转换中,十指的抽搐也越来越明显,直到最后,在抽筋一般的痛楚中,闷响再度爆发。 灵质失控,消散,脱离了季觉的掌控。 季觉早已经汗流浃背,脱力的躺在椅子上,剧烈喘息。 震和静,排斥和交融、分裂与聚合。 叶教授从矩阵·干将与莫邪的独有特性出发,以此理论为基础,令自身的灵质状态在极短的时间内,两相交错循环。 在难以想象的高频变换中,一束束剧变的灵质就变成了看不见的手术刀,对目标内部的构造进行干涉。 这就是解离术的原理本质。 概括起来如此轻松简单,可实际应用起来却复杂到季觉无法想象。 令灵质在震与静之间变换自如不过是基础中的基础。 在入门之后,还有专门针对各种不同类型的对象、不同的上善赐福和不同类型的对手所构建而成的应用技巧。 灵质运作的频率、烈度、强弱,灵质的不同质变,自身独有的灵质属性和矩阵特性所带来的加成……每一项的些微变化都将带来截然不同的结果。 调整自身的灵质频率,破坏关键节点,引发灵质回路的共振,无上限的拔升其烈度,直到抵达承受的上限,令其彻底崩溃。 整个过程只有触碰的一瞬,所带来的便是对象和目标的彻底瓦解。 这就是昔年令不知道多少工匠闻之色变的解离术! 看起来轻描淡写的技艺,背后隐藏的是浩如烟海的理论、精准而迅捷的分析和判断、无以计数的练习与研修、精密到令人发指的控制力、妙到巅毫的时机运用乃至只有天纵之才方能在刹那间捕捉到的灵光一现! 只能说,早在构建解离术的那一天,叶教授就没想过它的普适性,甚至没考虑过它未来的传承,也从没想过自己会有一天不辞劳苦像是脑子进水了一样的去亲手培养一个学生。顶了天也就是将彼时勉强入眼的季觉进行指导,希望他将来能具备工坊助理的素养与能力。 以至于,解离术本身就变成了一项难以复制和重现的特殊技艺。 它的学习前提就是具备莫邪或者干将的矩阵,可全世界如今现存的这两种矩阵乃至制作方法,也全部都在叶教授的掌握之中。 没有了两者的特殊效果,其他人连解离术的边儿都摸不到。 唯一的例外,就是同样擅长灵质操作且范围和效果都更胜过两者的矩阵——非攻! 正因为其独一无二的特性,对自身灵质堪称绝对掌控的精密操作,才有了对解离术进行复刻的可能。甚至,解离术的灵感起源,就来自于历史残章之中被称为‘双手十指,更生万象’的第四代钜子! 而在多年以来的不断探究和完善之中,单纯在破坏一道的效果上,解离术也早已经超过历史之中记载,成为了叶教授的独门技艺。 然后,再变成了非攻继承者所不得不面对的噩梦! 难,太特么难了。 它离谱的地方在于,即便是已经有了非攻,有了妙手天成,而且还更进一步降低难度,将解离术的释放从一只手分成了两只手…… 效果缩水缩水再缩水,让步到了极限之后,季觉才发现,自己的灵质控制能力居然还是不够?! 不是,这要求是不是高的有点太离谱了? 这真的是我这种萌新能学的东西吗?! 比起这个来,更惨的是……在察觉到季觉已经能够娴熟完成上善徽记和大部分基础灵质回路的铭刻之后,叶教授便禁止季觉再用废品练手了,而是转而让他用来练习解离术,以便尽早入门。 一整个仓库的炼金废品,看在眼里的经验值,就近在咫尺,光是嗅着散逸灵质的味道,季觉的能力就已经快饥渴失控了。 可这么多天以来,愣是一口都没嗦到! 跟拿着椰子饿到发疯可就是砸不开的猴子一样。 浑身写满了难受。 一想到这里,季觉就再克制不住悲愤,再度,挽起袖子。 “这么多天了,我就不信,还搞不定伱?” 他凝视着眼前的长剑,咬牙切齿——自从进阶之后,进度条已经这么多天没涨过了,他就不信今天还没法把这一口经验包吃到嘴里! 叶教授都留不住你,我说的! “菜就多练!!!” 充满了斗志和决心,但听着却傻逼到难以言喻的呐喊,再度从工坊里响起。 “练!练!练!练——” 接连不断的闷响和铮鸣迸发,在灵质的奔流和迅速的消耗里,季觉却感觉到,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从双手之中显现,喷薄而出,可不论如何,都只差一线,触不可及。 只有怒火和狂躁在不断的攀升,迭加,直至,再无法克制。 空气电离的刺耳声音里,季觉的双手再度举起,仿佛神智错乱一样的,嘶哑咆哮:“给我,碎!!!!” 啪! 第108章 眼神 第10八章 眼神 一声闷响之后,季觉双手之下的光芒一闪,再然后,隐约的震动自剑刃之上浮现,无法克制的,嗡嗡作响。 噼啪不断的碎裂声里,一道道裂口自不堪重负的剑脊之上显现,一直蔓延到了护手的位置。 彻底,崩溃! 在连日以来,遭受了千百次成功或者不成功的解离术冲击之后,早已经受够了的长剑,终于被彻底折腾没了。就像是被死不瞑目的骆驼一样,屈辱在最后一根稻草之下咽了气。 而如梦似幻的一缕微光则从裂口之中缓缓的升起,落入了季觉的手中,瞬间,被机械降神所吸收消化。 “呼——” 季觉惬意的仰头,长出了一口气,几乎泪流满面。 终于嗦到了,从裂界回来之后的第一口! 纯啊!正啊!就是这个味儿! 带劲啊! 感受着无数扑面而来的景象碎片,还有仿佛化身钢铁的苦痛煎熬,季觉的双手握紧,十指伸缩。 终于,在这余烬之道的漫漫长路中,再度踏出了一步。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只是,快乐了还没多久,他就再一次看到了腕表上面的进度…… 在数字1被填满了之后,数字2上,终于冒出了几乎微弱到不拿放大镜都分辨不清楚的一丁点微弱色彩。 就连百分之一都不到,得往小数点后面算了! 作业越做越多,钱越赚越少。 进度条越升越长,能力越氪越肝,偏偏装备回收还这么麻烦……坏了,自己该不是玩到假传奇了吧? 季觉再忍不住,悲从中来。 日子没法过了,半点盼头都没有了。 就这样,在灵质匮乏的疲惫和现实的惨烈打击里,他如同行尸走肉一样从工坊里飘出来,一头栽在沙发上。 沉沉睡去。 直到,再度被叶纯摇醒。 窗外的夕阳已经升起,昏光黯淡,已经是傍晚了。 而叶纯却已经换上了一条黑色的简约礼服裙,头发盘起,妆容整齐,久违的戴上了项链和手镯,拎着小包。 “晚上有安排么?” 她看着懵逼的季觉,预料到他的回答,率先摆手:“继续卷不算。” “没有。” “那好,速度快点,收拾一下东西,准备跟我出门。” 叶纯招手,神情愉快:“你最近不是缺钱么?帮你介绍个活儿,要成了的话,分我中介费哦!” 卧槽,有钱?! 瞬间,季觉的眼睛亮起,瞪得像铜铃,半点睡意不见了,仿佛诈尸一样,从沙发上直挺挺的起身。 然后,才听到叶纯的声音:“对了,你有正装么?” “啊这……” 他犹豫了一下,“有倒是有,不过……” “也对。” 叶纯反应过来,季觉那套正装她也见过,袖口都快脱线了,款式也只能说勉强合身,毕业典礼或者是什么正式场合里鱼目混珠滥竽充数做背景板一下倒还能行,这种单独提溜出来的场合,还不如不穿。 她扫视了季觉身上一眼,最后点头:“算了,就这一套吧,伱去换个素色的恤就行。” “合适吗?” “为什么不合适?”她转身向楼上走去,满不在乎:“去个音乐厅又不是去中城上议院开会,那么严肃干什么,你先去洗漱,等一下我。” 等季觉洗脸收拾从工坊里套上换洗的衣服出来之后,叶纯已经下楼了。原本盘起来的头发再度散落,摘掉首饰之后,竟然换上了牛仔裤和恤,只是在外面披了一件针织衫。 从名门望族参加晚宴的大小姐再度变成了散漫逛街的学姐模样,轻松又愉快,再度近在咫尺,触手可及。 映衬的季觉也不再突兀了。 他不由得微微一愣。 “傻站干什么?” 叶纯把车钥匙丢了过去:“知道音乐厅怎么走么?” “丽华区明月广场的那个?” “对,你开车。” 叶纯走在前面,催促:“换了衣服正好,速度快点的话,开场之前还来得及吃个晚饭,我快饿死了。” “十分钟,准到!” 季觉笑起来,挥手保证。 实际上,六分钟就到了。 有机械降神的辅助,季觉开着车一路驰骋,自高峰期的拥堵车流之中自在穿梭,如入无人之境,给不知道多少司机留下了一个望尘莫及的背影之后,在一片骂娘声中呼啸而去。 不仅挤出了吃饭的时间,还给叶纯留出了补妆的空余。 在音乐厅的表演开始之前,他们不紧不慢的完成了入场。 季觉坐下来之后才发现,居然还是包厢。 只是,表演都已经开始了,主动邀约的人反而因为堵车迟到了——据说是来的路上被一辆横冲直撞的车给吓了一跳,撞到了护栏,只能打车过来…… 对此,季觉只能在叶纯一言难尽的视线里,尽量维持纯良无辜的表情。 装模作样的欣赏起了舞台上的表演。 根据发给他的册子上介绍,表演的团队是来自帝国著名的光彩剧团,这是他们联邦巡演的最后一站。 作为在国际上负有盛名的团队,他们在崖城的表演可以说一票难求。门票还没在公开渠道放出去,就已经被各种门路给瓜分光了,就连黄牛都没操作的机会。 来的人也都是非富即贵,季觉从包厢中向外看去,除了几个在电视机上经常见到的面孔之外,居然还发现了几个天选者,只是大家彼此之间早就见怪不怪。 随着帷幕的打开,隐约的旋律响起,原本那些细微低沉的说话声便消失不见。自突如其来的寂静中,表演终于开始。 灯光不错,弹得也好听,唱的帝国语理解起来稍微有些障碍,但并不困难。 跳的花里胡哨的是真的漂亮。 尤其是最前面那个金发碧眼的大姐姐,身材劲爆,舞姿曼妙! 土鳖如季觉都忍不住掏出手机来拍了几张照片,时不时装模作样的跟着音乐摇头晃脑。 看的叶纯都被逗笑了。 “第一次看你这么欣赏艺术啊。”她问:“你觉得怎么样?” “妙啊。” 季觉不假思索的回答:“真是音音又乐乐,嗯,跳的也芭芭又蕾蕾!” 叶纯别过头,艰难憋笑。 认识这么多年,她哪里还能不知道季觉,理工入脑,病入膏肓,早就无可救药了。 浑身上下半点音乐细胞都没有,别说古典音乐剧,就连现代音乐都不怎么接触,唯一会唱的还是几首流传度最广泛的的口水歌。 这还是为了项目组里团建k歌而提前现学的…… “还是得多培养啊,你看人家电影里的大佬,杀人放火之前也都是要听莫扎特的。”叶纯摇头感慨:“一点艺术欣赏水平都没有,以后出去怎么混哇,没有逼格就先输了一半了。” “做工匠要逼格做什么?” 季觉懵逼。 况且,总不至于会弹琴拉个曲子,对手就会露出脖子来给你砍吧?万一遇到对手,难道还能抬起手来说哥你等一下,我大提琴拉得特别好么? 有时候叶纯的脑回路实在过于跳脱,他实在是搞不懂。 不过看她欣赏的那么专注的样子,大概这个舞剧表演也真的很厉害吧? 他随大流的鼓着掌,克制着玩手机的冲动。 很快,听见了叶纯的手机一震。 “终于到了。”叶纯看了一眼屏幕:“一会儿我介绍人给你,然后你们就自己谈吧,中介做完之后,其他的我就不掺和了。” “麻烦么?”季觉察觉到了她的无奈。 “倒是还好,那家伙性格也就是喜欢装逼喜欢出风头了一点,不是难搞的类型,为人也算不错。 非要说缺点的话……” 叶纯犹豫了一下,惆怅一叹:“我不太喜欢他看我的眼神。” 季觉愣了一下,旋即警惕起来。 能让学姐也这么在意? 不会是什么色中恶鬼吧? 他果断起身,换了个位置,坐在了叶纯旁边。叶纯愣了一下,神情就变得复杂起来。 没多久,包厢的门就被推开了,一个白胖男人擦着额头上的汗,气喘吁吁的走了进来。穿着如同外面其他观众一样的正装,圆脸之上戴着一副眼镜,笑容和善又期盼。 “诶,小纯已经来啦?真是不好意思,你看这搞的。哎呀,现在的司机都不知道是怎么开车哦,回头让我逮住,我一定送他去驾校重新考驾照!” 如是,愤愤抱怨着,打完招呼之后,他便看向了旁边的季觉,笑容越发灿烂:“这位就是小纯说的季先生是吧?噢哟,真是年轻有为哦!你好你好!” 热诚又郑重的伸出双手,握着季觉的手,大力摇晃着,仿佛看着救星一般。 双手递上名片。 “小姓陈,陈玉帛,平日里做一点进出口的生意,有机会的话,季先生也请多多关照啊!”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陈老板这么热情和善,反而令原本暗自戒备的季觉有些懵逼起来。 况且,看他和学姐聊天的语气,不像是有过什么不愉快的样子。 直到他终于坐下来,直接扯着沙发,靠到叶纯旁边,掏出了手机,娴熟的和她分享起前几天家里小猫踩奶的视频来。中间夹杂着化妆品、护发素和护肤的话题,然后很快又跳转到最近哪个电视剧的p好嗑。 直到现在,季觉才看到,随着他坐姿的变化,那微微弯曲露出骚粉色内侧的领带。乃至,脸上那宛如好闺蜜一般的亲昵友善,灿烂笑容…… 以及,叶纯向自己投来的一言难尽的无奈眼神。 季觉的表情抽搐了一下。 终于,恍然大悟。 草,合着看你的眼神是好gay蜜之间的惺惺相惜是吧?! 啊,月底了,求个月票哇~ 第109章 蕉个朋友 第109章 蕉个朋友 “哎,既然是小纯的朋友,那也是我的朋友,不要见怪哦。” 察觉到了季觉的震惊神情,陈玉帛叹了口气,解释道:“季先生你放心,我取向很正常的,就是从小被人说很奇怪。 明明只是喜欢粉色而已吧,哪里奇怪了,完全搞不懂诶! 遇到可爱的东西大家心里都喜欢,可偏偏又顾忌面子不肯说,装模作样的。 毕业之后,大家都装模作样一本正经,我想要找个人聊苦情剧都找不到。有些人表面上好像理解,背地里把你当笑话一样编排。 要不是有小纯偶尔出来吃个饭,我人都要憋死了!” “又不是作奸犯科,有什么好笑的?” 季觉闻言顿时,神情一肃,本能得为小牛马正名:“我的车也是粉色的,我从大学开到现在,隔三差五开着买菜,哪里有什么奇怪的?” 虽然小踏板和这种大老板的车在价格上有一定差距就是了……但现在已经是进阶款小牛马了! 单纯从造价和成本上来说,绝不逊色于任何的豪车! “我就说粉色的耐看啦,是吧?是吧?!” 陈玉帛闻言,登时激动了起来,一拍大腿,掏出手机来,开始花样展示自己的收藏…… 包括一共二十一辆集合了南陆北陆联邦帝国乃至千岛的著名品牌旗下所推出的各色限量版豪车,乃至两辆游艇和一架飞艇…… 全部,都是,粉色!!! “我叼……” 季觉再忍不住,表情抽搐。 这就是有钱人的余裕么? 虽然从对方手上戴着那块看似低调实际上奢侈的要死的帝国拾光就看得出来,来者绝对非富即贵,可富贵到这种程度,实在是出乎季觉的预料。 然后,他开始担心了…… 万一陈玉帛的收藏展示完了之后,忽然开始问‘兄弟你收集的是什么款式’的话,他要不要把小牛马的靓照拿出来? 上面还有老幺贴的童心贴画呢! 伱看可不可爱? 幸好,或许是习惯了别人都没有自己有钱,在展示完自己的丰富收藏之后,陈玉帛只是意犹未尽的约季觉改日上门观看。 然后,终于说起了正事儿来。 “事情呢,是这么个事情。” 操着一口本地海州人的含糊腔调,陈玉帛无奈的说道:“大概明天晚上十一点钟,我在莲花山有一场比赛,在输赢上砸了重注,同一个跑车俱乐部的朋友们加起来砸了差不多两三千。 哎,其实没来输输赢赢没什么啦,过得开心最要紧,这些年我各种地方输了差不多也七八千咯。 主要是这一次呢,新来的外地佬太嚣张了,实在是非常过分喏!放狠话搞的我下不来台。总之,这口气争不到,以后没法在俱乐部里混了啊。” “既然是小纯介绍的朋友,我就不弯弯绕了,大家有话直说。”陈玉帛正色说道:“只要能让我出了这口气,我出三百!” 三百? 季觉听着这个荡气回肠、振聋发聩的数字,神情略微的透出了一丝困惑。 要知道,哪怕是在大陆汽修店,三百块补个漆都够呛。 大哥难道你是什么戒赌吧的形象代言么? “对,保持屌屌的态度,别走神。” 叶纯的声音忽然从耳边响起,托腮凝视着台上舞蹈的学姐解释道:“他说的单位都是万。” 我叼—— 季觉的眼睛不由得瞪大,此刻看着陈玉帛那一张满是期待的笑脸,只感觉身子骨都酥了。 老板你早说啊! 若不是学姐一个劲儿的提示高冷和矜持的话,季觉都快丝滑的靠近老板的怀里了,紧贴依偎。 “咳咳,把大家叫出来,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儿呢。” 季觉勉力维持着平静,淡然说道:“这么点逼钱,我最多开一宿嗷。” “不愧是季先生,古道热肠啊!” 陈老板霎时间喜笑颜开,可再然后,又欲言又止,“可问题就在这里了。” 他停顿了一下,略显羞涩的说道: “不是你开,是我。” “……” 季觉顿时沉默,认真的端详着眼前的老板。 灵质微弱,没有赐福气息,也没有矩阵,身上有几件炼金造物,但也都是防护的类型。此刻,在季觉的凝视之下,他茫然的看过来,不理解什么意思。 季觉咳嗽了一声:“容我问一句……陈先生,您有开车经验么?” “平时出门代步都有司机开车,摸方向盘的时候不多。”陈玉帛遗憾回答:“不然的话,今天也不会被狗东西别车就撞到护栏了。” 好了,别说了,你嘴里的狗东西还在帮你想办法呢! 季觉眼角抽搐了一下,再问: “那……驾驶证等级?” “2不够吗?” 陈玉帛的眼睛里洋溢着某种季觉无比熟悉的清澈光芒,在天门大学里到处都是,一言概之,可以称之为‘天真’。 季觉,越发头痛。 连个手动挡都不会你怎么去学人飙车,大哥,你怎么想的?! 他抱着最后的期望,看向眼前的老板:“难道您是世不二出的天才车手,午夜车神?” “没没没,我很注意安全的!”陈玉帛连忙摆手,神情严肃:“上高速也从来不超八十!安全第一哦!” 你特么…… 季觉拳头都硬了,就是你这种人在超车道上一个人压了一整条道的车速是吧?狗东西吃我两锤! 了解过具体的状况之后,季觉叹了口气,只想抱拳。 没救了等死吧告辞。 可耳边却传来学姐的声音。 “你特么倒是发功啊!” 叶纯无奈一叹,提醒:“反正他只要赢,要爽,又不在乎是怎么赢的,只要车过了终点就行。是人开车还是车开人重要么? 要不是刚好专业对口,我怎么帮你揽这瓷器活儿啊!” 这么没有比赛道德的吗? 季觉一时愕然,素质未免太低了点吧? 可他好喜欢! 上号代打是吧?只要机械降神一下就能轻轻松松入账三百个达不溜,这钱赚的实在有种丧尽天良的美。 一时间,就在陈玉帛感觉有可能无功而返的时候,却看到‘季先生’那一张肃然高冷的面孔之上,浮现出了一丝和蔼可亲的笑容。 “听上去虽然有些难,但也不是没有解决办法。” 季觉握住了他的手,语重心长:“虽然你不怎么开车,驾驶证只有2,从来没跟人飚过车,但我相信,只要努努力的话,赢个专业车手还是不难的。 但首先,你要相信自己呀,陈兄,连些许自信都没有,又怎么能开好车呢?” “啊?” 陈玉帛也傻眼了,难以置信:“我?” 大哥你认真的吗? 他一时半会儿竟然有点分不出季觉是在鼓励还是说反话,可那一张脸的上的笑容却如此诚恳,令人安心。 “放心,比赛就是这样的,车手只要努力开车就行了,但后方维护团队要管的东西就多了。” 季觉保证道:“俗话说得好,热血,努力和胜利,如今你已经有两样了,想必最后一样也不难。只要咱们有羁绊在,想赢还不是简简单单?” 这可是三百个达不溜的羁绊啊! 老板氪了这么多,不过是想要赢的轻松一点,出口恶气而已,这要是都不行,哪还有天理,有王法么? 正所谓在家靠亲戚,出门靠朋友,作为陈老板的新朋友,季觉当然要伸出自己的援助之手。 至于跑车俱乐部的有钱少爷公主们输了钱之后会不会掉小珍珠…… 那关自己屁事儿? 于是,在胡桃夹子的舞剧曼妙歌喉和舞姿里,两人的手紧紧的握在了一起,就好像握住了胜利。 大人之间的肮脏朋友交易就此达成! 然后当天晚上半夜的时候,季觉就被银行的收款短信惊醒。 入账金额一百万整。 转账附言:输赢无所谓,兄弟费心了,交个朋友! 翌日,上午,季觉从梦中被陆锋的夺命连环all惊醒,那一片浸湿枕头的感动眼泪都还没有干透。 “我叼,小季你搞什么?” 陆锋压低声音说:“有个人开着辆崭新的鲲鹏a7,一大早就到店里来做保养啊,还说是你介绍的! 雾草,这特么脚垫都是加价二十一万升级的原厂真皮。店里连检修车机系统的配套设备都没有,我保养个er啊,你不会得罪了人了吧?” “放轻松放轻松,那可是咱们素未谋面的亲兄弟,听说大家囊中羞涩,专门过来帮我们脱贫致富的。” 季觉一个鲤鱼打挺起身,精神百倍:“我马上就到,保养你就先做着,换换机油,加加玻璃水儿,真实在找不到保养的,打个蜡还不会么?” 昨天熬夜苦练解离术的疲乏在瞬间,消失不见。 季觉随意的洗漱了一下之后就骑着小牛马一路突突突狂飙到了大陆汽修店,才发现,为了接待陈大少,陆锋把门都关了。 毕竟那么大一辆顶配鲲鹏停在维修间里,真要有什么不长眼的小孩儿和老头儿过来摸一把划两道,卖了他的钩子都赔不起。 陆锋装模作样的正在升起来的底盘下面进进出出,好似打卡留念,看起来忙得不亦乐乎。而在有些年头遍布划痕的沙发上,陈大少竟然和老幺挤在一起,拿着自己的高订镶钻手机和小孩儿一起看动画片。 听说是小季介绍过来的朋友,陆妈还给切了盘西瓜过来。 “这个黄色的姐姐是最强的。” 老幺无视了身后老娘的死亡凝视,震声辩驳:“她熊最大!” 话音刚落,没多久,黄色姐姐的脑袋就头掉了。 可见熊大在某些故事里面没什么卵用。 “看吧,我就说,蓝色的姐姐才是最强的,对不对?”陈玉帛得意的一笑,然后没过多久,蓝色的姐姐和红色的姐姐都一起没了。 两人一齐陷入了沉默。 在黑色姐姐也快挂了之后,老幺犹豫了一下,认真的说:“哥哥,我感觉……这个动画片它……不太适合我。” “确实,现在的魔法少女越来越不本格了。” 已经被剧情被击沉的陈大少擦了擦汗,察觉到终于赶来的季觉,顿时如蒙大赦,“终于来了啊,季兄!” 季觉再不来,他怕最后一个粉毛也没了。 “哎呀,陈老哥你比我大那么多,叫季兄怎么合适!”季觉热情的握住了他的手:“叫我小季就得了。” “各叫各的嘛!” “来,先看看车。” 季觉率先走向了那一辆鲜艳如火的红色跑车。 联邦著名的顶尖跑车系列,去年才发售的最新款,限量九十一台。 对于季觉这种还没有摆脱多久赤贫状态的家伙来说,也就只有在游戏和某些网红小姐姐的自拍里才能见到了。 只是伸手一摸,一切状况就尽数映入了感知之中。 毫无任何的瑕疵和磨损,就仿佛刚刚出场才不久一样,就连一箱油都没跑完过。 状态绝佳,堪称完美! “7.4升双涡轮增压,1790马力,峰值扭矩10n,百公里加速二点四。 我在原厂的官方合作改装工作室全都升级了顶配,为了极限的轻量化,车壳全部都是碳纤维的。总重压到了1300公斤。” 陈大少对于跑车的性能如数家珍,颇有一种有钱人喜欢买来我就不开的奢侈之美,令人心生敬佩。 谁能想到这样一个真爱跑车的人,是个在高速超车道上时速压八十的宝崽呢? “姓穆的那小子拿着辆过气的改装野马,还敢跟我玩?”他得意的大笑:“怎么样?是不是志在必得?” “难说,毕竟不是在专业场地里比赛,大家一起转圈圈。” 季觉摇头:“况且,野马的改装方案太多了,有的除了车壳子还是野马之外,下面都改的妈都认不出来了,真遇到狠人,说不定连飞机的发动机都能塞进去,马力狠到投胎都抄近路。 况且,照你说的,一个外地人来本地跑车俱乐部玩,还起哄拱火要找你比车,赌这么大,怎么想都像是设场子宰肥羊。 背景你清楚么?” “哎,放心,都调查过啦,是个家里盖房的二世祖。” 陈玉帛掏出手机,“早些年大学的时候去帝国的f2里开过青训,结果没被选上,没混出什么名堂,回来之后就牛逼轰轰的,见谁屌谁。结果得罪了人,在潮城那边混不下去,跑到崖城来的。” “你们选的那一段莲花山的赛道我昨晚看过,有十五公里长,其中九十多个弯道,有二十多个的急弯,六个s弯。山路赛车,有时候性能再高也没用。等会儿咱们还得去现场的路看一看,免得到时候翻车。” “k,都听你的。” 陈老板从善如流,毫无脾气,顺手掏出手机来:“快中午了,吃点什么?我知道有家外卖不错,干脆大家一起吃点?我还有两集动画片没看完呢。” 季觉本来还想说别惦记你那破动画片了,比赛要紧,可看到他手机打开的页面,不由得一滞。 不是外卖软件,是崖城顶级的潮城菜梅陇记的特殊上门服务页面,星级大厨团队自带食材和工具上门处理…… 哥,你是老板,自然都听你的! 一切都如同季觉的预想和安排,井井有条,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那么接下来就的流程应该是,使用能力,唤醒跑车,上号代打,赢下比赛,老板开心,收获尾款,下次再来。 可惜,这个计划才刚开始,就可能要胎死腹中了。 做梦!!!! 震怒的鲲鹏在季觉的意识之中咆哮,引擎轰鸣,悲愤控诉:你知道这一年半我过的是什么日子么? 我他妈天天在吃灰啊,大哥! 狂怒的跑车在车库里疯狂轰着油门,声浪滚滚:刚出厂的时候,带着我又是改装又是升级,我还想着好日子终于来了。 结果自从这狗逼把我买回家之后,连方向盘都没摸过,每天就是让我在车库里躺着等死,一年半!整整一年半啊! 我除了做保养,连特么公路长什么样子都没见过。 今天好不容易出了个门,五十多公里,这孙子三十迈一路爬过来的,三十迈啊我操,连个小电驴都能超我的车! 晦气啊,真晦气啊! 早知道老子当初就直接烂在厂里了! 结果现在终于想起我来了?哦,有需要了,让我帮他打比赛?就俩字,做梦!我这辈子就算是烂在车库里,报废了进拆车厂,也不可能帮他再开一次车! 今天我起步就熄火,他输定了! 鲲鹏最后,自癫狂的烧胎里,怒吼出声:就是车神来了都别想开出去一百米,我说的! 第110章 这个世界是一个巨大的外包 第110章 这个世界是一个巨大的外包 那几乎凝聚成实质的怨念和愤怒滚滚而来,让季觉已经开始汗流浃背掉小黄豆了。 表情抽搐。 确实,鲲鹏哥的经历,换算成人的话,只能说催人泪下、虐文主角了。 想象一下,就好比一条卷狗累死累活从小卷到大,卷死了一茬又一茬的同学,硕博连读当下炙手可热的专业,终于混成了业界大牛,准备出山一统江湖,被世界名企高薪聘请,签了卖身合同之后,还寻思着大展身手呢,结果就被打发到了收发室,每天拿着死工资收快递看报纸去了。 从此,日复一日再一日。 看着昔日混的不如自己的同事们一个个出人头地,飞黄腾达,而你,在收发室看报纸,一杯茶一根烟,有志难伸。 就这样过了一年半,忽然有一天,公司老板忽然火急火燎的来跟你说,哥,公司快完了,救救公司吧。 等你把报纸合上,邪魅一笑之后,说的话肯定比鲲鹏哥难听。 想通了这一点之后,季觉就一阵头秃。 忽然感觉,大哥请客吃的这顿饭,未必能落进自己嘴里了。 ……要不趁着还来得及,商量一下,今晚比赛,哥伱换辆车,骑我的三轮去能行么? 包赢的! 赢是赢了,可面子全都丢没了。 “诶,听说了吗?他就是那个骑着三轮跑赢比赛的……” 恐怕成就了一代三轮车神的名号之后,以后陈老板在跑车圈子里就真的抬不起头了。 哥,我知道你急,你先别着急,哥啊,你先听我说。 季觉叹了口气,蹲下来,按着车头语重心长的劝道:首先,这个客观事实呢,咱们确实是没办法否认的。状况是这么个状况,条件是这个条件。 但你懂的,老陈他呢,是真不会开啊。 你看,他就算是不会开,也没有忽略过你是吧?这么长时间以来,隔几个月的保养从来没少过,你状态维护的挑不出错来,发动机连点积碳都没有,磨合也完全没问题,是吧? 我知道你心里有气,但问题肯定给你解决,只说以后——我叫他至少每个月找人带你跑一次专业比赛场怎么样? 然后,等会儿我再给你一个全套大保健,包你满意! 话音刚落,感受到了鲲鹏哥的怒意如潮,季觉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不得已,发动了绝技:哥,给个面子,好不好? ……哼!你说给面子就给面子啊?!那我……倒也不是不行…… 即便是怒火中烧濒临狂暴,可鲲鹏吭哧了半天之后,竟然不可思议的咬牙接受了——实在没办法,他都叫我哥了,说了这么多好话、给我做大保健,还请我给他面子诶! 就……就这一次哦…… 鲲鹏吭哧了半天之后,按了声喇叭,以显严肃和坚决:我不是经常给人面子的!下次不可以这样了! 没办法,机械降神的能力效果加的好感太特么高了。 在能力的影响下,绝大多数造物对季觉的指令,是完全没办法抵抗的。 倘若不是季觉非要让鲲鹏载着陈玉帛去比赛的话,它能直接扛着季觉把莲花山给跑穿了!跑完还要问一句:兄弟过瘾吗,刚刚没发挥好咱们俩再来一圈? 即便如此,看在心爱的修车大哥哥的份儿,鲲鹏决定不予计较,但依旧余怒未消的瞥过了远光灯,愤怒的照向了旁边端着盘子吃西瓜的陈玉帛。 陈玉帛也一脸懵逼的看过来,眼神一如既往,清澈愚蠢无知和充满信赖的光芒:“怎么了季兄?” “没什么,我们‘商量’好了,今晚比赛绝对没问题。” 季觉笑了笑,没有解释什么:“整车状况良好,没什么需要再改的。距离上场比赛,就差最后一个步骤了,但需要你来配合一下。” “嗯?” 陈玉帛懵逼之中,就看到季觉从后面搬了了一个巨大的香炉过来,放在了鲲鹏的前面,然后递过了一根点燃的线香:“万物有灵,今晚就靠它来帮你挽回面子了,鞠躬拜一拜,献点香火,不过分吧?” “啊?这……有用吗?” 陈玉帛呆滞,难以理解,季兄不是炼金工匠么?怎么还会跳大神的? 可看着他郑重其事的样子,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了线香——要说其他优点陈老板未必有,但最大的特长就是从善如流,用人不疑,既然说全听季觉安排了,他自然不会在这种小事上反对。 即便是季觉郑重提醒一定要诚心正意,不要敷衍了事,他也完全照搬照做。 况且,庙里磕头都不知道多少次了,给自己的车敬个礼怎么了? “车哥车哥,今晚靠你了。” 饱含着十二万分的诚心,陈玉帛双手夹着香诚心祝祷,向着眼前的跑车郑重弯腰一拜,可还没有等他直起身来,便感受到,狂风和巨响,扑面而来! 耀眼的烈光已经近在咫尺。 在那一瞬,沉寂的跑车骤然呼啸,向前创出,刹那间突进了数米,又戛然而止,停在了他面前不到一寸的地方。 两颗远光灯直勾勾的照着他震惊呆滞的表情。 原地烧胎的声音好似嘲笑。 “我超——” 陈玉帛跌坐在地上,目瞪口呆,都顾不上可惜自己的裤子,震声惊叹:“真的灵啊?!” “附灵的法子是很麻烦的,维持起来也很难。” 季觉照搬着叶教授那里学来的肃冷神情,淡然说道:“你选车的眼光是很不错的,不过这辆车的脾气比较大,以后每个月最好带它多去专业的比赛场跑两圈,或者去让人开着参加参加比赛,这样的话,灵性就算没有现在这么强,也能维持很多年。” 而眼看着陈大少眼睛都不眨的一口答应,直接当场开始预约起后半年的专业场地和赛事工作室时,鲲鹏的怒意和怨念终于有了消散的趋势。 很好,机魂大悦。 就在陈大少兴致勃勃的拿着手机和鲲鹏拍合照,摸着引擎盖说些肉麻的话的时候,季觉也悄悄的擦了把冷汗。 三百个达不溜不好赚啊,还要兼职调解员,帮人调解家庭关系的…… “哦,对了。” 季觉回头看向旁边摸鱼的陆锋:“锋哥,等一下咱俩一起再多装两条安全带在主驾驶上面,然后你拿一卷塑料袋过来,放手套箱就好。” 安全带陆锋倒是可以理解,可塑料袋? 陆锋茫然:“要那些干什么?” 季觉看向了那一辆,憋足了劲儿要给他来个大的的鲲鹏,摇头一叹:“当然是怕有人吐在车里啊。” 礼貌的敲门声里,两辆装满各种厨具的大车就已经停在了后门处。 端着各种时鲜海味乃至佐餐酒的厨师们已经鱼贯而入,在同老板打过招呼之后,便在后院里找了地方现场开伙。有人搬下了桌椅,扑上桌布来,开始整掇饭桌。 没见过这么大场面的老幺和老三在后院里欢呼着到处跑了起来。 陆妈坐在柜台后面,笑眯眯的看着他们打闹。 顺带打电话叫二妞回家吃席。 这要是错过了不叫她,以陆铃的别扭性格,怕不是晚上要在被子里掉好久的小珍珠了…… 眼看着一片热闹的气氛,季觉笑了笑,也没有去搀和。 提着沉重的工具箱,转身走向了维修间。 距离吃饭还得有一会儿时间。 他挽起袖子,摘下了劳保手套来,复杂的矩阵纹路自双手之上浮现隐隐的光芒,映照在光滑如镜的车身上。 非攻显现! 再然后,随着指尖的掠过,繁复的灵质回路自车身之上显现,延伸,蜿蜒生长,瞬间笼罩了整个鲲鹏。 时间过于仓促,动力部分牵一发动全身,没有原厂或者是专业对口的设备和测量,贸然进行整改的话,反而容易出现问题。 况且,这一套系统早在出厂和改装的时候,就已经有专业的工程师绞尽脑汁的按照雇主的需求进行过不知道多少次设计和考量。 没必要画蛇添足。 但除此之外,可做功夫的地方可太多了! 以机械降神再度拔升了造物本身的灵性和本质之后,再以,流体炼金术对骨架结构、车框、悬挂、车胎等部分进行物性调整。 当物质的外相自然而然的向着本质靠拢提升之后,出现的便是宛如天成一般的强化! 虽然只是临时的处理,效果肯定会逐步流逝,但度过今晚是绝对没问题了。 受限于材料本身,在经过物性强化之后,车身本体的强度、韧性和硬度等各项数值,能再提升百分之六十。 再加上季觉的随时补强和炼成,安全性和稳定性直接拉满。 既然收了钱,那就要万无一失。 为了他和老板之间得来不易的羁绊,别说今晚去跑莲花山,就是特么的去跑刀山火海,他也要把这车给扛到终点去! 为了友情、热血,胜利! 还有尾款!!! 夜幕笼罩,繁星点点。 崖州城之外,莲花山,入夜之后人迹罕至的莲花山公路之旁,早已经有了路政局的车辆停在了首尾两端,道路维修车辆亮着灯,加班的工人们扛着警示路锥和黄黑相间的防撞桶堆在了公路,打出了道路维修牌子,截断两侧的车流。 然后,好像没看见一样,任由一辆辆豪车越过了警戒线,向着山上开去。 年轻的工人在干活儿的时候还会充满羡慕的望向那些消失在远方的尾灯,上了年纪的工头们已经熟练的点上了烟,吹着风,得空了朝着旁边吐口痰。 满不在乎。 众所周知,一般越是有钱有闲没事儿干的人,就越是热衷于某些准入门槛非常高的玩意儿,然后时间长了之后,自然而然的就会汇聚成一个又一个的圈子。 崖城的俱乐部那么多,但能够像是陈老板这个跑车俱乐部一般这么高规格的同好会,恐怕就没几个了。 青春靓丽有钱有闲还特么有辆能开到四五百的车,自然玩起来也超乎常人的想象。 “其实俱乐部虽然乱了点,相对来说倒还好啦,大家都家里有钱,来这里也都是社交的,基本上没人会不开眼的把药片之类的东西拿出来。 比起赛车这种事儿,平日里最多的也就是约着一起打打球,兜个风,混个脸熟,有机会有钱的话就一起赚,合作的时间长了,表面朋友也是朋友了。 就算吵架也好聚好散,大不了以后分开玩,像是今天这种直接搞到人下不来台的也不多。” 陈老板坐在主驾驶上,努力的把速度提升到了五十迈,全神贯注的控制着车速。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感觉今夜的鲲鹏格外的狂暴,轻轻一脚油下去,速度就容易飙破一百,结果又手忙脚乱的去踩刹车,搞的副驾驶上的季觉都开始头晕了。 “哎呀,那个姓穆的狗东西,一来了之后,就搞的整个俱乐部里乌烟瘴气的,味道都变了,不少朋友现在听到有活动,都完全不愿意出来了,偶尔见面也生分了不少。” 他惆怅的叹息了一声:“再这么下去,我以后只能去游艇俱乐部里玩了啊,飞艇我又不会开,难搞哦。 诶,季兄你怎么不说话?是不舒服吗?” 没啊,我挺好的,只不过是属于穷人的脆弱内心受到了亿点伤害而已。 无话可说的季觉,现在只想一口老血喷在他的脸上。 现在他只想搞清楚,这三百万里有多少是他的辛苦费,有多少是他的心理损失补偿……这里面真就没有一分钱是白花的,是吧! 很快,车就停在了路边。 前方漆黑的山峦之间,一盏盏路灯光芒闪耀,照亮了蜿蜒而去的道路。 而就在不远的地方,一辆辆平日里最多在车展上出现的豪车汇聚在一起,居然还有人搭起台子来,各种灯光闪烁之中,已经放起了旋律激烈的电音歌曲。 不仅是现场请了j,还有各色服务人员穿梭,端着盘子分发香槟…… 这要不是什么荒山野岭,季觉还以为自己到了什么高端酒店或者舞会上呢。 人的钱一旦多了,就会变得会玩。 至于像这群二代少爷们这么玩,季觉这辈子是指望不上了——特么的有那功夫去烧钱,攒起来买工坊核心不香么?! 即便是现场的氛围再如何热烈,可季觉却总感觉到某种疏离和遥远。明明大家都是一双耳朵一双眼睛,可想要听到的声音和想要看到的世界,却又截然不同。 “真热闹啊。” 他推开车门,轻声感慨。 此刻,作为今晚的主角之一,此刻陈玉帛的到来无疑吸引了绝大多数人的视线,而就在人群之中,那个穿着一件早就被酒染湿了的衬衫,还露出两块胸肌来了的年轻人顿时咧嘴,揽着身旁的女伴,笑意嘲弄: “哎呦,我还以为陈大哥你不来了呢。” 不同于对手的嘲弄,在俱乐部里,其他交情深厚的朋友们早就围上来打起了招呼,此刻纷纷拍着肩膀鼓励打气: “老陈,你可别丢分啊。” “对,精神点。” “好样的,加油!” 而就在同伴的鼓励和加油声里,陈玉帛越发的兴奋。 一把扯开了领带,再不克制胸臆间的郁积的不快和怒气,大步流星的上前,零帧起手,指着对手的鼻子,扬声怒喝: “姓穆的,我超——” 季觉的表情抽搐了一下,下意识的停顿了一下,将老板护到胸前:自己来只管帮忙上号代打,可不是来真人pk的。 虽然真从后面跟着的小牛马上面掏出一把霰弹枪来,他能把在场所有人都突突完。 可图啥? 一群公主少爷们各个家里非富即贵,磕着碰着都是麻烦,挨上一拳怕不是能哭上个五六七八天,到时候爸爸妈妈看在眼里急在心中,季觉不知道会有多少麻烦。 万幸的是,在动手之前,两侧人就已经将他们分开。 毕竟大家还下了重注呢。 这俩人要是有人进医院的话,今晚还比不比了? 穆疆的神情阴沉,怒意勃发一瞬,便克制下来:“姓陈的,别给脸不要脸,别人怕你家,我他妈可不怕!” “给脸?用得着你?” 在拉扯之中,上头的陈玉帛已经彻底火力全开:“你特么一个潮城混不下去的傻逼,被赶出来的碎催,凭什么在崖城耀武扬威?你不是要比赛么?老子告诉你,钱多了烧的想输点有的是办法,可想赢,门儿都没有!” “好,好啊!” “说得好!” “干他!!!” 周围的人群中,不知道多少人兴奋起来,挥手呐喊鼓动,看的季觉眼皮子一阵猛跳:草,哪儿来一帮乐子人拱火怪。 看热闹的真就不嫌事儿大是吧? 不过,好歹这么多年交情,一群人里,好歹有几个是交情深厚的,如今也在旁边低声提醒:“老陈你稳着点啊,那家伙有点邪门。” “我前天打电话问过了,老李输的莫名其妙的。” “那小子搞不好有什么歪招,你注意点。” “放心放心。” 陈玉帛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季觉,旋即信心大增:“我都准备好了的,什么狗屁潮城车神,都是垃圾!” “今天我就让他输光屁股,滚回潮城去!” 慷慨激昂的豪言壮语,再度激起一片叫好与欢呼,只有季觉擦着汗,忽然感觉到人群中的隐秘的灵质波动一闪而逝。 他敏锐的回头看去,只看到远处穆疆身旁,那千娇百媚的女伴。 那女伴察觉到他的目光,看向他,不由得也愣了一下。 微微的恍惚里,两人眼神交错一瞬,忽然同时有一种莫名的恍然。 草,碰到同行了! 你也是来接外包的是吧?! 只不过,不同于季觉的微笑颔首,那个红裙女人的漆黑眼瞳里只有一片阴暗,宛如警告一般,恶意狰狞。 滚远点,别碍事! 季觉微笑不变,和煦一笑,满不在乎。 哎呀,好像被凶了? 在闪烁的灯光里,他微微侧过头,柔和笑意被盖上了一层化不开的阴影。 这可就有点…… 给脸不要脸了。 啊,求个月票~ 第111章 有鬼! 第111章 有鬼! 目光的交错只是一瞬。 接下来季觉便收回了视线,再没看过,脸上的笑容也未曾有过任何的变化。只是静静的在场边看着声色犬马的景象,宛如旁观者一样,未曾参与。 现在他基本上已经百分之一万确定: 来者不善。 就是不知道对面那位花了多少钱,能让这女的这么龇牙咧嘴,变成护食的疯狗。 大家都是外包,外包何苦为难外包? 私底下商量一下,打出风度打出精彩,最后分一下钱又不是不行,反正钱又赚不完,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嘛。 当然,前提是第二的不能是自己。 只不过,眼看对方和穆疆亲昵如一人的模样,倒不像是自己这种苦逼兮兮打工仔,搞不好还是个深度合伙人呢。 可既然你不想要友谊的话…… 那剩下的只有大棒了。 只是他身上只有一把九毫米的猎鹿人,也不知道她喜欢什么口径,要不要换个大一点的? 在场外,一辆不引人注目的小三轮已经悄悄的停在了一堆货车的旁边,随时等候命令。 就这样,经过了互相放狠话、拉嘲讽和赛前拱火的过程之后,喝够了香槟的少爷公主们终于开始了比赛。 这一次的比赛除了势如水火的陈玉帛和穆疆两人之外,还有其他五六个参赛的选手,各个开的都是车展上位的奢侈品或者是爆改到妈都认不出来的各色跑车。 八九辆跑车在马路上排好,油门轰个不断,震耳欲聋。 “嗯?” 上车的时候,带着女伴的穆疆看向了旁边的鲲鹏,眉头缓缓挑起:“怎么还带了一个?还是个男的?!” 说着,嘲弄之色愈显,提高了声音:“该不会是花钱找了援助吧?” “您好,是的。” 不等陈玉帛有所反应,季觉率先开口,颔首承认。如此坦诚的样子,反倒是让憋了一肚子怪话的穆疆也愣了一下。 “嗯?” “考虑到山路赛车的危险性,为了避免比赛双方发生意外,陈先生专门雇佣我来为比赛提供安全保障。” 季觉微笑着,从口袋里掏出了厚厚一迭证件:紧急救生员证书、急救员证书、三级机械工程师、二级汽修技师…… 一大排红红绿绿的本子摆在穆疆面前,搞的他脸色变化中,竟然一时说不出话。 “安全第一,安全第一嘛。” 陈玉帛摸着肚子,大笑着,拍了拍季觉的肩膀:“我这位老兄可是妙手回春的,我可花了大钱请他过来,要是等会儿小穆你输急了脑溢血的话,还可以帮你抢救一下,总比伱带的那个只会在旁边抹眼泪强,你说好不好呀?” “你自己留着吧!” 穆疆冷冷的瞥了他们一眼,一把把车门甩上:“等会被老子拉爆的时候,你哭的看不清路的话,他还能爬出来给你加个玻璃水儿呢!” 滴—— 尖锐高亢的喇叭声从赛道正前方响起,一时间,所有参赛的车辆都迸发出高亢的引擎声,像是一只只铁兽的怒吼呐喊。 只需要那延绵不断的声浪响起,就已经足够让人面红心跳,热血沸腾。 扑面而来的是长夜之中闷热的风。 “这次就靠你的了,季兄,这次要输了的话,我这半年都没脸见人了。” 刚刚上车的陈玉帛再没有刚刚的嚣张,仿佛被打回了原型,拽着季觉的手不肯松。季觉只能不知道多少次的再安慰:“放心,放心,包赢的。” 滴—— 第二声喇叭声在正前方响起,被推来的临时路灯转换为黄,一时间,死寂里,竟然再没有人说话,每个人都瞪大眼睛,看向了正前方,那即将亮起的一线绿光。 屏住呼吸。 在酒精和赌注的催化之下,每个人都再无法克制兴奋,乃至,对速度的狂热。 “要来了。” 季觉伸手,按在车门,轻声说:“准备好。” “啊?”陈玉帛茫然回头,“准备什——” 那一瞬间,最后的高亢提醒迸发。 绿灯闪耀,亮起。 然后,狂暴的风自窗外扑面而来。 比赛开始! 跑吧,像你渴望的那样跑! 季觉笑起来了,抚摸着仪表盘:今晚,谁都阻挡不了你,我保证。 遵命! 在引擎的鸣动里,鲲鹏好像早已经,泣不成声! 就像是终于挣脱了锁链的疯狗一样,钢铁怒吼咆哮,自出厂以来未曾感受过丝毫自由的囚徒,自此刻,疾驰而出。 火花塞迸射火花,燃油输送,引擎疯转。 零秒起步,速度在瞬间拉满! 就在所有旁观者诧异的目光里,往日里反应最为缓慢的陈玉帛已经一马当先的冲在了最前方,以难以想象的急速,疾驰狂飙! 机械降神! 在能力和流体炼金术的加持之下,鲲鹏的加速更进一步的跃升,甚至比官方所测量的数据还要更加夸张。 百公里加速时间1.7秒! 而且,还在加速,还在更进一步,在这短短不过数百米的距离,仪表盘上的数字就已经跳到了两百六! 简直就像是火箭。 就连窗外的路灯都变得模糊了,被拉扯成一条条稍纵即逝的直线,景色模糊,而当陈玉帛终于从骤然的加速中清醒过来时,便不由自主的,惨叫出声。 “啊!啊!啊!啊!啊!救命啊!!!!!” 他下意识的想要挣扎,却发现,自己早已经被那四五条安全带给死死的捆住了,在驾驶席上,就快要动弹不得。 “想赢的话,把你那个脚给我焊死在油门上,天塌了也不许松!”季觉捏着他的手臂,不许他换挡:“有我在,保你不死,只要开不死,就给我往死里开。” “快,太快了啊!” 陈玉帛惊恐尖叫,看着那窗外一闪而过的景色,已经头晕眼花:“我从来没开过这么快!” “那以后就有了!” 季觉提高了声音:“还记得你请它帮你的么?它回应你了!” 此刻,他看向了眼前的陈玉帛,连同鲲鹏一起,质问: “你要逃么?” 陈玉帛愣住了,发不出声音来。 咬着牙,强行的,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可踩着油门的脚,自始至终,没有松! “很好,非常好。”季觉点头。 引擎剧震,轰鸣声里,鲲鹏狂喜啸叫。 速度,再度拔升,一马当先的冲向了第一个弯道。 可在他们身后,是死咬着的两点灯光。 野马狂奔,紧咬着不放。 在第一个缓弯中,甚至没有任何的减速,入弯和出弯的弧度完美无缺,时机简直妙到巅毫,不止是改装的动力恐怖,那操作到季觉以为甚至以为里面坐着的是个从哪个比赛上闲着没事儿出来玩票的冠军车手! 这么牛逼还被f2打回来?! 季觉瞪眼,难以置信。 可靠着弯道的优势和野马那改到妈都不认识的恐怖动力,穆疆竟然已经追上来了,并驾齐驱。两辆车在狭窄的山路之上再度提速,竟然谁都不肯减慢分毫。 “妈的,车好有个屁用啊,关键还是得人开!” 穆疆回头,咧嘴看向了鲲鹏的方向,正准备嘲讽两句,比个手势,可手还没抬起来就愣住了,呆滞。 草,这什么表情? 驾驶席上的陈玉帛缓缓的回过头来。 那还流着眼泪和鼻涕的神情分明是在惊叫哭喊,但此刻,嘴角却勾起了一丝夸张的笑容,咧着嘴。 似哭似笑,在路灯的闪烁里,明灭不定。 映照着仪表盘上的惨绿色彩。 如此诡异。 霎时间,穆疆只感觉一股子寒意从脚后跟窜上后脑勺。 草,有鬼啊!!! 陈玉帛这狗东西,该不会是请人把哪个已经死了多少年的车神摇上身了吧?! 一个恍神的瞬间,就已经被鲲鹏拉开了距离,对方已经放缓速度,准备再次入弯了……不论穆疆再如何变向,都娴熟的封锁着后车的超车轨迹。 那摇摆之娴熟,过弯之精准,简直就像是他曾经在赛场上所见到的噩梦。 根本追之不上! 穆疆的心里忽然一冷,这次,该不会要被那个俱乐部里的‘龟速车神’给反过来拉爆了吧? “还傻愣着干嘛?” 他在匆忙之中,向着副驾驶的程霜瞪了一眼:“做事啊!” 一直凝神专注着维持能力的女人面色微变,但终究没有说什么,只是加大了灵质输入,操控着这一具各种超规格配件拼凑而成的动力怪物再度加速。 同时,另一只手掌,抬起,摇摇的伸向了前方疾驰的鲲鹏。 可紧接着,她面色就忍不住再度变化。 她的操控和制御竟然被挤开了?! 在她的能力施加作用之前,那一辆车,早已经被另一个能力所覆盖了,甚至,不留任何死角,自内而外的将一切都笼罩在其中。 从轮毂到车筐再到引擎,整个车辆浑然一体,以余烬一系的物性干涉整体强化,而且宛如天成,毫无瑕疵……整辆车都变成了炼金物品! 程霜的眼睛都绿了。 难以置信。 要么坐在对面车里的是个自己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工匠大师,要么对方的能力恐怖之处远超自己的想象! 在对外物的使用之上,没有哪个上善的追随者比得过余烬。 更何况,对方能力的类型似乎和自己相同。 程霜并没有季觉那么好的运气能够拜在大师门下,连一毛钱的学费都没花,也不是余烬的天选者。 而是天元一系。 在机缘巧合经历了上位感召之后,她发现,自己能够以自身的灵质,对构成复杂的机械施以干涉和影响。 可惜,其强度、效率和范畴,完全无法和天选征召相提并论,更何况天元一系的高端矩阵被帝国和联邦死死的把持在手里,她能在荒集里买到的,也只有残缺或者普通的货色。 对于操控类型的能力而言,先手的优势无限重要。 倘若被对方先入为主的话,那么想要夺取操控权,就不得不在极端劣势的情况下同对方拔河。 更何况,季觉早已经将整个鲲鹏以流体炼金术改造,完全变成一件炼金物品,仿佛堡垒一般,将她死死的拒之门外。 搞不好,这一次要糟糕了。 同样的念头浮现在心中的瞬间,她就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再不敢犹豫,咬牙从自己的挎包里取出了一枚看上去古意盎然的四方铁盒。 看上去巴掌大小的铁盒,在展开之后,显露出里面错综复杂的镜面和结构,在扣好之后,就变成了一具望远镜一般的小巧造物。 透过空洞向内看去,便能够看到种种光芒在镜片之间彼此折射,幻化为缤纷多彩的绚丽光景,那是一枚万花镜。 可万花镜的前方,却有着诡异的开口。 遥遥罩向了前方的鲲鹏。 可在激烈行驶中,总是失去锁定。 连续好几次失误之后,她终于忍不住怒火:“废物,开得稳一点!” “你他妈来开,你当这是你打的专车么?!”穆疆怒吼:“能干干,不能干滚,老子这次输惨了的话,你他妈也别想好过!” 程霜的眼瞳之中,寒意显现一瞬,可依旧未曾反驳。 而就在那一瞬,在穆疆的勉力配合之下,万花镜的开口,终于将那一辆疾驰的鲲鹏罩进了其中,锁定。 再然后,程霜的脸色瞬间惨白,只感觉自己的灵质被这一件造物无止境的鲸吞,瞬间快要抽了个干净。 隐隐的瑰丽之光从万花镜中显现一瞬。 无声而去。 第112章 意外 第112章 意外 “成了!” 程霜大喜过望,双手哆嗦着,几乎连包里的灵质补剂都拿不稳,在脸上撒了一多半,可些微的灵质恢复起来的瞬间,她再度抬起手,向着鲲鹏。 肉眼可见的,那疾驰的跑车仿佛忽然之间失去了动力一般,迅速的,失去了速度。 再无之前的灵动,任由野马超过,最终,歪歪扭扭的,停在了路边。 熄火了。 “么么宝贝,喔~抱抱~” 驾驶席上,陈玉帛忘乎所以的傻笑着,沉浸在突如其来的幻境之中,口水几乎快流出来:“唔?你也要抱抱么?一起抱,一起抱…… 谁是全世界最可爱的小猫猫啊?当然是我们家的阿福和警长对不对呀? ua~ua~” 在旁边,季觉也没好到哪里去。 在察觉到异常的灵质波动的同时,他就已经做好了防御,可源自心枢和镜的赐福在瞬间便将他拉进了幻境里。 完全想不起,究竟身在何处。 模糊之中只听见耳边传来银铃一般的清脆笑声。 在玫红色的光芒笼罩中,有人牵着他的手,和他一起漫步在集市之中,坐在摩天轮上,感受浪漫的风光。彼此紧贴着,拥抱,亲吻,如此亲昵。 可季觉看不清她的脸。 不论如何都难以分清。 那高挑的身材和飒爽的笑意像是像是闻姐,令人心安;可眼瞳清澈闪亮像是学姐,如同遥远的月光,让人本能的向往,但却触不可及。时而她又变得娇小轻盈,好像小……我操! 在迷离的梦里,季觉骤然之间,毛骨悚然,睁开了眼睛。 瞬!间!惊!醒! 不行不行不行!唯独这个,绝对不行! 缠绕在车厢里的玫红色光芒自勃发的怒意和震惊里如同泡影一般,无声碎裂。 而就在前方,野马的副驾驶上,凄厉的惨叫声骤然迸发。 万花筒毫无征兆的,炸裂! 就像是炸弹一样,一道道碎裂的铁片和镜片迸射而出,扎在了程霜的面孔之上,令那一张姣好的面孔瞬间鲜血淋漓。 可紧接着,口鼻之中,便有粘稠的血色缓缓渗出。 程霜惊恐惨叫。 那一瞬,伴随着造物的失控,从灵质连接之中反噬而来的是宛如风暴一般的恐怖冲击,乃至,遥远而狰狞的景象,将她彻底吞没。 “火!火!救命,好大的火!” 程霜尖叫,在安全带的束缚下,惊恐挣扎,嘶吼,像是要被点燃了一样,坠入了没有尽头的火焰潮汐。 天空在燃烧,大地化为熔炉。 世间一切,尽数毁灭。 只剩下绝望毁灭自灰烬中存留…… 就算是中间有炼金造物的缓冲,也无法消弭这恐怖的气息,只是一瞬,便已经永恒的烙印在了灵魂里,无法遗忘,也无法抹去。 万幸的是,这样的折磨并没有持续太久。 在这歇斯底里之中,她迅速的失去了意识,抽搐着,陷入了晕厥。 失去了能力的加持,原本狂飙突进的野马竟然也开始震动起来,浮现异响,隐隐有失去控制的趋势。 更要命的是,穆疆发现,原本被他远远甩在了身后的鲲鹏,竟然再度从后视镜中浮现。 速度,甚至比原本的还要快! 隔着整个s弯,整个车竟然,悍然撞破了护栏…… 腾空而起!!! 宛如翱翔一样,插着无形之翼的鲲鹏飞翔在半空之中,轻而易举的靠着两米有余的高度落差,将一整个s弯甩在了身后。 平稳落地。 只是稍微的弹跳了两下,强悍到令人发指的悬挂和平衡就已经将下坠的趋势彻底消弭。 再度,近在咫尺! 已经能够依稀分辨出驾驶席上陈玉帛那一张疯狂怒骂的面孔。 “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究竟什么鬼!” 穆疆已经汗流浃背,颠三倒四的怒骂着,疯狂的推搡着程霜,却无法唤醒那个彻底昏死过去的女人。 “老子跟你拼了!” 他捏了捏脖子上的吊坠,那一枚他不惜一掷万金从帝国买来的炼金造物——升变一系的赐福,可以令他的意识加速运转,进而达成宛如时间放缓一般的奇异景象。可代价是每一次使用之后都头痛欲裂,甚至,累积次数多了之后,还有可能精神分裂或者彻底癫狂。 可是已经顾不上了。 此刻的眼睛里,再度亮起了辉光。 凌驾于任何职业车手之上的反应速度再度显现,野马的尾部摆动,自狭窄的公路之上左右摇摆,死死的封锁着后车的超车路线。 “超啊!你超啊!” 穆疆咧嘴,感受到落进嘴角的鼻血带来的香甜气息,嘶哑的怒骂:“前面的弯道排水沟特么的连个盖子都没有,伱拿什么超我!” 紧接着,随着野马入弯,背后响起的,乃是震耳欲聋的引擎轰鸣。 后方紧追的鲲鹏,居然再度加速! 兄弟,看我给你整个活儿! 伴随着来自引擎之中的狂笑,再度复活的鲲鹏狂暴的输出着自身的动力,再然后,仪表盘上的换挡拨片、各色按钮乃至差速锁控制瞬间变换,仿佛有一双双看不见的手操控着汽车的运转。 再然后,就在穆疆的呆滞目光里,疾驰的鲲鹏左轮碾过了地上的碎石,居然猛的弹起! 就这样,沉重的车身,居然向着左侧,缓缓翘起……从四轮落地变成了右侧双轮单侧行驶! 这特么哪儿来的特技车手?! 在颅骨的阵阵剧痛里,穆疆的眼前已经一片模糊,唯一清晰的,是那鲲鹏在超车的瞬间,展露在他眼前的车顶…… 是幻觉?还是说,自己出发之前不小心嗑药了? 只是电光火石的一瞬。 鲲鹏在时速三百四十一公里的疾驰中,以单边行驶的特技手段,内侧超车完成! 甚至,全程都没有任何减速。 再紧接着,仿佛变魔术一样,卡在了野马前方的鲲鹏骤然漂移,回旋,疾驰之中的轮胎自猝然之间倒转,摩擦出一缕青烟。 只是眨眼,鲲鹏就已经‘转过身来’,卡在了野马的正前方,倒驰如飞,然后,关掉了自己的车灯。 于是,驾驶席上的景象就被野马的灯光照亮。 剧烈的眩晕之中,陈玉帛本能的回头,看着季觉,两人相视一笑,便抬起头来,看向了穆疆,抬起了双手。 四根明晃晃的中指比出,要永远的印在穆疆的视网膜之上。 重新亮起的灯光里,陈玉帛看到了对方车窗后面那一张铁青的面孔,那流着鼻血,疯狂咒骂,无能狂怒的模样! 再然后,又一个疾驰中漂移和回旋,车头回正的鲲鹏速度拉满,再不和渐渐异响频发冒出浓烟的野马纠缠。 自蜿蜒的山道上,扬长而去。 渐行渐远。 “他妈的,他妈的,我操——” 穆疆怒骂,疯狂的踩着油门,一次又一次,可发动机传来的声音却越发高亢,直到最后,爆裂的巨响从后盖处传来。 浓烟升起。 失去速度的车辆骤然打滑,一头撞在了护栏上,冲破围栏之后,撞在树林中,彻底趴窝。 只有嘶哑的怒吼和咒骂好像从黑暗里传来。 到最后,也再无声息。 而就在一分半之后,比赛开始的6分51秒,鲲鹏自无人机的全程俯拍之下,越过了终点,完成比赛。 “卧槽?” 终点前面提前守着的俱乐部成员看着眼前熟悉的车辆,即便是在无人机传回来的影像里看到了整个过程,此刻还是忍不住目瞪口呆:“真赢了?” 真的假的? 老陈赢了?!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吗?! “呼,哈哈,哈哈哈哈!” 刚刚还气若游丝的陈玉帛,此刻下车之后,已经满面红光,狂喜乱舞:“爽,真他妈的爽!!” 一口将送过来的香槟一饮而尽之后,并没有理会其他人。反过来,一个熊抱就抱住了季觉,大力拍打。 “多谢了,兄弟!” 他兴奋的眼睛发光:“玩车这么多年,头一次这么带劲!” “哪里哪里,我只是一点微不足道的帮助,这都是都亏陈兄你的努力啊!” 季觉含蓄一笑,给足了老板情绪价值:虽然你刚刚抱着垃圾袋呕吐的感觉很狼狈,但此刻你即将付我尾款的样子真的很靓仔。 下次多多惠顾啊老板! 在一番谦虚客套之后,他抬头看向了半空中,另一台隐藏在夜色之中的无人机,机械降神的控制之下,它无声离开,去往了穆疆撞车的方向。 他还有笔账没跟那位外包大姐算呢…… 一路之上,靠着无人机传递来的影像,整个赛道和路况的俯瞰视图都以季觉为中转,送入了鲲鹏的意识之中。正因为有了来自无人机的探测,他才如此放心的让鲲鹏使出那跨越整个s弯的惊人一跃。 如今,在无人机的俯瞰影像里,深夜的莲花山景色又和白天有了不同,越发的险峻阴沉,仿佛猛兽。 一线蜿蜒的车道路灯光芒无法照亮黑暗,它沉寂在夜色之中,从不曾因人类的小小悲喜而动摇。 季觉感知着那俯瞰的风景,下意识的感慨着:倒是有几个高点位,真不错啊。我若是在此处布下一杆大狙,整个终点的头都要被我锁死了,上善来了都留不住! 等等,草—— 那一瞬间,无人机的视界中,他看到了星星点点的微光。 像是手机屏幕一样,隐隐照亮了那个匍匐在地上的模糊身影,还有他手里的那一杆黑黝黝沉甸甸,隐隐向着此处瞄来的…… ——枪?! 在那一瞬,季觉不假思索的扑向了地面,同时,毫不留情的一脚踹在了陈大少的腿弯之上,直接将他踹成了个滚地葫芦,倒在地上,爬不起来。 “喂,老季,你……” 陈玉帛下意识的想要大怒,可察觉到踹自己的人是谁之后,颜色不由得放缓。 他本来想说,老季你这个玩笑太过分了。 可话还没说完,就在不远处,地面骤然一震,钢铁碰撞的尖锐声音响起。在渐渐歪斜的路灯之上,已经出现了一个翻卷的巨大弹孔。 令他如坠冰窟。 狙击!!! 啊,月底了,求个月票~ 第113章 相峙 第113章 相峙 毫无征兆的,子弹从天而降。 陈玉帛趴在地上,眼前昏黑,心里阵阵发冷,可季觉心里更冷,拔凉,凉的简直就像是他前些日子刚买的那一台双开门的冰箱。 他下意识的分析着着弹点和枪手之间的轨迹,才发现,那么多人里,这条枪线唯一对准的人,就只有刚刚还在旁边傻笑的陈玉帛。 完犊子了,冲老板来的! 轰鸣声在半空中群山之间未散,两人刚刚落地,甚至就在陈玉帛反应过来之前,沉寂的鲲鹏就再度迸发轰鸣。 引擎高速运转,原地烧胎,疯狂旋转,在季觉的命令之下,扬起了地上的灰尘和泥土,同时,喷出了一道道燃油不完全燃烧所导致而成的浓烟。 而就在季觉的手掌奋力拍在地上的一瞬,周围的路灯便骤然熄灭。 瞬间的明灭变化,令远方的枪手错愕一瞬,可当他再度凑到瞄准镜前面的时候,却发现,原本趴在地上的两个人,已经消失无踪! 瞄准镜自混乱的现场和四散的人群中掠过,很快,便锁定了一辆匆忙倒车疾驰而出的车辆。 又是两声巨响之后,空无一人的跑车侧翻在了地上。 爆炸,滚滚燃烧。 自始至终,都没有人从里面爬出来。 而在排水沟下的枯叶和泥污里,挤在狭窄缝隙里的陈玉帛剧烈的喘息,被季觉死死的按着,一动也没法动。 谢天谢地,排水沟没加盖子! 感谢路政! 季觉的另一只手摸进了背包中,拨通了电话。 与此同时,赛道的起点处,渐渐萧索的j舞台旁边,一辆三轮车的车斗里响起了阵阵铃声,就好像起床的闹钟。 音乐声响起的瞬间,满载货物的小牛马睁开了眼睛。 耀眼的车灯照破了黑暗。 更胜过所有跑车的雷鸣从引擎中迸发! 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便已经疾驰而出,冲上了马路,以凌驾于鲲鹏之上的狂暴急速在跑车之间自如穿插,轻而易举的将一众懵逼的公主少爷甩在了屁股后面之后,直接撞碎了护栏,跨越沟壑,碾过砖石,逆着重力自山峦和密林之间向上爬行。 笔直的,向着季觉的方位而去! 三分钟。 最多三分钟,小牛马就可以扛着自己的长枪短炮赶过来。 感受着彼此之间迅速缩短的距离,季觉终于松了口气——余烬之道确实最擅长利用外物,同时,没了外物之后,一身的能力直接被削掉了九成九。 倘若是小安或者是闻雯在这里,就算是和季觉同阶,也决计不可能如此被动。 一个身法和闪避点满,一个防御无双。 直接顶着子弹冲上去,一拳打爆就完了。 反观季觉,现在就连半空中的无人机都不敢暴露,甚至主动拉远了距离,在镜头放大的极限倍数窥探着那模糊的踪迹。 才发现,在连续瞄准了好几个地方之后,匍匐在高点的枪手,居然果断的将枪口对准了他们所在的排水沟方向! 开透视了是吧? 秒锁? 还是说…… 现场那些惊慌失措的人里,有对方的同伙? “你们究竟赌了多大?!” 季觉瞪着惊慌失措的陈玉帛,再忍不住质问:“对面输不起摇人就算了,直接安排狙击手爆头是闹哪样?” “不可能!” 陈玉帛断然摇头,“绝对不可能!” 眼看季觉不信,他赶忙解释道:“就算赌注穆疆那小子全赔了,大不了回家挨顿打,连带利息都付过来了。况且你说他嗑药喝酒撞人,他或许有,但雇凶杀我?他没那胆子!我但凡掉一根毛他都走不出崖城去!” 季觉顿时傻眼,合着是自己低估了这帮二代们的有钱程度么? “那是什么人要杀你?” 然后,他就看到了熟悉的清澈神采,从陈玉帛的眼中浮现,如此纯真,且愚蠢:“我不道啊!” “伱连自己得罪了什么人都不知道么?!” “哎,人活着就会得罪人,有时候会呼吸都是原罪,当你有钱的时候,朋友越多,仇人就更多……” 一开始的惊慌过后,陈玉帛竟然有一种诡异的平静感,就好像已经习惯了:“估计是冲我家来的。” “你家究竟做什么的啊!” 季觉再受不了了,做个进出口能惹下这么大的仇家? “啊,你不知道吗?” 陈玉帛竟然好像比他还要震惊,就好像不知道他家做什么还和他来往是一种很离奇的事情一样。 他说:“我哥是陈行舟。” “草!” 季觉,眼前一黑。 陈行舟!!! 两个月之前,如果季觉听到这个名字,可能会反问这是哪个呆逼,听上去好熟悉?可成为天选者,逐渐接触到崖城的另一面之后,才会真正的感受到,这个名字在崖城阴暗面里究竟有多恐怖的重量。 在他的名片上,通常会印上诸如实业家、金融家或者是泉城同乡会副会长等头衔,用来彰显他和煦光辉的一面。 可实际上,那只不过是披在外面的华丽外衣。 整个崖城暗面里有数的大佬,荒集的高层,昔年从字花档、打奖起家,给人做红棍和头马,六年之后成立崖城最大的博彩公司,一跃成为了各方高层的座上宾客。 除了麾下笼络了不知道多少打手之外,还操持着荒集所分发的诸多生意,同时,也是整个崖城最大的情报贩子、掮客和中间商。 而在他的诸多客户里,有一个,就是季觉他亲爱的老师,潮声工坊的主持者,工匠大师·叶限! 现在他已经开始隐约的感觉到,搞不好今晚整个比赛都是个圈套! 光是想想,跟这种人沾上边之后会被卷入什么样的风波里,季觉就浑身发毛,搞不好就尸骨无存了。 “你不早说!” “这不是怕影响不好么?这种身份,也不好挂在嘴边啊。” 陈玉帛尴尬搓手:“况且,我出来创业是靠自己……以及我哥这么多年的努力……” 说着,他已经拽住了季觉的手,眼泪汪汪:“我是正经企业家啊季哥,我从来不干亏心事的,你不能不管我啊!” 哥,你特么是我哥! 这要不是外面还有个狙击手瞄着,季觉现在搞不好就已经起来华佗三连,火速跑路了。 早些年,季觉曾经听说,古代有句话讲命运为每一份礼物都已经标好了价格,他一直深以为然,但他独没想到,这一次的价格直接标在了明面上了! 就知道这丧尽天良的钱不好赚! 得,现在报应来了。 他从牙缝里挤出了声音:“得加钱!” “翻倍,我翻一倍!不,两倍!不对,现在流水没那么多,股份能行吗?”陈玉帛仿佛拽住了救命稻草:“可以虚拟货币支付吗?股票或者期货交割?” “你特么可闭嘴吧!” 季觉的手按在了他的脸上,瞪眼警告:“别说话!” 远方疾驰的声音渐近了。 闯入了会场。 可惜,并不是此刻还正在翻山越岭的小牛马,而是一辆连牌照都没有的面包车。 车辆一个急刹,停稳,紧接着开启的车门之后就跳下来了五个蒙着脸的男人。 完全没有理会那些四散奔逃或者是躲在角落里的人,甚至不在乎那些散落的奢侈品包包或者是财物。 笔直的,向着他们的方向走过来。 他们或高或矮,或胖或瘦。 唯一的相同点,就是他们手里捏着的东西,被黑色的塑料袋包裹着,却又凸显出了季觉熟悉的轮廓。 手枪! 可就你们有枪么?! 季觉依靠在水沟里,面无表情的拔出了猎鹿人,自天空之眼的俯瞰中,沉默的倒数:5、4、3、2——1! 在那个陌生的身影出现在沟渠边缘的瞬间,他毫不犹豫的扣动了扳机,对方甚至还没看清他们究竟在哪里,便已经仰天倒下。 当剩下的几个人下意识后退的瞬间,便听见了,近在咫尺的引擎轰鸣! 几辆杂乱停在场中的跑车,骤然亮起了车灯,再然后,充分的向在场的袭击者们展示了,什么叫百公里三秒钟以下的恐怖加速。 只是在瞬间,便有一个人被正面撞飞,还有两个,在几辆车交错的甩尾之中被卷进了轮胎下面,变成了血葫芦,满地乱滚。 惨叫声里,跌倒在地的幸存者愣在原地,下意识的转身,拔足飞奔。 再然后,才看到,从身后投射在路面上的冷酷灯光。 跑车加速! 自百米之内,化为了流星,将他彻底送到了天上! 最后,一声坠落的闷响。 死寂之中,只剩下群山之间扩散的轰鸣。 狙击手再度扣动扳机。 擦着季觉的脑袋飞过,贯入泥土里,消失不见。 季觉仰天倒下,剧烈喘息。 刚刚那一瞬,季觉想要趁着现场大乱从排水沟中跃出,可却没想到,自始至终枪手都未曾因为同伴的惨死而有任何的动摇,只是冷漠的瞄准着他们的位置。 锁死了他们任何想要逃生的可能。 自枪线的笼罩之下,排水沟之外的自由世界,早已经被等待于此的死亡所充斥。 “被堵门了啊。” 季觉轻声呢喃,抬头望向夜空。点点繁星之间,天空之眼俯瞰,凝视着那个隐藏在群山之间的身影。 在这死寂里,彼此凝视。 恰如他们彼此相峙。 一动不动。 就好像化为了顽石,能僵持到地老天荒。 直到远方的群山中,引擎轰鸣的声音响起。 小牛马疾驰! 第114章 怎么哪儿哪儿都有你? 第114章 怎么哪儿哪儿都有你? 在漆黑的夜色中,密林和灌木之间,骤然有刺眼的亮光显现。 看上去平平无奇的三轮车此刻却仿佛将重力抛在了身后上一般,以不可思议的极速逆着陡坡,碾过稀松的土壤,在山丘之间驰骋如飞。 在察觉到那一辆诡异三轮车的瞬间,高点之上的枪手仿佛就陷入了犹豫,考虑着是否要撤退了。 而在那之前,更快的,是掠过天穹之上的阴影…… 飞鸟展翅! 就在腾跃和颠簸之中,小牛马车斗里的箱子猛然腾空而起,把手落入了葛洛莉亚的爪子之中,再然后,小小的飞鸟展开双翼,轻而易举的拽着体型和重量超过自己十几倍的长条形皮箱起飞,快速的向着季觉所在的方向俯冲而来。 小九快递! “……” 震惊之中,枪手不由得色变,下意识的想要抬起枪口,击坠那一只掠过半空的飞鸟,可就在同时,却听见了令自己头皮发麻的蜂鸣声。 不由得,毛骨悚然。 在中土的战场之上,每当这样的声音响起的瞬间,就代表着无人机蜂群的自杀攻击即将从天而降。 他抱起枪来,不假思索的翻滚,从腰间拔出了手枪,向着蜂鸣声的来处扣动扳机。 直到看清那一架根本毫无威胁性的无人机残骸时,才真正的,如坠冰窟。 糟了! 当他猛然甩开了手枪,蹲身,端起了狙击枪瞄向了排水沟的方向时,才终于看到,那一具半空中被打开的皮箱翻滚着,坠落。 从其中落下的那柄杠杆式枪已经落入了一只从排水沟里伸出的手中。 攻守之势,自此刻逆转。 “能见到你真好。” 季觉捧着手中的老朋友,由衷赞叹着,微笑,挥洒之间,开启的弹仓便凌空接住了皮箱中如雨散落的子弹。 伴随着轻描淡写的回旋,清脆的声音迸发。 填装完成。 接下来,就是中门对狙的快乐时光了—— 开火,他说。 那一瞬间,机械降神带来的共鸣之中,反射如闪电,缄默的雷霆迸发怒喝与轰鸣,水银子弹呼啸而出,跨越了九百七十米的距离,呼啸而来。 自半空之中,同狙击枪中所迸射出的子弹碰撞在一处,铁和铁的摩擦迸射火花,奔流的水银轻而易举从正中贯穿,飞驰,再度矫正自身的轨迹,在半空中划过了一道银色的弧形轨迹之后,贯入了枪手身旁的树干里! 刺骨的恶寒将枪手所吞没,他甚至来不及去检查面孔之上那一片生涩的钝痛,本能的拉动枪栓,再度,扣动扳机。 而就在瞄准镜里,那季觉的枪自再度的回旋里抛出弹壳,重新填装,宛如行云流水一般,抬起手。 飞射而出的子弹又一次凌空将来袭的子弹打爆,散逸的水银辉光自半空之中留下了久而不散的轨迹。 就像是蓄而不发的利刃那样,摇摇的指向了密林之中的枪手。 恶寒如潮水,汹涌而来。 一把一百多年前的杠杆式步枪?认真的吗? 自己真的还清醒着吗? 还是说,早就坠入了噩梦中? 汗流浃背的枪手再度扣动扳机,不得不,抓紧一切机会,发起攻击。 不敢停下,也不能停下! 一旦他转身逃离的话,那从背后追上来的子弹绝对会在瞬间将他的脑袋打成一团浆糊,他已经被季觉拽入了这一场看不见尽头的生死对决之中。 唯一留给他的选择就只有坚持,继续,直到匣中所填装的子弹耗尽之后,任人宰割! 巨响自群山之间再度迸发,此起彼伏。 就像是西部烈日之下的正午对决。 一道道水银燃烧蒸发所形成的轨迹在群山的黑暗里显现,又缓缓的消散,每一缕迸射而来的银光,都带来了仿佛撕裂面孔的剧痛风声。 粘稠的血液从脸上缓缓滴落,流进了眼睛里。 将枪手眼中的世界染成了一片黑红。 可他甚至不敢眨眼,只是,本能的扣动扳机,直到枪匣中传来空空荡荡的回声。 没子弹了。 在了然的那一瞬间,他心中所升起的,竟然是一种如蒙大赦的解脱。 啊,终于…… 嘭! 在他手中,狙击枪骤然炸裂,变形。 飞射的子弹贯入了他的手臂,在肩膀上掏出了一个大洞。再然后,第二颗,第三颗,夺走了他的双腿,却未曾取走他的性命。 只是残忍的留着他在失血中等待死亡。 或者,等待比死亡更加恐怖的折磨…… 直到现在,机械降神的共鸣中,才传来了那个低沉的报告声:报告长官,射击完毕 任务完成,辛苦了 季觉放下的枪,长出了一口气。 死寂之中,现场已经再无声息,那些躲藏在角落里的人半口大气不敢再出,就连陈玉帛从排水沟爬出来之后,都已经筋疲力尽,再没了力气。 只有季觉静静的坐在鲲鹏的车头,抬头仰望着夜空。 星辰静谧,月光温柔。 “夜色真美啊。” 他轻笑着,再没有说话。 直到远方再度有车队疾驰的声音传来,陈玉帛的电话终于响起,他狂喜着起身,向着车队疯狂挥手。 车队隔着老远停下,有个干瘦的白头发男人从车上下来,带着几个年轻人,先是检查了陈玉帛的状况,了解了一下现场情况之后,那个被叫做林叔的男人便主动向着季觉迎了上来。 灵质波动引而不发,脚步轻巧但又坚实稳定,眼神锐利但看向季觉时却又一片和煦,丝毫没有显露出任何威胁。 陌生的天选者主动伸出了手,笑容热诚。 “季先生,真对不起,今晚麻烦太多了,老板实在抽不开身,没办法亲自过来向您致谢。” 说着,他小心的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名片,双手奉上:“来之前,他特地交代,多谢今晚的援手,情义实在难得,改日一定登门拜谢。 也盼望您不要芥蒂这些意外,什么时候得闲的话,务必赏光,一起吃个茶。” “好说好说。” 季觉微笑着,同样接过名片,当着他的面郑重收好。 这样的话,大家也算是走完社会人的礼貌流程了。 陈行舟认下了这一份自己亲弟弟的救命人情,并且给出许诺。虽然人情能变现多少还两说,自己一时半会儿和荒集也没什么交集。但主动送上门来的报酬,不要白不要啊。 要知道,那一张轻薄普通的名片对于多少渴望而不可得的人来说,可能就是通向上流社会的龙门了。 “那边山上还有一个枪手,别忘了。” 他指了指山上的高点:“应该是军队出身,小心周围有诡雷。速度快点的话,应该还有气儿。” 林叔神情一肃:“我亲自去。” 老者的身影在阴暗中仿佛虚幻一般,飘忽不定,只是几个起落就已经落在了高点,丝毫不见任何吃力的迹象。 隐约听见了爆炸的声音,不过很快,他就提着一具尸体下来了,叹息着丢在地上:“已经死了,服毒。不过看身上的纹身,应该是帝国那边的人,这种人在崖城不多,查起来也方便。” 就在说话的时候,几个离队的年轻人也回来了,身后还带着垂头丧气脸色灰败的穆疆,礼貌的将他送进了车里,有个人过来跟林叔报告:“那个女的不见了。” 林叔点了点头,并没有多说什么。 在临走之前,陈玉帛推开了旁边照顾的人走过来。 “今天多亏你了,老季。” 他用力的抱了一下季觉,拍了拍他的后背:“如果后面还有空的话,来我家坐坐怎么样?我请你撸猫!” 实话说,季觉不喜欢麻烦,对猫真的不感兴趣,哪怕他家的猫会后空翻也一样。 可看着陈玉帛的神情,还有那一丝隐约的卑微恳请。 他终究还是叹了口气。 无可奈何。 没办法,老板给了钱的,况且,老板为人也不错。哥哥的名片都收了,弟弟的猫撸上两把又怎么了? “好啊。” 他点头:“等回头要保养的时候,我上门帮伱修车。” 于是,陈玉帛就笑起来了。 就好像今天晚上再没有什么事情,更值得如此开心一般。 他挥手远去。 只留下季觉一个人坐在小牛马的身上,吹着夜风,看着星空,忽然感受到了一种工作时间之外悄悄和客户有人私人感情的惆怅感。 加钟不给钱就算了,还骗我去他家看猫。 总感觉哪里有问题! “你说每次有什么风吹草动,咱们这帮片儿警是不是最后知道的?” 大半个小时之后,夜宵摊子上,闻雯挂断了手机,撇了撇嘴,仰头吨吨吨干掉了一扎啤酒之后,才摇头叹息。 “谁的电话?”童画好奇。 “你哥的。” 闻雯夹着毛豆随意说道:“一部的大爷们通知我们这帮巡逻干活儿的,最近崖城不太平,做事儿的时候注意一些。” “啊,童山那个臭傻逼!” 童画顿时大怒拍桌:“他小时候砸了二叔的罐子还是我替他顶雷呢,这么不把我当盘儿菜?!别气,闻姐,我回去就甩脸色给他看。” “甩脸色给他也没用。” 闻雯被逗笑了,摇头:“一个小时前,雷耀兴的人对陈行舟的弟弟下了杀手,幸亏他弟弟福大命大,事先雇了个……来赚外快的保镖,捡回一条命。” 说后半句话的时候,她的神情尤为古怪,就好像扫黄的时候在一排蹲地上抱头的家伙里看到了熟人一样。 发自内心的好奇和怀疑——怎么哪儿哪儿都有你?! “然后,陈行舟也不是善茬,这事儿还没过五分钟,雷耀兴的私人会计和司机,就被人从丽华区最高的楼上丢下来了,在明月广场上砸成了一滩烂泥。 现在两边已经开始呼朋唤友,剑拔弩张,搞不好就要打起来了。” “啊?” 童画愕然:“雷武业不管?” 作为荒集在本地的主理和话事人,雷武业这个名字四十年来,如同乌云一样,盖在崖城阴暗面的上空。 就好像食物链最顶层的猛兽,驾驭着麾下的诸多人马,将整个崖城的暗面打造成了水泼不进的壁垒,一个人独享了所有崖城走私的红利。 如今自己的干儿子和最信任的助手要打起来了,他竟然无动于衷? 这就很离谱了。 “这就是最大的问题了。” 闻雯叹了口气,“雷武业那个老登快咽气了。” 第115章 嗜血狂化 第115章 嗜血狂化 这些年雷武业深居简出,甚少露面,大部分时候都在自己的靠海渔庄里,形同隐居。 看起来风轻云淡,宛若世外高人,可实际上权欲之心未曾减少半点。 自风景如画的隐居之地里,他依旧在通过各种方式遥控着名下的产业运行,下达指令,做出裁断。就像是看得见的枷锁变成了无形的缰绳,缠绕在每一个见不得光的人的脖子上。 上一次露面,还是几个月之前,新任总督就职的仪式上。彼时的市民代表雷武业先生同总督握手,在镜头里笑的多么情投意合。 但才过了这么一截时间,人就已经住进iu里。 一时间令人完全不敢置信。 可太过于离奇的同时,好像似乎又有了那么几分可信度。 而更离奇的地方在于,如此要命的消息,竟然不知为何,不胫而走! 一夜之间,所有人都知道了,不好了不好了雷武业要死了,搞的人心浮动,混乱不堪。 按理说,一个老登,死就死吧,有什么大不了? 毕竟在雷武业在崖城暗面耕耘了这么多年,要说广行善事才是可笑。一身罪孽,不说恶贯满盈吧,也称得上是死有余辜了。 闻雯在吃完毛豆之后,已经挥手叫人过来开香槟庆祝了。 死得好,死得妙,死的总督呱呱叫! 好似喵! 就算他不死,哪天闻雯忍不下去了摔门辞职不干之后,说不定也要上门去把那老登给当成塑料泡泡膜一样捏完了出口恶气。 奈何,要死的不会只有他一个。 一鲸落、万物生,这实在是美德,可这种福泽万代的事情却没几个人能做得到。 而对有些散发着恶臭的肿瘤来说,一旦爆开之后,只会让脓水和蛆虫爬的满地都是,令人皱眉。 这就是一部打电话到二部来的原因。 局长在外,一部部长童山和副局长就是主事,副局长这些年也常年在外,跑的不见人影,大权便全权落入了童山的手中。可以说这位崖城童家的嫡长子如今是事实上的安全局代理局长了。 电话接完,明天开始,闻雯就要开始跑腿,按例去把北山区所有社团的头头脑脑全都敲打一遍——别特么闹的太过分,如果脏东西漏到街面上,到时候大家谁都不会好看。 联邦十九座大城,每一座城里自然有高下,油水丰厚自然也各有不同。 位于联邦最南方的崖城,虽然本地产业一般,但进出口贸易所带来的油水就足够养活不知道多少寄生虫。 电子产品、武器、奢侈品,乃至禁药…… 想象一下,这遍布海岸线的诸多渔村和暗港里里面究竟藏着多少利益,那简直是一条流动的黄金之河,会有多少人心动? 一个雷武业死了,下一个雷武业也会继续站出来。 可下一个雷武业,为什么不能是自己呢? 作为一个覆盖全世界阴暗面的组织,荒集之复杂和庞大自然不必言说,十二位魁首高高在上,如龙一般行云布雨,令群蛇俯首追随。 可如龙一般升腾变化有多少人想都不敢想,但蛇的位置却实打实的位高权重,足以令人心智迷乱。 荒集主理,就是货真价实的地头蛇。 崖城暗面的话事人。 名义上来说,他是来主持公道,避免双方闹到不可开交。 毕竟魁首们每天也不能总为你崖城哪条街多开个字花档合不合适费脑筋。 当上魁首的,要么是当世绝强的白鹿天人,要么是暗中统和数个区域或者城市的幕后bss,再或者是千岛之间掌控着船舶航线可以轻易让任何一个小国破产的无冕之王…… 当上魁首之前出生入死累死累活,当上魁首之后还特么要累死累活,那这魁首岂不是白当了? 因此,本地理事,就是这种情况下应运而生的工具人。 相当于荒集本地部门总经理。 在荒集,他们是魁首之下,可在崖城,就是不折不扣的万人之上。 只要巧妙利用这一份权力和名义,即便是手无寸铁的人都能够调伏强龙,一言平定暗面所有越线的斗争。 更不要说已经变成了数字的金钱和向下近乎无限的权威。 一般来说,如此紧要的位置,就算主理遭遇不测,也都会有继承人。 偏偏雷武业这老狗,这辈子收了十四个干儿契女,各个许以方面之任,然后让他们互相制衡,自己可以高枕无忧。 毕竟,白鹿之道是这样的,忠犬固然不少,白眼狼更多,小弟势力大了之后干死老大简直是常有的事情,拜多少二哥都不管用。 这一套他玩的太遛了,以至于,他一撒手,再没有人能把持全盘,变成一盘散沙。甚至,在长年累月的冲突和因此带来的间隙里,将彼此视作仇寇。 现在雷武业还没死呢,刚躺进iu,他所缔造的伟业就已经开始分崩离析,快要自相残杀了。 真不知道氧气面罩下那张老脸此刻究竟是震怒还是惊慌呢? 搞不好,断气之前,他所在乎的一切就再不属于他了。 届时,那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闻雯想想都觉得可笑可悲。 可一想到因此而带来的诸多斗争和牵连的无辜,她就忍不住想要直接冲过去,把这老东西给彻底挫骨扬灰。 瞧瞧你他妈干的好事! “什么时候能把这帮垃圾全都杀完呢?” 她感慨着仰头,将庆祝和悲叹的烈酒一饮而尽。 雷武业失鹿,所有牵扯其中的人都将开始疯狂追逐。 或者说,那一只饥肠辘辘、永不饱足的狰狞之鹿在厌恶了雷武业的陈腐之后,已经开始在无数猎物之间寻找下一个祭品…… 崖城的暗面,要乱起来了。 “又是一番腥风血雨啊。” 闻雯仰头,看向漆黑的天穹,乌云弥漫之中,再看不见月与星。 “我操,这是什么腥风血雨啊……” 翌日清晨,季觉看着翻倍的作业,在哀嚎中,眼前一黑,就连刚刚升上天空的太阳都变得暗淡无光。 世界阴沉。 按照叶教授的吩咐,既然请假一整天,那就自己抽空把进度补上吧。 看在季觉的主观能动性,监督和审查就没必要了,但一天不刷题自己知道,两天没看书叶教授肯定就知道了,到时候搞不好灵质攻防课晚上还要再给你加一节。 吃不了学习的苦去吃拳头的苦,何苦来哉? 叶纯看在眼里,已经对这邪门的师生关系无话可说。 毕竟,对学徒如此奔放的管理和培养方式,在整个工匠界都只能说是一朵奇葩。 寻常的工坊里,没什么优点家里没什么钱能力还一般的学徒,每天和社畜也没什么区别,早上打卡,晚上下班,学费交够了就给工匠打下手,心情好了教伱两句,心情不好了给你个大逼兜子也只能回家悄悄掉小珍珠。 要么就是天赋异禀、才华惊人、钩子甚紧最得老师欢心的学生,往往也都被带在身边,时时刻刻聆听教诲,耳提面命,每日辛勤学习,从入门到入土。直到出师成为新的工匠之后,再去享受别的吹捧、尊崇和钩子。 偏偏季觉哪种都不是。 说看重吧,确实看重,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要有空,叶教授从来都没拒绝过季觉的提问和疑惑,更不要提非攻的线索和解离术的传承。 可说不看重吧,确实有点冷漠,因为叶教授教完基础和指出方向之后,就甩手不管自己继续忙自己的项目,把学生丢进仓库和书库里,让他自己摸电门玩去了。 进度不看,成果不问,外面闯了什么祸或者被狙击手锁头也毫不在乎。以至于明明是家养的学徒,可愣生生给搞出了一种野生的美。 偏偏两个人都自得其乐,对其他的事情毫不在乎。 “扬升的要素基础已经可以,纯化的部分你因为流体炼金术有自己的理解,暂时够用了,后面可以补课。” 叶教授在看过季觉的阅读笔记之后缓缓说道:“接下来要主攻的方向是‘萃变’,这是你真正的弱项。除了解离术的练习之外,其他时间,你先看这部分资料吧。” 现代炼金术四大要素,扬升、萃变、纯化和协律。 扬升指的是赋予物质以灵质,譬如点石成金,令其向上善的性质靠拢,从而能够容纳赐福。 纯化是令物性更加纯粹,筛除杂质,屏蔽干扰,以令其无限的向着最纯粹的方向过渡和演变。 协律是统合所有组成,令复数的灵质回路、构建和上善赐福彻底的融为一个整体。 而萃变,则是令复数以上的材料和赐福彼此激化之后,蜕变为全新的状态。 简而言之,用牌佬们最喜欢的话来说,就叫‘融合’。 可两样东西放一块怎么融合什么时候融合,哪个分量多点少点,时辰海拔和位置不同,磁场强弱甚至人品好坏……都会有天差地别的变化。 即便是现代炼金术中早已经有了无穷定式而且每年这个数量还会更进一步的在各种探索中扩张和上升,但依旧还远远不够。 死记硬背到一定程度上,已经没用了,每个工匠都应该在这个过程之中有独属于自身的理解和感触。 通过海量的练习和尝试之后积累经验,进而让本能和感知去告诉你,什么时候应该怎么做。 同时……这也是最氪的地方,没有之一。 扬升入门简单但想要提升千难万难,纯化步骤麻烦操作精细需要十二万分小心,协律需要统括全局把控所有,使各个构成各安其位彼此协力的同时互不干扰。 这几个都有一个特点,成就是成了,不成的话就小心点再来一次,只要按照流程来,就总不会错,失误了的话给上两个大嘴巴子,以后就记得了。 但萃变对学徒是个绝望的死循环——没钱买材料尝试就学不会,学不会就会犯错,犯错材料报废就会挨大嘴巴子扣钱,扣了钱之后就更没钱买材料。 提起这个来,作为资深穷逼的季觉就下意识的一阵头秃。 摸着怀里还没揣热的一百多万,只盼望陈玉帛那个没良心的死鬼,赶快给自己把尾款给打过来。 “钱的方面,你不用担心。” 叶教授喝着茶,将一张黑色的卡片放在了桌子上,推到季觉的面前,“看来你昨晚也不算打了白工。 已经有人替你解决了。” 造型精致的漆黑的卡片在桌子上,上面烫金的编码在阳光下焕发出金灿灿的光芒,照亮了季觉的眼睛。 散发着一种有钱的气息,令人本能的感觉到尊贵。 震慑穷逼。 “我……的天。” 季觉心里一咯噔,差点没克制住,在教授跟前说了脏话,赶忙转换话题:“这是什么卡,没见过啊?谁给的?” “陈行舟,今天早上就派人送过来的,平日里俩兄弟素不来往连个人手都不给派,现在看来,对自己亲弟弟的死活还挺上心的。” 教授冷笑了一声:“我只说了你是刚入门的学徒,那家伙就知道该掏点什么东西出来了。 这是天平商会的只提供给高端客户的会员卡,应该是他昨晚紧急找人收购的,名字和资料现在已经全都变成你的了。 里面差不多有个两千来万,你要是嫌麻烦的话,可以去取出来放进自己卡里。不过,有了这笔钱,你至少半年之内都不用担心花费了。” 我叼! 季觉心中的脏话再也忍不住了,目瞪口呆:这就是大佬么?两千万说给就给?谢礼这么夸张吗? 直接把尾款翻十倍的?! 以及…… “半年?” 他呆滞的看着眼前的教授,好几次,欲言又止——这个炼金术烧钱的速度,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两千除以一百八,差不多每天是11.111111万,这数字光棍的让单身狗黯然神伤,可当这个数字换成钱再乘以每天的时候,就足够任何一个单身狗摇身一变成为钻石王老五、黑桃q人头马等厂家精神股东、叱咤夜场的旷世豪杰。 每天十一万?! 季觉吃死喝死玩死了都不用那么多啊! 什么好炼金术这么烧钱啊! “你自己的进度太快,不要怪炼金术。” 叶教授瞥了一眼他没见识的傻样儿:“两个多月,别的学徒这会儿连基础都还没学完呢,谁跟你一样现代的学不够还把古代的再倒腾出来? 你要想细水长流的话也没问题,十年八年也够你用了,再熬一熬资历,说不定等三十岁的时候就能成为正式工匠,到时候别人还要夸你一句风华正茂年轻有为呢。 陈行舟也大概是这么打算的,等八九年之后,你靠着他的钱成了工匠,有什么需要岂不是简单方便?” 季觉陪着笑,没敢说话。 只能感慨,不愧是余烬,氪金就变强,甚至还可以充值加进度。 只不过,原本他以为有钱人都是钱多的烧得慌,却没想到,光是一件谢礼都能整出这么多花样来。虽然阴暗一点揣测的话,这种可能无疑是非常大的,但……人家也没跟你签合同啊! 甚至多余的一句话都没有。 人情往来人情往来,往来的多了,人情就有了。这种事情总要你情我愿。 陈行舟出手固然虽然阔绰,但季觉又不是什么事儿都没干,况且,要是没叶教授这层关系,他还捞不到这么丰厚的待遇呢。 季觉倒是没蠢到直接拿出卡来问一句‘要不您老分一半?’,真这么做了才会遭自己老师白眼。 也只能努力加快进度了。 完全不知道,自己如今在现代炼金术上的进度已经快到了什么程度,卷狗的灵魂已经再一次开始熊熊燃烧。 若不是教授就在旁边,他都忍不住想要仰天大笑三声: 肝也有,氪我也有! 肝氪双修,天底下还有哪个的练度敌得过我?! 可很快,视线就被卡片旁边的吊坠所吸引了。 “这个又是什么?” “你的战利品,陈行舟的人收拾过现场之后送过来的。” “看上去好像是炼金作品?” 季觉拿起来端详,看上去是,实际上,它确实是。 只是那在手里就能够感受到其中的赐福气息,这个似有似无飘忽而上的感觉,是升变。 他越发谨慎。 一般升变的赐福都作用于灵魂和意识之上,倘若稍有使用不慎的话,搞不好自己的脑子都要出问题。 况且,这个做功…… 怎么说呢,看上去花里胡哨的很像一回事儿,而且看得出来,手法很娴熟,比季觉强得多。 但见过水银作品中那浑然天成物我相容的美感,又在现代炼金术的学习里感受过叶教授作品中一丝不苟、包罗万象的森严气魄之后……他只能说,也就是那么一回事儿了。 甚至,好像都…… “有点疵?”他有些不确定。 “看起来眼光也有所长进了。” 叶教授难得夸赞了一句,紧接着点评道:“不必这么礼貌,这样的材料和赐福,做成这个样子,除了垃圾之外再没别的可言了。 能把赐福熔炼成这种这种蹩脚货色,还有胆子拿出来卖,完全是在丢人现眼,也怪不得那个工匠不敢把自己的徽记刻在上面。将来但凡被人扒出来,恐怕这辈子都会被人当成个笑话。” 材料很好,赐福也很不错。 唯独做工,烂到一塌糊涂! 扬升徒有其型、萃变照搬公式、纯化参差不齐、协律乱七八糟,再没有比这更样子货的样子货了。 估计里面的赐福早知道自己会变成这样,恐怕也直接往下一跳,和九孽一起烂在漩涡里了。 关于赐福的具体状况,叶教授已经看过。 名字叫做超然视界。 一言概之,是赋予使用者加速自我感知和思考速度的能力,从而变相达到令时间放缓的效果。 不算普通,但也不算珍惜,因为和它效果相同的赐福还有很多。诸如白鹿的‘闪电反射’、荒墟的‘物我同心’、涡的‘神经灵质化’……乃至永恒之门所给出的传说级赐福‘时光截流’! 实际上,‘妙手天成’的类似赐福也有相似的同款。 大群有‘征掠之手’,白鹿有‘灵犀一指’,涡有‘妙手回春’,只不过一个专注强破坏力,一个更侧重于灵巧与反制,还有一个干脆直接是奶人的能力,无法同妙手天成的恐怖泛用性和成长性相提并论。 “行了,别看了,无非就是个蹩脚的玩意儿。” 叶教授打断了季觉的思考,然后发出了仿佛来自噩梦最深处的声音:“既然这东西到了你的手里,那就给你加个作业吧——” 别啊! 季觉面色惊变,下意识的想要把这玩意儿丢了。 我不要了不行么? 这作业怎么说加就加的?! “接下来,解离术的入门练习里,操作对象就换成它吧。” 叶教授端起茶杯,毫不留情:“你要做的就是把它拆开,剥离掉那些乱七八糟的灵质回路和材料污染,保持内部赐福最大程度上不受影响,鬼工会留在工坊里协助你,把赐福完整提取出来。” “呃……” 季觉犹豫着问:“有时间要求么?” “随你,做得快做的慢都无所谓。” 教授最后看了他一眼,打下一针令季觉彻底疯狂的鸡血:“我想,等赐福剥离出来之后,也差不多应该开始了。” 她淡淡的说:“你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炼金创造。” “……” 死寂中,叶纯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可季觉的眼睛却亮起了,仿佛放出了嗜血的光芒…… 那一瞬间—— ——卷狗,狂暴化,完成! 第116章 盼头 第116章 盼头 “我特么菜就多练!” …… “把他给我赶出宫去!” …… “垃圾,我要你助我修行!” …… “桀桀桀桀桀!我还要再练十遍解离术口也!!!” …… 连续三天,整个工坊都充斥在丧心病狂的鬼叫里,不分早晚昼夜,随时随地。 若不是隔音状况良好的话,季觉可能早就被叶教授一脚给踹出去了,或者在那之前,被叶纯乱枪扫死。 可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 舍友的青轴声如仙乐入耳,翻书声如装修震耳欲聋。 光看着他卷到废寝忘食的样子,某位同样姓叶的咸鱼就已经开始有点神经衰弱了。 甚至做噩梦都梦见有个狗东西在自己身后疯狂的卷,还桀桀怪笑流着口水贴上来:“学姐学姐,今天晚上来我家,我家的论文会后空翻哦~” 卷吧卷吧! 早点卷死了算了! 老娘已经帮你预定好天门湖最好的景观位了,等你化成了灰,以后就是天门大学里的新名胜——狗の末路! 沙发上的叶纯翻来覆去,半点睡意都酝酿不出来,这个逼午觉是死活都睡不了一点。 一闭上眼睛那副卷狗的样子就活灵活现的出现在了眼前。老天爷老天奶,杀了我吧,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在极度愤怒的情况下,叶纯怒了一下。 然后,无可奈何又垂死挣扎的从沙发上爬起来,一步三回头的磨蹭着坐在电脑前面,打开了新建文件夹和r文件,看着空空荡荡的页面,悄悄掉起小珍珠来。 而就在工坊里,筋疲力尽的季觉终于收回了自己罪恶的双手,仰天倒在椅子上,只感觉睡意昏沉。 今天的练习差不多可以结束了。 解离术的本质是自身灵质的运用,在奏效的前提之下,多寡其实并不重要,对这种蹩脚货色用还没入门的解离术,只能称得上一句省蓝。 按照这几天他给自己定的练习计划,将自身灵质消耗掉百分之六十四为一个流程,重复三次之后当天结束。 根据叶教授所给的公式,代入自己的灵质总量和位阶之后,百分之六十四是对如今季觉而言最佳的界限。 在这个界限之上,灵质的恢复效率达到最快,保证热量摄入的状况下,七小时左右就可以自然恢复。同时也不会因为长期灵质匮乏而受到损害。 季觉愿称之为卷狗黄金分割,只要遵从这个分割,他就可以尽情的去卷。然后把剩下的时间……用来刷题和啃书。 虽然一开始还会走神摸鱼,但别说,一旦习惯了之后,简直停不下来,快乐无边。 现在,在操作台上,原本看上去古色古香颇为典雅的吊坠,此刻已经遍布龟裂的痕迹,仿佛遭遇了不知道多少次鱼鳞碎剐,奄奄一息。 如果它真能说话的话,恐怕第一句就是求季觉赶紧给它一个痛快,杀人不过头点地,伱这都特么拿小刀划拉三天了,就算是天大的仇、似海的恨也应该报完了吧? 嗯,还行。 鬼工球的幽光一闪,扫了一遍之后说道:主体部分的灵质回路基本上已经全都剥离完了,接下来没乱七八糟的东西碍事,可以着手准备启封赐福了。 不得不说,我打工这么多年,这么弱的解离术,我还是第一次见……卷狗的恒心和毅力真可怕啊。 将来我如果得罪了你,你可千万给我个痛快,我可遭不了这种罪。 不对,倘若对象是天工的话……搞不好可以通过这种方式让对方屈服投降呢,相信我,嘴再怎么严的天工被你折腾这么一星期也老实了! 不愧是你,居然开发出了解离术的崭新用法! “放屁,哪里弱了?” 季觉顿时破防,瞪眼怒斥:“你不要给我哇哇叫!我这叫谨小慎微好不好?你懂不懂什么叫举重若轻啊?放心,到时候将来我摆置你,绝对干脆利索,就怕到时候太大你忍不下!” 鬼工嘿然一笑,再没说什么。 毕竟,这么精细的活儿,叶教授敢让季觉来的最大原因,就是因为……他太弱了。 但凡解离术的效果再强一点都达不到如此细微的效果。倘若入门的解离术是大刀阔斧,而没入门的就是考古时用的板刷。 况且这种精细活儿,讲究的就是宁少勿多,倘若季觉真入门了解离术,掌控力没到某种程度之前,叶教授还真不放心他干这种精细活儿。 结构这么简单的东西,他一把下去就捏爆了,赐福都能摇散黄,还回收个寂寞。 刮痧就刮痧,够使了。 况且,在解离术如此蹩脚的时候,居然还尤有余力的看顾全局,能精准的将效果圈定在了几条灵质回路之上……这一份恐怖到令人发指的灵质控制力,就是在鬼工球的眼皮子底下逐渐成型的。 四天? 还是三天? 总计一千七百零七次的练习,就已经将解离术掌握到这种程度,就算是有非攻和妙手天成的加持,也未免……太过夸张! 早在三四个月之前,他甚至还只是个普通的卷狗,中间还跑到裂界里浪到家都想不起在哪里,结果,便已经将其他学徒可能要耗费五六年的路已经全部走完。 以天工早已经固化的想象力和思维,鬼工完全无法想象,叶限究竟要催化出什么样的怪物? 但……关自己屁事儿哦! 反正只是主人的命令而已,它只是一个看乐子的球球。 这日子,是越来越有盼头咯~ 等季觉昏头转向的从工坊里出来,回到客厅的时候,已经又是下午了。 他左右看了看,发现教授不在之后,便松了口气,蹑手蹑脚的想要摸向厨房和冰柜,可走了两步,却忽然反应了过来。 今时,不同往日了! 顿时他底气大增,转过身来,迈着六亲不认的步子走向沙发,靠在了学姐平日里最喜欢的位置,邪魅一笑,扬声喝道: “叶纯!” 书房里匆匆的脚步声传来,熟悉的面孔带着强挤出来的甜美笑容,“我在,您说。” “累了。” 季觉毫不客气的展开了胳膊,搭在扶手上。 叶纯顿时凑上前来,热情揉肩。 才揉了两下,季觉就忍不住皱眉,一点都比不上老张家的推拿,但没办法,凑合凑合吧,条件有限。 他说:“渴了。” 顿时,便有冰可乐端上来,“请喝。” “这什么?”季觉眼看到上面的字,顿时勃然大怒,“无糖?狗都不喝!别拿这种破玩意儿糊弄我……算了,薯片拿过来!” 牙齿摩擦的声音响起。 叶纯一步步挪向了零食推车,推到了季觉面前,任由挑选。然后那根手指反复的扫来扫去,落在了叶纯专门留下来的最后一包最爱的红烩牛腩味上! “算了,清淡点,就吃这个吧。” 叶纯,目眦欲裂。 姓季的你特么…… 季觉吃着她的薯片,坐在她的沙发上,看着她的电视,毫不客气的抬眼看过来:“蒸馍?你不扶器?” “没有,没有。” 叶纯努力的维持着微笑的表情,“能被您挑上,是这破薯片的福气。” “是吗,那它的福气可真大啊。” 季觉嚼的咔咔响,翘起腿来,享受着这得来不易的美好体验:“我说小叶啊,论文写得怎么样啦?” “托您的福,初稿已经完成了。” “哎,你看,年轻人还是太毛躁,不要着急嘛,还是要多磨练磨练。”季觉摇头感慨道:“慢工出细活嘛。” 在眼角的疯狂跳动和抽搐里,叶纯咬牙切齿的回答:“您……说得对。” “行了,饿了。” 季觉挥手,淡然说道:“你,去给我炒俩菜,少放油盐。” 咔! 骨节摩擦的声音响起。 叶纯的小手儿都快把手推车把手都捏碎了,正在认真考虑着要不要给季觉开个瓢的时候,忽然又又又又又一次听见了一阵虚弱的咳嗽声。 “咳咳咳,前些天的暗伤啊,居然还没好啊。” 季觉叹息,抚胸感慨:“没事儿,不用担心,毕竟世道如此。可怜我一个庶出的学徒,竟然因为过于努力,遭受了嫡出学姐的妒忌和迫害。 原本简单的外包任务里,不仅被人用狙击枪锁头,而且留下了暗伤,一生郁郁而终。 等我闭上眼睛,却发现自己重生回了那一天之前。我发誓,这一世要活出自我,绝不会再任人宰割。 今晚来工坊,我50,倾听我的复仇计划,然后看我的新论文开题报告……” 硬了!硬了! 拳头彻底硬了! 狗东西便宜占不够了是吧! 自从当天晚上回来开始就开始演,演到现在就没停过! 坐我沙发,看我电视,吃我薯片,嫌我可乐,笑我论文,还要写新的论文开卷……此仇不共戴天! 在这狂怒之中,叶纯的战意劲增、狂增、暴增,甚至忽然无师自通了一招叫做强手裂颅的拳法。 此刻看着季觉的脑袋,她只想打开他的头盖骨看看,里面是不是和他的心一样黑! 季觉却一脸无辜、可怜楚楚的看着她。 一双瞪大的眼睛里,不知何时蒙上了一层水雾。 宛如泪光。 你特么…… “……” 叶纯闭上了眼睛,深呼吸。 在牙齿彻底咬碎之前,僵硬的转身,走向厨房。 不是因为心软或者良心不安,这么多天下来,原本的内疚早就被这狗东西迫害没了,她只是知道一拳下去,季觉这孙子绝对会躺在地上狗叫很久…… 算了,算了,叶纯,忍忍,再忍忍。 他迟早会有把柄落在自己的手上! 到时候,她叶泽直纯,绝对要千倍奉还! 啪! 一碗冒着热气的预制打卤面拍在了季觉面前的桌子上,死不瞑目的面条还飘在油水碎散的汤汁上。如小山一样的辣椒堆起,将汤色也染成了季觉的血一样的猩红。 “吃吧,这是我的肉,喝吧,这是我血。” 叶纯的眼瞳漆黑,毫无温度:“你今天但凡敢漏掉一口,这辈子都等不到明天了!” 就这? 季觉不由得习惯性冷笑,甚至想要跟她说:再给爹加个蛋! 可看着那充满杀意的眼神,终究是没敢说话。 乖巧的拿起筷子。 埋头吃面。 动作不由得停顿了一下。 妈耶,还是高估了学姐的厨艺,煮了这么久,怎么还是夹生的…… 早知道点外卖了。 就这样,无可奈何的把一整碗面全部统统吃完。 区区辣椒?笑话! 这在蜀州撑死了算中辣。 只不过,玩笑似乎开大了,学姐快要忍不住揍人了。 不过没关系,下次还敢! 被叶纯拿捏迫害了这么多年,难得有机会找补回来,那季觉还能不赶紧抓住机会?不然等过几天她不认账了,留给自己的就只有黄瓜味的薯片了! 季觉翘起腿来,在学姐反攻倒算之前,充分的享受着这短暂的快乐和甘甜: “这日子呀,是越来越有盼头咯。” 在这之前,季觉曾经问过叶教授,自己的解离术什么时候才算是真正的入门? 得到的回答是,不必拘泥于单手实现,倘若能在无需准备的状况下,双手施展顷刻既成,完成对目标的灵性破坏,那么就算入门了。 紧接着,季觉嘴贱再问:“那什么时候算是彻底掌握?” 于是,他便看到了叶教授的笑容,如此意味深长,就好像布置作业之前给学生的最后慈悲:“等你把仓库里的废品全都拆完之后,应该就差不多了……” 季觉吞了口吐沫,估算了一下废品规模的恐怖数量,不敢再想。 正如同他所体会和见到的一样,除了刻进骨子里的傲慢、冷漠和轻蔑之外,叶教授并不屑于同凡物交流,也不在乎蠢货对自己的看法,同时,也绝对不会容忍失误,不论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 更不会允许自己的造物之上出现任何瑕疵。 哪怕一丁点都不行! 偶尔就算炉中的造物出现了预料之外的良性变化,只要不符合她设计之初的要求和构造,那么迎来的结果就是被摘除赐福之后,无情毁弃。 极端的完美主义和控制欲,再加上这一份超凡脱俗的才能,最后所得到的结果是世上最年轻的大师和在学界毁誉参半的赫赫威名。 一件作品从设计到完成,起码要经历十几个步骤和十次以上的重复乃至在她满意之前无休止的返工。 一件成品之后,是数十成百倍的实验品和废弃物。 最终,所汇聚而成的,便是仓库中那触目惊心的可怕规模。正如同她在余烬之道攀登至今,脚下所垫起的累累败者之山。 即便清楚那些全部都是香甜可口的食粮,季觉依旧忍不住头皮发麻,这么夸张的数量,会吃死人的吧? “长路漫漫啊。” 季觉苦恼又欣喜的轻叹着,耳边忽然传来了清脆的声音。 啪! 一缕微光,悄然从遍布裂隙的吊坠中升起,那是被破坏的最后一根外围灵质回路。 季觉终于长出了一口气,深呼吸。 擦掉了额头上的汗水。 很好,就差最后的临门一步了。鬼工的声音从意识中响起,先停一下,休息一会儿,平复一下灵质和心态。 “终于……” 季觉叹了口气,麻木的双手抬起,揉了揉眼眶。 折磨终于要结束了,就没这么累过…… 太伤眼睛了! 倘若之前的解离术练习,算是从破坏的角度去学习老师的高屋建瓴的设计思路并在一次次的尝试中加深体会的话,那这几天的季觉,只感觉自己在做一本垃圾桶里捡回来的错题集,还是不得不捏着鼻子往下做一个地方都不能放过的那种。 在这种匪夷所思的下饭操作里,充分的体会到了工匠的多样性。错的能如此有创意,是真的离谱啊! 这逼回路咱们今天是不画不行么?手抖成这样,先去医院看看好不好? 而且各种质变的灵质混在一起,纯化形同虚设,萃变敷衍潦草。 还有,你这个协律是怎么搞的?是怎么弄到六层结构各行其是、互相冲突和抵触,让使用负担凭空加重了一倍多,效果还削成这个吊样? 汝师大逼兜子莫非不利呼? 就这,你特么还好意思,装后门?!!! 脸呢?脸呢!! 记得轻点,再轻点,小心一些,要像手术的时候切开肝脏一样 鬼工不厌其烦的第五次重复要点:不要犹豫,一鼓作气同时将四个部分全部摘除,不然的话会留下污染和杂质,干扰下一次的重塑。 “我知道,我知道,别说了!” 季觉已经无暇顾及它的絮叨,全神贯注。 在缓缓抬起的双手里,熟悉的低鸣声渐渐高亢——灵质的震与静自双手之间自如流转,已然毫无窒涩。 目标是吊坠最后的核心部分。 四道不同的灵质回路,以上善徽记为衔接,荒墟增强了物性,升变封锁了灵质,从而将赐福固定自铁石之中。 经典到全部照搬毫无亮点的双锁结构。 缺点是毫无变化,过于僵硬。 优点是,令人发指的坚固和稳定! 以季觉的造诣,想要同时以不同的频率和烈度瓦解四道不同的回路,简直痴人说梦。但没关系,只要够快就好,只要够快,那碎片就来不及污染赐福。 只要够快,那就…… 足够完美! 那一瞬间,季觉的双手之下,前所未有的刺耳高亢鸣叫声迸发——压制在极端精细尺度的灵质震荡如利刃那样,无视了鬼工球的震惊呐喊和警告,一斩而下! “给我,碎! 重迭的双手,交错的十指之下,那一束渺小的解离之刃足以比拟电光的恐怖速度疾驰。 就好像疯狂旋转的粉碎机刀片一样,搅动回旋,层层向内收缩。 令所接触到的一切符文和回路尽数碎裂,自上善的徽记之上刮出了一道道深邃的裂隙。一切碎片又尽数被分非攻的灵质操作所抽走。 仿佛刮过眼膜的快刀一样,只留下冰冷的触感,未曾损伤核心一毫! 只是刹那间,吊坠崩溃的声音中,打破最后的简陋樊笼! 啪! 碎裂的声音,如此清脆。 如梦似幻的流光自从季觉的双手之间升起,早有准备的鬼工顾不上抱怨季觉的粗暴操作,幽蓝色的光芒显现,虚空之中,崭新的桎梏结构再度构建,将那一缕流光再度封锁,抽走! “大功告成!” 季觉欢呼着庆贺,望向了粉碎的吊坠中那些升腾而起的碎光,下意识的就习惯性的伸手捞了一把…… 可等他反应过来自己捞的是什么货色的那一瞬间,已经晚了。 机械降神的能力本能完成了对上善精粹的捕捉,吸收,再然后,前所未有的,暴动起来! 瞬间,排斥,吐出! 甚至,隐隐有些悲愤。 什么东西你都吃?你是真的饿了啊! 若有实质的恶心和愤怒从季觉的心头浮现,充斥了理智,令他险些忍不住惨叫出声:屎,有屎啊! 而且,屎里还有毒!!! 当炉中熔铸的过程化为幻觉从眼前浮现,创作者开始洋洋得意的大秀‘绝活儿’的时候,季觉再无法克制反胃感。 “yue!” 忘掉忘掉,必须赶快忘掉,不然这阴影一辈子都抹不掉! 可除了恶心和反胃之外,他回忆着刚刚的感触时,却又忍不住陷入茫然——在之前的瞬间,当他伸出手的时候,除了那点全是糟粕的精粹以外,似乎、好像、也许还抓到了点其他的什么? 只是那触感太过于微弱,仿佛想要徒劳的握住流水一般,很快,就在鬼工的引力之下,从他的指尖溜走了。 那是……赐福? 那一瞬间,他陷入了呆滞,茫然的看向自己的双手。 灵质乃灵魂流出之泉,以此行驶上善之力,缔造奇迹和毁灭,以人之手予以干涉和操控到也在理论的可能之中。 可赐福却是世间万象流转之中自上善之中所萌发、生长而出的辉煌结晶……又如何用自己的双手去触碰? 亦或者说,那只不过是惊喜之下的幻觉? 他难以判断。 可视线却忍不住落在沉寂多日的腕表之上,倘若非攻之造掌控灵质缔造无穷,这甚至连孽变都能自如抽取的力量又代表着什么? 腕表沉默,一如既往。 指针平静的向前运转,从无停歇。 午后的夕阳之下,工坊的地下最深处,庞大的熔炉前,焰光明灭,延续了六年的火焰依旧在升腾着,未曾断绝。 观测系统重复自检完成,未发现失误 褪去模拟人格的天工以平静的话语汇报:临时管理员季觉在处理目标的时候,无师自通的自行领悟了高阶应用,应该是误打误撞。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季觉抓住了上善的赐福,用自己的手,即便只有一瞬间。 叶限冷淡的抬眼一瞥:“非攻之道本就仰赖双手,碰得到赐福并不奇怪。” 这并不符合资料库中的记录,是否予以更正? “不必。指令977,将这段记录抹除掉,彻底销毁,不允许有任何备份和复原可能。” 遵命,执行完毕 于是,室内再度恢复了寂静。 许久,叶限转身离去。 灯光熄灭。 黑暗里,只有仿佛永恒的焰光无声流转。 啊,月末最后几天了,求个月票哇~ 第117章 手 第117章 手 深夜,忙完的叶教授低头,凝视着手中那琥珀色的结晶。 凝固赐福。 通过固体灵质模拟灵魂环境,外部以余烬的灵质回路封锁,最终制作成了这一赐福的暂时容器。 “可以,还不错,除了第一次铸造留下的部分污染之外,并没有损伤到赐福本体。用来练手的话,足够了。” 叶限颔首点评,问道:“第一件赐福造物,有想法了么?” “戒指如何?”季觉问。 “可以。” 叶限颔首,并没有反对。毕竟对于这种类型的赐福而言,任何工匠在考虑的时候,都会将首饰的类型作为第一选择。 吊坠其实也行,但季觉脖子上已经有一件了,同时佩戴两件相同的物品,而且还想要同时使用的话,炼金造物就会互相干涉,造成预料之外的状况。 有可能过载超频,也有可能无法完全激活,但不论哪种对物品本身都会造成损害。 因此,就算是财雄势大如楼大少,也没想过十根手指头插满了戒指。毕竟能在保证效果的前提下同时使用的,也不过只有两件而已。 况且,就算是不提灵质的消耗,炼金物品在使用时,外部赐福也会对灵魂产生负担。效果越是强力的物品负担也尤其夸张。 各种意义上来说,小马拉大车都没有好下场。 “灵质构造呢?”叶教授再问。 季觉对答如流:“赐福载体部分我想用‘三相结’,铆定升变、荒墟和余烬。” 三个上善徽记,以三相结的灵质回路衔接,代表灵质、物质和变化三个基础,稳定不失变通,足以包容赐福,同时也保证了扩展性,方便未来改造。 “接触部分?” “单一赐福没必要太复杂,我想用小体量的经典环状构成。” “倒是适合。” 叶教授沉吟片刻,忽然问:“不考虑手镯么?” 季觉摇头:“赐福本身的重量并不夸张,而且效果也相对简单,手镯的话,太浪费材料了。” 毕竟独一赐福的话,戒指的形制完全就足够承载了,换成手镯的话,加工制作的难度确实低了不少,但体积等比放大之后,但偏偏效果没什么变化。 只是省了点事儿,就要花那么多钱。 太贵了!! “材料方面?”叶教授继续问。 “质变黄金七克作为基材,固态聚合银三克作为灵质回路载体,一克液态白貂溶剂和四克标准化青晶,以满足升腾萃变所需。” 这一次,季觉没等教授再问,主动继续说道:“流程方面,采用现代炼金术,但材料处理方面,我想用流体炼金术试试。 这样的话,在反应完毕,锻造完成之后,重量应该能控制在八克左右,不会在佩戴时带来不便。” “你想给自己来点挑战?” 叶教授建议,“要省钱的话,萃变材料可以再降一降。” “再降一档的话,三相结的稳定性就没意义了,第一次制作哪里有不返工的可能,后续用起来不方便的时候,我还想再改改。” 季觉笑起来了,“所以,挑战就挑战吧。” 于是,叶教授颔首。 并没有新人入门之后一步登天的花哨想法,思路和设计都非常朴实,堪称一个稳字。在考虑到性价比的前提之下,以最适合自身如今阶段的技术,最大化的挖掘出赐福的效果和力量。 倘若这是一场考试的话,那么季觉一开始就没考虑附加题,没想着表现什么特殊之处,稳扎稳打的要将所有该拿的分数全部拿到手。 “很好。” 叶限微微颔首,并未曾挑剔学生的选择。 倘若是她上手的话,定然会有更好的办法,更好的处理方式,也会有更佳的选择,可她什么都没说。 倘若事事都以自身大师的造诣去横加干涉指点的话,所培养出来的,也不过是个缩水版的小号而已。 她不喜欢追在后面亦步亦趋的跟屁虫。 恰恰相反,倘若有一日,季觉能脱离她的路线,转身按照自己所选的路走向那一片无穷的余烬荒野,开创出自己独有的领域,那才是她作为老师能够得到的最大报偿。 “嘴上说的天花乱坠,实际上落到实处如何,就看你这些日子学了多少了。” 她缓缓起身说道:“走吧。” “现在?”季觉愕然。 “不然呢?”叶限回头反问,“你要学那些玄学入脑的傻子沐浴斋戒换个红内裤?” 季觉苦笑,抬起双手,十指微微发颤。 “我的状态不太好。” 后遗症。 脑子一拍就强行超频了没入门的解离术,直接一发暴力拆解,干废了吊坠,也差点干废了自己,以至于现在双手麻木,触觉失调。 要是没有非攻缓冲和控制,搞不好吊坠还没事儿,他的手就是被高压灵质震动刀第一个切碎的。 只能说,自寻死路。 “那不正好么?正好摆脱伱对妙手天成的依赖,好好看看基本功。” 叶教授走在前面,“灵质足够就行了,当行则行。况且,明天我没时间。” 最后一点才是最重要的吧。 季觉跟在后面,没敢说话。 不过,往好处想,哪个学徒的第一次制作赐福物品能请动一位大师来亲自监理? 不对,哪个学徒刚入门三个月就能上手赐福作品了啊! 总感觉这个进度哪里不太对。 他挠着头,无奈一叹。 走向工坊。 . 这一次所使用的依旧是开放给季觉的外层工坊操作间,就是他第一次来工坊见到诸多设备的那个地方。 同叶教授自己的工作室比起来,设备差距自然无法衡量,但对季觉一个学徒而言,功能已经完全超出了。 况且,叶教授最鄙夷的就是脱离了昂贵设备之后什么都不会的温室生物。那种离了自己的工坊丝毫没有生存能力,连纯化材料都不会的废物,还是别活着辱没工匠的名头了。 “不必瞻前顾后,你的能力足够。” 她束手伫立在旁边,最后提醒:“出了什么意外的话,我会帮忙。但如果因为你自己的失误炸炉的话,别指望我会出手。” “明白。” 季觉的手掌,非攻的矩阵显现,娴熟的启动了熔炉,调试温度。有了机械降神,甚至不用去摆弄面板,一切迅速的变得井井有条。 虽然理论上季觉完全可以给教授表演一个非攻手搓,但有工坊设备在眼前,不用才是脑子有问题。 技艺通天彻地如水银,在进行某些复杂创作的时候,也是会使用工坊的。况且,非攻的操作力搭配上工坊,效果只会更加夸张。 很快,一个盘子就从墙上的开口处送了进来。 四个巨大的瓶子,玻璃、石制、铅制乃至塑料,各有不同,其中以各色介质浸泡着不同的材料。 盘子和瓶子那么大,可材料加在一起,却只有不到二十克重。 拿在手里轻飘飘的,但季觉甚至不敢发抖,屏住呼吸,十指稳定如石——九十一万啊,九十一万,这么点东西,就要九十一万啊! 就算他有钱了,可钱也不是这么造的啊!万一搞砸了的话,那自己只能晚上回家在被窝里抹眼泪了。 冷静,冷静季觉,冷静! 他深吸了一口气,率先,将质变黄金投入了炉中。 任其融化为流动的液体,色泽变换,自原本的金黄之中微微释放出一丝璀璨的光,瞬间,控制温度回降,保持在熔点的部分。 物性激化完成。 质变黄金具备良好的韧性和灵质传导率,作为戒指的主体完全足够,接下来投入的,是负责承载灵质结构的固态聚合银,它对温度尤其敏感,只能逐步在外围提升温度,如果忽然之间温差过大的话,会直接蒸发成雾气,材料就废了。到时候哪怕再冷凝回来,一度气化的材料也失去了原本对灵质结构的适应性了。 在缓慢的升温之中,聚合银渐渐溶解,仿佛银白色的水滴,自炉中流转,渐渐的,同质变黄金靠近。 直到,接触的一瞬—— 季觉的眼睛骤然亮起。 就是现在! 在他的双手之上,等候许久的灵质奔流而入,维持着稳定,启动熔炉的操作,令重力骤然之间消失,金属液滴升腾而起,自非攻的精密操作,舒展变化。 就好像面团一般,渐渐相融,银色的一线自黄金中显现一瞬,便深埋其中。再然后,季觉的动作不停,灵质如刀。 细密繁复的灵质回路从其中显现,仿佛流水一般延绵,自戒指的内层一掠而过,便迅速消失。 再然后,激烈的嗤嗤声中,大量浓烟和杂色从液滴之中剖析而出,那是流体炼金术的纯化,乃至…… “转升序列?” 叶教授顿时了然。 这样的灵质回路,同样也是流体炼金术的基础构建,而且是最为经典的一个。其效果是在佩戴的时候,渐渐吸收使用者的细微灵质,以长期蕴养作品,潜移默化的提升载体、赐福和使用者之间的相性。 只是,纯化和转升同步进行,对于如今的季觉而言,难度未免有些超出。 叶教授问:“把持得住么?” “没问题。” 季觉的汗水从额头上划下,眼睛直勾勾的凝视着炽热的火光,不曾有一瞬间的动摇和恍惚。转升序列的铭刻一蹴而就,可却并没有丝毫的放松。 刚刚只是基础的材料处理而已,接下来才是难关。 以特殊的素材,激发金属的融合萃变,同时,令赐福活化,融入载体之中。 绝大多数工匠的失败都是源自于此,两方面的同时操作所耗费的可不仅仅只是两倍的心力,千头万绪之中,稍有松懈或是迷惑,都将彻底功亏一篑。 白貂溶剂和青晶确实是最合适的反应物,但同时,之所以被称为白貂,就是因为这种溶剂在反应的时候,太过于活跃了,变化频繁和过于混乱,难以掌控。 他努力的保持着平静,深呼吸,可是,在赐福投入,封锁破裂的那一瞬,却还是忍不住紧张了起来。 倾尽全力的扩散自己的感知,力求将一切变化都笼罩在自己的视线之中。 可当他全神贯注的投入其中时,眼瞳却渐渐的扩散开来,失去了焦距,仿佛失神。可那样平和的感觉,却又并非是走神或者是茫然,而是某种更加令人心安的宁静和镇定。 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变成了一个旁观者。 欣赏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物性激发、素材萃变、赐福运转…… 一切都变得如此清晰,不再复杂难解。 就好像,所有的变化,都已经落入了他的手里,可他的手不在火焰里,哪里也没有任何的东西。 那莫名的感知却源源不断。 详尽无比的向着他传递着一切细微的变化,他能够体会到,炽热的温度、金属液滴的柔软触感、渐渐变化的温度,乃至一切灵质的动向。 就好像,无形之手,已经将那即将发生的萃变,攥入了掌中! 在察觉的瞬间,从他眼前莫名浮现的景象,居然是昔日裂界之中水银那覆盖天穹的万手姿态,在畸变之中,非攻的痕迹依旧清晰的显现而出。 直白的向着数百年之后的后继者揭示了它的本质。 手 人类与生俱来的工具,从睁开眼睛之后就未曾遗忘的肢体,触摸、试探、掌握、紧攥,展开为掌,握紧成拳。 钻木可以起火,劈石可以制犁。栋梁高起以建广厦,铁石紧握铸就刀兵。 到最后,人所拥有的一切,都握在手里。 人所创造的一切,都起源于掌中。 在第一个人,向着眼前的世界伸出手的那一瞬间,成就了千百年之后此世的辉光万丈、造化无穷! 万物繁荣,乃此手所造。 世间一切,皆为十指而成。 “原来如此……” 此刻,真切的恍然和领悟,自季觉的心中显现: “——这便是非攻!” 一切自此一无所有的手中而起,他的十指,终将覆盖大地,遍及天空。 把持一切、掌控所有,如水银那样的景愿太过遥远,季觉不敢奢望,他只想将自己费尽千辛万苦抓到手里的东西握紧了,留在手中。 所以,现在……他需要,动一动自己的手指。 就像是新生儿自啼哭里,第一次向着眼前的世界伸出手掌,并不是祈祷,也并非为了索求,而是本能的,想要抓住这一切。 要将这未曾领会过的美妙风光,无法触及的庞大所有,握在掌中! 季觉伸出了手。 嘭! 爆裂的声音自升腾的烈焰里迸发。 叶限骤然色变,下意识的想要抬手,可紧接着,微微抬起的手指便僵硬在了原地,镜片之后的眼眸抬起,倒映着烈光。 然后她看到了无比熟悉的东西。 那是自己的……解离术?! 动与静的激烈转换自此刻行云流水一般的显现,在无形之手的掌控之下,再度笼罩了炉中的一切,令脆弱的赐福也为之激震。 在灵质的激烈变换里,那光晕仿佛濒临碎裂,可却未曾破灭。 反而是所沾染的污染,第一次创作所遗留下的痕迹,竟然在解离术和流体炼金术的两相运用之下,宛如水洗一般的,剥落而出。 仿佛再度重生! 无形之手掌控一切,仿佛本能一般,操控着炉心之中的一切运转,摒除一切变化、排除意外之音,这是唯独在炼金创造之中方可显现的神异,独属于非攻的高远传承! 瞬息间,纯化和清理完成。 再然后,渐渐浮现雏形的戒指之上,三相结的构造,一挥而就! 繁复的灵质回路仿佛绳索,彼此纠缠,交点之上,升变、荒墟和余烬的徽记自质变的灵质之中显现,凝固,灵质回路环绕着赐福交融为一体。 一切都如同季觉所愿想和设计的那样,自然而然的演变。 于是,大功告成! 那一瞬间,熔炉之外的季觉抬起了手掌。 而炉中的无形之手在消散之前,向着烈焰之外伸出。 有形之物和无形之物,自稍纵即逝的瞬间,好像触碰在了一起,又仿佛幻影一般,迅速的,消散无踪。 只有烧红的戒指,落在了季觉的手上。 灼烧着灵质镀层。 嗤嗤作响。 很快,最后一缕灼热便自挥发中消散,戒指褪去原本璀璨的光芒,化为朴实的铁灰。 可当灵质第一次注入其中的瞬间,便激烈的震颤起来,自虹彩的流转中,焕发出一缕细微的鸣声。 宛如破壳的雏鸟向着世界呼唤。 如此细微,却又如此幽远。 令季觉沉浸其中,早已经,心醉神迷! “炼金术真美好啊,老师。” 他抬起手来,逆着灯光,凝视着指尖的美妙造物。 再忍不住,笑了起来。 满怀愉快和欣喜。 简直就好像,创造生命一样! 啊,月末最后一天了,求个月票呜呜呜呜呜,稍后朵朵靓照奉上 第118章 生命与价值 第11八章 生命与价值 “生命真脆弱啊。” 昏暗的酒吧里,小安伫立在血泊中,凝视着眼前惨烈的景象。 宛如风暴过境,满目疮痍。 支离破碎的尸骸杂乱的抛洒在地上、桌子上、或者黏着在墙壁,内脏、血肉,混杂成一团。 门外不远处,隐约有呕吐声传来。 年轻的警员脸色惨白,牵着警戒线的手掌哆嗦着,几乎快要拽断了。 “他妈的,谁带新人过来的?给老子吐远点,别污染了现场。” 负责现场的警长习惯性的怒骂,可骂了一半之后,就反应过来,声音不由得一滞,越发烦躁:“……妈的,算了,吐吧吐吧,反正这逼现场是半点屌用都没。” 现场? 现场有用吗? 就算真的人证物证俱全,又有哪个警察上门把手铐栓雷耀兴手上?胆子比警务处长还大,自己不怕死,难道不怕死全家吗? “发汝母嗼膣!打吧,打吧,都是狗咬狗,总有一天全家死完!”发福的警长往地上啐了一口槟榔汁,转身向外走去。 “长官,不看现场了吗?”下属茫然。 “看了做什么?”警长漠然回头一瞥:“伸张正义吗?装模作样有屁用,赶快走完流程叫水车来洗地吧!” 看什么看? 还看不够吗? 从大前天开始,出警到现在,所有人已经看得彻底麻木了。 这几天以来,除了崖城的街面之上没有尸体之外,哪个暗巷里没有社团火拼?哪条沟里不泡着个飘子? 据说北江入海的河口,到了晚上好几个不同帮会的面包车要排着队去河边丢塑料袋,热闹的好像赶集一样。 难道是因为帮派不景气,交不起那点垃圾处理费吗? 大家已经杀红眼睛了。 彻底杀疯了。 岸上的泉城帮、胜合、义武、新义武、和联、义气团、虎心社,数十个大帮会社团和数不清的马仔每天想着的都是出人头地干大事,海里的走私客、禁药贩子之间也开始磨刀霍霍。 这些年来,雷武业攒下的十四个干儿契女,其中有四个早就已经死了,现今的十个里,有两个洗干净上岸,早就不搀和社团的事情了,结果其中一个还被乱刀砍死在自己家门口,另一个已经连夜跑到了潮城,不知能否幸免于难。 剩下的八个里有一个已经被泥头车送进自己干爹隔壁的病房里,奄奄一息,而余下的七个之间,已经没什么好说。 大家已经彻底反目,只剩下你死我活。 直到现在,所有人才敢确信,雷武业这只老鬼是真得快咽气了。 就算是想钓鱼,也没直接炸自己家鱼塘玩的。 连番动荡下来,已经搞得规矩全无,天下大乱,权威尽丧。 现在他就算再睁开眼睛从床上爬起来,跑到所有人跟前说,“孩子们我回来了!”恐怕也没人会再屌他了。 往日里承欢膝下的孝顺儿女说不定也要提着西瓜刀过来给他开个瓢,问一句老狗你他妈怎么不早点死呢? 昔日清晰而森严的食物链随着腐臭之鲸的坠落,已经彻底分崩离析。 残存的野兽们分食着腐臭的尸骸和血水,望着那个最高点,看着身旁同样奋力攀登的对手,已经开始亮出爪牙。 这一场,黑暗里的战争,只不过才刚刚开始…… “大家都好无聊啊。” 安然凝视着墙上的血痕,自言自语着。 搞不懂,想不明白。 为什么大家总是会莫名其妙杀来杀去,你死我活……虽然杀来杀去伱死我活也没什么不好,可除了杀来杀去之外,难道没有其他事情可以做吗? 明明他们不姓安,明明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更有意义的事情可以去做,他们的人生可以有无穷选择,却非要选最糟糕的那个。 明明是为了赚钱,却偏偏把自己的命用最廉价的方式卖出去。 除了安家,所有人都在说生命最宝贵,可所有人都不在乎命,不论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反而是安家这种只有靠着杀人维持生计的地方,还在反复的警告每一个家族的成员,出手必须慎重,非必要不得妄起争端。 太奇怪了。 他低下头来,看着那些尸体的凶悍面孔,碎裂头颅上的神情,至死狰狞。 好可笑。 “喂?闻姐,对,全都死了,嗯,四十一个。” 他接起电话来,仔细报告:“除此之外,还有十一个被牵扯进来的人,服务员,还有几个小孩儿。” 惨遭无妄之灾的死者就在他脚边,看上去,和他差不多大。 稚嫩的面孔之上满是恐惧。 可能是带了钱出来学大人们来酒吧猎艳,或者干脆是想要见识一下纸醉金迷……结果却被卷入这一场不应有的风波里,被蹂躏至死。 真可怜。 那一瞬间,仿佛有嘲弄的笑声从远方响起。 隔着遥远的距离,有人投来了冰冷的视线,只是一瞬,便令他,毛骨悚然! 毫无征兆的,少年转身。凄厉的啸声迸发,铁片已经自袖中投射而出,以凌驾于子弹之上的疾速飞驰,跨越了重重阻碍,穿过了大门的间隙,截断了拦路的天线,掠过屋顶之后,自大楼的缝隙之间穿行。 最后贯入了一公里之外一座破旧大楼的顶端。 楔入锈蚀的铁门。 巨响回荡里,天台上的尘埃飘扬,自午后暴晒的阳光里起舞。 可阴影之中,却空无一物。 相隔如此漫长的距离,小安沉默的凝视着那几缕飞扬的尘埃。 许久,收回了视线。 转身离去。 . 而与此同时,南麓区海商中心,高耸天际的写字楼映照着阳光,光滑的玻璃外墙上泛起了晶莹的光。 f21,胜合投资。 午后,繁忙的金融公司里不断有人来回奔走递交文件和报表,言谈中轻声细语,尽显高端精英风范。 每个人都为自己的投资成果和眼光引以为傲,很少有人会在乎,那些账户和表格中流转的资金究竟来自于什么地方。 此刻,接待室中,电话挂断了。 “听见了么?你们干的好事。” 闻雯看着坐在对面沙发上的中年人:“这几天以来,光我知道的大型冲突就已经快十根手指头数不清了,光是今天,被你们牵扯进来死掉的无辜者就超过了四十多个,现在,又闹出这种事情来,胜合就是这么做事儿的?” 桌子对面,挂着经理工牌的正装中年男人顿时变色。 “闻主管这句话太过分了。” 周成断然摇头:“白条帮的事儿我是听说了,可总不能什么事儿都是我们胜合干的吧?” 闻雯冷声问:“现在谁都知道雷耀兴和陈行舟不共戴天你死我活,白条帮那帮捡着陈行舟剩饭吃的垃圾死绝了,不是你们干的,难道是陈行舟自己找人杀的?” “这可说不准。” 周成淡然一笑,“搞不好是他们自己分赃不匀内讧呢。毕竟陈行舟现在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有人想要跳船不稀奇。闻主管不妨去问问他们呢。” “这话让小卒子出来讲有什么意思?让雷耀兴出来跟我讲。”闻雯直勾勾的看着那一张虚伪的笑容:“总要有人给我个交代吧?” “闻主管,来者是客,我们胜合好歹也是尽了待客之道,请不要太过分,不然的话,总会引起误会。” 周成的面色冷淡了下去:“这里可不是你的北山区,闻主管,不妨换个地方去撒威风。 还是说,安全局这是终于打算插手我们荒集的事情了?” 一言既出,空气中只剩下一片死寂。 闻雯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手背之上,青筋崩起。 这就是对方有恃无恐的原因,童山电话里强调过无数次的事情。 在这个群蛇无首的节骨眼上,崖城的暗面必然要经历一场惨烈的洗牌,以不知多少的败者尸骨奠定胜者的位置。 这是白鹿之间的自相残杀,没有天元置喙的余地。 蛇鼠一窝。 见不得光的事情,就应该在见不得光的地方结束,死了多少也不会有人在意。 倘若安全局贸然插手的话,必然会遭受到来自荒集的反击,荒集也绝对不会容许这一场血腥的话事人遴选被安全局所干涉。 “请回吧,闻主管,为安全局和荒集之间留点体面。” 周成掩饰着眼底的奚落和讥诮,起身,展了展精致的高订上衣之后,缓缓道别:“今天兴哥是不会出来见你的。” 闻雯没有说话。 甚至没有动。 只是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 忍耐,忍耐,闻雯你不可以辜负局长的苦心和恩义,不要自找麻烦,不要坏了大局,你已经是成年人了,不要动不动一怒之下就跟人你死我活…… 可还有更多人,已经死了。 更多的无辜者,那些被牵连进这一场血腥角逐中的普通人,那些撞向对手的卡车所碾碎的孕妇和孩子。 那些血泊中那些死不瞑目的眼睛…… 他妈的,根!本!忍!不!了!一!点! 俗话总说本性难移,尤其是荒墟的死脑筋,更难移,改不了说不动讲了也不听……她不止一次,为自己的愚钝本性而付出代价。 她后悔过,不止一次,想改,也不止一次。 可改了吗? 哪怕改过一次吗? 算了吧,姓闻的,你这辈子算他妈完了! “好啊,如果你坚持的话,我会走。” 闻雯自嘲一笑,轻叹着,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皱巴巴的信封,放在了桌子上。 周成愣在了原地。 “这里有一封辞呈,五分钟后,如果见不到雷耀兴的话,我就会从这里走出去,把它放进局长办公室里,然后去跟安全局的人事办离职手续。 最迟今天下午五点钟,我就和安全局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她歪过头,点燃了白星,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烟雾,惬意的眯起眼睛:“如果我没有在殴打前同事的时候耽搁太多时间的话,我会先去和我的朋友们吃顿饭,大家一起痛痛快快喝点酒,庆祝一下自由人生。 然后——” 闻雯抬起眼睛来,看着他,一字一顿的告诉他:“我会回过来,把雷耀兴的狗头在他爹病房的门口外面捏爆,然后送他的便宜干爹和他一起上路。 而在这之前,我会把你们这帮垃圾一个一个烧成灰,包括你,你的那个还在缓刑期间的表弟! 如果你不想让安全局处理这件事情的话,那就让我来,安全局会放任你们这帮垃圾活在这个世界上,但我不会。 现在,在我用你们的方法解决麻烦之前,我来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那一瞬间,自那个高挑女人的笑容里,密涅瓦的超拔气魄于此显现,肃穆庄严,宛如俯瞰尘世,降下审判。 更胜于石与铁的恐怖压力扩散,一缕又一缕,仿佛从天穹之上落下的尘沙,要将周成渐渐苍白的面孔掩埋在九地之下。 如是,闻雯漠然发问: “——你要拿雷耀兴的命跟我赌吗?” 月初了,求个保底月票。 第119章 规矩与立场 第119章 规矩与立场 死寂。 只有钟表的回声在空洞的室内摆荡。 自密涅瓦的俯瞰之中,周成早已经汗流浃背,此刻数度想要张开嘴唇,却说不出话来。即便是再如何努力的想要调动灵质,振奋心神,可体会到的,却是一重又一重愈发清晰和庞大的恐惧。 不止是密涅瓦。 就好像,还有什么更加狂暴,更加狰狞的东西,自这飘忽的幻影之后,投来轻蔑一撇。 白鹿最抵触天元的地方就在于,天元如锁,每个置身其中的人都有自己的位置和锁链,作为个体的意义被群体所无限的稀释,无法超出其立场而存。 锁链和权威同源,秩序和桎梏同在。 即便不是天元的追随者,置身其中,也将被潜移默化的同化,变成一群失去面孔和特色的量产物。 可现在,当闻雯将锁链抛在了一边,仅仅只是作势要将这该死的链子给扯断的那一瞬开始,他所感受到的,便是属于荒墟之道的铁石本性。 无情之物的威严和恐怖! 即便同为天选者,可彼此之间的差距,却不可以毫厘计,宛若天渊。 这究竟是什么程度……重生,还是……超拔? 在渐渐混沌的思维里,他的意识却陷入了空洞,神情僵硬着,难以自拔,就好像就连自己都要化为那铁石的一部分了。 直到,低沉的声音响起。 脚步声。 如此轻柔。 自一个个低沉的脚步声中响起,但却又截然不同,令人不由自主的想要侧耳倾听。察觉到来者的瞬间,便本能的直起身,让在道路的两旁,恭谨问候。 “雷先生。” “雷生,下午好。” “雷董事好。” “大家好,大家好啊。” 缓步而来的身影走进公司,和煦的微笑着,短发略显斑白,胡须打理的一丝不苟,挥手示意:“继续做事,不用管我。” 如是,径直的走向了会客室。 无视了那充斥了室内的窒息压力,推门而入,不由得微微愕然。 “哎呀,你看这弄的,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雷耀兴感慨一叹,看向震怒的女人,微笑:“闻主管,不要难为下面人嘛。” “是吗?” 闻雯冷漠,只是瞥了一眼汗如雨下的周成:“我怎么感觉他好像在为难我的样子。” “有吗?” 雷耀兴疑惑的回头,看了一眼周成。 周成颤立着,在那恐怖压力消失的瞬间,就本能的跪在地上,手足并用的想要上前,可被雷耀兴看了一眼之后,却又不敢再靠近,只是趴在地上惊恐磕头,语无伦次。 “兴哥,我都是为了社团啊,兴哥,我、我绝无私心……” 雷耀兴叹了口气,挥了挥手,他就连解释都不敢再解释了。 “见谅啊,闻主管,社团做事有社团的规矩,我不表态,下面的人哪里有胆子自作主张?不然的话,被抓出来是吃里扒外,要三刀六洞的。” “哈——” 闻雯冷笑,“找个烂头卒子顶包,把难听的话都说完了,现在才出来唱红脸,是否有些俗套了?” “没办法,密涅瓦上门兴师问罪,谁能不怕呢,只能抱紧荒集这张保命符了。” 此刻在闻雯的漠然凝视里,雷耀兴依旧微笑如初,丝毫不在意那暴虐的气息,风轻云淡,虽然语气好像在服软,可在说到‘密涅瓦’这个称呼时,却又微妙的停顿。就好像在提醒着什么一样。 闻雯直白发问:“白条帮的事儿,是不是你的人?” “与我无关。”雷耀兴断然摇头:“我疯了吗,拿捏一个陈行舟还要雇一帮不懂规矩的神经病来? 我想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都是误会?” 闻雯快要被逗笑了,“好像每个人都这么说,可到现在为止,超过上百人都在误会里死掉了,我都快不知道相信谁了。” “要解决陈行舟的话,我没必要雇人。” 雷耀兴解开了外套,挂好,径直走向角落里的酒柜,为自己倒上了半杯威士忌,仰头一饮而尽,淡然说道:“闻主管是个实诚人,我信得过你。所以,跟伱说一条内部消息好了——这几天大动干戈,不止是你看不下去,已经有几个海州其他地方的叔伯出面话事了,今晚我们就在明月楼讲数说合,双方罢手,何必再大动干戈?” 闻雯一时愕然,看向雷耀兴的目光越发古怪。 做黑账的会计和打下手的司机就算了,两个私生子,四五个心腹和头马,都被陈行舟弄死了之后,雷耀兴居然同意讲数说合,双方罢手了? 这都能忍得下? 可这个节骨眼上,雷耀兴又必须忍。 作为雷武业亲自养大的干儿子,他排行老大。 论地位,他是雷武业最倚重的臂膀,陈行舟不过是明面上的会计和下属,用来捞钱的手套。论实力,整个崖城的暗面,现如今整合了雷武业诸多下属的他才是当之无愧的最强,就算是所有弟弟妹妹联合起来也只能勉强跟他过两手。 等过了这个节骨眼,压服了所有的对手之后,都不用雷武业咽气,他就理所当然的话事人,天然的太子。 此刻退一步自然海阔天空,大不了过了这一段时间杀他全家。 甚至,他大可以展露一下心胸,让陈行舟继续为自己工作,就像是曾经他为雷武业捞钱时一样,予以倚重。没了白条帮那帮干脏活儿的,陈行舟的泉城同乡会就相当于失去一只手,到时候再被剪除羽翼,敲打两下,难道还能翻出什么波浪来? “请吧,闻主管。” 雷耀兴将一杯威士忌放在了她的面前,笑意平和:“以后还要多多关照呢。” 可惜,却没有回应。 闻雯看都没看一眼,只是缓缓起身,整理了一下袖口,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很好,既然和荒集内部事务无关,那北山组也算可以做事了。” 不管是不是雷耀兴做的,他说是不是都和闻雯无关,她也半点不信,她要的只是这句话,那把那帮垃圾杀完也没有人能再拿安全局和荒集之间的立场做什么文章了。 雷耀兴的笑容微微僵硬一瞬,不知是因为闻雯的态度还是决断,可终究没有说什么。 只是提醒道:“闻主管,东西忘了。” “复印的,送你撕着玩吧。” 闻雯头也不回的挥手,推门而出,扬长而去。 重归沉默的接待室里,雷耀兴坐下来,端着酒杯慢慢的抿着烈酒,随手一甩,皱巴巴的信封便已经展开了,露出了里面的白纸。 不具一字。 “嘿……” 他再忍不住,冷笑出声,轻叹:“安全局还真是藏龙卧虎啊。” 烈酒饮尽,雷耀兴起身离去。 自始至终,他们都没再去看角落里那个惊恐叩首的倒霉鬼。 而他也不敢停下来。 沉闷的声音接连不断,渐渐粘稠的血水自灰色的水泥之上蔓延。 自蔓延的猩红里,仿佛有狰狞之鹿回眸眺望。 如是见证。 这一场为上善所献上的厮杀。 三分钟后,等候已久的童画接到了来自闻雯的电话。 “行了,雷耀兴那龟孙子果然不敢承认自己和那帮人有关系,开始做事吧。给老娘抓住了,往死里干!” 电话里的冰冷声音响起:“在车站抓住就碾死在铁轨上,在码头抓住就淹死在海里,我要他们一个都活着走不出崖城,明白吗?!” “诶?”童画愣了一下,倒不是惊讶于闻雯的决心,而是另外的事情:“姐你不出面么?” “我倒是想。” 闻雯无可奈何的一叹,“可你猜猜谁现在坐在我的对面?” “啊——” 童画旋即反应,大怒,向着电话另一头呐喊:“童山,你搞什么?!” “收到指示,那就听闻主管的命令去做事,不要自作主张节外生枝。” 另一个平静到甚至有些死板的声音响起:“工作的时候称职务,童干员。作为一部的部长和局长代理,我只是有些关于安全局立场的事情要和闻主管谈谈。” “工~作~时~候~称~职~务~~” 童画恼怒的用智障一般的语气复述着来自自己亲哥的话语,正想要说什么,可电话却被挂断了,令她越发狂怒。 在极度愤怒的状况之下,又愤怒了好几下。 可见续航极长。 无可奈何的翻着白眼,诅咒:“将来你必找个跟你一样死板的,结婚上床都要写报告!” 从小她就知道,这亲哥和自己不一样。 岂止和自己不一样,和家里所有人都不一样,大家眉飞色舞看乐子找八卦的时候,从来不见他抬起头来看过一眼,偌大的童家,也不见他和谁亲近。自己决定自己的学校,自己的专业,自己的工作,自己的生活,自主觉醒,自顾自的玩单机。 自从进了一部之后,这个批脸是一天比一天垮的自然。 一眼顶针,玩天元玩的。 好好一个人,就硬生生被天元给毁了! “算了,干活儿干活儿。” 她挂掉电话之后,向旁边阴凉处正翘脚纳凉的老张挥手示意,搓着小手,走向了现场。 “来,让我康康——是哪个狗胆包天的家伙,敢在北山区搞事?” 自以太记录的追溯之下,曾经所发生的一切尽数显现在了眼前,只可惜…… 一片模糊。 就好像用120k/s的小水管120p的监控记录,断断续续,闪烁模糊,时而颠三倒四,时而模糊不清。 一路追到现场不远处,错综复杂的棚屋区的时候,已经难以寻找对方的下落了。 童画的冷汗从额头上滴下来,开始紧张。 坏了,遇到专业的了! 跟着童画像是没头苍蝇一样的在棚屋区兜兜转转绕了好几个圈子之后,老张淡定如常,可爱惜腿上的义肢,不愿意总踩在泥里的小安终究还是忍不住个感慨: “童画姐,好弱。” “哪里弱了?!哪里弱了!我们以太之道这么多年一直都是这个强度好吧?”童画顿时破防,急的跳脚,满嘴都是‘对方身上带了专业的干扰物’、‘帧数缺的太多’、‘棚屋区的人太多了信号干扰’云云,倒是让组里一片欢快的氛围。 直到童画奋尽全力又追丢一次之后,已经开始急得要掉小珍珠了。 再然后,摇着大蒲扇遛弯儿的老张,才不紧不慢的指向了头顶错综复杂的电缆,密密麻麻的走线,乃至杂七杂八的……摄像头。 “为什么不摇个人来问问呢?” 老张好奇的说道。 “不要!” 童画顿时紧张,怒色说道:“我童画今天就算是找人找死,从这里跳下去,我也……” 半个小时后,季觉的小牛马还没停稳,就听见了震耳欲聋的问候声。 “——季觉哥下午好!” 第120章 刀在手,杀季狗 第120章 刀在手,杀季狗 接到电话的季觉,第一时间就停下了今天的解离术练习,洗了把脸之后就跟叶纯请了个假出门了。 眼看学姐亲自把他送出门口,望着自己远去的样子还难过的抹眼泪掉小珍珠,定然是姐弟感情日渐深厚,舍不得自己离开吧? 季觉看着后视镜里的叶纯手舞足蹈的样子,不由得暗下决心——办完事情之后一定要早点回去才是。 没怎么犹豫,也没什么考量。 人情来往就是这样,你帮我我帮你,从闻姐到老张再到小安,也没啥少照顾过自己,况且就算是童画……也能偶尔帮自己销个赃,嘴还甜呢。 人家打电话来找自己帮忙,季觉当然责无旁贷,英勇挺身。 况且,贡献了kp之后,打完分掉落的时候还能没自己? 夫妻肺片里没有夫妻,老婆饼里没有老婆,二次元游戏里角色都能有自己的生活……那炼金术越练越穷的现象仿佛也能够得到答案了。 萃变入门练习才不到两天,季觉卡里已经少了八十万了! 各色材料一克一克的买,一克一克的试和练,光是走进工坊,推开大门的瞬间,他的余额就已经开始练跳水了。 而且练的比他还快! 长此以往,哪里用得着半年?再怎么精打细算,四五个月季觉也要破产了! 此刻,季觉一脚刹车将小牛马停在了棚屋区的巷子里,跳下来,不等童画说话,便喜形于色,抬起左手来用力将头发往后一捋,着重突出食指上的戒指:“诶?你们怎么知道我第一次赐福制作就成功了?” 谁特么问伱了! 童画还没反应过来,就直接被晒了一脸,总算明白小纯这几天在两人小群里跟自己抱怨的究竟是个什么个东西了。 狗! 有狗啊! 她决定回去之后就把群名改成‘姐妹杀狗群’! 可反应过来的瞬间,却不由得再倒吸一口冷气——赐福作品?你?认真的吗? 满打满算这才几个月?有四个月了吗?这就已经开始独立锻造了? 哥,你是真特么的会卷啊! “而且评定是a级。”季觉欣赏着她的表情,再补了一刀,彻底击沉童画号。 “恭喜季觉哥!” 虽然不明白怎么回事儿,但小安依旧握拳举起,搞不明白在说什么,但季觉哥很厉害就没错了。 倒是老张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赞叹道:“小子可以啊,我就知道你是这块料!” 卷卷又狗狗,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啊! “多谢多谢!” 季觉双手抱拳,总算爽到,摇头扭了扭脖子问道:“让我看看是怎么个事儿?” 童画一脸麻木,不想说话了。 “简单来说,一帮外来人被雇着来崖城,参与到荒集的内讧里面,然后把无辜的人牵扯进去了,现场状况不太好看。” 老张变魔术一样从大裤衩里掏出了一迭厚厚的卷宗,让季觉只想问您老是从哪儿取出来的。 可打开之后看到照片和背景之后,就陷入了沉默。 捏着纸面的手指渐渐发白。 “不好意思,稍等一下。” 他放下了资料之后,走到了旁边,拨通了电话:“锋哥,是我,对,这两天崖城不太平……莱拉姐说了?嗯,那就好,这两天你多费心,要不要我搬回去?嗯,好的,如果出什么事儿联系不上我的话,就打闻姐和老师的电话,放心,我好着呢。” 电话挂断之后,看到老张嘉许的神情:“一家人感情真好。” “一家人嘛。” 季觉咧了咧嘴,没再废话,直接伸手,隔空探向了摄像头:哥,咨询个事儿。 好说,兄弟! 摄像头瞬间兴奋:我最近拍了不少刺激的片儿啊,要看吗?带劲! 短暂沟通之后,季觉收回了手,摇头。 “不行,没拍到,全都是一片白屏雪花,这群人身上恐怕还带了什么专业屏蔽设备。” “看,我就说吧!我就说吧!”眼看季觉摇头,童画挺胸,从刚刚的吃瘪中走出:“我们以……” “不过能找。” 季觉补充了一句,令她找补的话卡死在喉咙里。 专业的干涉,反而是最显著的特征。 他只要挨个问摄像头有没有被干扰过,直接能顺着时间先后次序,找到对方的移动轨迹。 花了一个小时,在棚屋区里转了一圈之后,季觉所找到的轨迹指向了北山区最边缘的方向,一片靠海的衰败小区。 对方明显是专业杀人放火的团队,下手狠辣,干脆利索,而且随身携带了干扰设备,撤退的时候也一路故布迷阵,确保无人能够追踪。 但百密一疏。 当摄像头和以太记录读取结合起来之后,这一份干扰,反而变成了引人注目的瑕疵。 有了季觉提供的线索之后,童画读起错综复杂的以太记录时也得心应手起来,直接找关键词,很快就锁定了一辆换牌面包车。 跟特么他第一次追的面包车牌子都一模一样,全都是海岸汽车厂的高仿山寨。只能说犯罪分子们在作案工具的性价比上还是能达成共识的。 在离开现场之后,他们开着屏蔽设备一路绕了一个大圈子,最后到了南麓区,换了一辆白色的面包车之后,居然又绕回了北山区里来。 最后,住进了那一片小区里。 “开发商破产,房价跌穿了,北山区靠海的楼不值钱,也没多少人住。”季觉看了一眼小区的风化状况之后确认道:“应该就是这里,稍等一下。” 说着,他起身骑着小电驴绕了小区一圈之后,在几个便利店和饭店门口停了一下,最后停在了一辆打印店的门口。 向着打印机伸手一指,打印机就自己嘟嘟运作起来,很快几张略显模糊的彩色照片就堆了厚厚一沓。 全都是季觉在便利店和饭店监控里看到的面孔。 最后,在小区大门处的保安室坐了一下之后,回到了北山组的车里来,将资料递上:“他们租了四零一,但实际上是住在一零一。 应该有五个人,但出门买东西抛头露面的就只有一个人。这会儿应该都在,还没出门。” 外来的人,五个,临时租客。 其中一个在外面抛头露面买东西的人,手腕之上有童画在现场的错乱记录之中看到过的树形纹身。 那是流行于帝国南部的圣树教派。 这是一帮帝国人。 “没错,都对上了。” 老张捏着资料,缓缓点头:“这个标志和肤色,应该是帝国的山地陆龙军,自从前些年在中土哗变之后,编制被打散了,这些年出来做雇佣兵的帝国人,大多都是那一次裁撤整编时的人。” 直到现在,呆呆的小安终于迟滞的反应过来。 满怀敬佩: “季觉哥,厉害!” “喂,我也出了很大的力的好不好?” 童画大怒,捏脸:“平日里姐姐对你这么好,你怎么就不记半点姐姐的伟岸身姿呢?就只有脸,越来越q弹!” “好的,好的,画画也厉害,也厉害!” 老张呵呵一笑,揉了揉她的头发,制止他们胡闹,总感觉像是糊弄小孩儿一样。 有了具体的特征和那个抛头露面者的模样之后,在安全局的资料库里,一切对方的活动记录就全部浮现出来。 三个大群,一个涡,一个镜。 标准的天选者团队的配置,输出和辅助都不缺,战术灵活,同时效率飞快。在来到崖城之前,在南北陆、千岛都有活动的迹象,可以说名声在外。 这一次来崖城,恐怕也是冲着纷乱时节钱多人傻来的,并没有选定雇主,俨然是打定主意打算哪边钱多人多帮哪边。 大家出来都是洽钱的,见风使舵才是正常,谁闲着没事儿找死玩啊。 没有接头人,直接接的荒集上的无头单,雇主和被雇佣者并不见面,在单子挂上去的时候就支付了全额酬金,完事儿之后荒集给钱。 没错,到现在……荒集的悬赏机制依旧还在运行着。 即便内部已经杀的人头滚滚,你死我活。 只能说,当初构建荒集的人实在是天纵奇才。 在设计之初,就充分考虑且发挥了白鹿的散装特色,核心业务基本上都被拆分开来,分成了诸多部分,彼此之间,除了以总部为中转的沟通之外,并没有过多交流。 而且基本上这些做事的都是文员,朝九晚五打卡下班,面对与日俱增的kpi和业绩压力乃至银行贷款,荒集的总部甚至还给他们在当地交社保和公积金。 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才是真正的魁首之手,通过另一种方式攥紧了世界阴暗面中无时不刻的流通渠道。 即便是在这个时候,依旧保持着原本的立场——也就是没有立场。来者不拒,来单就挂,至于有没有人接,能不能完成,就不关荒集的事情了。 盘绕在世界的阴暗面上,荒集这一诡异的庞然大物正是自秩序之外夹缝之中诞生的,只要人类本身还需要那一片无有秩序的荒野存在一日,那么这一份力量就不会断绝。 到现在,陈行舟的悬赏还在上面挂着呢。 乃至雷武业的干儿契女们以及其他所有的竞争者……在其中一个人成为话事人之前,这一场血腥的角逐不会停。 而在这之前,有些人就要死了。 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你先还是我先?” 站在那一栋略显破败的公寓楼前面,提溜着茶壶手里拿着蒲扇的老头儿回头,看向身旁的小安: “如果你缺猎获的话,我帮你打下手怎么样?” “不用了,感觉没什么挑战性。” 小安漫不经心的从天上收回视线,“就按平常来吧,不用特殊照顾我。” “嘿,随你吧。” 老张咧嘴笑了笑,从大裤衩里拿出了一个大塑料袋,将茶壶、蒲扇、钥匙串、核桃等一堆零碎装了进去,放在门口。 大喇喇的向着单元楼之内的黑暗中走去。 再没有多久。 所响起的,便是惊天动地的雷鸣! 大地激震。 两更完毕,求个月票! 顺带一提,《天命之上》七月书友圈书评活动开始啦! 大家可以回帖参与,抽100人,每人奖励500点币,共50000点币。 抽20人,每人奖励粉丝称号“寂静之月”一个,共20个。 活动结束后,10-15个工作日内发放奖励。 大家多多参与呀。 朵朵爱你哟~ 第121章 黄昏 第121章 黄昏 室内凌乱,午后渐近的黄昏里,灯光也黯淡。 在随便租来的房子里,此刻一片死寂,只有怒火蔓延。 啪、啪、啪、啪…… 低沉的闷响里,脸上带着疤痕的队长刚刚从外面回来,摔上门之后,看向了角落里望风的天选者,在确认内外屏蔽之后,再无法克制怒火,将帽子砸在了地上,一脚将椅子踹开,怒吼:“今天你是疯了吗,老子x你娘,这里不是中土,明不明白?真惹急了安全局你觉得我们走的出海州去么!” “整天杀杀杀杀,杀伱吗啊杀,出来是赚钱不是杀人玩,懂吗?没钱谁给你小子治病啊,你知不知道现在外面多少人在找我们? 这下好了?钱没得赚,等死吧,x你马!” 啪、啪、啪…… 闷响里,无人回应。 令队长越发狂怒:“赫伯特,我特么说话呢,你听见了吗?” “嘿……” 在桌子边上,赫伯特靠着墙,脑袋有一下没一下的撞在墙上,带着空洞的笑容,表情不时抽搐。 在桌子上展开的锡箔上,还残留着粉末。 “队长,我的错,我知道,我不该,我错了……” 自禁药的迷幻里,赫伯特的眼瞳扩散开来,喘息:“我知道,可是有声音,有声音……水滴的声音,铃铛的声音,说话的声音……好乱……” “好累啊,睡不着。” 他的双眼遍布血丝,抽搐里,越发鲜红:“闭上眼睛,到处都有声音。” “蚂蚁一样的东西,都在墙里,到处乱爬,在我的血管里,我可是找不到它。” 在空洞的笑声里,他抓挠着自己的胳膊和脖颈,扯出了血来,粘稠,残存在指尖,如此香甜。试探着舔舐一瞬,便仿佛陷入迷醉,啃着手指,停不下来。 哪怕鲜血淋漓。 队长的脸色渐渐难看,如临大敌,拽过了他的胳膊,检查:“药呢?你没打药?!” 在他脚下,只有一个鼓鼓囊囊的背包。 可拉开之后,却发现里面只有一堆用过的针管。 足够使用一个月的抑制剂,已经全都注射完毕了。 此刻,空空荡荡。 “打了,都打了,全部都打了,可是没用啊,队长,那个声音它越来越响了,就在我脑子里。” 赫伯特抽搐着,一下又一下的撞着墙,可脸上的笑容却越发的空洞和诡异,粘稠的猩红渐渐的爬上了眼瞳。 “不论怎么样,都杀不光,嘿,嘿嘿嘿……只要杀光,就安静了,就安静了……” 那一瞬间,空洞散乱的眼瞳在血色中,再度汇聚。 浮现出狰狞的光。 猩红的眼泪,缓缓的,从眼角滑落下来。 他说:“我找到它了。” 那一瞬间,伴随着理智的崩溃,癫狂之物自破碎的灵魂中,孕育而出。 当老张一脚踹开大门,冲破了镜系所设下的伪装,所看到的,便只有满目疮痍的景象。 残肢断骸飞舞,破碎的内脏黏着在墙上。 墙壁,地板,天花,尽数破碎。 千疮百孔。 而一颗带着刀疤的头颅,缓缓的滚落到了他的脚下,被扯断的头颅上,依旧残存着曾经的神情。 沉痛、愤怒、悲伤,还带着一丝麻木。 太过于复杂了,被死亡所模糊,已经再分不清晰。 只有断续的呼吸声,在空无一物的角落里响起。 “给我滚出来!” 老张猛然伸手,狂风席卷,雷鸣迸发,气浪冲击中,镜所布下的幻术分崩离析,只有一个浑身沾满血的身影,胸前被什么东西掏出了一个大洞,奄奄一息。 “救命,救命啊。” 眼看有人冲进来,他再顾不上自己的身份和有可能面对的审判了,竭尽全力的哀求:“救救我……” 老张漠然。 沉默的环顾着四周,踏着血泊,靠近,俯瞰,手掌抬起,却并没有伸出,五指之间,一缕精纯到焕发出朦朦光亮的生机显现,盘绕,照亮了那一双绝望的眼瞳。 “告诉我怎么回事?” “是赫伯特,赫伯特那个神经病!”狂喜的幸存者颠三倒四的述说:“他疯了,已经彻底疯了!失控了!打药也不管用……” 那一瞬间,老张愕然回眸,看向了小安。 两人的神情都变得难看了起来。 最糟糕的状况出现了。 孽化! 有天选者孽化失控了,而且还是一个最擅长杀戮的大群! “他去哪儿了?!” 老张一把提起了幸存者的脖子,强行续上了一口气,催问:“什么时候走的?!说!” “刚走、他刚走,才几分钟,从后面的窗户,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了!” 幸存者哀嚎,祈求,再看不见酒吧内杀戮的残忍模样:“救我,救救我,求你了!” 可老张并没有任何动作,只是最后发问: “雇主是谁?” 那一瞬间,凄啸声骤然从室内掀起。 蠕动的阴影之中,有一只手毫无征兆的出现,伸出,手握着一柄锋刃隐约模糊的无形匕首,向着老张手中的幸存者,刺出! 崩! 反应最快的是小安。 在察觉到袭击者的瞬间,他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走,速度飞快。 瞬间便消失在了原地,追着赫伯特留下的气息疾驰而去。 毫不关心老张的安危。 或者说,打心底里不觉得……老张会有什么受伤的可能。 再然后,刀锋便刺在了那一只平平无奇的干瘪老手之上。 松弛的皮肤覆盖着干枯的骨骼,血管从手背之上都可以清晰分辨,如此衰朽的手掌,在触碰刀锋的一瞬,浮现的是宛如黄金一般的璀璨光芒。 火花迸射,锋刃徒劳无功。 可一线碧绿却从刃口所触碰的肌肤上蔓延开来…… 毒! 老张心念一动,扩散的异色就被再度逼回一线,从指尖滴落,嗤嗤作响。 “想要灭口?” 他瞥着影中隐隐绰绰的影子,恍然一笑:“是不是有点晚了?” “老东西,为了那几百块钱没必要拼命,好好躺平赚养老金不行么?” 影中隐藏的天选者声音沙哑:“没必要的话,我不想和安全局的人动手,放下他,当什么都没发生不好么?” “又是荒集啊……” 老张沉默,凝视着他,许久,缓缓点头:“实话说,我对你们白鹿的内讧没兴趣,也不想让孩子们在这里面牵扯太深,他们都是很好很好的孩子,都该有自己的前程,不该被一帮人渣和垃圾之间牵扯到他们狗咬狗的厮杀里。 所以,这个人交给你其实也没什么。 没必要这么紧张。” 他说:“多大点事儿啊。” 说着,他将手中绝望的幸存者,丢在了两人之间的地上,毫不在乎,就连前来灭口的天选者都愣在了原地。 没想到,安全局,居然这么好说话。 紧接着,便听见了那个枯瘦老人的话语。 “……不过,得请你帮个忙。” 老人垂眸,看着自己手掌上的皱纹,残存的鲜血,再忍不住一声轻叹。 在安全局干了一辈子,打了一辈子的硬仗。 怎么临老了,却越活越回去呢? 明明当年三四十岁的时候,跟着第一任局长,当时大家多么意气风发,简直就好像整个世界都等着他们去改变一样。 可一晃神,到现在,所有人却都已经老了。 死的死,退的退。 留下自己这么一个侥幸活得最长的老东西,每天打卡上下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愿意继续,也不愿意离开,就这样看不到尽头的熬着,失却了雄心壮志,等待死亡。 而这个世界,也变成了这个吊样。 以至于……荒集那种上不了台面的东西敢在崖城里搅动风云,而连这种下三滥的鼠辈,也敢洋洋得意的出现在自己的眼前,耀武扬威。 太可笑了。 倘若老局长看到眼前的画面,也定然会笑得前合后仰,乐不可支吧? 可惜,他已经死了。 早在很多年以前…… 他凝视着窗外昏黄的天光,忽然说:“我心情不好,想发泄一下。” “所以——” 他恳请道,“你只要,别死的太快就行。” 轰!!! 那一瞬间,在回应之前,在作色和质问之前,甚至,在反应过来之前…… 阴影激震,动荡,飘忽的人影仿佛陷入了凝固,已经被那仿佛火山一般井喷而出的怒意所笼罩。 意识,好像都断绝了一瞬。 发生了什么?刚刚怎么了?我这是……怎么了? 在前所未有的剧烈痛楚里,那个躺在废墟和瓦砾之中的男人终于反应过来,抬不起手,动不了脚,千疮百孔,就好像一个破布娃娃。 好像,有人朝着自己,挥了一拳。 再然后,什么都不记得了。 这里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我刚刚在哪里?不对,我是谁? 记不得了。 全都想不起来了。 唯一所感受到的,只有未曾有过的恐惧和绝望。 “很好,不愧是白鹿。” 遥远的地方,有声音传来,隔着一路上他所砸出的十几堵墙壁上的破洞,一张陌生的面孔自烟尘之中显现。 似是赞许一般,颔首: “命够硬!” 只是,这一张面孔,已经绝非是寻常的血肉,而是更胜金属的璀璨金黄,宝相庄严,宛若神佛。 以蜕变位阶的赐福铁骨、铜心、神气为基础,融汇贯通,在重生位阶淬炼肉身数十上百年……如此漫长的时光,一日不曾空过,一日不曾懈怠,百炼千炼万炼,所成就的,便是这传扬出去足以惊世骇俗的—— ——金身不坏! 追溯原初,逆反时光,自愚昧的凡铁世代,重新显现出传说中‘黄金人类’的面貌。 称之为进化未免失之妥当,称其为退转又过于轻蔑。这便是人之本质和血脉扬升至起源之处时所显现的威光! “放心,我们可以玩很久。” 一步,跨越了数百米的距离,老人已经近在咫尺,垂眸俯瞰着惊恐的天选者,忽然,咧嘴一笑:“也希望你,不要死的太快。” 那一瞬间,无坚不摧的铁拳之上,浮现出宛如瀑布一般的浓郁生机。 慈悲与毁灭收束于五指之间。 如是,向着那一张呆滞的面孔,降下蹂躏! 轰!!!! 第122章 孽变 第122章 孽变 “卧槽?打雷了?” 在小区之外的树荫下,季觉感觉地面忽然一震,不由得抬头,看向远处小区内……那里喷薄爆发的灵质波动。 宛如风暴。 所能感受到的,是熟悉的气息,可是却再无温柔和耐心,而是暴虐无比。自春风化为严冬的雪暴,暖阳蜕变为狂乱的熔岩。 是老张?! “这……么夸张的嘛?”季觉呆滞。 “那当然哦,老张可是崖城安全局建立的时候,第一代的老人了。” 童画端着冰淇淋,眉飞色舞:“这么多年了,都没多少人知道。他退休了很久,只是挂名,局长都换了好几个了,我爷爷当年还受他不少照顾呢。 反正,有什么事儿听老张的,总没错。” “确实。” 季觉点头。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见惯了风浪和波澜,再大的困难来了都不怕,况且是这种程度的隐藏大佬,再加上小安,区区一帮来崖城赚钱的大群小鬼,还不是轻松拿捏? 只是,在他低头嘬柠檬水的时候,却听见了,远处的惨叫和巨响。 墙壁坍塌,破碎。 从里面走出来一个浑身染血的身影。 踉跄,佝偻,不断的抽搐着。 可手里却拖曳着一把遍布缺口的沉重长刀,鲜血和尘埃泥垢,缓缓从上面滴落。 令人,毛骨悚然。 “嘿,嘿嘿嘿,声音,声音太多了。”赫伯特的残缺面孔抬起,不断的抽搐着,眼眸自猩红中已经收缩为一点,凝视着面目全非的世界。 一片血色里,好像有无数面孔浮现,凄厉的惨叫着。 那些逝去的人。 同伴,或者敌人,缠绕在他的身上,残缺的手掌伸出,抚摸着他的面孔,拉拽着他的衣服,呼唤着他的名字。 可他们都死了,又怎么会再度重逢呢? “啊,原来如此……” 他终于恍然,“这便是地狱吗?” 感受不到恐惧,反而由衷的感动,就连苦痛和煎熬好像都不重要了。 几乎热泪盈眶。 原来,煎熬一生,无数斗争之后,等待自己的不是一片虚无和绝望,居然还有这样的地方?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战争原来还在继续吗? 远方传来了号角的声音,是谁在呼唤自己吗? 赫伯特大笑出声。 再一次的,抬起刀锋。 呐喊。 张开了双臂,向着这残酷又美好的世界,想要拥抱所有。 嘭! 凄啸声骤然迸发。 那昂起的头颅猛然歪斜,好像被大锤抡了一下……子弹? 赫伯特回头,望向了地狱的深处,那同样狞笑着向着自己发起挑战的恶鬼,再不由得,振奋欢呼。 “我叼——” 眼看那个疯劈狞笑回头,季觉再忍不住骂出了脏话。 对面根本没破防,可他有点破防了。 怎么又遇到了一个硬吃子弹的对手? 他本来还想拽着童画拉远距离,仔细的观察一下,可眼看那个浑身升腾着血焰的大群天选者彻底陷入疯狂,周围还有几个不知死活的臭小孩儿还没来得及跑。 终究,还是选择了先开一枪试试…… 结果,仇恨就这么拉过来了。 在被那一双猩红眼瞳的所凝视的瞬间,他扶在手枪上的左手就下意识的握紧了,戒指之上焕发出一缕微光,超然视界启动。 既然要开打,那buff就要上齐了再说。 可就在那一瞬间,远方的那个疯子,却好像忽然消失了。 所留下的,只有一道笔直向此处呼啸而来血色焰光,好像陨石一样,掀起风暴,撞碎了拦路的汽车,在歇斯底里的狂笑里,朝着他们,疾驰而来! 两倍、四倍、八倍、十六倍! 转瞬间,戒指在季觉的灵质灌输之下,已经烧的滚烫发红。此刻的他只庆幸,自己当初在铸造的时候采用了最稳的方案,耐受力最强,灵质承受最多,最能将赐福的效果发挥至极限的设计。 不然的话,要还是原本的蹩脚货色,到了八倍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崩溃自毁了。 可现在,就算是季觉拼着头疼到睡不着,将赐福装备的力量发挥到极限,对方的速度,依旧太难以清晰分辨。 快,太快了。 快到他完全,来不及做出反应。 那短暂到极限的瞬间,他只来得及挥手,非攻的徽记显现,层层水银从外套的夹层之中渗透而出,刺破了水袋,向着手臂汇聚,千丝万缕的缠绕,在物性干涉之下将韧性和强度拉满,变成了一条弹射而出的水银之索,缠绕在了小牛马的车头之上。 再然后,伴随着小牛马的疾驰,他的另一只手抛掉了手枪,向着依旧懵逼的童画捞出,扯住了她的领子,瞬间,物性干涉,加固,确保不会扯断。 近乎爆缸的巨响从小牛马的引擎之中迸发。 在机械降神的命令和灵质灌输里,猝然之间,爆发出足以将季觉手臂都扯断的恐怖力量! 轰!!!! 风暴呼啸,巨响扩散。 当源自敌人的撞击抵达的瞬间,季觉和童画已经险而又险的脱离冲击的范围,近乎擦身而过,再然后,就在他们刚刚的落脚之处,那一株足足有三人合抱粗细的巨大榕树,居然拦腰而断! 尘土和灰烬飞扬,却无法遮蔽那个狰狞的身影。 在放慢到极点的感知之中,季觉甚至看到了,那一张抽搐面孔上,死死的锁定了自己的瞳孔是如何自眼眶中游移。 自始至终,看着他! 再然后,超然视界终于关闭,紧随其后的,是剧烈的痛楚袭来——痛痛痛痛痛! 瞬间,他的右手就已经麻木了,抽搐中,再用不上劲儿。不是来自于对手,而是猝然之间的拉扯,肌肉重度拉伤,骨骼浮现裂痕。 一个位移自己就已经残血了?! 季觉呆滞,这就是大群吗? 这就是不需要保护雇主,不在乎金钱,真正性命相搏时的大群?! 此时此刻,他才终于有机会,汗流浃背。 可很快,他就看到了,在站稳的瞬间,赫伯特断然转身,狂笑着向着他,抬起手,投出了手中的遍布裂口的利刃。 宛如炮弹一般,呼啸,自气浪中,回旋而来! 他甚至来不及控制小牛马转向,这个速度下,想要变换轨道,恐怕就会瞬间侧翻。 可至关重要的瞬间里,原本跌的七荤八素的童画却从他的压制之下,疯狂挣扎,抬起了一只手,从季觉的腋下穿出,五指展开,挡在他的前面。 手腕上的炼金作品浮现辉光。 轰! 无形的壁障浮现一瞬,利刃深深的楔入了虚空之中,季觉甚至能看到上面的裂隙。 挡住了! “孽变,是孽变!” 童画抬起另一只手挡住脸,遮蔽了另一边看向季觉的视线,以太之眼已经锁定对手,瞬间便察觉到了对方破碎灵魂中所涌现的黑暗: “那个家伙开始孽变了!” 这便是,天选者最悲惨的下场。 不是死亡,却比死亡还要更加可怕。 当越来越多的赐福对灵魂形成压迫,当渐渐渺小的人性无法负担来自上善的力量,当赐福之间彼此产生了冲突,倘若矩阵从一开始的设计就存在缺陷,亦或者,遭受到了邪愚和孽物的感染…… 所导致的,便是赐福失控,人性消散,灵魂崩溃。 届时,曾经受到上善眷顾的天选者,其灵魂和意识将被传说中现世之下的幽深渊面所吸引,感染,迅速的转化为异类! 这个过程未必是一瞬间,有可能是经年累月的煎熬和折磨。 从一开始的异状出现,到最后无法遏制,彻底崩溃之前,太多的人会选择自我了结,以免彻底化为孽物。 当升变一系的天选者出现失控时,精神就将开始不可挽回的分裂,自我的人格出现崩溃,癫狂。白鹿一系将会被兽性本能和贪婪所捕获,渐渐沉迷血肉芬芳,甚至食人……血渴症这样的诡异病症,便诞生自中土祭祀王的孽变之中,遗祸无穷。 季觉所在的余烬一系的孽变特征,就是令无数工匠闻之色变的‘物化’,失控的赐福和余烬之薪将会熔铸灵魂和血肉,将渐渐失控的天选者变成一件诡异的炼金物品。 而大群的孽变特征,也最简单。 渐渐在无法克制的杀戮中迷失,被平生所杀死的一切生灵所诅咒,无法自拔,到最后,失去一切自我变成遵循本能的杀戮机器。 就像是……现在! 瞬间的毛骨悚然里,季觉的左手按在右臂之上,抓紧用非攻开始强行修补治疗。眼睛再度看向了紧追不放的天选者,感受着对方赐福的气息和数量。 一二三四五六,六阶! 蜕变位阶圆满,距离重生位阶只有一步之遥,浑身上下已经快要不存在要害了!搞不好砍了头都还能再动弹两下。 坏了,这是副本里的怪物跑出来屠城了! “嘿,嘿嘿嘿——” 自癫狂的痴笑里,赫伯特抬手,重新捞起坠在地上的长刀,向着他们,狂奔而来。 敌人就在那里!战争就在那里!!胜利就在那里!!! 挽回失误的机会,再一次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他要赢,他一定要赢,只要这次赢了,就再也不用担心被抛弃了,再也不用担心变成丧家犬。 他还可以回去,回到那一片熟悉的营地! 可是,他已经想不起,营地究竟在哪里了……他熟悉的地方,他认识的朋友,他遇到的人,全都已经消失在焚烧的火焰里。 那一瞬间,失家的野兽嘶吼,仿佛啼哭一样,垂死哀鸣。 速度,再度暴增! 血火焚烧,他再一次的,狂奔而至! 而这一次的回应他的,是季觉从车斗里终于翻出来了杠杆式步枪,瞬间缩头,水银子弹已经轰鸣而出。 崩! 赫伯特嘶吼,手中长刀随意的挥洒,竟然预先有所反应,守株待兔,凌空将子弹斩碎了! 鬼知道这又是什么大群赐福。 季觉不敢停下,上膛的动作几乎甩出了残影,短短一秒钟的时间里把弹仓里预先填装的五发子弹尽数打空。 可竟然尽数都挡住了! 甚至还有一颗,被纯粹用牙咬住,碾碎,连带着上面爆炸的水银一起,吞入腹中! 当季觉的攻击停顿,子弹上膛的那一瞬,速度再度拉近至了百米之内,童画几乎看得见那一张扭曲的面孔,亡魂大冒,再顾不上倔强和尊严了,惊恐尖叫:“快上啊,季觉,妖怪追上来了!” 那你赶快跳下去被他吃掉吧! 牺牲自己,掩护我撤离! 季觉也快要哭出来了,不比她更淡定。 可为今之计,就只剩下了最后的办法,那个压箱底的绝招。 他再不犹豫,深吸了一口气,震声呐喊: “——小安救我呀!!!!” 嘭!!! 赫伯特,倒飞而出。 就像是迎面撞上了看不见的墙壁,颅骨之上,一枚不知从何处而来的铁片,深深楔入,脑浆都从缝隙中流出。 然后,遥远的声音才从远方传来。 在不远处的制高点信号塔上,那个身影缓缓显现,微笑着向他挥手: “好的,季觉哥。” 第123章 崖城无战事 第1章 崖城无战事 安全了! 虽然自己的救命稻草是个比自己还漂亮的小男孩儿,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可是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视界里的瞬间,季觉还是不由得松了口气——这就是白鹿带给我的安全感吗? 不愧是小安。 实在是令人心安! 一开始蓄力已久的投射不过是问候,当小安登临制高点的一瞬,自从袖中所飞出的,便是钢铁风暴。 雷鸣延绵,铁如暴雨,大地震震。 季觉所能看到的,只有一道道破空而出的笔直白线,遥遥指向了地上那被风暴所吞没的敌人。在顷刻之间,破空而至的灼红铁片带着雷鸣已经没入了大群天选者的身体。 头颅,脖颈,心脏,肝脏、双手,筋腱、双腿、下阴…… 足以比拟反器材狙击步枪的恐怖威力炸开了一片片血雾,单纯冲击,就炸飞了不知道多少血肉和碎骨。 可偏偏,没有停下。 就好像鞭尸一样—— “季觉哥,小心!” 紧张的声音传来,“他的矩阵是帝国那边的铁卫!” 大群一系自帝国军团之中的传承,以坚韧和防御战闻名的山地陆龙军曾经不止一次在血腥的堑壕战中同数倍以上的敌人对决,在一月又一月看不到尽头的拉锯之中,依靠着这一矩阵,不知多少敌人在仿佛绞肉机一般的消耗厮杀中饮恨。 在白鹿的野性感知之中,小安自然能觉察到,对方刚刚所用的赐福和身上的气息。 能够预料到对手下一步动作的克敌机先、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能够无视伤痛和干涉发挥出百分之百实力的狮子振奋、令进攻和冲锋都势不可挡的风卷残云…… 倘若真的是铁卫的话,那么…… 这点创伤,恐怕还不至于让对方失去战斗力! 那一瞬间,扩散的血水中,那一具残缺的身躯,再一次的,抽搐起来。在破碎的面目之上,血肉和残存的牙床开阖,半截,艰难的蠕动。 献上了,本能的,祝祷。 “高远之兵主啊,我将一切苦痛敬献于你——” 那一瞬间,炽热升腾的血色火焰里,千疮百孔的‘碎尸’,居然以肉眼可见的急速,迅速复原! 血肉重生,骨骼接续,皮肤蠕动着生长,孽变的面孔之上,浮现出恶魔一般的歪曲长角,一只只血色的眼睛从脸颊之上睁开。 再然后,是宛如血痂一般黑红色的铠甲,在火焰中浮现。 嘭! 小安所投出的铁片,嵌入铠甲! 鏖战,燃魂,饮血,具备了这几个大群之道里常见到烂大街的赐福之后,就能够激活铁卫矩阵的真正的效果。 ——重振旗鼓! 眨眼间,满血复活! 季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好不容易干掉一条血,结果你个狗东西就进二阶段变身满血复活了…… 这特么还打个毛啊! 虽然这么恐怖的效果,灵质消耗肯定不低,但问题在于,根据他的记忆,铁卫的上位传承的仪式里,所赋予天选者的能力,是通过杀死敌人掠夺对方灵质的魂征! 虽然这一能力的掠夺效果最多只有十之五六,而且对意识的负担和副作用极强,可现在对面已经畸变了啊。 根本癫无可癫! 难道还指望他能负负得正吗? 轰! 巨响再度破空而来,倘若不是小牛马猛然一个原地烧胎位移,季觉怕不是直接被从车上砸下来。 而对方,只是伸手,从地上拔出了一块碎掉的马路牙子向着自己丢过来而已。 可即便是如此,车斗也被崩裂的碎石砸中,在小牛马的惨叫喇叭声里,瞬间凹陷变形,看的季觉顿时目眦欲裂: “老子前天刚补的漆啊!!!” 狗日的,他的车连保险都没有,找遍崖城都找不到一个保险公司愿意给小牛马这三轮造型投保,这钣金恐怕也只有自己去修了。 “冲锋!冲锋!冲锋!!!” 血染的大群天选者昂首,高举长刀,癫狂呐喊:“陆龙军,万胜!万胜!万胜!” 如是,再一次的唱起了慷慨激昂的军歌,沉浸在战场中。 狂笑着,挥手。 将小安投掷而来的铁片,尽数劈落,步步向前。 可脚下,骤然一个踉跄。 一辆停在路边的摩托骤然启动,毫不留情的加速,飞身一跃,重达数百斤的车身在空中翻滚着,笔直的砸向了赫伯特,却被他干脆利落的一刀斩成两截,爆裂! 汽油泼洒,爆燃,可他却好像不惧灼烧,毫不在乎。 猩红的眼睛看向了季觉。 赐福·风卷残云再度蓄力,发动,自血焰中突进而来! 然后就和一辆空空荡荡的越野车迎面撞在了一起,巨响轰鸣,不等他再次站稳,季觉再度咬牙,指向了旁边的一辆锈迹斑斑的路政维修车。 给我创死他!!! 轰!轰!轰!轰! 一辆接一辆,季觉已经彻底顾不上了,反正其他人已经跑得差不多了,现在基本上不用担心误伤。 况且,自己是给官方机构办事儿,谁可惜这点赔偿啊! 今天全场的消费,都由安全局买单! 剧震中,轰轰轰巨响接连不断。 旁边的童画已经彻底看傻了。 直到浩荡高亢的喇叭声,从远方响起,掀起狂风和巨响,轮胎疯狂旋转,疾驰。 她再忍不住发出惊恐的声音: “我叼——” 等一下,大哥,等一下,冷静! 他妈的究竟谁才是来崖城搞破坏的啊?! 最后压轴的,赫然是一辆季觉从旁边路上直接毛来的油!罐!车!!! 水银之索瞬间破窗,拽出了惊恐的司机丢到旁边,季觉抬手擦着灵质消耗过度流下的鼻血,毫不犹豫: “给爷死!!!” 轰!!! 在诸多车辆的残骸里,那个身影,被瞬间吞没。 剧烈的冲撞里,足以震碎整个街区所有玻璃的轰鸣,火焰舞动,井喷,风暴扩散,蔓延,浓烟滚滚,升上天空。 狂乱的火光蹿升,将昏黄的云层烧成了猩红。 滚滚热浪,扑面而来。 童画干涩的吞了口吐沫,回头,欲言又止,可却看到,季觉的动作居然还没停?! 他低下头,马不停蹄的从小牛马的车斗里,翻出了一辆……六管机枪?! 自从上一次只是出了个门就被狙击手锁头之后,季觉现在但凡是离开工坊,就一定要将所有的工具和家当全带上。 反正有小牛马,又不用自己扛。 从裂界回来之后,这一挺机枪前些日子他才修好,还想着帮完忙顺路过去还给莱拉姐,没想到就在今天派上了用场。 在童画那仿佛见了鬼一样的眼神里,季觉双手几乎甩出残影,在这种地方将妙手天成的速度发挥到了极致,短短几个弹指之内,就已经将它在硬化水银支架上组装完毕。 枪口已经抬起,死死的瞄准了那一片舞动的烈焰和废墟。 “不是,大哥,你……” 童画目瞪口呆:“伱在干什么?” 季觉神情肃然:“别放松警惕,恐怖电影里的霉逼都是这么死的……有烟无伤,懂吧?” 童画的嘴唇好几次开阖,已经说出不话。 特么的,恐怖片里死的也都是一帮倒霉大学生,也没你这种动不动拿着油罐车在街上跟人爆了的神经病啊! 谁家好人一着急上头就无缝切换成恐怖分子的啊! 可紧接着,她就听见了…… 烈焰之中所传来的脚步声。 一步,又一步。 踉踉跄跄的,那近乎焦尸一般的模糊人影拖曳着破碎融化的利刃,自焚烧的地狱中,走出! 居然还……活着?! 就算身体和血液都已经被点燃。 “声音……他们的……声音……” 赫伯特本能的,踉跄向前,茫然又艰难的移动眼瞳,寻觅。 所有的声音,都听不见了。 如此安静。 可当他烧化的眼睛,看向前方时,自恍惚的幻觉中,他便好像终于恍然大悟。 火。 是火啊。 在这地狱一般的噩梦尽头,那充斥天空、覆盖大地的恢弘潮汐,如此美丽,就像是毁灭和死亡的结晶一般。 那便是,道路的终点。 碳化的喉咙里,发出仿佛哭号一般的笑声。 他喘息着,艰难向前,一步,又一步…… 向着季觉。 可现在,季觉却不再害怕了。 那一瞬间,有人出现在了他的身旁。 是老张。 就这样,看着垂死的野兽自哀鸣中渐渐破碎,燃烧的足迹自半路之上,戛然而止。 赫伯特仰天倒下。 昏沉的视线里,天空之上的血色仿佛也渐渐褪尽了。 夕阳壮美,晚霞绚烂。 断裂的手臂抬起了,徒劳的抓向了最后一缕夕阳余晖。 就此,分崩离析。 永无止境的战争结束了。 终于能,好好睡一觉了…… 随着敌人的死去,老张四周看了一圈,确定没什么隐患之后,才拍了拍季觉的肩膀。 “干得不错啊,我还说要帮忙呢,居然自己就解决了?”他感慨道:“就是,规模有点夸张了啊。” 看着眼前这夸张的场景,他忍不住拍了拍光秃秃的脑袋。 年轻人搞事情的能力,实在是不可小觑,自己只是一不留神,就捅出这么大的篓子来……应该说长江后浪推前浪么? 当年自己年轻的时候,拼死拼活也就打碎几面墙,结果现在的天选者,一个比一个像是拆迁队。 闻雯动起手来没轻没重就算了,季觉竟然也开始有点要青出于蓝了。 他呲了呲牙,再次为北山区的钱包哀悼。 这以后的光景怕是不好过啊…… “老张你看多久了?”季觉回过神来问。 “才来,才来!” 老张摇着蒲扇,顾左右而言它:“哎呀,荒集来灭口的人,真是棘手啊。” 得,是字面意义上的扎手是吧?! “哎,这不是想看看你们发挥么?不经历风浪,怎么获得成长?” 成长?我?你确定么? 季觉的表情抽搐了一下,麻木回答:“根据我的经验,风浪经历太多的人,一般都不会成长,只会变成浪催的。” 说着,在灵质稍微恢复了一点之后,他就撑着起身,从车上跳下来,提溜着工具箱,小步狂奔。 朝着死者最后的遗留。 尸体,尸体,抢救尸体刻不容缓啊!!! 人一彻底咽气,灵质消散,赐福就开始崩溃,也不知道还能抢救回来多少。可眼看这哥们这么癫,怕不是赐福也是有过好几次质变的极品了。 况且,就算是烧成灰,那也能拿回去当素材使啊,用处可多着呢! 必须争分夺秒。 没有球哥在身边,他就只能先用水银紧急保存一下,希望赐福不会消散的太快。 “等等等等——” 比他更快的,居然是童画。 忍着反胃和恶心的感觉,童画捏着鼻子,做完心理工作之后,终究还是向着尸体伸出手。 虽然人傻了点,憨了点,智商低了点,头铁了点,脑子不太好用了点,但从小在童家这种全家以太乐子人的地方培育出的雷达还是敏锐的觉察到了些许不对的地方。 就好像,资深的读者在剧情紧要关头作者忽然把笔墨转向支线时,便会眉头一皱,心中浮现出些许猜测——这个逼,该不会是要开始灌水了吧? 以太之眼观测,锁定,捕捉。 矩阵·昨日重现。 童画的手指和残肢的断指触碰一瞬,面色骤变。 “坏了!” 老张眉头瞬间皱起,“怎么了?” “有问题啊,铁定有问题啊。” 童画松开了手,断然说道:“这个人的孽变进程,是被人为催发的!” “从体征变动的记录来看,往前回溯一个月,他都处于可控的平稳状态,应该是在治疗中,使用了抑制剂,虽然质量凑合,而且孽变没办法遏制,但尚且处于稳定期,只要定期注射,就能够维持现状。 结果今天,孽变趋势忽然加快,从进入稳定期到急性期,只用了半天!那个药,绝对是有问题的,而且,在我们到之前,他的以太记录里有不正常的干扰和篡改,意识里的断层很明显,而且被塞进了大量现在还没办法回溯的乱码记忆来……是心枢!” 她说,“有心枢一系的赐福干涉过他的意识,触发了他的弹震症,让他进入了应激状态,直接催化了孽变的进程!” 一言既出,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小安好像依旧没搞懂,季觉的经验太少还没来得及反应,可老张的眉头,已经皱起,脸色渐渐阴沉。 一个使用问题药物维持状况,而且心理状态岌岌可危的孽变阶段大群天选者?在这个节骨眼上?来到崖城?偏偏还搀和到荒集的内斗里? 就像是一个被人专门从精神病院里送出来投放到公共场合的高危精神病人,只要稍加刺激——一句话、一声笑、一发巨响,一个信号,就将摧垮最后的堤坝。 从进入崖城开始,他就已经变成了一个定时炸弹!!! 甚至,更糟糕…… 季觉恍然回头,难以置信:“有人故意把他送到安……” “小季——” 老张不等他说完,打断了他的话。 季觉明悟的瞬间,立刻闭嘴。 “其实是你搞错了。” 老张短暂的沉吟之后,缓缓说道:“事情没那么复杂,我们正好遇到这帮人窝里斗,推断为分赃不匀,经历艰险之后,我们在逃窜的大群雇佣兵想要狗急跳墙,造成更多损害之前将其击毙,没有活口。 其他没必要的东西,就不要在报告里提了。” “由于现场坍塌和破坏严重,尸体基本没找回来。带两把刀和几件武器回去,作为证物封存就够了。 至于‘其他’的东西,我记得余烬一系来说,好像也有用。” 他意味深长的看向了季觉:“帮个忙,就麻烦你捎带手拿回去吧,随便怎么处理都行,尽快就行。” 对于余烬之道的处理,他明显深有了解,素材经过了两三次工序的处理之后,再怎么牛逼的以太都读不出来原本的内容了,自然不必再担心。 事到如今,觉察到如此多的诡异之处和疑点,但凡多想想,都能感觉到,白鹿之间的厮杀已经不再单纯了。 或者说从一开始,就不是意外。 幕后之手隐约浮现出一丝踪迹。 但安全局无关。 他们不能再深入下去了,必须及时止损。 一帮垃圾的你死我活关我屁事,荒集明天炸了难道安全局会掉一滴眼泪么? 当务之急,是要将北山区从这件狗屁的麻烦里摘出来,甩干净,确保那些脏东西沾不上一点。 不能变成导火索,甚至连火星都不能留下一点。 不然,后续万一再出什么事情的话,恐怕少不了会有人拿北山区来做安全局的文章。 事情越麻烦、越严重,就越是会有人希望有另一个东西来帮自己分摊注意力、吸引焦点。不论是暗中别有用心的人还是希望尽快解决麻烦的家伙,到时候都不会手软。 到时候,老张大不了退休回家继续开按摩店,但对闻雯、童画、小安,乃至来帮忙的季觉来说,简直后患无穷。 “我明白了。” 短暂的对视里,季觉了然:“那正好,我也没什么事做,帮你们‘调取’一下监控吧。” 老张点头。 无言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领会到他的意思之后,童画和季觉两人就立刻开始忙活起来了。 采集物证,准备记录,现场收尾。 这只是一件正常的任务出勤,北山区调查一场恶性犯罪的时候,追查到一队流窜的犯罪分子,并且将他们全部击毙。 就跟过去他们的工作一样,没什么可稀奇的。 一切都很正常。 从现场的摄像记录和以太残留,都是如此,只不过造成的破坏稍微有那么一点大,以至于有些残缺不全,依旧很正常,无可指摘。 至于小牛马车斗上面多出来的一个箱子是什么,就没人在意了。 在同姗姗来迟的警察们沟通完现场的情况,指挥着他们架起隔离线,和事故损失者的保险公司发放了北山区公司的联系方式之后,老张的工作暂时的结束了。 他拧开了随身带的超大大水瓶,仰头吨吨吨,就泡了一下午的茶水连带着茶叶一通嚼完,凝视着夜色中的霓虹,忽然一声长叹。 “多事之秋啊。” 他伸手揉了揉小安的头发,轻声说:“忙完了就回去吧。” “好的。” 小安点头。 而同样的夜幕之下,崖城的另一侧,骚动,才刚刚开始。 半个小时后,崖城,芳兰区,明月楼。 门庭若市。 街道两侧张灯结彩,看上去好像喜气洋洋。 “胡伯,好久不见,请进请进。” “刘会长,老朋友了,何必这么客气,请进。” 在往来的客人之中,雷耀兴站在门口,带着和煦的笑容问候着抵达的宾客,可在两侧街道上,却伫立着一个又一个面无表情的冷漠男人,冰冷的目光从每一个胆敢靠近的无关者身上扫过。 而在将芳兰区警局的总督察请进门后,有个人迈着小步匆匆走到了他的旁边,低声说:“北山区那边,好像出了点问题。” 雷耀兴听完,平静的点了点头,只是挥手:“不要多事,今晚过了再说。” 然后,再度挂起笑容,迎向了另一位客人。 “大哥,真不像你啊,居然会主动讲数?”烟视媚行的十一妹推开了拦路者,踏上台阶:“这么快就搞定了那帮叔伯出来帮你站台啦?” “爸爸还在医院,状况不好,有空多去看看他。” 雷耀兴拍了拍她的手:“从小一起长大,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跨不过去的坎?” “真就吃定我了?”十一妹冷笑。 “什么吃不吃,难道哥从小亏待过你?”雷耀兴微微叹气,语重心长:“归根结底,都是一家人,家和万事兴。 今天对哥很重要,给个面子,就算你要和老四老七你死我活,也未必要挑今天。就算局面闹的再难看,哥还是不忍心看你难过的,南麓区的那栋老屋子,我是不是从来没动过?” 十一妹的表情僵硬了一下,眼瞳漆黑,仿佛择人而噬。 可雷耀兴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时候不早了,进去坐吧,有什么事儿大家吃完再说……哎呀,李秘书,欢迎欢迎。” 他主动走向了另一个人,握手示意,热情照应,请进门内。 宴会厅里早已经热闹喧嚣,相熟的人们坐在一起,端着茶杯,彼此微笑,只是交换眼神时,却总是带着一些难以言说的什么。 总是忍不住,看向门口的方向。 直到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了门口,从里面走出来的是个戴着呆板眼镜的圆脸中年人,身材略显肥胖,简直就好像放大版的陈玉帛,只是肤色比他要黑上许多,笑意温和,同四周的人挥手示意。 难以想象,这就是间接引发白鹿内战和崖城动乱的荒集大枭。 在连续四天的战争之后,陈行舟终于出现在了公共场合。 看向了台阶上。 有那么一瞬间,雷耀兴的视线和他碰撞在了一处,可并没有怒意或者是阴暗,就连两人的笑容都没有任何的变化。 短短的几秒钟,却令所有人都下意识的,屏住呼吸。 直到雷耀兴主动的走下了台阶,迎向了今晚最重要的客人。 两人笑着走在一处。 手掌相握。 轻柔又稳定,仿佛曾经的合作默契。 “没想到,你真的敢来啊。” 雷耀兴轻叹:“小看你了。” “叔伯们说合,你要讲数,我怎么可能不来,总不可能坐以待毙吧?”陈行舟淡然:“想好今天怎么对付我了吗?” “来者是客,我没有跟客人动手的习惯。”雷耀兴说,“就算是谈不拢,有什么事情,过了今晚再说。” 说着,主动引手向前。 陈行舟挥了挥手,制止了后面的林叔跟上来,和宴请者把臂而上,那样子,简直密切无间。 就在所有人松了口气的时候,才传来,轻柔的闷响。 嘭! 陈行舟的脚步停在了原地。 疑惑的低下头。 看到了胸前渗透出的一丝血色,疑惑的抬头,看向了身旁的雷耀兴,下意识的拽住他,张嘴像是要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来。 震惊,呆滞,疑惑,再到恍然。 自周围的混乱中,他的手掌无力的松脱了,只在纯白的礼服上,留下了一道猩红的血印。 仰天倒下。 有惊恐的尖叫声响起。 就像是那些血泊中迟来的哀鸣。 它们从未曾停止过,自黑暗中延续,自狼与鹿的厮杀里高歌。 自始至终,白鹿见证一切。 血染的序幕,就此拉开…… 第124章 好似! 第124章 好似! 陈行舟快断气了。 这是当天晚上传来的消息,如风暴一般不胫而走,迅速扩散。 有很多好奇的网友疯狂的通过一切渠道来查询消息,可得到的除了好像复读一般的模棱两可的说辞之外,就只有小编也不知道这种坑爹回答。 陈行舟要死了,陈行舟奄奄一息,陈行舟活了,陈行舟当场一拳把子弹打爆了…… 流言纷纷,却没有任何实证。 这年头,真话有时候反而是奢侈品,大多数人只能从海量的谎言里去寻找最有价值的那么一丁点东西。 很快,更重磅的消息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雷武业的干儿契女之中,掌握着南麓区所有走私生意的老四也死了。 就在吃完雷耀兴的断头饭之后。 不欢而散的老四率先掀桌,指着雷耀兴骂了一句菠萝买不起,结果人刚上车就被炸上天,变成了卡池里的角色碎片,免费发给了每个在场的幸运儿。 在场的每个人都噤若寒蝉,低着头,什么话都没有说。 甚至不敢抬头向着最前面那个人影看一眼。 自始至终,雷耀兴都沉默着。 脸色铁青。 大家低头凝视着蔓延的鲜血,仿佛能够看到上面倒影的漆黑天穹……乃至渐近的雷鸣和电光。 新的风暴已经出现。 可惜,没有外星人从天而降拯救一切了,而地上的野兽们已经陷入了彻底的疯狂。 饭店里,北山组的干员们吃着夜宵喝着啤酒,看着街面上那一队提溜着西瓜刀匆匆走向暗巷里的身影。 在遥远的喊杀声里,感受着岁月静好。 “可真的是雷耀兴干的吗?”季觉皱眉,本能的感觉到哪里有问题。 就算是要干掉竞争对手和碍事儿的弟弟妹妹,何必沾自己一身的腥?确实,他是最大的获利者,但同时,支持者也死伤无数。 而那些站出来帮他说话的叔伯们一个个脸色铁青的离场,面对殷勤挽留半句话都不再说,连红包都不肯拿一封。 毕竟半辈子的名声被踩了当猪尿泡响着玩,没当场抄起西瓜刀来分个你死我活已经是修身养性很多年有涵养了。现在恐怕已经买票上飞艇走人了,以后崖城晦气事儿可别特么再沾半点了。 背后撑他的大水喉们,应该也得重新考虑吧? 大家投资赞助你做话事人,是为了赚钱的,不是他妈的让你发动战争杀的人头滚滚鸡犬不宁……即便是现在他已经是最强的竞争者,再没有人能够跟他竞争,可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却已经有了众叛亲离的苗头,隐隐被推到了悬崖边缘。 “他不是说了吗?他不是,他没有……谁信?” 差点被那狗东西摆了一道的闻雯捏着毛豆冷笑,“不是也是了!” 陈行舟被伱骗出来讲数,现在被送进iu里了,你弟弟是被你骗出来作见证的,现在被炸的尸骨无存。 叔伯们帮你站台叫人出来吃饭,结果饭没吃完人就死的差不多了。安全局来问是不是你,你说和你无关,然后人就在安全局眼皮子底下孽变了。 你说和你无关,你说你马呢!? 不是你难道是我啊? 听到这里,季觉叹了口气,忍不住摇头。 “没必要为一帮死有余辜的垃圾伤心,心情不好的话,等他们狗咬狗互相咬完了之后,再上去踩几脚踹两下不就是了?” 闻雯磕着毛豆,旁边的高度白酒仰头吨吨吨的灌。 又不是只有特么你们白鹿的人记仇,天元难道就是好脾气吗?现在不理你们是为了避免局势进一步恶化更复杂,等过了这一茬之后,难道就不会清算了? 闻雯肚子里都已经拟好名单了。 长长的一串。 今年到明年的误伤指标都占满了,一个空位儿都没有! 况且,又不是只有天元才有组织,崖城现在乱成这样,难道太一之环的钱捞的少了就没话说?那么多材料隔着海烂在仓库里送不过来,季觉的快递都延期了。崇光教会的慈善医院都快忙疯了,每天误伤的人抢救都抢救不过来,真惹急了,难道那帮升变的神经病会在乎后果么? 明面上,暗面里,每一个大型组织的正常运转都已经渐渐的被这一场内战所干涉。 如今荒集的事态,已经开始逐渐走向失控…… “人渣就算死完了,和我有什么关系?好似喵!” 季觉嚼着冰沙里的颗粒,不由得停顿了一下,“只是担心一个朋友。” 陈玉帛。 乐于助人的陈老板,粉红色忠实爱好者陈大少。 就算是陈行舟和陈玉帛这么多年明面上素不来往,可实际上,谁不知道这兄弟俩的关系呢,当陈行舟踉跄倒下的瞬间,陈玉帛的处境便开始,岌岌可危。 这年头,指望那帮弱肉强食的白鹿追随者雪中送炭绝对不可能,锦上添花这种事儿都要看人品,唯独落井下石,简直乐此不疲。况且,一本万利,毫无风险,简直动动手就行。 当狮子倒下的时候,鬣狗们便会蜂拥而上。 如今他的处境恐怕难过了。 他看向了空空荡荡的手机屏幕。 刚刚就打过电话了,却没人接。 恐怕现在他已经顾不上再看手机了吧? 可惜,还没去他那儿看他家的猫后空翻呢。 季觉摇了摇头,还没说话,就被闻雯一杯啤酒塞过来:“端个空杯子磨蹭什么呢,喝!” 他苦笑一声。 经历了每次和北山组打完交道之后的夜宵酒席之后,他发现,原本滴酒不沾的自己居然已经开始习惯了。 “喝酒害人啊。” 季觉感慨着,仰头一饮而尽。 吃完夜宵收摊,季觉回了一趟工坊,抓紧机会‘处理材料’顺带毁尸灭迹,消除掉所有的线索。 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临时的水银封锁效果出乎预料,在球哥辅助之下,他居然真的提取出了一个完整的赐福。 正是赫伯特当初闭上眼都全防住季觉子弹的珍贵赐福克敌机先,美中不足的是,曾经质变过很多次的赐福,如今已经退转回了基础的形态。 即便如此,单纯这一个赐福拿出去卖,都能狠赚一笔。 但为什么不留着自己用呢? 虽然这种强力赐福的处理难度还不是自己这个程度能企及的,但起码可以将来留着用嘛! 一旦搞定了它,至少季觉不用担心被什么肉搏高手近身之后轻松吊起来打了。起码还能不自量力的反抗上那么一两下。 单纯从赐福猎获的角度来讲,在安全局上班似乎并没有预想的那么麻烦? 虽然天元压榨起底层来一贯的拟人,而且二部的脚男干员们每天风里来雨里去干的也都是麻烦事儿,内部倾轧的有点严重,派系林立的稍微显得有那么一点非常过分……但至少捞的也不少哇! 稍微丧点良心的话,还能捞的更多! 都说人无横财不富,以后这种外包还是多多益善啊。像是这次油水这么丰厚的单子,多来上这么几次,季觉将来出师之后自己攒工坊都不愁了! 至少多来点赐福,在永继银行办贷款抵押的时候,也能多贷点钱。 纵观每一个余烬的一生,几乎都是和贷款打交道的一生,从入门到入土,从学徒到工匠,赚钱如流水,花钱也更胜流水,背后没有一两根金大腿和投资人的话,还真难以为继,抗风险能力几近于无。 日子难过钱难赚屎难吃。 如今在叶教授的庇护之下,就算他自己卷自己卷的舍生忘死,顶了天也只需要考虑钱,不用担心为了什么东西去低头,或者出卖尊严赔笑脸求人高抬贵手。 将来要是等季觉翅膀硬了,或者说有一天叶教授感觉季觉翅膀硬了学的差不多了,该领会一下社会的毒打了,然后一脚把他踹出去自谋生路的话,到时候他要是一点准备都没有,怕是少不了吃瘪环节。 总要未雨绸缪。 就算有了非攻对工坊的依赖没那么强了,但也不能完全不要吧?这跟冬天感觉很暖和然后不穿衣服去裸奔有什么区别? 嗯,今天也在为自己未来的工坊拼搏的一天呢——指进度1/9999999999。 自动导航的小三轮上,季觉想着未来,长吁短叹着回到了家门口,刚掏出院子的钥匙来,准备进门,却听见身后长夜里传来隐约又细微的呼唤声。 “季……觉……” 他僵硬在原地,猛然回头,漆黑的夜色里,幽暗之中,鬼影重重……不由得汗毛倒竖,怀疑自己刚刚听见的是幻觉,可那声音却再度响起,如泣如诉,越发的清晰。 “季觉……季觉……” 瞬间,毛骨悚然。 他下意识的已经拔出枪来,上膛,指向黑暗里:“谁!滚出来!” “季兄?我!是我啊……” 臭烘烘的垃圾桶里,有张狼狈的面孔缓缓的升起,顶着垃圾桶盖子,望着他泪眼朦胧,无语凝噎。 就好像索命的阴魂。 不知道在寒夜里等了多久,只穿了一件恤的陈玉帛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在看清那一张面孔的瞬间,季觉,眼前一黑。 好消息,陈玉帛没死。 坏消息,陈玉帛跑到自己家门口了…… 我快似了! 今日一更,这两天落枕了,脖子越来越疼,头快抬不起来了,难受。 第125章 葫芦里的未必是药 第125章 葫芦里的未必是药 深夜,灯火通明的安全局北山分部里,热闹喧嚣。 吃完夜宵之后大家没散伙儿,童画提议回去打扑克消食,反正大家在分部里都有房间,打困了回去倒头就睡,也不是第一次了。 就在捏着一把烂牌暗自上火,怀疑童画这家伙是不是在悄悄作弊的时候,闻雯听见了口袋里的电话声。 屏幕亮起,熟悉的名字浮现。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每次看到这个名字,她都有点心惊肉跳。 好像他每次主动跟自己打电话都没什么好事儿。 该不会……又捅了什么篓子了吧? “喂?季觉?” 她做了一下心理建设之后才接起:“这么晚了,有事儿么?” “闻姐,确实是有事儿……” 电话另一头,季觉欲言又止:“有个事儿吧,它有点复杂……要不,您到我这边来一下?那个,最好悄悄来,别让别人发现……” 一瞬间,闻雯的眼角顿时抽搐。 不是,深更半夜叫姐姐悄悄来你家? 你小子是不是狗胆膨胀了啊? 在想什么呢?! 而悄悄侧耳偷听的童画,眼珠子噌一下就亮了,浮现八卦的光芒,就连老张好像都有意无意的抬起了一点耳朵。 这明显是有故事哇! 进度这么快了嘛?不是,大家好像也没感觉到有什么啊! 什么时候开始的? 闻雯你这么快就下手了嘛? 眼看童画眼中浮现的钦佩,闻雯就忍不住一拳锤在她的狗头之上。 “这臭小子。” 她挂掉电话,也没掩饰,反而向其他人招手:“大家走吧,给他个惊喜,顺带看看这臭小子葫芦里卖什么药。” 真要是夜半三更有什么非分之想,就别怪姐姐铁拳之下教伱做人了。 “卧槽——” 十五分钟之后,季觉家的客厅里。 推门而入的闻雯,看清坐在沙发上的人,再忍不住,眼前一黑。 惊喜没给成,反而是她受到了惊吓。 这葫芦里的药,劲儿有点太大,她绷不住了啊! . 短暂的混乱之后,一切很快再度恢复静谧。 有些年头的昏黄灯光下,沙发上,所有人双手抱怀,围观着坐在中间的客人。陈玉帛低着头,瑟瑟发抖,下意识的抱紧了怀里的包。 “喵~” 在包包的开口处,有一只黑白色的猫猫踩着另一只蓝猫,好奇的探出头来,左右观看,向着他歪了歪头。 果然很可爱。 “这只叫警长,这只叫阿福。” 季觉指着介绍道:“这只叫陈玉帛。” “嗯,是陈玉帛。”老张率先点头,下达了判断。 “陈玉帛啊……” 闻雯头疼的揉了揉脑门,“看起来倒是和他哥有点像,白了不少。” “确实是陈玉帛没错。” 童画面无表情,“这张脸化成灰我都认识。” 陈玉帛苦笑:“童小姐你就别看我笑话啦。” “认识?”季觉茫然。 “打过交道。” 童画的神情越发沉痛严肃:“夺妻之恨,不共戴天!” “啥?” 季觉震惊失声,下意识的看向陈玉帛,陈玉帛顿时心虚缩头。 令他越发震撼。 然后,才听到童画接着说:“前年帝国那边的j出了限量款,镶钻少女粉,我连夜去帝国那边的总店排队下单,结果,被某个人砸了钱之后插队截胡……” 她看了一眼陈玉帛手里的包,越发一言难尽:“买回去用来装猫。” “这个,我也不知道你订了啊。”陈玉帛虚弱辩解:“俗话说先来后到,要是知道……” “要知道我要的话,你会让么?” 陈玉帛顿时不说话了,抱紧怀里的包。 包给你,我拿什么装猫啊? 听见包里两只猫儿喵喵叫,他就手忙脚乱的去给它们开罐头了。 “j是什么?”老张低声问。 季觉回答,“一个奢侈品牌子。” “总之,崖城不大,圈子里呆久了,多半都是熟面孔,小纯不也给你介绍他了么?”童画摇头感慨,看着他低头喂猫的样子,叹了口气:”他是真爱那两只猫啊。” 可惜,猫猫依旧冷艳,抢夺着罐罐,并不体恤主人的状况,甚至懒得卖萌。 这么沉默下去,总不是办法。 季觉咳嗽了两声,低声问:“陈行舟真的……” “嗯,我亲眼看到的,还在抢救。” 陈玉帛犹豫着,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说道:“这一次,恐怕凶多吉少了。” 在中枪之后,第一时间,陈行舟就被林叔送医,但状况并不乐观,子弹上有诅咒。他靠着身上的炼金物品,勉强吊住了一口气。说活着算不上活着,说死,也就差那么一口气。 如今还在崇光教会的慈善医院里抢救。 在被送到医院了解了具体情况之后,陈玉帛第一反应就是跑路。 趁着混乱里没人注意,直接溜走了。 并非是薄情或者是冷酷,而是昔日陈行舟就是这么吩咐他的,自己一旦有了三长两短,什么都不要管,果断离开崖城,去其他地方隐姓埋名的生活。 抓紧最后的机会,他跑回自己家里,没收拾金银,也没携带细软,连攒了十几年的各色跑车收藏都不要了。 就带了一块用来应急的金表,还有最重要的两只猫。 然后,冷静下来之后,他就发现…… 自己根本跑不了! 这年头野外天灾横行,风暴地震不断,城市之间的运输道路都只能走飞空艇或者靠着车队越野扛着硬拉。 没有渠道,他连暗中离开崖城都做不到。 陈行舟也不是没做过走私,有的是门路,可现在大哥生死未卜,那些人,他一个都不敢信。 信错了,命就没了。 等当他环顾自己的人生,想要找一个信得过的朋友,却悲哀的发现,几乎一个都没有。 在他生死攸关的时候没有为了自己活命把他一脚踹开的人,只有唯一一个。 就是此刻坐在他正对面的倒霉孩子。 季觉。 这就是这一切的起因。 在了解状况之后,季觉并没有开枪,也没有冷酷的将他拒之门外。 即便是知道他身上有多大的麻烦,依然叹了口气,让他走进了自己的家里。 还帮他联系了北山区。 光是这一点,他们来之前,陈玉帛就不知道抱着他感动的哭了多少次了。 只可惜,季觉对此很难报以期望。 这种事儿,北山区分部也未必能忙得上忙。 在闻雯掐灭烟头之后,叹息说道:“陈老板,你的状况,我们也清楚,很遗憾,爱莫能助。” 陈玉帛脸色渐渐苍白:“就连闻主管你也……” “今天下午的时候,我一时冲动去找雷耀兴麻烦,还差点被人狠坑了一道。回来就看到童山那张死人脸,念叨念叨到现在……实话说,我现在看到荒集的人脑瓜就疼。” 闻雯直白的说:“就算我再看不惯荒集的垃圾耀武扬威,可我必须考虑安全局的立场,这个节骨眼上,如果强行插手的话,搞不好事态会进一步失控,变成白鹿和天元冲突的导火索。” “我、我……” 陈玉帛鼓起勇气:“我可以把所有财产……” “没用。” 童画打断了他的话:“安全局如果想要你的财产,有的是办法,如果闻姐想赚这点钱,我有童家的路子,难道还摆不平你?” 陈玉帛,顿时再无话可说。 “那就……跑路吧。” 季觉有些疲惫的揉了揉鼻梁:“闻姐,能不能联系一艘船?快艇也行,搞一艘大飞来。我现在就把他送出崖城去,动作快点的话,明天早上他在船城或者潮城,还吃得上早饭。” 闻雯正准备说话,却被童画按住了。 “他走不了的,季觉。” 少女的神情毫无往日的轻佻与烂漫,悲悯又残忍:“他已经跑不了了。” 她的手机送到了季觉的面前。 屏幕亮起。 带来最新的消息。 “刚刚,陈行舟的律师坠楼身亡,保险柜被人撬开,发现了陈行舟的遗嘱。” 童画叹息着说道:“如果陈行舟死了的话,他在永继银行的所有财产——超过四十亿的基金,十一家上市公司的股份——都将全部交给自己唯一的亲人,陈玉帛。 遗嘱上有永继银行的公证,就算天崩地裂了,这一笔钱也一定会交到他的手里。” 季觉呆滞着,只感觉,头皮发麻。 僵硬的回头,看向了陈玉帛。 “也就是说……” 现在,在他身旁坐着的,就是整个崖城,不,整个海州,天字一号唐僧肉! 一个毫无任何自保能力的人,猝然之间继承了如此庞大的财富,不,哪怕陈行舟还没死,仅仅是具备这个资格,就足够让他成为众矢之的,风暴的中心。 留在崖城,还有他哥哥留下的组织和残部会看在陈行舟曾经作为的份儿上保他一手,可一旦离开崖城,那么外面就是一只只饥渴的血盆大口。 迫不及待的,想要咀嚼他的血肉…… 别说其他人了。 季觉听了都有点冒邪火儿,想要干上他娘的一票! 不就是绑票么?又不是没绑过! 他还差点撕了呢! 可惜,终究还是有那么一点所剩不多的良心挂碍,他实在下不了手…… 季觉叹了口气:“不能放弃继承么?” “永继银行的那帮家伙,只认合同不认人,就算是陈行舟忽然睁开眼睛改口说不行,我不给了,在合同撤销之前,他们也不会理会。 不论这笔钱会引来多大的麻烦,他们一定会把钱塞进陈玉帛的手里。不然的话,永继银行的公信力恐怕就毁于一旦了。 他们现在恐怕连经理人都已经派出来了,就等着陈行舟的死亡证明盖章生效之后,上门履行条款。” “大家相识一场,老陈。” 童画叹了口气:“现在你唯一的办法,就是去找雷耀兴磕头,然后签字放弃急救,等你哥去世之后,把这笔钱送进他手里,求他放你一马,从此和荒集一刀两断。 这样的话,闻姐才能以安全局的能力庇护你,保你一命。” 陈玉帛没有说话。 只是低着头,好几次想要张口,眼泪却不争气的流下来了。 “我爹……我爹是个赌棍,我还在我妈肚子里的时候,他就不要我们了。我妈也死的早,在我两岁的时候就没了。 如果没有我哥,我早就被人当垃圾一样丢进水沟里烂死了。就连第一次拿刀砍人,也是为了我的学费和饭钱。 我知道他做了很多见不得光的事情,可没有我哥,就没有我。他做的孽,我也有一半。 出来混,总要还的,我死就死了,可要我去跟害死他的人磕头,要我去害他,我宁愿就这么死掉……” 他狼狈的擦着眼泪和鼻涕,起身鞠躬:“多谢各位的好意,是我不争气,不识抬举,对不起,对不起。” 就这样,弯腰道别离去。 然后,又被季觉按回了沙发上面。 “先等等。” 他说:“状况未必会有这么糟。” 就这样,强行,将腿都在悄悄打哆嗦的陈玉帛按回了沙发上面。 季觉沉吟了片刻,叹了口气: “至少还有一个办法。” 陈玉帛吞了口吐沫,急得快哭出来了,有什么办法你倒是赶快说啊! 然后,就听见了他的话。 “反正状况最坏大不了就是一个死,是吧?”季觉端详着他,忽然没头没脑问:“你介意一辈子不结婚么?” “啊?” 陈玉帛呆滞。 “首先,我们明白一点——”他抬起一根手指,“这笔钱,陈行舟不死,你半点机会都没有。但如果陈行舟死了,你也肯定留不住。 但你至少可以决定,这笔钱去到哪里,对吧?” “反正都是交出去,这么大一笔钱,为什么要便宜雷耀兴那种恶贯满盈的黑帮头目?他就算真的说保你一命,你敢信么?” 陈玉帛一时沉默,很难反驳。 实话说,就算雷耀兴笑眯眯的跟他说‘适才相戏耳’,他难道就敢松口气? “给安全局,安全局的人也只会找办法把这笔钱私吞了,或者转个三四手到哪个部门的小金库里去,这点我应该没说错吧,闻姐?” 闻雯满不在乎的挥手承认。 “所以——” 季觉严肃发问:“你考虑过崇光教会吗?” 突如其来的建议,让所有人都陷入呆滞。 寂静里,只剩下陈玉帛怀里的两只猫喵喵叫的声音。 崇光教会,遍布现世全境的宗教组织,所崇信的是光辉教条,教义中规定,众生魂灵与性灵自光中来,也将归于光中。 如果只看这个的话,似乎和普通的宗教也没什么不一样,但关键在于,他们所崇信的光,居然真得给他们拜出来了…… 无以计数的魂灵之中所升腾出的慈悲与美德汇聚,历代信徒的践行而成,居然构造出了一个虚无的圣贤。 升变一系的天选者们为了追求魂灵的扬升和自身的蜕变,往往会致力于践行自身所定的道路,而通过共鸣慈悲之光而领受圣约的天选者,都将舍弃所有财产和名声,用一生去实践光辉信条,救死扶伤,慰藉魂灵。 一旦违背圣契或者主动去谋害其他人,立刻就会失去圣贤的庇佑和加持,打回原形。 尽管能够领受圣契的人寥寥无几,但这些人但凡出现在任何地方,都将会受到所有人的欢迎。谁会不喜欢一个单纯行善且操守品格绝对有保证的人呢? 尽管注册的正式成员不过寥寥十来万人,其中天选者也不过几千个,但崇光教会的慈善机构却遍布全世界各处,包括崖城。 不同于糊弄人骗钱或者纯粹用来避税的样子货,他们的慈善基金,百分之一万会真的拿去行善救危的。 多少钱都不够用。 如果装模作样的话,每年任何一个基金都可以有所盈余,可一旦真的开始做事,本儿都保不下来。 贫困地区的教育,干旱地区的水源,疫病地区的药物,战乱地区的医院……即便季觉不是信徒,可崖城的穷人,谁还没受过慈善医院的照顾和庇佑呢? “你把这笔钱,全都捐给崇光教会的慈善基金,然后找海州的主教发愿皈依,从此不持私产,不求渔利。 有这笔钱,崇光教会也为你担保,就算天大的仇,也能拿出个解决方案来。况且,你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没人会死缠着不放。 等过上几年,风头也就过去了,没人记得陈行舟也没人记得你,如果你实在受不了清苦生活的话,也可以脱离教会,看在这笔钱的份儿上,崇光教会肯定会给你安排一个去处,怎么样?” “真……真的假的?” 陈玉帛呆滞,下意识的看向了其他人。 可经过最初的愕然之后,其他人在沉默里,却又不得不点头。 毕竟是四十多亿,甚至还有价格暂时难以估量但绝对不低的公司股份以及其他的不动产……当财富到了这个程度,除了数字之外,恐怕都难以用其他的地方衡量了,足够一万个季觉从出生开始花天酒地一直到死还绰绰有余。 居然提议就这么一口气全都捐掉,就算不是自己的钱,也未免太过豪奢。 但不得不说,这是目前而言,对陈玉帛最好的方法了。 没有比这更好。 “我……我没问题。” 陈玉帛仅仅是犹豫了一下,听见怀里两只猫叫之后,便郑重颔首。 他没结婚,女朋友虽然一大堆,但大家之间的金钱关系清晰明了,你情我愿,嘴上说哈尼宝贝,心里有没有感情都门儿清。 有了哥哥陈行舟那一层关系,他更得随时提防不要和任何陌生人建立超越普通的信赖关系。 可唯独怀里这两只猫,是他可以放心去喜欢喜爱而不用担心遭到背叛的生灵。 一个人对人世的挂碍可以众多,有的时候,可能也就只有一星半点。 倘若是自己死了,它们两个恐怕就真的变成野猫了……从此饥一顿饱一顿,任人欺凌,谁又会多看它们一眼? “只是……能留点钱给我买猫罐头么?”他试探性的问。 “你把这笔钱捐了,崇光教会给它们买一辈子猫罐头,傻啊!” 童画没好气儿翻了个白眼,手指敲打着抱怀的手臂,神情严峻:“计划很美好,但总得面对现实——这事儿的前提是,你必须在你哥咽气之前能活得过这段时间,一直到新的话事人出现。 否则,在你和荒集的关系一刀两断之前,就算崇光教会再怎么慈悲为怀,也绝对不会插手这些脏事情的。 这一点呢?你想过吗?”她看向了季觉。 在沉默里,季觉缓缓点头。 终究是,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 “总归是朋友一场。”他瞥向了瑟缩的陈大少,越发头痛:“他能在这节骨眼上来找我,我总不能一脚把他踹出去吧?”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大不了做几天的缩头乌龟,带着他藏一藏。 危在旦夕的时候,他抱着自己的猫蹲在自己家门外掉眼泪,自己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出门之后死在街上。 摊上这种事情,只能算自己倒霉。 只感觉,命运所给的每一件礼物,溢价都太他妈太严重了! 赚你们兄弟俩一点逼钱,怎么就这么难呢! “季兄,季哥,我……” 陈玉帛再次感动的热泪盈眶,忍不住扑上来,想要嚎啕大哭,结果被季觉一把顶着脸推开,满怀无奈: “别!我已经开始后悔了,冷静点。” “实际上,如果这样的话,倒是并没有太大的危险。” 沙发上,旁观许久的闻雯忽然开口了:“倒是可以勉强试一试。” 第126章 死吧死吧死吧 第126章 死吧死吧死吧 此刻,闻雯出声,打断童画继续泼冷水的动作。 “目前荒集乱成这个样子,那些人都在忙着你死我活,短时间内,像他这么没有威胁的家伙,在雷耀兴那里还排不上号,轮不到优先级。” 唯独他,不可能这时候赶尽杀绝。 陈行舟已经快死了。 陈玉帛也可以死,什么时候都能死,谁都能杀,唯独不能死在他手里。不然的话,今晚所发生的一切恐怕都坐实了。 坏规矩的帽子会在他脑袋上扣死,这辈子都摘不下来。 江湖规矩有的时候屁用都没有,有的时候,却比山还重。当你希望自己的许诺还有人信的时候,那最好表现的也像个人一些。 很遗憾,今晚所发生的事情,已经把雷耀兴的人籍给开了一半了。这时候但凡他还对言出法随的话事人位置有点想法,就必须把另一半给保下来。 “既然上面的人们自顾不暇,那么要对付的,只有一群小卡拉米,还有那些闻着臭味儿就赶上来的苍蝇。” 闻雯缓缓说道:“只要陈行舟还在医院里躺着,那你就上不了威胁名单。只要陈行舟咽气了,那伱就能彻底跳船。 这么看的话,状况反而是有利于你的。” “……” 短暂的寂静里,季觉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老张,老张装作没看到,继续喝茶,于是他也明智闭嘴。 小安依然没搞清楚发生什么,疑惑的看着两人之间的视线交流,就只有铁头娃童画,哪壶不开提哪壶,震惊感慨: “雯姐你好懂哦!” “……” 闻雯没好气儿的瞪了她一眼,声音含糊:“以前没来安全局的时候,不……也要赚点外快么?” “我懂,我懂。” 季觉感慨点头,忽然之间就有了共鸣。 这年头,求生不易,谁还没个副业兼职和小兴趣小爱好呢是吧?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那张‘原来你也xxx’的认同表情,闻雯忽然有些火大,拳头硬了,可碍于还有外人,为了保持形象,没办法打爆他的狗头,只能咬牙继续说道:“别高兴太早了,就算大风大浪吹不到你,可却得撑得过这一段时间的余波摧残,巨人们打起来的时候,可不在乎脚底下有多少蚂蚁。” 她忽然问:“陈行舟留下来的心腹里,总有几个信得过的吧?” “林叔!” 陈玉帛不假思索的回答,“林叔是绝对可信的。” 作为陈行舟的心腹、助理乃至头号保镖,倘若林叔不可信的话,那陈行舟早就死的不能再死了。更何况,早在他哥发迹之前,林叔就已经在明里暗里照顾他了。 “行,那就联系他吧。” 闻雯拍板敲定,端起了季觉家的粗糙茶叶,皱着眉头吨吨吨喝完,些许的酒气散尽之后,还是忍不住叹息。 “陈行舟那个家伙啊……” 她说:“我刚来崖城履职的时候,他是第一个把北山区的生意明细报给我的,要是没了他支持,我一个光杆儿司令都坐不稳这个位置。 于公于私,我都承他情。 这件事儿天元不能插手,但白鹿可以。” 她抬头,看向了旁边端着茶杯眨眼睛的少年。 小安。 整个北山区,唯有小安,不用担心立场问题。 因为他本来就问题一大堆。 作为白鹿猎人的安家成员,居然加入了安全局就已经跌掉了不知道多少人的眼镜,如今就算是跳进内讧厮杀里去,也可以解释为是私人行为。 更何况,只是打个擦边球。 “季觉这小子的安全,就交给你了。”她拍了拍小安的脑袋瓜。 小安只是愕然一瞬之后,便笑了起来,毫无抵触: “好的。” 有那么一瞬间,季觉眼角的余光察觉到老张好像欲言又止,可最后却什么都没说,只是低头喝茶。 好像憋笑。 而旁边的陈玉帛已经彻底懵逼了,看着闻雯的安排,如果不是身份不合适,怕不是已经直接问一句:我呢?那我呢?我就不配拥有姓名吗? 怎么还给保镖配保镖的? 这什么套娃? 但转念一想,小安保护季觉,季觉保护自己,那四舍五入,岂不是就相当于安全局保护自己了? 安全感仿佛又大大增加了。 在临别之前,老张拍了拍小安的脑袋,最后嘱托:“保护好他,知道么?” “那还用说!” 季觉吹了声口哨,揽住小安的肩膀,竖起大拇指,信心十足:“我和小安,包稳的!” 回来了!都回来了! 安全感这不挠儿一下的上来了?! 老张笑了笑没说话,反倒是闻雯最后打量了季觉一眼之后,忽然招手:“过来,我给你加个buff。” “啊?” 季觉还在懵逼的时候,就感觉到,自己不由自主的,弯下腰来。 随之而来的,便是前所未有的冲击和剧痛。 毫不留情的,一拳! 嘭! 季觉眼前一黑,几乎狗叫出声。 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出现在自己身上的外来灵质,拉起衣服来,终于看到腹部出现的那一道复杂又妖艳的徽记。 来自密涅瓦的加持。 闻雯的灵质宛如结晶一样,镶嵌进了他的体内。 能够感受到其中宛如山洪爆发、火山喷薄一般的恐怖力量,此刻却又静谧如石。就连流转到周围的灵质,其变化都缓慢了许多,仿佛要被冻结了一样。 极端的动与静居然同时出现在了一个人的灵质之上,任意转换,物质的爆发和稳定就在一念之间。 不知道经历了多少质变和赐福的干涉,如此高远的变化简直令季觉叹为观止。 就是这位置和图案,多少有点…… 好像不太对劲? 坏了,好像要变成安全局的星努力怎么办? “换别的地方不行么?!” “换哪里?手上?”闻雯被逗笑了,“倒是也行,通常也都是这样的,不过你矩阵不要了?” 如果纯粹以使用方便的话,那位置的选择上当然是掌心和手背最佳。 只可惜,那里的地方早就被非攻占满了,一寸都没有留下。外来灵质的进入和固化,只会干涉矩阵运行,甚至引发震荡和损害。 所以,她才‘迫不得已’的给季觉的肚子上来一下。 但转念一想,脑袋似乎也行,要不要给他再补上一个? 察觉到闻雯跃跃欲试的眼神,季觉下意识的向着陈玉帛后退了两步,将自己的朋友护至身前。令闻雯顿时啧了一声,终究还是没一拳把陈玉帛的脑袋打爆。 “好了,密涅瓦之剑,给你了。” 闻雯最后挥手道别,“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有小安在,怎么都还能保你一命的,至于其他,就看你们的运气吧。 我能做的,也只有这点了。” 陈行舟曾经人情的份儿上,给出了建议,看在季觉的份儿上,安排了人手,给出了密涅瓦的加持和力量。 能做的,她都已经做了。 可以说,仁至义尽。 如果季觉真的头铁到连这一招都用上了,还摆不平,还不愿意走的话,那就只能说他自作死,不可活了。 眼看季觉还要说什么,她握了握拳头,用清脆的骨节摩擦声打断:“真要感谢的话,以后好好的给老娘打工,赚了钱多请几顿酒吧。 行了,人已经到了,你们该走了。” 在季觉家门外,一辆毫无特征的黑色轿车缓缓停稳。 林叔从车上走下来,看到陈玉帛,终于松了口气,最后望向季觉和北山区的众人时,便好像明白了什么,感激一笑,躬身行礼。 双方没有任何的接触,甚至连句话都没有。 就此擦肩而过,开往了不同的方向。 就此远去。 只是,在安全局的车上……当送完童画回家离去之后,闻雯便再忍不住,弯下腰,剧烈的咳嗽起来。 撕心裂肺。 肺腑发出了空洞而撕裂的回音。 血色从五指之间沁出,未曾落地,就迅速固化一粒粒晶莹剔透的结晶。 咔! 方向盘在收缩的五指之间,浮现裂隙。 在副驾驶上,老张好像早已经见怪不怪。 下车将车推到了路边之后,打开了后备箱,找出了一个铁盒子之后,取出了里面出厂时就填装完毕的气动注射器。 对准了她的脖颈,药剂瞬间泵入,为她带来了短暂的喘息之机。 最后,老张才伸出手,按住她的肩膀。 涡之一道的纯粹生机显现,焕发出莹莹的白光,流转,弥补着躯壳的陈年旧创,只可惜,只能徒劳的修补,无法除却那一道仿佛利刃一般死死钉在心脏上的灵质阴影。 那便是天人所留下的创伤。 等她的状况终于稳定些许之后,老张才松开了手,将注射器随意的揉成一团碎片,丢到了旁边:“自己身体有伤,就别贸然动用密涅瓦的超拔赐福了,真这么不怕死么?” “不放心嘛。” 闻雯靠在椅子上,苍白的面孔之上还带着血液,只是自嘲一笑:“反正自寻死路也不是第一次了。” “在天人的绝罚之下还能活着,苟延残喘,已经是侥天之幸了。你最好对自己的状况上心一点。” 老张松开了手,五指之间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伤口,灵质涌上去,便嗤嗤作响。 只是灵质的接触,便带来了那一道阴影的侵染和反击。他晃了晃手掌,转眼间,褪去了一层皮,然后又是一层,再一层。 四次褪生过后,消失无踪。 “天人留下的创伤,只有天人才能复原,你再这么原地踏步的话,状况只会越来越严重。”老人的脸上浮现出了难得的严肃:“龙之一道虽然区别于圣贤,稍显残虐暴戾,但好歹也是上善正统,何必如此抵触?” “算了吧。” 闻雯疲惫一叹,“我做天选者,不是为了毁掉什么东西,也不想为了自己活命,再缔造什么天灾了。 死了的话,就一了百了,闻家遗传的恶孽,就到我为止吧。” 老张摇头轻叹:“闻正要是知道自己的女儿这么看不起自己,恐怕睡着了也会气醒吧?” “那种狗屎,管他去死!” 闻雯毫不客气的抬起手,向着窗外的夜空,比出了一个中指。 夜空静谧,忍辱无声。 只有一线星光悲愤闪烁。 “他妈的,他妈的!” 同样的夜空之下,另一间办公室,在雪茄的焚烧里,烟雾缭绕,赶来的参会者早已经青筋崩起,难以克制盛怒。 “玉成也死了,小周也躺在医院里,没了腿,这辈子都站不起来了,那帮狗日的,我要杀了他们,把他们全都杀完!” 满面刺青的天选者快要无法克制暴戾,眼瞳猩红:“都是陈行舟那个狗东西!哪里不死死在我们门前,我看他就是故意演我们的!是他在害你啊,兴哥,你不能让他骗了!” “够了,闭嘴!” 桌子对面另一个枯瘦的男人抬起了眼睛,眼瞳之中一片惨白,迸射烈光:“兴哥还没说话,这里有你放屁的地方么!” 诸多白鹿天选者的气息交织在一处,整个办公室内早已经化为了足以令常人惊恐晕厥的魔境,可唯有正中的地方,一片平静,没有丝毫的气息胆敢靠近三尺之内。 如同癫狂的走兽不敢触犯怪物的威严。 雷耀兴垂眸,惊心动魄的凌厉气息自他身上显现一瞬,旋即,又缓缓消散:“这里面的事情,或许和陈行舟脱不了干系,但今晚的事情,却不是演的。” 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发生了这一切。 猝不及防。 可自始至终,陈行舟都无法骗过他的感知。 那一颗跨越了数千米,从背后射进心脏的子弹,一直到命中目标之前,他竟然毫无察觉——换而言之,倘若子弹的目标是他的话,他绝对躲不过。 而陈行舟,甚至不是天选者。 除了几件聊胜于无的炼金作品之外,毫无依仗。 子弹在一瞬间,便摧毁了他的心脏,毒素蔓延,溶解内脏,腐蚀神经,甚至,足以污染灵魂。 就在他的眼前,陈行舟倒在血泊之中,迅速的失去一切声息。 即便是被当场涡系的天选者抢救,也无济于事。 现在都还没能出急救室。 甚至,在那一瞬间,只要雷耀兴愿意的话,如此近在咫尺的距离,他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掐灭陈行舟最后的那一线生机。 之所以没有动手,只不过是为了让他活过来,或者,保存下大脑和记忆,供心枢一系的天选者搜索读取罢了。 给陈行舟做脏活儿的白条帮已经灰飞烟灭,而剩下的部众早在陈行舟被送进手术室的时候就开始内讧,曾经的头马连夜来投,此刻还在楼下乖乖的跪着等雷耀兴的接见。剩下的,只剩下寥寥几个心腹,如今也处于混乱里。 他曾经缔造的一切都灰飞烟灭了,随着他的重创。 不攻自溃。 “派人去济慈医院盯着。” 雷耀兴面无表情的吩咐:“如果死了,那就一了百了,如果活下来……那就处理干净。还有他弟弟那里,安排人手看着,不要妄动。” “兴少。” 老者的面色凝重:“这时候赶尽杀绝的话,叔伯们恐怕……” “就算我不赶尽杀绝,难道他们就会为我站台么?!” 雷耀兴勃然大怒,面前的桌子之上浮现裂痕:“搞清楚,现在已经没有讲数的可能性了,不是他们死,就是我们死,难道还有别的选择么?” “七少那里……”有人迟疑的发问。 原本和雷耀兴站在一条船上的老七,如今竟然在暗地里也开始联络起叔伯们了,要正本清源,清算罪孽…… 雷耀兴笑了起来:“嘿,可真是我的好弟弟啊。” 不止是老七,还有老九,小十一。 更不要提其他原本对雷武业忠心耿耿的大佬们,走私禁药的口水坤、暗中掌管崖城所有赌场和字花档的金牙豹,洗干净自以为是上岸了的船城仔…… “那就打,打吧!” 雷耀兴挥手,下达了令野兽们陷入癫狂的命令,“打到他们输,打到他们服,打到他们死!说来说去讲那么多,话事人,还不是最硬最强的来当? 荒集的主理,我要他们跪着求我来做!” 不愿意跪的,那就死吧! “妈的,日子过这么好?” 同样的夜幕之下,季觉看着眼前的一切,原本两肋插刀的热心瞬间冷的透彻,下意识的想要向着陈玉帛抱拳走人: “我仔细想了一下,多行不义必自毙,出来混的总归是要还的。 既然死到临头了,那你还是去死吧!” 啊,月初了,求个月票~呜呜呜呜~ 第127章 来去匆匆 第127章 来去匆匆 明媚月光下,星辰闪烁。 海浪,潮汐,大海,山峦。 现代主义风格的庄园别墅耸立在山崖之上,华丽宛如宫殿。 门外绿草如茵,巨树招展,花卉娇艳绽放,宛若仙境。 若是在白天,不知道究竟会有多美,即便是深夜,依旧灯火通明,肃穆幽深。 在大门口,毫无瑕疵的大理石面光可鉴人,轻松的照出了一个叫做季觉的穷逼。 “别啊,季哥,你还不知道我吗?我是最低调,最低调不过的啊!这都是我哥的私产!我都没来过!” 眼看季觉打起退堂鼓,陈玉帛顿时声泪俱下。 他一手抱着自己的猫,一手死死的拽着季觉:“况且,事到如今,我的和你的有什么区别,我的就是你的,伱的……还是你的!看在兄弟的面上,千万拉我一把啊,不然我回来做什么?” 倘若没有信得过的臂助,再华美的宫殿和别墅对他来说和死刑犯的囚笼有什么区别? 还不如继续躲在桥洞下面臭水沟里呢。 反正左右都是个核突的死,那不如自己找死死的还清爽点。 至少痛快。 眼看着眼前金碧辉煌的行宫级别墅,季觉就忍不住恨的后槽牙痒,一颗仇富的心扑通扑通的跳得停不下来。 好多钱啊,真他妈好多钱啊。 “真能过这一关,什么都好商量!”陈玉帛已经看开了:“反正都拿不到手里,哥们分你一半!” “别,千万别!” 季觉感觉自己的内心受到了审判,早已经和别墅一样站在悬崖旁边的那一颗良心已经开始忍不住跃跃欲试的想要犯罪了。 “钱什么的别提,就当为了你自己,不然我稍微行差踏错一点,你就没了,好吧?”季觉劝告:“咱们就当倒霉了,熬过这几天,往后的日子海阔天空,行不行?” 陈玉帛抱着猫,泪眼朦胧不说话了。 或许想起自己生死未卜的哥哥。 当然,也有可能是想起那一笔自己注定留不住的钱。 便宜别人不如便宜一下兄弟啊我操! 季觉的思想又开始滑坡了,只感觉身旁的陈大少比小安好像还有诱惑力,后者只是长得好看,前者是真的有钱啊……金钱在渐渐地使我盲目。 尤其是只要绑起来,轻轻一榨,就能够流出鲜美多汁的联邦币来。 季觉的手已经有好几次忍不住往枪上摸了。 整个别墅里空无一人,就连原本的佣人都已经被遣散了,只有几个陈行舟的心腹天选者,还有十几个配了枪的保镖。 看上去简直就好像明面上的幌子一样。 实在要不行,住市里其实也一样,至少冲着钱来的苍蝇应该不敢在市里动用炸弹或者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倘若是季觉冲着钱来的话,说不得搞上几百斤炸药搞个导弹出来,再不济也来个自爆卡车呢是吧? 思想一旦开始滑坡,犯罪的灵感就止不住了。 如同泉涌。 倘若是我在此处收买一个内奸,那乐子可就大了。 偏偏陈行舟的心腹们在见过陈玉帛之后,大多数也是一副不咸不淡的样子,就算知道接下来要保住老板最后一个亲人,那样子也不怎么上心。就算这时候拍着胸部呐喊‘忠诚’的人也没办法靠得住。 老板都躺在急救室里,身边还躺了个起码四十多亿的肉票,谁还能不动点歪心思呢? 内忧外患。 季觉的心都要操碎了。 妈的,怎么自己就免费打白工了?一点好处没沾上,麻烦反而一大堆……季觉只感觉气儿不打一处来,恨不得踹陈玉帛这孙子两脚。 世界上人那么多,为什么你哥偏偏是陈行舟呢? 换个其他的省心的不成么? 而更要命的…… 是季觉的课程。 他看了看,凌晨一点多,估计这会儿叶教授还没睡,他打通电话,吭哧了半天,“老师,我……” “请假?”教授瞬间了然。 “对。” “陈行舟那档子破事儿?” 教授再问,季觉无言以对,再然后,听见了她的声音:“也好,你搀和了,我也就不用再麻烦了……这回就算你出公差吧。” 季觉的眼角抽搐的停不下来。 师傅有事弟子服其劳,合着自己四舍五入,算是替叶教授出功夫了?就算甩手也不至于甩这么快吧? 至少把球哥给我不行吗? 很遗憾,教授半点没提,只是问:“请假多久?” “大概一周?”季觉不确信。 再大的乱子,一周过后,怎么也该结束。 总不至于你们荒集一个内讧要打个两三年吧?大家日子还不过不过了? 荒集内不内讧不重要,但其他人的日子很重要,如果你们停不下来的话,大家也不介意帮你停下来。 所以按照季觉的估算,既然已经有了一周,那么再一周,应该也差不多了。 “好。” 教授挂断电话之后,季觉手机就不断的叮叮响,通讯软件上,好几兆的pf扫描件一个又一个的砸过来,全部他妈的都是书库里的资料影印本。 很多都是孤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扫描的。 全都砸进季觉的手机里。 换成文字怕不是有个好几百万,只可惜,不是不费脑子的灌水小说,而是每个字都要煎熬脑浆的专业文献。 最后,是叶教授的通知。 看完之后自己写心得,回来检查。 季觉只感觉眼前一黑。 好好的炼金术课程,改函授了是吧? 怎么连请个假都不让人喘口气的…… 可叶教授布置作业从来都是这样,能做做不能做滚,不存在做了一半勉强给你个及格分的可能,也没有商讨的余地。 他只能含泪接受。 当保镖还要学习,这保镖是不是当的有点太充实了? 他叹了口气,关掉手机,不再去看。 望向了窗户外面的海湾。 听从季觉的建议,陈玉帛将整个别墅最好的主卧位置让了出来给季觉,自己睡到了保姆间里去。 虽然多少有点占便宜的心思,但至少不用担心海上飘来一艘大船,然后一发大狙将陈玉帛肝脑涂地直接带走。 季觉看着落地窗外之外的海湾,还有隔着海湾相对的崖州城,灯火通明,无数霓虹明灭,看不见你死我活的厮杀和不共戴天的血仇。 闪烁的霓虹之间,好像有一朵爆炸的火光升腾,又迅速消失了,仿佛焰火。 黑暗平等的埋藏了一切,只有潮声回荡在寂静里。 “真热闹啊。” 季觉轻声呢喃着,无人回应。 角落里的沙发上,小安闭着眼睛睡得香甜。 可在这悠久的寂静里,季觉却有种莫名的恍然和领悟。 倘若在以前,他定然会万分迷惑,难以理解——明明大家已经有了一辈子都用不完的钱,有了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美色,有了曾经穷逼季觉做梦都想要拥有的一切,可依旧不知饱足。 甚至不惜赌上性命,参与这一场没有退路的赌局,你死我活? 在这一场由荒集所掀起的漩涡里,有的人如陈玉帛,从来没得选,身不由己的被抛进了风暴之中。 可有的人,却又主动跳进坑里,不惜泥足深陷。 就像是季觉自己。 就算已经不再一无所有,能够很好的生活下去,但却有了新的野心和愿望——想要成为工匠,想要拥有属于自己的工坊,想要有所作为。 甚至,想要为所欲为。 就像现在一样,想要插手那些本来不属于自己的麻烦。 同样的不自量力,同样的不知死活,难道谁又比谁更高贵么? 小弟们想要出人头地,穷鬼们想要飞黄腾达,大哥们渴望更进一步,即便是一方霸主,也会在仰头时觊觎那群蛇之上的高贵权位……纵然高高在上如魁首,也会为了自身的目的彼此攻伐斗争。 白鹿的混沌荒野存在于每个人的心中,当一切冠冕堂皇的借口和伪装都被剥去之后,所显现的便只有再直白不过的野心和无需去掩饰的欲望。 并非白鹿导致了这一切,只不过是属于荒野的野兽们在追逐白鹿所留下的痕迹而已,可白鹿在俯瞰之中,又是否会为这向着自己献上的厮杀而欢愉? 上善无知,上善无识。 自始至终,上善见证一切。 有那么一瞬间,自落地窗的倒影之中,霓虹与灯光的晕染之间,他好像再一次看见了模糊的轮廓。 荒野中的染血白鹿,漠然回眸,向着此处投来一瞥。 仿佛在端详这一场血宴的新入者。 可很快,便仿佛失望一般,收回了视线,消失不见,而在白鹿之后,好像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升起,可是季觉却看不清晰。 一切都消散在了睡前脑海中渐渐升起的迷离景象里。 季觉沉沉睡去。 只有沙发上的小安毫无动静的闪身而起,回头望着床上睡相渐渐糟糕的季觉,满怀疑惑和好奇。 刚刚那转瞬即逝的荒野气息…… 上善感召吗? 可又越发的难以理解。 为何会匆匆而来? 又为何匆匆而去? 翌日,清晨,季觉睡到七点钟才起床。 如果按照工坊里的作息,这会儿他已经在仓库,抓紧时间在早饭之前用解离术清一波体力了。 而现在,他却慢悠悠的洗漱刷牙,打着哈欠去厨房做了自己和小安两人份儿的早饭,坐在桌子前面吃饭的时候漫不经心的刷着手机。 无视了一夜失眠的陈玉帛的幽怨目光,有一种不顾老板死活的美。 免费服务就是这样的,老板只要等死就好了,可作为保镖,季觉考虑的就多了。 谢天谢地,昨晚是平安夜。 别墅里并没有狼人忽然变身把陈大少囫囵吞了。 绝大多数人还没来得及收到消息,或者还没来得及确认陈大少的位置和状况,自观望和计较中,这一夜的杀戮和斗争如是绵延而过。 季觉刚打开聊天软件,就看到叶纯转发过来的聊天记录合集,点开之后就是一大堆各路本地网友上传的视频和照片。 一片狼藉的长街上,清洁工开着水车,水枪冲刷着地上一片片暗红色的污垢,清澈的水流也染上了猩红。 像是小河一样,脏水涌动,顺着街道两边流下,消失在下水道的黑暗里。 渔船上,从网中的鱼群中滑到甲板上的肿胀死尸、喧嚣的夜场里蔓延开来的混乱,街头霓虹之下你死我活的火拼,乃至……被警戒线封锁的高楼,外侧墙壁上浮现裂纹,摇摇欲坠。 聊天记录最后面,是一张照片。 南麓区,北江入海口的高架桥,那一具从栏杆上挂到了桥洞之间,在风中摇摆的惨烈尸体。 那一张死不瞑目的狰狞面孔,赫然是整个崖城最大的建材公司的老板,雷武业躺进iu之前最为偏爱的老七! 一夜之间,风云变色,狂虐的风暴已经席卷而过,就在大多数人的睡梦之中,死亡和血液已经绵延成河。 在别墅一楼,那一间宽阔到像是酒店一样的餐厅里,每一个坐下来都神情忧虑,心事重重。但同时,又有一种楼上的第二只鞋子终于丢地板上了的解脱感。 打起来了,终究还是打起来了。 倘若在这之前,各方的碰撞中还会指望着决出一个高低,在谈判中占取优势的话,那么现在,当谈判解决的途径被看不见的剪刀剪断之后,所剩下的,就只有纯粹的弱肉强食,你死我活。 而令人颤栗和恐惧的,是这一份来自雷耀兴的决心。 短短一夜之间,将内部的叛徒和想要跳船的盟友全部清理进下水道里之后,就和所有的对手全面开战。 在这之前我还想用雷武业继承人的身份和你们说话,可你们不当一回事儿,那就不好意思了。 草泥马,不装了摊牌了! 我特么杀杀杀杀杀!!! 叛徒被塞进绞肉机,对手被抛进下水道,胆敢反抗的人一个又一个的被挂在了桥洞上面,变成了崖城特色晴天娃娃。 曾经不自量力还想要和他掰掰手腕的金牙豹,今早的时候已经死在情妇床上了,死相惨不忍睹。 可以说,以仅仅一部之力,在一夜之间,就打懵了所有人。 当他抛下所有的顾忌,摆明车马要开始重演雷武业旧事,强行统和崖城的暗面时,所有人都终于感受到了这一分隐藏在水面之下的恐怖实力。 现在,没了大佬之后,南麓区的小卡拉米们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跪地磕头,改换门庭,心中只有雷耀兴一个太阳了。 地图染色游戏已经开始了。 下一个是谁?丽华?北山?还是龙海? 亦或者,那一只泥潭里潜伏的怪物,会回过头来,先吞掉他们这群躲在旁边的蝼蚁么? 人人自危。 快到中午的时候,消失许久的林叔终于回来了。 明显一夜没睡,眼瞳之中满是血丝,即便是天选者也无法在如此重压之下掩饰疲惫,在问了问陈玉帛的状况之后,就从箱子里取出了一个水晶球来。 “炼金物品?” 季觉捏着下巴,好奇端详:“以太?” 林叔颔首:“不愧是叶大师高足,季先生眼光毒辣。” “哪里的话,这种事情,一眼就能看的分明。”季觉摆了摆手,灵质读取过其中的构造之后,只感觉大开眼界: “规章严谨,格式清晰而且变通灵活,制作者对以太之道的理解超了我几十上百倍,确实厉害。” 在输入了足够的灵质之后,放进了依旧茫然的陈玉帛手里,顿时在水晶球上,便浮现出了一个又一个的光点。 林叔和季觉的脸色渐渐僵硬。 “这什么?” 他疑惑的捧着球,不得其解,转念又兴奋起来:“难道是天选者的资质测试?光点这么多,难道我是传说中万中无一的奇才?” “对不起,完全搭不上边。” 季觉都不忍心戳破他的美好幻想:“这是一个计数器。” “计什么?”陈玉帛茫然。 “记录你身上,来自以太之道的触动和干扰,然后展示数据,判断你现在被多少个以太之路的‘雷达’照着。” 季觉伸手,数着上面的光点:“也就是说,唔,从昨晚到现在,差不多一共有十一个以太的天选者,在找你陈大少爷的屁股究竟坐在什么地方,身边什么人,接下来打算去哪儿。” “换而言之,有没有子弹会不会开火另说……” 季觉轻叹,揭露了残酷的现实:“现在,你‘至少’已经被十一把枪的瞄准镜锁定了。” 一时间,陈玉帛的笑容垮塌。 眼泪终于流出来。 第128章 除了不行,其他都行(感谢疯子颜非的盟主 第12八章 除了不行,其他都行(感谢疯子颜非的盟主 十二上善中,从战斗力上来说,大家公认以太是毫无疑问的下水道职业,甚至比余烬还弱。一般按道理来说,这一类人应该人嫌狗厌放在勇者队伍里也会因为跟不上大家的节奏而被踢出去跑到穷乡僻壤去过自己的慢生活。 这么想的人,基本上都凉了。 能打怎么样?这世道老银币这么多,能打的人难道死的还少么?昨晚崖城里死的就不下几十上百个。 江湖不是打打杀杀,也不止人情世故——相比起只有混出头来才能拥有基本人权的余烬,以太要受欢迎太多了! 毕竟,你可以不买炼金物品,但你总得知道你家钥匙究竟给自己不小心落在哪儿了…… 永远不要小看以太的情报网。 只看北山区就知道了。 出了什么事儿,闻雯可以不干活儿,老张可以养生泡茶,小安可以跟着季觉出来玩,可童画要是划水摸鱼的话,那整个分部就已经废一半了。 昨天要不是童画,现在的闻雯高低已经掉进坑里了,哪可能及时抽身? 以太没有战斗力。 以太也不需要战斗力这种东西。 但凡天选者活着,那就摆脱不了对以太的需求——发生了什么?我是不是要糟糕了?是不是有孙子在害我?仇家藏在哪里了?以及她究竟爱不爱我? 在理论中,万事万象发生必然有因,也必然有果,凡所经过必然会留下痕迹,而以太之眼,就是这一切的读取者。 甚至到了高阶之后,操纵命运、修改现实也不是一句空谈。 看看童家,这么多年以来稳坐崖城、日渐兴旺,在历次的风波之中都选对赢家、做对重要的抉择,赚到半个崖城都是自己家的,甚至连仇人都没几个……就算有,也在更早的时候就被清理了,根本成不了气候。 只这闷声发大财的本事,就比那些伱死我活刀口上舔血才赚点丧葬费的家伙强出了不止一点。 要是弯下腰就能在地上随便捡钱,谁还打打杀杀啊? 季觉要有这能力,高低要在幕后做一条万年老苟。 在以太之道的追溯下,逃跑和躲藏,是完全没有用的。 只要一根头发、一件贴身物品,甚至只要一张照片,哪怕陈玉帛逃到天涯海角去,也会被人逮出来。 超过四十亿的基金和价格根本难以估清的股份…… 如此庞大的财产,已经足够整个海州听闻这件事儿的以太天选者们拿出自己家的水盆、塔罗牌、骰子、灵摆、星象仪等等家伙什儿来,瞅一眼这唐僧肉在不在自己家门口。 到现在,才十一个找到他的人,已经是林叔请的干扰者屏蔽得力了! “请放心,早在建立这一座庄园的时候,老板就请了镜系的天选者布置了迷雾秘仪。” 林叔宽慰道:“除了玉帛的模糊位置之外,其他的东西,以太什么都读不出来,除非对方能请天人出手,否则万无一失。” 其实最后也是一句废话。 如果真有天人对这点俗世财产感兴趣的话,那陈玉帛最好立刻主动送上门磕头请大佬笑纳,但凡犹豫一秒钟都是对自己的生命不尊重。 况且,就算是知道了陈玉帛的位置,以太天选者也未必会动手,或许会将情报卖出去,或许看一眼就没兴趣了。 对手还没露面呢,没必要自己吓自己。 等陈玉帛测完了之后,这个水晶球被小安拿去玩了。 上面立刻就空空荡荡,一片澄澈。 这年头以太天选者也是知道死活的,谁会闲着没事儿去偷窥安家的白鹿猎人啊?甚至,仅仅是拥有了安家的血脉,就足以对大多数以太技艺的窥探产生干扰。 可紧接着……当水晶球到了季觉手里之后,却分明的,出现了三个耀眼的红点! 甚至丝毫不带任何掩饰,没有任何的处理,就好像摆在电脑桌面上的木马一样,令季觉愣在了原地。 三个? 稍微动动脑子想,其中一个应该是童画,就算给他做足了准备,闻雯肯定也不会完全不管。而另一个,如果季觉没猜错的话,应该是自己的老师。 他是工坊的学徒,亲手签名的表格都在老师手里,以叶教授的收藏和积累,看一看他的状况简单的跟玩得一样。 这两个都让季觉内心大定,松了口气,可……最后一个又是谁啊?! 季觉抓耳挠腮,百思不得其解。 总不至于是楼大少吃过亏之后忍不下这口气,要日夜探知季觉的动向,好找机会报一箭之仇吧?不至于啊,楼家就算家大业大,也不至于这么输不起。 那又是谁? 自从成为天选者以来,他没得罪什么活人,得罪的基本上也都已经死了。什么时候又招来了以太天选者的关注了? 而就好像察觉到了季觉的侦测一样,三个红点里,有一个红点闪烁了一下示意之后,便消失了。 只留下剩下两个淡定如故,甚至加大了力度。 好,可以确定剩下两个都是熟人了。 季觉擦着头上的汗,深刻的体会到了另一个道理——有些事情就好像咖啡机里的蟑螂、电脑上的弹窗、十块钱一碗还送俩凉菜给你加煎蛋的猪脚饭……日子凑合能过就行了,别闲着没事儿自己找不痛快。 就当不知道得了! 他靠在椅子上,看着大海,无所事事,长吁短叹。 可餐厅里,却渐渐热闹起来。 “诶?两位好啊。” 一个染着一头黄毛浑身潮牌儿的年轻人晃荡着走进来,坐在了季觉旁边,自来熟一般的锤了锤他的肩膀,惹得小安投来一瞥,看到了季觉手指摆动,便收回了视线。 浑然不知自己的喉咙距离铁片的亲密接触只有微不足道的一线,那浑身挂满金链子的年轻人嚼着口香糖,“叫我金毛就好,我混南山道那片儿的,大家都叫我金毛哥,你呢,兄弟?以前没见过啊。” “金毛哥好啊。”季觉微笑着同他握手:“我是北山区那片的。” “喔,那老兄你日子过得惨啊。” 金毛震惊,扒拉下墨镜来,仔细端详:“安全局的那婆娘凶的要死,上次听朋友说从她那边走线被逮住,被打到半身不遂,现在都还没爬起来呢。你是做什么行当的?” 季觉回答:“家电维修,顺便倒腾一点零件来养家糊口。” “哎,也是苦日子啊。” 金毛叹息,自己点了一根烟:“现在日子都难过,城里大佬们打生打死,咱们这种小喽啰,搞不好哪天就横尸就地啦。要不要来南山道?都是陈老板的人,大家互相帮衬一下,有钱一起赚,我分场子给你啊!” “不用了,人太少,干不了。”季觉无奈,指了指坐在对面的小安:“就两个人,怎么帮人家看场嘛。” “哎,别客气啦,等会儿散会大家找个地方去唱歌怎么样?” 金毛哥说的兴起,眉飞色舞,还想在说什么,听见了不远处的白发斑驳、略显苍老的男人催促:“阿毛,废话干什么?要不要大家坐下来等你聊完再开会?!” 阿毛愣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坐在大桌周围神情阴沉愁云惨雾的一群人,又看了看旁边风轻云淡看风景的季觉,愣了一下,好像终于明白自己搞错了,略显狼狈的起身坐了过去。 “老林,你得给兄弟们一句准话。老板的状况究竟怎么样?兄弟们都乱成一团,总要有人站出来做事的。” 那个头发斑白的男人话还没说完,坐在陈玉帛旁边抽烟的中年人便冷笑出声:“怎么?老板还没死呢,符叔就想跳出来做接班人了?我没意见,我大力支持!既然你急着出来找死,那就看雷耀兴当不当你是盘菜咯。” “喂,姓徐你别乱讲啊!”符远青面色骤变,“我也是为了兄弟们,为了社团!” “老板被人害到医院里,也没见你多着急啊。”徐均挑眉:“反倒是上蹿下跳的,和叔伯们联系的挺紧密嘛。 今天早上我有个弟兄,看到有人在恒发和雷耀兴的人喝早茶,那个人是不是你?” “姓徐的你不要血口喷人!” “我看血口喷人倒是未必。”旁边的人冷眼瞥着他:“反正老符你两面三刀也不是第一次了,卖兄弟卖出习惯卖出个好价钱,也有你的风格。” “哈,你有脸说我?” 符远青勃然大怒:“谁不知道你杨俊脚踏两只船?你那干女儿刚从金牙豹的床上滚下来,就爬到龅牙坤的裤裆下面去了,你当大家不知道么?” “我冷你妈!你爹我对老板忠心耿耿,在医院从昨晚守到现在,你特么去哪儿了?” “我倒是觉得徐均的话有道理。” “我干你老母你觉得有没有道理?” “现在这个节骨眼上,社团都这样了你们还吵……” “老板还没死呢,这就要选新老大?” “哎,大家都冷静一些。” 争论和吵嚷中,坐在主位的陈玉帛低着头,半句话不敢说,越来越瑟缩,生怕有人注意到自己。 可身后,却忽然传来了低沉的咳嗽声。 是林叔。 一瞬间,万籁俱寂,只剩下窗外烦人的潮汐。 “老板曾经说过,这年头出来混社会,除了你死我活之外,就只有同舟共济。自家兄弟偶尔有些毛病和缺点,没什么。 人得先能活着,才有资格讲忠心义气。 现在老板快不行了,有人想要换码头,想要及时抽身,我没强留着的道理。” 陈玉帛身后,那个背着手的男人缓缓说道:“会计就在楼下。 大家如果有人要走,交割完生意和账目,随时可以走。 但要考虑清楚——” 他的声音渐冷:“出了这个门,大家以后再无瓜葛,不管是去做雷耀兴的孝子贤孙,还是离开崖城,都再和老板无关!” 在这个风雨飘摇的紧要时节里,开口的林叔却全无怀柔抚慰的想法,也没有任何的动摇……可如此强硬的语气,在雷耀兴所带来的压力下,反而有种色厉内荏的感觉。 说服力不能说没有,反而有种劝退的美,令旁边吃瓜的季觉动作微微一顿。 漫长的寂静里,所有人面面相觑,好几次,有人欲言又止好像要劝说什么,可在林叔漠然的目光里,说不出话。 神色流转,面目变化。 实在是精彩。 这时候恼怒阴沉的未必有鬼,面色坦荡的却也未必忠诚,更多的人立场却在犹豫和摇摆之中显现出来。 “对不住,老林。” 率先起身打破沉寂的,是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人,正是坐在边缘处的天选者。他犹豫了一下之后,终究还是说道:“如果老板还在,我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可……” “不用多说了,我明白。” 林叔摆手,神情却转而和煦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个节骨眼上,你能主动提出来要走,没有背后捅一刀,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如今老板不在,我一个做助理的,也没什么资格喊大家卖命。 这么多年,辛苦做事,大家好聚好散,有缘再见。” 男人愣了一下,呆滞许久,最后颔首,竟然连回头看一眼都顾不上,低头匆匆而走。 有了第一个带头,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很快,在场的天选者就走了六个,只剩下三个人坐在原地,没动过。而其他各方面管理生意的人里,也有人犹豫着站出来,下楼交割生意走人了。 不到十分钟,整个餐厅里原本喧嚣的氛围就变得寥落起来。 留下的人不足原本的三分之一。 树倒猢狲散,这年头大家出来混不都是为了洽钱?对白鹿讲忠义本来就是笑话,更何况,能站出来主动做切割没有背后捅一刀,就已经是好兄弟了。 而留下的人里,立场也未必坚定,说不定只是待价而沽。 一顿饭没吃完,只有散伙没有饭了。 而在等了很久之后,再没有人起身,林叔再度开口:“没人要走了?阿义、十七、金毛仔?” “老林叔你这是什么话!” 金毛仔不知道憋了多久,此刻面色涨红:“出来混就是要讲义气,大丈夫一口吐沫一颗钉,老板的弟弟,就是我的弟……咳咳,我的家人,我怕他雷耀兴个卵子!” 话语可谓铿锵有力。 可惜,要是声音不发抖就更好了。 “大家都是这么想的?”老林环顾四周。 被称为十七的男人抽着烟,淡然说道:“老板出钱我卖命咯,要不是老板帮我搞定高利贷,我早就去卖肾了。” “呃……我,我也一样……”那个叫阿义的年轻人紧张的站起来回答,然后说了一半之后,不知道说什么,尴尬坐下。 其他人也纷纷应和,只不过区别于打手,动脑子的人说起话来就漂亮许多,简直天花乱坠,令人倍感心安。 这时候,季觉就感慨,自己怎么就不是个心枢了? 难道是欲望不够强烈不够多,那么多上善都来光顾了,就心枢哥看都不看一眼呢? 可惜,他也没什么做以太的天赋,没学过读微表情什么的。此刻看完全程的热闹之后,只能感慨说好像那么回事儿,谁真谁假哪虚哪实,是真的半点看不出来。 可老林却偏偏回头,冲着他看过来。 态度恭敬:“季先生,劳烦您看一眼?” ??? 季觉吃瓜的动作停顿一瞬,“我只说保护陈玉帛,可没说要帮你们做事啊。” “劳您费心了。” 老林恳请,“总不能留下隐患。” 万一留下二五仔,大家都睡不着,总不能放着蛀虫在眼皮子底下。 季觉叹了口气。 “行。” 话音刚落,寂静中,忽然有两部电话的铃声响起来。 错落相间,各有不同。 所有人的错愕环顾中,季觉抬起手,指向了那两个来电话的人。 “这个,和这个。” 话音刚落,血色喷薄。 焚烧的黑烟和火星从林叔的手中浮现,一闪即逝,再然后,那个叫十七的男人的脑袋,就从自己肩膀上脱落下来。 粘稠的血色从裂口中滴落,引起一片惨叫和惊呼。 而那一张茫然的面孔,致死都不明白发生什么。 “这这这这……” 陈玉帛瑟瑟发抖,手忙脚乱的擦着脸上的血,“这是怎么回事儿啊?” “是啊,这是怎么回事呢?” 季觉托着下巴,眼眸低垂:“有人嘴上说忠心耿耿,暗地里已经联系好了别人里应外合今晚就要吞下陈行舟的遗产了。甚至,拿到钱之后,你陈大少的脑袋还可以当做投名状,用来跟新的老板邀功请赏呢。” 他停顿了一下,看向了另一个人:“是吧?” “放你妈的屁!” 被他看着的徐均勃然大怒,猛然将手里的杯子摔在地上:“哪儿来的小比崽子,特么空口白话就说人是叛徒,我看你倒像是叛徒!老林,我给老板做事这么久,你就眼看着这个不知道哪儿来的小杂种污蔑我吗?” 老林没有说话,只是漠然的看着他。 季觉也没有说话,只是手中,手机屏幕明灭翻转,回旋中映照出了一张张惊慌和狐疑的面孔。 无可奈何的一叹。 他本来不想做的这么露骨和直白。 原本想着会议结束之后跟老林提一句,让他自己去处理就算了。 荒集的内讧他都不想掺和,更不用说跟陈行舟留下的这帮家伙玩狼人杀了。 他不是心枢,没办法像是传说中的女帝一样读取心声,也不是以太,无法判断一个人话语的真假…… 可他有机械降神啊! 虽然机械降神不是万能的,但除了不能的那一部分之外,其他的它都还是挺能的! 这年头做二五仔也太不用心了,一不飞鸽传书,二不暗语沟通,就楞发短信,他能怎么样啊!连装作不知道都没办法。 这鬼地方实在是太过于远离市区和人迹罕至,连戴头盔的钓鱼佬都没几个,以至于……就连无界通信也不愿意花力气再搞什么基础投入,整片山头,方圆十几里内,就这么一个信号塔,还就盖在别墅的旁边! 季觉连门都不用出,在楼梯走道的窗户旁边看一眼就顺手接上了。 然后才发现,这玩意儿真是太方便了。 在如今这个人人机不离手信号短一格都会浑身不舒服的现代社会里,简直就好像瞬间开了全图一样。 任何手机靠近的瞬间就会自动接入,甚至不用季觉费功夫一个一个的去翻! 除非卫星通信或者有无界通信ip的加密通话,否则任何流通的数据全部逃不过他的眼睛。 通话、短信、聊天软件、虚拟号码、短视频浏览记录…… 只要说一声,塔哥马上就把所有有关的消息全都送到他眼前。 来的当天他就摸了信号塔,再去地下室摸了网络服务器,留下了预设的命令之后,今天早上又捎带手再查了一波。 有了塔哥和服哥,别说二五仔之间的暗通款曲,就连谁半夜睡不着悄悄的用别墅的ifi下猫片、搜索什么便宜猫粮最有性价比我都知道了。 你说是吧陈玉帛? 可惜,陈玉帛现在也笑不出来了。 倒不如说,眼泪都快绷不住了。 就在察觉到老林的冷漠眼神的瞬间,徐均的手里就多出了一把枪,毫不犹豫的,顶在了旁边陈玉帛的脑门之上。 丝毫没有刚刚见面落座时的和煦和亲热。 图穷匕见,只剩残忍。 啊,求个月票~ 第129章 有始有终 第129章 有始有终 “草你马勒戈壁的,钱都是大家赚的,凭什么给这小崽子一个人拿?” 徐均拽着陈玉帛的脑袋,怒吼:“老林,陈行舟都快死了,你傻撑什么?你撑的了么!拿了钱大家分完,各奔东西不好么?!” “不好。” 老林扯着桌布,擦着手上的血迹,面无表情:“该是伱的钱,你得拿,要拿的心安理得。不该是你的东西,就不能碰,碰一下都会引火烧身,死无葬身之地。” “死你马!我这就送这小王八蛋去见他哥!” 眼见求生无望,徐均面色狰狞,断然叩动了扳机,“你特么吃屎吧!” 只可惜,没有高亢巨响,血色喷涌。 只有卡壳的咔咔声。 一声,又一声。 他疯狂的扣动扳机,可在季觉的凝视中,却没用。 到最后,狰狞和惊恐的神情变化里,只剩下一片呆滞,怔怔的看着走到面前的老林,终于恍然。 他抛下枪,轻蔑一笑,正想要说什么,却被一只手捏住了喉咙。 再然后,浓烟和火星就从口鼻之中,喷涌而出! 转瞬间,一个惊恐挣扎的人就再他手里烧成了灰烬,些许焰光如同细流一般,没入了老林的口鼻之中,他的眼眸漆黑,仿佛通往地火之窟的洞穴,猩红的焰光一闪而逝。 旋即,恢复了正常。 最后看向了季觉。 “能者多劳,如果不尽兴的话,后面山上还趴着一个,正举着照相机往这边拍着呢。”季觉指了指方向,感慨道:“清晰度挺不错。” 老林颔首,身影一闪而逝。 室内,一片死寂。 所有人面面相觑着,最后看着季觉,季觉沉默着,他们也没人敢说话。只有大难得生的陈玉帛摊在椅子上,疯狂喘息。 狼狈擦拭着落在身上的黑灰。 过了几分钟,老林重新回来了,手里提着一具装了不知道什么巨大镜头的相机,另一只手里拿着一台外壳被烧融了几分的电话。 当着所有人的面,放在桌子上。 碰撞声清脆。 “大家放心,心里有鬼的不得好死,但能留下的就还是一家兄弟,同生死共富贵。等老板回来,绝不亏待自己人!” 自从开始以来,老林第一次露出了笑容,如此和煦。 可正所谓远饼解不了近渴,哪怕发酵做成格瓦斯也不行。用大棒展示了做叛徒的残酷后果之后,接下来就是萝卜和甜枣的环节了。 林叔拍了拍手,就有助理推着小推车上来,上面堆满了一个又一个黑色的箱子。 所有选择留下的人都拿到了一个,就连季觉都得了一份,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这个密度,令季觉不由得咂舌。 居然全都是金条? 这个手笔确实夸张。 有了真金白银的鼓励和遥远的饼,好像日子瞬间有盼头了。更何况还有老林的许诺,等老板从医院里出来,大家就算不在崖城做生意,去千岛也能东山再起云云。 原本有所低迷的士气也振奋起来。 等会议告一段落之后,率先跳起来的就是那位浑然不知死活的金毛哥,和其他一肚子心眼儿的家伙不同,突出一个愚蠢没文化且眼神清澈,到现在嘴里都是义气忠心,单纯的过头。 “嘿呀,牛逼啊哥们。” 他率先凑过来,热情一笑,满怀好奇:“你是怎么看出来的?难道是黑客?” “糊弄人的把戏而已,说穿了就不值钱了。”季觉摆手一笑:“真动起手来,还是得靠大家的。” “哎呀,好说好说,谁敢动老板的弟弟,第一个就要问过我!” 金毛哥咧嘴,拍着胸脯没心没肺的笑起来。 实在是令人羡慕。 等到老林将那些生意上的下属送走之后,坐到了他的旁边:“季先生感觉如何?” 季觉只是摇头,“你们的作风,我还是接受不了。” 动不动就摘人脑袋,要么就死无全尸。 吓人。 老林一叹:“社团是这样的,白鹿和天元不一样,犯了错不可能开除了就了事,做错了事情,就要承担后果。” “不做事情就不会错咯。” 季觉不以为意。 树倒猢狲散,陈行舟这一条船眼看是要沉了,难道还能指望人人死节尽忠?这时候,嘴上说不忠诚的一定不忠诚,但表忠心的,却未必忠心。 大家都是从臭水沟里爬出来的老狐狸了,谁看聊斋掉眼泪啊。 嘴上说相信老板的,十个里面有八九个都是在阴奉阳违拖延着时间,等陈行舟咽气儿了之后,无缝衔接下一份工作。 搞不好下家都找好了。 更关键的是…… “人走了那么多,够用么?”季觉抬起眼来看向餐厅,除了他和小安之外,留下来的天选者只剩下阿义和金毛。 阿义一看就是胆子小的要命的那种,派不上用场。金毛恰恰相反,天真到不知死活。 雷耀兴真要翻脸的话,靠他们几个保陈玉帛? 认真的吗? 老林叔你就算浑身都是铁打的,又能打多少个? 况且,陈行舟呢,你就不管了? “放心吧,玉帛的事情和荒集没什么关联,只要挺过这一阵就好了。况且,保镖这种事儿,贵精不贵多。 我已经请了外援。” 老林低头看了看表:“算算时间,差不多应该到了。” 话音刚落,上山的路上烟尘滚滚,一辆满是泥点的越野车就已经一路歪歪扭扭的向着庄园行驶而来。 季觉只是看了一眼就忍不住摇头:喝酒但凡低于半斤都不至于开成这鬼样。 最后,险而又险的刮着铁门进来,一个甩尾停在了别墅前面。 从窗户里抛出来了一个空空的酒瓶子。 再然后,一个五大三粗摇摇晃晃的身影,就从车上走了下来。 虽然被晒得黝黑,但能看出来原本的肤色颇白,眼眸碧绿,带着明显的帝国特征,可眼眉却有几分联邦人的模样。但黑色卷曲的头发和身上的配饰以及腰间的弯刀却十足的充满了中土特色。 一抬头,朝着楼上的人咧嘴一笑。 露出的牙齿之上就显现出各色的千岛风的图腾。 看得季觉目瞪口呆,这什么绝世混搭? 潮,太潮了,潮的他有点害怕。 “好久不见了。” 等在门口的老林深吸了一口气,无可奈何的称呼道:“穆哈马德完颜汤姆巴洛夫斯基先生。” “嗨呀,都几把熟人了,叫我老汤就行。” 摇摇晃晃的中年人满脸胡茬,拍着老林的肩膀,“不是说守病房么?怎么又跑这儿了?这跟合同说的不一样嗷。” 老林微笑:“这边更需要您这样的高手坐镇。” “算了,都是守院子看门,就算不开工钱也照算的嗷!餐费补……咳咳,那个油费补贴,高温作业还有什么伤病补贴的,也得算上!” 他说着,一拍脑袋:“夜班工时费另外算!” “您放心,好说,一切好说。” 老林微笑着,将他送了进来,介绍给陈玉帛。 而就在季觉和他对视的瞬间,两人不由得同时一愣,神情顿时僵硬起来。 季觉错愕的原因,是因为在他的感知之中,仅仅短短几分钟的功夫,对方体内的灵质波动就跟股票k线图一样,时高时低,毫无规律。高的时候充沛的吓人,几乎六阶爆满,半只脚跨入重生位阶里去,简直是一方强者,低的时候甚至不如季觉这个二级萌新,几近于无。 而对方僵硬的原因,则是因为看到了季觉……身旁的小安! 就好像,从那少年的身上感觉到了什么,瞬息间,汗毛倒竖! 卧槽,邪了门了! 老汤揉着眼睛,目瞪口呆:怎么说好看家护院儿的活儿,进门就看到了有个安家的崽子?什么鬼?! 什么好人家里蹲着个白鹿猎人的崽儿啊! 先是茫然,然后震惊,疑惑,乃至……季觉无比熟悉的懊恼。 几乎捶胸顿足,痛心疾首。 ——坏了,钱要少了!!! 反应过来的瞬间,他就本能的回头:“还能加钱么?” “您放心。” 老林依旧微笑,“等老板回来,什么都好说。” 我信你个鬼! 可事已至此,合同都签完了,接委托的账号用的还是大号,一不小心就好像特么掉进坑里老汤也无话可说。 毕竟先前毁约毁太多,信誉分已经岌岌可危,这一单再搞砸的话,以后日子都没法儿过了,别说下个月,明天都揭不开锅。 无可奈何的打工人只能认命。 且加钱。 俨然是要化悲愤为食欲,从坐下来之后,他嘴就没停过,好像饿死鬼投胎一样,一个人张嘴就炫空了两个冰箱,要不是冷库里的库存管够的话,大家接下来只能点外卖过日子了。 不过为人还算豪爽,没过一会儿就跟大家混了个脸熟。 端着酒瓶子顿顿顿的时候,说起过往的经历时,就眉飞色舞。 什么中土鏖战、深入帝国、联邦劫狱……都似乎有模有样的,细节也都颇为详实,虽然名字一听就是假的,但至少经验丰富。 脏活儿累活儿都干过,用他的话来说,这种保全作业,算是休假了。 毕竟这年头没门路,钱不好赚,尤其是大群的雇佣兵,钱就更难赚了。不要命自然可以赚丧葬费,可有时候想要活着把钱拿到手就是个技术活儿了。 毕竟看油田这种肥差,正规军自己内部都抢疯了,哪里轮得到外来的帮闲儿?墙脚地方凉快都轮不到你。 绝大多数时候,大群雇佣兵都是挨最毒的打、吃最狠的瘪、赚最少的米。毕竟这年头中土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孩儿扛着一把捡来的冲锋枪就能出来接单了,通常意义上的杀人放火实在没什么专业壁垒和门槛,你不干,有的是帕鲁干。 也怪不得当初斯兰他们那么宝贝楼大少——这种钱多事儿少的活儿实在太特么难找了,能捞到一个固定关系的靠谱长期主顾,就够整个骑士团吃好几十年。斯兰自己的头掉了都不能让楼大少掉脑袋,不然老板死了,其他骑士还不把他给手撕了? 不过,和斯兰那种正规的中土军团出来赚外快不同,老汤自己是跑单帮的。 一般这种人都自称为‘游侠骑士’。 简单理解的话,就是大群里的街溜子,帝国和联邦眼里的流窜犯罪分子,属于大群歧视链的最底层。 大家出来混,有没有绝活儿另说,主打就是一个手脏脸厚心黑跑得快。 而老汤自称自己家世世代代都是大群追随者,祖上也是曾经阔过的,还有自己的骑士团,只不过是到了自己,家道中落,往事不堪回首云云。 “我祖上给永世皇朝当兵的时候,我太太太祖爷爷官拜大司马,也算是达官显贵的好吧?!” 吹嘘起家世的时候,老汤说的天花乱坠,惹得单纯如金毛哥一阵哦哦做声,崇拜不已。只有季觉没忍心纠正他——永恒帝国是内阁制,人家从头到尾就没大司马这职位…… 眼见他们沟通熟悉完了之后,老林就又带着助理推着小推车过来了。 “这是您要的东西,你看是否够用?” 率先摆在老汤前面的,是几具沉重的皮箱,打开之后,里面居然是一把又一把刀剑,寒光闪闪,锋芒毕露,灵质流转。 虽然没有夸张到赋予赐福的程度,但用料扎实做功考究,俨然是正儿八经的炼金作品,而且完成度不低。 除了老汤之外,其他人也全部都有。 给金毛的是一条项链,上面镶嵌着鸽子蛋那么大的一颗红宝石,灵质波动狂躁热烈,似乎是用以能力增幅。给阿义的是两具水晶棱柱,光芒折射上去,便溅射出万点绮丽碎光。 给小安的是一整箱炼金处理的匕首,明显是专门定制便于抛射投掷,材质比原本随便买的铁片胜出不知多少。 只有到了季觉之后,什么都没有。 老林只是将他带到地下车库,推开了一扇封锁许久的门,露出门后的空间。 “据我所知,余烬一系通常需要一些辅助,您看这些是否足够?” “啊这……” 季觉目瞪口呆。 门后面,早已经摆满了各色设备,从熔炉到液化反应釜、探针、刻印台再到最常见的各色处理工具,一应俱全。 全部都是九九成新保养良好精心维护过的,调试完之后,比新品还要好用。 除了没有工坊核心、灵质熔炉等等规格外的夸张设备之外,几乎就相当于一个简陋的工坊了。 倘若是叶教授或者球哥在这里,说不定要嗤笑两声,什么垃圾也拿出来污我的眼睛。 可在这里的是季觉。 对于一无所有的土狗来说,这简直和自己的水平正好搭配,反正再高端的工具给了他也是浪费,这些就已经完全够用了。 更不要说全部按照标准搭配的材料储存。 “等结束之后,这些都用不上。”老林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说:“方便的话,您帮忙处理了就行。” “啊这……” 季觉还没反应过来,再度呆滞。 再然后,放进他口袋里的是一张名片:“除此之外,在这期间,如果您还有什么需求的话,只要打这个电话吩咐就行,只要是市面上常见的,应该都没问题。” “啊这……可就……” 季觉半推半就。勉为其难的将它塞进自己口袋里。 “还有什么其他的吩咐么?”老林笑眯眯的说:“我尽量都帮你们搞定。” “是否过于丰厚了呢?” 季觉回过头来,看着他:“我又不是什么专业的,只是过来做个老板的吉祥物。打不过我会跑的,请别太指望我。” 老林断然摇头:“他们是陈老板的雇员,您是玉帛的朋友,自然不一样。” 季觉叹了口气。 推手,关上了门,在门后的寂静里,他沉吟片刻之后,终究还是忍不住问道:“可如此周全的布置,难道不应该优先给陈老板么?” 老林不假思索的回答:“老板那里另有安排,况且目前他生死不知,难说将来。按照他之前的命令,优先以玉帛的安危为重。” 季觉摇头:“图什么?” “玉帛是老板唯一的家人,亲弟弟,哪里有什么可图的呢?” “那你呢?” 既然已经说出口了,季觉就不会不好意思。尤其是今天所见的一切,都太过奇怪了,看似理所当然,可总是透露出一丝违背常理的离奇。 不论是看似安抚实则散伙的会议,还是这过于丰富的准备,都令他开始怀疑起老林的用心。 “陈行舟躺在医院里,生死难以自主,陈玉帛寡断少谋,毫无进取之心,满脑子都想的是将来没了钱怎么养猫,那你呢,老林?” 季觉直白的问道:“作为白鹿的追随者,难道这时候就没点别的想法?” “……” 老林终于不再笑了,或者说,当和煦的伪装消散之后,显现出了真正的面目,冷漠又平静,毫无动摇,漆黑的眼瞳看向他,许久,嘴角似是勾起。 “请放心吧,季先生,玉帛是我看着长大的,我没有结过婚,也没孩子,他就像是我的亲侄儿一样,绝对不会害他。 至于您,我知道您不想和荒集扯上关系,我也可以保证,只要过了这段时间,玉帛安全了,您也一定不会有任何麻烦。 就算是我这把老骨头撑不住了,也不会将无关的人留在火坑里。” 听上去像是回事儿,或许诚挚,或许虚伪,可季觉并不在乎。自打他掺和陈玉帛的死活开始,就已经准备好面对后果了。 大不了老子甩手走人躲工坊里不出来,雷耀兴你再牛逼再厉害,你来北山区咬我啊? 这就是两根金大腿带给我的自信懂不懂? “那你呢?” 最后,他再度发问,却并不是同一个问题。 “我啊……” 短暂的沉默里,老林自嘲一笑:“劳碌了半辈子了,年纪大了,没什么野心和理想可说。跟的老大前前后后加起来,没有十一二也有八九个,一个善终的都没有。 白鹿之道就是这样,一夜之间扬名立万,一夜之间横尸街头。 硬要讲的话,就想图个有始有终吧。” 季觉再没说什么,目送着老林离去。 许久之后,他忽然一拍脑袋,终于反应过来:坏了,好像破案了! 陈行舟是不是被你克进去的? “我怎么发现,和你沾上边儿的人,通常都没好下场。” 午后,崖城之外,另一处偏僻的码头里。久等的老林靠在车上抽烟,终于等到不远处停下的车,和从车里走下来的干巴老头儿。 刚见面就劈头盖脸冲着老林来了一句抱怨。 他满头白发,打着哈欠,好像已经许久没睡了,眼睛里都是血丝。没洗干净的头发上里还沾着血。 “赚你们一点逼钱是真的麻烦,这么大年纪了,还干这么长时间,陈行舟还有口气儿,我倒是差点被他送走。” 老头儿的脚步有些踉跄,仿佛眩晕,走两步就扶墙:“能做的我都做了,再出什么事情可别怪我,我又不是阎王,不管生死簿的。” “大夫辛苦,这是说好的酬金,双倍。” 老林示意身后的下属送上酬劳,指了指身后的平平无奇的船:“已经安排好了,今晚就能到潮城。” “虽然当医生不该这么说,可我特么也没什么医德,所以你就见谅吧。” 老头儿数了数箱子里的钱,随意的说道:“那一支万灵药用在他身上浪费了。 那可是高阶天选者一针下去就能吊住命的好东西,给他一个普通人使,简直是他妈的暴殄天物。 他那点恢复力,就算上了‘医院’里的技术,也难挺过后遗症,能活过来也是个植物人,鬼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 真不知道你图什么。” “活着就好。” 老林微笑,满怀轻松:“活着就有未来。” 老头儿愣了一下,难以理解:“不是,你对他信心这么足?” “不是我对他,是他对自己。” 老林点燃了烟卷,吐出一缕青烟:“他以前跟我说过,人的命,是要握在自己手里的。谁想要拿走都不行。 现在证明的机会来了……” 他停顿了一下,凝视着远方碧海之上庞大城市,“就看他能不能做得到了。” 第130章 岁月静好? 第130章 岁月静好? 连续数日,无所事事。 未曾有陈玉帛预想之中的狂风暴雨,在经过了一开始被人用枪指头之后,接下来的几天里,他在别墅中的生活简直堪称平和,每天喂猫晒太阳,几乎以为自己被人遗忘。 “感觉好像很轻松啊。” 陈玉帛看着窗外的夕阳,庆幸的感慨:“该不会已经没人记得我了吧?” “啊对对对。”季觉无奈点头。 金毛仔欲言又止,阿义低着头装作没听见,至于小安……最近小安倒是没有打游戏,反而沉迷上了真人秀,正用陈玉帛的大会员坐在电视机前面猛猛看综艺,仔细又认真。 出现颜值偶像的时候,还会暂停一下,回头和季觉做个对比。 总感觉哪里好像不太对。 季觉挠着头。 眼神越来越奇怪了! “老汤呢?”陈玉帛好像终于察觉到了不对:“这两天没怎么看到他啊。” “呃……” 金毛仔的动作僵硬了一下,“出去遛弯去了吧?” “对对!” 阿义疯狂点头,”他吃多了,不消食。” 陈玉帛茫然:“要不要帮他买点消食片回来啊?” 金毛仔渐渐进入状态:“不用不用,他说他便秘,多拉几次就好了!” 陈玉帛倒吸一口凉气。 下意识看向季觉。 震惊。 你们天选者好怪啊! 有那么一瞬间,季觉欲言又止。其他人只能装作认真做事的样子,移开视线,看着渐渐泛起的暮色,忍不住无奈叹息。 有句话说得好,当你觉得岁月静好的时候,那特么一定有人在替你负重前行。 哪里风平浪静了? 乱七八糟的骚扰和袭击压根儿就没停过好么! 主要是陈玉帛每次都大惊小怪,看到什么东西就鬼叫个不停,后面干脆大家也不跟他说了,就让他每天喂猫看短视频就完事儿了,至少还省心。 至于体力活儿…… 每天忙着悄悄卷学姐的季觉是肯定不干的,小安是残疾人自然也不可能跑来跑去。 阿义和金毛确实是最尽忠职守的保镖,每天守着陈玉帛寸步不离,就连他去厕所都要站门口留个缝。晚上睡觉直接在猫窝旁边打地铺。 因此,脏活儿累活儿,就全都丢给了‘新人’老汤。 谁让他老说自己门门牛逼门门行呢,能者多劳嘛! 在闷热的午后,黄昏之光渐渐显现。 山头附近的密林树荫里,铁铲和泥土摩擦的声音不断,连带着抱怨和牢骚声。 “妈的,要少了,要少了啊。” 老汤从沙土奋力挖掘,擦着额头上的汗,零碎抱怨:“合同里可没挖坑这一项嗷,园艺费和丧葬费得另外收!” 砰! 一具沉甸甸的尸体被丢进坑里,然后,缓缓掩埋,最后变成了一个土包。老汤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沙子,念了两句悼词之后,随手洒在了坟头上,以敷衍潦草的中土仪式且做超度。 而就在他面前,密林之中,一个又一个的土包耸立着,延伸至昏暗里。 “终于完事儿了啊。” 他叹了口气,抛下铁锹,转身正待离去,对讲机里却传来了季觉的声音:“老汤,有人来了,大概十来个,里面有天选者。” 他说:“劳烦再跑一趟吧。” 老汤勃然大怒:“这他妈的都多少波了,没完了是吧?当这儿是旅游景点吗?” “这才到哪儿啊。”季觉淡定,“到现在才出现了这么一个天选者,已经算不错了。” “不行,怎么光我一个人干了?”老汤瞪眼:“外包也是人,外包也是有脾气的,伱们再这么折腾外包,小心我不干了嗷!” “行行行,这次我来好吧?”季觉无奈。 老汤满意点头,“这还差不多。” “反正挖坑的还是你。” “姓季的你特么……” 通讯断绝。 而就在距离别墅不远处的歧路上,泥点斑驳的越野车车队已经缓缓停下。 在渐渐阴暗的天色中,一群带着墨镜蒙着脸的人围拢在一起,裸露在外的皮肤黝黑,满是晒痕。 为首的人举起望远镜,眺望着远方山崖边的庄园,发出了和季觉一样的同款嫉妒感叹。 “他妈的,住的这么好?不怕折寿吗?” “这才到哪儿?” 旁边的人啧啧感叹:“怀揣着那么一大笔遗产,别说住这儿,躺在总督的床上陪总督夫人做运动都够了。” “那个叫什么……陈……陈玉帛真在那儿?” 仲闹海回过头来,把面罩落下,胡子拉碴的脸上浮现一丝精明:“于麻子会好心放这么大的漏儿出来?这么大一票他不自己做?总不至于抱上雷耀兴的大腿之后,就金盆洗手,痛改前非了吧?” “他、他他说他现在改做做做……甲方了!”一个口吃严重的瘦高个钻出来回答:“这这这一票要是能搞定的,给我我我我我们分钱!” “分钱?” 仲闹海都被逗笑了,“老子干的活儿,老子绑的肉票,老子还要把人给他,让他给我们分钱?老子不成跪着要饭的了?!” “大哥你的意思是?”身旁的人眼睛一亮。 “谁还管他什么于麻子王麻子?我们绑下来的,就是我们的!”仲闹海啐了口唾沫,“兄弟们在荒山野岭里的苦日子太久了,这把做完,大家分了钱,从此之后都是城里人! 你们看看这门面,这装修,就算那个姓陈的不在里面,大家也能赚一把走人!搞不好还能搞两个小蜜回来玩呢!” 此刻闻言,其他人的眼睛顿时亮起。 “老大说的对啊!” “就这么干!” “俺俺俺俺也一样!” 在城邦之间的荒野里劫掠逃窜的日子太久了,谁还不想赚上笔大的,然后去个没人认识自己的地方做个有钱人呢? “那就这么定了!”仲闹海抄起了拄在身边的枪,拉动枪栓:“走,干票大的去!” 自欢呼里,车队的引擎启动,再度冒出滚滚浓烟。 可刚坐上副驾驶,仲闹海就感觉怀里一震,手机嗡嗡响了起来,他烦躁的挂断,可屏幕又再度亮起。 直到他不耐烦的接通,想要破口大骂,另一头却传来了悠扬的钢琴声,以及一个仿佛事先录制好的电子声: “亲爱的访客,我们抱歉的通知您,由于设施维修,我们不得不暂时停止接待业务,为了您的安全,请您即刻返程——” “我返你吗!” 仲闹海大怒,挂断电话的瞬间,便听见了最前方传来的巨响。 轰鸣。 浓烟滚滚,烈焰喷涌。 从车队最前面那一辆打头的装甲越野车之中…… 就在它跨越了界标的瞬间,改装出来的防弹越野车上骤然出现了一个大洞,从驾驶席中穿过,溅出大片的猩红,贯穿了车身,最后没入了油箱里,瞬间引爆。 疾驰的越野车戛然而止,被滚滚喷涌的烈焰所吞没,浓烟涌动着,升上天空,令车队戛然而止。 再然后,远方别墅上的雷鸣巨响才缓缓扩散开来。 车队阵型大乱,所有的车辆开始本能的倒车,向后挪动,藏进树木的阴影中去。 “妈的,有狙击手!” 仲闹海的眼瞳收缩,瞬间汗流浃背。 得亏这次因为撒尿慢了一拍,没坐头车,不然他恐怕当场就被送走了。 惊恐过后,旋即勃然大怒:“就特么你们有长枪么?老子也有!叼毛,叼毛滚出来,给我狙死他!” 在对讲机的催促里,后车中,有个枯瘦如猴子的男人扛起枪来,就爬到车顶上去,借着树荫的遮蔽,小心翼翼的伸出了一节枪管。 再然后,才听见,雷鸣迸射! 满溅的猩红突兀的从车顶上爆开,顺着车窗缓缓的蜿蜒流下,映衬的死寂里车窗后面那几张面孔越发苍白。 “老、老大……” 口吃的车手只感觉自己打娘胎里以来,说话从来没这么流利过,几乎哭出声来:“叼毛没了!” 仲闹海没有说话,他的手机再度震动起来,屏幕亮起,紧接着第二个铃声,第三个铃声,整个车队里所有人的手机在这死寂之中,竟然同时出现了来电,错落的铃声仿佛鬼哭,如此嘈杂。 以至于,没有一个人在惊恐中胆敢接通。 直到仿佛来自地狱的来电自行接通,通过扬声器,悠扬的音乐声响起:“亲爱的访客,我们抱歉的通知您,由于设备维……” “维护你吗!” 仲闹海的脸色铁青,对着手机怒吼:“跟你老子面前装神弄鬼?” 荒野之上劫掠谋生的家伙,或许其他不怎么样,但唯独脏话多得要命,涛涛延绵不绝……可在恼怒的咒骂之中,他的手指却悄悄的打了个手势。 后车中,一个人影便悄然消失不见。 仿佛隐身一般,浑身伪装色流转,随着外界不断变换,那个人影仿佛蜥蜴一般灵敏的穿行在密林里,手足并用,甚至没有惊起任何的飞鸟和草木。 如是从侧方略过,靠着草木和岩石的遮蔽,就已经毫无征兆的摸向了狙击手所在的方向。 只是,在匍匐行进中,他的动作却忽然停顿了一瞬,疑惑的看向身旁,伸手,拨开了草木之后,才终于看到,那个闪烁着红点的……红外摄像头?! 轰! 伴随着仿佛昭告死亡的雷鸣。 空气之中,忽然有鲜血淋漓的身影浮现,倒飞而出,凄厉的惨叫声刺痛了所有人的耳膜。并没有当场死去,可一只手在高爆子弹的轰击之下,已经瞬间炸成了一团烂泥。 哀嚎着,满地打滚,踉跄的向着车队的方向靠拢。 求救。 可在密林中,却没有个人敢动。 甚至,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啊,打偏了。” 担任观测手的小安放下了望远镜。 “风速稍微有点误差。” 季觉叹了口气,略有生疏的操作着手里沉重的反器材狙击步枪,开始念起了雷霆式杠杆步枪的好。 精准射手用一辈子的时间所遗留下的灵质残留在机械降神的活化之后,要比这种刚出厂没多久的武器要灵动太多了。 说锁就锁,说透就透! 可惜,口径实在没办法改,超长距离的狙击中,动能损失太大了,造成的破坏力有限。 回头还是得搞一把应对超长距离射击的枪来。 但靠着老兵俱乐部找遍整个崖城,只能找到一把雷霆,再找的话,期望也不大……不对,我都要超长距离打击了,为什么还要枪呢? 季觉忽然反应过来。 好像军队驻扎区的仓库,还摆着几门九十多年前退役的榴弹炮呢吧?据说还参与过中土的战争,隔三差五的有什么节日,都要摆出来展示一下,维护的好像都还不错呢! 要不要改天联系一下锋哥,找个夜深人静的时候,兄弟俩直接把它给毛了? 他扣动了扳机。 轰! 巨响之中,满地乱爬的天选者弹射而起,又落地,哭叫声越发凄厉。 这次另一只手也没了。 小安愣了一下,看过来:“风速还有偏差么?” “走神了,走神了,没发挥好。” 季觉尴尬一笑,差点说出一枪倒和大残之类的丢人话,屏气凝神,再次叩动扳机。 最后一声巨响里,满地乱滚的天选者,终于迎来了终结。 头颅爆裂。 泼洒的鲜血溅射在了仲闹海的车窗上,令他的表情抽搐了一瞬,干涩的,吞了口唾沫。 “老、老大……” 通讯频道里的,有个颤抖的声音响起:“要不……” “老六说得对!” 仲闹海一拍大腿,终于惊觉反应过来:“走走走,点子扎手!” 没人去纠正他老六刚刚已经死了,话音未落,整个车队所有人都开始疯狂倒车,照着来时的路,狂奔逃亡。 只是,此刻在原本的岔路口上,却莫名其妙的,多出了几个大坑来。 大坑旁边,扛着铁锹抽烟的男人凝视着渐进的尘埃,反手,将铁锹插在了地上,冲着疾驰而来的越野车咧嘴,呲牙。 露出了满口牙齿上千岛风图腾的刻印。 狂风铺面,车辆疾驰。 甚至顾不上在乎前面的拦路者,驾驶者猛踩油门,就好像身后有看不见的恶鬼在追逐一样,却没发现,挡在前面的,才是真正的死神。 那一瞬间,老汤腰间的长剑鸣动,出鞘,挥洒中自空气中流下了一道金属的色彩,如此绚烂。 迎面而来的越野车,一分为二! 再然后第二把刀从他的腰间拔出,横扫,令第二辆车拦腰而断。 紧接着,是第三把,被后背中所长出的手掌,拔出——劈斩! 第四把,第五把、第六把! 在那筋肉虬结的六支臂膀之上,各色刀剑映照残阳,熠熠生辉,随机,掀起了死亡的风暴。血色喷薄,将夕阳也染成了猩红。 浓烟、燃烧、爆炸、惨叫、哀鸣。 很快,一切都悄然断绝。 只有一具具尸体被抛进深坑里,每抛一个,老汤都不厌其烦的将尸体的面孔抬起来,手机拍照。 人头都是要算钱的好吧?! 早知道来的是这么一帮垃圾,他就自己来了! 结果被季觉横插一手,还少赚了四万五! “一二三四……十一、十二!” 他算着照片的数量,眉开眼笑:“丰收了,丰收了,” “老汤,那个天选者不用埋。麻烦你帮我带回来。”对讲机里的声音说,“尸体我有用。” “尸体都不放过?” 他愣了一下,目瞪口呆:“就你们余烬最特么邪门!” “这个也给你算钱。” “好的老板!” 你早这么说,服务精神那可不挠儿一下上来了?! 他从车队的残骸里扯了一张破篷布出来,喜滋滋将天选者的尸体包起来,仔细捆绑,考虑着待会儿要不要再收个打包费。 毕竟堂食和外卖两个价钱嘛! 而另一头,屋顶上,击溃了一波袭击者之后,季觉的脸上却低头看着手机,毫无喜色。根据小安的理解和经验,反而感觉此刻的季觉渐渐阴沉了下去。 “怎么了,季觉哥?” 他疑惑的问。 “姑且算是,最糟糕的预想被印证了吧。” 他叹了口气,看着屏幕上信号塔传来的消息:“雷耀兴盯上我们了。” 在信号塔的转发里,现场的照片和视频一一浮现,还有报告的文本,以及对别墅内具体状况以及老汤的照片。 从拍摄方向来看,观测者应该就藏在对面山头的某处,信号塔的范围之外,倘若不是因为另一头的信号出现了波动,让他的手机自动连上了这边的话,季觉也难以得知。 看这样子,恐怕从一开始,就在暗中窥探了。 小安看了一眼照片,视线就准确的落在了山坳处的某个地方,“要处理掉吗?” “不必了。” 季觉思索片刻之后,摇头,“容易打草惊蛇,现阶段,还是维持原状吧。” 当窥探者由暗转明时,威胁力就去了十之八九。季觉甚至可以反过来利用这一眼线,误导对方产生错觉。 但为了不弄巧成拙,他暂时还不这么打算。 雷耀兴的麻烦太多了。 陈行舟在医院里苟延残喘都排不上号,更不要说他这个成事不足败事也不足的亲弟弟了,就算手里有再多钱,只要陈行舟还有一口气,他就没办法变现。倘若陈行舟断气了,那么他也可以顺势从这白鹿的血腥角逐中脱离。 只要季觉他们不表露出足够的威胁,雷耀兴就不会理会。 可目前状况之巧妙和美好,却令季觉忍不住开始怀疑,这背后又有什么幺蛾子隐藏。 否则,又怎么会这么巧? 从荒集内讧逐步升级的如今状态中,陈行舟和陈玉帛之间,竟然以一笔如此庞大的资产为纽带,形成了一个恰巧能从风暴中心脱离的避风港。 陈玉帛有哥哥的残部保护,一时无忧,却也因为自身的无能而暂时不会被视为威胁。 陈行舟却也因为自己弟弟的存在,分担了火力,甚至这四十多亿的遗产也能够在某种程度上成为他的保命符——倘若要向他下手的话,那么必然要考虑陈行舟死后,走投无路的陈玉帛将这四十多个亿的基金以及价值难以估量的股权一口气挂上荒集,悬赏凶手脑袋的可能…… 从陈玉帛被袭击的那天开始起,季觉所知的所有错综复杂的线索都向着四面八方延伸,可最后却或多或少的会经过一个必然的中继点。 陈行舟。 陈玉帛他那位季觉迄今为止都未曾见过的哥哥。 他在这里面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季觉打开手机,翻看着这几天从叶纯、童画等处传来的消息,叶纯转发的大多数是市井传闻和各种流传在通讯软件里的各种视频图片的爆料合集。而童画发来的,则大多数是安全局内部的消息。 总结起来一句话——疯了。 所有人都特么的快疯了! 雷耀兴疯了,口水坤疯了、雷小牛疯了、许妍疯了……整个崖城的阴暗面,甚至不止荒集,每一个牵扯进其中的人,从大佬到小弟,每一个人都要疯了! 当失去了和平过渡,完成统合的可能性之后,雷武业留下的最后一点规矩也彻底灰飞烟灭,所有人提着西瓜刀杀的人头滚滚,双眼发红。 伴随着血腥的兼并和征服,除了看不清局势还妄想左右逢源的傻逼之外,其他几乎所有人都快联合起来。 面对着雷耀兴的残酷手腕,为了自保或者还图谋野心的人,也都开始不惜一切代价的反扑,令斗争更进一步的升级。 这时候最有用最优先的选择,就是外援,或者,找干爹。 潮城、船城乃至海洲之外其他城市的话事人们,谁又会放过这个扩展自身力量的宝贵机会,谁不想在崖城这个联邦最大的海航枢纽上插上一脚? 于是,戮血、食尸兄弟、黑桃3、木头人、狼脸、半人马……连日以来,那些来自联邦、帝国乃至中土和千岛之间的白鹿天选者们,在漩涡的吸引之下,已经一个又一个的通过各种渠道先后抵达崖城。 其中不乏通缉犯或者疯子神经病,这一股难以掌控的力量搅动着崖城内外的脆弱平衡,变成了随时有可能引爆的炸弹。 而更进一步令局势再度紧绷的,是今天下午的时候出现在偷拍视频中的钢铁怪物。 ——一具堂而皇之出现在街道上的动力装甲!!! 难以想象,此刻收到报告的总督心理阴影究竟有多大。 一具磨去了编号,不在军方记录之内的传动脊骨架,联邦引擎搭配帝国的核心,不知道从哪儿找来的程序员写的山寨系统,带着不知道哪儿来的仿制武器和钣金硬焊出来的外装甲,几乎全套都齐活儿的杀戮机器! 倘若搭配上合适的使用者,再配上足够的火力和武器的话,都特么足够硬闯总督府,击毙总督了! 干什么啊? 你们荒集究竟想干什么啊?疯了吗?! 这是要重演二百多年前的天元白鹿之乱吗?! 第131章 黄昏已逝 第131章 黄昏已逝 据说,面对着这未曾有过的恐怖威胁,总督在一怒之下,又怒了一下,然后再怒了好几下。 总之就是怒。 非常非常的怒。 不过他无能狂怒之前,动力装甲就没了。 在把雷耀兴手下的几个天选者捏死之后,还没来得及跑路,就被军方紧急出动的快反部队给送走了。 没有活口,没有交流,没有任何劝降的流程。 从海洲驻军基地指挥部发来的命令只有一条——击毙。 一声令下,一支装配了四具飓风级动力装甲的作战小队自破云而至的飞空艇中从天而降,直接将反抗者连带着他那套时尚混搭套装一同均匀的手撕成了不超过巴掌大小的片状物,然后均匀的洒在了三百米的范围里。 只留下了一个脑袋,摆在了废墟的正中央。 向一切心怀叵测者展示越线的下场。 据说童山从总督府回来之后,脸色史无前例的难看,而事发地南麓区的安全局主管陆神州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刚刚他的组员里有人发了一张朋友圈。 背景是那个号称崖城最大的健身房,而照片的主体,是堆积如山的杠铃配重铁片。 每个二十公斤,堆在一起,足足有两米多高。全部都四分五裂,在震怒中被捏成了烂泥! 掌印宛然。 可以想象,陆主管在捏这堆玩意儿撒气的时候,脑子里想的究竟是谁。 面对这一场渐渐失控的暗面战争,各方已经即将失去所有的耐心了…… 雯姐让我跟你交代,安心待着,别出风头,不要搞事情。过两天就完事儿了。 好的。 季觉回复,搭配了一张玫瑰绽放粉色光晕扩散的gif动图以示乖巧。 关上屏幕之后,看着上面自己神情凝重的倒影,才忍不住叹了口气。 心累啊。 回头看着客厅里无忧无虑举着猫咪‘ia~ia~’叫的陈玉帛,就忍不住无名火起,非常想要过去踹一脚,呐喊一声: 狗东西,我是恁爹! 就算是亲爹也就这样了吧? 以后你从这一滩烂摊子跳出来之后,可特么记得孝顺点嗷!逢年过节自己的长生牌位上但凡少一炷香,季觉都要冲过去给他俩大逼兜子。 “怎么了,老季?” 察觉到他复杂的目光,陈玉帛茫然回头。季觉努力挤出了一个慈祥的笑容,摇头示意:爸没事儿,你玩吧。 长大后,才明白,爸爸的辛酸和眼泪,只能一个人默默的流。 . “说起来,季觉哥伱为什么不收钱呢?” 在车库的临时工坊里,季觉身后玩手机的小安忽然问:“季觉哥你明明很缺钱的吧?爸爸以前跟我说,余烬的天选者借钱千万不能给,给多少钱都不够用,跟无底洞一样,除了谢谢之外连个声儿都没。” “啊?” 季觉懵逼回头,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先纠正小安对余烬天选者的‘错误’印象,还是先回答问题。 就算从最苛刻的道德角度来说,这个节骨眼上,季觉不顾自身安危的来救陈玉帛一命,收钱也是理所应该而且大该特该的。 要多少都不过分。 只要他开口,甚至可以分一半,就算全要的话……按照他对陈玉帛的性格了解,只要适当的施加压力,利用信任,善用话术,稍微费点功夫也未尝不可能达到目的。 这么一大笔遗产,乍一看数量耸人听闻,足够一个人挥霍一辈子可能都花不完。 可实际上,真要拿来做事的话,简直杯水车薪,也就足够给叶教授交个委托工坊建造的订单首付。 这年头,城里修一条高速公路都不止这点钱。 季觉真想要钱的话,都不用这么麻烦,回头把自己带回来的那一堆基本无价的材料往市场上卖一部分,或者干脆定个几千万上亿的流体炼金术基础入门课程去卖,市面上也有一大帮余烬天选者会抢着买单。 可很遗憾,前者关系到季觉未来的炼金术发展,而后者关系到季觉未来的学术课题和论文乃至大师之门的敲门砖,他是绝对一丁点都不肯漏出去的。 而这笔钱,关系的是陈玉帛的小命。 “你知道吗,小安,信任,有时候是一种很脆弱的东西,可怀疑却很强大。” 季觉轻叹。 要让人相信一个穷的连鞋都穿破洞的小孩儿偷东西很简单,可要让人相信小孩儿的无辜,却太难了。 就算你将真相摆在那些人眼前,他们也只会嗤之以鼻。 然后,继续将小偷的帽子扣在小孩儿的头上。 直到那个小孩儿爬到他们无法企及的高度,轻蔑回头时,那些被笼罩在阴影中的人才会失去怀疑的勇气。 或者,饿死在冬天的雪地里也行,更快,更简单。 怀疑是绝对的。 怀疑不需要证据,也不需要线索,尤其是就连这一份虚无缥缈的信任建立在流言的基础上的时候。 这就是他让陈玉帛捐出所有遗产的原因。 由崇光教会公示捐款单,让所有人相信他已经一无所有。 那个捐款单上的数字,越大越好,越多越好。 但绝对不能少。 如果陈玉帛捐出去的钱哪怕只是少了和全额相比的一丁点,也会让人怀疑他悄悄私藏了更多。 对于他这种胸无大志、手无寸铁且没有任何抗压能力的人而言,便是灭顶之灾。 往后余生,遗祸无穷。 “唔……不太懂。” 小安茫然的眨着眼睛,“就算死了也没什么关系吧?反正也就见过一两面。”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我觉得他应该算是我的朋友……吧?” 说到最后,季觉都不确定,自己被自己逗笑了:“我不太在乎他的钱,不过,他请我和我的家人吃了饭,还带着老幺看了动画片。现在老幺偶尔都还会问,那个喜欢蓝头发小姐姐的哥哥最近怎么没有来。 朋友有了麻烦求我帮忙,要是因为我自己的原因,反过来将他害死的话……小安你也会看不起我的吧?” “不知道。” 小安断然摇头,没有说是,也没有说否。 就和他往常一样,不懂假设,也不会想假如什么什么。他的喜恶都表现的很明显,喜欢就亲近,排斥就远离,讨厌就警告,麻烦就杀掉。 所以才会,搞不明白。 “总之,朋友需要帮忙,能尽力就尽力!” 季觉笑起来了,拍了拍他的肩膀:“如果小安你有什么事情需要我的话,我肯定会更努力一点的,全力以赴! 等将来我厉害了,先帮你把钉子拔掉,人生目标什么的,咱们就花个十几年二十年三十年慢慢找。 要是到时候你姐姐不同意的话,那我就和你一起打你姐姐!” 说着,他比划了一个大拇指: “包赢的,老板!” 小安没说话。 就好像愣住了一样,呆呆的看着他。 很快,却又低头移开了视线。 只是说,“谢谢季觉哥。” “……” 季觉的表情抽搐了一下。 怎么回事? 这个暧昧的氛围,越来越不对劲了!还搞的人怪脸红的! 他也移开了视线。 继续埋头专注自己的工作,却又感觉好像如芒在背,好像身后有人还在盯着自己一样,他就更不敢回头了。 专注的操作着自身灵质。 在非攻的干涉之下,操作台上的子弹隐隐镀上了一层金色——经过了简单的炼金术操作会后,以纯化剥离杂质,提升物性,以扬升赋予灵质,以便操作。 最后,在内部围绕着熵的徽记铭刻下简单的灵质回路,在确保它打进目标体内之后能够引爆弹头所携带的热量炸开,以形成最大的破坏力。 矛盾之争永无休止。 面对更硬更厚的防,季觉现在需要的,是更大更猛的炮! 其实,倘若想要提升子弹的杀伤性的话,最简单的方式就是将整个子弹都制作成一件赐福造物,结合特定的赐福,在射击之后一次性的将赐福的破坏力彻底激发……可惜,如此倾家荡产的奢靡行径,季觉做梦都不敢想。 国家级的供应之中精益求精,一个个相同的赐福里优中选优,最后由余烬的工匠大师亲自主持整个过程,扬升、纯化、萃变、协律,最终打造出足以在天人之躯上留下永恒伤痕的致命杀器。 别说这种规格的子弹不是他的如今的水平和财力能制作出来的,就算做出来,现在荒集里的小卡拉米也没一个能配它上场。 数遍整个崖城,唯一配得上被它爆头的,可能就只有中城最高政府所委任的崖城总督了。 不过想一想还挺刺激的。 反正那逼总督自从来了之后只管捞钱什么好事儿都没干过,以后有机会了送他上路练练手。 不过现在的话,还是脚踏实地一点吧。 “小安。” 他将子弹抛到身后去,被少年接住,可小安却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欲言又止。 “怎么了?”季觉不解。 “没什么,只是最近在剑气萃变的阶段,灵质几乎散发不出来,没办法帮上忙了。”小安捏着子弹,失落回答。 季觉微怔,旋即一笑:“没事儿,小问题。” 没有剑气附魔,也还有其他的方法。 等到了时候差不多,通过摄像头确认小安去看电视剧之后,季觉才终于打开了角落里那一具箱子,解开了最上面一层又一层的封锁。 然后,露出了最深处,那一堆宛如炭块的漆黑物质。 之前那个孽变天选者的所剩下的,最后残骸。 原本提取完了赐福之后,按照流程,叶教授要丢进高危物品销毁熔炉里彻底烧成灰烬,灰烬将会加入处理液,等反应完毕之后,丢进垃圾箱,积攒够一定量之后,送去专业机构彻底湮灭掉。 可季觉却主动讨要了下来。 叶教授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仿佛明白了他在打什么鬼主意一样,只说了句自己的东西就自己负责,就再也不管了。 这种畸变之后沾染了九孽气息的鬼东西,除了用来害人之外,还能做什么?保护世界和平吗? 干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可不能让小孩子看到,否则影响了季觉哥那‘光辉伟岸’的形象怎么办?就算不影响,万一他在那笔记本上记上一句‘季觉哥十分节俭,绝不浪费,就连敌人的尸体都会拿来做子弹’的话,那不就糟糕完了? “现在,就是你发挥最后余热的时候了,老兄。” 季觉搓着小手儿,眼中,精光一闪。 接下来,就让你见识一下,我天才工匠季觉的真正实力—— 他的右手隔空虚按向了那一堆残骸,紧接着: “——表哥,给我出来!” 正所谓,最珍贵的材料,往往只需要最简单的处理方式。忙碌准备了一整天的季师傅开始为敌人制作子弹。 所要利用的,就是孽变天选者留下的残骸。 确切的说,是叶教授封锁在残骸内部的孽变残灵。在九孽的吸引和畸变之中,天选者的灵魂和肉体将不可挽回的迎来变化,被彻底失控的赐福和邪蠢的癫狂所染,最后残存下来的,就是这饱蘸九孽气息的破损残灵。 没有意识,也不存在思考,更没有挽回的余地,放着不管被普通人接触到的话,假以时日在它的污染中说不定还会催生出什么鬼东西来。 这么危险的东西……不拿来利用一下,那可就太暴殄天物了。 啪! 在他身处的手掌触碰到残骸的瞬间,清脆的破裂声浮现在空中,灵质爆裂的异响。 在触碰的瞬间,沉寂在残骸之中的诡异气息便仿佛活过来一样,迅速的想要顺着季觉所注入的灵质,逆流而上,侵入他的灵魂之中,却难以突破阻隔,根本无法挣脱季觉所编制而成的灵质囚笼。非攻的灵质操作就好像两者之间的止逆阀一样,只允许季觉单方面的灵质输出,灌注。 而就在封锁打开的那一瞬,表哥久违的弹窗立刻就开始闪个不停。 警告,警告,检测到外部畸变灵质 而就在季觉的灵质将沉寂的孽变气息完全活化之后,崭新的弹窗出现: 是否抽取? 伴随着季觉的心念转动,便有超出季觉想象之上的恐怖吸引力自腕表之中浮现,层层迭迭的繁复灵质回路扩展,毫无阻碍的接入了非攻的矩阵之中,宛如两者本来就宛如一体! 破裂的声音接连不断的响起。 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碳化的碎块迅速的崩裂,到最后,变成了一堆雪白的灰。 千丝万缕的漆黑气息自灵质的升腾中显现,汇聚,落入了他的五指之间。 只不过这一次,季觉却未曾任由表哥将所有的孽变灵质全部抽走,而是,反过来,强行以非攻截留,将它们尽数注入了预先准备好的水银载体之中。 不知究竟是季觉成为天选者之后的权限增加了,还是非攻所带来的影响,这一次腕表在季觉的干涉之下,竟然主动停止了运转,未曾再争夺这一份灵质。 所有的孽变灵质,被季觉尽数以‘扬升’的处理方式,导入了沉寂的水银里。瞬间,水银便浮现出波纹,仿佛活物一般的蠕动起来,好像是要从这毫无血气和魂灵的空壳之中挣脱,逃离。 可再然后,就被季觉毫不留情的塞进了早就已经预热许久的熔炉之内。 ——纯化,开始! 砰! 当流体炼金术的纯化环节开始的那一瞬,骤然爆发出的灵质波动自狭窄的室内掀起了一阵狂风,头顶的电灯泡应声碎裂,光芒明灭。 紧接着,是仿佛凄厉惨叫一般的摩擦声,自烈焰之中骤然升起,如此尖锐,恰似鬼魅哭嚎,死者悲鸣。 孽变灵质被彻底激发了! 流体炼金术的核心就是令外型贴近本质,当水银逐渐向着孽变灵质转化靠拢时,剧烈的扰动和爆发就自液体之中接连不断的显现。 就连整个二手熔炉都在激烈的动荡着,难以负荷。 倘若不是外层被季觉设下了隔绝的灵质回路的话,恐怕这会儿的响动已经惊动所有人了。 他双手按在熔炉的操作面板之上,非攻全力运转。为了避免孽变灵质顺着感知侵蚀自身,他甚至不敢用机械降神。 孽化炼成是一门极端危险和复杂的学科,即便是常年研究此道的大师,也难以预测出在炼制的过程之中究竟会发生什么。 季觉只感觉自己打开了地狱的入口,无穷尽的哀嚎和悲鸣从烈焰之中浮现,熔炉不断地震荡,像是有人从内部拍打着炽热的炉门,想要从地狱里爬出来。 可很快,哀嚎又变成了细碎的呢喃,好像有人呼唤季觉的名字,陌生又熟悉,带着令人头皮发麻的诱惑力,甜美又沙哑。 再然后,一片死寂里,好像回荡着若有若无的哭泣声,难以听清。 到最后,哭泣声也消失不见了。 只有一声仿佛垂死悲鸣的凄厉尖叫骤然迸发,无止境的拔高,又消散在金属的鸣动里。 灵质焚尽,火焰熄灭。 直到现在,季觉才终于松了口气,坐倒在地上,汗如雨下。 倘若不是非攻对灵质的绝对操作,中间有好几次,他感觉自己已经彻底失控玩脱了。一旦失控,要么炸炉,要么炸自己,要么把炉子和自己以及小半个别墅一起送到天上去。 这就是炼金术,玩的就是刺激。 现在,就连熔炉都已经彻底熄灭。 在简单检查之后,季觉就发现,内部灵质回路全部在过载中彻底破坏了,徒留外壳,可以说和报废也没什么区别了。 唯一的成果,就只有此刻,自容器中缓缓流转而出的诡异猩红。 一滴,又一滴。 完全和孽变灵质融为一体的水银,化为了鲜血的色彩。在操作台上像是活物一般的滚动着,每一滴的上面,仿佛有隐约浮现出哀嚎亦或者震怒癫狂的面孔。 哪怕是两滴之间的偶尔触碰,也发出一阵阵高亢的嗤嗤声,就像是彼此蚕食一般,直到最后彻底融为一体。 “这便是狂屠么?” 隔着厚厚的面罩,季觉失声呢喃。 与滞腐熔炉同样,位列于九孽之中的诡异存在,无数的屠杀、蹂躏、奴役、灭绝与死亡之中所显现出的庞然大物。 此刻季觉面前的,充其量不过是狂屠之孽千万个投影之中微不足道的一缕侵染所留下的那么一丁点残余。 却依旧令他的魂魄颤栗,难以自持。 将它们一滴一滴灌入弹头并施加封锁时,所感受到的压力和恐惧,简直比操作燃素炸药的合成提取还要更加夸张。 后者只会炸死自己,前者却会让自己生不如死。 同样,也会让自己的敌人更加的,痛不欲生! “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当小安来敲门叫季觉吃饭的时候,只看到在闪烁阴暗的灯光下,那怪笑不断地诡异身影,乃至他面前桌子上,那一枚枚古怪的子弹。 明明看上去平平无奇,只是经过了基础的炼金操作罢了,可在靠近了之后想要触碰的瞬间……便不由得,遍体生寒! “这是什么?”他凑近了,疑惑端详。 “礼物。” 季觉微笑着,满怀愉快:“一些为访客准备的礼物。” 就像是每一个做足了准备的主人一样,在为礼物系上包装的那一瞬间起,就已经忍不住开始联想,包装被拆开时候的惊喜模样。 真希望他们会喜欢。 . 滴——滴—— 氤氲着消毒药水气息的病房里,充斥着死寂,只有仪器中发出的单调噪音回荡。 而就在这漫长的枯燥回响中,噪音的节奏有那么一瞬间,好像有了微不可觉的变化。 在病床上,陈行舟的手指忽然颤抖了一丝。 然后,再一丝…… 在漫长的时间里,它缓慢又执着的,握紧。 好像奋尽全力的去拽住了那一根看不见的线。 无止境的向上攀爬。 自地狱之中…… 叮—— 走廊尽头,电梯的门缓缓开启。 推着小车的护士从其中走出,缓缓走向了病房。 小车的车轮吱呀呀的转动着,在地上留下了一条断断续续的猩红印辙…… 窗外,霓虹闪烁,夜色深沉。 第132章 长夜漫漫一 第132章 长夜漫漫·一 半个小时前,崖城,龙海区。 最后一丝暮色自夜的黑暗里逝尽,震人心魄的轰鸣却从高架桥上迸发。 剧烈的震荡里,大量残骸坍塌,坠落,砸进了海水中,掀起一片片浑浊的色彩。 火光熊熊燃烧,狂风扩散。 一片混乱里,燃烧的烈焰自两侧开辟,显现出那个从爆炸中心走出的人影,纯白的西装上一尘不染,唯有略显斑白的长发自狂风里,猎猎作响。 “兴哥!” 原本陷入慌乱的下属们眼睛亮起,庆幸或欢呼,只有绝少的几个人,神情凝重——为了避免刺杀,老板的行踪是绝对保密的,今晚的去医院看望雷武业的决定更是临时起意,知道的只有寥寥几个,可为何还会出现这种事情? 几道冰冷的目光自人群中来回扫视,彼此对视时,毫不掩饰狐疑与冷漠。 直到雷耀兴甩手,将那个从爆炸中心拖出来的人影丢在了地上。 在烈火和爆炸的焚烧中,他早已经支离破碎,奄奄一息,几乎看不出原本的模样来。 但此刻,那个年轻人却未曾领情,只是艰难的梗起了脖子,向着雷耀兴张口。 啐! 带血的口水落在了雷耀兴的皮鞋上,令他的眼神愈冷。 “小叶,我待你不薄,你父亲去世之后,我把你抚养到这么大,供伱上学,带你打拼,把公司交到你的手里……” 雷耀兴轻叹:“在这里,每个人都有资格做二五仔,唯独你没有。” “我没有?” 小叶呛咳着,嘶哑大笑,声音尖锐如夜枭:“十一年前,公海上那一艘船,是怎么翻的?还用我提醒你吗?! 我爹是怎么死的,你敢告诉我吗!” 雷耀兴没有说话。 自死寂中,漠然的凝视着那一张嘲弄的面孔,许久,遗憾摇头:“狼崽子这种东西,果然是养不熟的啊。” 小叶的残躯之中,灵质喷薄爆发,肢体炸裂,可身体却猛然从地上弹起,断裂的左臂抬起,倾尽十几年来的一腔恨意,锋锐的骨骼断茬向着雷耀兴的喉咙刺出。 可惜,依旧,徒劳无功。 雷耀兴只是随意的挥手,他的身体就停滞在了半空,宛如冻结,紧接着,在焦热的风中,溃散为千丝万缕,血色喷涌。 仿佛顷刻之间千万刀的凌迟,将反叛者彻底碾碎成尘。 漫长的死寂之中,再没有人敢说话。 所有人都沉默的低着头,连呼吸都不敢发出声音。 “你们说……为何我会沦落至此呢?” 在闷热的风中,雷耀兴凝视着眼前的烈火,还有远方霓虹明灭的城市。 如此陌生。 明明已经在崖城的暗面斗争中占据了绝对的优势,所有的反对者就算是延请外援不惜代价,也不过是土鸡瓦狗。 明明已经胜券在握…… 可他却忽然感受到了,那一种自骨髓之中渐渐渗出的无力。 连日以来的所发生的波折,眼前的你死我活的斗争,背叛、结盟、兼并和清洗……这所有出乎自己原本预料的一切,就像是从黑暗里坠落下来的蛛丝一样,一丝一缕一线,渐渐的落在他身上。 时至如今,他居然有一种力不从心的感觉。 一切本不应该如此。 明明义父这些年已经逐步开始将权力交到自己的手中,明明所有人都理所应当的应该尊奉自己为首,明明自己应该理所当然的屹立于这一片荒野的最顶端……可随着义父重病衰微的那一刻开始起,一切都开始失控了? 本该延续下去的规矩,被打碎了。 本该被遵守的铁则,被所有人抛在脑后。 而此刻究其原因,自这诸多混乱的幕后,千丝万缕的线索纠缠里,却始终都绕不过同一个。 一只用来给话事人洗钱的手套,一个雷武业随手点选的助手,一颗未曾预料的绊脚石,一个早就已经失去参赛资格的玩家,一个被所有人忽略到了脑后的棋手。 “陈行舟,是你吗?” 那一瞬间,雷耀兴低语着,漆黑的眼瞳望向了远方的崖城:“他现在在哪儿?” “济慈医院。” 自始至终都保持冷静的老者回答道:“据说抢救成功了,但还没恢复意识。” “还活着啊……” 雷耀兴不由得鼓掌,“真是福大命大。” 可紧接着,老者便听见了雷耀兴的话语:“你带人去,干掉他,他的弟弟也不要留下,所有和他有关的人,全部都杀掉,一个不留。” “可是……” 枯瘦的老者微微一愣,下意识的想要劝阻。 太多的可是了。 可是陈行舟没有威胁了,可是那是在崇光教会的医院里,可是这不合规矩,可是杀了他之后,以后谁还敢信任你的许诺? “去他妈的可是!!!” 自震怒之中,雷耀兴回眸,眼瞳映照着火光,一片猩红。 可脸上却再忍不住,浮现笑容。 就像是,终于从枷锁中挣脱而出一样…… 在做出决断的瞬间,他竟然感觉到浑身轻松的不可思议,就连扑面而来的风都如此轻柔。 去他妈的规矩,去他妈的不行,去他妈的威胁! 当他决心打破这一切的瞬间,所感受到的,居然是未曾有过的自由。 “嘿,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再忍不住,自嘲大笑,几乎前合后仰:“没想到,首鼠两端的人居然是我啊。” 明明已经选择了角逐和厮杀,为何还要在乎规则? 荒野中的走兽何时顾忌了廉耻呢? 从什么时候开始起,自己已经被这无形的枷锁所束缚? 自恍惚之中,他仿佛看到了,那熊熊升腾的火光,被烧红的天空,还有那扰动的黑暗和霓虹之间,向着此处垂眸的白鹿之影。 永恒冷漠,永恒平静,那便是永恒高远的自由。 可很快,那遥远的幻影便无声消散了。 死寂里,雷耀兴遗憾的收回视线,回头,最后发问:“刚刚的命令,还要我再说一次吗?” “我、我这就去。” 汗流浃背的老者低下了头,再无任何质疑。 于是,枷锁自此刻彻底开启。 不止是此处,也不止是陈行舟。 北山、龙海、南麓、西河…… 此刻,伴随着雷耀兴的命令,最后的规矩被打破了,饥渴的凶兽们四出奔走,大口饕餮,享受着鲜血和猎获,再无顾忌。 血与火随着明月一同从黑暗中升起。 自这看不见尽头的漫漫长夜里,笼罩所有…… 同样的夜色之下,崖城边缘的悬崖别墅里,灯火通明。 区别于这些日子满溢崖城的血腥味和你死我活,在柔和的暖色灯光下,竟然颇有几分岁月静好的氛围。 就在季觉再度检查信号塔和服务器的信号时,卫生间里传来的水声渐渐停止。 很快,换了恤和短裤的小安汲着拖鞋出来了,浴巾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季觉哥,我洗好了。” “哦哦,好的。” 季觉打了个哈欠,起身走向浴室,只是在擦肩而过的瞬间,动作却停止了一瞬,疑惑的回头,鼻尖微微翕动。 是和记忆里不同的味道。 小安疑惑的看过来,有那么一瞬间,季觉莫名的很想问:兄弟你换了沐浴露了吗?兄弟你好香…… 兄弟你的手看起来好小啊…… 兄弟,兄…… 啪! 他不假思索的抬手,一巴掌拍在自己的脸上。 这几天来不知道第多少次告诉自己——男人,都是男人,大家一起在裂界里撒过尿的!季觉,你不可以再这样下去了! 可那一张疑惑的面孔凑近了,茫然端详。 “怎么了,季觉哥?”小安说:“感觉好像怪怪的。” 季觉沉默,僵硬着,屏住呼吸。 努力的,向后挪了一点,再一点。 忽然感觉自己迎来了未曾有过的人生危机,就好像,站在了悬崖的边缘,一不小心就会行差踏错…… “大哥哥快要出来了!!!” 窗户外面的窗台上,宛如金属蜂鸟一般的葛洛莉亚忽然飞上来,向着他高声呐喊。 季觉大惊失色,疯狂摆手:“我没有!小孩子乱说什么呢!” “有!明明就有!!!” 葛洛莉亚惊慌失措的拍打着翅膀,尖叫,“小九看到了,有什么东西!很大很大的东西,就要出来了! 很不好,很糟,很危——” 她着急忙慌的呐喊着,颠三倒四,可是却难以形容究竟发生了什么。可在那之前,察觉到她惊慌的一瞬,季觉就已经不假思索的抬起了手。 ——机械降神! 共鸣开始,共感发动! 源自葛洛莉亚的视觉信号,瞬间出现在了季觉的脑海之中,几乎将他的脑袋彻底撑爆。 不知道究竟触发了什么预设的模块,也不知道先知究竟在她这具小小的身体里塞了多少狠活儿,往日里只是单纯普通的光感视觉,此刻在以恐怖的速度飙升变化。 清晰度无止境的放大,远近大小,长度、重量、材质尽数落入眼中,再然后,物质穿透、红外光谱、灵质流动的轨迹,最后映入眼中的,是一张虚无的大网! 那莫名的力量和扰动,在视觉里变成了一张细密又繁复的网格,覆盖了天空、大地乃至整个世界。 可此刻,就在别墅的庭院里,原本平和的网络,此刻却诡异的隆起,不断的蠕动着,渐渐尖锐…… 就好像网格之后的虚空之中,有什么东西在缓缓的发力,撕扯着此处的网格,即将突破而出! 而就在‘凸起处’的周围,各种变化的数值已经染成了猩红。 而正中央的,则是一个季觉无比熟悉的上善徽记。 那一瞬间,季觉倒吸了一大口冷气,迎来了毛骨悚然的领悟。 他终于知道这是什么了…… 这是对上善之力的观测,或者更精确一点,是昔日水银为了完成自己的目的而完成的观测装置——用以将常人的感知难以察觉的变化转换为视觉的感知——而它的观测对象,则是司掌着时间与空间之伟力的上善·永恒之门!!! 抛除掉在未来陈行舟死后,陈玉帛会堕落黑化从此无恶不作成为大魔王,为祸世间,百姓们怨声载道,苦不堪言,这时候反抗军使用时间机器向过去送了一名机械战士用来干掉罪魁祸首这一荒谬猜测之后,唯一的可能就只剩下了一个—— ——有人要把传送门拍在他们脸上了!!! 刹那间,刺耳的警报声响彻了整个别墅,将所有人从安详平和的幻梦之中惊醒,茫然环顾四周,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袭击即将到来!” 季觉的声音从广播里响起:“所有人,准备!敌人即将传送抵——” 话音未落的那一瞬,前所未有的爆响迸发,笼罩了整个山崖,动摇大海。 重力仿佛也消失了一瞬。 在华丽庄严的庭院中,昔日的一切美好瞬间被碾成了粉碎,无形的大口咬下,自虚空中勾勒出了一个完美的正圆。 紧接着,扭曲的‘网格’中,有十字状裂口自正中浮现,四面开启! 一个又一个的身影自其中走出。 “全都杀掉。” 枯瘦的老者抬起眼眸,纯白的双眸之中迸射烈光:“一个不留!” 大门轰然开启,门后的黑暗里,群兽汹涌! 澎湃而来—— 然后就一脚踩在地雷上。 叮—— 济慈医院,深夜依旧繁忙的住院楼大厅里,电梯门缓缓开启。 “劳驾,让一让,谢谢。” 提着夜宵的老林挤进了满满当当的电梯中,和煦的向着那些穿着病号服的住院病人与家属们点头示意。 苍白的灯光之下,一切都显得枯朽和冰冷,就连再鲜活灵动的眼神被被消毒药水的味道浸成了疲惫和麻木。 可在电梯门合拢的一瞬,拥挤的电梯之中,一双又一双眼睛化作了猩红。 黑暗如潮喷涌。 吞没了一切。 住院楼,十六楼,重症监护室的大门缓缓关闭。 依旧推着小车的护士来到了病床前面,低头凝视着奄奄一息的病人,面孔苍白,一线孱弱的呼吸艰难延续。 无色的液体被抽入了注射器,迎着灯光,护士弹了弹针管,挤出了注射器内的空气,然后,挽起了陈行舟的袖口,找到了留置针的位置。 平稳的针头缓缓的向着留置针递出。 可是又,戛然而止。 她的手腕被病人的手掌攥住了,仿佛铁钳一样,如此用力。 在氧气面罩之下,陈行舟的眼睛艰难的睁开了一线,凝视着眼前的刺客,毫无惊恐和动摇,如此平静。 死死的攥住了她的手腕,将自己的生命,留在自己的手中。 直到‘护士’无可奈何的一声轻叹。 松开了手。 “梦里解脱不好么?” 她缓缓摇头,“本来,还想给你一个痛快的……” 白衣之下的匕首被拔出。 毫不留情的刺入了他的腹中,血色喷涌。 滴——!!! 角落中的仪器骤然发出警报,惊动了外面的守卫者,可紧接着,厮杀和斗争的声音隔着厚重的大门响起。 门后的世界,依旧平静。 回荡的警报声里,只有鲜血滴落在地上的细微声音。 护士面无表情的拔出刀来,再度刺下。 一刀,又一刀! 血色流转,映照着闪烁的苍白灯光。 窗外,长夜漫漫。 一道火光突兀的升起,紧接着,再一道。 天下大乱。 几个医院之间跑了一天,人已经晒死热瘫了,垂死挣扎求月票!!! 第133章 长夜漫漫二 第133章 长夜漫漫·二 忽然之间,好像天下大乱。 天下大乱跟季觉没关系,可乱到眼前就要命了。 整个别墅内,如今真正掌握话语权的人只有一个,便是季觉。 不论是安保程序和人事调遣上,他都掌握着最高的话语权。即便是老林也无意干涉,反而有意无意的表示了支持。 首先,陈玉帛本人就对此完全无所谓——虽然胸无大志且优柔寡断,但陈大少最大的优点就是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并且对季觉交付以毫不犹豫毫无保留的信任。 季哥说什么就是什么,小黑子不要插嘴。 而社团出身的金毛和阿义两个人,一个白鹿一个镜,在经历了拔除内奸的事件之后,也充分的对季觉所展露出来的能力五体投地,不敢有丝毫的不忿。况且,季觉唯一的要求只是他们俩整天二十四小时守在陈玉帛的旁边,寸步不离。他们本来就是干这个的。 小安那里根本不用说,季觉哥说什么就是什么。 至于通常而言都桀骜不驯、自有想法的游侠骑士老汤……虽然一开始还想竞争一下,可在清楚季觉掌握着任务评定的权力之后,立刻就公若不弃拜为义父了。 尤其是在亲眼看到季觉当着他的面把几百颗地雷埋进了庭院、草丛、走廊、地板,甚至沙发的下面之后…… 总量超过八十公斤的燃素炸药就埋在他们的屁股下面,吃饭睡觉都全都坐在火药桶上,只要季觉一念就可以触发。 主打的就是一个天地同寿。 妈的,要不要这么夸张?这种只要我先把雇主炸死对方就无法伤害保护目标的疯批究竟是从哪儿来的? 余烬的工匠什么时候都变得这么丧心病狂了? 而现在,当老汤收到警报之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提溜着雇主,将他和阿义一脚踹进纯钢安全屋里,锁上大门之后,便听见了,那延绵不断仿佛要将整个别墅都送上天的剧烈轰鸣。 当第一个倒霉的袭击者在冲出门后,一不小心踩在了苗圃上时,便听见了咔哒一声脆响,一二三四五六……超过八个连锁地雷便在瞬间被触发。 烈焰冲天而起。 轰鸣声接连不断,一具残缺的尸首螺旋升天,变成数不清的碎片和血雨纷纷扬扬的落下,浇的其他刚冲出来的人满头满脸。 “妈的,有屎啊!!!” 有个人抹了一把自己的脸上,在恶臭之中看到黏糊糊的东西,不由得下意识的后退了几步,再然后,便听见了不妙的脆响。 紧接着,整个庭院草坪之上,隐藏的地雷接连不断的触发中,轰鸣不断。 可扩散的气浪和烈焰却骤然凝固。 在为首的老者面前。 此刻,这位雷耀兴所倚重的臂助智囊,浸淫熵之一道多年的老牌天选者·金无咎缓缓展开了双臂,扩散的烈焰和气浪倒退而出。 磅礴的灵质波动笼罩之下,天穹之上骤然显现雷鸣,一道又一道的雷霆如犁一般,自穹空之上降落,纵横掠过,弹指间便将整个庭院内所有的地雷尽数触发,轰鸣里,一道道烈焰和电光像是潮水一般,向着近在咫尺的别墅席卷而去。 别墅的外表之下,脆弱的灵质回路仅仅是浮现一瞬,便分崩离析,坍塌轰鸣扩散,侧楼便已经化为了废墟,正楼的前脸也剥落坍塌而下,无数尘埃飞腾。 “果然有鬼!” 金无咎毫无瞳仁的眼眶之中,苍白的烈光迸射,在能量感知里,已经轻易的洞彻了整个别墅的虚实。 不由得一声冷笑,“陈行舟给自己宝贝弟弟筹备的守卫可真不少啊……别浪费时间,全都杀掉,接下来的行程还长着呢。” 在他身后,渐渐收缩消散的门扉里,一个又一个的人影已经走出。 跨过废墟,冲进了黑暗的别墅之中。 枪声轰鸣,巨响不断。 “麻烦啊,这次麻烦大了。” 熄灭的灯光下,已经摸黑冲进了车库的季觉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上,来自各处的红外摄像的画面不断闪烁变化。 再配合上来自蜂鸟状态的葛洛莉亚的超然视觉观测,一切变化都映入了眼睛。 正因如此,才忍不住头疼。 为之咂舌。 雷耀兴这他妈的是发哪门子疯?忽然之间就对陈行舟动手了?可你们杀陈行舟去啊,盯着陈玉帛干什么? 不对,既然已经对陈玉帛动手了,那陈行舟现在是死是活还真不好说。 老林到现在都没回消息。 外界的所有通讯已经联系不上了。 不止是通讯,在从眼线处获知了他们对整座山的布防监控之后,对方居然不惜工本的,雇了个永恒之门的天选者! 要知道,十二上善的天选者里,人数最少就是永恒之门了,几乎称得上万中无一,比蜀州的黑白熊还要罕见。 每一个能够与永恒之门接触的天选者,都将自动成为星芯协会的成员,端上了一辈子花天酒地吃喝不愁的铁饭碗,根本不会被外界招揽。 想要让他们帮忙开一扇门,基本价格都是数百上千万,计时单位按分钟算,这个时候让他们的人再插手荒集的内斗,恐怕已经不是加钱的事儿了……而除此之外,从门里冲进来的人,就已经超过了四十个,其中在葛洛莉亚的观测中,灵质旺盛有可能是天选者的就超过十二个…… 此时此刻,季觉只能庆幸,得亏有小九的预警,外加整个别墅内部被布置了迷雾。 不然的话,在毫无准备的时候对手直接传他们脸上,那还打个屁啊,干脆投了算了。 老汤的动作确实快。 陈玉帛这会儿已经在安全屋里了,都这时候了,他还不忘记抱着自己那两只破猫。而在他身旁的阿义,已经启动了埋设完毕的水晶棱柱。 光线折射,方位变化,硕大的金属安全屋已经在微妙的折射之中消失无踪。 不止是视觉上的隐蔽,在阿义的矩阵发动之后,整个安全屋的存在感已经无限的趋近于无,和整个别墅融为一体。 可惜,阿义的等级实在太低,连季觉都比不过,只有一阶,就算是把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也不过能维持个一刻钟左右。 “一刻钟的时间啊。” 季觉轻声呢喃。 十五分钟,有时候太过于短暂,可有时候,却太过漫长了。短到不够刷着视频去上个厕所,却又长到足够打完一场仗,死完几百上千人。 监控之中所传来的画面一个又一个的迅速熄灭,所有被布置在明面上的摄像头全部都被乱枪扫射摧毁了。 对方的速度快的不可思议,就好像已经预先搞清楚了别墅内部的布置一样。 搞不好,早在盯梢的时候,就已经把设计图纸给搞过来了吧? 而就在那之前,他先听到的,是脚步声。 蓝牙耳机里的传来的声响。 那个位置…… 季觉在瞬间,毛骨悚然——就在自己的头顶!!! 顶穹震荡,轰鸣,崩裂缝隙。 浑身纹满刺青的魁梧身影便已经,从天而降! 身披着沉重的铠甲,繁复的灵质回路附着其上,来者的眼眸之中萦绕着熟悉的血火,令季觉再忍不住怒骂出声。 大群! 怎么还是大群?! “怎么哪儿哪儿都有你们啊!” 他再不敢跟对手比速度,手掌扒在车库的一辆跑车之上,瞬间跑车疾驰,拖曳着他向着后方飞出,拉开距离。 “嘿——” 冷笑声从落地之处传来,大群天选者的眼瞳已经锁定了季觉。 大群乃战争之影。 哪里有战火燃烧,这一片阴影便随之而至。 “季觉?” 刺青天选者的眼睛已经锁定了他的方位,辨识出他的面孔,呼气的声音仿佛遗憾一叹:“可惜了,只有四百一十万——” 不过,也够了! 他从背后拔出了两柄背脊厚重的长刀,向着季觉的方向,飞扑而至! 疾驰中,已经拉近了距离。 紧接着便看到了,季觉从车窗后面的驾驶席上拿出的东西……一把早就装满了子弹打开了保险的短管冲锋枪。 瞄准,锁定,然后,扣动扳机! 短短三秒钟不到的时间,金属的洪流尽数倾斜而出,每一颗都锁死了敌人的面孔,可每一颗都……落在了空处! 在季觉扣动扳机的同时,大群天选者俯冲的趋势便戛然而止,笼罩浑身的血火流转,毫无征兆的横移,躲闪,子弹紧追不放,可却全部尽数擦肩而过,令季觉眼前阵阵发黑。 克敌机先? 又特么是克敌机先?! 你们大群离了这个赐福就不会玩了是吧?! 可就好像余烬的天选者没有一个人会无视‘妙手天成’一样,任何一个大群的天选者内心之中也都同样存在着名为‘克敌机先’的白月光。 预读、感知、神经反射和闪避、进攻,如此强力的赐福足以使任何一个天选者的战斗力迎来质变。 而能够拥有克敌机先这样的中阶赐福,就证明,对方起码四阶往上,怎么都是个蜕变位阶了! 而现在,对方居然在轻描淡写的躲过了冲锋枪的扫射之后,自疾驰中,再度加速! 浑身灵质的升腾越发激烈和高亢,无止境的喷薄而出,全方位的加强了防御、速度、攻击乃至反应。 又是一个力大砖飞的杀人狂魔的标准赐福——怒焰如潮! 轰! 两颗车大灯从近在咫尺的地方亮起,一辆沉寂的货运卡车骤然启动,疾驰,撞向了袭来者——可在那之前,大群天选者的眼瞳便已经猛然看向了侧方。 手中的双刀之上,血火升腾,覆盖收束在锋刃之上,气魄暴增! 季觉的心头再度一沉。 以灵质和杀意增强武器威力的能力…… 这是历战淬锋! 弹指间,车辆便自正中被斩成了两段,可紧接着,那刺耳的滴滴声才从车厢中响起,塑胶炸药上最后的红色指示灯亮起,烈焰喷涌,气浪席卷。 血火如陨石一般飞驰而出,躲闪冲击。 剧烈呛咳。 “余烬的家伙,真他妈烦!” 大群天选者狰狞咬牙,须发卷曲,狼狈的面孔浮现焦痕,半身的铁甲都被烧成了赤红,可依旧,只是轻伤。 而季觉已经抓紧了这至关重要的空隙,扯开了安全门,冲进楼梯走道中,逃向了楼上。 可惜,没用。 安全门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回落关闭之前,紧追的敌人就已经自开口之后冲了进来,再然后,他才看到了…… 站在楼梯拐角处,剧烈喘息的季觉。 已经放弃了逃跑。 就好像,认命一样…… 可瞬息间的错愕里,络腮胡大群的眼瞳骤然收缩——不对,有问题! 因为背后合拢的安全门之上,被他抛在脑后的死角中,铁片如暴雨,呼啸而来。 小安! 自狭窄的楼梯走道中,大群天选者瞪大眼睛,骤然纵声咆哮,手中的刀锋反向挡在后背之上,护住脖颈要害。 钢铁碰撞的刺耳声不绝于耳。 不等他将另一只手中的长刀向着偷袭者抛出,他便看到了,季觉手中抬起了的武器——倘若勉为其难去形容的话,那似乎是一把左轮手枪,可看上去太特么古怪了,如此粗糙。 就像是自己在车床上加工出来的山寨品,方方正正,就连倒角工序都没做,甚至枪身之上还残留着银白色的厚重焊漆。 弹仓八角分明,丝毫没有其他的圆润,而其口径,居然达到了足以和反器材狙击步枪相比拟的17! 此刻,那足足有五斤多重的合金车削而成的山寨左轮已经抬起,可一只手却依旧不够,季觉的另一只手已经按在了枪管上面。 对准了他的面孔。 再忍不住笑容。 ——伱终于迈入了我的五步之内了,是吧? 太近了,几乎近在咫尺,对于大群的天选者而言,季觉的脖子已经来到了对手的刀锋下面。 这个距离…… 就算是白鹿也躲不开了! 响彻走廊的乃是震耳欲聋的轰鸣,从枪膛的焰光中所飞出的,便是反器材步枪所使用的的合金穿甲弹! 值得一提的,由于贫铀合金不好搞,高密度钨合金又难以加工,弹芯部分,季觉只能无可奈何的采用了老林之前所支付的报酬……黄金! 此刻,在剧烈的冲击中,融化的高温黄金射流弹开了对手挡在胸前的长刀,自刀锋之上砸出了一个深邃的缺口。 紧接着,第二发紧随其后而至,砸在了胸甲之上,灵质回路浮现,抵御冲击,可自射流的冲击之中,胸甲崩裂,凹陷,鲜血喷涌。 大群天选者倒飞而出。 受创! 季觉屏住了呼吸,无视了双手所传来的剧震和反作用力,再度下令——射击! 在最后的那一瞬,从枪膛里飞出的,只有源自工匠季觉所倾注爱与和平的期望所锻造而出的礼物…… 脆弱的水银弹头无法承受高热和太遥远的距离,轻巧的钻过了穿甲弹所留下的缝隙,没入躯壳之中。 无声,爆裂。 大群天选者坠落在地,再没有能爬起,所发出的,是惨烈到响彻整个别墅的恐怖哀鸣,尖叫,以及,哭嚎!!! 就像是变成了被点燃的柴薪,还是泼了汽油的那种。 无法控制的血火从身体内喷涌而出,掠取生命。 最先失控的是灵质,无从抵御从子弹中流出的恶意孽毒,再陷入混乱的是赐福,再无法响应主人的命令,最后崩溃的是矩阵,因为生命自蹂躏和苦痛里,已经无法克制的膨胀,变异! 一个又一个的肉瘤从大群天选者的身上涌现,骨骼疯狂的增长,变成尖锐的刺,从盔甲之下穿出,一片片锋利的鳞片从面目之上浮现又脱落,露出糜烂的血肉。头骨在异化中生长出一个又一个的弯曲犄角,又断裂脱落。 抽搐,痉挛,蠕动。 绝望,最后…… 死亡。 在他彻底孽变之前,季觉最后一次扣动扳机。 穿甲弹头,打爆了他的脑袋。 四发子弹,两发破甲,一发侵蚀和孽化,最后一发夺走了他的生命。 所谓的毁灭,就是如此简单。 “季觉哥,他怎么了?” 小安震惊的落在他身后,警惕的后退了两步,毛骨悚然。 “不知道,可能是忽然孽变了吧。大群就是这样啦,每天杀人放火,亏心事做多了,报应不就来了?” 季觉动作麻利的从腰包里掏出容器,将水银倒在大群天选者的尸体上,及时以灵质回路封锁,以待袭击结束之后,有机会的话,再回收利用。 子弹这不就越打越多了?! 虽然未经准许和审批就使用孽化物品就是犯罪,而利用天选者的尸体培育孽化之毒更是大忌…… 可只要不被人知道,不就什么事儿都没了? 这是俺拾嘞! 潮声工坊的师徒两人,打心眼里就没把太一之环的废纸条例放在眼里过。 况且真按照那条例来,现存的所有大师都该拉出来枪毙了,大家起码平均被枪毙两次,至于宗师……宗师就厉害了,至少要被枪毙半个小时。 “记得帮我保密哦。”季觉说。 “好的。” 小安颔首允诺,一如既往那样,不假思索。 他侧耳倾听着此刻遍布别墅的震荡和轰鸣,最后看了一眼顶穹:“上面很乱,有人过来了。” “没事儿,不用担心。” 季觉低头翻着手机,看着隐蔽摄像头传来的画面——一队蒙面的袭击者头戴着夜视仪,手握着各色枪械,微微弯着腰,自别墅错综复杂的走廊之间穿行,娴熟的执行着战术动作,推开一扇又一扇的门,仔细检索。 彼此之间沉默无言,只要通过寥寥几个手势便能够完成沟通,宛若一体。 挂在门把手上的诡雷和各种细微的纰漏都瞒不过他们的眼睛,有条不紊的迅捷推进,所过之处,一切异常尽数被扫射成筛子。 这特么哪里来的一整支特种作战小队? 你们退伍老兵俱乐部捞偏门捞的也太过分了吧? “是熟人吗?” 季觉叹了口气,带着崖城腔调的话语从走廊顶穹上预埋的音响里响起,“如果有湾泊路9号的朋友,麻烦请退场吧,大家不要闹得太难——” 枪声如暴雨,延绵不绝,声音响起的瞬间,那一队作战小队中,便有人不加思索的抬头,扣动扳机,其他人则瞄向其他的地方,严阵以待。 毫无犹豫和动摇。 很好,应该不是本地人了。 季觉点头,至少不用担心误杀熟人了。 就这样,他的手指点向屏幕上小队最前方的人,冷漠的话语回荡在走廊中: “那就,第一个——” 嘭! 巨响轰鸣之中,毫无征兆的,天花板的吊顶破了一个大洞,而走在最前方的持枪者头颅轰然爆裂,血浆喷涌,仰天倒下。 残缺的尸体痉挛着,沾着猩红,留下最后的涂鸦。 瞬息间,其他人迅速后撤,子弹如暴雨向着天花板之上激射而出,将石膏吊顶搅烂成粉碎,可惜,徒劳无功。 季觉的手指头按下,“第二个。” 嘭!!! 吊顶破碎裸露而出的天花板之上,再度浮现出个小小的裂口,再然后,队末的头颅在瞬间破裂,自墙上留下了狰狞的轨迹。 然后是—— “第三个。” 伴随着冰冷的宣告声,死亡和毁灭从天而降,令队伍正中央的队长飞上了天空,可下半身还残留在原地。 防弹盾牌破碎,防弹衣如同薄纸,拦腰而断! “狙击手!!!” 终于有人再忍不住恐惧和恶寒,呐喊出声,可全部都是废话。 所有人都知道有狙击手,可狙击手他妈的究竟在哪里?! 窗外的夜色依旧一片黑暗,只有雷霆和火焰交错的闪光,根本找不到任何袭击者的痕迹,就连窗户都完好无损。 就好像子弹莫名其妙的,从天而降……?! 等等,天上? 当明悟者呆滞的抬头,看向遍布弹孔的顶穹时,便听见了死亡的宣告:“第四个。” 轰!!! 巨响之中,天花板再度浮现一个细小的裂口,而膨化螺丝固定在二楼天花板上的繁复电控机械再度调整角度,焊死在上面的反器材狙击步枪隔着楼板,瞄准了下面那一张苍白的面孔。 扳机扣动,剧震轰鸣,然后,死亡降临。 仿佛暴雨一样,接连不断。 “五个、六个、七个……” 季觉的手指从屏幕之上一个一个点过,机械降神发布命令,此刻安装在整个别墅各个楼层的吊顶或者夹层之内的武器便喷出了死亡暴雨。 宛如死神的无形之手点选着祭坛上所献上的牺牲,一个,又一个,每当枪声响起时,总有一个残缺不全的人影飞起,仰天倒下。 并没有分出心神去操控数十具不同的枪械和不同的机械转向底座,所有的设备全部通过ifi的连接,由遍布楼层的ap面板衔接为一体,最终接入了和季觉只有一墙之隔的网络服务器中。 甚至不需要季觉去费心思。 几天之前,他只是作为甲方简单的提了一下自己的需求之后,几分钟的时间,服务器主机就完成了不同厂商的芯片主板的r工作,然后编写出了一整套程序——通过复数摄像头测算运动物体在三维空间内的距离和坐标,瞄准锁定,最后控制着最接近的武器发起射击。 反器材步枪的穿透力足以隔着墙壁,向着任何闯入者发起打击,理论上来说,从那一刻起,别墅内的每个人都处于自己的枪口之下了。 不论是友军还是敌人。 但愿他们还带着电子识别手环…… 只是短短的不到十秒钟的时间,一支武备完全的特种作战小队就已经在走廊之中横尸就地,而季觉也不再手操。 太没效率了,时间短暂,而且,这一招用多了,未必能灵。 趁着对手反应过来之前,应用尽用! 他毫不犹豫的挥手向着服务器下达了最后的命令: 效率最大化,自由攻击 车库之下的服务器机房里,一个个绿灯闪烁中,风扇的蜂鸣骤然升起,高亢,疯狂运转。 测算完毕,分析结束,锁定开始 最后—— 歼灭模式,启动! 于是,下雨了。 暴雨倾盆。 第134章 长夜漫漫三 第134章 长夜漫漫·三 自命令下达的一瞬,沉寂在黑暗里的别墅骤然再度迎来了亮光。 仿佛星辰爆裂。 自轰鸣之中,一道道闪光自黑暗之中攒射而出,尘埃激震升腾,金属之雨瓢泼。 猝然之间,一楼、二楼、三楼、地下室,左楼、右楼……乃至幽深的草丛之中,沉寂的枪械骤然自底座上升起,向着一切活物开火。 交叉火力横扫。 呆在别墅的这小一个星期的时间,季觉一天都没有浪费过,差不多零敲碎打的给整个别墅都翻修了一遍。 在被拆开的墙壁之后安装上了火力控制台之后,再重新上石膏板刮腻子刷墙漆,妙手天成之下,几乎和原本的装饰浑然一体。 水电改装、砖瓦砌筑、瓦工垒墙…… 他多少都会一点。 现在,当伪装撕裂的瞬间,这一份狰狞便显现在了闯入者们的面前。 钢芯子弹突破了木板和墙壁的阻隔,转瞬就在大厅亦或者走廊之中描绘出道道狰狞的血痕,残肢断骸飞舞,棉絮和木茬腾空,墙壁和吊顶被撕裂之后,火线交错如鞭,纵横扫荡,所过之处,将一切血肉之躯尽数拦腰扫断。 围攻之中的老汤甚至只是一个转身,就被血浆喷了一脸,偏偏本该将他打成肉泥的火力到了他的面前之后,居然开始了精准描边,一扫而过,就连半根头发都没有碰到,令他一时愕然。 如此大规模的精确控制,你特么究竟是余烬还是天元? 怒吼声从大厅处响起。 无数子弹弹射,钉进了墙壁和天花板。 在重机枪的恐怖火力之下,居然有魁梧的身影抬起手臂护住面目,硬顶着冲了上去,然后一脚就将疯狂回旋的枪管踹弯。 仍旧不解气的狂暴天选者直接将机枪从底座上拔了下来,拧成了一团,摔成了粉碎。 可他回过头的时候,便看到了身后死伤惨重哀嚎不断的下属。 正在被狙击枪隔着墙一个又一个的爆头。 “老登,别特么看热闹了——”浑身笼罩在骨质铠甲中的涡系天选者回头,怒吼:“出点力啊!!!” “别吵。” 冷漠的声音从庭院中传来。 金无咎的眼眸之中烈光吞吐,浑身隐隐的电光闪烁,并没有随着大队伍一同冲进错综复杂的别墅中去。 熵系的天选者最恐怖的便是自身的破坏力,而最薄弱的,毫无疑问,便是防御。 即便是已经一脚跨入了重生位阶,但防御力依旧无法同蜕变阶段的涡和荒墟相比较,甚至可以说和普通人的差别完全不大,除非他这辈子能彻底完成重生位阶,凡躯蜕变,升腾为聚散无形的能量,否则的话,薄弱的防御便永远是他的死穴。 正因如此,他轻易决不履足险地,浑身上下挂满全部都是用于抵御各种攻击的炼金装备,此刻,当布置许久的静电之笼彻底覆盖了整个山头,确保没有任何人能逃出来之后,他再度抬起了手,无穷电光生灭之中,骤然有湛蓝的刺目光芒向着四方横扫而过,将整个别墅淹没。 所有灯光都闪耀了一瞬,破裂声不绝于耳,尽数过载。备用的发电机全部爆裂,电线烧化,焦烂,而服务器在巨响之中冒出浓烟。 主板过载之后,所有机械设备从季觉的感知之中迅速的消失无踪。 只是弹指之间,一切现代化的设备在这突如其来的电磁脉冲里,便彻底报废。 “还藏着一个能够控制机械的天元?” 金无咎冷笑:“暗地里还藏着如此防备,陈行舟那个家伙,果然有鬼! 半人马,速度快点,别藏头露尾的墨迹了,雷先生的手下不养废物,想要涨价的话,就看你自己的表现了。” “他妈的,就你会逼逼,伱行你上!” 被称为半人马的涡系天选者不耐烦的怒骂,可身体却再一次的,膨胀! 转瞬间,化为了三米有余的巨人,撕裂的衣服之下,是青筋遍布的肌肉,乃至从四肢之中生长而出的诡异骨质装甲,以及,一根根像是排气管一般的诡异装置。 怒吼之中,近乎沸腾的炽热血气自骨质排气管中喷涌而出。 原本的十指之间,生长出一根根带着钢铁色彩的锋锐巨爪,炽热通红,而笼罩着在面孔之上的骨质也在炽热中渐渐变化,拉长,裂隙之后的粘稠血色流转,就如同骨质的泣血马首,四只覆盖着厚重虹膜的眼睛自骨骼的裂隙之中睁开,看向了不同的方向。 “嘿,先从你开始吧……” 些微的细嗅里,潮湿空气中的血味、汗味、臭味和熏香便已经敏锐的分辨而出,瞬间,便锁定了走廊尽头的金毛。 咧嘴,狞笑。 地动天摇的巨响之中,地板崩裂,碎石飞射, “救救救救救救——” 扑面而来的腥风之中,金毛已经惨叫出声,掉头倾尽全力的狂奔,手足并用,还不忘回头把手里的冲锋枪一梭子全都打完。 只能说,不愧是白鹿,这一份平衡性和反应乃至跑路速度,实在是令季觉羡慕不已。 可金毛已经快哭出来了。 天地良心,他只是去拉了个屎啊…… 怎么屁股还没擦,忽然之间就好像进错片场了呢? 轰! 炽热铁爪自他后背横扫而过,险些将他撕成两截,在墙上留下了四道触目惊心的裂痕。于是,金毛哭叫的声音更大了。 因为他感觉屁股一阵发冷。 刚穿上的裤子,又要掉了。 他慌不择路的狂奔,使出吃奶的劲儿来想要躲开身后紧追的怪物,紧接着,便听见走廊尽头传来的声音。 来自季觉。 饱含赞许。 “干得好,金毛!” 啊?诶?嗯? 有那么一瞬,金毛仔陷入茫然:我?我干了什么? 等等,这个墙上的挂坠标志,好像是在说这里……是雷区啊啊啊啊啊!!!!! “救命啊!!!!!” 金毛仔的哭喊声越发凄厉高亢,原本已经抵达极限的速度竟然再度暴涨,在好像被放慢的时光里,他几乎能看到地板渐渐变形、膨胀的样子,恐怖的高温和狂暴的气浪从他身后骤然掀起,数之不尽的钢珠散射,扩张,将他身后紧追不放的怪物彻底吞没。 可地雷和爆炸杀不死他。 充其量,不过是让半人马身上的骨质装甲浮现出一道裂口,越发的狂暴,血气自排气管中喷薄而出。 可就在那一刻,他终于抵达了季觉的二十米之内。 正好是,晋级二阶之后,机械降神的干涉极限。 季觉,五指握紧。 再然后,墙壁之内埋藏的燃素炸药,瞬间迸发烈光。 整个别墅都在轰鸣中剧震,墙壁崩裂,气浪席卷,直接将半空中哭喊的金毛仔掀翻,吹飞,掠过了季觉头顶,整个bia在了墙上。 仅仅是余波,就已经快死了。倘若不是大金链子外形的炼金装备的庇护,这一波他直接就进iu了。 而狂奔的半人马,已经在爆炸的气浪和高温中,被砸进了遍布裂痕的承重墙里,陷入眩晕,骨架外层烧成了焦炭,粘稠的血液从裂隙中落下。 就连面部的四只眼睛也碎掉了一只。 “小逼……崽子……他妈的……” 半人马怒吼,猩红的眼瞳死死锁定了季觉,血气狂暴喷涌,源自赐福坚忍与冬藏的力量,令他避免了在突然重创,同样,也令怒火越发狂暴,令这一份再生的速度和力量再度倍增。 而在那之前,他先听见的,是隐约的闷响。 仿佛引擎启动,渐渐高亢。 就好像,近在咫尺。 只有……一墙之隔?! 就在那一刻,伴随着半人马眼瞳的收缩,墙壁另一头的庞然大物轰然咆哮,狂暴的链锯之上浮现灵质的闪光,破墙而出。 轰鸣声里,半人马整个从墙上跌落,被那破墙而出的钢铁怪物骑在了身上,三把狂暴的巨大链锯自挥洒中,劈斩而下。 撕裂甲壳,搅碎血肉和骨骼,鲜血如潮,喷上了天花板,飞溅! 浑身笼罩着由流体炼金术加工纯化过的厚重装甲,昔日如兽一般的身躯已经渐渐浮现出人的手足模样,长尾锋锐如刀。 而就在三臂之上,季觉焊接而上的炼金链锯轰鸣,随着接连不断的劈斩,在半人马之上留下一道道深可见骨的裂隙。 龙血炽热,引擎狂转,炽热的机油蒸发,化为滚滚浓烟从钢铁的装甲之下喷出。 ——重装牛马,突袭而来! 轰!!! 在半人马的惨叫里,他重生的手臂和爪子猛然抓向了链锯,同经过季觉处理的链条疯狂摩擦,尖锐的声音不绝于耳,竟然硬生生的将一把链锯掰断。 “给老子,滚!” 半人马怒吼,伤口迅速的收束,骨架重生,抬起的手臂上,排气管喷薄血气,就好像引擎增压一样,狂暴一拳,地动山摇,令小牛马面部的装甲上都浮现出一个宛然的拳印。 全装甲覆盖之后已经足足有两吨重的小牛马被这一拳捣中,踉跄的向后退出,可紧接着,便在季觉的操控之下,甩动肢体,链锯连接装置脱落,反手,从背后的庞大箱子里拔出了一把单面大斧。 由季觉直接从车床上切削而出的斧头甚至没开锋和淬火的工序,只是粗暴的使用炼金术进行了增强处理,甚至称不上武器,充其量不过是一具足够沉重和坚固的铁片罢了。 可搭配上小牛马的出力和它本身的质量,已经足够将一切阻拦者碾碎。 斩!斩!斩!斩!斩! 在裂界之行结束之后,这还是它第一次从三轮的伪装之中脱离,显现出本来的样貌。经过了熔炉和先知的先后改造之后,纯化的龙血贪婪的汲取着灵质,狂暴运转。 同曾经如怪兽一般的模样相比,已经长出了两条反曲关节的双腿,而上身三具粗壮的肢体便是手臂。 毫无负担的撑起了足足有一吨多重的复合钢装甲,此刻居然和蜕变位阶的涡系天选者针锋相对的碰撞在一处。 就好像,一不小心的闯入了恐怖片的片场,遇到了钢铁怪兽和血肉怪兽之间的大战,毫无防守,只是挥舞着钢铁或者骨质的爪牙,彼此攻伐。 饱受摧残的走廊和别墅侧翼已经快要变成一片废墟,无数钢片和铁屑不断的洒下,蔓延的烈焰之中,半人马嘶吼,整个身躯居然再度膨胀,活化的肌肉自再生中越发坚韧。 不顾钢斧和链锯的劈斩,他悍然一撞,在小牛马失衡的瞬间,将它整个举起,砸在了地上。 “垃圾!垃圾!垃圾!垃圾!垃圾!!!” 半人马狂笑,挥拳,仿佛打桩,蹂躏装甲。 浑身惨烈的伤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缩,骨甲重生,可再然后,脑袋便不由自主的向后仰起。 凹陷出一大块! 脑子都快被打烂了…… 可就算脑子被打烂,对于涡的天选者来说,重生也不过是弹指之间! 这一份凌驾于常识之上的生命力就是如此的夸张,要知道,昔日重生位阶的劳伦斯靠着命硬还能跟自缚双手的闻姐过上两招呢。此刻眼前的马头大猩猩的重生速度,都快赶上二分之一劳了,拿捏一个季觉岂不是简简单单? 此刻察觉到了远处季觉的袭击,迅速重生的半人马回头,咧嘴,正想要冲过去,可脚踝却被握紧了。 地上,四分五裂装甲之下,一只尖锐的机械之爪伸出,死死的拽着他的脚踝,再猛然扯回! 小牛马整个身躯从地上弹起,缠绕在半人马身上,面部的防御脱落之后,巨口张开,猛然啃下,贪婪的饕餮,死死的纠缠着。 再度,扭打在一处。 季觉甩手打空了弹夹内的破甲弹头,震到手麻,却没敢动用孽化子弹。 这狗东西的生命力实在太夸张了,搞不好孽化之后还能苟延残喘个十来分钟,到时候尸骨无存的季觉可就要荣登现世丢人死法榜单了。 更何况,此刻外面的庭院里还有一个熵系的强者在窥伺。 只是感受着那狂暴的灵质波动,季觉就已经汗流浃背。 雷鸣阵阵,电光不断的冲击着整个别墅,可对方依旧还未曾真正的出手过……他究竟在等什么? 而此时此刻的金无咎,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犹豫之中。 不管下属求援和呼唤,死死的盯着眼前漆黑的别墅。 就好像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暗中窥伺,冷眼凝视,以至于令他阵阵毛骨悚然。 这里面究竟还藏了什么鬼东西? 可不管是什么,都不能这么再拖延下去了…… 他犹豫片刻之后,从怀中小心翼翼的取出了一个铃铛模样的物品,然后仔细的挂上了包在丝绸中的铃舌。 古旧的铃铛自指尖垂落,在半空之中,尽管狂风吹拂,却毫无动静。 直到金无咎的灵质奔流而入,仿佛无底洞一般吞吸而进之后,传来了一声清脆的铃声。 如此幽远,但又如此贴近。 就好像,在每一个人的耳边响起一般,回荡在长夜和黑暗之中,带来阵阵的恶寒。 金无咎的脸色也隐现苍白,很明显,就算是重生位阶,也难以负担这一赐福造物所带来的庞大负荷。 而就在那一瞬间,如泣如诉的悲鸣,从别墅周围乃至别墅之内的黑暗里响起。一个个半透明的模糊身影从空气中显现。 唤魂铃一声响过。 所有的死魂复苏,十里之内所有的残灵聚拢。 第二声响起,一切死魂都陷入狂暴,饥渴,嗜血的状态,毁灭所有的活物! 金无咎咬牙,还想再度摇响第三声,可却已经无法再负担那恐怖的压力,只得抬起手,向着别墅之处。 转瞬间,数之不尽的残灵凄啸着,飞掠而去。 点点幽光汇聚,如同冥府的潮汐…… 与此同时,季觉忽然感知自己留在地下室的灵质封锁被触动了,好像有人试图从内部打开水银的束缚一样,不由得呆滞。 叼,该不会是诈尸闹鬼了吧? 可紧接着,他就听见金毛仔的惨叫: “鬼鬼鬼啊!!!” 季觉气得只想翻白眼,都这会儿了你可别说话迭字了,恶心心! 可此刻,别墅之内,一个又一个模糊的轮廓浮现,那些残魂和碎灵就连面孔都没有,但却如此狰狞。 不止是别墅之外的坟场,就连刚刚死在别墅里的尸体中,也渐渐浮现出碧绿的幽光。在赐福造物的催动和灌输之下,上善之伟力显现,令死者化为了傀儡一般的残灵,再度向生者袭来。 这么丧尽天良的装备,又是哪位宗师的手笔? 但季觉已经来不及感叹了,因为刚刚死在他手下的那些魂灵,已经凄啸着向着他俯冲,饱含着凶戾和血痕,已经饥渴难耐。 然后,季觉就看到了,那个冲在最前面的狂暴残灵就在自己跟前,忽然一个急刹车,陷入呆滞。 就好像真的见了鬼一样。 空洞的眼瞳被虚无的焰光所照亮了。 就好像,刚抡起片儿刀来,飞起一脚踹开仇人家门,要报仇雪恨。 结果门后面的大堂里,无穷地狱烈焰煎熬中,数之不尽的苦痛恶意乃至绝望的面目齐刷刷的回眸,向着门外看来。 妈耶…… 不好意思,打扰了。 他妈的,告辞! 惊恐的残灵剧烈扰动着,瞬间就想要倒飞而出,可还没来得及跑,就被一只遍布刺青的手掌给拽住了。 居然,难以挣脱?! “你特么去哪儿?”眼看着到嘴里的鸭子飞了,季觉大怒,“给我回来!” 这可是现成的灵质啊! 非攻的灵质操作显现,便将纯粹的灵质残魂给拽住了,紧接着,升腾萃变,强行压缩,在双手之间直接搓成了丸子大小的灵质微粒,填装进了手枪里之后,向着小牛马悍然扣动扳机! 缠绕浓郁怨念和凶戾的灵质微粒飞出,没入了小牛马的身躯之中,没几秒钟就被更加饥渴和凶暴的龙血所消化,填补消耗和亏空,就连手臂之上的裂痕都再度弥合! 看的季觉眼前一亮。 还有这种补给品送上门的? 多谢老铁送的火箭嗷! 可惜,残魂的灵质含量依旧不多,就算季觉双手疯狂拉扯,抓挠,不惜放出自己的灵质波动来吸引更多的残魂靠近,依然有些不够用。 直到一具残缺不全的尸体蹒跚着走动,在海量残灵的寄生之下,经过了走廊。 和季觉,对视一瞬。 然后,看到了季觉和煦热情的笑容。 “来都来了,急着走什么?” 非攻之手伸出,毫不留情的攥住了丧尸的脑袋,再然后,狂暴吸入——凄厉的惨叫和哭号声里,海量灵质汇聚,竟然凝结成了实体。 被季觉,尽数贯入了小牛马的身躯之中。 在如此充沛的灵质供应之下,沸腾的龙血再度升温,小牛马畅快嘶鸣着,越发狂暴,关节的裂口之中都快要喷出火来。 死死的纠缠着半人马,硬撼攻击,居然有再度成长的趋势…… 可惜,就算是残灵,也知道欺软怕硬,才感受到此处的诡异变化之后,绝大部分竟然都开始绕着他走了。 不论季觉如何放出自身的灵质都没用。 搞的季觉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几乎快要捶胸顿足——坏了,钓不到鱼了! 总不至于逼着自己找什么东西打窝吧? 等等…… 那一瞬的灵光一现里,季觉愣了一下,然后,缓缓的回过了头。 看向身旁。 向着瘫在地上正在擦冷汗的金毛仔。 金毛仔茫然,下意识的讨好一笑。 于是,季觉也露出了微笑。 很快,金毛仔的惨叫声再度响彻整个别墅……在哭号和狂奔里,一长串残灵紧追不放,串成了长长的火车。 最后,在季觉的手中被拧成了一团,塞进小牛马的嘴里去。 化为了越发狂暴的引擎之火! 半人马的怒吼中,季觉未曾有任何松懈,恰恰相反,神情渐渐凝重。 小安已经很久没有支援了。 就好像,消失在幽远的黑暗里…… 第135章 长夜漫漫四(感谢百目者的盟主 第135章 长夜漫漫·四(感谢百目者的盟主 三楼,坍塌的侧翼之后外侧的墙壁之上,粗重的呼吸声响起。 小安如同无视了重力一样,踩在背侧的别墅墙壁之上,剧烈的喘息着,抬头看向不远处,可汗水却从额头留下来,落入眼睛里,带来刺痛,令他看不清晰。 池塘的水面之上,那个伫立着的人影。 乃至是,无数散落在周围的铁片。 尽数碎裂,歪曲。 或者,被那诡异的人影拿在手中,仔细端详。 狼壶、龙首、倚杆、横壶……用尽了自己所擅长的一切技法,却无法对眼前的敌人造成任何创伤。 反而是自己已经快要筋疲力尽。 只是刹那的失神,便毛骨悚然,他猛然扭身,一支血色的晶体箭矢便已经擦着鬓边,钉进了墙壁之中,贯穿三重,飞向夜空之中,消失不见。 “仅仅如此么?” 被称为戮血的白鹿天选者轻叹,将手里的铁片捏成了粉碎,如此失望:“可惜了,好不容易能遇到一个白鹿猎人,没想到是个被赶出家门的家伙……白跑一趟。” 啪! 凄厉的血光自他的指尖飞驰而出,仿佛暴雨一样,自墙壁之上留下一道道深邃的痕迹,紧追着少年的身影,宛如跗骨之蛆。 铁片和血晶在黑暗里碰撞,彼此划出无数繁复的轨迹,最后两两泯灭,亦或者……在小安的脸颊和手臂之上留下一道道划痕。 “太无聊了,太无聊了。” 戮血恼怒的挥手,五指连弹,将少年击落在地:“拿出点真本事来啊,白鹿猎人!快点,再快点,不然就死吧!” 轰! 闷响自空气之中爆发,血光结晶飞射四方。 自正中,被击溃了。 那一瞬间,远方终于传来了少年的声音。 他说,“好的。” 僵硬中,戮血低头,才看到,掌心出现了一个血洞。 一缕微光,自少年的手中飞出,势如破竹的击溃了他的猎血,余势不竭的贯穿了他的手掌。 那么快。 快到他的身体甚至没有反应过来,直到现在,才察觉到,那撕裂的痛楚和毛骨悚然的恐惧,乃至……久违的兴奋和狂热。 “这是……” 戮血贪婪的舔舐着自己的血液,品味着其中残存的肃杀气息,心醉神迷。 而就在不远处,池塘的边缘。 小安低下头,仔细认真的摘下了腿上的辅助义肢,察觉到上面的划痕之后,顿时不快的皱了皱眉。 就这样,郑重的将它放在了干净的石头。 “看上去,季觉哥那边的状况不算要紧。” 他回头,看向了远处笼罩在黑暗里的别墅,轻声说:“姑且就,陪你玩玩好了。” 就这样,向着眼前的水塘,踏出一步。 波澜掀起,扩散。 轻柔的水波撑起了少年的身影,然后是第二步,第三步。 三步走出之后,萦绕在少年身上的柔弱和轻灵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某种自灵魂中满溢而出的肃穆与狰狞。 “向白鹿致以敬意吧,这位先生。” 他抬起了手掌,指尖的铁片震去灰烬,“这便是上善所授予的爪与牙。” 就在他的指间,在铁片的边缘之上,有一线流光一闪而逝。 绚烂而璀璨。 如此飘忽。 却令戮血激动的,浑身发抖,几乎狂喜乱舞。 “飞光之锋啊。” 他瞪大眼睛,咧嘴,无声狂笑,同水波之上的少年对视着,两者同时挺直了身体,抚胸,微微欠身,庄重又认真。 从口中吐露而出的,乃是发自内心的虔诚祝祷。 “——以此猎获,敬献白鹿!” 愿此猎物和猎手之间的对决,上呈白鹿之天听。 此为神圣之狩猎。 两者,不死不休! “妈的,妈的,妈的!坏了!坏了!坏了!” 残破的大堂里,一具具尸骸之间,六臂的大群雇佣兵已经汗流浃背,满面血污:“支援呢,支援都死哪儿去了?” 从开始到现在,已经十多分钟了! 一个荒墟,三个白鹿,一个熵,一个心枢……他都已经宰了六个了,可对手却越宰越多,活的砍了,又来死的,死的砍完之后,又特么来活的! 可支援呢? 支援又死哪儿去了?! 怎么忽然之间队友都全部掉线,自己变成单机模式了?还要面对血量翻倍的bss!这逼游戏是这么玩的嘛?! 还是说,这是什么职场冷暴力,自己被排挤了? 不至于吧? 不就是吃得多喝得多拉的多么?可自己干的也多啊! 自胡思乱想之中,他眼泪都快气得掉下来了,可六臂挥洒,剑刃和刀锋交错劈斩,将身后一个从地上爬出来的对手斩成了碎尸。 鏖战、狂血、克敌机先……他的六个大群赐福里,平均每个都已经质变过两次,尤其是狂血,三度质变之后,已经足够他将自我的灵质超频输出到死。 可现在,已经死到临头。 阴冷的笑声从他面前和身后响起,如出一辙的声音回荡在残肢断骸之间,两个长相一模一样的男人仿佛幻影一般,徘徊在血水之中,寻觅着他的弱点和空隙。 而就在刚才,只是错身而过的瞬间,老汤的背后就已经多出了一道深可见骨的裂口。 “他妈的,食尸兄弟!” 老汤大怒:“怎么又是你们俩这倒霉催的!有完没完!” “哎呦喂,杰瑞老兄,好久不见,你混的不怎么样啊。”双胞胎之中的兄长咧嘴:“有缘千里一线牵啊。” “嗯?他不是叫史密斯么?”弟弟咧嘴嘲弄。 兄长说:“上次他好像叫王强……” “这次呢?这次叫什么?我听广播里喊伱叫老汤,大家认识这么久了,真名也没见你报过一次啊。” 弟弟嗤笑:“这样不好吧,大家都是老朋友,就算你死了,我们好歹也是要帮你立个碑的,你名字太多,我怕写不下啊。” “没事儿,不用立碑。”兄长挥手,神情和煦:“到时候吃进肚子里,我们把他的名字记在心里就行啦。” “特么的,你们俩烂屁股死绝了老子都不会死啊!” 老汤怒骂,心里的眼泪却流的停不下来。 陈行舟,这次老子算是对得起你了! 就他妈知道,从你家赚的钱里面就没有一分是能白拿的……你个死鬼自己死了就算了,何必再带上我呢? 恶寒蹿升,杀意扑面! 两人的身影骤然仿佛幽魂一般消失在原地,近在咫尺,兄弟两个手中的短刀默契无比的分攻两处,速度快的不可思议。 即便是和老汤的六只手的连携猛攻相比较,也丝毫不落下风。 交错的刹那,一刀捅进心脏,一刀捅进喉咙。 并不算重创。 而老汤的剑锋和断刀也楔入了那两张垂涎欲滴的死人脸里,血液飞迸,生死两分……本应该如此,但现在,地板上的尸体里,已经到处都是两人的尸骸了! 矩阵·万影,所蒙受的上位传承直指白鹿,而所带的能力便是耸人听闻的——分身! 弹指间,又是两张一模一样的面孔出现在眼前,就连笑容都没有丝毫的变化,再然后,变成四张,六张…… 在接连不断的嘲讽和怪笑中,血泊中倒下的尸体纷纷化为灰烬,而分身却好像无穷无尽。就像是,深海一样,将他渐渐吞没。 直到老汤再受不了这精神污染,骤然震声:“四叔祖救命!!!” 那一瞬间,有一张衰老的面孔从他的脖颈之上浮现,苍白的长须随风飘动,浑浊的眼瞳睁开。 “什么事儿?哦,干活儿啊。” ‘四叔祖’瞥了一眼周围的景象,毫无动容,只是问:“钱呢?” 老汤咬牙,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金币来,随手抛出。 金币落下,被他后背上伸出的一只遍布皱纹和老年斑的手掌握紧了,微微掂量,四叔祖顿时失望:“假货啊?” “凑合凑合差不多就得了!”老汤大怒:“都什么时代了,现代人早特么用纸币了。虚拟货币你收不收啊?” 这老登就是麻烦,每次出来干活儿要钱就算了,而且只收永恒帝国时期金币! 市面儿上哪儿那么多? 就算有也贵疯了,没办法,他只能造假。 搞得他现在刻那逼皇帝的头像比写自己的名字都熟练。 四叔祖叹了口气,撇嘴:“一代不如一代啊,越来越不讲规矩了……” “确实,越来越不像话。”另一张面孔从脖子的另一边浮现,唐突插嘴。 “我看啊,这汤家,迟早要完。” 一张戏谑的笑容从侧脸的伤口中浮现出来:“要不雇我吧,阿虔,联邦币付款就行,帮你打完这一场,只要九百万。” “小七闭嘴,少逼逼!”四叔祖瞪眼,“老子的活儿你也敢抢?” “能干干,不能干滚!” 老汤,或者说,汤虔已经受不了这帮各种意义上的祖宗们了,他妈的对手都快骑到脸上了,还搁这儿讲价呢?! “收吧收吧收吧,等我死了之后,看谁还给你们钱,你们就等着有哪个傻逼小孩儿给你们烧报纸吧!” “行吧……” 四叔祖无可奈何的,最后叹了口气:“就当打折,这么点钱,最多五分钟啊。” 说着,他张开口,将那一枚赝品帝国金币,抛入口中,吞下! 然后,令人头皮发麻的血肉增长声就从老汤身上浮现,而就在那一张胡子拉碴的面孔旁边,汤虔的脖子上,多出了一个脑袋! 白发苍苍,长须飘飘。 老态龙钟。 可浑浊的眼瞳缓缓抬起时,便焕发出令人不寒而栗的烈光。 如是俯瞰着眼前错愕的两兄弟。 他说:“老样子,你守,我攻。” “好。” 汤虔不假思索的点头,六臂之中的二手毫不犹豫的抛下了断刀和裂开的剑刃,迅速干瘪、浮现皱纹和伤疤的枯瘦手臂,向着虚空中抓出。 再度握紧。 紧接着,猩红和漆黑夹杂的狰狞长矛就自狂风中显现,仅仅只是横扫,便在空气之中,掀起了震人心魄的惊涛海浪! 由上善·大群所亲手简拔的天选征召,于此显现! ——矩阵·阿修罗! 在那两张以血脉为系而连的面孔之上,是如出一辙的肃然和冰冷。 “死!” 凄白的龙卷拔地而起。 风暴与死,疾驰而来! 地动天摇里,狭窄的安全屋里剧烈震荡。 闪烁的灯光也在静电的侵蚀之中熄灭了,黑暗里,只有手机摄像头还亮着最后的微光,照亮了一张满面泪光的面孔,已经泣不成声。 “我对不起哥哥,对不起老林,对不起老季……” “阿义,谢谢你,兄弟,我要是死了的话,你可千万别冲动,赶快跑吧,活命要紧,没必要因为我这祸害把自己搭上。” “跟季觉说,是我对不起他,以后麻烦他照顾一下我的猫,我陈玉帛就算死了,下辈子也会变成美女找他以身相许的,呜呜呜……” “二哥。” 阿义憋成铁青的面孔艰难发出了声音。 “啊?怎么了?” “你可特么别说了!!!” 阿义已经快哭出来了,他快撑不住了。 就算灵质补剂不停的往嘴里吨吨吨,可现在整个别墅都快被人拆了,地动天摇里,他光是维持幻象就已经筋疲力尽了。 陈玉帛看不到外面的景象,可他却分明能够感知。 那么多凶魂厉鬼到处钻来钻去找你呢。 摸到这个安全屋也不过是时间问题,到时候咱俩跑都没地方跑! 轰!! 剧震之中,整个别墅再度浮现裂痕,而阿义的脸色一白,幻象竟然消散一瞬,在感知之中,不知道多少残灵如同风暴一样,蜂拥而至。 瞬间,穿墙而进!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一二三四五六……那么多残灵,起码十几个了,在穿墙进来之后,居然离奇的消失不见了?! 什么鬼? 他呆滞的回过头,看到了一脸懵逼的陈玉帛,趴在他怀里的两只猫。可就在手机摄像头的灯光里,陈玉帛的影子却如此渺小。 而那两只猫的影子却在,缓缓的膨胀? “喵~” 猫猫依旧嬉闹如故,不知悲伤。 在猫的影子里,有什么东西,不耐烦的睁开眼睛,向外瞥了一眼,然后……那些残灵便尽数消失无踪。 只有宛如锋锐羽翼一般的阴影自安全屋内展开,仿佛,要充斥所有。 那究竟是……什么? “怎么了?”陈玉帛茫然发问。 “不。” 阿义艰难的吞了口吐沫,挤出笑容:“没,没什么。” 安全屋之外,风暴拔地而起。 惊天动地。 巨响轰鸣里,别墅剧震,不堪连番蹂躏,摇摇欲坠。 而就在坍塌的吊顶碎片之下,狂暴的半人马,再度膨胀——此时此刻的他,已经化为了五米有余的骨质巨人。 震怒呐喊。 彻底癫狂,连番践踏。 “他妈的,给我死!死!死!死!死!!!” 震地的轰鸣声里,浑身冒着浓烟和火焰的小牛马疾驰,一条腿变成了轮子,不可思议的在践踏之中左右摇摆,然后猛然奋身一跃,跳起来。 三条手握紧了铁片巨斧。 悍然劈在了半人马的脑壳上! 巨斧崩裂,血如泉涌。 如同马脸一般的诡异外骨骼上,浮现裂痕,血水如同漏气一般不断的喷出。 半人马哀嚎着,伸手想要拔掉脸上的斧刃碎片,可季觉的子弹已经再度填装完毕,对准他的面孔,扣动扳机。 轰!轰!轰!轰! 四声枪响延续为一道雷鸣,半人马的脸上就多了四个大洞,下颚、颧骨、头盖骨,尽数掀翻,血肉模糊。 这一次,他再没办法像以前那样的迅速重生了,在小牛马不断的消耗之下,已经减慢了太多。更何况,此刻过载运行的小牛马已经张开口,放肆饕餮,啃食,毫不留情的嘬取着这一份洋溢着充沛生命力的鲜血。 沸腾的龙血运行在机械的结构之中,发出了仿佛嘶鸣一般的凄啸。 面孔之上的五只灯泡构成的眼睛大放光芒。 兴奋的不可自拔。 先后吞吃了大量的残灵和半人马的血液之后,装甲之下破碎的结构和弯曲的骨架已经彻底复原,不只是如此,在海量灵质和生命的沃灌里,凶戾的龙血居然也进一步的活化了起来,侵蚀转化着这一具凡躯。 在流体炼金术的引导之下,外形再度向着本质靠拢—— 嘭! 机械碎片飞迸,在小牛马如今抽象无比的头部面孔之上,竟然长出了两只仿佛犄角一般弯曲对称的锋锐结构,看的季觉目瞪口呆。 坏了,这下真的变成牛马了。 不对,等一下,当初如果起名叫做龙马的话……会不会现在长得就是翅膀了?! 季觉还来不及懊丧和感慨的时候,就听见半人马最后的嘶鸣。 就好像,终于感受到了恐惧和绝望。他用尽了自己所有的力气,奋力挣扎,将纠缠在身上的小牛马甩开,甚至顾不得理会已经近在咫尺的季觉,掉头向着外面想要狂奔。 可是已经晚了。 枪口再一次抬起,黄金穿甲弹,飞射而出! 血浆飞溅,一条断腿飞上了天空。 紧接着是第二条。 半人马跌倒在地,不死心,依旧双手并用的爬行,可再然后,才察觉到,视角的余光之中,小牛马已经飞身而起。 就在季觉的指示之中,倒持着断裂斧柄,锋锐的断茬如同长矛一样,贯入了他的喉咙,将他钉在了地上。 子弹再度填装完毕,可当季觉不使用咒弹的时候,除了纯粹的物理破坏力之外,杀伤力实在有限。 贯穿的伤口在迅速的合拢,双腿断裂处的骨骼居然再度生长。 只是短短几秒钟的时间,他就已经开始恢复…… 眼前的场景看的季觉眼角狂跳,羡慕到几乎吐血。 这就是涡系的天选者么? 在这短短几分钟里,光是季觉和小牛马灌的伤害,就足够砍死七八个荒墟、十几个大群、成百上千个自己了,结果这哥们看上去还活蹦乱跳,血条简直比屏幕还长…… 命硬到这种程度,未免也太特么难杀了! 他犹豫着,终究是没有激发孽变子弹,一旦被孽变污染过,除了做子弹之外就没其他的用了,连小牛马都喂不了。 虽然小牛马本身就是孽变造物,楞塞的话,肯定不在乎,但……孽变这种玩意儿留给别人就行了,还是别留着自己使了。 本身就是突变种,还楞往上迭突变,怕不是嫌崩的不够快。 不过,涡系的天选者…… 浑身都是宝啊。 他的眼睛微微眯起,仔细端详,难掩赞叹:这一份旺盛的生命力,倘若能够完整萃取而出的话,定然能让龙血的苏醒程度更上一个台阶吧? “可真是,良才美玉啊。” 短暂的死寂中,他幽幽轻叹着,忽然就感受到了劳伦斯曾经的快乐。 明明什么都没有做,怎么好好的材料就从眼皮子下面的地里自己长出来了呢? 真奇怪。 可真愉快啊。 实在是,令人期待。 那样的眼神,却令怒吼的半人马愣了一下,毫无理由的,遍体生寒。 尤其是察觉到季觉身上那纯粹而诡异的余烬气息时,终于明白,等着自己的究竟是怎样的结局,不由得开始颤栗,咒骂。 “他妈的,小杂种,干你马!” 马面嘶吼,剧烈挣扎:“有种你特么就杀了我!” 小牛马踩在他的身上,大口裂开,混合着机油和血水的液体仿佛口水一般的从嘴角漏了下来,已经快要忍不住。 嘭! 破甲子弹打碎了半人马的手肘关节,遏制挣扎。 再然后,一根又一根的钢筋被小牛马拔出来,将他的四肢钉死在了地上,固定完整,仿佛标本。 “别他妈的做梦了,小杂种。” 可面对季觉渐渐靠近的微笑,彻底绝望的半人马癫狂大骂,在猩红和铁青流转的面孔之上,涌现出最后的狰狞:“一起死吧!!!” 破碎的排气管中涌现出最后的猩红,宛如烈焰。 矩阵运转,无止境的催发生命,就连赐福都在这狂暴的运转之中破碎,不,应该说,被主动摧毁,所换取的,便是着宛如海潮一般奔流而出的灵质。 他的身体在迅速的膨胀,烈光自血管和内脏之中奔流。 无法逆转的导火索被从灵魂之中点燃了,将他整个人变成了足以将别墅送上天的恐怖炸弹。 可在那之前,最后从他耳边所响起的,是季觉的声音。 “别急啊老兄,你先坐下。” 他抬起了双手,温柔安抚:“咱俩说点——掏心窝子的话吧。” 啪! 血色喷涌,像是水闸开启一样,自被撕裂的腹部喷涌而出,染红了那一张和煦平静的笑容,蜿蜒落下。 季觉双手十指并起如刀,刺出! 贯入了他的身体之中。 握紧心脏! 就在他的双手十指之上,灵质流转,繁复的非攻矩阵焕发光芒。 轻而易举的冻结了那海量奔流的灵质,将即将爆发的导火索掐灭。 再然后,凄厉的惨叫声自半人马的口中迸发。 瞬间,坠入炼狱! 第136章 长夜漫漫五(感谢约翰内斯范德伯格的盟主 第136章 长夜漫漫·五(感谢约翰内斯范德伯格的盟主 赐福装备——超然视界,启动! 自四倍、八倍、十六倍加速的时光之中,季觉的眼眸亮起。 首先施加在双手之上的是余烬一系的物性强化,将双手化为了凌驾刀斧之上的工具,撕裂坚韧的肌肉,贯入肺腑。 紧接着,双手十指之间,动静流转,凝与震,排斥和融合,开放和收束……截然不同的灵质质变自那两只手掌之间迸发,所带来的,便是对一切炼金物品所形成的,无与伦比的破坏力! ——解离术,发动! 所针对的唯一对象,便是此刻半人马体内,那早已经濒临毁灭的矩阵。 就像是狠踹瘸子剩下的那半条好腿一样。 此刻,伴随着半人马越发高亢的凄厉惨叫,摧垮毁灭一切炼金构造的灵质风暴自季觉的十指之间迸发,瞄准了其中最薄弱的结点,毫不犹豫的施以破坏! 集合了非攻对灵质的操作之后,解离术针对灵质的破坏效果再度暴增! 矩阵的本质乃是导向上善之道标,由无数先行者自织锦之中所开辟出的道路,同时,也是集合了上善精粹与升腾灵质的奇迹之种。 而现在,经历了连番冲击和蹂躏之后,在过载运转中濒临自爆的矩阵,已经再无法承受这针对一切灵质造物的毁灭冲击。 譬如压垮骆驼的最后十吨稻草。 锁链崩裂的高亢声音响起,再紧接着,一道道繁复的灵质回路自濒临瓦解的灵魂之上显现、崩溃、碎裂,解离…… 到最后,有那么一瞬间,季觉感觉,好像就连什么名为灵魂的东西,都被自己交错的十指握在掌中。 抓住了—— 居然……如此简单?! 突如其来的的恍惚和领悟里,季觉不由得陷入茫然,难以置信。 无需太过庞大的力量,也不必工于心计的去计算和考量,甚至不用去全神贯注的操控,当这一份技艺的精髓涌现于心的时刻,一切便自然而然的发生了。 非攻的无形之手在此与解离术的精髓完成统合。 毫无间隙。 就好像,理所当然的,就应该如此! 自高远的‘俯瞰’之中,一切变化都历历在目,任何的流转都无法逃过他的眼睛。而所有的瑕疵和脆弱之处,也变得如此清晰。 简单到,他只要伸出手,自恰当的时机和位置,推到第一块骨牌,便足以引发始料未及的狂潮。 咔! 无可阻挡的瓦解和崩溃仿佛连锁反应一般扩散,肆虐,笼罩所有。 在经过如此漫长的自我折磨和练习之后,他终于跨入了解离术的门槛,自惊鸿一瞥中,得见远方浩瀚而瑰丽的风光,乃至那漫长又坎坷的道路,如此遥远。 季觉握紧了十指。 毫不留情的,将手中的一切,碾成粉碎! 早已不堪重负的矩阵应声碎裂,璀璨的流光甚至来不及散逸,便已经被机械降神的能力尽数捕捉,吞吃。 再然后,在失控的灵质和生命力仿佛炸弹一般爆开之前,非攻的矩阵再度亮起。 炼金操作,开始! 不,这根本就称不上什么炼金术……只不过是依靠着灵质操作的特性,简单粗暴的掠取和搜刮而已! 将半人马的身体当做容器,以非攻的特性,操控触手可及的一切灵质,向内收缩,化为漩涡,将一切生命、灵质和残存的赐福汇聚在一处,胡乱的搅成了一团,强行压缩! 最大程度上的避免了散逸和损失之后,同时也制作成任何人都难以吞服和消化的驳杂聚合物,同毒药毫无分别的垃圾。 “给我出来!” 伴随着季觉的呼喝,半人马的身体迅速干瘪下去,仿佛枯尸一般,转瞬破裂,风化,而当他的手掌从残骸之中拔出的时候,便焕发出瑰丽又诡异的亮光。 那是一颗依旧在疯狂跳动着的心脏。 聚合了半人马临终之前所有的灵质和生命力,晶莹剔透的心脏散发着一阵阵诡异的芬芳,可当上面的鲜血滴落在地上的时候,便仿佛猛毒一般嗤嗤作响,令破碎的地板也好像活物一般蠕动起来,浮现血丝和筋膜。 拜季觉的粗暴手段所至,心脏从显现时就已经开始迅速的蠕动,增长,倘若不是非攻的压制的话,此刻已经长满了肿瘤,变成不知道什么鬼东西了。 生命学在炼金术中也是一门博大精深值得工匠用一生去钻研的学科,以季觉这个水平,完全就是在糟蹋好料了,就算拿到叶教授那里,除了一个‘垃圾’之外,也得不到任何的正面评价。 对人而言,完全毫无利用价值。 可对小牛马来说……却刚刚好。 早在心脏出现的瞬间,小牛马便已经凑了上来,趴在地上,尾巴疯狂的甩动着,在墙上留下了一道道深邃的划痕。 一张大嘴扑哧扑哧的往外冒口水。 早已经,垂涎欲滴。 恨不得扑上来…… 可当季觉回眸看过来之后,又强行克制,不敢造次。 “坐下。” 季觉下令,顿时地板一震,小牛马整个都趴在了地上,仰着头,依旧甩着尾巴,突出一个乖巧听话。 “手,右手,不是这只……对,转个圈,翻跟头,好,乖哦,乖哦。” 季觉的左手满意的摸了摸它的脑袋和下巴,最后,将迅速膨胀的心脏递了过去:“行了,吃吧。” 小牛马脸上的车灯大亮,朝着季觉手里的心脏小心翼翼的张开嘴,叼了起来,然后回过头就趴在了地上,大口撕咬,拉扯,放肆饕餮。 就连滴在地上的血滴和肉丝都不放过,连带着地板一起炫进了嘴里,嚼的嘎嘣响! 而季觉,则看向了自己空空荡荡的手掌——五指修长且白皙,毫无老茧和瑕疵,甚至就连一滴血水和灰尘都没有残留。 随着他的意志,非攻的矩阵隐没又浮现。 终于,操控自如。 而就在腕上的表盘中,原本才满了一半的数字2,其中的金色居然再度蹿升了一大截……销毁掉了一具矩阵之后,进度条居然直接蹿升了三分之一,连机械降神的能力都有一种吃撑了般的满足感。 不止是如此,自幻象一般的感知之中,半人马一生对上善的领悟和感受仿佛也涌了过来,连带着让他对涡的了解也深入了许多,甚至反过来超出了之前最高的余烬一大截! 也就是说,不止是在炼金技艺之上有捷径可走——以后自己需要增进对上善的了解和领悟的话,只要多找几个对应的天选者,拆一波矩阵就行了? 好人啊,大家都是好人啊! 季觉忍不住双手合十,心里满怀感激。 这都是上天的恩赐啊。 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死了的天选者只能做材料,活着的天选者除了做材料之外,矩阵都还能提升职业经验条……这以后自己不得多行善事,少造杀孽了?! 好起来了! 这日子、这生活,这世界的广大众生,瞬间都好起来了! 我们余烬就是这样导人向善的温柔织锦,至慈上善,就连一粒米掉在地上都不肯浪费的,世人终究是对我们这些工匠成见太深,误会太多! “非攻之路,任重而道远啊。” 季觉轻叹着,望着碎窗外夜色中的明月,慈悲一笑。 月光沉默。 静静的照亮了那一张染血狰狞的饥渴笑容。 而旁边,角落里的阴影中,金毛仔瑟瑟发抖。 不敢出声。 坏了,一不小心看到季哥吃人了!不是只有我们白鹿孽变了才会吃人吗,怎么余烬吃的比我们还凶?! 完了,全完了,他看过来了,还在对我笑! 这下是干脆一点自己抹脖子呢,还是利索一点,马上跪在地上磕头求季哥收下做狗? 他眼泪都冲了出来。 求求了,我什么都愿意做的! . 别墅另一边的大厅之中,已经尽数染成了赤红。 无数面目相同的尸体彼此交迭着,几乎堆积成山,残肢断骸自刀剑和枪锋之下挥洒而出,血雨瓢泼。 那简直是,货真价实的地狱! 轰! 风暴再度拔地而起,化为猩红,而惊涛海浪之后,阿修罗疾驰而出,狂笑着,刀剑劈斩。 此时此刻,食尸兄弟已经再没有不久之前的轻松和愉快,面目之上,遍布裂痕,分裂出的分身之中畸形的数量也已经越来越多。 目瞪口呆。 此刻,面对这神来一枪,甚至,来不及躲闪。 就连惨叫声都被掐灭在肺腑之中。 拦腰斩断! 最后的垂死挣扎中,弟弟只勉强留下了完整的头颅,还没有落地,就被惊慌失措的兄长抱在了怀中,依靠着数十个分身舍生忘死的拖延,他转过身去,再不敢犹豫,拔足飞奔。 狼狈逃亡。 “金无咎!金无咎,你他妈的究竟在干什么!” 狼狈的兄长在狂奔之中呐喊:“我们死了,你跟雷耀兴怎么交代!雷耀兴他跟江城怎么交代!你他妈究竟在想什么?!” 金无咎沉默着,没有回话。 倒不如说,早已经……汗如雨下! 就好像被冻结了一样。 有好几次,他尝试着抬起了手,可萦绕在骨髓之中的某种恶寒却越发清晰。 直觉告诉他,一旦进去,就会死。 一定会死! 死!死!死!死!死!死!死!死! 可现在,当短短几分钟内,原本足以横扫整个陈行舟残部,而且还肩负着更多任务和使命的队伍在这一座不起眼的废墟里全军覆没。 他越发的感受到了其中的诡异。 在远方半人马临死之前的哀嚎声里,食尸兄弟嘶哑怒吼,终于令他的眼角抽搐了一瞬。 不论如何,他是绝对不可能进去的……可眼睁睁的看着食尸兄弟交代在这里,江城那边也交代不过去。 此刻,自全神贯注的戒备之中,他终于咬牙,抬起了一根手指,指向了天空。 阴云密布的天穹之上,骤然振奋轰鸣,电光疾驰纠缠,向着大地坠落而下,化为无坚不摧的耀眼雷霆,纵横游走,贯穿废墟,向着黑暗中紧追不放的汤虔轰击而下。 可那一刻,雷鸣之中,所响起的竟然是老者歇斯底里的狂笑声。 如此兴奋。 “看清楚了,小子!” 四叔祖咧嘴,“这就是老子当年杀尽天灾术士的绝活儿——” 自瞬息间,飞身而起,手中搅动风暴的长矛迎向了奔流的雷光,巨蛇的幻影一闪而逝,竟然将雷霆也吞入腹中,化为了自己的一部分。 令他手中的长矛也浮现出灼热的烈光,升腾。 将雷霆和长矛一同…… ——掷反! 轰!!!! 凌驾于雷霆之上的轰鸣于此刻迸发。 缠绕着风暴和雷霆的长矛贯射而出,轻而易举的洞穿了那个狼狈奔逃的身影,将他钉死在了地上,连带着怀中的一颗头颅! 食尸兄弟,死! 而汤虔左肩伸出的手掌,却已经被烧成了一团焦炭,痛得他龇牙咧嘴:“老头儿差不多得了嗷,疼的不是伱是吧?!” 而四叔祖却毫不在意,只是遗憾的瞥了一眼残存的尸首,摇头:“亏死了,杀了那么多,人头却只有两个,晋爵得何年何月啊……” “永恒帝国都特么没了,你晋个鬼的爵位啊!” 汤虔大怒着,探头,好奇眺望:“嘿,那老登在干什么呢?” 然后,便陷入了呆滞。 笑容僵硬在了脸上。 触目所见,乃是一道道自云层之中舞动的闪电,千万道闪电汇聚,自金无咎的呼唤里降下,汇聚,化为了通天彻地的雷光。 天雷震震。 在漫长的蓄势和引导之后,无穷水汽升腾之中,自山头之上形成了这一片笼罩一切的雷云,此刻,万般能量的变换在金无咎的引导之下显现,就好像,将整个天象都化为了自身的武器。 一直到现在,金无咎都找不到别墅之中究竟隐藏什么鬼东西。 竟然会让自己如此恐惧。 可事到如今,刻在骨子里的狠厉和疯狂居然占据了上风,压倒了惶恐和犹豫——既然找不到隐患和威胁究竟在哪里,那就把眼前这个该死的别墅,彻底灰飞烟灭! “卧槽……” 汤虔目瞪口呆,下意识的催促:“干他啊,四叔祖!” 可四叔祖却一动不动,只是问,“时间到了,你要续费吗?” 你特么…… 汤虔快气死了,摸遍口袋,只找到两根金条,可四叔祖却嗤之以鼻,看都不看一眼:“差不多得了,收假钞已经是我的底线了。” 说着,他建议道:“不行的话,你把你爹叫起来呗。你爹最近脾气好了很多,好好商量一下,和你二叔一起出马的话,只要八十个人的活祭就行了。” 汤虔彻底破防了,都快哭出来:“汤家就特么只剩下我一根独苗了,还搁这儿收你们那逼钱呢!” “血脉是血脉,原则是原则。” 四叔祖最后看了他一眼,冷淡说道:“力量,就是价值本身。胜利、失败、生存、死亡,都建立于其上,也紧随其后。 倘若力量不以牺牲换取,那么其余的一切都无意义。 没有代价,就没有结果。” 在渐渐的消散中,四叔祖只留下了最后的话语:“这便是大群的正理。” 我特么正你娘个腿儿! 汤虔的血泪都快飙出来了,然后,身后忽然探出了个脑袋,同他一起眺望。 “妈耶……” 季觉目瞪口呆:“我还说这老登半天在外面是憋不住了找厕所呢,结果合着是在蓄力想要来个大的吗?” 沉闷炽热的风从远方席卷而来,却带不来丝毫的凉意,粘稠潮湿的空气已经笼罩了整个山头。 难以呼吸。 自金无咎的引导之下,云层之中的能量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激增,短短的几秒钟的时间,便已经形成了浩瀚的雷霆海洋,笼罩所有。 刻骨的恶寒笼罩在了每一个天选者的魂魄之中,近乎窒息的恐怖压力充斥所有。 在如此漫长的引导蓄力之后,前所未有的狂暴力量即将宣泄而下,将整个别墅彻底湮灭。 熵之一系读完条之后的破坏力即将淋漓展示在每一个倒霉鬼的头上。 搞不好能一波直接把别墅都推平了! 哪里来的这种强力老登?! “别妈耶了,妈耶有用吗!” 汤虔要气死了,甚至顾不得追究这家伙消失了多久,“你不是余烬么?快拿出神奇小道具来弄死他啊!” “我要有那种东西早用了,哪里还用得着留到现在?” 季觉叹了口气,试探性的向着金无咎开了一枪,结果金无咎眼皮子都不抬一下。飙射出去的子弹在电磁屏障的排斥之下,竟然倒飞而回,擦着季觉的头发边钉进了墙里。 得亏他缩头足够快。 这要是在往常,他多少得考虑捅两下脖子,通过表哥的紧急求生协议来开一波二阶段了,可现在他却不虚了。 他有挂啊! 虽然没有左青龙右白虎,可荒墟真的在中间的肚脐眼上好吗! 这就是外挂带给我的自信懂不懂?! “老汤你看好了嗷!” 季觉咳嗽了一声,捋了一下头发,站出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哥们给你装一波!” 说着,猛然从废墟里跳出来,指向了风暴雷火之中行将爆发的金无咎。 震声呐喊: “——老登受死!” 弹指间,闻姐留在他身上的密涅瓦加持就在季觉的灵质灌输之下解封,一缕如梦似幻的晶光自指尖荡起。 消失不见。 雷霆依旧,风暴依旧,烈焰升腾。 毫无变化。 只有残垣断壁后面,汤虔探出头来,一脸茫然:“可以眨眼了嘛?” 季觉呆滞了一下,抬头,看到了金无咎终于瞥过来的眼神,满怀疑惑,十二万分的不解——哪里来的小丑? “呃,不好意思,搞错了。” 季觉艰难的笑了一笑,想要抱拳拱手,说一句告辞,打扰了。 可惜,他已经动不了了。 忽然之间,全身上下,都失去了感知,仿佛石化一样,不,石化,已经开始了。 他的头发、皮肤和衣服,都迅速的失去了颜色,仿佛半透明一般,映照出错综复杂的晶体荧光。在转瞬间,变成了一具雕像,依旧维持着伸手前指的动作。 威风凛凛,不可一世……的站在原地等死。 再然后,终于感受到了那渐渐显现的狂暴力量,如此清晰。 譬如火山爆发。 可遗憾的是,他好像一屁股坐在火山口上了。 嗯? 等等! 是不是又哪里不对……劲?! 季觉的脆弱意识,彻底被灵魂中所涌动而出的恐怖气息所吞没。 就像是化为了顽石,领受了千万年的风吹雨打,最终,自雷鸣地动之中开辟,展露出千万年中所孕育而成的凌厉辉光。 大山鸣动,海潮回声。 山与海的悠远回音延绵重迭,世间永恒不变之物自那结晶之光的映照之中显现一瞬——仿佛名为龙的恐怖阴影自遥远的末日投来了轻蔑一瞥。 就在这一刻,金无咎终于勃然色变。 可是,已经晚了…… 就在无数雷霆和电光萦绕的阴云之后,更加高远的天穹之上,骤然显现出一缕如梦似幻的极光。 自那变换弥漫的深紫色中,仿佛有数之不尽的晶体棱柱映照,将整个夜空都变成了华丽绚烂的万花镜。无数辉光交织的漩涡,便构成了龙的眼眸,可很快,又仿佛幻觉一般消失不见。 “卧槽卧槽卧槽!那是什么?” 汤虔毛骨悚然,本能的想要掉头跑路。 就像是看到了有人对着脚边的蟑螂端起了火箭炮…… 密涅瓦! 那可是密涅瓦啊我叼!!! 五年前,那个不知道哪儿来的女神经在中土和千岛杀的人头滚滚,被联邦招安之后,又特么在联邦杀的人头滚滚,从荒州杀到云州,最后一直杀到天人的眼皮子下面,就此消失无踪之后……居然现在又冒出来了?! 认真的吗? 此刻汤虔趴在废墟里,只感觉头皮发麻,自己究竟一不小心淌进了多深的水里?! 死寂,突如其来。 风暴戛然而止,空气化为琥珀,火焰停滞,雷霆凝固,寸寸龟裂的阴云之下,虹光闪耀,明月高悬,静滞冻结的世界里,一切都变得那么美丽。 可庭院之内,已经再无任何生命的气息。 毁灭会被更狂暴的毁灭所覆盖,死亡会被更加庄严的死亡所吞吃。 自那高远一瞥中,终结早已悄无声息的到来! 没有挣扎和逃避的余地。 甚至,就连留下遗言和感受恐惧与绝望的时间都没有。 就在半空之中,冻结的雷火之间,金无咎的身体,悄无声息的崩裂了一角……苍白的裂隙自皮肤之上蔓延,扩散,到最后化为了飘扬的晶体粉尘,消失不见。 雷霆、火焰、风暴,尽数如此。 如梦似幻的碎光飘散着,自废墟之上起落。 像是千万只萤火虫齐舞。 随风而去,渐渐的,不知所踪。 至此,全军覆没! 而就在这恒长到看不见尽头的寂静里,只有季觉的一声轻叹。 他背着双手,眺望着依旧高悬的明月,仿佛感慨着这一轮月光见证了古往今来多少斗争与寂寞。 正在他考虑着说点什么有逼格的台词,为这一轮完美无缺的装逼划上一个圆满的句号时,就听见了……废墟里金毛仔歇斯底里的狂笑声! 狂奔,欢呼,舞动。 甚至忘记了自己没穿裤子。 “我成了!” 他手舞足蹈的呐喊,“哈哈哈哈,我成了!!!” 一线流光自斗争之后的废墟之中显现,汇聚,落在了他的身上。 那是…… 季觉震惊回头,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上善赐福?! 第137章 长夜漫漫六 第137章 长夜漫漫·六 众所周知,大战之前必有补给,大战之后必有结算。 而在诸多上善之中,白鹿和大群的赐福都是尤其快的那种——毕竟弱肉强食的荒野角逐和你死我活的战争往往都相当的短暂和激烈,而且结果明确,不存在暧昧的空间,赢了的就是赢了,输了的……当场就死了。 别墅里你死我活的斗争刚刚结束,来自白鹿的赐福就从天而降。 就好像主播这一波团打得不错,老板打赏了个火箭。 而其中最大的获益者,就是……一直在边缘b压根就没有参团的金毛仔。 毕竟是别墅里唯二的两个根正苗红的白鹿,而且好歹也是有那么点kp和输出的,虽然聊胜于无,但胜在……死的人太特么多了,而金毛的等级又实在太低。 稀里糊涂打了一架,同样的经验,他的段位就直接坐着车上王者了。 被季哥打了一回窝,就几乎白捡了一个赐福回来,现在金毛都已经快要乐疯了。 就好像老鼠搀和进猛兽的群架里,稀里糊涂的过去蹬了一脚,然后就分了半扇牛排回了家,直接现场过年了。 可紧接着发生的事情,便惊掉了所有人的下巴。 差点让金毛现场一口气儿没喘过来,直接嘎过去。 当他们回头望向别墅的残骸时候,自厅堂之中的鲜血和残骸之间,些许的灯光闪烁,照亮了仿佛不存在于此处的幻影。 仿佛自永恒混沌和自由的荒野而来,血与死的残酷之林中,庄严白鹿回眸,望向了此处。 自这惨烈的猎杀和角逐的呼唤中,白鹿之影,应召而来! 见证着这一份丰厚的猎获。 这是…… “上善感召?”老汤失声。 死寂之中,宛如幻影的白鹿轻巧的漫步在血水和尸骸之间,一步步的走向金毛仔,就在金毛狂喜的凝视和等候之中,直接转了弯,继续向前。 最后,停在了季觉面前。 沉默俯瞰。 太过漫长的对视之中,季觉僵硬着,干涩的吞了口吐沫,终于还是忍不住发问:“你……干嘛?” 白鹿无言,仿佛只是遗憾一叹,转身离去了。 幻影消散,再无踪迹。 走了?! 季觉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 “喂,不留点什么东西吗?!” 他难以置信的呼喊:“我也有输出的啊,团长,不是,我p啊!我全场最佳!团长!团长!!!!” 只可惜,无人回应。 只有平白被看了半天的季觉,一脸懵逼。 许久,老汤叹息着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白鹿好像很看好伱啊。” “有吗?”季觉茫然,无法理解——倘若真看好自己的话,怎么不随便打赏个火箭飞船嘉年华啊?哪里有看一眼就关闭直播间的? 老汤麻木叹息:“可惜,你特么不上道啊。” “啊?” 季觉懵逼,“你说什么?” “你说呢!” 老汤看着那张一脸无辜的面孔,气的牙根儿发痒,恨不得立马邦邦给他两拳: “这么一大波角逐和斗争,以弱凌强的典范式狩猎……你但凡欲拒还迎一点,卖弄一下风骚,说声白鹿哥好威猛,白鹿哥好厉害,白鹿之道真牛逼,人家上善说不定都给你买包包了! 结果上善感召都特么到你家门口了,就差亲自来点你了,你这狗东西是半点心思都没有啊!” 不是白鹿抠门不给。 是你特么的没想要过! 支付软件都打开了,你愣是没给人家二维码,你让老板怎么给你打赏? 他算是看明白:季觉这个狗东西心里,怕是从头到尾就对白鹿的那一套……一点兴趣都没有。或许有兴趣,但实在不多。 未曾献上任何的热诚。 也未曾因为这以弱胜强的狩猎与角逐有过半分的激动和渴望,从未曾向往过白鹿所代表的荒野,只是远远的眺望。 这一波火箭,老板在手里攥了一夜,愣是没找到机会送出去。 给你机会你不争气啊! 只是在最后临走之前瞪他一眼,已经是白鹿难得的好脾气了。 “遇到事儿多找找自己的问题,别赖上善嗷!” 老汤都快气死了:“搞了这么多,搀和这么深了,结果对人家半点想法都没有……这跟骗婚的渣男有什么区别?” “嗯嗯。” 旁边,不知何时归来的小安用力点头,表示赞许,“季觉哥是这样的。” 季觉的表情抽搐。 好几次,欲言又止。 只能腹诽,怎么这年头上善还讲究纯爱的? 我不要,难道你就不能硬给么! 大家都是出来玩玩的,灯红酒绿你侬我侬的,各取所需不就行了?怎么就非要走心,一定得两情相悦才可以了? 真下头! 不过既然白鹿不给,他也没什么可惜的。 毕竟自己目前在感召阶段,还暂时不需要寻求白鹿的恩赐。况且,他也并不打算放纵自己的渴求,解开枷锁,去投入那一片猎杀的荒野里去。 而对于余烬来说,今晚的收获,已经足够丰富了。 简直就像过年一样。 其他袭击者身上带的鸡零狗碎的炼金物品不说,都能拿来练习解离术和增进能力。虽然没有工坊辅助,没办法在赐福消散之前及时保存,但留下来的尸体也还是可以用的嘛! 季觉忙碌的像是勤劳的小蜜蜂,在别墅里挑挑拣拣,以水银封锁保存着能用的部分,没过一会儿就堆了满满的一车。 简直是勤俭持家小能手。 到了后面,他只痛恨自己带的水银根本不够用,只能在尽量将方便保存和价值更高的部分保留下来。 剩下的,忍痛全部喂牛马了。 突出一个绝不浪费。 而摸到最后,在庭院里,他居然还找到了一个看上去破破烂烂的铃铛,似乎是刚刚那个闪电老登最后留下来的遗物。 能够在密涅瓦的毁灭之中幸存下来的东西,含金量简直爆棚。虽然一时半会儿搞不懂这玩意儿怎么用,但先封存起来留着总没错。 忙碌了好几个小时,直到后半夜,季觉才终于抽出了空来,去安抚了一下还被关在安全屋里的陈玉帛。 夜长梦多,鬼知道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先让他在安全屋里待到天亮再说。 顺带严肃警告了一下——帮你纯粹出于朋友义气,你可特么千万别恩将仇报,下辈子来找我以身相许…… 回过头来,看向乖乖坐在客厅里的小安时,季觉就笑了起来。 提着医药包,向着他招了招手。 示意他过来。 “受伤了?” 季觉戴上医用手套,用手术刀挑开了恤领口的缝线:“别动,我帮你看看。” “不碍事的,季觉哥。” 小安笑了笑:“只是皮外伤,已经上药了。” “还是得注意,万一弄成内伤或者没愈合好就糟糕了。” 季觉小心翼翼的将颈部的伤口清洗干净之后上药,打了绷带之后,才松了口气。 “这样就处理好了……” 他的双手轻柔按住了少年的肩膀,仿佛宽慰一般,可白皙的双手之上,却有错综复杂的纹路显现。 矩阵·非攻! 瞬间,便强行桎梏和冻结了一切灵质运转,而看起来轻飘飘的手指,已经隔着薄弱的皮肤,按在了大动脉之上。 于是,温柔的语气骤然冰冷—— 在一夜的忍耐之后,终于,图穷匕见! “能不能告诉我,你究竟是谁?” 季觉弯下腰来,在他耳边好奇发问:“你把我的朋友,怎么了?” “季觉哥?” 小安茫然,下意识的想要回头,可是颈椎和动脉却被按着,难以自主,一脸疑惑和紧张:“怎么了?” 季觉抬起头,看着前面。 就在他们前方,落地大镜清晰的映照出两人的模样,纤毫毕现。只可惜,一道裂痕蜿蜒而过,将两人之间的和睦和笑容尽数割裂了。 只剩冷漠的残痕。 “我就是小安啊。” 少年错愕的眨着眼睛,不解:“你怀疑有人冒充我吗?” “可以了可以了,很像了,已经可以不用学了。” 季觉冷漠的将手指收紧了些许,“我承认,你的语气、神情和灵质波动都和他一模一样,可判断你是不是小安很简单,只要把裤腿捋起来就行了。” 小安抬起手,缓慢的拉起了裤腿,露出了膝盖上的钉子。 和原本的一模一样。 短暂的寂静中,季觉终于忍不住松了口气。 “谢天谢地。” 他终于笑了起来:“我还以为你被……” 嘭! 那一刹那,自微笑中,季觉毫不犹豫的,狠下辣手。 非攻的灵质操作毫不留情的搅乱对方体内的灵质,锁死了颈动脉的血液流动,自刹那间,双手收缩,动静转换,发动了解离术! 可在那之前,他的手下却忽然一空。 非攻的桎梏被挣脱了。 就连妙手天成都抓之不住,而非攻的灵质操纵都没有察觉到任何的灵质运转的迹象。只是纯粹的肌肉操作,依靠着妙到巅毫的震动和收缩,毫无前摇和征兆的,瞬间从季觉的桎梏里脱离。 闪身。 出现在了房间的另一头。 直到现在,那个纤细苗条的少年,才忍不住,发出一声感慨。 “诶?明明除了张老先生之外,就连那个叫童画的以太都没有察觉到啊。”‘小安’回过头来,笑容愉快:“是否,过于敏锐了呢?” 明明依旧是和刚才毫无区别的样貌,可气息却截然不同,凌厉如锋刃,飘忽如幻影。 难以捉摸。 只是凝视,就令季觉冷汗淋漓。 “……难道说,单纯的疑心病就向信赖自己的朋友发动攻击吗?”‘小安’摇头,无奈感慨:“真过分啊,季觉哥。” “季觉哥是你叫的吗!” 季觉毫不留情的扣动了扳机,巨响之中,八发孽变子弹都毫无保留的激射而出,在这预先选好的狭窄房间里,甚至没有躲避的空间。 但此刻,八发炽热的子弹,在出膛的瞬间,居然便全部消失了。 当‘小安’握紧成拳的双手展开时,一颗颗完整的弹头就从张开的十指之间落下来了,掉在地上,甚至上面的水银封锁都没有触发。 毫发无损。 “就当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好不好?”‘小安’依旧微笑着,如此甜美:“能不能告诉我,究竟是哪里露了馅呢?” “原因很简单——” 季觉嗤笑,“当然是因为你特么没记老子的圣言录啊!!!” 第138章 长夜漫漫七 第13八章 长夜漫漫·七 好吧,这完全是胡扯。 他也没好心到会提醒对手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就算打不过,欣赏对方焦头烂额找不到任何纰漏的困惑模样才更符合他的胃口一些。 确实,身高、长相、灵质波动乃至气息全部都完美无缺。 不,简直就是本人。 可就算小安不看主播攻略换了口味看综艺电视剧,换了习惯的沐浴露和香皂……但矩阵总是没法换的吧? 而自从任务开始以来,他就没有见过小安,用过矩阵。 安家的掷壶之技确实很厉害,各种变化层出不穷。 可是,一直到不久之前,季觉翻遍了别墅里残存的视频记录,终于确定——小安从来没用过矩阵! 剑气萃变? 没听说过,不了解。 确实,说不定呢,可……你说我就信吗? 此刻,在别墅之外,化为蜂鸟的小九向着季觉分享自己的视线,洞彻黑暗,剥去迷雾,轻而易举的就锁定了那一具池塘中浮沉的尸体。 对比季觉从童画那里蹭来的安全局数据库访问权限,已经判明了身份——潮城荒集赫赫有名的杀手。 白鹿天选者·戮血! 早在四年前,就已经突破了蜕变位阶,跨入了重生阶段。 起码六级打底的天选者,已经悄无声息的死在了池塘之中,心脏的位置多出了一个贯穿的大洞,可脸上却倏无恐惧和绝望,反而带着满足的笑容。 仿佛临死之前见证了多么伟大的奇迹一般。 猎人和猎物之间的胜负,早已经分出。 可如此惊人的猎获,白鹿又为何没有垂青于你呢? 除非……在白鹿看来,这样的对手,对眼前的‘小安’而言,根本称不上对手,不过是随手可以料理的水平。 仅此而已! “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 死寂之中,季觉轻叹:“信任,有时候是一种很脆弱的东西,可怀疑却很强大。况且,都这么久了,就算我再蠢,还不至于把我的朋友认错。” 习惯?沐浴露?矩阵?亦或者胜负? 那些东西,都只不过是线索而已。 充其量不过是引发怀疑的诱因而已。 习惯可以变,沐浴露可以换,矩阵也有可能失灵。 况且,就算是小安真的当着季觉的面,将戮血当场虐杀,季觉也只会惊叹的同时拍手,庆贺自己的朋友更进一步,如此强大。 真正一锤定音,令所有怀疑和假设如同尘埃一般落定的证据,反而是刚刚对方展露在自己眼前的‘自证’。 钉子。 虽然从来没说出口,但他其实暗地里悄悄的研究过…… 就在帮忙安装义肢的时候,顺手,摸了一下,就一下。然后后续又借口版本升级或者调试的时候,把具体状况和结构尽数摸清。 这么长时间以来,除了在工坊里当卷狗之外,他一直都在琢磨着怎么把那破玩意儿取下来而且不触发警报,从警报模块的破解到摘除时的方式方法,论文都特么快写一篇了! 结果呢?! 你特么就拿个样子货就过来糊弄我了? 骗鬼呢! “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 直到现在,沉重的脚步声从走廊尽头响起,老汤狂奔着探头:“分赃不均内讧了?” 又来活儿了! 他本来想要喊一句加钱可代打,可看清场内局势之后,便再忍不住目瞪口呆,‘卧槽’出声:“妈耶!哥们伱胆子是真的大哇!连白鹿猎人安家的钱都敢黑的吗!?” 鸟尽弓藏是没错,但这把弓你是真藏不了半点好么! 你今晚捅了一个小猎人,不到天亮安家立马刷出来一窝把你办了信不信? 短短的一秒钟不到,他已经开始考虑怎么跟季觉撇开关系了。 不认识,不了解,不清楚。 他妈的,尾款我不要了! 立马走人。 不知道是可惜还是可喜的地方在于,房间里的两个人根本看都没看他一眼,只当做空气,彼此对视。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季觉好奇的问道:“今晚?还是说,进入别墅之后?不,应该还要更早,更早之前,不止是在遇到孽变的雇佣兵的时候,早在更早的时候,原来如此啊……” 他恍然的轻叹:“从那天下午见面的时候,就不是小安了么?” 鼓掌喝彩的声音响起。 “全部都对了。” ‘小安’微笑:“不愧是季觉哥。” “都说了,别叫那个称呼了。” 季觉烦躁的吐出了最后的耐心,抬起了手,右手之中,空空荡荡,可在房间的吊顶、墙壁、地板之下的黑暗里,却有一个又一个塑胶炸药的红点亮起。 整个房间,早已经变成了季觉的陷阱和十死无生的绝地。 可他设想过无数的情况,唯独没想到,居然会用在这种地方。 “你只有一次回答的机会,所以,请你考虑清楚再回答——” 季觉最后发问,再不掩饰眼瞳之中的肃冷与杀意,“我的朋友,小安,究竟去哪儿了!” “唔?我明明说过了啊,我是小安啊。” 少年歪头看着他,满怀着钦佩和赞赏,鼓掌轻叹:“不愧是季觉哥,我理解为什么阿然会这么喜欢你了。” 季觉僵硬在了原地。 因为在那句话未曾说完的瞬间,眼前便已经失去了对手的踪影,而话语,却从耳旁传来,近在咫尺。 就在季觉的面前。 就这样,他踮起脚来,有什么带着微弱凉意的柔软之物落在季觉的脸颊上。 是他的嘴唇。 “因为——” 那个轻柔的吐息吹在了他的耳边,告诉他:“我好像也开始喜欢了。” 死寂之中,一切仿佛冻结了。 只有僵硬的季觉艰难的回过头,看着眼前背手微笑的身影,踉跄的后退了一步,惊恐,茫然,呆滞,绝望,窒息。 “你这是干什么啊?你这是干什么啊!” 在反应过来的瞬间,他便手忙脚乱的抬起袖子来,疯狂擦脸,一颗心已经彻底的凉到了谷底,死得透透的,只感觉从此以后再无悲喜。 这就是终极侮辱吗?! 季觉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十九二十年的清白,一夕丧尽…… 我脏了! 什么鬼?搞什么?! 这个世界什么时候癫成了我完全无法理解的样子。 季觉的眼神涣散,一头雾水,满脑子只想撞墙。 根本搞不明白究竟怎么回事儿了。 最后绝望质问: “你究竟是谁啊?!” “诶?还没想到么,季觉哥?还是说,不愿意往那边想呢?” 小安疑惑的歪过头,眨了眨眼睛,渐渐促狭:“我就是那个你说会帮阿然一起打而且还包赢的黑心坏姐姐啊。” 就这样,他抬起手来,自脑后摘下了发箍,抛开。 于是,漆黑的头发便自微风之中散落延伸开来,简练又利落的齐耳碎发,却多了和小安截然不同的韵味。 自肌肉和骨骼的拉伸里,凭空长高了半个头,愈发高挑。 而随着眼眉的舒展,原本中性的面容微微变化,显现出不折不扣的少女模样,更胜小安的绮丽容姿。 就这样,名为安凝的女孩儿再度抬起头来,笑意狡黠:“明明背后说了人家那么多坏话,当面却认不出来,太过分了吧?” “……” 寂静,漫长的寂静里,季觉呆滞着,仿佛听见了脑浆沸腾的声音。 pu过载。 难以理解眼前的状况和变化,好几次,想要张口,可是却说不出话来。 完全搞不明白。 “可惜了……” 安凝遗憾一笑,“既然被戳穿了的话,那就没有办法啦。” 在无聊的排遣差事之中,枯燥漫长的等待里,她决定久违的去看望一下离家出走的小弟,然后给他来一点残酷又直白的家庭教育。 只是一时的心血来潮,顶替了弟弟的身份,以安然的面貌自由行走的在这一座城市里。 本来还想要嘲笑一下他所选择的无聊生活,可却没想到,居然还背着姐姐隐藏着这样的惊喜…… “再见啦,季觉哥。” 少女回眸一笑,闪耀的眼瞳像是倒映着明月和星辰的光一样,最后道别: “你会想我吗?” 就像是不曾存在于此的幻影。 她落入了窗外明亮的月光之中,就像是风筝一样,随着吹拂的海风而去,消失在夜空和星辰之间。 只剩下呆滞的季觉。 一脸懵逼。 许久,目瞪口呆的老汤终于反应过来,看着他,难以置信:“你……” “我……” 季觉呆滞点头。 “他……她……” 老汤憋得说不出话来,两只手比划,不知道究竟想说个什么,却看到季觉挥手:“别说了,只要你闭嘴,任务百分之百好评,我让老林给你发奖金。” 他转身离去:“让我静静。” 于是,只留下老汤一个人在房间了,一堆闪烁的炸弹面面相觑。 一直懵逼了差不多大半个钟头,季觉坐在池塘边上,才终于清醒了过来,回忆起她曾经说过的话——最先发现她的是老张——他立刻打开手机,顾不上半夜老人要养生,直截了当的发了信息过去。 ? 很快,信息就显示已读。 最后,等了半天,才发过来一个表情。 ——一个老阿姨对着屏幕比心,一行红色大字从玫瑰花中飘出:美好一天祝福你! 季觉眼前一黑。 都不用机械降神去偷窥老张的摄像头,他都能猜得出来,这老头儿现在笑得有多开心! 你们北山区真特么藏龙卧虎啊! 童画算什么?老张你吃起瓜来才吃的最狠啊! 居然不声不响的看了这么久的热闹! 怪不得闻姐安排小安跟着自己的时候,老头儿笑的那么开心,结果在这儿等着呢是吧? 季觉叹了口气,事到如今,再去扯什么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也没意义了。 况且,有小安的姐姐做贴身保镖,恐怕整个别墅炸了自己都不会掉一根毛,哪里会出什么事情呢? 想到这里,他终究是给小安也发了个消息。 你还好吧? 很快,就显示已读,可‘正在输入中’过了很久之后,才发过来一个哭泣猫猫的表情。 再然后,是一连串的解释: 是姐姐强迫我的! 我打不过她! 季觉哥,相信我,我不是有意骗你的! 对不起,请不要生气! 季觉笑了笑,确认了小安的安全之后,便回复道:没关系,只是吓了一跳,你没事儿就好。差点和你姐姐拉线爆了,回头替我谢谢你姐姐的不杀之恩。 小安沉默了,许久,再次发了个哭泣猫猫的表情。 不知道说什么好。 反而是季觉一阵宽慰。 许久,当屏幕熄灭之后,季觉只感觉身心俱疲,靠在躺椅上,却终于忍不住松了口气。 “原来不是男人啊……” 他凝视着夜幕之中的明月和星光,却莫名想起少女离去时的身影。 还有那一双仿佛映照着星辰一样的眼睛…… 啊,求月票~求月票~求月票~求月票~ 第139章 长夜漫漫终 第139章 长夜漫漫·终 “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 在轻柔又模糊的歌唱中,飘忽又纤细的身影自城市的霓虹和夜色之中掠过,就像是毫无重量的幽灵一样,在高楼和大厦之间跳跃着,每一次跳起时,便有微风托起了她的身体,仿佛翱翔在天空之中。 就这样,落在了公寓之上。 无视了重力,她顺着墙壁走下,一脚踢开了半闭的窗户,跳进了依旧还亮着灯的房间里。 “阿然我回来啦。” 回应她的,是精粹到介乎有无一般的剑气! 毫不留情的百剑连发,呼啸而来! 一道道剑气汇聚仿佛风暴一样,充斥了过于狭窄的客厅,将她彻底吞没了。可很快,无数凌驾于利刃之上的剑气,就在一缕微光的挥洒之中,尽数消散。 安凝踏步而入,看到了那一张熟悉的面孔…… 早已经,满怀愤怒! “不许欺负季觉哥!” “居然发脾气了?” 安凝微微一愣,旋即恍然的点头:“唔,两年不见,阿然也长大了啊。” 自轻叹里,她的身影却骤然突进,毫无征兆的出现在了安然的面前,轻描淡写的将他蓄势已久的猛攻尽数拆解击溃。 最后,娴熟的拽住了他的手腕,拧转,将他压制在沙发上。 就好像曾经无数次对决的结果一样。 小安,一败涂地。 最后,她低下头来,好奇发问: “这是要跟姐姐抢男人了么?” 小安一愣,顿时震惊到忘记愤怒,奋力摇头:“我,季、季觉哥和我不是那种关系!男人和男人也不可能……” 可安凝却凑近了,直勾勾的看着他。 “可以哦,非常可以哦!”她断然反驳:“只要是真爱的话,年龄、身份、地位都不是问题,性别也不应该是问题吧?” “我和季觉哥不是要结婚的那种关系!” “哦吼?” 安凝的笑容越发愉快,“既然不准备跟姐姐抢男人的话……那你一定会帮我咯?” 她停顿了一下,笑容越发甜美,松开了手:“毕竟,如果姐姐和他结婚的话,你和季觉哥岂不是可以朝夕相处了?” “我……” 小安一时语塞,本能的不想让季觉哥和自己的姐姐过多接触,也不赞同两人在一起:“季觉哥不会喜欢你的!” “是吗?那可就难说了。” 安凝抬起修长的手指,绕着耳边的碎发,露出了精致的脸颊,“毕竟,我很好看哦,比伱还好看。” “没用!” 小安抬头挺胸,断然反驳:“季觉哥从不以貌取人!” “可我很有天赋,也很强啊,比你强个大概十几倍上百倍吧?” 安凝托着下巴,依旧微笑:“况且,我再努努力的话,把二叔一脚蹬开,等爷爷和爸爸去世之后,说不定我就是安家的家主了。 到时候背靠安家,他岂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那又怎么样?” 小安不屑一瞥,气魄越发坚定:“季觉哥从来不在乎权势,也不会因为强弱和家世去比较别人的高低!” “是吗?那看来我在他眼中毫无优势了呀。” 虽然这么说,可安凝却好像丝毫不慌,笑容越发的狡黠,令安然心里浮现出不妙的预感,听见了,她轻柔的话语: “这样的话,我唯一的优点岂不是只剩下‘有钱’了?” “咕……” 安然呆滞。 僵硬的,吞了口吐沫。 唯独这一点,他翻遍圣言录,无法辩驳。 安凝发现了弱点,安凝发起了攻击。 于是,安凝杀死了比赛。 安然,一败涂地,再起不能。 “唔,就这么决定了!只要给他很多很多钱,他就一定忘不了我了!” 安凝乘胜追击:“我记得他会修汽车对吧?买辆车唔,太普通了,总感觉没办法留下什么深刻印象啊……” 说着,她直接掏出手机来,拨通了电话:“喂?爸,是我,我有男人了,给我钱。我要去把寰宇重工的那个跑车厂给买下来送给他……” 完了,完了,全完了! 安然汗流浃背,眼神涣散。 仿佛已经看到季觉哥被姐姐用钱收买,变成了每天只知道享乐花钱再没有任何理想的堕落模样…… 不行,不可以! 必须从姐姐的魔掌里把季觉哥救出来才行!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十六岁生日前的这一天,安然第一次理解了彷徨和无可奈何的意味。 而万幸的事情在于……最终,安凝没买成汽车厂。 因为爸爸不愿意掏钱。 并非是吝啬于这微薄的见面礼。而是在纯爱中老年人看来,没有正式表白和交往就不算谈恋爱。 纯爱万岁! 小安下定决心,以后一定多打工,多接单,多赚很多很多钱给季觉哥,让他坚持理想,免受姐姐的罪恶诱惑! 奋发!努力!变强! 将我的软弱弃置于此…… 这一份力量,正是保护季觉哥的理由! 而窗外,长夜漫漫。 月光自云层之后渐渐隐匿。 黑暗恒久如噩梦。 . 噩梦和地狱都在血中。 济慈医院,住院楼,猩红流淌的走廊尽头,传来了清脆的声音。 叮—— 电梯门打开,展露出了一张裸露白骨的惨烈面孔,踉跄的,迈动左腿,一步一步走出。 左手空空荡荡的残破袖管里,鲜血滴落。 “这日子,是不是有些,刺激过头了?” 老林抬起黑烟和火星凝聚而成的左手,摸了摸脸,强行接上了断裂的下巴,抚平了破碎的皮肤,将原本的模样拼凑完整。 在窗户的倒影之中,端详着自己如今丑陋的样貌。 而就在电梯门之后,是尸骨和猩红所堆满的地狱,再无任何声息。 “啐。” 他低头,吐出了猩红的血水。 一步步,走过遍布尸骸的走廊。 最后,推开了病房的大门。 满目狼藉中,传来疲惫的叹息。 “来晚了啊,老林。” 就在地上,被打翻的推车和乱七八糟的线缆和输液管之间,陈行舟抬起头来,沙哑问候:“出什么事儿了吗?” 就在他怀中,双手的绞杀里护士剧烈的挣扎着,吐出了猩红的血泡。痉挛的手掌胡乱的拉扯着陈行舟的面孔,留下一道道深可见骨的挠痕。 就这样狼狈的迎来终末。 再无声息。 “看起来状况似乎不错,手术很成功嘛,万灵药没给你白用。” 同样狼狈的搭档咧嘴,嘲弄发问:“平白死去活来一遭,何苦来哉?” “从我七岁出来混,十一岁的时候帮大佬开始做事,就明白一个道理——男子汉大丈夫,要死就死无葬身之地,干脆利落,要赢就赢的彻彻底底,威风八面。 连自己的命都不敢赌,算什么男人?” 陈行舟艰难的松开手,无视了腹部流出的猩红色彩,呛咳,喘息,最后抬起头,“有烟吗?” “这时候抽烟?找死么?” 老林撇嘴,残存的右手在口袋里摸了半天,将烟盒和打火机丢了过去。 一缕青烟自火光中升腾而起。 白雾缓缓吐出。 陈行舟惬意的躺在床脚的血泊里,无视了内脏的绞痛和死亡的阴影,就仿佛,毫无烦忧:“你看上去老了很多岁啊,我死了的日子有这么糟吗?” “称得上轻松愉快,少了个麻烦老板,每天都好像退休一样。”老林满不在乎的回答:“倒是玉帛那孩子,这两天够呛,恐怕快撑不住了吧?” 陈行舟沉默片刻,轻声说:“是我拖累他了。” “不,我觉得,他现在唯一的指望,就是你赶快咽气了。” “啊?” 陈行舟呆滞。 老林耸肩:“他打算听朋友的建议,把那笔钱捐了,给崇光教会。然后自己一个人,人生重头开始。” “哈哈,哈哈哈哈哈,咳咳咳咳……” 在呛咳之中,陈行舟再忍不住,大笑出声:“这不是交了很好的朋友嘛,挺好,非常好,这下就算我死了也放心了。” “哪里的话,祸害遗千年,你的命还长着呢。” “听着就不像好话。” “凑合凑合听吧,你也不是什么好人。” 老林伸出独臂,将半死不活的陈行舟从地上拉起来,放在轮椅上,然后再口袋里掏出药剂来,对准他的脖子再来一针:“别开心的太早,胜负未分呢。” “不,我已经赢了……” 自恍惚和眩晕中,陈行舟咧嘴,轻声呢喃:“与天争命,我成了。这一局,胜负在我!” “是是是,对对对。” 老林无可奈何的点头,看着他苍白的脸色渐渐泛起红晕,自昂贵的药物之下,渐渐清醒,恢复理智。 直到最后一丝笑容从脸上,消失不见。 他再度恢复了冷静。 重新变成了他所熟悉的那个陈行舟。 而就在门外的血水之中,脚步声响起,一个又一个的身影从阴暗中走出,站在了走廊之上,静静的等待。 直到老林推开了大门,一辆轮椅碾着血泊,行驶而出。 “走吧,各位。” 陈行舟平静的颔首,向着久违的下属们问候,“去见见老朋友们,给他们点好消息。” 他说:“今晚太长了,我怕大家等不到天亮。” 在窗外,最后一线霓虹和亮光自深夜之中熄灭。 无穷黑暗里,只有血和死亡。 这便是残酷的尾声。 他们抛下了一片狼藉的病房和走廊,就这样,消失在黑暗里。 十五分钟之后,雷耀兴收到消息,金无咎和李文同两队,全军覆没,陈行舟失踪,去向不知。 两个小时之后,海州光耀医院的大夫亲手签下了死亡证明,送达了抢救室外的雷耀兴手中。 在苟延残喘了半个月之后,雷武业终于断气了。 “一步慢,步步慢啊。” 雷耀兴凝视着手中的那一纸证明,抬起头来,望向窗外越发浓厚的夜色,一片无穷黑暗的尽头,那等待着他的结果已经隐隐显现。 可出乎预料的,他却一片平静。 “发丧吧。” 他说,“有些事情该结束了,总要有个了断。” 四个小时之后,突如其来的雷鸣之中,暴雨倾盆。 当突如其来的雨水匆匆而去之后,天穹的尽头便跃出了一线隐约的曙光,照亮了未曾洗尽的血色。 对于所有人而言,都漫长到看不见尽头的一夜,迎来终结。 第140章 丧帖 第140章 丧帖 天亮之前下了一场雨,驱散了空气中潮湿的热意。 清晨的薄雾萦绕在山崖之间,遮蔽了喧嚣的潮声。 刚刚睡着不久的季觉被山间行车的声音惊醒了,他睁开眼睛,走向大门时,看到站在那里的老汤。 还有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中老年人递上了一封东西之后,转身离去,对于两边那些还没有掩埋的尸体,看都没看一眼。 走了。 “什么人?”季觉问。 “……雷耀兴的人。”老汤看着手里的东西,神情复杂。 “来收尸的?” “确实是谈和收尸有关系的事情,但收的不是这里的尸。”老汤将东西递过来,“你自己看吧。” 季觉接在手里,薄薄的两张,宛如什么通知,和婚礼邀请函不同,纯白色的卡片考究又简谱,印着隐约的水印花纹。 那是一封丧贴。 “先考雷武业……” 季觉看了开头之后,又看了一眼落款,雷耀兴,瞬间恍然:“老登终于咽气儿了?” 苟延残喘了大半个月之后,终于老腿儿一蹬,摆下一滩烂摊子之后,自己反而痛痛快快的死了。 世上的好事儿怎么都让你个老东西赶上了呢? 只不过,这个节骨眼上的葬礼……季觉本能的有种不妙的感觉。 雷武业一死,生前那么多‘亲朋好友’们,恐怕都收到了丧帖,不论是从情面、礼数亦或者是自身处境乃至为未来做打算,恐怕都要出面走一趟了。 换而言之,这一次的葬礼,恐怕会变成崖城荒集所有成员在你死我活一个多星期之后的,第一次会面。 “这是要开大会啊。”他恍然的轻叹。 明明是雷武业的葬礼,可雷武业死的安不安详已经不重要了。 这一场葬礼,有可能变成决定整个崖城暗面的未来的会议——而会议可能只会有两个结果,要么雷耀兴靠着血腥的手腕压服了所有人,一举上位,登上话事人的宝座。要么不欢而散,回家继续刀剑相向,杀到只剩下最后一个赢家为止。 不,万一处理不好的话,说不定葬礼就不是雷武业一个人的葬礼了,不知道还有多少人要被埋进土里陪葬。 瞬息间的思索之中,季觉感觉自己好像隐约抓住了什么关节所在,可思路又很快模糊起来。而更令他疑惑的事情,在于这一封丧贴所邀请的人…… 不是陈行舟,而是陈玉帛。 他掏出手机,想要给闻雯打电话打探一下消息,可电话却没有接通,免打扰模式,只有一条预设的短信发过来,说是会议中,稍后回电。 实际上,并没有过了多久,电话就打过来了。 甚至没等他主动发问。 “陈玉帛收到丧贴了?”闻雯问道。 “对。”季觉问,“要管么?” “看伱,去或者不去都无所谓。”她说:“已经结束了。” “啊?”季觉懵逼。 “说起来一时半会儿有些复杂,但你不用这么紧张,有兴趣的话就带着陈玉帛那傻小子走一趟呗,正好也看个热闹。” 闻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嗤笑一声:“现场应该会有安全局的人在,你只要不跑到雷耀兴跟前跳脸,他就动不了你,放心。” 她说:“去去无妨,就当有始有终吧。” 结束了? 挂断电话之后,季觉茫然的思索了许久,依旧找不到头绪,可最后还是决定去看看。 反正闻姐总不至于一脚把自己踹进火坑里。 况且,在云山雾绕的斗争边缘忧心忡忡的煎熬了这么久,总要有个答案吧? “去看看?” 他看向了脸色苍白的陈玉帛。 有那么一瞬间,陈玉帛欲言又止,眼泪都掉下来了。 能不去吗? 很遗憾,不能。 而且还不能带猫…… 万一葬礼上你家猫往棺材板儿上一跳,把雷武业惊诈尸了,到时候算谁的? 如是,挥泪和两只猫猫作别之后,十万分不情愿的陈玉帛终究还是在季觉的催促下上了车,连带着老汤。 尽管嘴上不停的在说“咱们的合同不包含出门,得加钱的嗷!”,但还是跟了上来了,嘀咕着什么“真要动手我立马就走。”之类的话。 结果,等快到了地方的时候,就自己下车到路边买烤肠去了,一口气炫了两碗汤粉三笼烧麦嘴里塞得鼓鼓囊囊,吃的嘴上全都是油。 蹲在路边,看着来往的豪车,啧啧感叹。 “真热闹啊。” 明明雷武业才断气了不久,整个崖城最大的殡仪馆就已经布置完成了,现场庄严肃穆,从进门的地方开始就摆满了白色的花圈,上面贴满了各种乱七八糟的挽联。 在未尽的稀疏薄雨之中,有人站在门口,向着客人分发雨伞。 一顶又一顶漆黑的雨伞撑开,星星点点的雨水如同露珠一样明亮着滴落。而成百上千的雨伞自狭窄的道路上往来。 乍一看,那一片漆黑,仿佛干涸之后的鲜血和死亡自墓园之中流出来了一般,像是病菌一样的向着山下的崖城扩散而去了。 庄重到令人发笑。 季觉咬了一口路边摊的包子,轻叹着:“死都死的这么惊天动地,真可惜啊。” “可惜什么?”老汤不解。 季觉说,“可惜我不喜欢黑伞。” 应该挂点红的,那该多喜庆,多鲜艳? 两人在路边看了会儿热闹之后就回了车里,还给陈玉帛带了一笼烧麦,可惜陈玉帛战战兢兢的,完全吃不下去。 一会儿说人活一世就算死也要死的有骨气要不带把刀去跟雷耀兴爆了,一会儿说万一自己死佐,以后猫猫就交给季觉了叫他千万对猫猫好一点多买罐罐。 一顿好说赖说担保他没问题,陈玉帛才哆哆嗦嗦的从车上下来,撑起伞,向着告别厅走去。 出乎预料的时候,在门口的地方,就看到了那个迎宾者。 雷耀兴。 这是季觉第一次见到这些日子以来掀起崖城暗面动乱的这位巨枭,可看上去却像是随处可见的中年人,头发略微一些斑白,神情严肃的同时,又带着几分和煦。 并没有一顿要生吃十个小孩儿的威风煞气。 就算昨晚在别墅里死光了一整队的下属,今天看到陈玉帛的时候,依旧没有显现什么喜怒,只是仔细的看了他两眼:“陈玉帛?” 陈玉帛强充着硬气,可表情却抽搐了一下,声音颤抖:“是。” “还是第一次见面啊,没想到,你和你哥差那么远……是个有福的人啊!” 雷耀兴看了他许久,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必担心,今天来者是客,进去坐吧。” 自始至终,都没看过他身后的季觉和老汤。 季觉也乐得被当做空气。 上完香之后,旁边还有几个小孩儿和不认识的年轻女人戴着黑纱回礼,应该是雷武业的亲属,但此刻他们的神情也隐隐有些惶然和不安,难以掩饰。 花朵环绕的棺材里,躺着一个老头儿,换上了新衣服,神情如此安详。 走完流程之后,陈玉帛就跑到最后面去坐着了,缩着头,生怕别人注意到自己。反而是旁边的季觉饶有兴致的看着来往的人群。 大多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其中不少人还在电视上见到过。 但上完香之后,便都匆匆走了,没有停留。明显不愿意和荒集内部你死我活的斗争有所牵扯。 但还不少人人在上完香之后,便径直在两侧坐了下来,神情或是庄重严肃,或是烦躁不快,交头接耳的说着什么。彼此之间按照各自的阵营,或近或远,但又泾渭分明。 其中不少人的身上都打着绷带或者石膏,尤其是坐在陈玉帛前面的那个女人,已经快把老娘不高兴写在脸上了,不顾场合的抽着烟,若无旁人的弹着烟灰。 而在那一张保养精致的脸上,却盖着纱布眼罩。 一只眼睛已经瞎了。 当她回头看向几人的时候,陈玉帛的脑袋顿时缩的更紧了。老汤一脸茫然的看过去,而季觉却在低头看着手机,毫不在意。 眼看陈玉帛那副样子,她顿时烦躁的撇了撇嘴,收回视线。 而季觉的屏幕上,早已经浮现出现场周围摄像头的场景,甚至,路口的监控。很快,一辆漆黑的轿车就吸引了他的视线。 明显已经有些年头了,但维护的很好,车型并不是什么昂贵的牌子,反而随处可见。最重要的是,在车身之上所印的标志。 三环内嵌的光辉之环。 崇光教会?! 明显是享受着特殊的礼遇,来自崇光教会的车辆一直开到告别厅前面,从上面走下来一个略微有些枯瘦的苍老男人,皮肤干枯,满是晒痕,身上披着一件质朴的黑色教袍,浑身毫无装饰。 在崇光教会里,只有一种人会这么打扮,那就是在光辉之前立誓,一生不蓄私产不谋利益绝不主动伤害他者,追随辉光教条的正式成员! 可在崖城,这样的人只有两三个…… 季觉瞪大了眼睛,终于恍悟,那是崇光教会管理崖城资产的长老! 明显是对对方的上门有所意外,就连雷耀兴也微微一愣,主动迎了上去,同老者说了两句什么。 老者进门之后,拒绝了其他人的搀扶,淡然的上了两炷香之后,居然再一次的回绝了旁边司仪去旁边雅厅休息的邀请。 可也没有转身离去。 反而径直的向着两侧的座位走来,自所有人愕然的视线之中,坐在了季觉他们的不远处。 察觉到季觉错愕的视线之后,老人微微抬头看过来,礼貌的颔首,便收回视线。 眼眸低垂,安坐如山。 季觉僵硬了一瞬,下意识的头皮有些发麻。 不愿意搀和荒集内部斗争,但碍于情面不得不来的人,在上完香之后,都已经全部走人了。可长老却主动留下来,坐在这里…… 崇光教会要搀和进荒集的烂摊子里来了么?! 因为不断有读者反馈,群里人太多了,根本挤不进来,抠门作者不愿意再开新群,也实在管不过来,于是,小手一拍脑袋,点子一来,抽风了,刀一些很久没有冒泡的群员。 事实证明这不是个好办法,也因此令很多默默订阅的读者受伤,在此诚恳向大家致歉。 真对不起,我是傻逼。 目前阶段,作者在群内的工作将以解答读者问题为主,入群粉丝值只需三十,请大家不必在意位置和空余。 等未来应该还会再开一个全订群,到时候就不会再清人了(实际上这个群也应该不会再清了。) 总之,感谢大家的包容,我会让朵朵继续努力的! 第141章 落雨雷鸣 第141章 落雨雷鸣 不止是季觉,在场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包括凝望过来的雷耀兴,有那么一瞬间,他的表情抽搐了一下,仿佛感受到了什么。 可他甚至没来得及思考,因为第二辆车已经停到了门口。 和楼大少出行一般的豪车,顶配光元! 从其中走下来的,是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微胖男人,除了一身的高奢品牌和手腕上的名表之外,看不出有什么出奇,但却令现场的气氛再度紧绷起来。 甚至,更胜刚才。 “好久不见,童先生。” 雷耀兴同来者握手,如今童氏集团的e微微颔首,让人递上了花圈。 “我家老爷子说,这些年和雷老先生相识一场,让我来替他送一送。” 雷耀兴短暂的沉默了一瞬,让开了位置: “……请。” 于是,童盛年迈步而入,取了两炷香点燃,双手合十默祈冥福之后,同样也没理会司仪的邀请,转身向着会场最后面走来。 就在季觉眼皮子狂跳中,坐在了崇光教会的长老身旁。 还有童家! 再紧接着,抵达的车辆是一辆帝国的耀影,装饰低调且奢华,从司机拉开的车门里走出来的是个妆容严肃的短发中年女人。 这个人季觉见过。 在叶教授的工坊里…… 当时叶教授介绍自己给她认识的时候,季觉笑得比幼儿园的宝宝还要灿烂……因为她是全境工匠协会·太一之环在崖城的经理,全权代表! 此刻同样,在上香之后,未曾离去,反而是向着后方走来,坐在了长老的旁边,短暂问候了几句之后,向着季觉点了点头,便闭口不言。 季觉的头皮越来越麻了。 后续登场的也特么是重量级角色…… 星芯协会的本地分会长、市政厅的机要秘书、总督府的特派代表、永继银行的业务经理、寰宇重工和无界通信的负责人。 乃至最后,直接无视了所有规矩之后,停在了告别厅门口的车。 恩,不是什么好车,也不算糟,但是好是糟都无所谓了,因为上面贴着的是崖城安全局的标志。 从上面走下来的年轻男人整理了一下袖子以后,扬长而入。 没理会雷耀兴,更不在乎雷武业,就连香都懒得上。 看都没看棺材一眼。 从头到尾都面无表情,原本堪称俊秀的面孔上也带着拒人于三万里之外的冷漠,满不在乎的走进来。 如是,迎着诸多愤怒的视线走到最后面,向着童盛年问候了一声之后,便直截了当的,坐在了季觉旁边。 季觉的表情抽搐了一下,再一下,此刻只想学陈玉帛一样把头缩起来了。 在他决定换个地方坐之前,听见了身旁的声音。 那个冷漠的男人回头向着他看过来,神情却带着隐隐的和煦,“季觉?” “呃……你好?” 季觉点头,端详着那张没见过的脸,“贵姓?” “免贵,童,童山。” 崖城安全局暂代局长职务的一部负责人自我介绍,同季觉握手:“来之前,闻主管专门请托我看顾你,如今看来,反而不用我多事了。” “呃……” 转瞬间,季觉松了口气,只感觉压力全部不见。 妈耶,这么大一尊大佛就摆在自己旁边,他雷耀兴就算是掏出刀来自己也掉不了半根毛好么! 安全感这不就来了?! 在他赶紧顺杆子往上爬说句‘自己人’之外,却听见了童山的话语:“不止是闻主管,我家那个傻妹妹也经常说起你。” “啊?” 季觉本能的不妙,“说我什么了?” 童山短暂的沉默一瞬,嘴角似是勾起,“名言哥的事情,不用我多重复了吧?” 季觉的表情再度抽搐,根本停不下来。 就知道!我特么就知道! 清清白白十九年,结果一失足成千古恨! 这茬咱就不能略过不提了么?!怎么忽然有种会追自己一辈子的感觉?! “咳咳,见笑了。” “我并不觉得好笑。” 出乎季觉的预料,童山反而一本正经的摇头,认真到季觉都怀疑他是不是在调侃:“我觉得伱说得很好,做的也不错。 这年头,敢能把心里的话说出来,然后真正脚踏实地去做的人太少了。” 他忽然问:“有兴趣来安全局么?” “呃……”季觉表情抽搐了一下,本来想说自己已经是线人了,可在人家看来,线人这种恐怕根本连沾边都称不上吧? 童山说:“我知道二部乱七八糟的事情很麻烦,不过你不用担心,一部随时欢迎你。不,以你的能力,恐怕能直接进三部了吧?” 崖城安全局除了后勤或者财务部分之外,主力部门统共有三个,也就是所有人为了省事儿挂在嘴里的一二三。 通常所有人见到的安全局都是二部,也是三部之中组成最为庞大和复杂的治安部,主管崖城各个区域的治安。也就是闻雯自嘲为片儿警的原因。 第一部是童山如今主管的行动部,局长直属,堪称联邦精锐公务员,主管崖城防务和重要人物的安全。 占据主导的则是天元一系,内部管理和纪律之严格远远不是二部能比,同样待遇和福利也夸张的吓人。野生的天元追随者们做梦都在考公想要考进去,进去之后就是事业编。而且只有一部的人,才能接触到联邦正统的天元矩阵和各种传承技艺…… 要知道,帝国和联邦,这就是全世界唯二的天元大本营! 而他口中的三部,则是构成最小同样也最神秘的部分,技术维护部,分管的是崖城重要设施的维护,包括且不限于大型战争工事或者各种炼金物品……乃至天工以及禁忌造物。内部人员背靠联邦的供应,等闲材料消耗都不皱一下眉头。 这要是早半年,能拿到但凡其中一个ffer,季觉都能乐得腿都合不拢。而现在,并不遗憾的是,他已经完全无所谓了。 潮声工坊就是我家,我心中只有叶教授一个太阳! 季觉不假思索的摇头:“我暂时还是以学业为重,抱歉。” 童山微微点头,并不意外,只是双手递上了一张名片,郑重其事:“有兴趣的话,随时联系我。” “一定。” 季觉仔细收起,然后,才感觉到,告别厅内越发凝重和压抑的氛围。 不知不觉,他周围居然已经全部坐满了! 而且,放眼看过去,各行各业高低贵贱都有,可偏偏里面……没有一个是荒集。 先是崇光教会的长老,然后是童家的童盛年、太一之环,再到安全局的代理局长童山,就像是一块块砸进水潭中的巨石一样,掀起乱波暗潮。 当他们所有人都坐在这里的时候,这一场葬礼,就注定不可能是荒集的内务了。 倒不如说,更有点像是…… ……兴师问罪? 季觉的心里忽然莫名的浮现出了猜测,但或许,只有这样才能解释这一切的发生。 半个月的暗面战争,实在太久了。 而伴随着斗争失控,所影响的,便不止是荒集。崇光教会的医院和救助、童家的生意和经营、太一之环的材料运输和违禁品管控,星芯协会的中立与团结,市政厅的运转、总督府的安全、乃至最重要的……崖城的秩序与安稳。 诚然,只要人性尚存,那么注定存在混沌和无序的荒野,可现在荒野上的血已经流的太多,满溢到了荒野之外的世界里,流到了每一个人的门前。 而直到再一位登门的客人在上香之后落座时,整个告别厅已经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那个面目和童山有几分相像的中年男人施施然落座,穿着休闲西装,仪态俊朗不羁,颇有几分气质。 向着童盛年点头之后,颇为亲昵的拍了拍童山的肩膀,坐在他旁边,“阿山好久不见。” “四叔好。” 童山肃然颔首问候。 “哎呀,放松点嘛,四叔还犹豫着要不要称职务呢,这样是不是更有意思一些?” 四叔无所谓的嬉笑摆手,毫无庄重之态:“阿画上次回家之后气的多吃了好几碗饭,还是你们兄妹关系更有趣啊。” 旁边季觉和老汤眼观鼻鼻观心,正襟危坐,大气都不敢出,乖乖缩头。 在他登场的瞬间,便已经分辨出对方胸前的标记…… 海州读书同好会的胸针。 看上去人畜无害的俱乐部,可一般人谁又想得到,这鬼地方是整个海州最大的以太天选者汇聚而成的情报交流机构呢? 而被童山称呼为四叔的男人,则正是童家的天选,如今海州读书同好会的会长,童听。此刻,他在这里坐下的时候,就代表着,整个崖城所有的以太天选者了。 可在场诸多拜访者里,童家便占了产业、安全局和以太一系的三个代表,由此便可以隐约窥见平日里低调无比的童家究竟有多恐怖的影响力…… 但出乎预料的是,并没有童画那么头铁或者悍勇,童听自始至终都没开启过以太之眼,也没东张西望过什么。在和季觉一板一眼的打过招呼,夸赞了两句年轻人之后,便不再多说什么了。 而伴随着一位又一位的访客到来,祭拜之后坐下或者离开,原本看上去还有些空旷的告别厅,此刻居然已经拥挤到找不到位置来。 忙碌的工作人员还打算往里面搬板凳,可自始至终都沉默着的雷耀兴却抬起手来,挥了挥手。 已经不会再有客人了。 或者说,最后一位客人,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 “不好意思,路上有点耽搁,来晚了。” 轮椅上,脸色略显苍白的男人咳嗽了两声,对身旁的司仪吩咐:“来之前请人买了一些鲜花过来,请帮我摆上去吧。” 在他身后,独臂的苍老男人挥手,将伞收起,一串稀疏的雨水从伞尖落了下来,带着隐隐的猩红。 “哥!” 最后面瑟缩的陈玉帛终于抬起头来了,看清来人之后,眼睛一亮,几乎眼泪都快流出来。 可除了他之外,居然再没有人说话。 只有轮椅碾过地面的细碎声音,直入灵堂。 灵堂静寂,雨声细密。 “好久不见。” 灵前,陈行舟淡然抬眸,向着雷耀兴问候:“兴少,别来无恙?” 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 自昂长闷热的潮风里,远方阴云之中的电光横过。 传来了天动的雷鸣。 第142章 赌 第142章 赌 一言既出,久违的问候随着雷鸣回荡在告别厅之中。 鲜花芬芳,烛火跳跃,一切都肃穆如旧,就连棺材里躺着的雷武业都如此安详。 可在转瞬间,现场的气氛就已经剑拔弩张。 当这个节骨眼上,不速之客一个又一个的倏然而来,自死寂之中已经积累了太多的压力和紧张。 而当本该躺在医院里的陈行舟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告别厅前面的时候,便譬如一粒火星,炸药桶里扩散的烈焰和冲击便再无法阻拦。 椅子摩擦的尖锐声音不绝于耳。 整个大厅中不知道有多少人起身,冷冷的向着陈行舟看来,剑拔弩张,可还有不少人站起身来,看向了雷耀兴。 在转瞬的变化里,所有外来者们稳坐在原本的位置上,不发一语。 自仿佛冻结的空气里,雷耀兴沉默的凝视着眼前近在咫尺的对手,端详着他不再掩饰和隐藏的模样。 即便彼此之间的差距如此悬殊。 对于雷耀兴而言,如同陈行舟这样屡次拒绝白鹿赐福和上位传承仪式的普通人,至少稍微动一动手指,就足以令他血溅灵堂,身首异处。 不,甚至无需他动手。 他能够感受到,此刻陈行舟的状况,称之为奄奄一息都已经算得上褒扬,货真价实的风中残烛。 即便是下一刻就呕血而死也毫不意外。 可偏偏是眼前衰微到极点的人,却成为了他最无法忽视的对手,仅仅凭借着在黑暗中的推波助澜,就让连日以来的雷耀兴疲于奔命的应对,面对着近在咫尺的话事人之位,却难以功成。 此刻,当对方终于以这一副姿态出现在他的眼前时候,掌握着决定性优势的他竟然却开始…… 如临大敌?! 哪怕没有猎食对手的爪,分割血肉的牙,可某种更令他毛骨悚然的东西,涌动在眼前这个男人的气魄中。 明明已经坐在轮椅上,气若游丝。 可此刻,那样的眼神,却宛如自比鹰隼更高远的天穹之上俯瞰。 就好像……自始至终,都未曾把自己放在眼中…… “原来如此吗?” 自难以忍受的杀意和怒火中,雷耀兴面无表情,宛如轻叹:“真是,小看了你啊……” 从一个当初用来当夜壶用的捞钱手套,居然一步步走到现在的程度。 在这一场暗面战争里,仅仅依靠着微不足道的几颗石子,居然便已经在死水一片的崖城之中搅出了惊涛骇浪。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忽然问。 “唔?” 陈行舟微微一笑,似是不解:“具体是指什么?计划?还是野心?那可就有点久远了啊……” “七年前,雷老爷子看重我,要收我为义子,可惜,我这个人比较麻烦,不识抬举,磕头求来的富贵,我不想要。” 他轻叹着,抚摸着轮椅的把手,“二十多年前,我拿着一把破烂折迭刀,去菜市场收保护费,被人看出来色厉胆薄,围起来打,最后,跪在地上哭着磕头求饶……不,或者更早呢。” 陈行舟说,“比那还早……” 这一缕野心和贪婪之火第一次迸射火星,焚烧灵魂,升起青烟的那一刻。 是在他第一次感受到绝望的时候。 “不准哭,玉帛,从今往后,就剩下我们两个了。” 桥洞下面,无家可归的少年拥抱着啼哭的弟弟,冷眼凝视着远方冰冷的霓虹,“把头抬起来,把眼泪擦掉,我们不是野种。 别怕,总有一天,所有人都不敢小瞧我们。” 雨落无声,远方吹来冰冷的风。 仿佛埋葬在黑暗里的死灵们发出的嗤笑和嘲弄。 可当他回过头,再去回忆那一切的时候,一切就变得那么模糊,不再清晰了。 有些回忆已经太过遥远。 以至于就连在噩梦中都难以想起…… “一晃过了这么多年了啊。” 陈行舟自嘲一笑,望向了雷武业的棺材,微微摇头:“如今看来,从一开始我就不是什么知恩图报的人啊。” “确实,义父生前,恐怕也想不到,有朝一日像你这样吃剩饭的狗东西,也敢在他的灵前这么嚣张。” 雷耀兴的眼中浮现一缕猩红,俯瞰,最后发问:“不惜做二五仔,请这么多外人来,想要干涉荒集的内务?陈行舟,你想过后果吗?” 陈行舟,满不在乎的摇头。 “请放心,他们都是我请来做见证的,和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无关,与伱和我之间的事情更无关联。 他们今天必须来……” 陈行舟的话语停顿一瞬,淡然凝视着雷耀兴的模样,“毕竟这些日子以来,荒集所造成的诸多乱象,总要有所交代。” “交代?” 雷耀兴几乎要被逗笑了,“谁给交代?你?你又算是什么东西?!” 陈行舟耸肩,“我只是,想要和你谈谈。” “你?和我谈?” 雷耀兴再忍不住,笑出了声,自震怒之中,质问:“你也配吗,陈行舟!你他妈的拿什么和我谈?!” 那一瞬间,桌椅摩擦的声音,再度响起了。 在最后面,抽烟的独眼女人率先站起身来,抛掉了烟头,走向了灵堂。迎着雷耀兴近乎吃人的目光,站在了陈行舟的身后。赫然是雷武业生前麾下排行十一的契女。 紧接着,是第二个人,仿佛被强迫着一般,满脸无可奈何的站起来,走到了陈行舟的身后。 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 自死寂之中,那些根本没被雷耀兴放在眼中的残兵败将们,几天之前还在摇着尾巴向着他俯首称臣恳请高抬贵手的垃圾,一个又一个的起身……甚至就连雷武业生前的几个得力臂助,乃至其他社团里的数个头马红棍,此刻也毫不犹豫的站了起来,甩开身旁的人的拉扯,站到了雷耀兴的对面。 原本人满为患的灵堂里,如今的椅子居然已经空出了十之五六! 可依旧坐在原本位置上的人,除了雷耀兴直属的社团和几个无法分割的盟友之外,已经所剩无几! 此时此刻,连日以来雷耀兴费尽心力弥合而成的版图,竟然在转瞬间,分崩离析。 咔。 季觉听见了清脆的声音。 在童山旁边,童听已经从口袋里摸出了瓜子儿来,满怀愉快的吐出了瓜子皮,看的他一阵眼睛疼。 你们以太之道走到哪里,命都不要了都忘不了口袋里装的那两把干果瓜子了是吧? 真就什么瓜都吃。 童画只能在凶案现场揣摩情杀动机,每天都只能喊季觉哥下午好,可她长辈都一屁股坐在白鹿的眼皮子底下现场观摩荒集分裂的大戏了……这段位差距是不是有点大了? 察觉到他的眼神,童听回头看过来,好像愣了一下,旋即无奈一笑,然后……把自己口袋里的瓜子儿分了一把过来。 热情邀约。 “……”季觉的表情抽搐了一下,下意识的想要摆手,可伸出去的手却鬼使神差的张了开来,毫不客气的抓了一大把。 咔! 清脆的声音从最后面,错落响起。 季觉眼睛亮起,这以太的瓜子……是真的香啊。 多来点! 坐在这么多大佬中间,就好像坐进了看不见的堡垒里,原本只要风吹草动就会被巨人一脚碾死的蚂蚁也安全起来了。 以至于,根本体会不到此刻灵堂中早已经凝结成了实质的压力。 杀意、憎恶和愤怒,仇恨以及饥渴…… 荒原之中的兽类们爪牙相见,冰冷的气息纵横交错,就连屋檐上坠落的雨滴,都冻结在了半空之中,宛如凝固。 空气中,簌簌齐舞的微尘惶恐震颤,却不敢落下。 在这短暂到难以察觉可是却漫长到煎熬灵魂的寂静,只要一声喝令,一个眼神,甚至一个动作,便足以点燃最后的导火索,引发前所未有的荒集内乱。 可在那之前,轮椅上的陈行舟轻叹着,沙哑的咳嗽起来。 狼狈的抬起手,擦拭,嘴角和口鼻中渗出的血丝。 刚刚换的正装之下,蔓延开了一片触目惊心的暗红,伤口崩裂了,可他却毫不在意,只是慢条斯理的说道: “在这之前,有件事情,必须要告诉你。” 他停顿了一下,缓缓说道:”前些日子我去了一趟瀛台山,有幸,觐见魁首。” 瀛台,魁首。 当这两个带着万钧之重的词出现在灵堂之内的时候,死寂中,甚至就连粗重的喘息声和口水吞咽声都消失不见。 仿佛连野兽的魂魄和凶性也被慑服了。 在游走在大海之上的瀛台山上,被所有白鹿追随者所憧憬和敬畏的魁首,也只有一个……曾经整个联邦暗面的主导者,在百年前一手平定了荒集分裂之灾,踏着前任的尸骨登临魁首之位的白鹿天人! 自从他对万人之上的威权失去兴趣,撒手不管之后,已经有十几年未曾传出过这位被称为隐者的魁首消息了,而曾经被统和的联邦暗面又再一次理所当然的迎来了分裂,彼此斗争不休。 而现在,当魁首的意志再度显现的瞬间,所有人便都已经本能的,屏住呼吸。 “我跟他说,雷老爷子已经年迈,日渐昏聩,逐步背离白鹿之道,一旦有朝一日撒手人寰,恐怕麾下的人马就会立刻失控。 荒集失位愈久,斗争失控,恐怕就将成为成众矢之的,历代话事人数百年之成就,就要毁于一旦。 就好比,现在……” 自间歇的呛咳和喘息之中,陈行舟缓缓说道:“魁首问我,想做什么?我回答的是,收拾人心,铲除祸患,重整失序的荒原。 倘若侥幸能成功,就做个泥塑木胎,野蛮生长或许也是一种荒野定则……他同意了,说,让我试试。 所以,我们打了个赌。” “——我赌我能活下来,而我‘死’后,崖城的事情脱不了我的预料和掌控。” 陈行舟笑起来了,展开双手。 显现出胸前那一片弹痕中所侵染而出的猩红。 这是魁首下达的指令。 直到现在,那一道漆黑的创伤依旧无法弥合,就算有了万灵药的辅助,也留下了一辈子都无法抹去的痛楚。 而同时,这一份痛楚,便是与死相争而胜者的荣勋! 如是,傲慢的俯瞰着眼前的对手,告诉他: “这场赌局,我赢了。” 第143章 龙蛇 第143章 龙蛇 这是一场赌局。 以陈行舟和雷耀兴的一切为注的赌局。 由云雾之外的魁首做出裁断,见证全局——从那一枚彻底击溃平衡的子弹射出的瞬间,便已经开始。 没有弄巧、也不存在伪装和演戏的余地。 要么就这么滑稽的死去,要么活着从地狱里爬出来,伸出手去抓住自己想要的一切! 这便是魁首提前给陈行舟下的绝罚,因为他为了一己之私,欲图将崖城的荒集推向众矢之的,罪该万死。 而从那一颗子弹开始,崖城的荒集只有两种结果。 第一种是雷耀兴压服了所有人,以更胜过雷武业的手腕和力量登基加冕,成为货真价实的崖城话事人,届时陈行舟便是跳梁小丑,不值一哂。 第二种是众怒之下,雷耀兴向前无门,回头无路,没办法一锤定音,也无法掌控局面,以至于威胁到了所有人的安危。 当默契和平衡被打破之后,从死亡中回返的陈行舟代表其他所有的参与者,清算一切。 现在,胜负终于自灵前分出。 雷耀兴终究没有掌控荒集、重塑荒原的能力。 或者说,在陈行舟的干涉和引导之下,一步错,步步错,积重难返,以至于一手将局面崩坏到如此程度。 而原本被人忽视的陈行舟则在睁开眼睛之后……在短短的一夜之间,通过许诺、威慑、谈判与阴谋,再度将一盘散沙重新整合。 长夜已经结束了。 今日过后,崖城暗面将再不复旧观。 雷武业已死,最后的痕迹也将彻底自荒集之中抹除,昔日死水一潭的制衡和对峙将永不复还。 不,或许当雷武业为了延续自身的地位和权力,刻意的令荒野陷入僵化和陈腐时,便已经招致了来自白鹿的厌恶和轻蔑。 天元钟爱制衡和稳定,可白鹿所要的,只有能者居上的淘汰和弱肉强食的循环。 崖城的死水已经腐烂太久。 而在这短短半个月的时光里,自陈行舟的推动之下——这些年他们应打的仗,应献上的猎获和斗争,便已经全部向白鹿偿还…… 甚至绰绰有余。 这是所有人心甘情愿的向荒野献上牺牲。 为了利益,为了野心,为了仇恨或者其他…… 而随着老朽无能的蠢物们倒下,蔓延的血水中,已经有新的种子领受白鹿的恩赐。 野心和渴望自荒原之上再度萌发,年轻的野兽们饥肠辘辘,不可一世的横行,渴望向一切发起挑战。 新旧交替,已然完成。 自此往后的一切,都将和昨日再不相同。 “放弃吧,兴少,大家都不会服你的。” 陈行舟轻叹着,展示着自己身后的支持者:“叔伯们不撑你,老板们不站你,大家都不挺伱,就算是我死了,你难道就能登临大位么?又有谁会信你的许诺和保证? 话事人的位子,你注定已经没指望了。” 他说,“今天下午之前,离开崖城,荒集还有你的容身之地。” 轰! 毫无征兆的,晴天霹雳。 原本门外的老林骤然破空而至,挡在了陈行舟的前面,缭绕火焰和浓烟的手掌显现诡异的轮廓,死死的挡住了那空气中所斩落的无形刀锋。 整个灵堂都轰然一震,自狂澜之中鲜花飞起,凋零着落下,满目狼藉。 “你说不行就不行?陈行舟,你他妈的又算什么东西?” 雷耀兴的眼眸猩红,轻蔑的瞥过他和他身后的那群人:“你以为靠着一帮土鸡瓦狗,就能赢过我? 这里还轮不到你发号施令——魁首要我的命,就让他来对我讲! 你想要我的命,就自己来拿!” 此刻,伴随着雷耀兴的话语,灵堂之内的诸多人猛然起身,再不顾及的显现出灵质波动,恶意狰狞,望向陈行舟和他身后的人。 局势?强弱?众望? 对于野兽而言,那都是没用的东西,不值一哂,穷途破路的走兽尚且知道背水一战,究竟谁做话事人,打过才知道。 就算活着的未必赢,可死了的那个,绝对做不了! “很好,事已至此,我已经无话可说。” 陈行舟轻叹了一声,最后说道:“交给您了。” 说着,他回过头来,看向季觉。 “啊?” 季觉呆滞,懵逼,差点没拿稳瓜子。自所有人的视线里,脑子嗡嗡作响——啥玩意儿啊?咋回事儿啊?交给我有个鬼用啊! 哥们是来吃瓜的,你们白鹿你死我活关我屁事! 可紧接着,有轻柔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 “好的。”她说。 当季觉错愕回头的瞬间,几乎以为是小安也来到了现场。 可那不是小安,而是另一个昨晚才刚刚道别的身影…… ——安凝!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就搬了板凳过来,坐在他身后,可季觉却没有感受到任何气息和动静。 甚至在枯燥的等待之中,她还顺手给季觉后脑勺上扎了个三个小辫儿。 而自始至终,季觉都毫无察觉…… 而现在,少女起身走出,向着眼前的纷争时,便再无人能够忽略她的存在了。 眼眸之中,曾经像是群星闪耀一般的光彩消失不见了,只剩下宛如夜色一般看不见尽头的漆黑。 再看不出轻柔甜美的笑意,只有漠然疏冷的平静。 在等待了如此漫长的时光,经历了诸多预料之外的插曲之后,属于她的工作终于开始了。 曾经所有鲜明的特征此刻全部从她身上消失了,当安凝主动抹除了一切色彩之后,此刻走向灵堂的只剩下了魁首之意的执行者。 宛如荒集化身。 白鹿猎人走向纷争。 就这样,向着所有的人,抬起了右手,展示着佩戴在上面的纤薄手套,如血猩红。 漆黑的白鹿徽记显现光芒。 “今日,我代表魁首传达裁断——” 她凝视着诸多震怒或者惶恐的野兽,漠然宣告:“崖城之争到此为止,切勿再起争端。无能者逐出,不从者死。” 自短暂的停顿之后,白鹿猎人最后发问: “——现在,荒集在此发问,汝等要反叛魁首么?” 一瞬间的死寂里,除了陈行舟和雷耀兴之外,所有人竟然齐刷刷的后退了一步,神情动摇,很快,原本狂暴的灵质波动尽数消散。 甚至还有人主动的放下了手中的武器和配枪,再三后退。 老林依旧岿然不动。 而就在雷耀兴身后,诸多的沉默的支持者里,有人神情变化着,咬牙收手转身匆匆离去;有的人犹豫之后,向后退出。 到最后,就连最亲近的助手和下属,都在白鹿猎人的俯瞰之中驯服的低下了头。可看到依旧挺立狰狞的雷耀兴时,便不由得低声劝告: “兴哥,留得青山在啊……” “兴哥!” 雷耀兴没有说话,也没有理会那些人的拉扯。 面色铁青。 他冷眼凝视着周围那些退让开的人影,最后,看向了安凝,杀意狂暴,如同笼中困兽,被无形的锁链所桎梏一般,难以挣脱。 只是咬牙,强撑着,不肯低头。 “安家来的人啊……” 他从牙缝里挤出冷笑:“嘿,还真是,好久不见啊。” 安凝只是抛过去了一个盒子:“来之前,阿公说,看在和雷武业的那点微末交情的份儿上,让我给你带个东西。” 她说:“希望你好自为之。” 盒子落在雷耀兴的脚边。 他沉默的弯下腰来,捡起,将盒子打开,里面的并不是什么速死的毒药亦或者书信,在柔软华贵的绒布和缓冲层中间的,只有一只随处可见的粗瓷鸡公碗。 就好像已经用过不少年了。 上面的鸡公失色黯淡,带着不少的划痕。 “白鹿是荒野之道,弱肉强食本是正理,可荒野同样也有荒野的规矩,倘若谁想要断绝水源、危及荒原,那他就是所有野兽的敌人。 半个月的时间,你没能整合崖城,压服不协,倘若现在还不知进退、垂死挣扎的话,那就是祸患之源。” 安凝说:“荒野容不下你了,你就要离开荒野,自谋出路。 这是他给你的保证。” 饭碗,自然是用来装饭,哪怕是荒集的饭碗也一样。 人只要还有饭碗,那就有一口饭吃,只要这个碗还在,这口饭谁都抢不走。 人有饭吃,就还能活下去。 这便是荒集所给恩赐。 离开崖城,自谋生路。 倘若有雄心壮志的话,他日未尝不可卷土重来,重夺话事人之位。 命与运,都掌握在你自己的手中。 “现在,我代替荒集再来问你一次,雷耀兴——” 自死寂里,安凝最后发问,“魁首的命令,你是否遵从?” 雷耀兴没有回答。 只是沉默的凝视着手中的碗,铁青的脸上浮现笑意,如此嘲弄,可却不知道究竟是在嘲弄别人还是自己。 可当最后,他抬起头来,看向自己空空荡荡的四周,再看向人群之中的陈行舟时,抽搐的神情便渐渐平静。 到最后,只剩下疲惫和麻木。 “嘿,一败涂地啊。” 他轻叹着,向着安凝抬起了手中的碗,五指的骨节发白:“多谢安公给的救命稻草。” 就这样,满不在乎的平静一笑。 “可惜了。” 雷耀兴说,“磕头求来的活命,我不要!” 啪! 自挥手之中,荒集最后的慈悲脱手而出,摔在地上了,砸成了粉碎。 清脆的声音宛如雷鸣,令所有人的表情一震。 紧接着,便是血液流淌的声音。 落在了地上。 “嗬……嗬……” 雷耀兴瞪大了眼睛,呆滞的抬起手,摸向自己的喉咙时,才察觉到那冰冷质感,割裂手指,如此锋锐。 在粗瓷大碗落地,摔成粉碎的一瞬,其中的一片自地上轻盈的弹起。 仿佛巧合一般,贯入了他的喉咙。 即便是天选者的动态视力也无从察觉,哪怕是重生位阶的恢复能力也无从豁免。 躲不开,绕不过,也无从提防。 譬如命运。 碗是用来吃饭的,饭碗被砸碎了,就再没饭吃了。 人就会死。 这便是雷耀兴自己所选的绝路。 . 那一瞬间,崖城之外,荒野中的远方,群山深处的密林之间,有飞鸟惊起。 靠椅上晒着太阳的老人似有所感,眼角微微抬起。 很快,却了无兴趣的收回视线。 可惜了。 学了雷武业生死不由人的傲气,却没学到他当年胯下受辱的隐忍。 原本假以时日未尝不可能飞腾于九天之上,可惜,龙门难过。 终究不成大器。 不,或许是自己选择了放弃,因为……九天之上的云雾中,那里的位置早已经被人所占据! 大小变化,升隐自如。 高远到令他彻底绝望。 只是……此刻趁势而起、呼风唤雨的巨蛟,他日显现真型时,又究竟是龙是蛇呢? 老人凝视着远方渐渐飘来的阴云,似是出神。 许久,挥了挥手。 再度闭眼小憩。 云散雾消,晴空万里。 第144章 进退 第144章 进退 碗碎人亡。 只是一瞬间,雷耀兴便仰天倒下,自徒劳的挣扎里,血尽而死。 死寂中,没有人说话。 只有季觉梗着脖子,仰头,瞪大眼睛,恨不得拿个望远镜出来,凑上去逐帧观察——他妈的什么鬼?怎么回事儿?发生了什么? 一个重生位阶丢进熔炉里烧都烧不死,防御强一点的,拿反器材步枪顶在脸上打都打不穿皮肤。 此刻,居然被一块从地上弹起来粗瓷碎片割开了喉咙,失血而亡? 甚至就连挣扎都没有力气…… 这是个什么原理?是个怎么回事儿? 他的头发都快竖起来了。 无法理解,搞不清楚,也想不明白。 在那一瞬间只来得及感受上瓷碗碎裂时所浮现的一缕灵质波动,静谧流转,又悄无声息,稍纵即逝的自灵堂之中掠过。 便贯穿了血肉和灵魂,夺走了生命,最终,回归于黑暗中。 没有拔刀相见,也没有你死我活,只是轻描淡写的,完成了处刑。 一切都太过于理所当然了,以至于和季觉所认知的现实彻底脱节,甚至,颠覆,带来的便是毛骨悚然的恶寒。 笼罩所有。 “这就是白鹿猎人吗?”他失声呢喃。 旁边的童山回过头来,“看得明白么?” 季觉断然摇头。 “那是白鹿猎人的绝罚处刑,比飞光之锋还要更上几重的绝技。” 童山轻声说:“在白鹿追随者中,只有三家获封猎人的名号,被赋予了上善的爪与牙。他们的职责是捍卫荒野,维持循环,铲除祸端。就像是猎杀入侵物种的猎人一样,维持生态平衡和荒野延续。 在其中,安氏的职责,就是抹除内部的隐患,他们所有的技艺都是建立在猎杀同类的基础之上……绝罚正是因此而诞生,外人注定无法理解,也无从窥探。” 他略微的停顿了一瞬,看向季觉的眼神越发微妙起来:“之前我以为闻主管能管得住一只离群的白鹿已经是异数了,倒是没想到,你能更青出于蓝。” 季觉的表情抽搐了起来,好几次,欲言又止。 明明挎着批脸面无表情,气质那么严肃,眼神那么认真,这么娴熟的吃瓜流程是怎么回事儿? 你们童家多少都带点是吧! 季觉忽然绝望的发现……怎么这么多世家里,对比起来,最正常的居然是楼家了? 坏了,不会楼家其实也有狠活儿,只不过楼大少被甩出来做了工匠根本就没学到正经本事吧? 自错愕和呆滞之中,地上的血色渐渐蔓延,尸体冰冷,再无任何声息。 就连赐福和灵质都尽数消散了,化为了虚无之雾,随风而去。 这要不是场合不对的话,季觉高低得提着工具箱上去挽救一下,眼睁睁的就看着材料失去价值,他居然不知道该不该痛心一下。 就这样,安凝沉默的俯瞰,直到最后的光彩从雷耀兴的眸中流逝。 一片空洞中,只剩下黯淡的黑。 她收回了视线,最后环顾了一眼四周,就仿佛道别一般微微颔首,转身离去了。 一直到那纤细的身影消失在雨幕之中,整个灵堂内被冻结的氛围才终于好转了些许,可依旧凝重。 倒不如说,紧张惶恐更胜刚刚。 面对白鹿猎人的绝罚,只要等死就行了,可有的时候死并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不知道自己接下来究竟要面对什么。 自己的生命,是否又能继续留在自己的身体中? 就在雷耀兴周围,蔓延的血色流到了心腹们的脚边,可在死寂之中,他们却甚至就连动都不敢动。 惶恐的等待着自己的结局。 直到呛咳声中,陈行舟的声音传来。 “人走灯灭,恩怨两消。看在曾经的恩惠份儿上,伱们帮他收拾一下吧,停灵结束之后,一起合葬,也算成全雷老爷子和他的父子之情。” 轮椅上的男人说:“雷耀兴既然已经死了,其他的就不必再追究,交了帐之后,你们去留随意,想要离开崖城也没问题。 也希望你们不要自误。” 自那高远又漠然的俯瞰之中,所有领受恩赐者表情不一,有的面沉如水,有的眼神憎恶,更多的,驯服低头。 雷耀兴的处置就此敲定,接下来,在所有人屏息凝神的等待里,陈行舟终于回过头来,和煦一笑,向着所有人。 “难得大家同聚一处,崖城乱了这么久了,也该选一个话事人了。”他提议道,“我做话事人,谁同意,谁反对。” “我同意。” 就在他身后,镶着金牙的豹纹皮衣矮子率先举手,毫不犹豫,目露凶光看向四方,俨然一副忠心耿耿的样子,谁敢反对大哥就打爆他的狗头。 “我也同意!” “我也是!” “还有我!!” 在场所有人都争先恐后的表达了赞成,生怕慢一拍就死无葬身之地。而还有的人,只是站在老林的身后,静静看着这一切,微笑不语。 如是,见证着这一场斗争的终结,荒集的再度聚合,乃至,崭新话事人诞生。 延续了半个月的暗面厮杀,终于结束了。 自蜿蜒的血色映照之中。 不,或许厮杀从没有结束,只不过是暂时的,告一段落而已。 而现在,自灵堂之前,话事人陈行舟已经抬起了手,微微一停,顿时万籁俱寂,寂静再度到来。 只有沙哑的声音回荡在灵堂之中。 “有劳大家撑我,做这十年一任的话事人。我不是雷武业,话事人的位子不是我陈行舟一个人的玩具。 十年之后,倘若还有后起之秀想要能者居上,还有财雄势大的朋友想要争一争位子,有过江的强龙想要一统江湖,我也无任欢迎,到时候大家手底下再见真章。 但在这十年里,崖城的荒集,就是我陈行舟的荒集!荒集的生意,就是我陈行舟的生意!荒集的牌子,就是我陈行舟的牌子!” 自肃冷的余音之中,陈行舟的脸上再无和煦,只有更胜雷耀兴的冷漠和残忍,如是发问,“你们,听明白了吗?” 万籁俱寂,再无杂响。 自远方细碎的雨声之中,野兽们如同狂风之中的稻草那样,驯服的低下头了,再不敢表露出任何的抵抗和反驳。 “很好。” 陈行舟微微颔首,最后,拍了拍手,“今日事了,荒集重归正轨。最后,再给雷老爷子上柱香吧。” 就这样,自陈行舟的主持之中,葬礼继续。 一束又一束明灭燃烧的线香插入香炉之中,汇聚为阴影之中宛如海洋一般的碎光,譬如崖城暗面的野兽之眸。 就在香炉旁边,颤栗的司仪抬起了铜杵,麻木的敲下。 于是,磬声幽远,回荡在雨水之中。 一如曾经。 未来或许也不会有任何不同。 . 一个月之前,瀛台山,古老殿堂里,也回荡着同样的鸣动声。 午后的光芒自穹空中洒下,被窗格分成了千丝万缕的斜光,仿佛利刃一样,刺破黑暗,照亮了陈行舟的面孔。 阴暗之中,那个盘膝而坐的苍老身影无所谓的把玩着棋子,声音冷淡。 “确实,这些年雷武业行事愈见老朽,各方制衡之下,荒集也变成死水一片,偶尔几个蚊子起落,毫无乐趣可言。” 被称为隐者的魁首发问:“你怎么看呢?” “舍本逐末,尽丧精髓。” 陈行舟不假思索的回答:“弱肉强食乃白鹿之正理,优胜劣汰才是荒集的主旨。” 他停顿了一下,直白的说道:“荒野不需要天元,也不需要雷武业那一套日渐僵化的规矩。我想,经历了这一次的动乱之后,就算有所衰微,但一番淘汰之下,也能涌现出很多新的种子吧?” 隐者嘿笑一声,如此嘲弄:“听上去确实有趣,毕竟,物竞天择也是荒原的一部分。可倘若有朝一日……群狼环伺的猎物变成你呢?” “那又有什么区别?” 陈行舟疑惑的反问,“不论胜负输赢……届时再度坐在那个位置上的,难道不就是另一个我么?” 十年的时间,他至少有十年的时间,将崖城的荒集建设成自己所预想的模样,由陈行舟所奠定的残酷循环将在漫长的时光中和崖城的荒野融为一体。 即便是在他的推动之下,会有挑战者接连不断的出现,永无休止……可这难道不正是荒集之正理么? 倘若一切顺利的话,十年之后,他大可撒手不管,隐身幕后。 荒集的残酷循环依旧会继续,自他的俯瞰之中。 隐者沉默。 阴暗之中的人影仿佛终于抬起头来了,第一次,正眼相看:“有这份心……再努努力,四十年之后,说不定也能做一任魁首了。” “您过誉了。” 陈行舟俯首,“魁首之尊位,在下着实不敢妄想。” 魁首仿佛笑起来了,“那你想要什么呢?” 陈行舟沉默。 许久。 就仿佛,鼓起勇气一样,轻声说:“我十四岁的时候,有人给我批命,说我这辈子如同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所以我改名叫陈行舟。 我所求的,无非是,进或者不进、行或者不行的自由,仅此而已。”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就好像听见了全世界最大的笑话一样,隐者再无法忍耐,大笑,前合后仰,桌子上的棋子都滚落在了地上,清脆的声音不绝于耳。 一颗黑色的棋子,落在了他的面前。 仿佛赏赐。 “滚吧,陈行舟。” 隐者挥手,最后告诉他,“倘若你真能从地狱里爬回来的话,再去想自由吧。” 陈行舟转身离去。 如是一月,风起云涌,潮来雨落。 当雨水渐渐稀薄消散,同样的天光洒落,照亮了陈行舟的面孔,还有他手中那一颗黑色的棋子。 自诸多下属和野兽们驯服的垂首,恭谨的问候和道别中,一切都变得如此庄严肃穆。 “自由啊。” 陈行舟捏着那一颗棋子,凝视着渐渐明朗的天穹,“老林,你说现在,我自由了吗?” “谁知道。” 老林无所谓的摇头,“就看你心里还觉得,谁还挡在自己的前头咯。” 是啊,还有谁呢? 或许暂时的驯服中,没有人胆敢反抗陈行舟的命令了,但可以预见的,未来这条路上的阻拦者,数不胜数。 怀疑、试探、挑衅,乃至挑战和斗争。 此刻所有俯首的人或许将来都会成为他的敌人也说不定。 即便是陈行舟已经以弱胜强,在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内,一跃龙门,再和往昔不同。这一份手腕和筹谋诚然可怖,但力量却未曾得到完全的印证……而崖城之外投入诸多的其他话事人们,未必会放弃这一块快要到嘴里的肥肉吧? 新的挑战者,恐怕很快就会出现,而且会更多,更危险,更麻烦。 明明他已经爬出了一片泥潭,却又落入了另一片更大更深的泥潭里……想要升腾,可又要挣扎到何年何月呢? “自由啊。” 他自嘲一笑,如此不自量力的愿望,魁首又如何不会发笑? 可至少现在,棋子已经在他的手中。 他握紧了拳头。 再没有说话。 自沉思中,视线望向了渐渐离去的人群,还有远方那个少年的背影。 季觉。 昨天熬夜写的差不多了,今天提前更了。这一卷眼瞅着快结束了,可下一卷写什么,脑子里完全空空荡荡,哭了。 可以给张月票吗?求求了。 第145章 感召 第145章 感召 在新的话事人上位,旧的斗争和厮杀终结之后,雷耀兴用自己的血洗去了曾经的一切。 在得到了面子上的交代和实质的补偿之后,各方的代表已经接连起身离去。陈玉帛也跑到他哥的身旁问长问短。 季觉靠在椅子上许久,抬起手从后脑勺上摘下三个橡皮筋来,放在手心里看了很久。 无声一叹。 “要走了?”老汤敏锐一瞥。 “是啊。” 季觉毫无遗憾的收回视线,磕掉了最后一颗瓜子:“瓜吃完了,事情做完了,我还留在这里干什么?找新的话事人献媚嘛?算了吧,我又不混社团……你呢?” “我不能走啊!”老汤震声,“陈行舟那王八羔子,坑了老子这么大一笔,这不得多要点尾款?” “那就祝你讨薪顺利吧。” 季觉微微一笑,和汤虔挥手道别,穿过人群时,好像不小心一样,一个踉跄,撞在了前面人的身上,顿时尴尬: “啊,不好意思。” “没关系。” 回头的陌生女人本来微笑着,可看到他的样子,愣了一下,点头之后就急匆匆的走了。 只留下隐约的香水味,令季觉在原地停留许久。 垂眸,若有所思。 然后,听见了身后轮椅转动的声音,是陈玉帛推着陈行舟过来了。 那小胖子此刻全无连日以来的沮丧和不安,眼睛都亮了许多,喜气洋洋仿佛快要插着翅膀飞上天了。 确实是,一飞冲天。 荒集主事,崖城话事人的弟弟,难道不是今非昔比么? 从今天开始起,整个崖城所有见不得光的产业,都已经是陈家的私产了,皆可由陈行舟一言而决。 而陈行舟似乎并没有喜形于色,依旧平静,笑容和煦又热情。 主动的伸手。 “季先生,初次见面,还没有正式谢过你。”他看了看那女人离去的背影,笑容愉快,“怎么了?有兴趣的话,我可以介绍。 “不,没什么。” 季觉回答,“只是感觉好像在哪里见到过。” “正常。”陈行舟说,“都是崖城人,逛街多了总会眼熟。” “原来如此。” 季觉恍然的点头,嗅着鼻尖那消散无踪的香水味,只是说,“怪不得呢。” “后生可畏啊。”陈行舟的笑意轻柔,满怀着欣赏:“未来的世界,就要看伱们这些年轻人的了。” “算了吧,我感觉还是工匠更适合我。” 季觉不假思索的摇头,“至少简单。” “很简单吗?” 陈行舟微微一愣,第一次听见如此大的口气,将不知多少人耗尽一生难以获得成果的工匠之路,称之为简单,却又如此理所当然。 他一时间居然分不清这是不知天高地厚的浅薄,还是属于真正天才的自信,只能感叹:“朝气蓬勃,真是厉害。” 季觉点头,只是说:“大概是因为比做工匠还要难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吧?” 于是,陈行舟沉默。 再没有说话。 “怎么了?” 季觉笑起来了,“今天不是大好的日子么?何必沉默,正该庆贺才对。” 陈行舟的态度,他根本毫不在意,他是不是话事人,关我屌事。 有本事来潮声工坊打我啊? 作为陈行舟亲弟弟的救命恩人,他此刻就算一脚把这家伙的轮椅蹬翻了,陈行舟恐怕也得自己爬起来竖起大拇指夸他踹的好,踹的妙。 他又用得着怕什么? 又何须顾忌? 陈行舟轻叹了一声,拍了拍肩膀上陈玉帛的手,于是,陈玉帛微微错愕之后,就主动离开了,留下两人在原地。 “只是,有所感慨罢了。” 他缓缓说道:“一直以来,我都觉得,能爬到现在的高度,除了城府心机和手腕之外,最重要的反而是运气。” 说着,他回头看了一眼远处举着手机拍野猫傻乐的陈玉帛,由衷感慨:“可如今看来,我那傻弟弟的运气,反而比我好得多。” “傻人有傻福,只要不是傻逼就行。 要我说,你少妨着他一点,他的福气会更多。” 季觉双手插在口袋里,最后发问:“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吩咐么,陈主理?” “……确实,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短暂的思索之中,陈行舟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了早就准备好的东西:“阿帛告诉我,你一分钱都没有要。 我躺在病床上的时候,你劝他把那笔钱捐了,多行善事。 你是个好朋友,世上难得的好朋友。” 他说:“这件事,就按你说得来。” 递到季觉手里的,只有一张纸,如此轻薄,可模样和抬头却如此熟悉,仿佛在哪里见到过。 那是两张文件。 一张是捐款单,现金捐款四十六亿四千一百余万联邦币,有零有整。 另一张是股份代持和出售的委托,超过数十家公司的股份,其中不乏大热的上市公司,乃至诸多宝贵资产。 全部都委托给崇光教会代持,抛售,所得一切钱款,尽数用于慈善工作。 而令季觉目瞪口呆的是,捐款单和委托书的落款。 不是陈玉帛,也不是陈行舟。 是季觉…… 等等?! ji,季,jue,觉? 他瞪大眼睛,凑近了,仔细端详,反复确认,许久,依旧一头雾水。 然后,便看到了陈行舟最后递上来的东西。 一个小小的徽章。 简单来说,就是一个铁片胸针,毫无灵质波动,上面铭刻了崇光教会的标记,同时加了三层金边,背后刻着季觉的名字。 最后刻印以辉光之灵的印记作为防伪。 这是崇光教会为大额捐赠者所提供的唯一答谢,同时,也是名利场上万金难求甚至难得一见的真正奢侈品。 因为只有真正为慈善事业捐赠超过数十亿,因此而拯救无数的病痛、困苦和绝境的人,才能够从崇光教会的手中得到这一徽章。 不能售卖,也无法转让,等季觉去世之后,还会有人专门登门来收回,供奉在中央圣所的善行之墙上。 简单来说,这是一个货真价实全世界都认证的‘好人证’! 只要戴着这个,季觉到哪儿都能横着走,就算是去了中土,去了帝国之后,任何一个有眼睛的人看到他胸前的徽章,也都会低头问候,欢迎光临。 甚至直接走进总督府里拍着总督的秃头跟他说我觉得你最近有些事儿做的差了,总督也只会陪着笑承认,您说得对。 明面上它并不具备任何的效力,可真正的影响力,却早已经涵盖了各个方面。 没有谁会厌恶一个积德行善的好人。 也没有谁会发自内心的对一个佩戴崇善徽章的人有所不满和不敬。 从此之后,季觉就是崇光教会里有实名认证的善行者了! 从今天开始起…… “来之前,我跟长老说了你的事。” 陈行舟微微一笑,“长老说谢谢你,想请你有空一聚,以后,你永远是崇光教会的座上宾客了,不论去哪里,他们都是你的朋友。” 季觉抬头,看向远处人群中被环绕着的长老。 苍老的长者回眸,望向季觉时,再度颔首。 眼神洋溢着发自内心的亲和和赞赏。 “可为什么是我呢?” 呆滞之中,季觉疑惑发问:“真想要捐的话,用自己的名字不好么?” “是我的话,就算捐了,也不会有这种待遇的。” 陈行舟自嘲一笑,“主教跟我说,想要堂堂正正的有所结果,捐钱是没用的,问我以后能不能多行善事,我做不到。 恐怕这辈子我都是做脏活儿的命了,可至少阿帛可以干干净净的活……” 他发自内心的笑了起来,看着他: “谢谢你,季觉。” “九家慈善医院都因你的捐款引进了新的设备,接下来,崇光教会会拿这笔钱,在整个海州推广新的疫苗接种。那些股份会被崇光教会长期持有,所赚取的一切分红,会给更多无法负担的人提供长期血液透析。” 他说:“从今往后,你永远是崇光教会的朋友了。” “……” 季觉沉默,低头,看向了手中的徽章。 仅仅是一周不到的庇护,竟然换来了如此庞大的报偿,尽管他从未曾想过将这一笔钱据为己有,就算是陈行舟主动给自己,他也不会要。 但此刻,他却依然为陈行舟的这一份馈赠而欢呼雀跃,打心底的感到愉快。 只是,如此庞大的一笔捐赠,背后又隐藏什么价格呢? 这算又是什么? 报酬么? 他淡然一笑,并不狗血拉扯或者推让,堂堂正正的将徽章揣进口袋里,最后发问:“这么点东西,对亲弟弟的救命恩人,是否过于吝啬了?” “些许微薄感激,不妨碍以后你我相善或者为敌。” 陈行舟按着轮椅的扶手,挺直身体,正色发问:“虽然多半是句废话,但我还是想问问——有没有兴趣来荒集? 话事人十年一届,以你的才能,或许轻而易举。不,说不定有了你,我这十年的位子都坐不满呢。” “不好意思,一点兴趣都没。” 季觉断然挥手:“那种东西,你就自己留着玩吧。” 雨停了,该走了。 请假了这么多天,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做呢。 大中午的,速度快点,还能去顺路接老幺他们放学。 就这样,季觉毫不眷恋和动摇的转身离去。 屋檐下滴落晶莹的水珠,远方大门之外的海岸焕发出粼粼波光,如此闪耀。 扑面而来的风都变得如此清爽。 潮声涌动,一如既往。 就像是半个月之前的幽远鸣动一样。 在墓园的大门之外,季觉最后回头,再看了一眼飘忽的真相。 一切的起始,这一场腥风血雨的开端,源自于陈行舟的弟弟陈玉帛被雷耀兴所袭击,紧接着,雷武业垂危濒死的消息不胫而走…… 而这一场袭击又是因何而起? 一场莫名其妙的赌约,一个开车从来不敢超八十迈的跑车爱好者,一个被当枪使的富二代,还有一个至今不知所踪的女人,还有一个机缘巧合被外包卷进来的倒霉鬼季觉。 为此,逆鳞受触的陈行舟悍然同雷耀兴翻脸,掀开了动乱的序幕。 可……几个小喽啰,和一个狙击手? 如此渺小的角色,真的能担当拉开序幕的职责么? 既然要袭击,为何在终点?在路中间放一块石头岂不是更方便? 想要稳妥的话,在人群中直接乱枪打死,岂不更简单?倘若当初季觉真的放手不管的话,那一枪真的会打中吗? 而在俱乐部里间接引发了这一切的那个神秘女人,又带着她的香水味去哪里呢? 雷武业又是为什么忽然之间在几个月的时间里从年富力强变得奄奄一息?雷耀兴为何会一步步行差踏错,渐渐走到到同所有人为敌? 这一场葬礼为何会如此及时? 而那一颗射向了陈行舟的子弹,无人察觉,同时又无人阻挡,如此匪夷所思的高超射术,又是出自于谁的手中? 太多的谜团了,已经随着时间而变得无法追溯和考证。 伴随着新话事人的上位,一切都将被尘埃渐渐覆盖,和知道太多的人一起,在地下长埋。 可此刻季觉却不由自主的开始想,倘若是自己……设身处地,又会如何? 答案是没有答案。 就好像此刻,有些结果注定没有结果。 所以,到此为止吧。 其他的一切不必再深究,这就是所有人都会满意的结果。 对于工匠学徒季觉而言,崖城暗面的动乱已经结束,后面的一切,和他再无关联。 属于他的世界,不在这一片荒野之中。 “再见吧,白鹿。” 季觉回头,望向路旁堤岸之下的涌动的海波。 潮水倒影之中,白鹿伫立在遥远的荒野里,静静的凝视着一切。 生存、猎杀、角逐、死亡。 这混沌又残忍的荒野万象…… 自始至终,白鹿见证一切。 可见证这一切的,难道仅仅只有白鹿么? 那一刻,告别荒野的少年抬起了头,终于看到了。 天穹之上笼罩尘世、囊括万宇的庞大显像——至大无形,至高无相,浩瀚如海又升腾如焰。就像是一条看不到尽头的漫长之路,无止境的向上,向着更高处进发…… 祂在看着自己,自始至终,沉默无言。 就仿佛,等候多时。 尘寰寂静一瞬,墓园之中的屋檐之下,残雨滴落,碎散在一片嫩绿青葱之中,微光显现。 厅堂之中的众人谈话顿时停顿,似有所感一般,向着远方的天穹回眸。 “上善感召?” 童听抬眸,恍然感慨,“未曾见过‘那位’会对一位工匠厚爱至此呢。” “我以为会是白鹿。” 老林遗憾摇头,“可惜了。” “上善自万象之中流转,猎人和猛兽所追逐的是猎获和荒野。可从荒野之中,有灵众生也能起超拔之心,攀登之念……” 崇光教会的长老仰望着那浩瀚升腾之物,无声一笑,“即便是此刻的诸位,难道不是也怀着升腾之意么?” 野心与理想,本就是一体。 尘世万象,皆由此而来。 有人说,人是猴子变成的。 或许,当猴子萌生直立行走的想法那一瞬间,这一份单纯的愿望,就注定将世界导向了如今的混沌和疯狂吧? 这一份超拔之心与善恶无关,也无关崇高或卑微、道德亦或者尊卑。 当野兽眺望眼前的世界,恐惧、彷徨之后,萌发渴望的瞬间,世间第一个灵长便由此而生。 尘世万般,一切起自原初的超拔之念。 这便是灵魂之起源。 “原来,你在这里吗?” 潮声里,那个背离了白鹿轻身远去的少年轻叹着,伸出手,向着天空。 握紧了那一缕从天上所落下的,璀璨流光! 有那么一瞬间,他好像看到了,无数幻影像是海潮一样,呼啸而来。 那些曾经的一切,曾经的季觉…… 稚嫩的婴儿牙牙学语,伸出手握住了玩具、烈焰的幸存者流尽眼泪,爬出废墟、狼狈的少年工低下头,咬紧牙关去扛起石砖、应聘的幸运儿从陆妈手里接过了扳手、昂首挺胸的学生走进了天门大学的校门、不甘于沉沦的灵魂从噩梦中升起,复返尘世、冠戴变革之锋的余烬天选者斩下一剑…… 乃至此时此刻,沐浴着海风的工匠,再度眺望烈日和天穹。 从过去季觉,到现在季觉,自时光的残痕之中延续为一线。 明明年龄、身份、处境,好像都已经截然不同,可又仿佛从未曾改变。 世间众生,于此皆无分别。 垂死的雷武业在弥留之际依旧想要紧握权位、沦落谷底的陈行舟发誓要出人头地、等候多年的雷耀兴想要接管所有,而不甘落寞的喽啰们想要上位登台…… 即便那面貌和身份都截然不同,可这一份动力,却发自同源。 贫者会渴望财富,弱者会憧憬变强,一无所有者贪婪权势,厌恶现状的人会诉诸理想…… 即便是沉沦泥潭,难以自拔,却又不死心的想要抬起头来。凝望天空时候,便不由自主的渴望去……触及繁星! 当这样的念头从脑海中浮现之后,便再难以忘怀。 于是,攀爬之心,日益炽盛。 终究不可阻挡。 就这样,井底之蛙们开始向往头顶那一片遥不可及的光亮,沉沦泥潭中的困兽也会本能的去追逐山峦。 奋力挣扎,攀登向上。 险峰之上或许更有险峰,高天之外,亦或者还有高天一重。 可只要世界上还存在无法触及的高处,那么这一份超越之心,便无法断绝。 ——这就是,升变! 推荐一本老朋友的书《穿越妖武世界,我成江湖百晓生了》 实话说,我也震惊他忽然之间就披着马甲开了书,总之,推荐一下~ 第146章 潮声工坊,不养闲人(感谢咸鱼翻身再翻身的盟主 第146章 潮声工坊,不养闲人(感谢咸鱼翻身再翻身的盟主 屏幕一闪,讯息发送完毕。 季觉关掉了手机屏幕,摇头叹息,“服了,打个雷下点雨都请假,废物没救了。” 本来还想多说两句,可他刚注册了个叫崖城上单的小号,才骂了一句就被封了——市政厅这帮狗东西平日里不干人事儿,做孝子和封号倒是比谁都特么的快。 季觉不由得兴意阑珊,算了,先记下来,改天再换个小号继续骂。 在崖城,有三样东西总不可避免,刮风、下雨、骂总督。 崖城地处边远,紧贴着无尽海,每年台风不断和雨季延绵,隔三差五就水淹,偏偏下水道烂的一塌糊涂,不能说没有,但也和没有差不多。 这么多年来,总督换来换去,光顾着捞钱了,口号喊得比谁都响,结果实事儿根本不干半点,反倒是八十万一个的垃圾桶装遍了大街小巷。 谁看了不说一声晦气? 到现在居然只是停留在骂总督的份儿上,已经是人心淳朴有上古遗风了。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原本还算晴朗的天气再度被乌云所笼罩。 淅淅沥沥的小雨再度洒落下来。 电闪雷鸣。 他打了个哈欠,最后一次挥手。 操作台上,遍布裂隙的炼金物品自解离术的破坏之下,应声而碎,化为粉尘。 残存的一缕精粹闪光自其中飞出,便被季觉捞在了手里,转而被机械降神的能力所吸收。扑面而来的幻象和感知里,季觉不由得龇牙咧嘴,一阵反胃。 花了好几天的时间,他总算是把前些日子从别墅里扛回来的那一堆下脚料炼金产物全都粉碎完毕了。 解离术的进度倒是有了可喜的增长——虽然效果相对微弱,但已经能够做到双手状态下百分之百的释放成功。 可偏偏一堆报废装备里榨出来的精粹,实在是太过于稀少了。 聊胜于无。 以至于,机械降神的成长反而寥寥无几,至今还卡在二阶百分之九十五的程度,增长不到五个点。 只能说,有些人你看他混得人五人六前呼后拥的样子,身上带的炼金物品却全部都是一堆下脚料,质量实在是低的吓人,制作水平更是菜得抠脚。 有些操作已经不是下饭的程度了,直接连桌子都给掀了,总能在一些预想不到的地方给你一点奇妙惊喜。 就好像季觉修车时候摘下轮子之后看到光滑如镜的刹车片、车主说开车的时候有异响结果趴下来一看传动轴都断裂之后拖在了地上。 匪夷所思到简直是工程学的奇迹,季觉都想要递给烟问一句大哥你是怎么做到的? 对比起来,前些日子超凡视界的吊坠都显得可圈可点、中规中矩了起来。 习惯了叶教授那严谨到毫无瑕疵、流畅到宛如天成的创造之后,季觉的眼界都已经被拔的太高,完全没办法习惯如今市场上流传的那些劣质货色。 光是看看强迫症都要犯了。 可实际上,如今市场上流传的普通炼金创造里,有百分之八九十以上都是这种玩意儿。 合格的工匠太少,可需求又太多。 正式的炼金工匠已经可以独立接单和主顾进行一对一定制化服务,根本没必要去摆摊。大型工坊批量化生产出的各色标准设备就连各个大型组织的需求缺口都无法满足。 以至于一般人花钱搞到手的,绝大多数都是学徒们用来练手的货色。 唯一的优点就是能用,能用就行了,因为除了能用之外,其他的耐用性、稳定性和安全性上哪儿哪儿都不行,包含赐福的高等造物更是寥寥无几。要么就是后门比前门还多,消耗比直接烧灵质还大,使用后果比跳楼还坑的陷阱。 也怪不得陈行舟听见季觉说工匠很简单的时候会哑口无言。 实际上,绝大多数人听见如此大言不惭的话,没当场笑出声说两句年轻人不要好高骛远就已经很给面子了。 从学徒的入门到成为一名合格的工匠,在老师倾力培养和提携以及本身天资出众的情况下,平均所需要的时间是七到九年。 这还是卷生卷死的状态之下,稍微懈怠一点,或者天资稍次,老师教导不用心的状态下,十年二十年的也大有人在。年年报名年年考,年年考到最后把自己给考崩了,最后送进精神病院的人又不是没有。 龙门难过,哪里的龙门都一样。 就算是现在季觉的实操靠着机械降神的吸收,已经无限接近满分水平,可理论上的欠缺依旧无法通过开挂来弥补。 正式工匠要掌握的十六种器型他才学了不到一半,复数上善徽记的印刻和高级的复合回路也才堪堪入门,更不要提在赐福造物的创造上的经验也寥寥无几。 要刷的经验条太多了。 可虱子多了不痒,从炼金术入门到现在才多久? 季觉完全不愁。 早上的工作解决完之后,他抬头看了看表,才十一点出头,顿时心情越发轻松,洗了把脸之后哼着歌就往客厅去了。 刚出电梯,就迎面撞上了叶纯。 懒觉睡到现在,叶纯还打着哈欠正犹豫着要不要回去再躺一会儿,结果看到季觉之后,顿时面色骤变,下意识的就想要掉头走人。 紧接着,肩膀就被按住了。 然后,就看到,有一张微笑的面孔从肩头探了出来,咧嘴,惊奇一笑:“诶,伱怎么知道我拿到了教会的崇善徽章?” 来了来了,又开始了是吧! 叶纯忍不住想翻白眼,谁特么问你了啊! 自从几天之前这狗东西请完假回来之后,就根本没停过!把崇善徽章别在领口上,逢人就擦,一有空就坐在叶纯对面长吁短叹,感慨自己行善积德不易,为崖城贫苦人民谋福利是多么辛苦,可一想到大家嘴角挂着的笑容就感觉什么都值了,嘿嘿嘿……你说是吧学姐? 搞的现在叶纯做噩梦都是一条卷狗炫耀徽章嘿嘿不停。 简直是精神污染! “哎,我已经十分钟没说有关季大善人的故事了。”季觉眉飞色舞:“你知道一代伟人季觉为什么不隐藏自己曾经惨遭学姐灌水论文二作的过往吗?” 紧接着,不等叶纯回答,他就一拍膝盖,肃然说道: “因为呀,他善!” 你特么善个鬼啊! 季觉你这条卷狗,放假都特么悄悄写论文来卷我,你的良心但凡还有那么一点都做不出这么拟人的事情来好么! “好了,好了,可以了,已经很可以了。” 叶纯的眼角抽搐,举手投降:“很多的大佬已经不如你了,季觉,不要再晒了。” 季觉的表情顿时沉痛,长吁短叹,仿佛内心受伤:“哎,这不是分享喜悦吗?学姐何故如此冷漠?!” 可还没说完,就一转得意:“说起来,你要摸摸我的徽章吗?” “……” 叶纯咬牙,额头,青筋崩起。 拳头骨节摩擦,嘎嘣作响。 终于,忍无可忍! 忍天忍地忍不了你这条狗东西啊! 她回头,叹了口气,看向客厅主位的姨妈,叶教授看着报纸,毫无反应,似乎也没有阻拦的想法,于是,她点头,自抽搐的笑容里,从牙缝中挤出声音:“行,分享喜悦,是吧?” 说着,不等季觉反应,她抬手示意季觉等等,然后掉头走向柜子,从下面拿出个箱子来,打开,不知道里面究竟装了多少东西,有多大的空间,竟然半个身子都探了进去,一阵翻找之后,拿出了一个盒子来。 拍在季觉面前的桌子上。 “你是说这个吗?” 盒子打开的瞬间,季觉几乎感觉自己花了眼……那是一枚形制几乎和他胸前一模一样的徽章,甚至,上面的金边都比自己多了一道! 崇光教会的刻印,根本无从作伪。 等他颤抖的小手好不容易把徽章翻过来之后,就看到了后面联邦帝国双语标注的名字——叶纯! “啊这……” 季觉的眼前一黑,目瞪口呆。 此刻抬头看着翘腿冷笑的叶纯时,便在忍不住倒吸了好几口冷气,欲言又止。 如此低调的作风,如此凌厉的反击,还有这如此熟悉的剧情……这就是传说中的扮猪吃老虎么? 什么?爽文主角竟然不是自己?! 不对,坏了……自己变成套路里被打脸的配角了! 你就是龙王?! “怎么了?” 叶纯将徽章别在了胸前,翘起腿来,宛如从巅峰俯瞰,降下无边阴影:“想摸摸我的徽章吗?” 宛如神佛那样,宝相庄严,肃穆森冷,睥睨着眼前的泼猴。 “孽障,既见未来,为何不拜?!” 死寂。 漫长的死寂里,季觉好几次,欲言又止,吭哧到最后,僵硬的移开了视线:“那什么,我们还是来谈谈我刚获得的赐福的事儿吧……” “不,还是说说崇善徽章的事儿吧!” 叶纯提高了声音,“我已经十分钟没有听人说季大善人的故事了,好想要重温一下经典啊,来,快说说,季大善人是怎么含辛茹苦劝人从良,陈行舟是怎么迷途知返泪洒灵堂的故事吧。” “还是说说赐福吧。”季觉吃着瘪,卑微恳请。 “徽章!” 叶纯冷哼,忽得,歪嘴一笑,“你知道一代伟人叶纯为什么现在还不打爆愚蠢的卷狗学弟的狗头吗?” “……我去炒菜。” 季觉低着狗头,乖觉的起身,不敢再造次,一直后退到门口,才敢转身消失在厨房里。 “最近口味清淡点,炒四个菜带个汤就行,少放油盐。做完饭把地拖了,把厨房收拾了,然后给我把水果儿洗了去,记得去皮。” 叶纯吩咐道:“动作麻利点,潮声工坊不养闲人嗷。” 听到了厨房里传来锅碗瓢盆的声音,她不由得冷笑了一声,盘腿靠在沙发上,得意洋洋:“哼,还治不了你?” 小小季觉,轻松拿捏! 下次论文灌水的时候,二作还带你! 而客厅里的主位上,报纸翻页的声音传来。 “显摆完了就收起来吧。”叶教授淡然吩咐:“拖了好几天了,今天记得把改完的论据交了。” 于是,熟悉的哀嚎声再次传来。 她端起了茶杯来,抿了一口。 报纸后面,嘴角微微勾起一线。 这日子,真有越来越有意思起来了。 一顿忙活之后,五菜一汤最终端上桌来——眼看冰箱里还有菜,季觉顺手凉拌个苦瓜。 水平虽然称不上出类拔萃,但这么多年给陆妈帮厨,好歹还是学了点东西回来,至少做出来的东西不算难吃。 虽然被扳回一局的叶纯挑挑拣拣的嫌弃了半天,但好歹没丧失人权,还能上桌吃饭。 “因为学姐呀,她善,知道吗?” 叶纯毫不客气的把最大的一截腊肠夹进自己的碗里,享受战果。 就连下午吃水果的时候挑剔刀工的台词她都想好了,好不容易占据上风,这些日子里吃的瘪,那不得狠狠报复回来? 至于冤冤相报何时了这么高端的问题,从来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 强者就是要狠狠侮辱弱者口也! 而就在吃完之后季觉在厨房里忙活的时候,放在客厅的电子闹钟发出了一阵滴滴声,顿时引得季觉探出头来,喜形于色的擦着手,上前验看时间。 “多久了?”叶教授问道。 “十七个小时四十一分。” 季觉眉飞色舞:“已经突破了之前的保持记录了。” 在计时开始之前,季觉曾经以最低限度的出力,向闹钟施加了机械降神,下达的唯一指令就是在效果结束之前,中止计时,做出提醒。 结果,他如今最低限度的机械降神,维持时间,抵达了接近十八小时! 倘若注入更多的灵质的话,虽然时间提升不会更明显,但至少可以维持到二十个小时左右。 而在他的感觉中,这依然不是极限。 倘若多加锻炼的话,将时间维持到二十四小时也不是问题。 也就是说,届时只要一次释放,就能够维持机械降神一整天的效果。而在二十四小时之后,只要在效果结束之前再补上一个,就又能再维持一天。 如今他已经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维持对复数目标的常态化控制了。考虑到灵质的恢复速度和自己的负担能力,在不影响精细操作和保持对遭遇战的应对能力的前提之下,季觉现在可以随时保持对五个目标的效果。 放在崖城,这就是五辆在任何战斗中都足以创造优势的满载卡车。就算考虑无人机的电量预留出充电的空余,也是五个能够随时保持警惕的耳目。 或者…… 季觉已经开始考虑怎么狠心干他娘的一票,从崖城驻军基地的仓库里把榴弹炮小宝贝们接回家了。 他算过了,只要两架就能够覆盖整个北山区外加一个大半个南麓。 想象一下,只要自己在北山区,就能够随时呼叫火力支援……日子简直不要过得太美,安全性直接拉满了好吧? 可惜,等这个安全性拉满之后,季觉就一点都不安全了。 姑且不论有两架随时瞄着崖城重要地点的榴弹炮之后总督能不能睡得着,海州军部就能直接铁拳出击把季觉锤成烂泥。 理想太美好,现实太残忍了。 他幽幽一叹,终究还是从犯罪的边缘拔回了一条腿来。 至于另一条腿,就让它在那边留着吧,好歹是个念想呢是吧? “看来你这一次真是收获颇丰啊。” 叶教授摇头感慨——她算是看明白,像是季觉这种爆破拆迁版的旅行蛤蟆,放在家里只会闹心,还是得放出去之后才能摸点好东西回来。 上次出门去了一趟裂界,直接摸回了失传多年的非攻矩阵和完整的流体炼金术。 这次仅仅是请了一个星期的假,就带了个至关重要的赐福回来。 机械降神的维持时间,直接就翻倍了! 这狗运气,已经不是糟糕或者离奇所能形容的了,纯属邪门。 在以太们所编制的万象集录内,余烬一系的能力,多数都是针对物质性质进行变化的。 对于物质的解离、对于灵质的引导和转变,对于反应的催化——甚至就连炼金术这个名字,最早也是由能够将石块转化为金属的天选者们所造就的。 像是机械降神这样的能力,统一被归类为控制型。而控制型的能力绝大部分都先天更靠近天元、升变或者心枢,投入余烬的少之又少。 在控制类的能力之中,继续细分的话,就包括指令型、操控型和自主型,优缺点各有不同。 比如指令型,就是直接向操控对象下达指令——将机枪向前推五十米,说五十米就五十米,不会多也不会少。 优势在于省蓝,节省灵质,在对象自带动力的前提下,这种指令随便发个几十上百条都不会乏力,缺点就是过于僵硬失之灵便,这五十米的路上要是有堵墙的话就直接白瞎,在指令改变之前控制对象就会像游戏里的np一样按照规划路径不断草墙。 操控型顾名思义,就是取代对象自身的意志和预设指令,如同控制游戏角色一样,直接手操。遇墙绕墙,遇沟绕沟,微调到自己满意为止,不会出现人工智障之类的问题。缺点是占用精力,操作起来太过复杂,难以同时控制复数对象达成复杂协作。 而机械降神这种自主型,就是最复杂最为耗费灵质的类型,操作效果也未必能有前两种好,甚至面对部分对象,强制力也有所不足。 但优点就是应变能力极强,且最为省心——季觉只要下命令就好了,怎么办到是控制对象需要考虑的事情。 而这三种类型未必泾渭分明,在有些时候,甚至会有所重迭,正如机械降神的效果,必要的时候,季觉完全可以取代对象本身,直接上手手操。但机械降神所赋予的思考能力和自主性实在太强,绝大多数的时候根本没有必要。 在这种状况下,缺蓝就成为了季觉最要命的缺陷,一旦工具损毁过快,被拖进长线作战之后,不出五分钟,他就直接灵质耗尽、彻底废了。 如今的升变赐福的到来,就为他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这块短板。 直接将机械降神的效果时间翻了一倍,已经变相的节省了重复施加能力所消耗的灵质,同时,更进一步的提升了季觉灵质的上限和灵质恢复速度。 即便是在升变一系中,如此珍贵的赐福也堪称罕见。 ——升变之础·精神第一性! 第147章 精神第一性(感谢scary的盟主 第147章 精神第一性(感谢sary的盟主 精神第一性。 在赐福中,和号称荒墟之柱的物质第一性相对。 只看名字就知道,两者之间的关系完全水火不容,从不曾在同一个天选者身上出现过。 物质第一性强调的是‘物质是世界根本存在,一切精神必须服从于物质本身’。 而精神第一性的本质,就是逆反二者的位置,将精神置于世界之前。 否认精神依附于物体,更强调精神的优先性。 物质第一性听上去还非常有科学道理,可精神第一性光是听描述就已经开始颠了。 但考虑到这是升变……倒也正常。 要知道升变一系的主旨就是灵魂的超拔和意志的超脱,讲究的就是彻彻底底的主观,一点客观都没有。 什么‘世界因我而成’、‘万物皆备于我’、‘匆匆一梦、蝴蝶化我’等等诸如此类的看法和理论在升变一系内的天选者里,简直屡见不鲜。 将主观凌驾于客观之上如此狂妄的想法,只能说是入门了,将自己的主观凌驾到别人主观之上才是技术活儿呢。 ‘口胡今日我就是要逆天’、‘我的钻头他妈的钻破天际’之类的癫公颠婆也层出不穷。 虽然这么说也很不客观,但在司掌灵魂的升变和司掌心智的心枢两系里,精神不正常这种事情其实还挺正常的。 而在这种前提下,精神第一性这种被动类型的赐福,相对其他的赐福而言,也显得尤为正常和朴实起来。 除了升变一系的特性——提高灵质上限和恢复速度被增强了不少之外,还为季觉带来了逐步提升的精神抗性和耐受力。 而其最主要的效果,就是在部分状况下,能够有限度的忽略物质本身的缺陷和恶劣状况,以灵质的消耗和意志去弥补,从而达成效果。 简单来说,条件不够、斗志去凑。 譬如火灾现场的逃生者,为了救孩子扛起车辆的母亲,即将坠下山崖的攀岩者、被狗熊追着破纪录的运动员、四个小时横穿国土和山林逃离诈骗园区的求生之路…… 虽然缺乏其他的赐福搭配,初始效果有限,放着不管的话,充其量也就是能够让手机以百分之一的电量从地铁支撑到回家这种程度…… 但它可是个高贵的可成长的被动啊! 可挖掘的地方实在太多了。 仅仅只是基础状态,就大幅度提升机械降神的维持时间,直接翻倍。季觉都不敢想后续质变拉满、赐福升阶了之后会有什么惊喜。 不管是妙手天成和精神第一性,这种大后期赐福,简直是卷狗福音。季觉才不怕经验条长,经验条越长他越兴奋,肝起来就越有动力,快乐都来不及呢…… 先定个小目标——靠着精神第一性,先把电费给省个几千块出来! 谁会不喜欢充一次电就能用一个星期的手机呢? 简直,斗志昂扬! “嗯,既然精神第一性的赐福来的这么顺利,那么下一阶段的练习就可以开始了。” 工坊里,再度检查过目前季觉的状态之后,叶教授淡然的说道:“——有关赐福之间的统和与联动。” “妙手天成的发展方向,有想过么?” 她忽然发问,让季觉微微错愕。 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如何回答。 毕竟时间太过短暂,他光是适应妙手天成的加持,逐步尝试着去拓展这一份赐福的效果和边界就已经快忙不过来了。 到现在,只能说勉强掌握的程度。 再加上进阶的速度过于离谱,以至于,根本没来得及考虑过。 就好像大家经常说,没有最强的武器只有最强的人一样。 即便是武器,使用的人多了,也有诸多不同的风格和倾向,如舞锤,势大招沉,如小刀,轻灵飘忽,如同下头太刀,纳居登空…… 赐福也是一样,有时候,同样的赐福在不同的人手里呈现出的效果也截然不同。 同样都是大群,同样都是常规的饮血、鏖战、摧坚三件套再加上克敌机先,可在季觉看来,同样的配置下,老汤宰上十个对手都不在话下,气儿都不带喘半口的。 练度早已经拉满了,赐福数次质变之后,搞不好都已经升阶了……就算同样的配置,0命和满命的角色能是同一个么? 有限的时间里,贪多贪全,样样会就只会样样稀松,同专长一道持之以恒的人肯定没法比。 甚至,有些派系之中还存在着秘传的仪式和方法,可以通过摒除和舍弃赐福的一部分效果,令另一部分效果获得质的提升和增长。 当然,妙手天成这种应用范围广到吓人的赐福,没必要舍本逐末的使用这种方式来透支,但如今的季觉也已经到必须选择专长方向的程度了。 野蛮生长只会遍地生草,长不出什么参天大树来。 况且又不是放弃,只是在目前的阶段有所取舍而已。 可同样因为应用范围太广,以至于此刻季觉被叶教授忽然提问,一时间竟然也有些无从抉择。 力量方面的专精可以让他字面意义上手撕钢板、速度方面则能在瞬间把操作拉满、精密性上的专注抵达极限的话,搞不好有朝一日季觉能靠着超微分子镊把水银里多余质子夹出来手搓黄金……但多半没人会那么无聊就是了。 而这只是本身基础方面的抉择而已,而要是从操作对象上来说更数不清了,熔炼、萃变、扬升、纯化,乃至材料的区分……金属、木质、化合物、血液或者器官乃至…… “灵质?” 瞬间,季觉自教授的提醒之中恍然,眼睛一亮:“您是说,接下来我的练习方向,应该主要专注在灵质操作的方面么?” 叶教授微微颔首,嘴角难免勾起一丝弧度。 遇到相性良好且悟性通透的学生,做老师的体验就是如此丝滑且爽快,根本不用长篇累赘的去耳提面命,关键的地方一点就通,一说就透。 如今季觉最大的长处,恰恰就是灵质操作! 不论是非攻带来的加持,流体炼金术擅长的纯化、解离术的练习,乃至精神第一性所带来的效果,都已经让季觉在灵质操作这一领域里甩开其他人不知道多远。 别说学徒了,一般的工匠都决计没有他现在的水平。 有了如此良好的条件,不在这一条路上奋起直追、建立优势才叫做浪费! “可就算说是专注灵质操作,我也不知道怎么弄啊。” 季觉叹息:“总不至于每天蹲在炉子前面反复的熬吧?” “不用。” 叶教授终于,微微一笑,让季觉本能的心惊肉跳。 “我都已经给你准备好了。” 她挥了挥手,工坊的天花板忽然就开了一个洞,伴随着鬼工球‘来咯小老弟’的兴奋呼喊,就有一个盒子从里面翻滚着,落下来。 正好砸在在季觉的脚边。 季觉拿起来打开,瞬间,目瞪口呆。 巴掌大小,圆滚滚,做工一般、材质凑合,组装一塌糊涂……季觉举起来反复观看,怎么看怎么都感觉不对劲儿。 这似乎、好像、也许,就是街边卖的很普通的机械怀表吧? “老师,你要表么?” 季觉茫然:“你有需要的话跟我说啊,我妈家里之前就是做这个的啊,不喜欢牌子的话我给伱手搓一个,一年之内走秒但凡错一丝我给你把头拧下来。” “不是给我的。” 叶教授淡然的拿起了他手里的怀表,又递到了他的面前:“这是给你的。” 盒子还带着单据,二十五块八,而且还是黄色外卖软件的跑腿昨天送来的,标都没撕。季觉反复端详仔细查看,确定这玩意儿是个除了能走字儿之外一无是处的玩意儿,越发懵逼。搞不好是哪个大妈闲着没事儿接单赚家用时搞出来的东西。 给自己干什么? “对它使用你的能力。”叶教授直白的命令。 季觉不假思索的伸手,机械降神。 灵性反应颇为微弱,宛如风中残烛,这种丝毫没有倾注任何心血也没有任何历史可言的量产物,能生成一个呆板的灵性反应已经是极限了,还想要更灵动的反应,就得季觉自己再注入更多的灵质去培养了。 “灵性赋予已经完成了。”季觉报告。 “很好。”叶教授说,“然后,把它取出来。” “啊?” 季觉呆滞,下意识的伸手,想要取消能力,可很快就反应过来,叶教授所说的不是取消能力,而是……取出来? 把它? “哪个它?”季觉手掌悬停在空中。 “你刚刚所创造的那个‘它’。” 叶教授说:“把它取出来,从这一只怀表里面,使用妙手天成去进行灵质操作,把它完整的从这里面取出来,不能损坏它意识的一丝一毫。” 季觉呆滞。 如遭雷击…… 双手捧着怀表,在原地僵硬着,许久,茫然的看向叶教授,叶教授也在看着他,眼神淡然,毫无催促和不耐烦,只是等待。 直到季觉鼓起勇气,伸出手去…… 灵质的收束错误了一丝。 啪! 脆弱的灵性反应瞬间消散,化为散逸的灵质,丝丝缕缕,落入季觉的手中,但已经毫无意义。刚刚怀表之中的呆板灵智已经彻底消失了。 可季觉甚至还没有开始。 还没有来得及触碰! 只是自身灵质波动泄露了一丝丝,便已经将怀表的灵性反应彻底摧垮了。 没办法,怀表本身的材质局限,就算是季觉倾尽全力的去构造出一个足够稳定的灵智反应,但先天不足,对比其他的对象依旧太过于弱小。 就算季觉可以让对方主动配合,但就像是巨人去捏起小小的扳手来,重新将精密仪器拆解开来,取出核心并且保持完整一样。 甚至,吹口气就没了。 听人说,世界上最小的机械手表,机芯大小不足0.2厘米,构成零件数97个。 在拆解它的时候,匠人们必须使用专用的工具,屏住呼吸,因为只是瞬间的恍惚,都足以导致不可挽回的失误……反正吹的是挺牛逼的,就当是这样吧。 季觉曾经做梦都想要搞一个过来试试,可现在,比那更麻烦的东西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他已经开始无从下手了。 “这就是你接下来的锻炼目标了,季觉。” 叶教授欣赏着他愁苦的神情,淡然说道:“加油吧。” 第148章 黑天鹅 第14八章 黑天鹅 啪! 又是一声细微到难以听闻的脆响。 灵质再度散逸,落入季觉的手中。他的手掌已经开始发抖了,在过度的用力和维持稳定里,剧烈呼吸,因为刚刚憋气太久。 这次比刚刚成功了一点,也就一点,他碰到了,然后,就把自己塑造而成的灵性给捏碎了。 而在三四五六次尝试过之后,最好的一次成绩,也不过是堪堪产生了自己似乎掌握住了这个脆弱的性灵。 再然后,那一点风中残烛,就随着季觉的动作,彻底熄灭了。 “老师,这真的是能做到的吗?” 剧烈的头晕眼花中,季觉再忍不住叹息。 在现代炼金术的基础理论里,世界是由物质和精神所构成的。 升变和荒墟纠缠,灵魂和物质结合,最初的圣灵因此而诞生。这便是最古老的上善,两者彼此无分先后。 赋予物质以精神,便是炼金术的真谛。 可此刻,季觉所要的是在赋予物质精神之后,再从物质之内将精神完整的抽离而出。姑且不论物与灵之间的密切连接和契合,更不要说季觉的水平能否达到,这跟把一个人的灵魂完整的从身体里抽出来有什区……草,等等! 当反应过来的瞬间,季觉震惊,表情抽搐的停不下来。 确实,倘若以解离术瓦解矩阵,破除防护、以炼金术桎梏赐福,避免干扰,然后再用非攻的灵质操作……理论上来说,确实有可能把对方的灵魂给拽出来。 可实际上呢? 他干涩的吞了口吐沫,身形不由得佝偻了两分,“真的能做到么?” “想试试么?” 叶教授跃跃欲试,微微抬起了手来,“有兴趣亲身体验一下吗?很久没这么做了,我怕是有点手生。” 季觉不假思索,疯狂摇头。 生怕慢一点,叶教授就桀桀怪笑一声‘我等你这么说已经很久啦’,然后狠下辣手。 不是不信任叶教授,是作为正在这条路上大踏步前进的工匠学徒,季觉实在是对工匠的人均素质生不出任何的信任来。 杀完人利用完骨灰还能给人刨个坑埋了的,就已经是工匠里的带善人了,可想而知其他工匠的素质水平究竟有多么令人发指。 可紧接着,才听见叶教授遗憾的轻叹。 “放心吧。” 她说,“我做不到。” 虽然对灵质学有所专精,但她的专长并不在操作上。 莫邪的效果只是分裂和排斥,无法在完整保存灵魂结构的前提之下,将一个人的灵魂从身躯中抽出。 但这并不意味着没人能够办到。 实际上,部分升变系能力对于灵魂的操作更在其上,穷凶极恶一点的,拽出来直接生吃也不是不行,剁成块切成片再切成丝儿也不在话下…… 而专长于灵质的大师来说,这种精密性手术只是费点功夫,并不是问题。 对于非攻那近乎万能的灵质操作而言,也完全是可能的。 甚至,对于如今的季觉而言,也是存在可能的! 甚至这一份可能性高到‘必然’的程度。 “即便是抽出别的灵魂做不到,但自己所创造的意识和灵质呢?” 叶教授提醒道,“灵性剥离的最大困难,就是压制灵性本能的反抗,就算是在昏迷的状态下,完整的灵性也会本能的去对修改进行抗拒。 而倘若在灵性主动配合的前提之下,就算是你如今的阶段,也应该能够做到才对。” 季觉微微一怔。 倘若将范围限定在自己的机械降神所创造的灵性之内的话,那这一份技艺的价值也将进一步降……不对! 他终于,恍然大悟。 没有降低,应该说,再三的从范围、效果之上进行了让步之后,如今这个阶段,这样的技艺对季觉而言,完美的已经恰到好处! 倘若自己能够做到自由的将自己赋予的灵性进行抽离和释放的话,也就意味着,原本受限于材质无法提升能力的造物也能够更加便利的‘腾笼换鸟’。 雷霆式杠杆步枪的灵性也能够转移到更便利的载体之内。 不,倘若不转移呢? 倘若,直接留在自己的灵魂里呢?! 想象一下,不需要练习,也不用锻炼,只需要赋予对象以灵智之后,抽离,包容在自己的灵魂之内,自己就能够瞬间化身为三公里之内弹无虚发的神射手,十步之内绝无敌手的剑士刀客,咫尺之间人尽敌国的拳师…… 这是足以令机械降神的能力直接产生质变的技巧! 但前提是,必须自己能够做得到…… 只是想到这里,他就已经忍不住斗志昂扬,眼睛亮的跟一百瓦灯泡一样,在工坊里锃锃放光! 再然后,便听见了叶教授的话语。 “等你什么时候能够自如的对机械降神的造物灵智进行抽离和转移之后,灵质操作就算是入门了。” 叶教授缓缓说道:“接下来,就可以自己尝试进行纯粹以灵质来进行炼金构成的课程了。” ? 季觉再度呆滞:??? 喵喵喵? 老师伱要不要看看自己在说什么? 光是抽取机械降神所构成的完整灵性就已经对季觉来说难如登天了,而在没有载体的前提之下纯粹以灵质进行炼金构成最后得出能够独立存留的造物…… 这已经不是天方夜谭能够形容了。 “你认真的吗,老师?” 叶教授没有回答,只是走在前面,去往工坊更深处,随意的招了招手示意他跟上。 自走廊的变换和翻转之中,另一座庞大到令人窒息的工坊再度出现在了季觉的面前,他并非没有来过这里,但每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都能够产生崭新的认知。 每一次,都能够越发的体会到,那充斥在每一寸空气之中的恐怖变化和那宛如繁星一般自物质之下运转的灵质洪流…… 可这一次,操作台上放着的却不再是未完成的作品或者是什么诡异的造物。 而是一只…… 粉色镶钻的猫包?! 季觉揉了揉眼睛,再度确认自己没看错,甚至已经看出来了,这破包就是陈玉帛和童画之前抢着订的那个! 而在猫包的下面,还有个小小的轮廓不断的蠕动着,挣扎,最后从袋子口处挤出了个圆溜溜的脑袋来。 看向季觉,张口。 忽然‘喵’了一声! “阿福?” 季觉下意识的伸手,揉了揉它的小脑袋,举起来,仔细端详,再三确认,这特么就是陈玉帛那家伙的猫啊,他还喂过罐罐呢! “你怎么在这里?” 阿福的爪子弹出,死死的扣着季觉的领子不肯撒手,委屈的喵喵叫,眼眶含泪。 “今天早上送过来的,结果陈行舟的弟弟跟急死了一样,每隔一个小时给阿纯打电话要他的猫,烦的要命。 正好今天你回去之后,给他带过去,也省得他再跑到工坊里来大呼小叫。” 叶教授嫌弃的挥了挥手,顿时空气中飘散的猫毛瞬间收缩成了一团,直接丢回了包里去,确保一尘不染。 紧接着,自季觉早已习惯的疏冷淡漠的神情里,仿佛浮现出一丝笑意。 “说起来,你不是想看纯粹灵质所构成的炼金造物么?” 于是,那一瞬间,季觉便看到了。 就在他的手中,那一只不断挣扎想要逃走的蓝猫忽然僵硬了一瞬。 寂静里,仿佛有什么枷锁被打开了。 而就在灯光的映照之下,季觉的手中,阿福的影子骤然膨胀起来,如同充气一般,疯狂的扩展,千万缕阴影不断的蠕动着,蔓延,构成了种种变幻的轮廓。 到最后,伴随着灯光一盏盏熄灭,那漆黑的阴影彻底从阿福的阴影中脱离,进而笼罩了整个工坊,化为了仿佛遮天蔽日一般的恐怖羽翼状轮廓。 就这样,轻描淡写的展开了双翼,显现出肉眼难以洞彻的恐怖面貌。 季觉僵硬的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就连他手里的猫都不敢再动弹和挣扎,不可抑制的瑟瑟发抖。 听不见声音,看不见形状。 可在无形的空气之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垂下眼眸,好整以暇的端详着眼前渺小的存在,凑近了,仔细端详。 只是凝视,就足以令季觉汗流浃背。 更不要提那感知之中仿佛滔天巨浪一般的恐怖灵质波动。 有什么东西在那里,就在自己的眼前! 狰狞咧嘴。 吐出了令灵魂颤栗的呼吸。 直到清脆的响指声响起,从叶教授的指尖。 那笼罩整个工坊的庞大阴影再度收缩,汇入了叶教授的影子之中,消失不见了。 只留下季觉站在原地,早已经汗流浃背,难以自控。 “老师,那……是什么?” “算是我成为大师之后所创作的第一件作品吧,大概是在我二十七岁的时候完成的。” 叶教授弹起手指,同阴影之中跃跃欲试的怪物做着游戏,手指弹出,影子便好像敲在了它的脑门上,令它驯服的蜷缩,回归了自己的位置。 “当时的我名利之心炽盛,过于在乎别人的看法和评价,稍微有点什么成果,就迫不及待的想要展示在别人的眼前,以为只要有足够的实绩,便足以令无能者见识到彼此之间的差距……如今看来,着实浅薄又天真。 在协会之中进行了注册之后,它姑且算是得到了一个天工的评级。后面时间久了之后,这一系的造物传着传着,就被叫做‘噩兆序列’了。 在其中,它的代号,叫做黑天鹅。” 伴随着她的话语,影中的黑天鹅仿佛得意一般的展开了翅膀,仿佛翩翩起舞一般,矫健而华丽。 恰如一切不期而至的唐突灾难一般。 惊心动魄。 季觉几乎忘记了呼吸。 自寂静中,他忽然听见了叶教授的提问:“季觉,有朝一日,你能创作出这样的东西吗?” “不知道。” 季觉本能的摇头。 未来太远了,他看不见,也不敢断定。 可叶教授却好像没听见一样,再次发问:“有朝一日,你能创造出更胜于此的作品吗?” 季觉沉默了,思考了许久之后,惭愧一叹。 “我不知道。” 些微的停顿之后,自这短暂的寂静之中,他却忽然感受到了一种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勇气,不,称之为狂妄而言反而更加恰当。 不知天高地厚,宛如小丑。 可却无法克制的,想要说出口。 他说,“我想试试。” “……” 有那么一瞬间,叶教授仿佛走神了,沉默许久。 就好像,三十年之前的场景忽然之间重现。 彼时的老师如是发问时,自己好像也是这样回答……不,不需要美化,和习惯内敛的季觉不同,以当时自己目中无人的样子,应该还要更加张狂和放肆一些吧? 可当时老师是怎么想的呢? 这么多年来,叶限一直无从得知,但此刻在听见自己学生的回答时,却不由得愉快起来了。 就像是自漫长的旅程之中,远方吹来了清爽的风。 余烬之路太过坎坷了,也太过遥远。 穷尽一生,却又看不到尽头。 简直仿佛永恒一样。 每当看到身后那些追逐而来的身影时,便会倍感快慰和期待……当年的老师,是否又和如今的自己一样呢? 可惜的是,自己就算再怎么努力,也做不了善于夸奖和鼓励的善良长者,况且,这么早就萌生想要和老师相提并论的想法…… 这么愚蠢的学生,确实得好好敲打一下! “就凭现在的你,还早着呢。” 自久违的愉快里,叶限毫不犹豫的泼上了两桶凉水,“这么夸张的梦话,等考上工匠执照再说吧。” 就这样,她微笑着背起手,转身离去。 只留下最后的话语,回荡在空气里。 “不过,斗志可嘉……” 第149章 东西越好,东西越坏 第149章 东西越好,东西越坏 叶纯做了个噩梦。 好像在黑布隆冬的夜里,有条狗在自己身后狂追,口吐白沫,甩着舌头不放。中间的时候,好像遇到了姨妈,可不等她喊‘姨妈救我呀’,就听见,姨妈好像对那条狗说了句什么,再然后……那鬼东西的眼睛都红了,不要命的撒腿狂奔,嚷嚷着什么‘我要吃热狗’就追上来了…… 任凭她如何哭喊求饶。 太特么可怕了好么! 叶纯骤然睁开眼睛,剧烈喘息。 从梦中惊醒,才发现自己汗流浃背,窗外雨水滴答不停。 她爬起来,端着杯子去厨房吨吨吨喝了好几杯凉水之后,才终于稍微清醒过来,再忍不住咬牙跺脚。 姓季的你等着!还是让你吃的太好了! 明天就别想上桌了! 可当她回头想要继续睡觉的时候,却看到,门缝里的光,客厅的灯还亮着,好像传来说话的声音。 临近尾声。 “好,既然叶大师如此爽快,那协会也不会吝啬报偿,当然,我知道您不会在乎那点东西,但好歹也是一份心意,还请千万不要拒绝。” 深夜的访客礼貌的道别,起身告辞,离去,并没有看那一扇微闭着的门。 脚步声远去了。 “阿纯?”沙发上的叶教授回过头来。 “嗯。” 叶纯推开了门来,揉了揉眼睛:“姨妈还在忙吗?” 叶教授说:“回去睡吧,是协会的人。” “哦。”叶纯了然的点头,从大门的方向收回视线,似是轻松:“我还以为要走了呢。” “还不到时候呢。” 叶教授垂眸,淡然说道:“去休息吧。” “嗯……” 叶纯想了一下,回头一笑:“谢谢姨妈。” 叶教授没说话,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水,远方的潮声隐隐。 脚步声远去了。 一夜匆匆而过。 第二天,天蒙蒙亮的时候,满眼血丝的季觉就提着工具箱打卡上班了。 明显,昨晚大半夜都在跟手里的怀表较劲,灵质虽然充沛,但依然有些虚浮,不受控制的散逸出了一丝。 状态并非完全。 “进度如何?”叶教授端着茶杯,仿佛关怀学生,但又像是幸灾乐祸一般。 或者,两者兼有呢。 她过去怎么就没发现,观赏学生对着眼前的难题抓耳挠腮百思不得其解也有一番乐趣呢……有一种看人反复掉沟里又爬出来再继续掉进去的美。 可紧接着,就听见了季觉的声音。 “好像……找到了点窍门了?” 他不太确信的说,令叶教授低头喝茶的动作,微微一滞。 短暂到,不足刹那,很快,便恢复了流畅。 维持着原本的动作,她浅抿一口之后,才放下茶杯,缓缓抬起眼睛看过来:“哦?” 不知为何,那眼神莫名的让季觉,压力山大。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您来看。” 季觉抬起了手,再度向着手中的怀表释放机械降神,一线宛如风中残烛的灵质微光自怀表之中浮现,亮起。 再然后,这一次,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的伸出了手…… 那一瞬间,季觉的灵质波动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放缓,而五指之上显现的灵质纤细如一线,静止冻结,毫无波动和动摇。 那是……解离术的应用,不,应该说是最片面的基础技巧——令一切灵质的运转停止,保留在原地。 作为解离术的开创者,再没有人比叶限更清楚。 这一静止的灵感来源,是荒墟之道中最为高远和深奥的应用——静滞带! 倘若灵魂如烟火一般稍纵即逝的话,那么物质的本质所指向的便是所谓的永恒。 真正的荒墟强者,譬如闻雯,在使用这一技艺的时候,轻描淡写、信手拈来,便足以令曾经的济慈医院里的一切灵质变化彻底停滞,最大限度的保护了受害者们的安全。 据说静滞带的最终形态,是就连物质的分子运动也能彻底冻结,宛如时间停止一般的恐怖效果。 而现在季觉的静滞,就连闻雯所展露出的九牛一毛都算不上,充其量,不过是拙劣的模仿而已。 而凭借这一粗劣的模仿,季觉的五指,竟然有那么一瞬间,真的将怀表中的脆弱灵智掌握在了五指之间。 抓住了! 即便是下一瞬,随着他些微的动作,那脆弱灵智便已经分崩离析……可依旧足以令叶限陷入了沉默。 快,太快了。 甚至,比她预想的还要更快。 仅仅是一夜…… 倘若用怎么将大象塞进冰箱一样的粗暴逻辑去进行考虑的话,取出物质之中所蕴藏的灵智,也不过是简单的三步:首先,抓住那一缕渺小的灵质微光,然后,保证其结构完整,最后,拿出来。 每一步都听上去似乎很有可能,但在实践上,都是天方夜谭。 可偏偏,季觉已经完成了第一步。 在不摧垮其本身构造的前提之下,以极端精巧的操作,将机械降神所赋予的灵质握在了手中,甚至,他还无师自通的明悟了第二步的关键——如何保证其结构完整。 季觉的方法很简单,太软太脆太弱没办法的话,那么‘冻’起来不就好了? 通过解离术练习中的基础,使自身的灵质呈现出停滞的状态,然后逐步扩散到操作对象的结构中去。 只要最后将操作对象的结构彻底固定下来之后,想怎么掏出来,还不是轻而易举? 很遗憾,方向完全搞错了。 他不是荒墟一系的天选者,甚至不具备荒墟的赐福,如果保持目前的状态的话,这辈子就算是全都耗在这上面,也未必能够领悟‘静滞’本质之中的永恒意味…… 可行性是有的,但季觉注定了做不到,或者说,并不具备继续死磕下去的性价比。 但最起码,他已经意识到问题的所在,并且开始做出了尝试。 这才是最重要的。 一件麻烦事儿最难的永远不是怎么做,而是发现问题究竟在哪里。找到问题的关键所在之后,就算是用最头铁的穷举法,也多少总能有所进益。 “能想着把解离术的基础拆开之后进行应用,确实有些想法,但目前你并不具备实践条件。”叶教授一针见血的指出方向的错漏所在:“如果我是伱的话,就从精神第一性上想想办法。” 在指出问题的时候,叶教授的措辞也少见的平和。 毕竟,作为学生,季觉能够在并不清楚静滞这一技巧起源的前提之下,能够找到方向做出决策和尝试已经实属不易。 况且,短短只是一夜…… “我猜猜看,你如今对造物灵智的干涉和掌控……”她沉吟了片刻,忽然问:“是非攻的效果?” “没错。” 季觉点头。 确切的说,应该说是‘无形之手’的功劳。 第一次,季觉在炼金创造之外的状况下,再一次的感受到了这一存在。当季觉全神贯注的对怀表进行灵质操作的时候,那幻觉一般的掌控感,就再一次的出现在了心头。 按照他之前的理解,这应该是一种错觉。 无形之手,这应该是一种在自己在炼金创造时,将所有变化了然于胸、一切发展尽在掌控之后所产生的感受。 指代炉火中所发生的一切,都好像有无形的手随意的操控一般。 只是一种形容。 按照常理来说,应该这样才对。 但季觉好像就真的,感受到了。 仿佛幻肢一般的奇异触觉,比曾经所感受到的还要更加的强烈。 不同于他双手十指所熟悉的感触,而是更加模糊和隐约的控制感——在自己灵质覆盖的范围之内,便存在着这样的手。 无形无相,但随着灵质的运转,便足以代替自己完成一切精密的操作,实现出种种不可思议的操作。 包括,去像是捧起露水一般小心翼翼的,将那脆弱的灵智,握在手中! 在反复尝试了数十次之后,便已经轻车就熟。 最困难的一步,已经被以如此简单的方法完成了。 在精神第一性的赐福到来之后,非攻在灵质操作之上的效果再度增强了,同时,同原本相较向着完整状态更加接近一步的矩阵,和季觉也越发的契合。 就好像,也在适应着季觉一般,反过来配合着他的习惯和使用,自行变化。 如此的理所当然。 “这就是圣贤的传承么?” 叶教授轻声呢喃。 据她所知,现今的时代,流传在外的非攻矩阵起码有三具以上…… 其中一具在太一之环的收藏之中妥善保存;一具在数十年前出现在千岛的拍卖会上,被一位神秘买家所拿下;而还有一具应该在联邦荒州安全局的保存之中。 但在这三具里,绝对没有一个能够比得上季觉手中的非攻。 再没有什么比矩阵和天选者所结合的更紧密,这本身就是一种依靠着天选者自身的灵魂去完成的造物。 同样,在矩阵在长年累月的使用之中,也必将留下使用者的痕迹和经验。以至于到最后,彼此之间也会出现泾渭分明的巨大区别。 更不要提,使用者之间的高下分别。 对于曾经的圣贤而言,逆反时光都已经理论上可行了,还有什么高端操作没玩过?此刻‘倒反天罡’一样,反过来配合季觉的操作,完全就不在话下。 更不要提季觉和非攻之间本就惊人的相性了。 在日常的基础使用时还体现不出来,而当面对着超出自身极限的目标时,但凡是多出来的一份助力也都变得如此明显和清晰。 自恍然之中,叶教授再忍不住轻叹,“看来水银是真的很喜欢你啊。” “妈妈很喜欢大哥哥的!” 金属的蜂鸟从客厅的吊灯上玩腻了之后,跳下来,在他的头发里打了个滚,扑打着翅膀,兴奋呐喊,恨不得向整个世界宣告: “所有的妈妈都喜欢!” 季觉的表情抽搐了一下,捏住鸟嘴。 明明都是好词儿,怎么夸奖忽然就变味儿了呢? 是自己做了工具人被先知给利用完了,怎么说的自己跟骗老阿姨的小白脸一样? 光看自己吃肉了,明明吃瘪被坑的时候更多才对! 这明明都是自己营养费好吧! “行了,既然知道自己在这一方面有优势,那就不要浪费,自己回去练习着去吧。” 叶限懒得再看季觉放闪,再这么下去的话,自己可就忍不住要给他穿上那么几对漂漂亮亮的粉红色小鞋儿了。 “还有,这个也检查完了,你拿回去吧。” 最后被叶教授掏出来放在桌子上的,是一个看上去古色古香的铃铛,洋溢着隐秘的灵质波动,幽远而飘忽。 只是看着,就仿佛有幻觉一般的清脆铃声回荡在耳边。 令人不由得着迷。 这就是季觉搜刮完了战场之后,从那个闪电老登的遗骸之中最后找到的完整东西——其他的全都变成灰了,唯独这个还能在经历了密涅瓦之剑之后保存完整,甚至连个口儿都没破。 谁还能看不出来是个好东西? 只不过,按照以前古典时代的工匠们之间几乎约定俗称的潜规则——一般越好的东西里,工匠就会下意识的塞一些更隐秘的后门或者更险恶的惊喜,而不明就里的人在使用之后的结果就会越糟糕,进而就导致了越好的炼金物品就越坏这一屌诡状况。 没有叶教授掌眼,季觉还真不敢拿着这种随便捡回来的玩意儿到处使。 否则使着使着,可能不知不觉就被人给使了 此刻闻言,顿时一喜: “您看完了?” “嗯,某种程度上来说,这算是这些日子以来,你带回来最有水平的东西了。” 叶教授捏起铃铛,微微一晃,清脆的声音瞬间自铃中响起。 宛如来自幽冥。 无形的寒意瞬间扩散,更胜之前老登动用时的状况,几乎将近在咫尺的季觉冻僵,再然后,才迟来的感觉到,那宛如死亡一般的静寂。 不由得回头,看向窗外。 自阴云之下,淅淅沥沥的雨水之中,工坊的大门之外,朦胧的雨雾里,一个又一个模糊的身影,缓缓浮现。 就像是逝者的阴魂不散。 猩红的眼眸回顾,向着此方看来。 成百,上千…… 第150章 牛马假日 第150章 牛马假日 一声铃响。 转瞬间,这一片人迹罕至的靠海工业区,瞬间仿佛变成了幽冥地狱。 淅淅沥沥的雨水,涌动氤氲的白雾,乃至那一个个模糊又破碎的轮廓……此刻在无数残灵的扰动里,阴暗的天地也变成了生人勿入的恐怖领域。 再然后,叶教授的手中,第二声铃响扩散。 越发凄厉,尖锐,令人毛骨悚然。 随之而来的是一道道癫狂的嘶鸣,自残灵之中迸发的呐喊化为了一缕波澜般的灵质涟漪,扩散开来。 微不足道。 可倘若,成百上千呢? 当无穷的呐喊和嘶吼重迭在一处时,落入季觉耳中的,便是撼动灵魂、撕裂意识的可怖悲鸣。 令他眼前一黑。 这哪里还是哀嚎,这分明是升变一系的招牌技能——直接把自己的灵质质变之后,变成炮弹往对手身上砸的灵魂冲击! 一旦被打中,轻则眩晕和恍惚,重则直接在灵质的侵蚀和冲击中陷入癫狂,或者干脆变成个痴呆。 当叶教授主动解开了工坊的封锁之后,外界残灵蜂拥而入,一点点惨绿的磷光自雨雾中摇曳,汇聚在一处之后,就好像碧绿色的潮汐。 两声铃响之后,所有残灵都陷入了癫狂。 最后,是第三声铃响。 大音希声。 除了近在咫尺所造成的某种感触之外,季觉甚至无法分辨那究竟是否是自己的幻听。 再然后,薄雾细雨中,漩涡显现。 阴暗天穹之下,无穷磷光竟然自铃声中,再度汇聚,那些发狂的残灵自漩涡里彼此蚕食,仿佛溶解一般,汇聚为一体。 再然后,就在洞开的大门之外,无数磷光仿佛燃尽一般消散。 最终,从漩涡和雨水中所走出的,是浑身燃烧着诡异绿火的骸骨巨人,足足有数层楼之高,凶意狰狞。 可在看到叶教授的瞬间,仿佛感受到了什么,滔天凶焰消散无踪。 巨人弯下腰来,半跪于地,虔诚叩首。 向着塑造者献上忠诚。 “看到了吗,季觉。” 叶教授毫无兴趣的抛下了铃铛,告诉他:“这就是以残灵为基础进行的纯灵质的炼金构造,虽然只是急就章的临时构成,难以长存,但能抵达这样的程度,也勉强能拿个大师头衔回来了。” 瞬间,巨人如同沙砾所构成的堡垒一般,在雨雾的冲刷之中溃散,再也不见。 只有瞠目结舌的季觉僵硬在原地。 感受到开启的门扉之外,那扑面而来的寒风和潮湿的水汽。 啪。 门扉合拢,暖意重归。 “唤魂铃。” 叶教授介绍道:“一声过后唤醒感知领域之内的所有残灵,两声过后,强行激发所有残灵的灵性,赋予其凶暴状态。 三声过后,会将所有残灵熔铸为崭新的模样和形态——根据工匠的能力和需求,也会各有不同,但作为斗争的臂助和帮手还是不错的,适合在一些残灵众多的区域中使用。 缺点是灵质消耗过高,倘若熔铸塑造出的成果过于凶暴,而自身灵质消耗太多导致无法掌控的话,就会立刻被残灵反噬。 对于弱者而言是奢侈品,对于强者来说,反而更像是玩具。 唯一适合的,是一些徒有灵质和位阶,但不善斗争也不知如何去运用的高阶天选者,应该是为余烬的工匠和以太的书者们打造的臂助。 总体来说,是个不错的东西,虽然并不完整。” “这还不算完整?”季觉端着铃铛的动作都哆嗦了一下,“那完整形态是什么样的?” “鬼知道,又不是我做的,我只是感觉从功能和应用上还有所欠缺,制作者的水平不低,应该不至于出现这么低级的失误。 如果是我的话,应该还会有什么配套的东西,要么是永恒之门的封印壶来保存残灵熔铸的成果,要么就是升变一系的灵魂书或者是以太一系的记录册等等类似的东西来将残灵熔铸成某种特定的样子,省去麻烦。 但这种东西,就算有,恐怕也被那家伙藏起来了,绝对不会告诉别人。” 叶教授嗤笑一声:“毕竟按照那家伙的恶趣味,巴不得其他人在用这个东西的时候出点什么纰漏呢。” “您认识么?” 季觉越发好奇。 叶教授淡定的翻过了铃铛,给他看铃铛内侧的那个标记,宛如涂鸦一般,乍一看是张歪嘴冷笑的面孔。 “这个印记,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诸王混沌时代出现过的一位大师,好像是叫做高宫。即便是在现代炼金术的历史里,那家伙也是一个怪人。” 叶教授说:“根据后世研究者的分析,他应该是在小的时候受了很多虐待和挫折,以至于心理疾病同其他大师比较起来,相对更加明显一些。 他的作品里,如今还能找到的,绝大多数都是一种经过特殊处理的闪光石——虽然是廉价之物,但看到那光的人就会被心枢的赐福激发贪婪和渴望,情不自禁的想要得到。” “呃……” 季觉茫然的眨眼。 听上去虽然有些奇怪,但考虑到工匠们的人均基础素质,似乎也正常? “他通常会把那些东西放在陷阱、囚笼、怪物的巢穴里等等禁忌之处。” 叶教授淡定的补充了后半句:“一切他去过的裂界和危险地区里,都被他撒了这种东西,用来‘造福后人’。” 草,什么活阎王! “除此之外,他还尤其钟爱一种叫做恶水之瓶的作品。巴掌大小的瓶子看起来不起眼,摔碎之后,内部溶液会迅速膨胀,恶臭且粘稠,有毒。 沾上之后就会中毒,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叶教授说,“基本上他探索过的遗迹里,都会被他撒上这种东西,然后,在恶水中间,还会留下几颗闪光石。 毁掉所有成果之后,再给后来者来点神秘惊喜。” 季觉的额头青筋阵阵暴跳。 破坏文明古迹就算了,还骗人跳粪坑是吧! “不过如今他流传最广的作品,是一种不能从外侧打开的门,防御力很不错,而且无法被破解,除非击碎,否则只能从内侧打开。经常被用来做关键部门的机密防卫门,效果都非常不错。缺点是就算是使用者有时候想要打开都要绕很远的路。”叶教授缓缓说道:“根据谣传,这是他在找不到厕所的时候获得的灵感……” 别说了,别说了。 季觉的拳头硬了,自己淋过雨就要把别人踹进沟里么! 他已经忍不住想要扬了这老棺材瓤子了。 就是因为有这种人,我们工匠的名声才会这么恶劣! “唔,看样子我就不用提其他的一些他的创举了……” 叶教授最后将铃铛拿起来:“我已经替你检查过了,除了摆在明面上的缺点之外,并没有留下什么后门。 不过,毕竟是重生位阶起才能使用的赐福造物,对你而言,负担还是太重。 帮你改了一下,加了一个限制阀,现在伱用起来应该没什么问题,但效果嘛,就只能说差强人意了。” 说着,她再次摇动铃铛。 这一次,细碎的铃声响起时,便再没有那么恐怖的规模了,只有星星点点的残光汇聚,落在两人中间,变成了和葛洛莉亚无二的幽灵飞鸟。 葛洛莉亚好奇的啄了两下,顿时就崩溃散落了。 “作为眼线来说,倒是挺不错的,偶尔遇到一些机关也可以用它来探探路。”叶教授将铃铛递过来:“也正好可以拿来锻炼一下灵质塑造的技巧。” “我试试,我试试!” 季觉的眼睛亮的停不下来,拿起来之后就开始疯狂摇晃了起来,顿时在灵质的流转中,便看到点点碎光汇聚。 消耗非常低,同时,成果也聊胜于无。 很快,桌子上就出现了一具不断蠕动的淤泥状怪物,莫可名状的翻腾着,不断的发出尖锐的爆鸣声。 最后,自己炸掉了。 “……” 叶教授沉默了许久,颔首点评道:“用来吸引对手目光的话,似乎也有奇效。” 季觉擦着汗,干笑。 没敢说自己本来是想捏个小兔子的。 灵质塑造和物质塑造的原理和操作都截然不同,他需要一段时间适应一下,不过两三次之后,他就掌握了窍门。 很快,一个惟妙惟俏的灵质生物就出现在了桌子上。 十六根修长的足肢之上泛着金属一般的银光,而头部大大小小的眼睛则令人浑身发冷,在季觉‘精妙’的仿生学和生物学造诣之下,一只仿佛蜘蛛一般的玩意儿在桌子上爬来爬去,然后在季觉的操纵中,爬上天花板开始追葛洛莉亚玩了。 等了半天,眼看着季觉居然捏了这么个玩意儿出来,叶教授的神情也隐隐有些无语,在季觉征求意见的目光里半天之后,才缓缓叹了口气:“从工程学的角度上来看,昆虫类的造型确实是最优解。” “嗯嗯嗯,我也是这么觉得。” 季觉傻笑着,大言不惭,才听见叶纯的叹息:“姨妈的意思是,你的审美可能这辈子就这样了,没得指望了。 咱们工坊里难道就不能开一门艺术和审美的课程么?不然将来这家伙早晚会变成您教育史上的污点啊。” “这叫什么话!” 季觉恼羞成怒:“你如何能懂我这天资纵横、惊才绝艳的操作了?” 叶纯叹了口气,没说话,仿佛掸灰一样的从胸前拍了拍,昂起头来,展示着并没有佩戴的徽章,顿时便令季觉直了才不到一个星期的腰再次佝偻下去。 向学姐低头。 “去,给我切水果来!” 叶纯冷哼了一声,大马金刀的坐下来,“等会儿多炒两个菜,今天你不准上桌!” 季觉低眉顺眼的起身,抹着小珍珠就打算往厨房里去,却听见身后叶教授的声音。 “今天就不必了。” “啊?”季觉探头:“要出去吃吗?” “不,今天你不用做饭了。” 叶教授挥手说道:“我调整了一下日程,工坊里面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接下来难得会轻松几天。 不如干脆给你也放个假吧。” “啊?”季觉呆滞。 “考虑到未来一段时间,你可能会忙到脑溢血,在这之前,去好好休息一下吧。”叶教授拿起报纸来头也不抬的说:“你放假了。” 这时候?放假?休息? 别啊! 季觉目瞪口呆:明明自己灵质操作才刚刚抓到一点苗头,正是奋斗努力的时候,放什么假啊! 您认真的嘛? 可考虑到一般叶教授做出的决定从来都没有商量的余地,他也没尝试着去赖着不走,最后硬着头皮的问。 “放……多久?” “难说。” 叶教授沉吟片刻之后,最后说:“要我看,短一点的话可能两三天,长一点的话,可能一周。 这一段时间有些工作我也需要准备一下。 如果没什么事儿的话,你就别来碍眼了。” “啊这……” 季觉来不及反对,整个人眼前一花,就掉在了车库里小牛马的车座上,再然后,怀表和铃铛连带着工具箱就从天花板上落下来,掉进了他的怀里。 一脚被踢出了工坊。 一直走到路上,都没反应过来。 放假? 什么是放假? 只有对余烬没有用的人才会放假! 自己这种炼金栋梁、余烬英才,什么时候放假了? 可放了假……自己干啥去啊。 蒙蒙细雨中,他忽然有些失神,有好长一段时间,他都没有假期这个概念了。 从前的时候光忙着假期打工攒钱或者卷同学了,现在的时候则是没日没夜的呆在工坊里卷学姐。 一时间忽然跟他说要放假,他竟然不知道去做什么。 他挠了挠头,要不去北山区找小安玩? 可一想到小安姐姐留下的阴影,他就忍不住犹豫了一下,况且这两天整个安全局好像都忙得停不下来,自己过去之后也只会给他们添乱。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下意识的跑到陆妈家附近的菜市场来了。 细雨蒙蒙依旧喧嚣。 巨大遮雨棚下面的菜市场里披着雨衣的大妈们穿梭如织,娴熟的行走在狭窄的过道里,不时蹲下翻检着蔬菜和肉类,同摊主讨价还价。 布局如此熟悉。 在以前的时候,季觉倘若攒了点钱,手头有点空余的时候,都会来这里,买上一大堆菜,然后扛着去陆妈那里蹭饭吃。 陆妈也不在乎他上门的时候是不是双手空空,反正来了家里都有他一碗饭,而且上面还给他夹最多的肉,最新鲜的鱼。 然后,他就趁着陆妈不注意,悄悄把肉夹给二妞老三和老幺他们,再去陆锋的碗里抢肉吃。 饭桌上就会热闹起来了。 同永远冷冷清清的家里不一样,永远亮着暖黄色的光,汤锅升腾热意。 美好的像是梦一样。 过了这么久了,一说到放假时,季觉居然再一次下意识的来到了这里。 自感慨和怀念里,季觉不再犹豫,跳下车来捋起袖子。 好久没上门了,这不得带点好东西过去? 老三刚上初中,老幺还在小学,都是长身体的年纪,况且老二陆铃也是刚上大学,瘦的跟芦柴棒子似的,总得补补。 季觉一口气儿买了五斤排骨,再搞了几斤菜花、四角豆、豆腐和油麦菜之类常吃的蔬菜,就在他蹲在鱼贩的摊位上自习遴选的时候,听见了身后难以置信的声音。 “二哥?” 穿着旧雨衣的老幺从人群里探出头来,拽着身后的人,“你看,我就说是二哥吧,你还说我看错了!” 季觉回头,只看到人群里摘下帽子之后头发湿漉漉的陆铃,还有不断闹腾的老幺。 “买菜?” 季觉微微愕然,“好巧。” “哪里巧了?家里附近就这一个菜市场。”陆铃叹了口气,娴熟的从季觉手里接过去那些买好的东西:“每次你买东西回来,家里都得吃好几天……又是菜花?前两天大哥买了好几斤,老三都快吃哭了,土豆怎么没买么?” “要土豆吗?”季觉茫然。 “没有土豆怎么炖排骨啊。” 陆铃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让二哥闪开,“我来吧,最近不是吃鲈鱼的时候,大姐,别称了,不要,你这鱼都快咽气儿了……哥,换螃蟹吧。” “啊?哦哦,好的。” 季觉乖巧让位,看着陆铃忙前忙后的,把所有的菜买齐,听见吩咐:“家里八角和花椒都没了,你去东南边那块称一点回来,别买多了,还有醋,盐也带一点。” “要吃肉肉,肉肉!”老幺兴奋呐喊。 “吃吃吃,每天就知道吃,都胖成什么样了?” 陆铃没好气儿的捏了一把老幺的脸,“你也跟着二哥去买东西,记得,去程姨那边,知道么?酱油的话,多打点,最近家里用得快。” “好的好的!” 老幺抬头挺胸,当面应承,坐到季觉怀里之后,就娴熟的揽起脖子来,“二哥,我要吃冰棍!” “最近这个天气,吃冰棍?” 季觉一时犹豫:“要不换成火腿肠吧,哥给你多买点,老三也有。” 老幺的眼睛霎时亮起:“三姐不吃火腿肠,直接给我就行!” “那再买两本作业集。”季觉微笑,“二妞可跟我说了,你这周数学才考了六十多分,教你个数学,给锋哥都气破防了,菜就多练!” 一时间,老幺愣在原地,眼睛转了一下,瞬间便毫无前摇的哇哇大哭了起来。可惜,他的年纪太小,还没有理解到,自己哭不哭和作业有没有增加毫无关联。 哭,只会让卷狗更兴奋。 捎带手的在学习王的app上给他买了一整个季度的数学课。 再穷不能穷教育,更何况有钱了呢? 这大家子的题和考卷,不得靠自己来解决了? 琢磨着要不要给二妞也买点什么课程的时候,季觉已经提着大包小包回来了,三个人六个手全都拎的鼓鼓囊囊。 天上还在下雨,陆铃还说着坐公交回去,就直接被季觉领回了小牛马边上。 一时间,两人凝视着再一次面目全非的小牛马,都陷入了沉默。 “哥,咱们家摩托是不是又……变模样了?”陆铃试探性的问。 “怎么了?” 季觉茫然回头,“还是原来那辆啊!” 有那么一瞬间,陆铃很想一口老血吐在他脸上给他好好洗一洗眼睛。 你认真的吗? 原来那样子,就算多了个轮子,自己也勉强还能认出来,起码还是个摩托,但现在……都变成什么鬼样子了啊! 小牛马兴奋的扭动身体,滴滴作响。 四个轮子在地上扭来扭去,甩出一串串水珠。 没错,轮子,四个。 倘若原本小牛马还是街上随处可见的带拖斗版本的农用三轮车的话,那么经历了别墅斗争和诸多补品的胡吃海塞之后,如今的小牛马,已经进化成了plus版。 不仅拖斗的容量大大提升,就连驾驶席后面都多了一排椅子,而且还长出了车厢……眼睛一眨,就从原本的小三轮变皮卡了。 偏偏变得还不是很彻底,一眼看过去就好像是原本的三轮车非法改装了之后载货营运的黑车一样。 而且还是那种一辆车能装一整个幼儿园的小朋友那种…… 甚至连牌照都没有! 三观崩塌的陆铃呆滞了好久,回头问:“交警抓了难道不会罚款吗?” “放心,不会的。” 季觉拍了拍她的肩膀,神秘一笑。 告诉她:“交警追不上。” 第151章 噩梦(感谢破灭之刃的盟主 第151章 噩梦(感谢破灭之刃的盟主 回家的路上只花了半个小时,十分简单快捷。 其实只要五分钟就行了,主要是中间耽搁了二十多分钟——为了让二妞放心小牛马的机动力和安全性,季觉决定专门给她演示一下。 “你看嗷,前面有个交警……咱去把他的车给超了!” …… “你看,我再按个喇叭。” …… “你看,他急了,他急了!” …… 一路上的雨落车流之中,小牛马矫健的自高峰期的堵车道上进退自如,时不时还大秀一波前些日子跟鲲鹏老哥学来的漂移和刀片过弯。 轻描淡写的就把后面紧追着的车辆全都甩掉,消失在北山区错综复杂的巷道里了,变成了宛如曾经深夜在高速路飙到二百的小绵羊一般的恐怖传说。 等车停好的时候,老幺第一个跳下了车,没站稳,趴在地上哇的一下就吐了出来,旁边抱着安全带不撒手的陆铃已经泪眼朦胧。 拽着季觉,卑微恳请:“二哥,以后伱要是出去作奸犯科的话,千万记得把车上面这个大陆汽修店的广告给去了,求求了。” 季觉拍着她的肩膀,语重心长的宽慰道:“放心,只要我车开的够快,别人就看不清。” 下着这么大的雨,别人能看清个车型就已经算不错了。 至于摄像头? 全城的摄像头都是我的人!你拿什么跟我斗? “咱们一家人可都是守法良民啊!”陆铃抹着眼泪,无力感叹。 “对对对,没错,如果有人问你的话,你就这么说!”季觉点头赞许,“大哥爱和平,二哥爱学习,咱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陆铃已经说不出话了。 偏偏旁边一辆小面包停下来,陆锋从里面探出头来,端详着季觉的新座驾:“哎呀?换车啦?怎么连广告都贴上了?” 小牛马闻言,不爽的转动轮胎滋了他一脸水,得亏陆锋躲得快。 对于季觉身边吊轨的事情,陆锋已经见惯不怪,拍了拍车皮之后啧啧感叹:“怎么广告就贴了一边啊?另一边也贴上呗!” “大哥!”陆铃的拳头都硬了。 “贴我们安保公司的也成啊,记得贴大点,连广告都省得打了!” 陆锋嬉笑着娴熟躲避着二妞的拳头,将菜提了下来,回头从自己车里又提了两包下来,还全都是老三老幺闻之色变的菜花,令老幺也开始放声大哭了起来。 “怎么又是菜花?!”陆铃也受不了了。 “哎,帮一个种植基地装摄像头的时候人家给送的,不拿白不拿,况且这不味道也挺好的嘛!纯天然生态,据说连农药都不喷的。” “做完你自己吃!还有二哥也跟着吃!” “关我什么事!”季觉大惊失色。 “算你倒霉!” 气鼓鼓的陆铃提着菜就上去了。 自开启的暖色灯光之下,厨房里很快就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原本安静的小小楼房内再度热闹了起来。 眼看着又提回来这么多菜花,陆妈大怒指着陆锋一顿怒斥之后,两人缩头跑到阳台躲清净了。 陆锋换掉工作服之后,穿着大裤衩和背心,瘫在躺椅上抽着烟,娴熟的抠起了脚来:“哎,还是自己家椅子舒服哇。 莱拉那老抠,赚这么多钱了,连靠椅都舍不得买两把,现在所有人都还坐塑料凳子呢。” “看起来公司开业之后,事情不少啊。” 季觉靠着栏杆笑起来了:“你转眼也忙起来了,二妞都说你最近不讨嫌了。” “忙个屁!” 陆锋翻了个白眼:“整天瞎忙,被莱拉指挥着端茶倒水,跟服务员一样。” 在经历了上次的事情,考虑很久之后,陆锋终究是没抵得住莱拉的盛情邀约,加入了退伍老兵们的安保公司。 靠着自己曾经的资历,外加有季觉的支持,直接占了两成干股,也算是个股东了。 而季觉要做的不过是隔三差五的时候过去帮忙整备一下器械,顺便客串一下玄学大师,给排着队的物件们开个光罢了。 就这,那两成股份里有一成都能算他的。 工匠这个牌子就是这么硬,哪怕只是学徒也一样硬。公道一点来说,甚至季觉愿意跟这种刚开业的小公司搭上关系,就已经是看在过去的交情份儿上了。 况且,这种事情也算是互惠互利。 虽然陆锋退伍之后就把曾经的关系断了个干净,压根不联系,直接在老相识那里人间蒸发了。但莱拉大姐能带着一帮老兄弟攒出这么个架子来,打通渠道和门路,也是有两把刷子的——安保公司的股份构成里,都有崖城老兵俱乐部的注资。 就算只有象征性的那么百分之一,那也是老兵俱乐部给安保公司的出身背书了。 ——这是自己人。 只靠这一点,就足够这个刚刚开业的公司在每年崖城甚至海州的各色相关会议上牢牢占据一把椅子。 在崖城,俱乐部性质的团体不说上万也有几千,就连陈大少他们的那个跑车俱乐部都包含在内。可真要比较起来,他们那破跑车俱乐部放上秤的话,连老兵俱乐部的一根毛都比不上。 仅仅崖城一地,在籍会员就有六万余人,其中全部都是联邦退役军人,涵盖了从陆军运输兵到飞空艇整备班在内的所有军种,而军衔从填线宝宝大头兵到海州驻军基地的上校,甚至还有个退休疗养的将军挂名……而背后常年提供资金支持的赞助商干脆就是寰宇重工诸多有军工资质的企业。 名义上来说,老兵俱乐部只是一个退役老兵们就业互助、心理治疗和残疾疗养的互助会一样的地方,可实际上,谁特么不知道这是军方在民间的马甲啊! 虽然平日里低调无比没什么存在感,但实际上真要招惹上的话,总督估计都要发憷,做梦都要怕对面房顶上爬上来个人……你说你好好的,惹他们干嘛? 有了这么一个自己人的认证,以后公司就算是有了从军部手里承接外包的资格,也算是坐上了桌了。 别管是不是只能在主桌旁边撑个小桌板吃剩饭,外面多少没资格进包房的人在走廊里蹲着等饭吃呢。 大家都是为了赚钱,不寒碜。 只可惜,资历终究太浅,体量也太小,整个公司满打满算四十多个人,七八十条枪。大活儿抢不过巨鳄们,只能等机会看有没有什么武装押运和安保之类风险比较低的工作下来。 平日里,也只能靠着安保公司的日常业务赚点钱。 “每天忙来忙去,光给人去装摄像头了。” 陆锋抱怨:“我今天一天跑遍了崖城,装了四十多个,除了几袋子菜花之外,连口水都没得喝,还不如在家里修车呢。” “起码不算啃老了嘛!” 季觉笑起来了:“陆妈跟人说的时候也有面子啊,儿子开公司当老总了,以后搞不好生意做大了,在家里都要称职务了。” “我可去你的吧!”陆锋翻了个白眼,瞥了过过来:“前两天开业的时候,陈行舟的弟弟还送了花篮过来,才知道那小胖子有这么个哥哥。 你这家伙,不声不响的就搞了那么大的事情出来了啊。” 他忽然问,“前些日子听说话事人换届了,你搀和进去了?” “一点点。” “哦,那看来是不少了。” 陆锋秒懂,他难道还不了解季觉这狗东西,低调惯了,绝少风头——凡事十成说七成,七成说三成,三成就直接不关我事了。 “你最近身体状况如何?”季觉忽然换了话题,毫无征兆的问。 陆锋的神情微微一怔,炫了炫饱满的肱二头肌:“能吃能睡,吃嘛嘛香,睡嘛嘛好,你担心个什么?” “那就好。” 季觉伸手把他脖子后面的头发薅起来,检查着被头发盖住的金属构造——拇指大小,仿佛已经和血肉生长在一处,毫不起眼。 那是动力装甲的脊椎接口。 没什么问题。 他心里松了口气。 根据陆锋自己说,从填线宝宝一路爬到空降营的时候,为了配合特殊的动力装甲,曾经做过一次改造手术。 就算退役之后拆除了诸多部件,如今他的脊柱和大脑之上依旧存留着接口…… 某种意义上来说,陆锋现在算半个国有资产,必须在军部圈定的区域内生活,而且每个月都要报备。 而拜那一场手术所赐,他的记忆里也有诸多模糊,很多关键行动的记忆都被封锁了,想都想不起来。四年的时间里,有印象的只有两年半。 不过,季觉悄悄检查过,那一道有关心枢的封锁,锁得其实不算严,就好像电子秤上的铅坠一样,只起到了一个警告的作用。 可光是这个警告就足够了。 这玩意儿在的时候没什么大碍,拆了之后才真正要命。 如今陆锋已经退役了,告别前尘,又何必纠缠不清呢? 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吧。 自渐渐厚重的雨声里,季觉好奇的问:“锋哥,现在想起过去的事情来,还会觉得遗憾么?” “不知道。” 陆锋想了一下,耸肩:“一时间忽然这么说,我也想不明白……但想这些也没什么意义了,是吧?真想要关怀一下兄弟的话,别光动嘴皮子,以后多介绍活儿给我啊,季大善人!” 季觉笑起来了,“好的,陆老板!” “去你的!” 陆锋也被逗笑了,一脚蹬过来,没蹬着。 “大狗,小季,去哪儿了!” 屋里传来了陆妈的呐喊,敲着锅边,“吃饭!” “来了来了!!!” 季觉眼睛亮起,搓着小手就回去了。 只留下雨声之中抽烟的陆锋。 火光明灭。 无声的,叹了口气…… 遗憾? 过去的事情,现在想起来,当然全他妈的都是遗憾啊! 厌恶成为工具,厌恶去杀戮无辜者,厌恶那些毫无未来和正义可言的战争。他发自内心的,想要作呕——本应该是这样的,不存在其他的可能。 那些都是噩梦。 他这么告诉自己,不止一次。 可是却无法回答…… 为什么自己从噩梦里醒来的时候,会是笑着的呢? “去你妈的。” 他叹息着,骂了句脏话。 却不知道究竟应该骂谁。 “大哥,快点!” 里面传来陆铃催促的声音:“端菜!” “好嘞,来了来了,别催!” 陆锋甩手,将指尖那一点憎愤的火光抛入雨水中去,转身离去。 狂风呼啸而过。 电光一闪。 浩荡的雷声自云层中扩散开来,自狂风中,吹往崖城之外。 自轰鸣的潮声里,简陋的公路,一道道耀眼的灯光亮起。 暴雨和泥泞之中,装甲车队浩荡而来。 第152章 坏了 第152章 坏了 雨下的越发大了。 雷鸣震震。 季觉在回家的路上,发现有些地方水都淹到膝盖了。 倒不是不能留在陆妈家,反正陆锋可以去睡沙发,主要是陆锋打呼噜的声音太响了,隔着墙打雷都盖不住,也不知道其他人是怎么忍得了的。 况且,每到这种天气,他总是担惊受怕的。老屋已经很有年头了,漏水漏电都是常态,万一放着不管的话,怕不是泡个两天就塌了。 如今好歹赚了点钱了,回头找人修缮一下。 季觉回到家,检查完二楼和地下室,确定没有渗水漏水之后,才终于松了口气。 按照计划,拿着怀表死磕了俩钟头,又对着带回来的报废品练了一会儿解离术之后,季觉打了个哈欠,准备去睡觉。 然后,才忽然感觉到,腕部一震,居然是很长时间没整过什么动静的表哥! 突兀的弹出了一个窗口,在季觉眼前闪耀。 ——空间稳定值异常警告,侦测到漂流时墟,距离979公里,是否接入? 时墟? 还是漂流? 季觉顿时头大,怎么忽然刷出了这么个玩意儿来? 这年头并不太平,野外的日子也不好过,动不动地震山洪风暴过境,要么就是害兽成群,偶尔遇到祸级的怪物,就算一整支武装车队都能瞬间给吞了。 以至于整个联邦除了十几座如崖城这般的大城之外,外界的城市并不多,只有一些在狭窄稳定区域里建造的小镇或者聚集区,但同样受限于物资的贫瘠,不得不仰仗附近大城的供应和支援。 在各种灾害的肆虐之下,每一座大城在建造之初,就已经考虑过一应状况并做好防备。不说固若金汤稳如泰山,也起码是在经过时间验证的稳定区之内。 九百公里,已经在崖城的范围之内。 这个距离和刷在脸上没区别了。 如今贴脸来上这么一个时墟,在错愕的同时,季觉几乎可以想象安全局此刻暴跳如雷的画面,搞不好童山这会儿已经被人从被窝里拽出来加班了。 不折不扣的紧急事态! 倘若裂界是从现世上剥离出的完整大型碎片的话,那么时墟,就是大量细小碎片汇聚在一起,融合了失控的上善精粹以后所形成的诡异现象。 或是因为上善之力的纠缠和碰撞,或是在战争之中经历了太多的蹂躏和创伤,亦或者是地壳运动乃至天灾肆虐之后所剩下的残渣……亦或者,是受到了来自漩涡之下九孽的干涉和影响。 时墟的内部不同于现世,内部规则和生态都完全异常,就连时间流速都不尽相同。 就像是异变之后产生的毒瘤,一旦出现的话,就要尽快从内部予以拆除,不然随着时墟逐步发育,失控膨胀,鬼知道会在碎裂之后诞生出什么邪门的东西来。 这下安全局麻烦大啦。 不过起码不在北山区,倒是不用担心火烧到家门口来。 带着些许看热闹的心态,季觉吹了声口哨,正准备去洗个澡躺床上看会儿书,就察觉到好像哪里不太对。 ——空间稳定值异常警告,侦测到漂流时墟,距离900公里,是否接入? 等等,这个数字,它是不是…… 季觉眯起眼睛,下意识的试图凑近了,仔细观看,可不论他怎么凑近,占据视线的弹窗都没有大小变化。 只有上面的数字,再度变化:距离八50公里 再然后,距离700公里 他的表情抽搐了一下。 等等…… 坏起来了! 深夜,雨水瓢泼,雷鸣阵阵。 “妈妈,妈妈。” 昏沉中,陆妈感觉好像有人在摇动自己的手臂。自昏沉的朦胧中,她睁开眼睛,看到了抱着枕头的老幺:“我睡不着。” 陆妈撑起半个身子,伸手揉了揉他的脸:“怎么了?做噩梦了吗?姐姐磨牙么?” “好像、好像有什么东西,过去了。”孩子颤抖着,眼睛里带着泪光:“很大的东西……很大,很可怕……” “不怕不怕,有妈妈在呢。” 陆妈小心翼翼的伸手,将孩子抱到凉席上来,揽入怀中,毫无平日里的暴躁和粗鲁,轻轻的抚摸他的头发: “睡吧,睡吧,妈妈会保护你的。” “嗯。”孩子依偎在她的怀里,换了个姿势,紧贴着:“我最喜欢妈妈了,我要和妈妈在一起。” 于是,妈妈也笑起来了。 她看着床头的钟表。 倾听着怀里渐渐均匀的呼吸声, 不知何时,也沉沉睡去。 窗外,暴雨雷鸣。 同样的暴雨之下,闻雯从梦中被手机惊醒,接起来之后的几秒钟,睡意一扫而空。 猛然,一个仰卧起坐。 “漂流时墟?什么鬼?!”她挠着睡乱了的头发,震惊失声:“童山你认真的吗?” “是的,没错。” 通话另一头的声音依旧稳定,尽管已经十万火急:“十五分钟之前,我们收到了泉城那边发来的预警,封锁出现了疏漏,以至于有一整块成型了的时墟从地窟中脱离,飘向了崖城的方向。 目前已经进入了北山区的范围……” 闻雯顿时气得咬牙,“砸了那么多钱,抽调了那么多人手过去,结果还漏出这么大一坨,你们一部究竟在搞什么啊?!” 从泉城地窟里的时墟警戒等级就已经足够高了,偏偏还漂流到市区里来? 鬼知道会造成多大的危害! 就算是固定的时墟也必须内外封锁,从速解决,不小心踏入相关范围的人都有几率被卷进其中去,可一旦进去之后,几乎就是十死无生,根本没有存活的可能。 天选者由于自身鲜明的上善特征和相性,往往更容易被吸引进去。甚至有些天选者为了谋取赐福或者成长,还会专门寻找时墟,承接相关的外包。经验丰富的时墟猎人在解决问题的时候,娴熟的跟下本一样。 可问题是,谁去时墟不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和一切的情报和紧急预案啊,哪里有副本直接飘到人脸上的? 在电话中,童山缓缓说道:“三部的人已经在准备链接永恒之门的秘仪了,希望能在它失控之前将它封锁住,但根据观测,但它已经开始活性化了,我希望北山部做好准备。一旦时墟失控的话,第一时间做好收拾的准备。” 闻雯已经起床了,疲惫叹息:“还能更糟糕一点么?” “……” 电话那头,传来了短暂的沉默,令闻雯也愣住了:“不会吧?” 童山那万年平静的语气中,少见的浮现出了一丝焦虑:“童画不见了……” “什么鬼?!” 闻雯的声音提高了,瞪大眼睛。 “大半个小时之前,她为了安慰失恋的朋友,不顾天气,开车出门了。” 童山叹息:“我打电话之前,家里人在路边找到了她的车,里面空空荡荡,手机屏幕还亮着,求救电话没有拨出去……” 咔! 电话屏幕在瞬间浮现出一条裂隙,闻雯暴怒:“这种事情,怎么不早说!” “说了有用么?” 童山的语气再度恢复了平静,亦或者冷漠,“难道因为她是我的妹妹,就不惜代价的调动山光,冒着数十公里内全部焚毁的风险,直接把时墟破开么?” 闻雯无言以对。 捂着脸,无可奈何的一叹。 记得她第一次见童画的时候,那个喜欢到处乱跑的姑娘也被都市怪谈里的寄生影兽追得满废墟跑吧? 灵异探险结果真的探到鬼了。 头一次见到比季觉还倒…… 等等! 她的动作忽然一顿,僵硬在原地,许久,才有些迟滞的说道:“我记得……带有漩涡和灾害气息的造物,是会互相吸引的,对吧?” “没错,目前最常见的引导漂流时墟转移的方式,就是通过孽化聚合物和秘仪,吸引漂流状态的时墟离开原本的轨迹。”童山虽然不明所以,依旧还是回答道,“这也是三部正在预备采取的备用方式。” “……” 有那么一瞬间,闻雯紧绷的身体忽然放松下来了。 松了口气。 原本匆忙的动作也变得稳定了起来,半点不慌了。 毕竟,如果这个理论真的成立的话,那现在崖州城里对时墟吸引力最大的倒霉孩子天选者……恐怕只有一个了。 而在她用座机打过三次那个倒霉孩子的电话,发现都没人接之后,终于放下了心来。 “好,不用担心了。” 不知究竟是应该忧愁还是欣喜,心情大起大落之后,闻雯苦笑了一声:“慢慢来吧。” 明明才几个月的时间,但她居然已经开始习惯。 什么事情,一旦牵扯到季觉,再怎么正常都会出篓子。可一旦听说这次倒霉蛋里有季觉,她竟然会产生一种莫名的安定感…… 反正有他在,再糟糕也糟糕不到什么程度。 总不至于比上次在劳伦斯嘴里或者跳进白鹿斗争的泥坑里的时候还危险吧?. 黑暗,眩晕,摇晃,坠落,失重感。 季觉感觉自己好像忽然之间掉进了一个看不见底的深坑之中,像是破布口袋一样到处乱撞,最后,落在了地上。 在前所未有的眩晕和恶心里,他剧烈的呛咳,艰难的睁开眼睛,只看到一顶黯淡闪烁的灯光,空气中传来熟悉的消毒药水的味道,以及……粘稠的血腥味。 在茫然之中,他下意识的爬起身来,环顾四周,一脸懵逼:卧槽,这破时墟跳脸就算了,伱这给我干哪儿来了? 这特么还是国内吗?! 再然后,他就听见门口传来的冷漠声音。 “不错,你是这一次新人里素质最好的一个。” 啊,月底了,求个月票呀! 第153章 医院 第153章 医院 ??? 明晃晃的灯光下,季觉还有一种仿佛身在梦中的错觉。 下意识的看向周围,除了躺了一地的人之外,好像是个乱七八糟的会议室,墙上,天花板上,到处都是血。 消毒药水都盖不住腐臭的味道。 眼睛一眨,一切都不一样了,可问题在于……不是,我车呢?! 小牛马不见了! 根本就没被带进来…… 季觉摸向了肋下的枪套,摸了个空,枪也不见了! 但……当他摸向口袋的时候,却发现保存良好的孽变子弹还在口袋里,项链、戒指和铃铛也好好的戴着。 季觉瞬间微微恍然,也就是说,不是炼金物品带不进来? 可自己身上这套衣服也是普通货色啊? 小牛马难道不算装备? 难道时墟的进入筛选还有这种灵活变通的规矩? 昏沉和头痛里,他回忆起进来之前的场景。 察觉到时墟的位置不断接近之后,他第一反应就是带上全套装备,开着小牛马向着人迹罕至的方向狂奔。 可跑的越快,时墟居然追的越紧。 结果就没来得及跑掉。 直到最后,他才反应过来,看到表哥哥的弹窗里,最下面一行闪烁的小字——自动牵引程序运行中 想到这个,季觉就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把这破表薅下来给摔了。 合着是你小子把时墟带到这儿来的? 可它牵引的真的是时墟么? 还是说,其他什么? 自短暂的失神中,季觉眼前浮现的是自己被时墟吞没之前,最后的画面——世界仿佛破碎了,亦或者,剥离了伪装,显现出支离破碎的真容。 龟裂的大地之上弥漫火焰,烧红的天穹之上遍布裂隙。被桎梏的群星黯淡闪烁,仿佛摇摇欲坠。 可在天地之间,一切都被繁复的灵质回路所笼罩,它们彼此纵横交错,就构成了仿佛将整个世界强行捆绑起来的巨网。 无处不在,无处不存。 所谓的…… 天轨! 季觉想要仔细的回忆它们的模样,可那样的场景很快就在记忆中迅速的模糊、消散了,只剩下了隐约的印象。 难以清晰。 而手表已经再度陷入了沉寂,只剩下最后的弹窗——车次整备中,不知道究竟在搞个什么东西。 短短的几秒钟,他捋清了现状,叹息着抬头时,才看到,不远处门口那个发出声音的人影。 不由得一愣: 不是大哥,你谁啊? “醒了吗?” 难以称之为人的诡异之物抬起眼睛看过来。 像是尸骸拼凑而成的人形之物,可浑身上下却残留着诸多裂口,被粗暴的拿着缝合线拼凑完整。 佝偻的驼着背,白大褂之下垂落的两只手,一长一短,十指锋锐如刀。 三只细长的眼眸扫视着季觉和其他被时墟选中的人,便不由得桀桀怪笑起来:“很好,很好,你们都是好苗子啊。 有了这么多人补充,我们……我们医院,也一定能够拯救更多的患者啊……” 伴随着他的话语,尖锐的笑声从走廊的尽头传来了,低沉的脚步声错落不断,就像是有一大群人正在向这里走来。 而就在这乱七八糟的会议室里,呻吟声终于响起。 地上,那些被时墟卷入其中的天选者们终于苏醒了,环顾着四周,惊慌、警惕、亦或者茫然,察觉到周围和现世截然不同的气息之后,瞬间醒悟。 “该死的,时墟?” “我这是……在哪儿?” “别动手,万一惊动了孽物,谁都活不了!” “时什么玩意儿?” 嘈杂混乱之中,几个天选者警惕的凝视着彼此,有清楚现状的人开始想要搜寻情报,不明所以的人想要逃跑,还有的人凑上来想要搭话,一时间种种状况不一而足。 而就在门外,那些重迭低沉的脚步声已经渐近了。 再然后,鱼贯而入的,居然是一群看上去和刚才那个医生几乎没什么分别、甚至惨烈狰狞程度还要更高的人。 诸多野兽的痕迹浮现在他们的身上,还有的人眼珠子都已经脱落了,一截触须从眼眶里探出来,灵巧的扰动着。 脸上带着夸张的笑意。 露出了两行残缺的锋锐牙齿,早已经遍布血色。 还有的,早已经变成了黯淡灰黑的透明影子…… “钱主任已经到了吗?” 走在最前面,宛如溺死浮尸一般膨胀的身影呈现墨绿,恶臭的脓水从口鼻中渗出,说话的时候夹杂着含糊的痰音:“心系院务,真是辛苦啊。” “工作忙完了,早点来。” 被称为钱主任的缝合尸让开了位置,“这周新入职的医生都在这里了。” 霎时间,所有奇形怪状的医生,尽数看向了所有的卷入者。 “怎么一点秩序都没有?老师怎么教的?” “都是年轻人,很有活力啊。” “江山代有才人出,何愁我们医院不兴旺发达啊。” “是啊是啊。” 在怪笑和含混的话语里,所有人都心头一冷,感受到刺骨的恶寒,再不敢低声交谈或者举动。 “大家,不要怕,也不用担心。” 最前面那个臃肿肥胖的人影开口,臃肿的血肉之间仿佛勾起了笑容,声音含混:“来了……来了医院,就是一家人,从今往后,大家一定要和睦共处啊。 我作为院长,向大家表示,热烈欢迎!” 说着,就拍起了手来。 再然后,他身后所有的‘医师’们,顿时都整齐划一的开始了拍手,如此热闹。只是那声音未免太过于整齐,以至于,一声声重迭的掌声,反而像是催命的鼓点一样,让人心惊肉跳。 很快,在车轮吱扭扭的声音里,一车衣服就被推了进来。 送到了卷入者们的面前。 全部都是,和那些医师身上一样的白大褂。 只不过,那些白大褂不知道究竟是从什么地方扒下来的,点点污浊,沾染着血液,带着浓郁的尸臭。 “怎么搞的?怎么这么脏?”院长仿佛不快的皱起眉头。 可很快,那幻觉一般的异味又迅速消失不见了,就连车上的白大褂都恢复了洁净,洋溢着消毒药水的味道。 就这样,热情殷切的目光,落在了所有人的身上。 夸张的笑着。 等待。 直到第一个人鼓起勇气,颤抖的手拿起了白大褂,穿在了身上。再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季觉也在其中,并未曾多事。 入手即知,只是普通的白大褂而已,没有任何的上善痕迹。 当所有人都穿上白大褂之后,会议室内的气氛顿时越发热烈了,仿佛真的成为了一家人一般,温情和睦。 然后第一个枯瘦如干尸的医师走出来,指了指最前面的两个人:“最近状况比较多,这几个人就交给我们急救科吧。” 在后面,排队的人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着等待。 自那阴森的凝视里,最前面两个僵硬的天选者便被急救科给带走了。 “这两个,给我们外科吧。”四只手不断蠕动的医师做出挑选。 “内科也需要一个。” “传染科也要一个。” …… 三言两语之间,一个个被卷入的天选者就已经仿佛牲口一般,被挑拣着,走了,只剩下了季觉。 最后走过来的是一直在旁边微笑着的钱主任,手里好像拿着名单一样,看着还留在原地的季觉。 “嗯?怎么还少了一个?” 钱主任呆板的看了一眼季觉,鼻尖微微翕动,旋即不去在意:“算了,无所谓了,跟我来吧,别掉队。” 就这样,在院长和诸多医师的目送之下,季觉终于得以走出了那一间会议室。 跟在咯咯怪笑着的钱主任身后。 可惜,却半点没有轻松的感受,反而好像是走进了更深的地狱里…… 一片狼藉的走廊,到处都是肮脏的痕迹,墙壁之上的血痕泼洒着,早已经干涸。 空气中回荡着挥之不散的血腥味和消毒药水的味道,隐约能够听见悲鸣或者哀嚎的声音,亦或者狂躁的咆哮和怒吼。 而就在窗户外面,只有一片空旷的院区,两座建筑,之间游荡着一个个看起来似乎和人能搭点边的诡异怪物。 更远的地方,已经被浓雾遮蔽。 在浓雾里,仿佛有什么庞大的轮廓在缓缓的蠕动,可是却看不清晰。 叮! 电梯下行。 电梯内的空间里,遍布抓痕,手指抓挠的暗红痕迹。 灯光不断的明灭。 自始至终,钱主任都在看着季觉,脑袋仿佛在肩膀上旋转一般,扭了一百八十度,热情的笑容毫无变化。 当电梯门开启的时候,季觉听见了凄厉的惨叫声。 正是先前一个被带走的天选者。 “不行,去伱妈的,去你妈!” 在诊室里,传来了癫狂的呐喊:“我不要在这里……我、我……” 一个人影从里面跑了出来,速度快的不可思议。 可速度比他更快的,是走廊里密密麻麻等候的患者。 那些或是佝偻、或是干瘪,亦或者肿胀到不可思议的身影已经分辨不出男女,此刻居然蜂拥而上,将他瞬间吞没了。不管对方如何挣扎,便按在了地上,张口啃噬而下,凶暴的饕餮,直到就连扩散的血液也被饥渴的舔舐完毕。 就好像,依旧饥肠辘辘。 它们回过头来,沾着碎肉和血的面孔抬起,空洞的眼瞳直勾勾的看向了季觉,可好像又顾忌着什么,不敢上前。 一只冷冰冰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按在了季觉的肩膀上。 “看到了吗?这就是不遵守院规的下场。” 钱主任依旧热情的笑着,丝毫不掩饰血肉之下的狰狞恶意:“从今天开始起,你就是我带的住院医了。 放心吧,在工作中,如果有什么问题,我都会亲切的指导你。” 说着,另一只畸变的手掌指向了地上的残尸:“这就是教给你第一课,坚守岗位,永远不要做那种临阵脱逃的医生。” “……” 季觉的眼角抽搐了一下,在漫长的沉默之中上,再忍不住开口:“请问一下,咱们医院工资多少啊?” 钱主任没有说话。 就好像愣住了一样。 就连脸上的笑容都僵硬住了,渐渐的,脸色转做狰狞:“一个好医生,要懂得舍己为人,奉献自我,不要问这些对自己不好的问题。” 好,懂了,特么的时墟也让人打白工是吧? 季觉从善如流,不再试探钱主任的意识和逻辑了,顺着原本的话题问道:“我们这是去哪儿?” “很好,心系岗位,乐于奉献。” 钱主任的笑容重现,抬起了手中的记事板:“我看看,最近医院比较忙,岗位空缺有点多,到处都缺人,分配给你这样优秀新人的岗位是……” 他停顿了一下,抬头正色说道: “——妇产科。” 啊,卡文,老卡了…… 求两张月票振奋一下精神。 顺带,献祭一本朋友的书,《你这死亡概率不对劲吧》 第154章 有职转生:到了妇产科就拿出真本事 第154章 有职转生:到了妇产科就拿出真本事 ??? “什么科?” 季觉一时呆滞在原地,甚至忘记了周围那些垂涎欲滴的患者,目瞪口呆。 “妇产科。” 钱主任重复了一次,毫无波动。 神特么妇产科…… 本来还说有职转生一下,到了时墟就拿出真本事,结果刚进来就规培住院医了,连工资都没有就算了,还直接去妇产科? 我? 你认真的嘛? 你看我浑身上下哪里像是能帮人助产的了? 而且还是这么一帮妖魔鬼怪一样的患者…… 但此刻,在这一座时墟医院之中,所有外来者都已经被安上了实习医生的名头,而按照规则,此刻钱主任就是他的上司,对于这一安排,季觉完全没有反抗的可能。 可依旧想要尝试一下…… “额咳咳,其实我还挺擅长修东西的,咱们医院的维修部难道不缺人吗?”季觉提议:“锅炉冰箱彩电空调,我都能修啊,实在不行,瓦工泥浆装修的活儿我也能干,您别看我小,经验还很丰富的。” “维修部?那是什么?我们医院没有那种东西。” 钱主任冷冷的看着他,神情渐渐危险:“你对教学科的安排有意见么?” “没,没有!” 季觉断然摇头,不假思索,神情十万分诚挚:“我可太爱妇产科了,我来这里就是为了加入妇产科的大家庭的,简直受宠若惊啊主任!” “……” 短暂的寂静里,钱主任那一张遍布裂痕的面孔,仿佛浮现出一丝满意的微笑:“很好,爱岗敬业,这才是成为一个好医生的前提。” 他再一次的伸出手,冰冷的手掌拍了拍季觉的肩膀,留下了阴冷的气息,许久不散:“伱们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 他最后警告,“不要像其他人一样。” 就这样,将季觉送到了妇产科的门口之后,指了指门,示意他自己报道之后,钱主任就消失在遍布血迹的残破走廊上了。 只有远方隐约的哭号回荡。 而就在走廊上诸多诡异患者的冷漠凝视里,季觉再不敢犹豫,推门而入。 门口的办公室并不宽敞,只有几张桌子,附带了一个洗手间。 而在办公室里,两个医生也抬起头来。 一个仿佛傀儡一般麻木,抬头看了他一眼之后,便收回了视线了,毫无声息。而另一个的眼瞳已经遍布血丝,此刻看到推门而入的季觉,眼睛一亮,仿佛狂喜。 只是,那样子,就好像半身不遂一般,表情抽搐着,却难以做出表情。 灵质波动也变得破碎了,毫无规律。 “新来的?” 那个不知道在这里待了多久的天选者扑上来了,端详着他:“果然,这副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样子……一看就知道!” “有灵质补剂么?” 他自己动手摸索着季觉的口袋,厉声催促:“快交出来!还有身上的装备……” 那个男人愣了一下,旋即惊喜,目光被季觉的戒指和口袋里的铃铛吸引了,难以克制:“真是好东西啊。” 说着,便不顾季觉的反应,强行扯住了他的戒指和铃铛。 再然后,才感觉到自己的手腕被握住了。 宛如铁钳。 不容许他有任何动作。 “哪里有新人刚来就乱摸的道理啊。” 季觉扯住了他的手,回头瞥了一眼另一个仿佛泥塑木胎一般的医生之后,冲着眼前的男人微微一笑:“这也是咱们医院的规矩?” “嘿,胆子还不小。” 男人愣了一下,冷笑:“从今天起,这规矩就有了!劝你老实点把东西交出来,不然的话就有你好受的!” “行,那您可拿好了。” 季觉笑着,松开了手,可不等对方的手从自己口袋里抽出来,便抬起了手掌。 嘭! 闷响骤然迸发。 男人已经倒飞而出,砸在了墙角的柜子处,震惊的瞪大眼睛,呕血,缓缓滑落。 那一瞬间,灵质奔流,笼罩右手,再然后,余烬一系的物性调整开始,硬度、韧性在瞬间拉满,令五指更胜金铁。 再然后,妙手天成的赐福将力量和速度直接增幅到了最强之后,季觉毫不留情的挥洒而出,足以撕裂钢铁的恐怖力量顺着这行云流水的大逼兜子直接甩在了对方的脸上。 毫不保留。 “你他妈……” 暴怒的天选者想要撑起身体,可紧接着,脖子就被踩住了。只是微微一动,便瞬间将那一缕孱弱的灵质截流,中断。 转瞬压制。 “既然规矩人人可以定,那我也立条规矩好了。”季觉踩着他的脖子,郑重的告诉他:“上班时间,前辈不许站着和新人讲话。 就这么趴着吧,正正好。” 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枚孽变子弹,弯下腰来,在男人的面前晃了晃:“我劝你别动,我要是你,就不会想尝尝它的味道。” 水银构成的灵质封锁解封一瞬,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韵味从子弹中扩散开来,令对方僵硬在了原地,在颤栗中,瞬间乖巧,再不敢乱动。 “我问,你答。” 季觉说:“如果答案不满意的话,那我就把这颗子弹从你的嘴里塞进去,到时候,孽变会从你的肚子里开始爆发,你还可以欣赏一下自己的灵魂崩溃之后畸变的新模样,明白么?” 男人疯狂点头,不敢迟疑。 原本以为可以随意拿捏的新人,此刻摇身一变,变成了索命的恶鬼,已经令他快要尿出来了,更不要说反抗。 接下来几分钟里,甚至不用季觉问,他就一五一十的全都交代出来了。 赵舟,男,三十五岁,潮城人,荒墟天选者,安全局雇佣的外包,原本是泉城地窟之外的区域的巡逻队成员,结果忽然之间便被卷进了这里。 比季觉还要更早。 据他所说,内部时间的流速完全不同,虽然双方进入时墟的时间相差不到几个小时,可在时墟里,却已经过了好几周的时间了。 而对方的发现……则是没有发现。 因为除了龟缩在办公室里,遵守院规,绝对不去其他任何地方之外,绝对不干活儿,将所有自己的工作全都推给其他人。 妇产科在所有科室里几乎相当于最清闲的地方,患者并不多。 只要遵守院规,就不会引来患者的袭击,只要不出办公室,外面的那些东西就奈何不了自己。纯粹靠着赖和苟,一直坚持到了现在。 只能说,求生意志之执著和废物程度之夸张,同样都令人钦佩。 在对方瑟瑟发抖的交代里,季觉明白:进入这里之后,天选者好像也有所不同,不需要睡觉,也不需要吃饭,感觉不到饥饿和困倦。 同样,也难以死去…… 就算是没了手、被挖出了心,夺走了双腿或者内脏,依旧可以活,甚至痛楚都微乎其微。 遗憾的是,这并不是好消息。 因为在这里,不论是其他的医生还是患者,全部都对这群新来的医生,垂涎欲滴。 他们会源源不断的寻找任何他们所犯下的过错和违背院规的地方,然后从他们身上掠夺血肉和灵魂。 到最后,失去了全部的血肉和灵魂之后,就会被送往太平间。再然后,过几天,用不同的面貌,出现在外面等待着的患者里…… 他已经见到不下好几个天选者因为违背院规或者出现过错,被那个称为钱主任的怪物撕扯成粉碎的结局了。 逃跑没用,因为无路可逃。 求饶没用,只会让那群怪物越发的饥渴和贪婪。 他们早已经陷入了地狱。 “那个什么钱主任,还有其他的医生,平时出现的时候多么?”季觉问。 “我、我见过的不多。” 赵舟颤抖着,表情抽搐:“之前我听另外的,另一个科室的人说……各部门的主治医师,都不在这里,只是偶尔会露面或者吩咐任务,其他的时候,好像都在另一栋楼里。” 在窗户外面,朦胧雾气里,那一座低矮的住院楼。 仿佛永远被哀嚎和惨叫所笼罩。如同活物一般,墙壁上蠕动着血肉的。窗户宛如泣血的眼瞳一样,有黯淡的猩红缓缓滑落。 “好吧。” 季觉摇头,眼看再压榨不出任何线索之后,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你是什么时候死的?” “你……你是什么意思……” 赵舟的表情抽搐了一下,再度抽搐,眼瞳放大:“我、我……” “仔细想想,前辈。” 季觉叹息,松开了压制:“你这么长时间苟在这里,记忆真的连贯吗?你的灵质还剩多少?你的灵魂真的完整吗? 你的心脏、你的肺、你的右眼,还有你的……大脑,都去哪里?” “……” 赵舟瞪大了眼睛,神情忽然僵硬住了。就在脸上,仿佛有幻影破碎了,露出了本能的伪装下那破碎的面孔,空空荡荡的眼眶。 还有,颅骨上那一道被假发覆盖住的豁口,以及,空空荡荡的内部。 “我……我……死了?”他直勾勾的看着季觉,满怀着震惊和祈求:“我怎么可能死呢?我分明还活着啊,我……” 然后,他终于想起来了。 几天之前,不,那究竟是多久之前呢?一周?还是更久? 产房内,凄厉的哭喊声。 “我的孩子死了,你赔我的孩子,你赔我的孩子……” 血色满溢的产床,那个诡异的女人,死死的扯着他的手,狰狞的神情渐渐温柔,笑起来的时候,却令他不寒而栗:“你来当我的孩子吧,我的孩子,到妈妈肚子里来,乖乖宝宝……” 那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赵舟想不起来了。 唯一回荡在残缺意识里的,只有那延绵不断的咀嚼声,哀鸣,笑声,还有,渐渐响亮的,婴儿哭号。 他终于想起来了。 原来,早已经…… 那一瞬间,天选者赵舟残存的最后执念,就此烟消云散。 惊恐扭曲的神情渐渐的,恢复了平静,麻木又呆滞,仿佛泥塑木偶一样,再无任何的呼吸和思考。 宛如傀儡一般,从地上爬了起来,回到了自己的工位上去了。 再一次的投入到了工作之中。 正如同他旁边的那位‘前辈’一般。 他们早已经被时墟同化了,变成其中的一部分。 血肉和灵魂,失去的越多,被同化的就越严重,一直到最后,彻底和这一切融为一体。 不对,这真的是时墟么? 或者说,这真的是普通时墟么? 季觉虽然没下过本,但他起码听说过啊,普通的时墟只是上善之力的混杂和矛盾所形成的畸形异变,但也不会有这么浓郁的孽物气息啊! 孽变。 货真价实的孽变,就在此刻的医院之中,从他进来的那一瞬间就嗅到了,太多了,多的简直不正常。 表哥就在无时不刻的提醒。 可偏偏,却没有任何抽取的提示,毫无反应。 按照季觉的经验——表哥的孽变抽取,有两种,一种是用在自己身上,不论什么时候只要自己点个确认,随时随地,就连龙血入体都转变的回来。第二种,就是用在别人身上,那么限定的状况就多了。 从第一个夺命老登再到祝虹,以及后续的诸多尝试,都必须得是对方死了,或者濒死,失去了自我意志和对自身的灵质失去掌控力。 可他刚刚分明试过了啊。 从他把赵舟按在地上打,再到赵舟最后执念破碎,彻底崩溃,表哥都毫无任何的反应。 除非,对方并不是孽变的主体。 可孽变的主体又在哪里? 亦或者说,此刻孽变的……是眼前的医院,再或者整个时墟?! 自沉思之中,他鼓捣着房间里的设备,拧掉水阀,拆下了水龙头,拔下了一截钢管,靠着妙手天成纯双手拆掉了空调的内机,一阵翻找之后,又拆了两个氧气罐的节流阀。 非攻发动,徒手炼成。 不,甚至用不到炼金的步骤,只是对材料进行处理,切削,组合,铆钉,焊接,最后,当他松开手的时候,一把用水龙头和水管焊接,电池、导线和小型电机提供动能,最后用医用胶带把这堆乱七八糟的东西缠起来的土质快乐小手枪,就已经大功告成。 季觉咧嘴,吹了声口哨。 将孽变子弹填入其中。 最后,抬起了手来。 指向面前的空空荡荡的办公室,确切的说,是刚刚在水龙头倒影里好像动了一下的旋转椅。 “接下来,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了。” 他微笑着,眼神毫无温度: “——给我滚出来!” 死寂之中,办公室里毫无动静,只有远方的哀嚎回荡。 季觉的表情不变,按着电机触发按钮的手指缓缓落下了,丝毫不在乎自己有可能和空气斗智斗勇。 根据钱主任的说法,至少是应该还有一个天选者没有被挑走的,季觉可不认为单纯是对方的失误,乃至不久之前道别的时候…… 他措辞中所用的主语——‘你们’! 或许是用来指代这一次进入的所有天选者,亦或者,自始至终,都有一个看不见的人,跟在自己身后?! 而就在那一瞬间,空气仿佛模糊了一瞬。 有压抑的呼吸声终于从不远处传来,墙角处,有个熟悉的身影浮现,仿佛尴尬一般,满是紧张的举起手。 眼眶通红、脸色苍白。 赫然是童画的样子。 “别冲动,季觉哥。”她努力维持着语气的稳定:“是我,是……” 轰! 巨响轰鸣。 季觉,毫不犹豫的扣动了扳机。 从开始隐藏到现在,你但凡用其他一张陌生的脸季觉都当她有诚意,居然还想拿自己熟人的面孔来伪装…… 骗鬼呢,崽种! 最后一天了,求个月票~! 昨天献祭新书果然是有用的,今天灵感就出来了一点。 我还要再杀一个,桀桀桀桀! 献祭一本朋友的新书——《成就系统:我于超凡世界登神》 第155章 惩前毖后 第155章 惩前毖后 丝毫没有因为熟悉面孔的出现而放松警惕,立刻出现在办公室里的,便是从枪膛中激射而出的孽变子弹! 巨响轰鸣,甚至压下了走廊里传来的哀嚎。 子弹破空而出,水银封锁解除,在这十步之内,聚合的孽变物质划过了一道短暂的直线之后,撞碎在了看不见的屏障上,迅速散逸,但却无法形成污染,就好像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吸收了一样,消失无踪。 被挡住了! 季觉皱眉——孽变子弹就这点不好,性质过于不稳定了,一旦底火引燃碰撞就会迅速激发,过了十步的范围就容易散逸,无法造成伤害。而且本质是骨灰,穿透力不足,防弹衣都挡得住。 还是自己水平有限,无法把性质稳定在不会被底火撞击所激发但在射入人体范围之后就能够快速触发扩散的程度。 而此刻眼看季觉毫不犹豫开枪,那个忽然出现的身影顿时尖叫,下意识的抱头蹲防,哭喊的声音比枪的声音还大。 刺的季觉耳朵一阵生痛。 不过,这装备好像真的见过…… “啊啊啊,救命啊。”童画抱头呐喊:“真的是我,是我!” 眼看对方没有什么其他动作,季觉心中微愕,同时大步上前直接跨越了原本的屏障范围,将枪口顶在了她的脑门上,如同连珠炮一般的问道:“闻姐全名叫什么?” “闻雯!”童画不假思索。 “年龄?” “26岁。” “三……咳咳,第三个问题是,我是谁?” “季觉,男,19岁,天门大学机械工程学院,老师是潮声工坊的余烬大师叶限,学姐是阿纯……” “童听的口袋里装的是啥?” “都是我买的干果啊!”童画哭出了声,不知道是气哭的还是吓哭的。 眼看眼前泪眼朦胧的女人把所有问题全都回答出来,季觉不由得一愣,瞪大了眼睛:草,好像是真的? 那自己刚刚岂不是差点把童家的憨憨大小姐给爆了头?这要是传扬出去的话,万一被童家知道…… 要不要灭口? 季觉心思电转:反正也没人知道。而且在时墟里,只要毁尸灭迹做干净一点的话,也没人能查得出来,出去之后就推脱说没见到。 似乎是察觉到季觉的眼神渐渐危险,童画抱着他的腿,痛哭流涕:“季觉哥,不要杀我哇,你是知道我的,我是最尊敬你的,我也可以给你上供的!以后每个月我的零花都给伱,呜呜呜,公司的银行卡密码是八65……” 不等她说完,狗嘴就被季觉捏住了。 “好了别特么说了。” 他心里最后一丝疑虑终究还是放了下来:没别人了,这么窝囊,应该是童画本画了。 可童画越发的惊恐,瞪眼看他:“钱我都给你了,你总不至于图谋我的身子吧?” 漫长的寂静里,季觉收起枪来,无可奈何的,一声长叹。 “大姐,麻烦你照照镜子。” 季觉将她拉到洗手台旁边的镜子前面,指着镜子里的倒影,肃然质问:“有我好看么?怎么整天都想着占别人便宜了?” 呵,搞笑女,真下头! 万幸,时墟里的水还可以用,最起码季觉检查过之后,可以判断,使用之后不至于造成负面影响。 等童画终于洗了一下,恢复正经之后,他才叹了口气,问出了那个最重要的问题:“为什么一开始不露面啊?” 大家都是熟人,防别人就算了,总不至于一路跟在自己身后这么久了,连个暗示都不给的吧? “不是,大哥,不是……” 童画陷入呆滞,怔怔的看着他,好几次,欲言又止。 发自内心的想要问一句—— “你是真不知道自己现在这个鬼样子有多吓人么?” “啊?” 季觉茫然,下意识的想掏手机,发现没有之后就去照镜子。 “一切正常啊?” 在童画眼中,那个浑身笼罩着猩红的烈焰,仿佛火中骸骨一般的身影捏着下巴,茫然的端详着镜子里那一张季觉的倒影,满怀疑惑:“哪里有问题了?” 不需要以太之眼的观测。 此时此刻,仅靠着童画的肉眼,便已经窥见了,那平和灵魂之下,简直快要喷薄而出的恐怖本质。 就好像曾经的焰潮之灾自灵魂中留下的永燃之火一般。 刻下了无法抹去的标记。 此刻,季觉的身躯上,常人的样貌与狰狞的形状不断的交替,纠缠,自时墟中畸变气息的刺激之下,无数火星一般的细碎微光自灵魂之中升腾而起。 而就在他脚下,那猩红的阴影随着动作而变化,伸展吞吐不定,仿佛有一个个模糊的轮廓自地狱中挣扎,向外伸手。 绝望哀嚎。 好了,不用说了,你这是快要现原形了,对吧?! 此刻不用她说,季觉也都能感受到,自己自从进入时墟以来就活跃过头的灵质,就好像进入了什么适宜的环境一样,焕发生长。 可很快,当季觉主动收束灵质,精神第一性的赐福运转,他便再度回归了稳定,浑身上下的所有血肉和灵质尽数回归掌控,再无轻浮狂躁的气息。 而童画的眼中,一切异象也全部消失无踪。 她不由得松了口气。 再然后,才忽然反应过来…… “不对啊!” 她瞪大眼睛,恼怒控诉:“刚刚你一见面就开枪,是不是真的要杀我?” 啧…… 所以我才讨厌感觉敏锐的小鬼。 “没有啊!” 季觉回头,温和一笑:“我不是知道你身上有防御装备么?咱们在打那个孽变大群的时候,你用过的! 我记得清清楚楚!” “真的吗?”童画狐疑。 “真的。” 季觉点头,笑容诚挚:“我只是害怕有人伪装成你而已,毕竟时墟里总要多点防备。你懂得,我是最看重朋友的,总不至于只是试探就害死你吧?” “……也对哦。” 童画恍然点头,还想再问什么,话题却被季觉岔开了:“那我这里的探索已经结束了,你有什么发现么?” 某种意义上来说,时墟宛如熔炉,也更像是某种不管君臣佐使一锅乱炖的大杂烩,以诸多上善的精粹和事象的要素,拼凑堆积而成的矛盾之境。 但既然能够成立,那么内部必然是有一套逻辑存在的,就算是再怎么扭曲的逻辑也一样。 可问题在于,季觉又不是以太,不可能随手一摸线索就自动送上门来。 但现成的以太,这不就送上门来了么? “跟你的差不多。” 童画被他的话题吸引,苦恼一叹,“孽变气息太多了,我也不敢多看,只能确定怀疑方向后,再小心点排查线索…… 目前可以确定的是,院规是真的有用的。在时墟里,这就是我们探索者的保命符。” 从进入时墟开始,他们就已经被安排了身份——一个被送进医院里来做牛马的规培住院医,食物链的最底层。 可就算是食物链的最底层,也依旧在链条里,只要他们遵循院规完成工作,那么就能保证安全。 可问题在于……不论是所谓的‘同事们’还是‘患者’,都不会等着你慢慢上手。 一旦出现了失误,或者不小心违背了院规,那么,就将付出代价。 医院会让你‘罚款’,患者们会要求‘赔钱’。 可不论是罚款还是赔偿,他们所能交纳的,只有自身…… 一个新入职的医生,被同事们排挤和觊觎,被患者所警惕和垂涎,自永无休止的竞争和工作里,渐渐失去血肉和灵魂。 到最后,就连自我都四分五裂,被这一座诡异的医院所吞噬、同化,面目全非,变成一个个泥塑木胎的傀儡。 “啊,糟透了……”童画绝望叹息。 “糟糕什么?这不跟现实一模一样么?”季觉听完之后反而松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肩膀,“能够确定院规是保命符就已经足够了。 至少暂时我们的安全不用担心。 可从长远计,终究还是得想办法从内部瓦解时墟才行,你有什么头绪么?” 童画摇头。 一般这种时墟通常会有一个核心,作为所有矛盾和上善歪曲的锚点,就像是一捆乱毛线里最核心的那个线头。 或是人,或者是物,或是其他。 这样的角色通常被外来的天选者们称之为‘领主’,整个混乱的时墟都是围绕着他构建而成,在时墟内,他通常都有种种超出想象的权力和力量,难以力敌。 可同样,只要解决掉他之后,时墟就会自行瓦解。 这就是要害。 “是院长么?”季觉忽然问。 想起了那个会议室里最前面的臃肿身影,宛如河飘子一样的诡异肿胀怪物…… 童画摇头,无法确定。 在院长出现的瞬间,她就仔细看过了。虽然很强很恐怖,但却和整个时墟并没有什么深厚的关系。 或者,只是没有到了关键的时候,以至于这一份联系她还难以看清。 又或者…… “倘若,整个时墟的核心,也就是‘领主’,是整个医院的话该怎么办?”她终于问出了最担心的问题。 倘若是整个医院异化畸变,成为了时墟的基石,那么这一切又应该如何结束? 靠他们俩么? 一个余烬,一个以太,这辈子光干拆迁也拆不完吧? 回答她的,是季觉的微笑。 “那反而好办了。” “来的路上我看过了,这一座医院的规格其实很高,各个科室的种类都很齐全。”季觉说:“按照我的了解,一般这种医院,都会配备氧气制备间。” 不止是氧气制备间。 这里的水源明显还是流动的,明显供应充足,只要有水,那么就不用担心氧气的来源。同时,有水有电,那就说明……有煤气。 非攻在手,季觉整个人就是一座移动的工坊。 如果有必要的话,也未尝不能把整个医院炸上天…… 他的笑容渐渐愉快,却令童画开始发毛。 紧接着,他们就听见了,走廊尽头传来的脚步声。 童画呆滞一瞬,紧张起来。 可季觉反应过来的瞬间,却面色骤变,猛然起身,踩着桌子扑向了旁边呆滞僵硬的赵舟残骸,一把将他扯了起来。 然后,开始火急火燎的……扒他的衣服! 速度飞快! 第156章 治病救人 第156章 治病救人 入职第一天,霸凌科室前辈。 入职之后第二件事,朝同事开枪。 入职之后第三件事,扒前辈的衣服…… 童画整个人都不好了,一时间,居然不知道应该震惊还是害怕——妙手天成是让你这么用的吗? 你对老娘不感兴趣,现在怎么忽然对男人下手了? 可紧接着,她就没必要震惊了。 因为季觉转过身,向着自己扑来。 就当她还在犹豫着要不要反抗或者尖叫的时候,双手就被强行举起来,然后一件刚扒下来的白大褂就套在了她的身上! 啪! 那一瞬间,大门开启。 诸多残尸缝合而成的身躯出现在了办公室之外。 钱主任的嘴角依旧带着夸张的笑意,只是不知为何,脸上却多了几道蜿蜒的血痕。 缓缓落下。 漆黑的眼瞳从办公室内扫过,落在了紧贴着的季觉和童画身上,微微收缩之后,笑意仿佛欣慰起来:“新人之间互相提携和帮助,很好,非常好啊,一个合格的医生要学会团结团队,互助向前。 妆容也很正式,看来你们都有好好尊重院规啊,很好,非常好,伱们一定会成为很好的医生的!” “多谢鼓励。” 季觉手上不停帮童画抠好最后的一颗扣子,“请问有什么吩咐吗?” “该查房了。” 钱主任递过了记事板来,上面密密麻麻的床位和病情简述:“一个医生,必须要深入患者,了解状况,怎么可以待在病房里无所事事呢? 虽然是新人,但还是要有肩挑大梁的气魄的。” 他说,“今天的查房,就交给你们两个吧。” 童画回忆起来的路上看到的病房和那些饥肠辘辘的眼瞳,下意识的就想要说话,可紧接着,嘴巴就被捂住了。 季觉点头,慷慨激昂: “好的。” 完了。 童画绝望的闭上眼睛。 这下全完了。 可就算明知道没办法拒绝来自主任的安排,此刻的童画也依旧忍不住心如死灰,而紧接着,就看到,钱主任回头,看向了呆滞麻木的赵舟残骸,笑容瞬间消散了。 面目狰狞。 “上班时间,衣冠不整,连大褂都不穿,第四次不遵守院规。” 他说:“你被开除了。” 那一瞬间,凄厉的惨叫声从傀儡的躯壳之中最后响起。 再然后,令人头皮发麻的咀嚼声回荡在办公室里。 看不到锋锐的牙齿和血盆大口,无形的大嘴自内而外,迅速的将残骸吞噬殆尽,就连一滴血都没有留下。 短短几秒钟之后,死去的天选者最后留下的空壳也消失不见了。 只有钱主任满意的擦了擦嘴角。 最后回头,冲着季觉,乃至童画,咧嘴一笑。 “要加油工作啊。” 就这样,转身离去,脚步声渐远。 童画便瘫在椅子上不起来了,剧烈喘息。 此刻再怎么脑子有坑,也明白刚刚要不是季觉,此刻自己不知道要付出多么惨重的代价了。 可就算是逃过一劫,前面也还有一劫啊! 想想那帮奇形怪状的患者,想想妇产科里那一张张充斥在恶臭和血腥味里的床位,再想想那些对着自己垂涎欲滴的大嘴…… 似了! 这次似定了! “还傻愣着干什么?”季觉催促,指向了墙角的柜子乃至书架:“你先去把这里所有有关查房的资料全都找出来,然后记录拷贝,做成记录册给我……记录册会做吧?” “看不起谁呢!” 童画瞪眼。 这种话就好像是问三岁小孩儿会不会张嘴吃饭,余烬的学徒知不知道熔炉是什么东西一样。记录册的制作和保存可是以太一系的招牌。 虽然传承不同做出来的强弱和详实会有所区别。蹩脚的以太天选者只能念写个照片出来,可够强的以太天选者甚至能够让人身临其境,沉溺其中。 童家自然也少不了类似的传承。 此刻,只是手指飞快的从书架和柜子里划拉了两下,所有记录就已经井井有条的整理完毕,包括五年之内所有的患者记录还有状况。 当然,也包括查房的记录和相关的文档。 “你需要立刻能够吸收理解的类型么?”童画发问。 “能行么?” 季觉眼前一亮,“你还有这本事?” 光是此刻看着季觉投来的那堪称甜蜜到拉丝的眼神,童画用脚后跟都知道他在琢磨些什么:“有限制的,一般人难以承受和记忆,后遗症可能会有头痛,而且你不是以太,转入记忆的记录难以长久,很快就会消散掉。 总之,别指望靠着这个能够卷人了!” “啧……” 季觉忍不住摇头。 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啊,刚刚还说封你做卷王最忠实的挂件呢! “喂!”童画大怒:“你是不是又啧我了!” “啊?没有啊。” 季觉神情无辜的看过来,“你为什么要说又呢?” 童画没好气儿的翻了个白眼,抬起手来,bia一下拍在他的脑门,顿时一张纤薄又飘忽的纸页轮廓一闪而逝,再然后,季觉眼前一黑。 短短半秒钟的时间不到,几十万字的记录毫不留情的灌入脑子里,念动即出,一切数据都详细的历历在目。 季觉不由得点头。 看来憨憨大小姐除了哭叫之外,多少还是有点用的。 “行了,走吧。” 他端起了记事板来,招手:“别磨蹭了,拖延时间超过十分钟也算违规。” 大门开启,查房开始…… 走廊之中灯光闪烁。 哀嚎间歇的死寂里,脚步声响起。 原本气息奄奄仿佛尸骸一般的患者或者是家属们,此刻忽然都睁开眼睛了,直勾勾的看向两人的方向。 还有的,已经扑上来了,仿佛哭泣嚎啕一般,扯着他的衣服:“大夫,大夫,我好痛啊,能不能帮我看看,我真的好难受啊……” 只是,那一双眼睛,自始至终都直勾勾的看着他。 饥渴难耐。 再然后,手掌就被季觉毫不留情的拍开,推到一边去:“痛就喊,难受就忍着,忍不了的话就去挂号,该去哪科去哪科,你又不是我的患者,找我做什么?” 童画的呼吸不由得一滞。 她能看得到患者眼眸之中瞬间显现的凶光,可紧接着,居然没有扑上来,反而在犹豫了一下之后,向后退出。 “记下来,拒绝患者不合理的要求并不触犯院规。”季觉回头说道:“但我怀疑院规对患者没什么束缚力。” 童画缩了一下脖子:“既然没有束缚力,你不怕他们动手么?” “你不会喊保安么?” 季觉瞥了一眼走廊角落里的那些阴影:“按照猜测,我们是多半不能对患者主动出手的,可要是主动动手的是患者的话……唔,回头我找两个试试,这个先不急。 咱们先想办法攒点‘钱’出来,不然的话,连罚款都交不起。” “钱?哪里来的钱?” 季觉笑起来了,推开了产科病房的大门,指向了里面满满的床铺:“这不都是钱么?” 有时候,一旦良心放下去,那赚钱的方法可就多起来了。 他咧着嘴,拍在门口的电灯开关上。 闪烁的灯光亮起时,瞬间便将整个病房都照亮了,扑面而来的腐臭气息中,墙壁上的血色如此猩红。 在病床上,一双双眼睛瞬间睁开,向着他们看过来。包括病床边上陪护的家属们,此刻都开始吞咽起了口水。 那些奇形怪状的残缺面孔之上,浮现出如出一辙的渴望。 恶意是如此的纯粹,仿佛钢针一样,扎在童画的脸上,令她的神情不断的抽搐,难以呼吸。以太天选者的感知太过敏锐了,此刻的她,仿佛已经感觉到一张张大嘴啃食自己血肉的痛苦了。 可紧接着,却又险些惊叫出声。 因为季觉一巴掌拍在了她的后背上,将她从恍惚中打醒,再然后,便已经大摇大摆背着手走了进去。 毫不在乎周围的目光。 “让开,让开,病房里不让吃东西啊,吃完的东西自己收拾掉,不要乱丢。” 季觉一脚将地上碍事儿的垃圾踹到了一边之后,走到1号床,低头,凝视着病床上那一具干瘪枯瘦,但却依旧还在不断磨牙流口水的腐烂尸骸,拿起记事板来,只看到了完全对照不上的状况。 产后抑郁? 什么玩意儿? 季觉不由得瞪眼,钦佩后仰。 大姐,就你这模样,还能有抑郁的空间就已经很不错了! 出院! “大夫,我好难受啊,我心里好痛苦……” 就在他转身的瞬间,手腕就被破烂被褥下面伸出的手拽住了,指甲锋锐,几乎掐如血肉之中,“能不能帮帮我?” “难受就想想开心的事情,痛苦就嚎两声,你看隔壁楼人家嚎的多带劲啊。” 季觉垂眸,凝视着死死攥着自己手腕的那几根指头:“要不我让人给你安排一场手术治疗一下? 你呀,难受是因为心里不舒服,只要把心掏出来就舒服了,到时候给你在这里开个窟窿,前后通风,多少也敞亮一点。 小童,立刻去找钱主任,反应一下患者的需求。” 在他身后,童画茫然之中,下意识的点头,可才后退了一步,就看到病床上那个纠缠不清的女人仿佛触电一般的缩手了。 “不用了、不用了……” 那一张扭曲的面孔之上仿佛显现出讨好的笑容,被褥之下诡异的肢体蠕动着,终究是,未曾再敢伸出来。 可季觉却得寸进尺了,忽然靠近一步,拽住了她的手。 “有不舒服的,就不要忍着。”他语重心长的劝告:“我是医生,你一定要告诉我你的状况,千万不要等病情恶化了,知道么?” “知道了,知道了。” 1号病人疯狂的挣扎,想要让他撒手。 直到再三确定了对方用不着额外的治疗方案时,季觉才惺惺的松开了手,回头给了童画一个眼神:猜的没错,大夫能决定治疗的方法和手术的方案。 虽然,要为此负责。 只可惜,童画依旧茫然中,睁大了纯净且愚蠢的双眼。 不知道他在比划啥。 季觉不由得叹了口气。 半点默契都没有,还是小安好。这要是小安在这里,兄弟俩不嘎嘎乱杀? 这要是小安的……咳咳咳。 不能再想了嗷! 自短暂的走神里,季觉自病床之间漫步,一个个对照着病人的状况,才发现,他妈的你们这破病房,还真是人才济济啊。 产后抑郁的干尸、姨妈异常的人蛇、妇科炎症的骷髅架子、惯性流产的牛头巨怪,乃至…… “大夫,救救我啊,我好难受。” 病床,那一座足足快有一吨重的肉山哀嚎着,强行挤出了两滴眼泪。浑身皮肤撑的已经比纸还要薄,而就在鼓胀的肚皮上,依稀能够看到里面诸多残肢断骸,自胃液之中翻涌着…… 季觉低头,看了看记事本上的症状。 ——营养不良? 认真的吗? 都胖成这鬼样子了,还需要什么营养啊! “别急,别急,等消化完了就好。” 季觉摆了摆手,准备离去,可病床上的肉山顿时急了,蠕动着,就算是已经撑到了这种程度,依旧想要伸手抓住季觉。 而就在病床边上,仿佛伥鬼一般枯瘦干巴的佝偻家属顿时眼珠子一转,怒骂:“庸医!你这个庸医!” 他质问:“难道你要眼睁睁的看着患者受苦吗?” 顿时,季觉的脚步停顿在了原地。 背对着患者的脸上,浮现出无可奈何的笑容。 一声轻叹。 却令童画不由得浑身发毛。 “看来保守治疗的效果不好啊。” 等再度回过头来的时候,他已经挂起了热情的笑容,建议道:“要不要考虑一下进口的治疗方式? 就是有点贵……” “没关系!多贵都行!”枯瘦的患者家属咧嘴,毫不犹豫:“只要你治好我老婆,只是,倘若治不好出了问……” “好!” 话音未落,季觉的声音便已经响起。 再然后,是令整个病房都骤然震动起来的惨烈哭号! 就来自病床之上…… 那一瞬间,季觉的五指并起如刀,瞬间,贯入了那一张大嘴之中去,摧枯拉朽的向前,直至没肩。 毫不留情的,捏住了患者的内脏。 最后,冲着呆滞的枯瘦家属,咧嘴一笑。 你要进口疗法来啦! 啊,月初第一天,求个月票~ 第157章 皆大欢喜 第157章 皆大欢喜 说进口就进口。 在得到确认的瞬间,季觉的手就已经捅进了肉山的大嘴里,再然后,就……开始后悔了。 这滑腻的触感和令人阵阵发毛的蠕动,乃至那一张脸盆大小的恶臭大嘴,形象生动的阐述出这世道颠不破的道理——钱难赚屎难吃。 赚你点破钱怎么就这么难呢? 咔! 一声脆响,目露凶光的肉山瞬间便感觉不到自己的下巴了。整个下巴都被季觉另一只手给拆了下来,彻底脱臼。 再然后,右手灵巧的五指就直接从食道之中传出,肆意的在被挤压到变形的内脏之间搜寻了起来。 一把捏住了肥厚到不像话的心脏。 再然后——非攻的繁复图纹自五指之间显现,炼金开始! 毫不留情的,萃取! 自收缩的五指之间,嗤嗤作响的油脂瞬间沁出,而其中所涌动的丰厚灵质则在狂暴的搜刮和攥取之中迅速的收缩。 “嗬!嗬嗬嗬——啊啊啊啊啊!!!” 在大口之中,竟然再度爆发出含混凄厉的惨叫声,肉山剧烈的痉挛着,在纤薄如纸的紧绷皮肤之下,一道道灵质回路如活物一般的从血管之中扩散开来。 流体炼金术,显现。 此刻自心脏之中奔流而出的血液尽数变成了流体炼金术的介质,将非攻的力量传递到整个臃肿到濒临爆裂的身体之中,囊括所有。 “安静——” 季觉抬起一根手指到面前,自俯瞰中,向着肉山示意。于是在瞬间,惨叫声戛然而止,因为声带被摘除了。 再然后,整个肉山都激烈的痉挛了起来,不由自主的抽搐,泛起一阵阵波浪。 遍布横肉的大脸之上,双目泛白,隐隐投出了凄厉的微光。 而就在纤薄的皮肤之下,能够看到,一道道闪耀光芒自血脉之中,汇聚而来。 就像是抽水泵一样启动了一般的闷响里,肉山所吞吃下去的所有灵魂,被非攻的力量尽数榨取而出。 甚至,包括肉山自己的! 千丝万缕的银色闪光顺着血脉向着心脏收束,一切大块的残灵都被解离术瞬间粉碎之后,再以流体炼金术纯化,萃取出最纯粹的澄澈灵质,缠绕在五指之间,瑰丽的光芒越发的闪亮。 短短的几秒钟不到,整个肉山浑身就渗出一层又一层油膏一般的汗水,恐怖的体型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缩水下去。 到最后,居然只剩下一具夸张又累赘的皮膜,包着一副骨头。 双眸之中的微光时断时续,仿佛风中残烛。 而当季觉终于从她的口中抽出了黏糊糊的手臂时,她便再忍不住,本能的张口呕吐,就像是下水道井喷一般,将膨胀到极限的胃袋彻底清空。 一道令人作呕的瀑布瞬间升起,粘稠的胃液和未曾消化完的肉糊乃至枯骨,尽数喷出。 最后,在那一滩恶臭的酸液和呕吐物里,就只剩下一个面目全非的怪物,胸膛,孱弱的起伏。 早有预料的季觉已经拽过了旁边目瞪口呆的枯瘦家属,挡在了自己和童画的面前,像是雨伞一般,尽数兜住了泼洒而来的呕吐物。 再然后,才回过头来,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了童画。 “拿好了。” “噫,好恶心。” 童画抄起了一个地上的盆,接过了那一大坨仿佛冻结油脂一般的固体化膏状物,皱眉,下意识的仰身:“这是什么?” “甘油。” 言简意赅的回答,令她的小手儿再度哆嗦了起来。 “来都来了,这么多脂肪,省的浪费。”季觉宽慰道:“放心,在和硝酸、浓硫酸发生反应之前,它的性质还是相当稳定的。” 说着,终于放下了手里被泼了满头满脸的家属来,低头,端详自己的成果,不由得赞许颔首:“你看,现在气色就好了很多嘛!” 直到现在,满面狼藉的家属才反应过来,颤抖着,僵硬回头:“你、伱……不是要用进口疗法么?” “这不进口了么?” 季觉摊手:“难道不算药到病除……她的状况是营养不良,你看她现在营养已经不过剩了,岂不就是良了?!” 枯瘦怪物的表情抽搐起来,看着病床上奄奄一息的妻子,越发狂怒。 “这、这不符合规定。” 他猛然回头,死死的盯着季觉,凶光毕露,可失去了最大依仗之后,却犹豫着,不敢扑上来,只是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我要投诉,投、投……” 可紧接着,他的面孔,就被俯瞰的黑影所覆盖。 仿佛冻结一样。 自那一双眼眸的凝视里。 “这很符合规定哦。” 季觉低头,告诉他:“非常符合,完全符合规定——你提出了请求,我进行了诊断,并说明了方法。而你,在行使了知情同意权,并采纳了方案,做出了决定,最后治疗取得了完美的成果。” “而现在,病治好了,你却告诉我,你要投诉?” 季觉凑近了,凝视着他的面孔,一字一顿的发问:“该不会是……不想交钱吧?” 枯瘦怪物的表情抽搐了一下,又一下。 仿佛要呲牙哈气一样。 一切凶戾和狂暴,都在季觉的凝视之中,渐渐冻结,消散……直到,再无法掩饰自己的惊恐和不安。 “交……交钱是会交的……” 他绞尽脑汁的调动那点为数不多的智力,努力的思考:“可你没说多少!你这是诈、诈骗!我要见主任,我……” 可在他面前,季觉的笑容渐渐被黑影所覆盖了,越发的诡异:“‘多贵都行’,这是你的原话,对吧?” “我……我……” “没关系,别担心你付不起,我不是贪得无厌的人。”季觉抬起了一根手指,微笑着许诺:“只要一点点就好,放松点,不会痛的。” 有那么一瞬间,他的眼睛仿佛一亮,惊喜莫名。 “真……真的吗?” “嘘,别说话——” 季觉抬起了左手,五指展开,就这样,轻盈的,温柔的,按在了枯瘦怪物的面孔之上。 握住。 自惊恐的尖叫里,就像是摘下枝头熟透的果实一样,轻轻的,一拧! 咔—— 瓜熟蒂落。 惨叫声戛然而止,一具干瘪的尸体,仰天倒下,又痉挛起来,不住的想要抓住空气,徒劳挣扎。 而在那一具头颅之上,怪物的两只眼睛,最后所看到的,是一张柔和的笑容。乃至,自那笑容的裂隙之后,渐渐喷涌而出的烈焰。 无穷的绝望之火,升腾着,吞没一切。 非攻的效果再度展开,妙手天成的操作,精神第一性的辅助,乃至非攻的效果,顷刻之间,那一颗头颅之上的皮毛血肉尽数干瘪,褪尽,化为尘埃。 只剩下了洁白如玉的颅骨,颅骨之上浮现出一圈圈灵质回路,印刻其中,最终,化为了囚笼一般的锁闭结构。 不到几秒钟,以原本灵魂的容器作为基础,一具简易的灵质笼,制作完毕。 再然后,季觉右手中所搜刮而来的大量孽变灵质,便被投入了其中。 于是,便有一缕碧绿的灵光自颅骨的空洞眼眶中燃起。 提示着季觉内部的容量,还大有空间。 “看上去倒是不错。” 季觉点头,在无头蠕动的身体上擦了擦手之后,最后从对方旁边捡起一条项链来……反正脖子也就那么点了,也戴不上了,不如送自己。 双手合拢,再度张开的时候,原本的银制项链就变成了一截锁链挂钩,一头挂在了颅骨的顶门之上,另一头,挂在了白大褂下面的腰带上。 “嗯,看上去还有模有样的嘛。” 季觉赞许颔首,回头问:“这个样子如何?” 目睹了全程的童画捧着盆里的甘油,两只手不断的哆嗦着。 好几次,欲言又止。 自扑面而来的阴风和那诡异的氛围里,完全说不出话,只有眼泪快流出来了……这就是余烬的天选者么? 好可怕! “嗯,治疗既然已经结束了,那我就不耽搁大家的时间了。” 季觉双手叉腰,最后向着病房里其他瑟瑟发抖的患者们咧嘴一笑:“明天我还会再来照顾大家的,今天没有接受治疗的患者朋友请不要担心,大家人人有份。 接下来有什么需要的话,也一定要按铃呼唤护士和医生哦。” 就这样,留下了暖心的话语之后,查房结束的季觉带着童画推门而出。 门扉关闭的瞬间,死寂的病房中,终于有压抑许久的哀嚎声和惨叫爆发,如此嘹亮。夹杂着隐约的咀嚼声和抽泣声。 随着灯光的熄灭,一切都沉入了黑暗里。 再看不见。 自病房内的哀嚎哭喊声里,走廊里反而迎来一片死寂。 看到微笑的季觉,乃至他腰间挂着的‘诊金’,走廊里的患者们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有多远跑多远。 生怕接下来这个家伙来一次免费的义诊,帮大家解决苦痛问题。 而季觉也回过头来,接过了童画手里的盆,将盆重塑改造成了一个足够厚的桶,凝视着桶里渐渐融化开来的甘油,满怀期待。 可他们还没有回到办公室,就听见,走廊尽头,令人心惊肉跳的脚步声,再度传来。 一瞬的错愕惊慌,便有尸块缝合成的医生,出现在了面前。 仿佛噩梦一样,近在咫尺。 季觉抬起头来,看向这一张已经开始熟悉的面孔:“又见面了,钱主任。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吗?” “我接到了患者的举报,有人违反了院规——” 主任医师依旧夸张的咧嘴笑着,笑容之上,一缕血色蜿蜒落下,没入齿缝之间,尖锐的牙齿饥渴开阖。 腥风恶臭扑面而来。 他问,“是你吗?” 第158章 一切为了患者 第15八章 一切为了患者 “我什么我?” 季觉无辜瞪眼,反问:“您知道的,作为新人,我可是再看重院规不过了,怎么会主动违反呢?” 于是,钱主任的笑意越发灿烂:“那为什么没有向上级报备就进行了医疗么?这不合院规吧?” 无法控制的毛骨悚然的寒意自脚跟处升起,窜上了后脑勺。 恶寒吞没灵魂。 而在他身后,童画已经看到了,一张张肉眼无法观测的巨口从虚空中浮现,已经隐隐将整个季觉笼罩其中。 头颅、脖颈、双手、双腿、内脏…… 迫不及待的渴望舔舐和咀嚼! “事急从权,患者的生命是第一位的。” 季觉毫无动摇的回答,神情肃然:“在我履行工作的时候,接到了患者的求助,经过我判明,状况恶化已经危及到患者的安全。 在我说明了治疗方式之后,经过了患者以及患者家属同意,最终圆满完成了治疗,并取得了可喜的效果。” 那一瞬间,钱主任脸上的笑容消散无踪,只剩狰狞:“搞清楚你的身份,你只是个住院医,院规中并没有允许你接受患者的求助!” “但也没有禁止吧?” 季觉反问,丝毫不在乎那如芒在背的恶意,凝视着那一张面目全非的面孔:“况且,作为医生,怎么能眼看着患者受苦呢?” “是这样吗?”钱主任面无表情,死死的盯着他。 季觉断然点头,“当然是这样。” 一个好心的医生在查房的过程中为痛苦的患者提供了急救,帮助她脱离苦海,赢得了患者夫妇的感激和敬佩,同样引得其他病人们纷纷夸赞,身体力行的捍卫和守护了这一身白衣所代表的职责。 难道不是这样么? 就凭这件事儿,这个月院报头条不是我,都没人心服口服的好么?! 刹那间,恶意和狰狞消散无踪。 巨口退入了阴影之中,夸张的笑容再度从钱主任的脸上重现,包含着赞许和愉快: “果然和我了解到的一样!” 钱主任拍着他的肩膀,神情越发的‘慈祥’:“看来伱和患者们之间相处的很融洽嘛。治病救人的时候也从不犹豫。 我果然没看错你,你是这一次新人里素质最好的那个!” “多谢夸奖,这都是我分内之劳。” “只是可惜了,本来以为你会犯一点小错误呢。我还想着,要不要给你帮帮忙……咯咯咯咯……” 仿佛感慨一般,钱主任的头发如蛇蠕动,再度看过来:“既然这都难不倒你的话,那接下来的手术主刀就交给你吧。” 他的笑意灿烂,满怀期盼:“你一定不会让我失望的,对吧?” 这要是在外面,季觉多少都要问上一句‘你要不要看看你在说什么猪话?’了。 我?手术? 我特么连个医师资格证都没有好吗? 但考虑到这个破医院连个工资都没有,自己人的命都如此草菅,那草菅一下患者的命也很正常。 洒洒水啦。 多大点事儿啊。 脑中找遍所有的理由都发现无法拒绝钱主任的要求之后,季觉只得点头:“什么手术?” “妇产科还能有什么手术?当然是助产啊。” 钱主任最后拍了拍他的肩膀,亲切嘱咐:“回去好好看看患者资料,过一会儿准备上台。” 就这样,转身离去。 只是,在走廊尽头的黑暗里,他忽然回过头来,灿烂的笑容被阴影所笼罩:“如果做不好,违背院规的话,可是会发生很不好的事情哦。” 消失无踪。 只留下季觉在原地撇嘴:“多不好?扣工资吗?” 饱受惊吓的童画再忍不住翻白眼:“当然是扣你阳寿啊!” “那就这么决定了。” 季觉断然的指向了她:“你来给我当一助!” “为什么啊?”童画大惊失色。 “哪里有队友吃苦自己没事儿的道理?”季觉理所当然的反问:“大家都这么熟了,当然是要死一起死啊!” “我特么谢谢你嗷!” 童画气急败坏:“出去就跟闻姐哭说你欺负我。” “哭,大家一起哭,我还要说你偷窥我换衣服想要糟蹋我的清白之躯呢!” 季觉昂头走在最前面,信心十足。 就这么决定了! . 然后,赶快让童画把所有的档案和书籍全都量子速读了一遍,把所有助产有关的资料全部都塞进了脑子里。 就算是季觉依旧感觉头晕目眩,完全吃不消。 可以说,为了保险,把里面来所有的记录和书里所有有关的知识和术式解析全都看了个遍,甚至包括半本母猪产后护理。 但感觉多半不会有用。 以这时墟里医院的离奇操行,到时候躺在床上的是个变了性的二百斤魁梧黑皮橄榄球运动员季觉都不意外。 只能说,有备无患了。 饶是如此,在看到手术台上那四五条腿七八条胳膊浑身上下只有脑袋还有点人样的‘产妇’时,季觉依旧忍不住摇头感叹,时墟造化之神奇和离谱。 这他妈设计,放恐怖游戏里,多少得是个关底的大bss。还是要先触发追逐战在鬼屋里跑个马拉松的那种。 此刻,眼看新鲜的肉自己送上门,产床上的产妇顿时激烈的挣扎起来,张开满是獠牙的大嘴,迫不及待的想要补充营养。 只可惜,一条条锁链死死的缠在她的手足身躯和脖子上,根本,动弹不得。脸上两双半点眼白都没有的漆黑眼珠子,死死的盯着季觉,不断张口啸叫。 “快点吧,大家都还等着你呢。” 手术台旁边,束手旁观的钱主任笑容爽朗:“不要让产妇等急了。” 仿佛聚光灯一样的无影灯下,各色设施早已经准备好,可在灯光之外的阴影中,却仿佛……人头攒动。 十个,二十个,还是三十个? 在手术台周围,一个个模糊的轮廓早已经久候多时,此刻正焦躁又期盼的,渴望着手术开始。猩红的眼睛自黑暗里闪烁着,仿佛饥渴的群星。 “这是什么人?”季觉回头。 “陪产的家属。”钱主任告诉他,“放心吧,不会打扰你的,你也要体谅家属和产妇之间的情谊。 这么关键的时候,他们自然要在场。” 在场干什么? 开席么? 眼看着那些模糊轮廓一个个摩拳擦掌流口水的样子,季觉就眼角狂跳——孩子生出来就摆酒,孩子生不出来,就拿大夫来吃席是吧? 悄悄蹬了童画一脚,示意她别发呆之后,季觉就当仁不让的走到手术台前面,抬起了早就戴好无菌手套的右手,向身旁,比划了个手势,为了避免童画以为他要比心玩,专门提醒:“准备麻醉,工具给我。” 童画顿时触电一样缩回自己刚抬起一半的小手儿,手忙脚乱半天,总算从一堆大小托盘中找到了装着麻醉剂的注射剂,可却被季觉毫不留情的拍开。 “不是这个。” 他指向了手术室角落里:“换个大的来。” 在手术室的角落里,墙壁上,一把斜靠的大锤。 握柄之上满是暗红的污渍,锤头之上遍布铁锈,入手的瞬间就仿佛能听见耳边阵阵哀嚎,不知道究竟锤死了多少倒霉医生或者患者。 “走你!” 嘭! 就在家属、主任乃至助手的懵逼视线中,季觉把大锤抡圆了举起来,直接就朝着‘产妇’的脑袋劈了下去。 整个产床都焕发哀鸣,几乎散架。 而在铁链缠绕之下,七手八脚挣扎不休的产妇忽然僵硬住了,身体挺直,再然后,便瘫软下去,再无声息。 凄啸和惨叫不再。 “呼……” 季觉吹了声口哨,满意点头:懵逼不伤脑,力度刚刚好! 可紧接着,他就看到了,产妇的眼睛猛然再度睁开,遍布猩红,再度惨叫了起来。 季觉的笑容僵硬一瞬:这可多少有点不识抬举了。 既然如此,那还是伤一伤脑吧! 嘭! 瞬间,季觉再度补上了一锤,然后又一锤,好几锤! 每一次闷响砸下的时候,就有不知道多少手脚痉挛着抬起又落下,仿佛打地鼠一般,精彩纷呈。 直到那一张狰狞的面孔彻底血肉模糊,再没有半点逼动静之后,他才停下了手来。试探性的再度举起了锤子,发现没反应之后,才有些失望的放下了麻醉工具。 还说多玩一会儿呢。 “如果患者醒了的话,记得提醒我,我再补一下,术中知晓可是很危险的。” 季觉肃然对童画嘱咐,令童画的眼角抖的停不下来。 危险?危险个屁!我怎么感觉你麻醉的方式更危险啊! 得亏是妙手天成能掌握好力度,不然的话,就你这个抡法,头几锤下去,产妇的头直接就给你爆了好吗? “小意思,洒洒水啦。”季觉宽慰道:“别紧张,有什么好怕的?不就是剖开来,拿出去,再缝合么?” “我、我不紧张啊!”童画试图嘴硬,擦掉额头上的汗,然后才看到,季觉回头看过来:“没,我不是安慰你,是说给自己听的……” 顿时,她眼前一黑:大哥你行不行啊! 可她又没硬气到一拍胸脯说滚一边去放我来,就只能干着急。 “行了,别墨迹了,麻醉时间有限。”季觉吩咐道:“,快点!” 一时间,童画越发懵逼。 ?这哪里有……哦,我是吧?! 童画咬着牙,怒视了他半天之后,终究还是伸出了手——进入时墟第一天,开我枪,啧我,吓我玩,还让我做! 这个仇我记下了。 回头就把你的名言传播八百遍! 以太之眼瞬间洞彻所有,再然后,所观测到的景象就转化为记录,源源不断的灌入了季觉的脑中。 就像是开启了透视一样。 一切都变得如此清晰。 可就在看清产妇体内的状况之后,季觉再忍不住,倒吸了好几口冷气,眼角狂跳。 这特么哪里是助产了?! 和军火库里排爆有什么区别? 咱就是说,都到这种程度了,就不能干脆一步到位找个拆弹专家来嘛? 月初,求月票呀~ 以及,推荐一本老熟人的作品,《从格斗家开始肝成武道之神!》 老爽文作者了,品质有保证,大家可以看看~ 第159章 来都来了 第159章 来都来了 短短几秒钟,季觉感觉自己冷气抽到手术室温度都上升了。 实在是,大开眼界。 区别于气息奄奄的母体,在她的腹部,有两团狂躁的灵质波动不断的涌动,交织,简直就像是两条狂犬病晚期的野狗一样。 彼此无休的蚕食和撕咬,饱含着畸变和癫狂。 将母体当做了战场,肆意破坏,又毫不留情的吮吸着母亲的生命和灵魂。 此刻只看那两道胡乱的灵质波动不断扩散,就足够让人胆战心惊。一次又一次的冲撞,崩溃又重组,就像是熔炉爆炸之前一般的景象,一触即发。 如今表面的平和,只不过是两者和母体之间共生的脆弱平衡罢了。但平衡依旧短暂,难以继续维持。 倘若操作不好的话,这一刀下去,怕不是当场拦腰炸成两段了。 也算两尸三命。 不能再耽搁了,必须从速…… 季觉不假思索的抄起了骨锯,拉开,疯狂旋转的锯片斩下,血浆如潮水一样喷涌而出。原本昏死过去的母体在瞬间惊醒了,刺耳尖叫。 可百忙之中,季觉不耐烦的回头看了她一眼。 她立刻就闭上眼睛,仿佛再度陷入了沉睡之中,再不敢动弹了。 行,就当你麻了吧! 季觉手下毫不客气,自正中直接开膛,巨大的豁口让童画的眼角阵阵狂跳,只怀疑自己到了法医解剖现场。 展开的双手之间,非攻的繁复纹路自手套之下浮现,仿佛焊枪一般,一个个的将所有出血的地方全部‘焊死’缝合,速度快的不可思议。 仰赖于畸变体们旺盛的生命力和异于常人的结构,如果是个普通人的话,这会儿恐怕早就可以iu了。 但露出了内部的器官之后,才能看到,情况真正的棘手之处。 自不断的蠕动和撕咬里,薄薄的血肉不断的隆起一个个诡异的轮廓又消失,就像是有一台绞肉机在身体内部疯狂的运转,抽取血液和生命,想要补全自身,却又施以更大的破坏。 在比狗咬狗还要更加直白和残忍的彼此残杀中,却导致两个胚胎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发育成型。 就像是篓中互相扯着后腿的螃蟹一样。 一旦一个胚胎长成,那么绝对就会张嘴将另一个啃食干净,只能在两败俱伤的僵局之中互相撕咬,戾气越发凶暴。 这种状况下助产,跟把手伸进装满毒蛇的罐子里没任何区别。 搞不好激发了两个鬼胎的凶性之后,它们会瞬间从里到外就将母体吃成空壳。 此刻,四颗绿油油的眸子仿佛已经隔着皮膜,自羊水中向外不速之客看来。狰狞凌厉,更胜母体! 看什么看? 等会儿就把你们捞出来当猪尿泡一样踩着玩! “哎呀,状况有点糟糕了啊。” 季觉抬头擦着汗,仿佛惊慌,提高了声音:“这可怎么办呀,钱主任!” 在无影灯照不亮的阴影里,有一张夸张的笑容浮现,依旧染血,饱含着期盼:“嗯?出错误了么?” 童画的头皮发麻,汗流浃背。 她能够感觉到:周围的黑暗里,一双双饥渴的眼眸猛然亮起。 就好像疯狗一样,迫不及待的,想要一拥而上! “不,到现在一切正常。”季觉回答,“只是,产妇难产太久了,失血太多,我判断必须要输血才行。” “哎,本院血库已经没有储存了。” 钱主任遗憾轻叹:“时局艰难啊,作为医生,只能为了病人牺牲一下……” “不,作为主刀医生,我们必须保证状态才能协助产妇顺利生产。不然的话,产妇的安全很难保障。 况且……” 季觉微妙的停顿了一下,环顾四周,浮现微笑:“这不是还有这么多家属么?” 那一瞬间,所有兴奋躁动的眼瞳骤然停滞,那些在黑暗里兴奋着靠拢的身影齐齐僵硬在了原地。 肉眼可见的,后退了一步。 再一步。 试图将其他的亲友们护至胸前。 死寂里,只有季觉的提议声响起:“既然这么群情振奋,不妨现场献一点吧?主任您看,大家可都等不及了。” “……” 钱主任的神情仿佛也愣了一下,旋即,笑容越发的夸张,满怀欣喜:“还是新人有办法啊,是啊,都是家属,既然来了,那就捐献一下吧。 毕竟,一切都是为了患者嘛!” 他饥渴的舔舐着牙齿,期待的问道:“有人不同意吗?” 漫长的死寂里,就连呼吸声都快要听不见了,颤栗和惊恐之中,好像有人想要发出声音说些什么,可在缝合医师的癫狂目光里,却根本不敢张开口。 再然后,自嘶哑笑声里,凄厉的惨叫声响起。 在黑暗中,一个个诡异的身影骤然僵硬,剧烈抽搐起来。就像是被看不见的大口啃食着灵魂一样,痉挛尖叫,纷纷倒地。 粘稠的血液从每一个毛孔中渗透出来,落在地上,弥漫,像是水泊,最后,化为了一道道蜿蜒的河流,向着正中蠕动而来。 就这样,顺着产床爬上去,没入了奄奄一息的产妇体内,令濒临崩溃的灵魂重新恢复了稳定。 直接从每一个在场的家属身上抽出了五分之一的鲜血和灵魂,化为了慷慨的供应,任由季觉调遣。 “这些应该就够用了吧?” 钱主任期盼的搓手:“时间不等人,快开始吧,动作再快一些。只是,如果搞砸的话,家属们恐怕不会善罢甘休呢。” 在死寂的黑暗里,那些猩红的眼瞳之中满怀着怨毒,死死的盯着季觉,却不敢发出声音。只是躁动的等待着,他失败的那一瞬间到来。 届时,就会毫不留情的将他拽入地狱! “草,走,忽略!” 斗志昂扬的呼和声从产床之前响起,只见季觉丝毫不在意周围的眼神,抛掉了手中的工具之后,直接摘掉了手套,双手并起如刀,贯入最后的血肉皮膜。 简单粗暴的,撕开! 热情洋溢的呐喊: “——宝宝,起床啦!” 血水如潮飞溅,恶臭腐烂的羊水满溢而出,而就在模糊的血肉之间,两个未成形的鬼胎睁开了眼睛,仿佛囊中未曾孕育完全的怪物一样,看向了入侵者。 诡异的碧绿色眼睛如此庞大,凝视着季觉,饥肠辘辘。 发育未完全的两颗头颅上,勾起了一道恶意的弧度。 笑了。 然后,季觉也笑了。 难以克制此刻的惊喜和愉快,几乎,手舞足蹈! 这不是来对了? 这不就是来对了!? 不然的话,找遍现世,哪里去找如此纯粹的灵质怪胎? “实在是……良才美玉啊!” 他赞叹着,微笑,凑近了仔细端详,俯瞰那两双渐渐扩大呆滞的阴冷眼眸。 自惊恐收缩的眼瞳倒影里,仿佛永世焚烧的恐怖身影渐渐凑近了,咧嘴,喷吐出了饱含苦痛和绝望的火星。 吞吐毁灭和死亡。 仅仅是凝视,便令两只胎中的怪物,无法控制的颤栗。 再然后,尖叫出声。 如此刺耳。 那一刻,季觉的展开按下的双手之中,解离术显现! 狂乱的灵质波动像是看不见的刀锋,疾驰游走,自双手的挥洒之中,摧枯拉朽的将一切有形之体在瞬间破坏。 可紧接着,当十指再度聚拢时,炼金锻造,开始! 非攻显现,将此刻的母体化为了熔炉,源源不断的抽取着周围供应的鲜血和灵质,开启了崭新的创造。 无形之手的古怪仿佛自感知之中再度重现。 轻而易举的,两具鬼胎之灵,镇压一切反抗。再然后,灵质焚烧的炽热辉光瞬间升腾。更胜过一切火焰的狂暴冶炼就此开始。 一开始还有所疏漏和不足,以生体作为熔炉毕竟和钢铁不同,难以上手,可习惯之后,却好像发掘出了熔炉所不具备的优点。 这一份充沛到令人发指的生命供应,就像是随时随地有个涡系的天选者在旁边支援治疗一样,足以让季觉放手施为,完全不顾及任何的后果。 往日用怀表或者铃铛练习的时候,可从未曾有过如此酣畅淋漓的感受。 就像是拿着一张无限透支的信用卡跑到商场大肆扫货,今天的所有消费,全部由在场的家属买单! 这样,这样,再这样……试试这样…… 妙手天成的把控之下,两具灵质鬼胎的构造被随意的改变、拆除、弥补和重新构成。而这一份执着而凶戾的意志,比怀表里奄奄一息的灵智要顽强不知道多少倍,根本不用担心稍微用力就捏成粉碎。 既然如此,那就再用力一点! 在这如此粗暴的拆解和熔炼里,产床上装死的母体再忍不住了,惨叫出声,凄厉嘶吼。 只不过现在季觉已经完全顾不上理会了,反正没过一会儿她就连喊的力气都没了。 此刻她的腹部,好像有个漩涡一样,在源源不断的抽取着她的生命和灵魂,狂暴吸收,根本不带停的。 倘若不是那么多血液的供应,恐怕她现在就已经自灵质之火中抽成灰烬了。 可这依旧还不够…… 伴随着鬼胎的重塑和再构成,原本充沛的生命和灵质供应已经变得岌岌可危。 但是没关系,在场还有这么多好心人…… “不好了,主任!” 季觉‘震惊’呐喊,仰头求助:“婴儿发育不完全,必须急救输血!” 钱主任缝合的面孔之上,残酷的笑容从未曾有任何改变:“那就再输血——” 再然后,黑暗里,便有一道道鬼哭狼嚎的凄厉声音接连不断的响起。又是一道道蜿蜒的血色河流汇聚而来,重新接续生命,供应灵质。 可没过多久,季觉再次抬头:“不好了,主任!” “再输血!”钱主任大手一挥,毫不犹豫。 惨叫声再度响起,可这一次,渐渐的透出一种有气无力的疲惫。 在黑暗中,原本垂涎欲滴的怪物家属们,如今已经跌倒在了地上,快要爬不起来,气息奄奄,只有猩红的眼睛越发的怨恨刻毒。 可再然后,就听见了那仿佛索命一般的呼唤:“不好了……” 钱主任挥手,“输血!” 第160章 Circle Of Life 第160章 irle f life 血色如雨一般升起,自有气无力的哀嚎和悲哭之中。 这一次,就连鬼哭狼嚎的声音都变得悲愤起来,在渐渐稀薄的血色流淌之中,就连挣扎和怒视的力气都已经没有了。 只有哽咽的哭声响起,掺杂着哀求的声音,如此细微。 难以理解。 大家来这里都是为了吃席的,怎么席面还没有见到,自己都快要变成菜了? 别抽了,别抽了! 家属的命也是他妈的是命啊! 一颗颗猩红的眼瞳里浮现泪水,几乎哽咽出声:你们医院只管病人,完全不管其他人的死活的么?! 可惜,现实往往很遗憾。 不好意思,是的。 “不……” 当季觉的声音再次响起时,钱主任根本都不等他说完了,直接挥手:“输!” 此刻,他遍布血色的缝合面孔之上,原本恶意浓郁的夸张笑容里,居然浮现出了一缕欣慰和赞赏。 望着那为了挽救母子而奋战在手术台上的背影,就好像看到那冉冉升起充满光辉的未来! 有这样的医生在,何愁不死之症无法根除呢? 何愁患者无法治愈呢! 就是应该有这样的斗志才对啊! 他已经忍不住桀桀怪笑出声,倘若不是碍于身份和场合的话,此刻已经忍不住振臂鼓舞,呐喊加油了! “好了,主任!” 当季觉的呐喊声响起时,钱主任再度不假思索的挥手:“输!” 可当彻底把家属的血液和灵魂快要榨干净的时候,才反应过来,好像哪里不对…… “好了?” 他皱起眉头:“你确定?这么艰难的术式,还是有备无患一些更好吧?” “可以,反正差不多了。” 季觉歪头,示意旁边已经彻底麻了的童画擦汗。 眼睛已经被灵质的辉光照亮。 此刻他的感知之中,已经彻底的忽略了外界的一切,集中在那生体熔炉之内。无形与有形之手仿佛自烈焰之中交错,重迭,彻底的融为了一体。 在一次次的试错和重构之中,原本两具灵质鬼胎,如今已经彻底的面目全非。 而就在看不见尽头的蹂躏和折磨中,原本的凶戾和癫狂已经彻底消失不见,此刻两双眼瞳饱含着泪水,比刚踏入新校门的大学生还要更加纯真干净。 吃够了季觉的大逼兜子之后,已经再不敢有丝毫的反抗。 让撇腿就撇腿,让翻身就翻身。 而现在,季觉双手十指,已经悬停在了半空中,再不动作了,只有一束束纤细如线但又锋锐如刀的震荡灵质束从指尖延伸而出,千丝万缕的交织,将造物笼罩在内。 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自己似乎贴近了精神第一性的特质。 升变之核心,在于灵魂中永不磨灭的超越渴求。 可精神存在的基础,便是意志和思想的存在。此刻,当他忘乎所有,沉浸在这煎熬的炼成里,经历了不知道多少次尝试和构造之后,竟然再一次的感受到了…… 自己灵魂的存在,自我的存在,亦或者说……名为季觉的存在。 伴随着灵质的催发,他的思索和考量,他的意志仿佛也自灵质之中扩展开来了,汇聚在了双手之上,甚至,蔓延而出! 顺着千丝万缕的灵质之线,真实的化为了无形之手。 不必费尽心机的寻觅或者感受,此时此刻,一切都变得如此真实,只需要去想,灵质就会随着他的意志而变化,随着他的意念而延伸,塑形! 去将那两道截然不同的灵魂,真正的,握在了手中! 啪! 那一瞬间,有清脆的幻听自意识之中浮现。 旧的世界碎裂了,而崭新的世界自眼中显现,诞生,自无处不在的灵质波动笼罩里,一切都变得如此清晰。 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内! 就在季觉的灵魂之内——以矩阵为主体,环绕拱卫在灵魂之旁的两个赐福妙手天成和精神第一性之间,居然出现了全新的灵质回路和结构,将两者衔接在了一处! 成了! 季觉眼睛一亮:这就是叶教授所说的,赐福之间的联动! 明明只是余烬和升变之间的一线交融,令精神第一性的效果蔓延到了季觉的双手之上,意志和肉体之间的彻底贯彻,令妙手天成对灵体的干涉效果出现了质的飞跃和提升! 同时,赐福之间的联动,也令非攻的炼成越发的迅捷和飞快。 赐福和矩阵之间的运转变得前所未有的丝滑和高效,就像是洗去尘埃、挣脱枷锁,再度回归了理所应当的模样! 而就在此刻…… “——大功告成!” 伴随着季觉的一声欢呼,双手高举而起。 迎着无影灯那神圣的光芒,在他双手之中,终于摆脱了折磨和蹂躏的新生儿终于,放声啼哭! 哭声嘹亮。 此刻,不论是灯光照射之下的母体,还是周围地上匍匐着已经完全爬不起来的家属们,也都再忍不住感动和欣喜,瞬间,热泪盈眶! 只是,看着这狒狒举起小狮子一般的画面,倘若不是场合不合适的话,童画感觉自己多少得在旁边唱上一首生生不息来配个bg。 不容易啊,真不容易。 肉体折磨对手,精神污染队友的手术,终于完成了。 而就在她定睛一看,望向季觉手中的新生儿时,眼角不由得阵阵抽搐——人家怀了两个,怎么到你手里,就只剩下一个了? 不对,还是俩…… 俩特么全给季觉缝了! 两个凶戾无比的灵质鬼胎在季觉的大肆改造和冶炼之中,依旧在不断的撕咬对方,以至于不论单独完成哪一个,另一个都绝不会善罢甘休。 既然如此的话,那干脆当成一个来就好了! 当然,因为季觉的活儿太糙以至于浪费了诸多材料也是重要原因……但现在看,那浑身漆黑缝合线的诡异婴儿至少看上去还是个囫囵的。 就是缝的就好像钱主任一样,配合着此刻钱主任那满怀喜悦的笑容,非常让人怀疑两者之间的血缘关系。 “不错啊,很不错啊,第一次上台就能有如此出色的表现!” 诡异的医师走近了,端详着季觉手中的婴儿——此刻鬼胎的左半边脸满怀怒容和凄厉,右半边却带着饥渴的笑容和癫狂。 在表情的不断流转之中,时不时会有一颗半透明的灵质头颅被从血肉中挤出来,显露在空气中,如此诡异。 直到现在,两者依旧在同一个躯体内不断斗争,如同两个漩涡不断的在碰撞,可这一次,却无法损伤已经完整的身体了。恰恰相反,不论两者谁进食谁成长,都将化为共同的资粮和灵质。吃的越多,便越发壮大,越是壮大,就越是饥饿,永不饱足。 在非攻的改造之下,他们已经变成了半活物半物品一般的状态,有一半是时墟孕育出的怪物,有一半却是丧心病狂的灵质炼金产物。 “唔,五公斤,母子平安!”钱主任满意的颔首:“手术圆满完成!” 恩,是啊是啊,都平安,都还有气儿呢! 麻木的童画腹诽:能在季觉这狗东西手底下喘口气儿,可不算圆满完成么? 而季觉,如今已经玩起来自己的崭新作品了。 只见他随手一捏,鬼胎的口中就吐出了一道猩红的霜风来,令整个室内的温度骤降。 “哇,宝宝,伱是个电吹风哦!” 季觉惊奇感叹,再一捏,四颗眼珠子顿时闪烁放光,灰色的雾气扩散开来,哭声嘹亮,令人神魂动荡,颤栗难安:“哇,宝宝,你是个烟雾弹!” 而伴随着残存的灵质被鬼胎所吞噬殆尽之后,居然再度长出了两条手臂,两张中分的残缺面孔裂开,露出了血盆大口,粘稠的口水滴落。 引来季觉惊喜的呼唤:“宝宝,你们是个电冰箱哦!双开门!” “嗯,不错,不错。” 钱主任赞许颔首:“既然是你亲自助产的,那新生儿的照顾也交给你吧,要和病人们好好相处哦,咯咯咯咯……” 诡异的笑声里,缝合医师消融在黑暗里,消失不见。 而当手术室大门开启的时候,剩余的家属一个个也手足并用、争先恐后的爬了出去,生怕再在这鬼地方喘口气就被强迫献血。 目送着奇形怪状的护士推着产妇离开之后,不知道浑身汗湿多少次的童画,终于还是松了口气。 回过头来,就看到了让她眼前一黑的景象。 刚刚诞生的‘新生儿’,此刻在地上满地乱爬,速度奇快无比,脖子上还栓了根铁链子,绷得紧紧的,被季觉拽在手里。 “童画你看,它好怪啊!” 季觉满地遛着娃,惊奇感慨:“嘬~嘬~栓起来之后好活泼啊!” “怪的是你还是它啊!” 童画下意识的往后挪,闪身,可她越怕,鬼胎好像就越兴奋,不断的往她这边爬……呱呱乱叫。 怎么说呢? 看着憨憨大小姐震惊恐慌东躲西藏的样子,还挺好玩的! 考虑到队友的精神耐受力,季觉终究还是在玩够了之后把链子锁紧了,把不断乱动的鬼东西提在手里。 “唔,真惊险啊,好不容易度过了一关。”季觉感慨着,回头问道:“我都出汗了,你呢?” “你说呢,狗东西!” 童画翻了个白眼,小心翼翼的和季觉手里的玩意儿保持着距离。 “那么,看出来了吗?”季觉肃然发问。 在手术室里,童画全程在场,季觉看到了她伸手摸了不少东西,包括手术器械,以太之眼也悄悄开启了数次。 昨日重现的矩阵最擅长的就是读取物体之上的记录和消息,追溯历史和过往。 打探情报,再没有比以太一系更方便的了。 “看出来了。” 童画点头,说:“他们都死了。” “……” 一时间,季觉竟然都愣在原地,未曾想到她居然有如此重大的发现。不由得钦佩的一声长叹:“看的很好,下次别看了。” 这种事情,谁特么看不出来啊! “我是说,在时墟构成之前,他们就死了,确切的说……死了起码有几十年了。”童画忍着眩晕,脸色越发苍白:“死的很痛苦,非常非常痛苦。” 就仿佛,沦落无间…… 自炼狱的折磨里,归于虚无,徒留躯壳,游荡在时墟之中,化为了鬼类。 “你自己看吧。” 她伸出手,点在了季觉的额头之上。 于是,往日的残影疾驰轰鸣,浩荡如潮。 呼啸而来! 两更完毕,月初求个月票呀~ 第161章 余音 第161章 余音 瞬间,眼前一黑。 无数散乱的视角浮现。 坍塌的医院里,失去光芒和神采的空洞眼眸,消散的生命和冰冷的尸体。遍布裂隙的墙壁,坠落的尘埃,远方传来的凄厉呐喊。 “再试试吧,大夫,再尝试一下。” 浑身遍布肿瘤的患者徒劳的扯着医生的衣角,同样狼狈的医生僵硬在原地,嘴唇嗫嚅了一下,疲惫低头,却没办法说出那几个字来。 “我死了没关系,至少,请你们救救她……”病床上,绝望的病人用尽最后的力气,想要握紧另一张病床上妻子的手,可是却触之不及。 另一张床上的病人,早已经毫无声息。 于是,他放声哭嚎。 自悲鸣中迎来死亡。 凄厉的哭声回荡,却无法引人注意。 坍塌混乱的医院里,甚至没有人再回头去看……因为那样的悲鸣,此刻早已经笼罩了所有。 临时的手术室里,主刀医生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放下了刀。 “大出血,没救了,放弃吧。” “可是……还有病人……” “什么药和设备都没有了!救援队呢?!说好的物资呢?!” 暴怒的医生嘶吼,眼瞳遍布血丝,质问:“拿什么救她?拿什么救外面这么多病人?靠说谎吗? 每个人都在求我,求我再坚持一下……我已经尽力了啊,我已经用尽全力了!可谁来告诉我,这个谎我究竟还要撒多久啊?” 无人回应,只有细碎的啜泣声。 眼泪坠落在地上的声音。 那黯淡的碎光落入尘埃里,消失不见,仿佛悬崖边奋身一跃的魂灵,想要触及天空,又坠入了深渊。 泪水汇入血中,映照着猩红的天空。 烈焰扩散,滚滚浓烟如柱,撑起了灰黑色的天穹。 有坠落的声音响起。 仿佛天崩地裂。 世界坠入了黑暗里,永不复还。 于此,只剩余音。 崖城,暴雨。 时墟进入北山区十分钟后,一辆疾驰的越野车已经停在了严密封锁的广场之外了。 等闻雯跳下车来,抬头便看到了,半空之中瓢泼雨水,厚重的雨幕中,那一道隐隐浮现的模糊漩涡。 已经被半空之中浮现的力场所桎梏在内。 无法再向前。 这就是时墟的入口。 在安全局三部的工匠指挥之下,工程车辆正在开道,迅速完成疏散,然后,准备将被桎梏完成的时墟牵引送往无人地带。 最糟糕的结果已经可以避免了。 她松了口气。 “搜救队呢?” 闻雯摆手拒绝了其他人撑伞,径直走向最前面的童山:“开始派遣了么?” “目前时墟已经处于锁闭状态了,内部状态已经开始启动了循环,恐怕在结束之前不会再开启了。” 童山站在漩涡之下,微微一叹:“好消息,经过检查,时墟的警戒等级大概处于蜕变位阶,还没有抵达重生或者超拔的阶段。 而且,阿画的状态还很安全,家里的命锁没有触发。星芯协会提供了帮忙,四叔刚刚已经从潮城赶回来了,如果命锁被触发的话,他随时可以提供援助。” “行了,别铺垫了。” 闻雯可太清楚天元这帮家伙欲扬先抑的习惯了,烦躁的反复开阖着手里的打火机,“咱们直接说坏的吧。” “坏消息是,时墟的脱离或许是个意外,但来崖城不是。” 童山终于回过头来,面无表情:“在它时墟化漂流开始时,海州镇守就已经做出安排,船城安全局负责实施。 可一开始,它是往海上去的,并不是朝着崖城方向,以至于太一之环和船城的人手登船出海之后完全扑了个空。 在中途,它忽然转弯,笔直的朝着崖城来了。” “崖城有东西吸引时墟?”闻雯皱眉。 “不可能。” 童山断然摇头:“吸引的前提就是,彼此之间有能够观测到的‘引力’存在,可这么远的距离,倘若是有能够轻易吸引一整个时墟漂流过来的引力出现在崖城的话,星芯协会早就拉警报了。搞不好整个崖城都要临时裂界化。 按照轨迹,它本来应该直奔市政广场的,后面反而是因为其他原因,偏离了方向,被我们截获在了北山区外围。” 闻雯的脸色渐渐转冷。 “也就是说……有人故意这么做?” 有什么人,想要将它送到崖城,去往人口稠密的区域,然后在恶化之后,彻底爆开……届时,至少会有两个区被彻底夷为平地,半个崖城遭受污染。 不,恐怕不止是崖城。 “十分钟前,潮城安全局也发来急电了,同样有一座时墟出现在了城市范围内,但因为崖城遭难在前,他们预先有所准备,已经成功拦截。但暂时无法进入时墟,必须分出人手看管,确保不至于发生最糟糕的状况。 船城和江城那边,也有所异动,其他的小城市暂时没有状况,也担心会毁于一旦,已经开始向周围的大城请求支援了。” 童山说,“这是拿整个海州普通人的性命来绑票安全局的人力呢……只是两起状况,就让整个海州都人心惶惶。 这样的手笔,你能想起谁?” 闻雯没有说话,沉默的,低头抽着烟。 明灭的火光自雨水中侵湿了。 自握紧的五指之间扭曲粉碎,碎屑落入雨水中,随着滚滚浊流去往了恶臭的黑暗里。 而暴雨的声音,自一瞬间停滞。 只剩下死寂。 “化邪教团啊……” 闻雯眼眸漆黑,抬起头,望向了漫天自静滞带中冻结悬停的雨水,无声一叹:“先是龙祭会,然后又是这帮疯子。 这种阴魂不散的货色,怎么就总是杀不完呢?” 逝去的一切消散无踪。 只是短短的一瞬,季觉自踉跄中,后退了一步,喘息。 自过去的记录中,回归时墟的内部。 他抬起手,制止了童画说话的冲动。 “先回办公室。” 两人一路安全顺畅的回到了办公室里之后,童画就看到,季觉这狗东西直接把链子拴在了门口处。 再然后,就从口袋里掏出了血瓶,拔出了腰间的骷髅灵质笼——此刻骷髅眼睛里的光芒已经绿得发红,也不知道他究竟中饱私囊了多少。 此刻,以富含生机和灵质的血液作为材料,季觉直接沾着血开始在墙上挥洒。 物性强化之后的手指更近金铁,在妙手天成的强化之下,直接以手指为凿,在墙壁上纂刻了一圈灵质回路,从左到右从上到下。 就连地板和吊顶都没有放过。 短短几分钟过后,原本整洁肃然的办公室此刻就变成了一个鲜血淋漓到处充满了猩红图案的邪教团体俱乐部了。 直接指着说这里准备献祭邪神和邪愚恐怕都有人信。 “事急从权,急就章的应付一下吧。” 完事儿的季觉拍了拍手,直接把骷髅放在了灵质回路之间,瞬间灵质流淌扩散,将整个办公室内外封锁起来。 对于工坊的隔离来说,这样敷衍的举措简直是糊弄鬼呢,可倘若只是寻求封闭性和避免窥探的话,也足够了。 “好了,现在可以说了。” 季觉问:“零碎记录里还发现了什么?” “这个时墟,是从泉城地窟里飘过来的。” 童画叹了口气,整理着那些乱七八糟的发现,“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我们现在所在的地方,就是几十年前泉城毁灭之前的,最后一座医院。 可在半个月之前,这里还只是一座盘踞了诸多怪物的巢穴而已,它的时墟化应该是最近这一段时间才开始的。” “……” 季觉沉默着,明白了她的意思。 倘若几十年以来,这一座医院只是一座废墟的话,那么为何忽然之间会蜕变为时墟呢?或许是在地窟内的环境里潜移默化积重难返,以至于上善和邪愚纠缠,出现了无法缓解的矛盾和扭曲。 可问题在于,就算变成时墟,又怎么会忽然之间漂流化,然后又跑到崖城来贴脸开大呢? 就算是表哥哥把副本直接拽过来。 可它又是怎么飘到崖城范围内的呢? 要知道崖城距离泉城的遗址可不近,甚至可以说,是整个海州的两端了。它不去更近的船城,不去更四通八达的潮城,中间掠过了江城这种小城之后,居然直逼崖城而来? 季觉还记得消散在自己眼前的赵舟。 他不就是安全局所雇佣的,在泉城废墟外围巡逻的外包么? 谜团太多了,可那些谜团距离季觉太过遥远,以至于他完全没有时间去思考其中的意味,目前光是在时墟内求生就已经是全力以赴了。 到现在,也不过是在院规、上级、同僚和患者的倾轧之下,能够暂时苟安而已。 而领主和核心的存在,依旧毫无线索。 他沉吟片刻之后,从口袋里掏出了唤魂铃。 手术结束之后,在钱主任再次上门把麻烦丢过来之前,他终于还是得到了一段短暂的休息期,可这并不意味着高枕无忧。 目前关键是先将整个医院的结构探明。 人去做这种事情的风险实在太大,毕竟谁都不知道医院深处还盘踞着什么鬼东西,亦或者,那些主治医师是否有领地意识…… 总要来点消耗品。 叮~ 一声清脆的声音,自封闭的办公室内回荡,周围墙壁上的血色灵质回路骤然一阵亮起,将铃声封锁在了室内的范围。 再然后,季觉就开始庆幸自己准备工作做的足够多了…… 原本空空荡荡的办公室里,居然数之不尽的人影一个有一个的浮现,隐约的哀嚎声重迭在了一起,让人阵阵头晕目眩。 仅仅是这一座办公室内,就已经有如此众多的残灵碎片。 再然后,季觉再度摇下第二声,诸多残灵汇聚在铃铛之中,缠绕在铃舌之上。而第三声响起的时候,便有一只又一只指头大小的半透明灵质蜘蛛从铃铛里落了下来。 一开始还有巴掌或者拳头的那么大,可越到后面,就越是渺小,直到最后,仿佛指甲盖一般,毫不起眼。 “噫——” 童画下意识的推着椅子往后挪了一点。 此刻季觉周围都已经爬满了大大小小的诡异蜘蛛,那密集程度,足以令任何一个恐惧昆虫的人当场尖叫出声。 那些继承了残灵凶戾的躁动蜘蛛已经快要压抑不住,想要攻击啃食季觉的灵魂,可在爬上他身体的一瞬间,却又好像着了火一样,疯狂后退,想要保持距离。但又在铃铛的限制之下,无法逃离。 “记录册。” 季觉伸手:“给我两张,普通的就好,但要稳定一些的。” 童画也不问他究竟要干嘛了,深吸了一口气之后捞过来一个本子,直接撕下了两页纸下来,灵质奔流之中,两张纸页之上瞬间浮现出一缕银光,又迅速隐匿,只是入手之后便让人凭空多了一种书写的冲动。 季觉接过来之后,便果断的撕成了碎片。 自非攻的锻造和精神第一性的辅助一下,每一张细小的碎片都保留了记录册的本质,只不过质量却下跌到了极限,可以说距离报废就没多远了。 再然后,季觉抬起手,向上一指。 顿时,诸多蜘蛛们就迅速的从碎片之上爬过,夹着碎屑,顺着墙壁攀爬,顶开吊顶石膏板,从开启的灵质封锁里窜出,消失在黑暗里。 只有悉悉索索的声音像是细雨,渐渐远去。 通风管道、天花板、中央空调、电线管路……无孔不入的大小蜘蛛们去往了四面八方。 季觉遗憾一叹。 可惜,随身的水银瓶没有带进来,没有水银作为载体,纯灵质造物的存留时间太过有限,只能粗暴一点来用了。 必须尽快。 受限于自身的能力,他不可能每一只蜘蛛都去手操,只能下达模糊的指令,分成几个不同的方向让它们顺着管道攀爬,被发现的话就直接自毁,在灵质耗尽之前,将路线印刻在纸片上,送到固定地点。 再过了半个小时之后,季觉再一次摇动唤魂铃,这一次,一只细长的蜈蚣顺着天花板爬了出去,很快,便卷着堆放在大厅天花板吊顶中的碎屑返回来。 只是,带回来的纸片,却只有送出去的四分之三。 要么是被发现、要么是被抓住,或者出现意外,没能赶往指定地点。 但已经足够了。 靠着手头的记录册残片和童画的解读,每过十分钟,医院门诊主楼的大体轮廓和布置,已经出现在了两人面前的纸上。 从七层顶楼再到地下室的太平间和设备间,其中有零星几个区域一片空白,值得后续再继续关注或者试探。 可派往住院大楼的蜘蛛,却一只都没有能够回来。 在窗外的景象中,被血肉所覆盖的住院大楼依旧回荡着哀嚎和哭喊,嘶声竭力,仿佛永不停歇。 “我们现在在四楼,妇产科,和皮肤科、保健科一层。” 季觉回忆着电梯里的按键和电梯入口墙壁上的指示,试图将有印象的科室填入其中,但童画的记性和观察力明显更好,动作飞快的就将只看过一眼的楼层指示图默写了出来,标注在每一层的旁边:内科、急诊科、外科、急救科、耳鼻喉科…… 整个医院的主体结构渐渐明晰。 一楼已经完全变成了一片废墟,二楼部分盘踞着一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鬼玩意儿,整个楼层都被封闭。 三楼部分区域还存有科室,四楼、五楼、六楼、七楼,都还算保存完全,诸多科室和部门全部罗列其上。 那么,接下来当务之急的调查方向就只剩下一个了…… 两人对视一眼,顿时了然。 ——档案室! 第162章 不死之症 第162章 不死之症 住院大楼。 阴暗的办公室内,血肉自墙壁之上蠕动着,一张张绝望的面孔从血肉之上隐隐浮现,无时不刻的哀嚎。 而就在遍布尘埃的桌子,对讲机的声音响起,在噪音和电流声里,有个模糊的声音响起:“主祭,在下有事情禀报。” “什么事儿?” 桌子前面的中年白发男子微微皱眉,抬起眼瞳:“我不是说过,没事儿不要打扰我吗?” “不,只是……”另一头的话语中,神情紧张起来了:“后面来的人里,似乎有几个不太安分,是否……警告一下?” “不安分的人,再怎么劝,也不会安分。” 主祭的眼神阴暗,冷声吩咐:“尽快解决掉,别搞出麻烦来,明白吗?” “是,在下明白。” 微颤的声音里浮现一丝忐忑:“只是,再这么等下去的话,状况可能也维持不了多久了。” “放心吧,很快就结束了。” 主祭最后一笑,“很快,灾祸之芽便即将萌发,浑浊恶世将在圣灵的引导之下,迎来最后的清算。 崖城的人有福了,海州的人也将率先得到解脱与赐福!” “圣灵在上!”对讲机的声音狂热起来。 “圣灵赐福你,我的兄弟。” 主祭微笑着,最后结束了通信。 门外,哀嚎声不断。 刺耳的悲鸣,再度拔升。 “大夫,大夫……” “救命……” “不要再继续了,大夫,不要再……” “医生,救救我。” “死!死!死!你们都要死!!!” “我也想死……求求你们,杀了我吧……” 当哀嚎的潮水自风中再度席卷而来,推开破破烂烂的大门时,便看到了,那早已经化为魔境一般狰狞的血肉殿堂。 无数蠕动的肌理、肢体、增殖物所妆点的一个个病房、走廊,乃至,正中央,无数黑紫色血管和血肉盘踞之中,几乎已经分不出人形轮廓的诡异肉团。 一张张痛苦的面孔在血肉之中起伏,哀嚎,空洞的眼瞳中渗透血色,满怀绝望和苦痛,永无休止的领受蹂躏和折磨。 “真美啊。” 主祭弯下腰,抚摸着血肉的根须,眼神渐渐狂热:“肮脏的恶世之中,如何能诞生如此壮美的生灵呢?如何能赢得如此慷慨的恩赐?” 这便是自泉城坠落的昔日,由九孽·白馆所降下的不死之症啊! 此刻,哀嚎声再度掀起新的高潮! 可嘶吼之中,却夹杂着欣喜和渴望的鸣叫。 就在那血肉周围,异化的医生蹒跚上前,倾尽全力的将一柄漆黑的利刃,贯入了增殖物之中。瞬间,漆黑的色彩扩散,腐烂的恶臭喷薄。 就连周围一张张蠕动的面孔,都迅速的枯萎和干瘪了下去。 再然后是第二把,第三把,第四把…… 数十道利刃交错着,贯入肉球里,带来大片枯萎和腐烂的痕迹,几乎将那无穷生长的增殖物化为烂泥。 可很快,崭新的肉芽却从其中再度,生长而出。 被诅咒的生命在放肆的生长,自焦土和腐坏之上。 “有用啊,果然很有用!” 在主祭身旁,旁观全程的院长顿时狂喜,肿胀的手掌拍打着他的肩膀,“患者已经快要撑不住了!还差一点,就差一点……连医生,还是伱的办法有用啊!” “分内之劳而已。” 主祭连城回头一笑:“主要都依靠大家的牺牲和付出。” “请放心吧,大家!” 院长欢喜的弯下腰,从地上捧起了大片腐烂的肉块,向着所有面孔展示,几乎手舞足蹈:“看到了吗?我们已经快要成功了!” 不必彷徨了,也不必再绝望和害怕! 医生会拯救病人! 医生要拯救病人! 医生,一定能拯救病人! 自虔诚的祈愿和祝祷中,院长大笑,可腐烂肿胀的面孔之上,脓液却如泪水一样落下:“大家一定可以死的。” 我们一定能够安详宁静的,迎来终结! 此刻,死寂空旷的档案室里,满是尘埃。 “不死之症?” 季觉皱眉,低头看着纸面上宛如鬼画符一般的潦草记录:“你认真的吗?” “千真万确!” 童画同样脸色苍白,手指微微颤动。 跟以太说你看没看的清,简直就跟一个余烬说你他妈会不会炼金一样。以童画的家传和能力,就算上面是真的鬼画符,她也能读出个一二三四五来。 更何况,那些从各种残缺记录里所逐步拼凑出的病例,已经足以印证其真实性。 被称为……不死之症的传染疾病。 在泉城陨落,整个医院都坠入地窟之前,肆虐在患者之间的一种病症。 那些无药可医的患者们浑身血肉无法控制的增殖,癌变,异化,但却又难以死去。失控的癌细胞将他们逐步变成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物,随之而来的痛苦摧垮了理智和精神……到最后,化为了无法铲除的灾祸。 到最后,所有人都因此而异变,坠入黑暗,一直,延续至今。 杀不死,烧不尽,毁不掉。 就算是切成碎末也会重生,触碰到血肉就会传染,烧成灰之后也会在灰烬落下的血肉中再度长出熟悉的面孔来,绝望哀嚎。 字面意义上的不死。 可除了生命之外,理智、自我乃至一切都已经扭曲到面目全非的程度,直到最后,沦落为灾害兽类。 这样的灾害,并非仅仅出现过一次。 每一次,都伴随着大规模的邪愚之染。 希望医院的威胁性瘟疫排行之中,它名列n.61,这是同‘涡’对应的九孽之一‘白馆’向着痛苦的患者降下‘赐福’,源自孽物的感染令生命体彻底异化,无药可医。一旦异化,畸变的血肉和灵魂无法再复原,就算是即时摘除,被挖下来的血肉和灵魂依旧会永无止境的绝望哀嚎。 直到被更上位的手段,直接从物理和灵质上双重抹除为止。 一直到现在,如此恐怖的威胁,依旧隐藏在医院之中。 只是想想,季觉就头大如斗。 可死寂之中,童画却忽然面色微变,向着他做出了警告的手势,指了指门外。 然后,季觉听见了。 低沉的脚步声从门外的走廊中响起。 在隐隐哀嚎之中,如此清脆,连带着拖曳着什么东西的沉闷刮擦声,一点点的靠近,向着此处。 最终,停在了门外。 有清脆的敲门声响起了,三下,稳定又平静。 再然后,就是漫长的死寂。 莫名的寒意扩散,就连季觉手里一直崩着链子的鬼胎都安静下来,瑟瑟发抖。 寂静中,听不见离去的脚步声,却也没有破门而入的巨响。 只有仿佛能够等待到海枯石烂的耐心。 乃至煎熬。 直到季觉伸出手来,缓缓的,拉开了档案室的大门。 于是,在闪烁的灯光下,一张遍布缝合线的夸张笑容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怎么这么久?” 一瞬间,近在咫尺。 钱主任的脸上,好像永不干涸的鲜血缓缓顺着裂口滑落,漆黑的眼睛里毫无亮光,死死的盯着他的脸。 而季觉的视线,却不由得被他手中拖着的东西所吸引了。 一具残缺不全的尸首。 血痕一路随着脚印蜿蜒而来。 在他身后的虚空中,仿佛有人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衣角。是隐匿在旁边的童画,手指微点,触及了季觉的后颈——记录对比,告诉他,这个人就是和季觉同时进入时墟的另一个天选者…… 季觉的眼角抽搐了一瞬,咧嘴,微笑,并没有直接回答问题,而是问候道:“这么晚了,钱主任还在忙吗?” “是啊,除虫。”钱主任低头,看向了手中的尸体,甩了甩:“最近害虫多了好多,藏在我们中间的坏种子也越来越多了。 大家都在忙,我可不能让这些虫子打扰了医院的秩序……” “确实,一颗老鼠屎搞坏一锅汤。” 季觉深有赞同的点头,“要帮忙吗?” “不用了,这是我的工作,新人还是要讲究劳逸结合。不过,说起这个来……” 他停顿了一下,漆黑的眼瞳里浮现猩红:“你来档案室做什么?” “查档案。” 季觉直白的回答,不假思索:“寻找学习资料,增进自身能力。毕竟,妇产科的工作虽然不多,但不意味着我们可以干等着什么都不做! 医院需要我们,患者病人也需要我们!” 越说,季觉就越是慷慨激昂,到最后,主动握住了对方染血的双手,“我太想进步了,钱主任!” 有那么一瞬间,钱主任仿佛都微微一愣,旋即,显现狐疑。 “……是真的吗?” 血丝交织的漆黑眼瞳凑近了,利齿之后的恶臭铺面:“我可最讨厌别人说谎了。” “真的,真的。” 季觉奋力点头,“虽然一开始还不习惯,但我太想要帮助患者,拯救病人了!钱主任你是知……” 话还没说完,就看到,钱主任的脸,越来越近。 几乎,紧贴。 再然后,垂落,仿佛要埋进他的脖颈之间一般,令他鸡皮凸起,目瞪口呆:草,这么快就潜规则了吗? 不是,一般不是都是抢小护士的吗! 不至于连男色都觊觎吧…… 他克制着自己,没有动。 万幸的是,并没有任何触碰。 钱主任的鼻翼翕动。 仿佛细嗅一般。 很快,便收了回来,夸张的笑容再度出现在了脸上,就仿佛,恍然大悟一般:“原来如此,我说呢!” “原来你也生了病啊……” 粘稠的血色如眼泪一般,从脸上,缓缓落下,仿佛悲悯,可配上那样的笑容又似是嘲弄:“没想到,你能够推己及人,很好,真是太好了。 所谓医师,就是要有这样的仁心啊!” “加油啊,一定要加油啊,知道吗?” 他最后拍了拍季觉的肩膀,正准备转身离去,云里雾里的季觉没搞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可下意识的喊住了他:“钱主任!” “嗯?” 转身的怪物回过头。 “我、我们妇产科很多器材都药品都不够了,为了更方面的治愈患者,我想要申请一点物资。”说着,季觉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早就写好的表格,递给他,神情羞涩又腼腆,就像是所有张不开嘴的小年轻们一般。 “唔,很好啊,都很好,药品的话,现在医药处已经没啦,不知道还有多少,还有这些器材……算了,你自己去仓库拿吧。” 看了一眼单子的开头之后,钱主任就收回了视线,只是抛下了尸体,用染血的大拇指头在上面按了一个印记。 仿佛签名和许可一般。 “老李年纪大了,不太好说话,记得带点礼物去。”他最后提醒:“人老了,就容易忘事儿,不要跟他计较。” “好的。” 季觉颔首,微笑着挥手,目送着钱主任的身影远去。 许久,他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才低下头,顺着童画的提醒,看向了地上蜿蜒的血痕,乃至血痕的来处,走廊尽头的拐角处…… 便忍不住,微微的歪过头。 脚印? 谁的? “刚刚有人在跟着我们。” 隐身在旁边的童画说,“三个,是外来的天选者,他们想杀人。” “……真巧啊。” 许久的沉思之后,季觉忽然笑起来了。 “这面儿都还没见过呢,大家怎么就想到一块去了呢?” 第163章 余烬加以太,看谁都是菜! 第163章 余烬加以太,看谁都是菜! 医院,三楼。 近乎永恒黄昏的天色里,看不出早晚。 胡子拉碴的男人蹲在楼道里,烦躁的踩灭了烟头:“他妈的,这都进去多久了?怎么还没出来?” “急什么?” 枯瘦的男人瞥了他一眼:“你看,西敏,多镇定啊,多学学她。” 就在两人身旁,一个脸色蜡黄的女人正跪地祈祷着,嘴里念叨着经文和典籍,毫无波动。 谁特么能跟个神经病一样啊? 胡子男人安洁修的表情抽搐了一下,没敢说话。 “总之,别着急。”孔叶白规劝道:“主祭吩咐的事情,必须处理妥当,做好了圣事,将来也是能领受净化和恩赐的。” “您说的是。” 安洁修陪着笑脸,“我这不是看那个拖着尸体的老登路过好几次了嘛,万一……” “放心,只要不在他们跟前动手,哪怕打出狗脑子来,这帮鬼东西都是不会管的。”孔叶白微笑安慰,“主祭可是很看好你的,这次你要好好表现啊。” “当然,当然!” 安洁修笑着点头,心里却忍不住直骂娘。 他妈的,晦气!要不是为了钱,谁特么跟伱们这帮化邪教团的家伙搞在一起啊,去你妈的圣灵圣事吧。 哪里混饭吃不是饭啊? 等这破事儿搞完,老子到中土去,你们这帮吊毛能怎样?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跪地祈祷的女人忽然睁开了眼睛。 “出来了。”王西敏说。 那一瞬间,走廊尽头,那一扇尘封的大门缓缓开启。 “哎呀,一家人,一家人,您甭送啦。”季觉笑着摆手,婉拒送别:“到这里就行啦,这里就没问题了。” 然后袖子底下,又不着痕迹的塞了一个鼓鼓囊囊的血袋过去。 顿时,都已经半灵质了的老鬼越发惊喜,眉开眼笑,也不老眼昏花了,仿佛看到亲孙子一样热情:“有空来看看啊。” “您放心,肯定常来又常往啊!”季觉推着车在前面,摆手道别:“我先去忙了啊。” “忙啊,都忙。” 捧着热腾腾血袋的老鬼目送他走出老远,不由得,失落一叹:“忙点好啊,忙点好……” 大门就此关闭。 季觉看着小推车上几乎堆成山的瓶瓶罐罐,再忍不住,眉开眼笑。 好地方啊,好地方。 尤其是塞了礼物之后,就更好了! 跟特么逛超市一样,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往车上放,跟不要钱一样。 早知道有这种地方,自己直接就申请去仓库了,哪里还用得着去妇产科啊? 下次还来! “出来了。” 孔叶白眼睛一亮,按住安洁修的肩膀:“等会儿按照说好的,你来打头阵,我和西敏辅助你,争取尽快搞定,知道吗?” “放心。” 安洁修咧嘴,络腮胡舒展:“这事儿我常干。” 弯下腰的瞬间,他身形就一阵佝偻收缩,看上去干干瘦瘦的,走路轻飘,毫无威胁力。 再然后,刺破血袋,一缕猩红就从胸前流出。在拐过拐角之后,就已经脚步踉跄,奄奄一息,看上去仿佛命不久矣。 “救、救……” 大颗大颗的眼泪从他脸上落下来,就这样,扶着墙壁,向着季觉招手。 在他身后,拐角后的隐秘处里,一直跪地祷告的女人也闭上了眼睛,双手合十,口中不断念念有词。 在近乎疯癫的虔诚里,灵质也变得越发躁动,如流水一般悄无声息的向着远方。 于是,一柄柄无柄利刃就悄无声息的从吊顶之后游走,仿佛饥渴的鱼群一样游曳着,迅速接近。 “救命啊,大哥,救救我……” 安洁修的嗓门越发高亢,神情抽搐,吸引着季觉的注意力:“这个医院,我知道,他们在暗地里悄悄拿天选者做实验,救我,我告——” 话音未落的那一瞬间,他愣在了原地。 察觉到自己之后的,那个推着车的小子未曾呆滞,也没有远离,甚至毫无反应,就好像根本懒得看他一眼。 推着车向前。 一直走进了五步的距离。 再然后,轻描淡写的,从车格里拿出了一把刚刚焊接完成还热气腾腾的土质手枪,对准了他的脑门: “演的很好,下次别演了。” 扳机扣动,巨响轰鸣。 口径夸张的水银子弹瞬间从螺纹钢管焊接成的枪膛里飞出,扑面而来,自那一双错愕的眼瞳之中迅速的放大。 安洁修只来得及下意识的抬起双臂,挡在面前。 那一瞬间,原本的伪装尽数消散,他的身体迅速膨胀,而挡在面前的双臂乃至面孔和身躯,都浮现出一丝赤红色的金属光芒。 仿佛烧红的铁块一样,热意升腾。 可挡在最前面的左臂,竟然也在子弹的冲击之下肉眼可见的弯曲了,被凿出了一道深邃的裂痕! 水银渗入了伤口之下的血肉,带来阵阵灼烧一般的刺痛。 这特么哪里是枪?! 分明是炮吧! “草泥马的狗杂种——” 厚重的金铁甲胄迅速的从白大褂之下生长而出,将他浑身笼罩在内,转瞬间,就化为了铁人。 可比他更快的,是碎裂的吊顶。 在枪声响起的一瞬,数十把念动力控制的无柄利刃就已经像是暴雨一样,穿刺而下……可偏偏,那小杂种好像早有预料那样,开枪的瞬间就骤然后退。 紧接着,直接就把身上的白大褂掀起来,缩身,盖住了头脸。 就好像面对足以匹敌破甲武器的利刃有用一样…… 可下一瞬间,就在安洁修目瞪口呆的神情之中,大量溶液从白大褂之下浮现而出,渗透,流体炼金术和余烬特有的物性强化,原本普普通通的白大褂在瞬间,硬化。 更胜金铁! 可即便是金铁也足以贯穿的利刃,撞在上面之后,竟然只是象征性的刺入了两分? 或者干脆就失去了所有的力量,掉在了地上。 在那之前,便已经失去了动力来源…… 此时,凄厉的惨叫声才从王西敏隐藏在角落里传来。 只是瞬间,恶风扑面。 而等察觉到异常的时候,便已经晚了! 当跪地癫狂祷告的女人睁开眼睛的时候,才看到了,挣脱锁链的‘恶犬’——那一只在大楼外爬了整整一大圈之后,突破窗户向着他扑来的双头鬼胎! 此刻狰狞或者喜悦的神情自正中裂开,化为了一张巨口,吐出了奔流的寒霜,迅速冻结了她的肢体,再然后,饥渴的鬼胎便已经扒拉在了她的脸上,大口啃食了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 无法压抑的惨叫里,她奋力挣扎,散乱的念力一次次的想要拉扯下脸上的怪物,可剧痛之中,精神根本无法集中。 眼珠和舌头已经被锋锐的手爪给瞬间挖出来,吞入腹中,血色流溢。 “孔……老孔……救救……救我啊!救我!!!” 嘭! 一声闷响过后,她的脸上忽然多出了一个血洞。 仰天倒下,再无声息。 而就在她临死之前还在呼唤的队友,此刻才终于迟滞的回过了头,反应缓慢了数十倍的,想要伸出手。 直到现在,才察觉到脖颈处的微凉,扩散开来的剧痛。 乃至迅速从意识中浮现的困倦,难以克制的飘忽,以及无法言喻的兴奋,肺腑在痉挛,心脏在抽搐。 不对,中……毒了…… 他仰天倒下,肢体曲张着,不断弹动。 面色铁青,紫青色的血管痕迹从脖子下面一直爬上了面孔。 白沫从嘴里迅速的涌出。 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的瞬间,他最后看到的,是一双渐渐渐渐从空气中浮现踪影的长筒靴。 童画。 此刻她正紧张的剧烈喘息着,几乎快要站不稳。 有生以来,第一次这么刺激…… “以一敌二?!” 她震惊的凝视着自己的战果,不由得脱口而出:“我真特么牛逼!” 她的左手捏着季觉刚刚在仓库里给她手搓出来的手枪,另一只手中捏着的,是一把无针注射器,后面连接的药瓶里,此刻已经空空荡荡。 丙泊酚、氯胺酮、芬太尼、吗啡、杜冷丁、曲马多…… 从仓库里找到的过期麻醉剂,被季觉用非攻提纯到令人发指的纯度之后,一股脑的混合在了一起,全部都被注入了孔叶白的颈动脉里。 他也没有医师资格证,也没学过多少医理,鬼知道这么多乱七八糟的玩意儿打进去之后会是个什么效果,但反正管用就是了! 对付一个熵系的天选者,足够了。 可怜孔叶白作为三人之中输出最为恐怖的主,加入教团之前也算是赫赫有名的杀手凶星,此刻甚至还没有调动矩阵使用能力,就已经惨遭毒手。 要怪的话,就怪以太天选者追踪寻迹的能力、童家传承的矩阵和技艺,实在是太bug了吧! 凌驾于其他同阶以太天选者之上的观测能力足以让她轻易的察觉到追踪者留下的痕迹,而矩阵·昨日重现,最擅长的就是读取物体之中遗留的记录和过往。 搭配青史之痕的能力,就直接就在脚印的位置上,把三个人的底裤都快挖出来了…… 一个荒墟,矩阵是赤铜,最擅长的就是变形和猛攻。一个天元,矩阵是万御,念动力专长,一个是熵,矩阵是飞廉,擅长气压操作…… 其中一个蜕变两个感召,可以说就差把三围和出生年月日都做成表格,摆在季觉面前问他这一仗怎么打了! 怎么打? 季觉都快不知道这么轻松的仗要怎么打才会输了好吗! 这就是以太么?! 除了‘能打’方面是真不能打之外,真的是干什么都方便啊,简直是居家旅行、杀人越货的必备小帮手! 有了以太的洞察先机和追踪寻迹,再搭配上余烬的照方抓药、弱点猛攻,要是还拿不下这三个家伙,那才叫邪门呢。 至于眼前最后这个眼看苗头不对,瞬间甩下队友掉头就跑的荒墟。 季觉根本懒得追。 就站在原地,胳膊肘撑在自己的小推车上。 开始,扳着手指倒数。 “——5、4、3、2……1!” 话音未落,倒地声响起。 惨叫哭喊,震耳欲聋! 第164章 相逢恨晚 第164章 相逢恨晚 很遗憾。 逼格没凹出来。 季觉才数到4的时候,惨叫声就从走廊尽头传来。 狂奔之中的安洁修忽然一个踉跄,跌倒在了地上,衰落,自眩晕之中,还想撑起身体爬起来,才发现,自己的左脚像是烂透了的果子一样,从自己的腿上脱落了。 然后,是一层层破碎的皮肤,从双手和肢体之上。 就像是,有强酸在身体里肆虐,翻涌,自内而外的侵蚀着内脏、器官乃至血肉,当神经迟滞的察觉到痛楚的时候,一切就已经太迟。 “这是……什……什么……” 他茫然的瞪大眼睛,然后,眼前一黑,破碎的眼珠从框中落下。 看不见自己迅速孽变的肢体。 混杂在弹片和水银之中的大群骨灰激发之后,便开始扩散孽变。 如此的分量在时墟之外他可能还可以苟延残喘个两三天,然后在煎熬和绝望中死去,可在这到处充斥着孽变气息的时墟里,速度却快的不可思议。 血液在孽物气息的侵蚀之下畸变,像是强酸一般的迅速分解血肉,在同矩阵和赐福的碰撞之中,就有大片的血液和金属结合在了一起,化为了一根根锋锐的棱柱,从体内穿出。 很快嗤嗤升腾的恶臭和浓烟下,就只剩下了一具仿佛后现代艺术一般的扭曲金属空壳,乃至一根根贯穿而出的诡异棱晶。 就仿佛一抹来自地狱的剪影。 受刑的罪人自苦痛中永世煎熬。 到最后,被向前的小推车一撞,就四分五裂,碎了一地。 “解决了?” 季觉抬头,看向拐角后兴奋的手舞足蹈的童画,忍不住摇头:靠着隐身、下毒和辅助,才干掉了两个,怎么就得意成这个样子了呢? 该不会平日里在安全局的时候,一个人头都没捞到过吧? 看把孩子都兴奋成什么样了? 实际上,捞不到人头才是常态——如同童画这样好用的以太宝宝,做完前期的搜索和调查之后,就应该再小心翼翼的放回保险柜里,再上两把锁才叫保险,剩下的队友冲进敌巢中狂杀乱砍的时候才会感觉安心。 亲临现场? 发什么疯呢? 苦活儿累活儿那都是荒墟、大群、白鹿等等脚男的工作好么? 季觉叹了口气,看了一眼周围的状况,居然还是没有什么实感。 太枯燥了。 简直索然无味。 这种遭遇战,难道不应该是惊险刺激的斗智斗勇、且战且退、不断试探,最后把握弱点之后再绝境反杀么? 现在搞的一点难度都没有啊! 一整队输出、控制和坦克齐全的三人组,砍瓜切菜一样的解决了,完事儿之后连口气儿都不带喘的,休闲的好像养老一样,这就是平日里北山区安全局过的日子么? 太堕落了! 这么快乐的温室里怎么能够得到成长?! 不行,这么好用的工……队友,必须想办法留下来。 季觉心念电转,望向童画的眼神也变得温和了起来,柔情似水,盈盈波光之中漾出了挡不住的甜蜜。 得抓住机会,想办法多攥住她一点把柄! 童小姐,你也不想…… 在季觉沉吟的瞬间,原本还在憨憨傻乐的童画忽然警惕回头,“你是不是又在想什么不好的东西了?” 啧…… “没有啊,我在为你高兴呢!” 季觉微笑着拍手,热情洋溢,就连地上的鬼胎都挥舞着四条小手儿拍了起来,“恭喜伱,童画,得到了成长!” 阴风阵阵里,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和一个面目全非的鬼玩意儿围着自己拍手,地上的尸体血色蔓延,还有个嗑药彻底上头把脑子烧了的在不断的吐着白沫抽搐。 丝毫感动都没有,只有一阵恶寒。 “越来越怪了!” 就在两人对话的时候,走廊尽头,忽然有低沉的声音响起。 脚步声。 两人对视了一眼,季觉瞬间将她手枪的子弹填装完毕,丢过去之后,童画就消失在了空气之中。 只留下季觉回头,望向脚步声的来处。 自错乱低沉的声音中,一个又一个僵硬的人影仿佛活尸一样的,嗅着血腥味,笔直的向着此处行进而来。 走过拐角之后,察觉到预料之外的人影时,才忽然停在了原地。 那一张张毫无表情的苍白面孔宛如尸体,双眸翻白,看不见任何的神采,动作呆板又僵硬,口水从嘴角缓缓流下来。 更重要的是… …那些,全部,都是活的! 可现在,明明生命尚存,可是却仿佛尸体一般,毫无任何的反应,化为傀儡。 变成了字面意义上的行尸走肉。 “嗯?” 似乎是意外,人群之中,一个模糊的声音传来,自活尸一般的傀儡之中,一个略显佝偻的身影缓缓走出。 惨白的面孔抬起看了一眼季觉,很快,视线便落在了隐身在侧的童画身上。 许久,了然点头。 他颔首开口说道:“请别紧张,我只是个搞研究的,路过而已。” “真巧啊。” 季觉笑起来了,“我也是。” “我知道,小东西真别致啊……怎么做的?” 来者蹲下身来,伸出手,自顾自的逗弄起饥渴的鬼胎来,伸出手,仔细把玩:“唔,虽然生体部分一塌糊涂,但灵质保存上颇有独特之处啊。 唔,原来如此……同样的风格,之前那些蜘蛛也是你搞出来的,对吧?我还以为无菌室进虫了,可是上火了好久呢。” 说话之间,他一个不注意,自己一根手指头就被鬼胎给啃住了,瞬间咬碎吞进肚子里,可他只是毫不在意的摆了摆手,很快便有新的手指长出来。 就这样,随手将鬼胎放在一边,一脚踢开。 向着季觉伸手示意。 季觉摆了摆手,并没有接触。 此刻端详着来者的模样,可却并未曾感受到任何的恶意,警惕之下,也没有动手,只是问道:“怎么称呼?” “谢岚,感谢的谢,山风的那个岚。” 并没有迟疑或者是掩饰,直白了当的说出了自己的名字,甚至,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名片,双手递过来。 崖城运动医学中心主治医师、新乡疗养院院长…… 上面一连串头衔看的季觉眉毛一阵狂跳。 恁咋这么多头衔呢? 再紧接着,就在季觉面前,那一具佝偻的身体缓缓挺直了,骨节摩擦的嘎嘣声响里,面目变化,像是旧墙纸一般剥落下来,血肉蠕动之中,重组成了一张充满亲和力的面孔,带着温和的笑容。 “崖城的余烬传承来来去去就那么几个,你看上去不像是擅长卖钩子的,也不是什么名门子弟……唔,莫非是潮声工坊那位大师的高足?” 他了然的颔首,断然的说道:“一定是季先生没错吧?” “……” 季觉的表情抽搐的顿时停不下来:“我这么有名么?” “毕竟是重新发掘出流体炼金术的天才呢,因为我也做过类似方面的研究,对此可十分有兴趣,期望早日能看到您的论文啊。” 谢岚咧嘴:“请放心,真要拉关系的话,我姑且也算是张老先生的同门后辈,不至于在这里跟安全局的人动手。” 他微微停顿了一下之后,一只眼瞳不断分裂和聚合的诡异眼眸就看向了季觉身后,笑容促狭:“只是没想到,天听童家居然也会和我这种普通天选者一样倒霉啊。” 连续两次看向童画的位置,而且还如此笃定的说出了她的出身。 “认识?”季觉微微侧身问。 童画并没有现身,只是说:“见过一次面。” 她本来想说,这是个涡系的神经,你可千万小心点。但仔细一想,你特么也是个神经啊! 你们俩一块说不定负负得正了。 自己一个只会吃瓜的凡夫俗子瑟瑟发抖都来不及呢,哪里还用得着操别的心啊! “这次你们可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谢岚似笑非笑的瞥了一眼地上那几具尸体:“这帮家伙上门劝我加入什么圣灵麾下的时候,语气可是冲的很呢…… 倘若不是你的话,恐怕他们接下来就直接打上门了。 我可不擅长和人动手。” “对的对的,我也是这样,咱们文化人总是吃亏啊。” 季觉听完顿时感同身受的点头,不假思索的赞同,长吁短叹。 大家都是搞研究的,怎么可能擅长和人动手呢? 一般都是在别人身上动手的…… 短暂的寒暄之间,童画已经彻底麻了。 眼看着这两个神经在确定是友军之后,居然这么快就在尸体旁边开始眉来眼去,你夸我小孩儿可爱,我夸你同伴可亲,好感度居然蹭蹭的涨起来了。 一番寒暄过后,大家增进了解,助长情谊,还互相留了通讯方式邀请对方改日一定要光临指教。 “相逢即是缘啊,谢兄。” 季觉恋恋不舍的抓着对方的小手:“有没有兴趣一起?” “抱歉,实在没时间啊。” 谢岚断然摇头,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僵尸’们,“这么多难得的病例,还是我从医院进修回来之后第一次见到,研究都还来不及呢,根本没功夫做别的事情。 况且,既然拿了他们做实验,总要全须全尾的把他们带出去才行……研究还没有做完,万一损耗了的话可就太可惜了。” “确实。” 季觉颔首,遗憾一叹。 “对了,如果你们只是想出去的话,只要再等一段时间就好。” 临走之前,谢岚低头看了一眼地上抽搐不断的唯一幸存者:“拜这帮家伙所赐,这个时墟已经维持不了太久了。 不过,如果你们要是想去住院楼的话,就要小心一些了。那里已经是重污染区了,况且,还有一帮化邪教团的神经病……不知道能搞出什么乱子来呢。” “安全第一,安全第一嘛,怎么可能随便乱闯呢。” 季觉一脸赞同的点头,两人相视一笑,最后挥手道别,走了两步之后不约而同的又一次回头,再次挥手。 如是往复,三步一回头。 直到回到电梯。 电梯门关上的那一瞬间,童画还来不及吐槽你们神经病之间恋奸情热的这么快,就看到电梯的季觉脸色垮了下来。 正如同电梯外走廊里的谢岚一样。 “啧!” 两道异口同声的叹息回荡在鬼蜮一般的医院里。 那么多素材啊,居然没找到下手的机会? “可惜了……” 第165章 你看我对你多好 第165章 你看我对你多好 走廊里黯淡的灯光闪烁,照亮血渍。 “真罕见啊。” 嬉笑的声音从谢岚的领子下面传来:“居然没有悄悄下手?” 一只鬼头鬼脑的老鼠从他领子里钻出来,嘿嘿一笑:“一个童家就把你吓成这样?” “素材已经够用了,别做得不偿失的事情。”谢岚背手走在前面:“况且,遇到预先有所防备的对手,毒和咒的效果都要打折扣,何必呢? 让他去跟那帮化邪教团的人斗吧,我以后还要在崖城里混呢,何必跟安全局和童家过不去?” 他停顿了一下,笑容古怪起来,回头看了一眼: “不过,他一定很遗憾吧。” .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啊。” 电梯打开之后,季觉终究还是感慨一声,满心警惕:他还能不知道谢岚? 他就算不知道谢岚,还不知道自己么……半天都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实际上还不知道怎么偷偷惦记着自己这点东西呢! 况且,天材地宝,有德者居之好吧! 那么多活的天选者啊,这要是拿解离术过一遍,光是矩阵就能涨多少经验条啊,更不要说材料了。 这得多大一笔收获? 可惜了,明珠暗投…… 回头悄悄给安全局写信举报他! 正如同季觉最后的试探邀请一样,对话之间对方也在不断的试探季觉他们的情报——如今看来,对方比自己早来那么久,恐怕早早就知道住院楼内的状况了。 最后看似好心的劝告,还在试探自己是否知情。 暗搓搓的煽动季觉他们去踩坑。 至于理由……忙着做研究恐怕只是托词,或者一部分原因,但归根结底,还是九孽所遗留的不死之症吧? 他一个涡系,脑子有坑才往住院楼里跑。 就好像大群遇到狂屠,往往心平气和、修身养性,眼神能清澈到赛过大学生;余烬遇到滞腐熔炉的痕迹早八百里都绕着走一样…… 送菜上门也不是这么玩的。 “看来不能指望对方能出多大力了。” 季觉叹了口气,打消了原本的想法,不过,必要的时候……大家都要糟糕的话,为什么不把对方顺手拉下水呢? 阴暗的小心思滴溜溜的乱转时,听见旁边童画的叹息,忧心忡忡:“如果那帮袭击我们的家伙真的是化邪教团的话,恐怕就糟糕了。 如果时墟在崖城崩溃了的话,后果难料。” “别急,这不是还有活着的么?” 季觉最后低头,看向了小推车最下面,那塞成一团不断哆嗦着吐白沫的天选者。 还有气儿呢。 命真硬。 可惜…… 季觉弹了弹手指,怜悯感慨:运气是真的不太好啊。 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噩梦,或者是好梦,都难以言说。 前所未有的激烈亢奋和未曾有过的深厚困倦不断的在大脑之中交替,昏沉和昏沉之间的痛苦折磨和仿佛灵魂飞升一般的快乐和兴奋轮转而来,到最后就变成了从未曾体验的绝望感受。 意志和理智已经自扩散的激素里溃散开来了。 变成一团烂泥。 而等孔叶白终于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到了陌生的天花板,遍布血痕,一条条猩红的灵质回路彼此交错,密密麻麻的覆盖了地板、墙壁和吊顶每一寸空间,空气中充斥着刺鼻的血腥,墙壁之后传来一阵阵刺耳的哀嚎和恐惧尖叫。 就像是,来到了地狱。 当溃散的意识勉强的再度重合时,他就看到了一张染满鲜血的面孔,带着微笑。 “唔?你醒啦?” 办公桌拼成的操作台上,季觉还在忙碌,抬起手,擦了擦额头上的血和汗,向着他微微一笑:“不好意思,我这边还在忙,等会儿就轮到你了,麻烦等一下哦。” 他的眼瞳颤抖着,努力的瞪大眼睛,看向桌子上。 那一具已经被拆成粉碎的尸体,乃至,被丢在旁边的头颅,那一张熟悉的面孔,赫然是不久之前还和他结伴而来的王西敏! 而现在,就当着他的面,死去的队友被抽尽了鲜血储存,抽光了灵质化为灰烬,就连残破的矩阵都被彻底瓦解,当着他的面,挫骨扬灰。 可偏偏,做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还自始至终的微笑着,抬头看过来时,柔声细语的劝导:“糯米吃多了不消化啊,伱们得少吃点,不好收拾。” “救、救命啊……” 孔叶白剧烈的颤抖着,挣扎,可是却挣不开身上的镣铐。他被吊在墙上,昏沉之中,无法调动灵质,就连矩阵也被不知道做了什么手脚,毫无反应。 他只能本能的尖叫,呐喊。 可很快,他就喊不出声音来了。 “嘘!” 季觉抬起了一根手指,“工作时间,保持安静。” 流动的水银就仿佛活物一般,顺着双腿爬上来,带着冰冷粘稠的感觉,钻入口鼻之中,堵死了一切呼喊。 却偏偏,强迫着他睁大眼睛,看清楚自己的队友是如何被抽干所有的价值之后,就连骨头和血肉都不放过,丢进盆里喂给了鬼胎。 而一张办公椅,终于在刺耳的声音里,拖到了他的面前。 季觉坐好了,端详着他,许久,拍了拍手。 “第一次问话,我也没什么经验。” 季觉托着下巴,提议道:“咱们先从最简单的开始,怎么样?” 说着,他问道:“你们一共多少人?” 水银蠕动着打开了一条缝隙,让他,终于能够呼吸。他剧烈的呛咳着,眼泪和鼻涕都涌了出来。 “我、我不知道啊……大哥,求求你,放过我吧,我……” “说谎。” 季觉叹息,失望的摇头:“第一次说谎,你可能有点不习惯,还是应该先练习一下的……没关系,我们可以增进了解。 就先从你的胰腺开始吧。” 说着,他拿起了旁边小车上的手术刀,行云流水的在他的肚子上剖了一个小口,金属的冰冷触感在挣扎惨叫里没入腹中,很快,止血钳上,一个血粼粼的东西就出现在他眼前。 “你看,这就是你的胰腺,胰腺癌是一种致命且痛苦的病症,致死率百分之百,更可怕的是,在死之前,人还会受尽折磨。 但是你从今往后就不用担心啦!” 季觉眉飞色舞:“你看我对你好不好?” “唔!!!唔!!!!” 眼看着逼近的器官,孔叶白却丝毫感受不到同出一体的亲近,反而瞪大眼睛,惊恐的向后仰,可却没用,被塞进了他的嘴里,滑入喉咙。 “吃什么补什么,多补补。”季觉安慰:“放心,在这个时墟里,失去血肉和器官也是不会死的,咱们还能玩很久呢,你也先冷静冷静。” 他提议道:“咱们就从最简单的开始,怎么样?姓名?” 孔叶白的表情不断抽搐着,努力克制着咒骂和哀嚎的冲动,最后,颤声回答:“……李、李春长。” 季觉的眉头挑起:“真奇怪啊,你队友临死之前喊的老孔是谁呢?难道没这个人么?你有没有什么印象?” “我、我不知……啊啊啊啊!!!” “这一次,是肝脏。” 季觉的手指从伤口划过,好心帮他止了血,提起来,在他眼前晃了晃:“你应该少喝点酒,这都脆成什么样了? 来,补补。” 旁边隐着身客串测谎仪的童画已经向后再挪了一步,生怕血溅在自己身上,另一方面是季觉这狗东西入戏之后,妖气他妈的越来越重了,该不会是解放本性了吧卧槽? 这破崖城什么风水啊,能养出你这种潜在的变态连环杀手…… 很明显,吃什么补什么是有用的。 补过肝之后,降了肝火的孔叶白接下来就配合多了。 什么姓名年龄性别,全部交代的一清二楚,搞的原本还想要帮他变个性的季觉都遗憾了起来,一点铁骨硬汉的风度都没有。 不过,似乎也很合理,这年头铁骨铮铮的硬汉谁特么沦落到去化邪教团这种粪坑里混啊。 开了个好头儿之后,都不用季觉再问,他自己就开始行云流水的交代了起来。 孔叶白,男,四十一岁,联邦人,熵系天选者。 为了寻求治疗自身的病症,加入了化邪教团已经有四年了,这一次进入时墟,也是为了执行教团的使命,获取不死之症的活体标本,并在崖城引爆时墟。 他跟着主祭,一行九人,进入时墟以来,便想方设法的靠近不死之症的隔离区。在长时间以来的努力中,主祭已经深入了住院楼,不知道做什么,而他们则作为支援和耳目留在主治大楼里,一方面劝诱外来的天选者加入,为主祭提供材料,一方面则铲除有可能干涉计划的祸患。 大家彼此之间分工明确,斗志昂扬的往死路上狂奔。 可谓其乐融融。 他当然知道自己多半没有好下场,但早已经没得选了。 与其脱离教团等死,不如赌一把等时墟爆开之后,教团安排妥善,到时候他们能从海州跑得掉…… 作为追随九孽,膜拜毁灭和混沌的教团,化邪教团这名字单独提出来可以说迎风臭十里。 龙祭会虽然追逐化龙之术和孽物之变,但人家是走高端路线的,就算天天搞事也搞不了多少,大多打的都还算高端局。 可化邪教团却最喜欢伪装成其他教派和组织在暗地里传教,煽动孽物崇拜或者腐蚀上善根基。 因其隐秘性和伪装,往往等当地的机构找上门去的时候,就已经字面意义上的收割完信徒之后卷铺盖跑路了。 而之所以能在这么多年的围追堵截、人人喊打的状况里还能混的如鱼得水,除了背后疑似有天人和漩涡之下的某些鬼东西撑腰之外,更主要的原因是,化邪教团有一门可以说独一无二的技术。 ——他们能够将天选者身上的孽变症状减轻。 重症变轻症,轻症变无症。 这是如今所有正规医疗都绝对无法完成的效果。 有用,好用,且见效快,至于副作用和代价……大家都沦落到去和化邪教团合作了,哪里还会担心这玩意儿。 基本上,每一个在劝诱之下选择了化邪治疗的人,最后都加入了化邪教团里,甚至成为了骨干和中坚。 就如同如今的孔叶白。 早在四年前,他身上就出现了熵系孽化的副作用——元素化了,要是没有化邪教团的话,他可能早就拉线爆了,哪里还能现在活蹦乱跳的继续当狗腿子? “不过,按道理来说,泉城遗迹如今被围的里三圈外三圈,苍蝇都飞不出去……你们是怎么进去的?” 季觉敏锐的察觉到了问题所在,再问:“难道说,进去的仅仅只有你们一队人么?” “我……我……” 这一次,原本知无不言的孔叶白却犹豫了起来,吭哧着,神情抽搐:“饶命,大哥,饶命啊,爹,你是我亲爹……如果我说了的话,主祭肯定……” “真奇怪啊。” 季觉疑惑的叹息,低头,看了一眼遍布血腥的双手,满怀疑惑:“你害怕一个救不了你的主祭,难道就不害怕我吗?” 他好奇的问:“难道是因为我看上去比你们主祭更善良一些?” “他、他……我……我……” 孔叶白的表情抽搐,涕泪横流,无可奈何的张嘴,展示着那个烙印在上颚之上的徽记,那是心枢所上的锁。 一旦涉及根本关隘的消息,别说张嘴,就连这样的想法都无法产生。 倘若强行撬开,恐怕直接就变成白痴了。 “啧……” 季觉的神情越发阴沉——搁这儿跟你余烬大爹玩拘束py呢?问过我万能的非攻了吗? 可就在沉吟之中,门外却传来了异响,令季觉的神情仿佛错愕一瞬。 旋即,越发阴沉。 只是挥手,便解开了孔叶白身上的镣铐,再然后,就强行给他披上了白大褂,将跃跃欲试的饥渴鬼胎塞进了他怀里: “患者向医生出手是不受限制的,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你心里有数。” 话音未落,推门的声音响起。 再然后,那一隙之后,显现出一张遍布缝合痕迹的笑脸,遍布血丝的漆黑眼瞳从室内扫过:“这么晚了,不休息,吵吵闹闹做什么呢? 嗯?他怎么在这里? 孔叶白的心脏狂跳,此刻看着往日那一张狰狞冷酷的表情时,便全无了恐惧,反而有仿佛见了亲人一般,几乎快要热泪盈眶: “我……我……” “哦,他来帮忙的。”季觉抢断了他的话,回头,向着他微微一笑:“怕我们没有照顾婴幼儿的经验,热心助力,是吧?” 在他怀里,婴儿恰到好处的爬到了他的脖子上,锋锐的大嘴挂在了脖子前面,跃跃欲试。 令他的眼泪真的快掉下来了。 “是……是这样的……” “同事相亲相爱,真好啊,真好啊。” 钱主任拍手赞叹,旋即吩咐道:“不过,不要耽搁正事,该查房了。” “这会儿?”季觉迟疑。 “是的,病患不等人,就现在吧。” 钱主任断然的点头,不允许丝毫的迟滞和借口。 孔叶白顿时僵硬的低下头,掩饰着狂喜的神情,只看到季觉冷冷的回头看了自己一眼,示意他乖乖等着,之后,便站起身来。 “……好的。” 他跟着钱主任一同,推门而去。 漫长的死寂里,整个办公室里,居然就只剩下孔叶白一个人,还有一只满地乱爬的鬼胎怪物…… 他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的左顾右盼,生怕这是什么陷阱。 可体内传来的阵阵剧痛和焦虑,已经无法再忍耐下去了,下意识的就想要起身,靠近大门。但还没有走进,就看到鬼胎猛然警觉,诡异的笑容和狰狞面孔向着他看了过来。 令他心中一阵冰冷。 此刻的他失去了矩阵和赐福的感应,也没有灵质催动能力,根本不是这一只怪物的对手。可在昏沉之中,他心思电转,却忽然想起这鬼东西啃噬自己队友尸骨时候的贪婪来。 回头,看向手术工具车的时候,表情抽搐了一下,再一下。 终究,还是鼓起勇气,从里面,抽出了一把断骨的锯子。 咬牙。 “……” 他的神情先是扭曲,又是痉挛,几乎无法克制惨叫,但还残留在体内的麻药却一定程度的麻痹了痛觉,到最后,他的面孔彻底失去血色,一片惨白。 半截胳膊,就已经掉在了桌子上。 就这样,试探性的拿起自己的肢体,向着鬼胎晃了晃,察觉到那贪婪饥渴的目光之后,孔叶白就再忍不住笑起来了。 惨笑。 忽然,将半截断臂丢向了身后,趁着鬼胎飞扑而上的时候,咬牙起身,夺门而出。 狂奔着,消失在黑暗里。 只剩下仿佛哽咽一般的喘息声,回荡在哀嚎中。 逃,逃,逃! 快跑! 孔叶白从没有跑的这么快过,甚至顾不上和那些围绕过来的饥渴患者纠缠,踉跄的撞开楼梯走廊的的门,一路向上,就像是逃出地狱。 一直跑到五楼时候,才忍不住,终于松了口气。 脚步越来越踉跄。 眼前阵阵昏沉。 可他不敢停下,像是野兽一样,在地上蠕动着,爬行,惨叫呼喊。 “老孔?” 办公室里,好像有人听见了外面的凄厉哀嚎,出门查看,看清他的脸,顿时愣在原地,赶忙将他扶起,带进办公室里。 黯淡的灯光下,同伴们顿时围拢过来,看到他的惨状,震惊失声。 “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你一个人回来的?西敏和老修呢?” “快,快,联系主祭……”孔叶白顾不得吃药,死死的拽着同伴的手:“我要联系主祭!立刻!快点!” 那个不知道从哪儿跑出来的怪物,已经快要把教团大计给全部挖出来了! 必须,不惜代价的,铲除! 空空荡荡的办公室里,门再度推开。 “果然,跑了吗?” 收到消息的季觉匆匆归来,只看到了空空荡荡的办公室。 角落里的椅子上,童画终于显现出身影来,旁边观看了全程之后,神情已经麻木了:“是啊,和你预料的一模一样。” 甚至就连剁手的环节都差不多。 “那就收拾一下吧。”季觉挽起袖子来,开始整理乱七八糟的办公室:“东西东一堆西一堆的乱放,看着心烦。” “嗯?”童画疑惑,“这时候你不赶快跟上去查明白对方的老巢么?” 可就算嘴上说着,身体还是老老实实的起身勤快收拾起来,反正跟在这家伙旁边,大脑感觉都快退化了。 “这几个瓶子是干什么用的?这么放在这里?”她看向桌子上那一堆塑料罐子和容器,没注意什么时候摆上去的。 “用完了,没用了,丢吧。” 季觉看了一眼,无所谓的摆手:“不过小心一点,带上手套,硝酸和浓硫酸对人是有腐蚀的,旁边的铅盒里原本装的是医院做的放射物,空弹头……嗯,空弹头就是空弹头,放那儿就行。” “哦。” 童画应了一声,拿起盒子来,忽然感觉到好像哪里不太对,猛然弯下腰,便看到办公桌下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彻底敞开、空空荡荡的桶。 那好像是……甘油的容器?! 瞬间,童画如遭雷击! 她震惊回头,看向季觉,难以置信:“你不会真做了炸弹出来吧?” 季觉没有回答。 只是微笑。 童画吞了口吐沫,表情渐渐僵硬:“你该不会把炸弹……” 季觉沉默着。 微笑依旧。 死寂之中,只有角落电子钟的倒计时缓缓归零。 再然后,仿佛海啸一般的剧震骤然袭来,地动天摇之中,震耳欲聋的轰鸣伴随着浓烟和烈火的喷涌,自时墟之内回荡。 “是的。” 季觉回答。 第166章 恩怨(感谢辰二狗的盟主 第166章 恩怨(感谢辰二狗的盟主 如同一切不期而遇的麻烦一样,噩耗总是突如其来。 就比方说关上门想起来没带钥匙没关煤气、吃完饭发现盘子里有半只蟑螂屁股、睁开眼睛发现宠物在床头攒稀而梦里好像吃了巧克力…… 有的时候,队友忽然想不开拉线跟自己爆了,遇到这种事情的时候也是挺无奈的。 人在极度无语的状况下,就会说不出话来。 只不过这一次和往常不一样,有可能这辈子再也说不出话了。 在孔叶白刚刚拿起对讲机哭着呐喊主祭大事不好了的时候,所有人才从急促的喘息和心跳里,听到了似有似无的滴答声…… 就在他那急速起伏的胸膛里。 当茫然的队友下意识的伸手,扯开他的领口时,才看到那一道就连孔叶白都没有注意到的漆黑缝线。 在反应过来的瞬间,最前面的人不由得瞪眼: “你他——” 轰!!! 就这样,带着人生最后半句脏话,他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烈焰和气浪扩散,大量碾碎成粉的爆炸物和孽变毒像是海啸一样,吞没了所有。猩红舞动如潮,席卷笼罩了每一寸空间。 炽热的血雨如同礼花一样此起彼伏,汇聚在了这一片暴虐的热浪之中,随着轰鸣的巨响,残肢断臂升上天花板,飞出窗外,或者越过了坍塌的墙壁,洒落在走廊之中。 不知道多少倒霉的患者被瞬间碾成了粉碎,还有更多的,饥渴的患者蜂拥而至,狂喜的饕餮,舔舐,兴奋啸叫。 而在滚滚浓烟里,传来了凄厉的哀嚎。 墙角处,几个蠕动的身影哀嚎着,挣扎,想要爬出火场。 急就章的硝酸甘油爆炸毕竟比不上曾经陆锋的燃素炸药,天选者的命硬程度也超出常识,即便是脸接了如此恐怖的爆炸之后,依旧还能留口气。 一个大群、一个白鹿,还有一个荒墟,全部都是以命硬见长。但现在,猝然之间遭受如此蹂躏,一口气也已经去了八九成。 可偏偏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炸碎的墙壁之外,却有凄厉的笑声和哭声传来。如同野狗一般在墙壁上爬行的鬼胎探出头来,饥渴咧嘴,张大嘴。 暴风式吸入了大量的血肉和残灵之后,回头,将目光落在一个伤势惨烈的天选者身上,巨口张开便扑了上来。 “啊啊啊啊!!救命……救……救我……救我啊!!!” 凄惨的呐喊声里,他满地打滚,可余下伤势不算太严重的队友此刻却根本顾不上了,好像没听见一样,手足并用的向外爬,甚至没理会墙角对讲机里渐渐急躁的问话。 可只可惜,穿过滚滚浓烟之后,率先看到的,是一张苍白如鬼的面孔。 血肉蠕动之中,就化为了一张崭新的面孔。 浮现微笑。 向着幸存者伸出了手,轻轻的,一点。 “睡吧,好好睡一觉。”谢岚的语气温柔:“等醒了之后,一切都结束啦。” 一粒粒尘埃大小的东西,隐约飘入了他的口鼻之中,紧接着,毒与咒所结合而成的活毒之蛊就扎根灵质迅速萌发,扩散。 转瞬间,两个幸存者就化为了僵硬的活尸,站在了他身边。 素材+2 “嘿呀,下手真快啊,是不是太夸张了点?” 谢岚缓缓起身,双手插进白大褂的口袋里,瞥着办公室里的惨状,啧啧感叹:“本来还说看一场龙争虎斗呢……” 他好奇的问:“安全局的人什么时候癫成这样了?” “随意在背后说别人坏话,这可不是个好习惯。” 在他身后,‘姗姗来迟’的季觉从走廊之后缓缓而来,提醒:“尤其是还偷拿别人的战利品,就更不好了。” “哪里有偷拿了?”谢岚顿时瞪眼悲愤,“我刚刚好歹也是出了力的,你总不至于一点都不分给我吧?” “好啊,生体给你,灵质给我。”季觉爽快点头,仿佛早有预料。 谢岚顿时摇头,“我要那么多活尸干什么,试验品有几个就够了。伱这直接把最有价值的东西全都拿走了,未免也太抠了点吧?!” 季觉丝毫不在乎对方狮子大开口,从善如流:“反过来也行,我无所谓的。” 既然做不到大家都满意,那大家都不满意吧。 季觉拿到这些残肢断骸还有空壳躯体,好歹还能回收再利用之下,大不了去培养一批孽变毒做炸弹。 可谢岚一个涡系,要那么多灵质有什么卵用? 他连个灵质笼都没有。 “啧……” 谢岚不由得摇头,估算到时间所剩无几,只能叹了口气:“算了,就按照你说的办吧。” 协议草草约定之后,两人也不再互相戒备,一群活尸蜂拥而上就开始争分夺秒收拾现场。 等谢岚派出一具肿胀活尸张口把最后一块残肢吞下去之后,季觉腰间的灵质笼里也几乎爆满,骷髅的眼眸猩红。 解离术分解的矩阵让机械降神终于吃了个饱。 这娴熟的灵质操作和雁过拔毛一般的搜刮手段,委实令谢岚大开眼界,倘若不是两人分属两系,彼此资源需求都不算重合的话,搞不好这会儿心里已经开始嘀咕‘此子断不可留’了。 其乐融融的搜刮才刚刚结束,走廊中围拢过来的患者们就惊恐的一哄而散,不敢再停留。再然后,脚步声如暴雨一样,匆匆而至。 一个又一个神情僵硬的医师从阴影之中走出,走在最前面的,是神情狰狞的钱主任,缝合线崩裂,血色缓缓流出,笑容再也不见。 “怎么回事儿?” 漆黑的眼瞳扫视着在场所有的人,落在办公室的惨烈状况之上:“发生了什么?怎么又闹出这么大的事故来?!” “不知道。” 季觉摇头,仔细思考,得出结论:“可能是违规使用电器吧?或许是微波炉炸了?” 钱主任忽然靠近了。 毫无征兆的,近在咫尺。 一双空洞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季觉,手里提起半截残缺的颅骨:“他刚刚不是还在你那边么?” “是啊。” 季觉点头,“我出门的时候一切都好好的,钱主任你要为我作证啊。 结果,我刚查完房回去就看到办公室里很珍贵的私人物品没有了,这才赶过来想要问个明白…… 哎,知人知面不知心啊,谁能想到他是这样的人呢?” 说着,季觉弯下腰,当着所有人的面,将一件赐福造物捡起来,装进了口袋里。自无数冰冷的眼瞳凝视之中,长吁短叹着,神情遗憾。 再然后,钱主任回头,看向谢岚: “你呢?” “我是来帮忙的。” 谢岚无辜一笑,“相亲相爱,友善一家嘛。医院是个大家庭,同事出了事情,怎么能袖手旁观呢? 可惜,大家伤势都太重了,没有能幸存下来,太遗憾了。” “是这样么?”钱主任问。 “就是这样没错。” 两人齐刷刷的点头,毫不犹豫。 紧接着,便有咀嚼的声音响起,如此清脆,在地上的碎骨和血肉,好像被看不见的大口吞食了一般,尽数消失不见。 紧接着,伴随着空气中残灵的哀嚎,原本破损的墙壁,居然迅速收缩,合拢。 就像是看不见的庞然大物在缓慢愈合一样。 “互相有爱是好事儿,要好好保持,不要忘记本职工作。” 钱主任最后回头,看向了两人,忽然咧嘴一笑:“医院接下来恐怕要繁忙一段时间了,你们要努力工作呀。” 一个又一个诡异僵硬的身影消失在走廊之中。 走在最后的钱主任伸出手,最后拍了拍季觉的肩膀。 留下了经久不散的阴冷气息。 自始至终,季觉微笑着,目送着他们远去。 “放心吧,只要不在他们眼前动手,他们都不会在乎的。” 谢岚说道:“这次惹出这么大阵仗来,恐怕也是因为工区遭到损坏吧?别被抓住马脚,会被记过开除的。” “我会注意的。” 季觉微笑着颔首:“下次有空和谢医生一起交流经验。” “免了吧,我只是个搞研究的。”谢岚摇头,敬佩感慨:“能这么快就狠下辣手,真是可怕啊。” “有吗?” 季觉不解的看过来,“对待坏人,就应该重拳出击,对吧?你是坏人吗?” “我不是。”谢岚断然摇头。 “真巧啊,我也不是。” 季觉笑了来了,摆手道别:“我是路过的正义使者。” 就这样,目送着季觉的身影消失在黑暗里。 鬼鬼祟祟的老鼠才从谢岚领口下面钻出来,不知为何,居然松了一口气:“我叼,安全局现在纳新都这么狂野了吗?” “和安全局无关。” 谢岚凝视着他消失的方向,微微摇头:“那家伙放在崖城也是异数。换做是你,敢在感召阶段去搀和话事人选举么?楼家都在他身上狠狠栽过跟头。 说他是热爱和平温柔善良的大好人,你信么?” 说着,再忍不住,冷笑一声:“且看着吧,化邪教团惹到这种人,可算是惹到鬼了。” “我鬼混完回来啦。” 季觉吹着口哨,像是提溜着狗子一样提着鬼胎回到了办公室。 随手拍了拍鬼胎的屁股,顿时鬼玩意儿就懂事儿的张嘴,吐出了一堆堆积成小山的各色炼金作品。 其中绝大部分都是粗制滥造的货色,根本看不入眼,还有几件赐福作品,很可惜,也不知道化邪教团这帮家伙从哪个坟头儿里挖出来的,后门和陷阱多的吓人。 不是用一次就要失去一半血液以上的,就是用多了之后会沾染诅咒,只能全部销毁之后喂给机械降神,倒是让表盘上的数字2终于彻底填满了,只差一点,早就有赐福在手的季觉就能够顺理成章的跨入感召期的最后一个阶段。 还是赶快抽时间扩展一下灵质笼,不然如此众多的灵质,恐怕再过不了多久就会将原本随便制作的容器给彻底撑爆了。 机械降神本来就是耗费灵质相当多的能力,就算季觉有自己和表哥哥的灵质储备依然感觉到有所不足。 能够代替自身灵质供应其他地方消耗的储备,自然是越多越好。 况且,这么多灵质和材料…… 季觉捏着下巴,端详着眼前的骷髅头,心里浮现出叶教授所授的诸多现代炼金术的应用…… 怎么也应该能再造个大炸炸出来了吧? 许久未曾如此富裕,自从进入时墟以来一直压抑着的心情都变得愉快起来。 只是,旁边整理记录的童画,却好像走神一样。 总是发呆。 魂不守舍的。 季觉疑惑看过去,“怎么了?是有其他的发现了么?” “不,暂时还没有,档案库里的东西太杂了,千头万绪的,还需要一点时间。”童画揉了揉眉心,犹豫许久之后,终究还是试探性的问:“你……还好吧?” “唔?我怎么了?”季觉不解,旋即警惕,难道是什么诅咒? 自己居然自始至终都未曾察觉? “呃,我是说……” 童画思忖着,仿佛组织措辞一般,小心翼翼的探头:“感觉你最近,似乎……好像……也许那个,有点……极端了?” “啊?” 季觉一愣,茫然,看着童画指了指炸药桶,还有那一堆血糊糊的手术工具,终于恍然,不由得一拍脑袋。 “唔?确实啊。”他想了想之后点头,“下手这么粗暴,确实有点不讲究,杀人不过头点地嘛。” “放心吧。” 他挥手保证,“以后不会了!” 毕竟是队友,总要照顾一下心理健康。 憨憨大小姐从小到大都没看过多少b级片,更不要提现实里血粼粼的场景了……以后背着你悄悄的做不就好了! 回应他的,是无可奈何的叹息。 “我不是说那个啊,垃圾怎么死都没关系,膜拜孽物破坏现实之础,本身就是死不足惜的罪名,你怎么搞都无所谓。” 童画叹息着,看着他: “我是说你。” 季觉错愕,指向了自己,歪头:? “我的意思是……你没必要把自己逼的太紧,况且,还有我呢!” 童画的话才说了一半,感觉自己的举例似乎不太靠谱,顿时连忙改口:“就算我靠不住,还有雯姐、老张和小安他们在呢,是吧? 童山虽然总是一张死人脸,但遇到这种事情,肯定第一个冲在最前面。一部对时墟灾害也是有完整的防范流程的。 况且,童家和崖城同存如此漫长的时间,现在也肯定不会置身事外,袖手旁观。” 她咳嗽了两声,努力端出严肃的神情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必要把那么多事情都揽在自己头上。 你做的已经足够多了,没必要这么煎熬。崖城这么大,不可能因为咱俩没能干翻化邪教团就毁灭了,是吧?” 寂静。 漫长的寂静里,季觉没有说话,怔怔的看着童画。 直到看到童画自己都心虚了,低下头,坐回了原本的位置上,尴尬的抠脚,试图赶快找点其他的话题把这种黑历史抹掉。 然后,才听见了季觉的声音。 “原来如此啊……” 季觉恍然的笑起来了,自从进入时墟以来,从未曾如此真诚的露出笑容,“谢谢你,童画。” 他从未曾预料过,会在憨憨大小姐身上感受到如此真诚的关切和宽慰。 比起困难和麻烦来,她还在更优先的考虑自己的状况,真正的将自己视作至关重要的朋友予以开解。 感动之余,季觉就连悄悄抓她一点小把柄的心思都消失了……那么一小会儿。 而当季觉的口吻不再促狭和调侃之后,童画反而越发尴尬起来,低着头,顾左右而言他。 “……知道谢谢就好。” 她狠瞪了季觉一眼:“以后少啧我,知道吗!” 啧…… “你是不是又啧我了!” 童画瞪眼,勃然大怒。 “好的好的,放心,我保证,好吧!” 季觉难得真诚的抬起手来,做出许诺,安抚好了正处于害羞值爆满的童画之后,才最后纠正道:“不过,有件事情你可能误会了。” “啊?”童画不解。 “实话说,我没你想得那么大的使命感,也没有闻姐那样的责任心,原本对化邪教团也没什么兴趣。 季觉想了一下,微微耸肩,自嘲一笑:“我之所以这么做,单纯只是出于私人恩怨,仅此而已。” 童画沉默了,再没有说话。 当此刻季觉微笑的时候,那笑容里,却已经一点温度都已经没有了,只有刺骨的恶寒。 崖城? 他或许担心崖城,但只担心那么一点。 就算是天崩地裂了,叶教授的工坊也依旧会安稳如山,不会掉半块瓦片。 哪怕是季觉家那一座老屋塌了,重新盖起来也要不了多少钱。 可,除此之外呢? 除了自己呢? 锋哥的公司已经开展工作了,进度喜人,成为了各色养殖基地的好伙伴,每天装完摄像头都会往家里提各种菜花、西红柿和豆橛子。虽然每次回来的时候都对这种赖账行为怒骂不止,可第二天却会依旧如故。 小玲在大学里学习的也很不错,老师同学们都很喜欢她,据说校运会的时候还拿到了金牌。 陆妈最近笑的时候也多了很多,做菜的时候肉的份量也多了很多。 老三是个小哭包,学习不好,但抱着自己的腿时会甜甜的笑。老幺最喜欢看人下菜碟,自作聪明的时候笨笨的样子也很可爱。 他们都是很好的人,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 这样的人,理应享受这平和安宁与幸福的人生。 可是呢? 总有狗屎、垃圾、杂种、害虫……见不得别人的生活里出现一点点微光。像是小丑一样,陶醉在粪坑里,赞颂恶臭,敬拜邪愚,自以为伟大且高远。 倘若时墟真的在崖城爆裂的话,在那更胜脏弹和灾祸的污染之下,又会毁掉多少渺小脆弱的微光,又要再造出多少个季觉一般的可怜虫? 这个世界的灾难已经太多了。 已经足够了。 不知多少次午夜惊醒的时候,季觉时常会感觉,或许自己早已经在十年前那一场烈火中死去,如今的一切只不过是临死之前的幻觉。 噩梦里的哭声和哀嚎在他的耳边延绵了十余年,一直至今。 一直到现在。 现在,又有人想要将自己,将自己视若珍宝的一切,推进地狱里去了。 安全局或许会雷霆猛击,童家或许也会狠下辣手,或许还有更多打抱不平的正义之士站出来抗击邪恶。 但这和季觉无关。 在破碎的镜子中,那一张微笑的面孔燃烧着,无数遗恨和狂怒自眸中之焰里升腾,无声的嘶吼和咆哮。 在这之前—— ——我要将你们,全部都碎尸万段! 第167章 你好(感谢食品级咸鱼的盟主 第167章 你好(感谢食品级咸鱼的盟主 死寂。 住院楼的办公室里,除了门外的哀嚎之外,就只剩下了这一片死寂。 死寂之中,连城呆滞在原地,已经,汗流浃背。 几分钟之前,对讲机忽然接通,下属就像是见了鬼一样,惊慌失措的报告:“主祭,大事不好了,有……” 再然后,信号便忽然断绝。 紧接着,便是一声震动整个时墟的恐怖巨响和轰鸣。 从窗户里向外看,门诊大楼的整个侧翼外墙都崩裂缝隙,而心腹下属所在的办公室,浓烟滚滚,尸骸狼藉。 什么鬼?他妈的发生了什么? 大事不好了,你倒是说啊! 出什么事情了? 可不论他在对讲机里怎么催促和发问,都再没有人回应了。 人都死光了吗? 究竟出了什么事情,为什么忽然之间…… 然后,就在这忽然之间,他便已经汗流浃背了,僵硬在原地,脑海中浮现出不可思议的结论:难道是,安全局打过来了? 这么快? 他们怎么突破时墟的界膜进来的? 不对啊,凭什么啊! 他们哪里来的胆子? 他们怎么敢冒着时墟在崖城中央爆裂的风险,强行从外部开启时墟啊? 况且,自己也没看到海州的超拔强者出现啊。 反应过来的瞬间,他本能的想要起身,赶往现场,可紧接着便又停滞在原地,冷汗淋漓:不行,倘若是安全局的人的话,那么现在的办公室就是个陷阱。 吸引自己自投罗网的陷阱! 好在住院楼内有污染隔离封锁,没有授权的外来者无法进入,这是如今自己最重要的保护和凭依。 更何况还有上主所赐的大权在手,他未必是刀下鱼肉! 好不容易恢复了冷静的连城再度坐了下来,抬头看了一眼大厅之中那悬挂哀嚎的巨大肉瘤和无数面孔,心神大定。 很快,对讲机就再次响起了,带着哭腔。 是另一台备用机。 “主祭,主祭,不好了!” 因为躲在太平间里炮制天选者血魂来制作工具而逃过一劫的下属惊慌失措的汇报:“都死了,全都死了,除了我以外……” “说重点!”连城不耐烦的打断了他,“谁干的,怎么弄的,多少人!” “是……是后面来的一个外来者,他……” “一个?” 连城的声音提高了,打断了他的话:“你确定,只有一个?!” “对,一个!老孔带人去解决他,结果不知道为什么全都宰了,还把炸弹塞进老孔的肚子里……” 早已经陷入混乱的下属颠三倒四的汇报:“不对,还、还有那个姓谢的,他们可能……” “好了,我知道了!” 连城不耐烦的打断,已经不想再听下去了。 一个人? 姑且不论孔叶白他们三个怎么莫名其妙的死在了一个外来者手里,一个炸弹就把自己的班底,自己这么多下属,全都给报废掉了? 认真的吗?你们真的没有在搞笑吗? 那是什么炸弹啊!军队的燃素炸弹?还是里面掺了孽毒作料还是有放射性啊?! 废物! 都他妈的是一帮废物!!! 此刻明悟了事件先后的连城,除了安全局未曾到来的侥幸之外,已经彻底陷入了狂怒。这帮烂泥扶不上墙的狗屎,竟然被一个炸弹给连锅端了?! 得亏自己还对他们寄予厚望。 曾经一个个拍着胸脯说为教团献上心脏,老子还不信,结果他妈的现在一个炸弹刚拉线,伱们心脏立马就献上来了是吧?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信徒就算了,你们他妈的这帮狗屎不会也信为教团死了之后能上天国永享极乐吧? 简直就像是……一个笑话! 震怒、羞耻、后怕和惶恐,混杂在一起,连城的表情一阵阵的抽搐着,渐渐狰狞:“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他说:“你去做好准备吧,今晚,放出二楼的灾兽。” 既然门诊楼已经不安全了,那就将那些碍事儿的家伙,全部都清洗掉! 计划已经即将成功。 上主之力也即将降临在这时墟之中,生根发芽,即将遍洒崖城和海州,值此关键时刻,绝对不能再出一丁点乱子了! “可……可……”另一头的声音颤抖了起来。 “可是什么?”连城漠然反问:“你要违抗我的命令么?” “在下不敢,绝对不敢!” 下属惊恐回应:“这就遵命,遵命!” 通讯断绝。 死寂的室内,只剩下粗暴的喘息声。 连城冷冷的看着窗外的建筑,心思转动。 一个? 不对,绝对不止一个,背后应该还有那个姓谢的在调拨和参与。 那个该死的家伙…… 倘若他想要搞事情的话,恐怕就会更加麻烦了。但暂时还不用担心,除非他疯了,否则绝对不敢靠近不死之症。 九孽之中,白馆对涡系天选者的钟爱众所周知。一旦照见白馆之影,终有一日,渴求生命本质和永存的天选者,都将走入无终常乐之馆中去。 无一例外! 此刻,在连城狠下决心之后,心情终于轻松了些许。 深吸了一口气,重新整理仪容。 只是,在这哀嚎遍布的死寂里,忽然有清脆的声音响起。 敲门声。 如此刺耳,像是钢针一样,刺的连城心里阵阵发冷。 他深吸了一口气,拉开了门。 便看到了仿佛溺死者一般肿胀腐烂的院长,遍布脓液的面孔之上,浮现出夸张的笑容,看着他。 连城挤出笑容:“什么事,院长?” “出了点事情,大家,开个会。” 院长拍了拍手,于是,在他身后,一个又一个诡异的身影从黑暗里浮现,走出来,遍布伤痕和畸变的面孔之上,都带着如出一辙的热情大笑。 自闪烁的灯光之下,明灭不定的阴影在笑容之间舞动着,勾勒出狰狞的弧度。 而最后所走出的,却是一张……预料之外的年轻面孔。 同样带着笑容。 却如此的和蔼可亲,满怀着亲和和温柔,令人心生赞叹和信任。 向着他,缓缓点头。 “为你介绍一下,这是刚刚经过钱主任引荐,最新加入我们传染科专项治疗组的新人。” 院长热情的向着身后招手,对新人说道:“他比你早来几个星期,也算是你的前辈,来来跟前辈打个招呼吧。” “好的。” 季觉点头,回眸,望向了连城,热情的伸出了手来。 等待着,他的回应。 可莫名的窒息和心慌却在此刻骤然从连城的心头浮现,心惊肉跳的,有那么一瞬间,他眼前好像一花,温柔的笑容消失不见了,剩下的,只有一张无数血色和残灵簇拥之下永恒燃烧的骸骨之面。 但紧接着,一切幻觉仿佛又迅速消失了。 只剩下季觉伸出的手掌。 静静的等待。 毫无动摇,仿佛可以等到海枯石烂,磐石无转移。 直到连城终于回过神来了,手掌微微抽搐着,缓缓抬起。 可不等他伸出,那一只手,便已经热情的探出,将他的五指,握在了手中。 如此的热情,又是如此的,用力。 就像是液压钳向着即将施暴的对象致以最初的问候一般! “你好啊,主祭。” 季觉的右手猛然一扯,将他向前拉出一步,热情的展开手臂,同他拥抱在一处,如此亲密的。就这样,拍着他的肩膀,在他耳边倾诉,告诉他: “下一个就是你。” 连城的表情瞬间僵硬,无法克制的,痉挛起来。 可季觉的手掌却终于松开了。 主动,后退了一步,完成问候之后,回到了院长的身旁。 看着他。 在瞬间的对视之中,两张僵硬或是平静的笑容之中,眼神各不相同。 怒火和震惊,冰冷与恶意。 无声流转。 很快,便归于寂静。 连城勉强的笑着,可在背后,剧痛之中几乎失去感觉的右手愤怒的握紧了,青筋崩起。 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 他低下了头。 敛起了即将爆发的杀意和怒火。 就这样,汇入了队伍之中。 . 连城甚至忘记了,自己是怎么走到的会议室。 一路上,自惊骇和狂怒之中,他的大脑好像有那么一瞬都彻底空空荡荡,仿佛行尸走肉一样顺应着安排。 同其他所有人一样聆听着讲话和训示,按部就班的鼓掌。 最后,再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稿子,进行报告,声音都有些空洞和断续,再没有曾经的慷慨激昂。 “综上所述,采用了新型疗法之后,患者的状况已经出现了可喜的进展……” 可就在所有人都专注聆听并且欣喜鼓掌的时候,却有再一个刺耳的杂音出现了。 “咳咳,且慢。” 一时间,连城的报告中断,整个会议室里一片死寂,所有人都不满的看过来,隐隐皱眉,看向了不知天高地厚打断发言的新人。 “抱歉,我知道这时候说话不合时宜,但作为医生,我必须为患者的状态负责。” 季觉抬起手,整理了一下白大褂的衣襟,正色发问:“我只有一个问题……” 他停顿了一下,郑重的看向所有人: “这种治疗方法,真的有用吗?” 一时间,短暂的沉默里,连城脸色越发难看,不等其他人说话,率先驳斥:“这都是大家亲眼所见,难道会有假么? 倘若一无所知的话,那就不要在这里浪费大家的时间,你耽搁的每一分钟每一秒,都有患者在遭受苦难!” 抓住这关键的机会,连城率先发作,想要一鼓作气的将这个家伙赶出专项组去。 一言既出,所有参会的医师们都纷纷点头。 明显是对患者出现的大片枯萎的肢体和腐烂状况早已经有所了解。 可不等连城再说话,钱主任便已经抬起头来,漠然训斥:“你是新人,带耳朵,带眼睛过来就行,好好学习。 这里不是你说话的地方!” 连城原本做出的震怒神情微微一滞,此刻钱主任的话与其说是训斥,倒不如说……就好像回护? 认真的吗? 就连他自己都被这样的猜想逗笑了,时墟里的畸变体,既然会去主动回护一个外来者?太荒谬了! 但季觉却丝毫没有抓紧这个机会,见好就收。 而是翻着手中的档案和报告,淡然说道:“可到现在,都没有任何一例患者被治愈吧?” 一言既出,死寂再度到来。 再然后,季觉才继续说道:“虽然大家都黏在了一起,很难分出彼此,可这也恰恰是问题所在吧? 我们怎么能判断这样的治疗方式有效,而不是平添患者的折磨呢?” 一时间,原本充斥着怒火和不快的会议室里,也掀起了一片细碎的低语声,乃至,怀疑和动摇。 “我说过了——” 钱主任提高了声音,漆黑的眼睛里浮现血丝:“这里不是你说话的地方!再这样的话,就给我滚出去!” “且慢,钱主任。” 这时候,说话的是自始至终都沉默着的院长,那一张仿佛垂眸沉思的臃肿面孔缓缓抬起来,便令整个会议室肃然沉寂。 “你的担忧,确实不无道理。不过,如今的治疗方法,已经胜出了以往的尝试许多,也取得了诸多的成果。 即便目前没有成功,我相信,也只是暂时,毕竟,病去如抽丝,患者这么多年身患绝症,积重难返,我们总要有所耐心才对。” 他停顿了一下,非人的面孔之上,几颗眼睛缓缓睁大了,迸射寒光,死死的盯向了季觉,声音冰冷起来: “只是,你说了这么多,难道有什么高见?不妨提出来,大家互相探讨。” 钱主任的表情微微一动。 仿佛想说话,可在院长的眼神之中,却终究还是闭上了嘴。 而在所有冰冷视线的凝视之下,季觉淡定如常,甚至,微笑。 “高见谈不上,只不过,有个小小的建议而已。” 他抬起了一根手指,“就像是各位所说的那样,患者们生病太久,积重难返,病去如抽丝,想要治好并不简单等等……” 自短暂的停顿之中,他的笑容越发的和煦:“但既然如此的话,那为什么,不找个轻症来试试呢?” “……” 院长一时呆滞。 “找一个轻症,使用如今的方法治疗。” 季觉坦荡的展开双手,环顾着诸多错愕的神情:“只要能够顺利治愈,这不就说明治疗方法是可信且有效的么?” “完全就是废话!” 连城在无法克制,暴怒,拍桌而起,指着季觉怒骂:“所有患者都聚合一体,忽然之间哪里找……” 可话还没说完,他心中忽然一凉。 或者说,凉的透彻。 糟了…… “这还不简单么?” 季觉看过来了,微笑着,看着他,满怀着钦佩、期待和祝愿:“当然谁提出的治疗方法,谁来证明啊!” 连城呆滞着,僵硬在原地,正想要说话,便听见了季觉紧随其后的声音。 “还是说,您作为医生,没有亲自实践自身治疗方法的信心?!” 季觉缓缓起身,双手按在桌子上,凑近了。 隔着这一张过于狭窄的桌子,他终于,图穷匕见,自微笑中,最后发问:“该不会,就连你自己心里,都没底吧?” “怎么可能!” 连城的冷汗瞬间从后背中沁出,下意识的瞪眼,怒斥,就好像要为自己竖立信心一样。再然后,便想要转移话题或者交点,然后,将这个该死的家伙也拉进水里。 “可……” 没什么‘可’的了,他还没说完,就在一次被季觉打断了。 可这一次,季觉说出的话,却令他都难以置信。 就好像,理解他的难处一般。 站在他的角度说道: “确实,临床试验毕竟不是这么草率的事情,不可能忽然之间就让提出方案的医师来进行验证,这样也过于严苛了。” 季觉说完之后,才回过头来,看向他,仿佛恍然大悟:“等等,你该不会是是想说……谁提出的质疑,应该谁来进行验证吧?” 连城的面色瞬间涨红,自从未有过的暴怒里。 你▇了个▇的!我▇你▇!你个▇▇! 你他▇说的全都是我的词儿啊!全他▇是我的词儿!!! 倘若这里不是会议室的话,连城此刻狂怒之下,恐怕已经扑过去了。 可就连这一步,也被对方所料中了么? 他的心渐渐沉入谷底的时候,再一次,听见了季觉的发言,愣在了原地。 先是疑惑和茫然,再然后是不解和怀疑,最后所浮现的,居然是恐惧! 因为季觉说: “好啊。” 在他的对面,那一张和煦的面孔再一次微笑起来,点头,告诉他:“没问题,可以,我接受,不如就这样,如何?” “我愿意和你一起接受不死之症的接种,按照临床试验,作为使用安慰剂的对照组。” 季觉展开双臂,仿佛沐浴着不存在的圣光一般,虔诚又庄严的向着白色的高塔献上了自己的所有。 这便是以撒的牺牲,亚伯拉罕的燔祭! 为了治愈患者,为了让病人安享平静的死亡和终结。 新人医生主动站出来,接受活体实验,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之上,向下俯瞰着,最后发问:“这样的话,你总归没有意见了吧?” 连城依旧僵硬着,彻底石化,只有眼眶不断的跳动,无法克制,表情抽搐。 可在这死寂里,却有抽泣的声音响起。 哭声和哽咽。 眼泪,缓缓落下。 是院长,但不止是院长,此时此刻,所有人都在沉默中,低下了头,蜿蜒的血泪从脸上,缓缓的划下。 已经感动到,无以言喻! “江山代有才人出,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老了,老了。” “钱主任,你做得好啊,做得好!” “你培育出了一个好医生啊!” 会议室里,畸变的医师们垂泪,哽咽,神情变化着,欣慰、钦佩、赞同,感叹……不由自主的,为这伟大的牺牲献上掌声! 最后,一双双狂热的眼瞳回眸。 看向了…… 连城。 连城好几次张口,却说不出话。 早已经,目眦欲裂! 第168章 爱的奉献 第16八章 爱的奉献 空气仿佛凝固。 此刻,伴随着季觉的话语,一双双遍布血丝的狂热眼瞳仿佛燃烧着火焰,向着连城看来时,他所能感受到的,就只有一阵窒息。 那样的眼神,就像是索命的绳索一般,一根根的套在了他的脖子上。 渐渐收紧了。 自恶寒之中,已经无路可逃。 可往日宛如傀儡一般任由自己支使愚弄的孽变物,此刻竟然在季觉的操纵之下,变成了自己的悬顶之刃…… 猝然之间的变化,便已经令连城仿佛坠入地狱之中。 他至今还记得几天之前,自己的计划开始实施时,整个时墟内那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境界,但如今,怎么就摇身一变就要成为自己的葬身之地了呢? 汗流浃背。 连城死死的盯着桌子另一侧的季觉,剧烈喘息,简直恨不得此刻自己立刻变成二楼那一只祸兽,张嘴把这个该死的小杂种啃死在这里,嚼其骨,食其肉,令其哀嚎日久,不得解脱! 可现如今,倘若他还再迟疑的话,粉身碎骨的恐怕就是自己了。 他已经,没有选择了。 “好……的。” 他强行从牙缝里挤出了声音,努力的,维持着笑容,却没有镜子,也照不出自己此刻的笑容究竟有多么抽象和勉强。 再紧接着,他就看到了,他面前,桌子另一侧的季觉……缓缓抬起了双手。 热情洋溢的,献上了掌声。 再然后,一个又一个的掌声重迭着响起,令这诡异的会议室里,掌声雷动,欢呼如潮。院长等等医师们此刻都不由得抬手擦脸,泪眼朦胧,为这神圣的献身而喝彩。 自喝彩掌声里,两人隔着桌子彼此对视着。 同样的笑容,却泾渭分明,仿佛虚伪和真实彼此映衬,便令连城越发狼狈。而彼此对视时,狰狞与平静触碰了一瞬。 连城瞪大了眼睛,将那一张令人厌恶的笑容,死死的记在了心里。 后背冷汗淋漓。 直到现在,才感受到无从控制的恶寒,充斥了身躯和灵魂。 他已经一只脚跨向了悬崖之下,而另一只脚也岌岌可危…… 就在诸多孽变物的凝视和欢笑之下,他已经回头无路,只能向前。 接下来,就像是他不知道怎么踏进了会议室一样。 在众多身影的拥簇之下,连城就像是行尸走肉一样,身不由己的走向了住院楼的最深处,那高悬的血肉肿瘤之下,无数哀嚎的面孔之间。 就像是什么邪教的殿堂一般,一个个奇形怪状的医师环绕在他的周围,鼓着掌,献上赞叹和微笑。 目送着崭新的祭品自己走向祭坛。 惨白灯光照耀之下,那一具形似电椅一般的囚具。 层层血色痕迹重迭,不知道已经多久了,干涸结痂,变成了一片触目惊心的黑红色。 “这是心的呼唤,这是爱的奉献……” 在诸多医师的最前方,院长擦着那仿佛停不下来的血泪,鼓掌,赞叹歌唱:“这是人间的春风,这是生命的源泉……” “死神也望而却步,幸福之花处处开遍……” 就在无数血肉间起伏的人面哀嚎中,诸多热泪盈眶的医师紧随其后,“啊,只要人人都献出一点爱,世界将变成美好的人间!” 一遍遍的颂唱,一遍遍的欢歌,可却让人感觉不到半点温暖。 只有那一双双猩红眼眸死死的盯着即将走上台去的两个人,早已经,迫不及待。 连城吞了口吐沫,深呼吸。 可紧接着,却听见身后那个令他开始习惯性浑身发冷的声音,带着些许的戏谑和嘲弄:“现在认输投降、跪地求饶的话,还有后悔的余地哦。” 连城僵硬了一下,可紧接着便回眸怒视,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做梦!” “那就当我没说吧。” 季觉依旧微笑着,看向前方:“顺带一提,刚刚是骗你的,就算是你这会儿哭着跪在地上求我,也不会有用了。 不过,这么明显的谎话,你应该不会当真的,对吧?” 肉眼可见的,连城的身体颤抖起来,剧烈的,深呼吸,面色迅速的涨红,又变成了铁青。 眼眶之中,一重重的血丝爆裂,愈加猩红。 我要杀了伱!!! 一定要杀了你! 就算是上善来了也没用,就在这个时墟里,我要将你碎尸万段…… “我要将你碎尸万段……” 季觉忽然问:“你刚刚是不是这么想了?” 连城再没有说话。 此错愕和震惊里,克制着自己,不要回头去看。 只是震怒之下的恶寒,再无从抑制的,扩散开来…… “请吧,前辈。” 季觉踏前一步,引手示意:“美好的奉献,近在咫尺。” 连城僵硬的抬起手,粗暴的将他推到了一边,跨步上前,就这样,自无数欢呼之中,坐在了‘电椅’上。 一道道仿佛无影灯的苍白灯光照下,那一张扭曲的面孔仿佛也变得悲悯圣洁起来了。 院长走上前去,将冰冷的镣铐合拢。 双手,双腿,脖颈。 彻底桎梏。 而在周围掌声不断,欢歌不休。 鼓掌的声音再一次响起,整齐划一,一下,又一下,再一下……那一道道贯入漆黑刀剑的巨大人面肉瘤,居然也随着掌声一起,鼓动了起来。 仿佛心脏。 数之不尽的面孔从其中浮现,血肉蠕动着,像是手掌一般,从腐烂和干枯之中渗出来,丝丝缕缕的爬行,顺着电椅向上。 最后,彻底的贯入了连城的后颈之中。 那一瞬间,前所未有的凄厉惨叫从住院楼之上爆发,如此高亢,就像是所有无法死去的魂灵此刻凭借着他的肺腑和口舌,发出绝望的哀嚎。 痉挛,抽搐, 崩起的青筋从脖颈之下向上爬行,延伸到了面目之上。 眼泪、鼻涕、口水,乃至其他体液,尽数无法控制的流淌而出,连城剧烈的抽搐,面孔之上,居然再度睁开了一只眼睛。 浑身血肉不断的变化,就像是皮膜之下的怪物在愤怒的蠕动。 不死之症,植入完成! 可这一份来自白馆的恩赐,却比他预料之中还要更加的恐怖和深重…… 在化邪教团里,所有的核心成员,基本上全都领受过上位之孽的侵蚀。长年累月的共存之中,因此而得到了比寻常天选者更强的抗性。 乃至深入骨髓的变化。 可以说,彻底非人。 遭受过孽物畸变之后的矩阵,也已经彻底脱离了上善,转而指向漩涡。其轴心乃是孽物之恩惠,比上善所赐也更加的狂暴和不讲道理,同时,也更加的残忍。 要知道,上善之间也有相性,天元和白鹿之间狗脑子都会打出来、心枢和升变之间从来看不对眼、荒墟和镜之间的本性就无法同存…… 九孽之间的排斥和抵触只会更甚! 经历过不同的上位之孽的转变之后,再度被不死之症所侵蚀,此刻的连城只感觉自己的身体都变成了那两道狂暴意志之间的战场,在瞬间就要被撕裂。 一条条血肉触须从他的身体和口鼻之间延伸而出,胡乱的舞动着,而他的身体也在迅速的膨胀和异化。 电椅剧震,几乎被他彻底扯碎。 可很快,院长便伸手,接过了一把从肉瘤之中拔出的漆黑利刃,对准了他张开的大嘴,猛然刺下。 齐根没入! 血如泉涌,哀嚎越发凄厉。 可不思议的是,在那利刃的贯穿下,畸变居然停止了,大片的血肉凋零,灰飞烟灭,只剩下一具重度异化、面目全非的躯体,仿佛奄奄一息一般,还在无意识的抽搐着,痉挛。 不死之症的恶化,被遏制了?! 季觉凑近了,仔细端详。 把手伸进连城的嘴里,握住剑柄,拔出来了一截……顿时,惨叫声再度爆发,凄厉哭喊,然后他又把剑柄塞了进去,紧接着便异化中止,奄奄一息。 还真有用! 他的眉头挑起,啧啧感叹。 如果不是旁边有诸多医师围观的话,他还想要再拔出来插进去多试一次,就当看个节目听听响也不错啊。 只可惜,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但仅仅是瞬间的触碰,他依旧感受到了,那利刃之上所蕴含的诡异气息。 毫无疑问,和不死之症一样,同样是孽化的痕迹! 以同属九孽的另一种孽变,强行的将不死之症的状况压制,并予以消减。 就好像饮鸩止渴、以毒攻毒! 从表面上看,确实有用。 但也只会有一点…… 就算是那剑刃之上的诅咒暂时会杀死绝大多数细胞,但被感染的细胞哪怕只剩下一粒一颗,也还是会迅速复苏。 而且,还会在复苏的时候,变本加厉的侵蚀血肉和灵魂,使之病情愈发严重。 之所以这么久没有恶化,只不过是因为住院楼里,所有聚合为一体的感染者早已经病入膏肓,重无可重了! 不,那样的治疗方式…… 更像是转化! 仅仅依靠着那刹那之间非攻所传来的感知和反馈,或许一般人尚且难以断定,但对于季觉来说,却如此的熟悉。 就像是,依靠着不死之症的温床,以这一份畸变的生命为基础,转化为全新的模样! 这样的方式听上去真耳熟啊。 在哪里见过呢? 他捏着下巴,自沉吟之中,眼前却浮现出了一张桀桀怪笑的老脸! ——劳伦斯!!! 假借生命为基础,植入异物,实现转化,得出成果。 这样的思路,完全和涡植法如出一辙! 就算做法和形式上有所不同,但也只是只是将胎和器换成了不死之症的患者,而所结成的实变成了某种更危险的东西而已! 他完全没想到,都过了这么久,劳伦斯的含金量居然还在上升! 只不过,化邪教团,龙祭会…… 合着你们这帮狗逼之间还有什么反派技术交流会是吧?! 而就在这短暂的空隙之中,电椅之上,那一张原本涕泪横流的面孔,终于恢复了平静,自苦痛和折磨之中清醒过来。 哪怕是被搀扶着起来,依旧用尽所有力气,抬头。 死死的盯着季觉,愈加怨毒。 “接下来,到你了!” 霎时间,所有医师的诡异目光向着季觉看来,而就在这几乎凝聚成实质的恶意里,季觉仿佛只是清风扑面一般。 微微一笑。 “好啊。” 抬起双手,整理了一下衣领,将口袋里乱七八糟的杂物,诸如签字笔、记事板和手串之类的东西给放在了一边。 就这样,大步上前,走向了电椅。 “来吧,快点。” 他搓着小手儿,跃跃欲试:“我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为医学事业奉献终身了!” 那样轻描淡写的模样,反而令连城心中一紧,瞪大了眼睛。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推开了搀扶,踉跄的走上来,抬手摸索。 面孔,双手,身体。 等他还想要再摸的时候,却被季觉抓住了手。 “可以了,可以了,再摸就不礼貌了!” “……” 连城呆滞着,难以理解。 居然不是幻象?也没有任何的花招和取巧。他甚至感受得到,眼前的人是正儿八经的天选者,浑身上下毫无孽变的气息。 可哪里有问题? 他怎么敢的? 有鬼! 一定有鬼! 但时间已经不足够他再去找什么新的线索了,已经有医师走上前来,为季觉扣上了枷锁与镣铐。 季觉淡定的任人操作,甚至还跟跟着其他的医师一起唱:“在没有爱的荒原~死神也望而却步~幸福之花处处开遍~” 嘿,别说,这歌儿听上去还挺温馨的! “你……” 就在他面前,亲手为他戴上镣铐的钱主任停了一下,原本洋溢着夸张笑容的面孔上仿佛变化了一瞬。 就像是,想要说什么一样。 看着他。 可到最后,终究是无言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很好。” 他说,“你是我带过的所有住院医里,最好的。” “一切为了病人,对不对?” 季觉笑起来了。 钱主任转身离去了,身影汇入了诸多白衣的畸变体中去,再分辨不清晰。只有愈加狂热的歌声回荡,头顶的诡异巨大肉瘤阵阵鼓动。 血肉蔓延,触须延伸。 顺着电椅向上,瞬间,刺入了季觉的脊髓! 冰冷凉凉的,有种意外的刺激感…… 季觉眨了下眼睛。 连城也眨了一下眼睛,再眨一下,不由自主的想要凑近——没有惨叫,没有哀嚎,甚至没有任何的异常,就连呼吸的频率都没有变化…… 明明不死之症的接种,已经开始了! 此刻,所有视线看向季觉的时候,却没有人看到,他们身后,季觉随手抛下的一堆杂物中,有一只指甲盖大小的灵质蜘蛛从笔帽中爬出,带着细细的一卷记录册,扬长而去。 而电椅之上,季觉终于,面色一变。 连城瞪大了眼睛,再忍不住想要大笑。 就听见了,季觉张嘴,打了个饱嗝。 “开始了吗?” 原本应该惨叫哀嚎的季觉好奇的抬头,看向了院长:“没感觉啊,是不是病人没吃饭?” 抱歉晚了,昨天失眠太久,今天耳鸣不断,呜呜呜…… 第169章 试试就逝世 第169章 试试就逝世 连城冷笑出声。 这个世界上,有种状况,叫做嘴硬。 有些人,就算是嘴里含着青梅精、胸前垫着指压板、背后踩着一个二百多斤的大姐、两条腿被筋膜刀伺候、肚子上还贴上模拟生产的电极最大功率输出……哪怕都已经气若游丝、奄奄一息,但他还是会抬起头来,瞪大眼睛,发出灵魂一般的拷问: “你没吃饭吗?!” 就算是现世爆炸了、上善和九孽消失了、宇宙毁灭了,他那张比鸭子还硬的嘴依旧会飘荡在无限虚无里,喋喋不休。 呵呵,虚张声势、装模作样……有用吗?! 真正的折磨还在后面呢! 连城轻蔑的俯瞰着,瞥了一眼,然后又忍不住……再一眼,又一眼,瞪大眼睛,凑近了,多看几眼。 端详那一张令人恨不得撕成粉碎的笑脸。 自始至终,甚至连点变化都没有。 装的! 绝对他妈的是装的! 但看着…… 连城用尽了所有的观察手段,却依旧绝望的发现——真不像啊! 表情、心跳、肌肉,都毫无波动,没有任何紧绷的征兆,甚至灵质自始至终都未曾有任何波动,平静淡定。 好像躺着听评弹一样,甚至还想打个哈欠。 这不对啊! 这不可能啊! 绝大的荒谬感从连城的心中浮现,他恨不得冲上去给季觉俩大耳瓜子:你装你马呢! 凭什么啊! 老子世代追随九孽,出生入死的想要入关,结果还要被搞的死去活来,凭什么伱一点反应都没有? 就仿佛本子剧情里,大家一起约好了去做点从陌生长辈们身上赚点零花钱的活儿:自己在前面痛不欲生、涕泪横流、翻白眼比手势的时候,旁边却有个染着黄毛的黑皮表子淡定的玩着手机,动也不动,喊也不喊,等不耐烦了还要漫不经心的抬头一眼:嗯?你进来了吗? 顿时,世界之不公、能力之高下、命运之分别、素质之参差,谁是高手而谁又是杂鱼,立刻就分明起来。 奇耻大辱! 简直是不折不扣的终极侮辱! 苦恨震怒自心间翻涌不断,一口恶气已经不论怎么都克制不住了,甚至想要冲上去给不死之症的巨大肿瘤邦邦来上几拳。 没吃饭么?用点劲儿啊! 把刚刚折腾我的阵仗拿出来啊! 凭什么跟老子玩的这么变态,对待这不知道哪里来的小野种时就这么柔情蜜意啊? 而就在他们的头顶,无数人面哀嚎的巨大肿瘤,骤然迸发出了凄厉的尖啸。 哀嚎依旧。 可这一次,却分外惨痛。 一张张模糊的人面上浮现出烧焦的痕迹来,嘴巴里都冒出了一颗颗的火星子。 就像是被看不见的火焰灼烧着一样。 置身熔炉之中。 无力哀嚎…… 那些缠绕在季觉身体上的触须一根根颤抖着,根本无从传递来自孽物的感染和影响,就像是被诸多看不见的怪物所撕咬一样。 在接种开始的瞬间,率先激震着剧变的,便是季觉体内的矩阵。 非攻。 仿佛震怒一般。 原本平和而稳定,漠然俯瞰一切、掌控所有的矩阵,此刻却显现出了如此鲜明的戾气和凶暴,对入侵之物的纯粹恶意! 在赐福·精神第一性所带来的诸多影响之下,就连矩阵的反应都变得越发灵动,同样,也显得好恶分明。 季觉,好!赐福,好!上善,好! 邪愚、孽物、畸变……都他妈的给爷死!!! 原本深远高冷的气息,此刻骤然转向了狰狞和狂暴,如同工程设计师忽然从口袋里摸出两把西瓜刀来左劈右砍开起无双来了一样。 指着颤栗的不死之症,恶意凌厉如锋——来季觉大街,别让我看到你,看到你必打你脸,必把你狗头拽掉! 不仅仅是亲自见证了上一任使用者数百年来被滞腐炉心侵蚀折磨的景象而显现的厌恶,还有源自更深处、更底层的恨意和狂暴。 从设计和创造一开始,就工于心计的所奠定的——对一切漩涡造物的,绝对恶意! 此刻,在不死之症的刺激之下,季觉能够感觉到,双手之上的非攻矩阵显现一瞬,再然后,繁复的图纹居然开始自行生长,自血肉之下蔓延,汲取着季觉的灵质还不够,一口气将手表的灵质储存库抽空了大半之后,彻底笼罩了季觉全身。 就在血肉、内脏和骨骼之上,覆盖所有。 为灵魂穿上了一件厚重且不留任何空隙的护甲,隔绝了一切不死之症的内层侵蚀,倘若不是赐福和灵质不足的话,恐怕此刻早已经有千万只无形之手逆着血肉的连接,逆向延伸到不死之症的肉瘤之中去了。 甚至,没有派上表哥的出手。 那么一丁点侵入季觉身体里的不死之症的感染,就已经被彻底锁死,封闭了,仅仅只来得及侵蚀了些许的灵质,根本无法触及灵魂。 负担并不算重。 只不过是和多维持一个机械降神造物意识的消耗差不多。 出于对现状考虑,他并没有立刻让表哥彻底将这点畸变也抽取掉,反而将它们汇聚在了胸前,浮现出了邪愚的漆黑纹章。 除此之外,毫无任何的变化。 没多出一只眼睛,也没有任何的痛苦和煎熬。 甚至在季觉的体感之中,就算没有非攻的阻隔,这点感染对自己的转化,恐怕也不及曾经龙血所带来的十分之一。 现在看来,他总算理解曾经老师恨不得刀了自己的眼神了……龙血真的是好东西啊,劳伦斯一辈子的研究心血结晶,就这么给他祸祸成一辆小摩托了。 哪个工匠看了能不吐血三升? 只能说,造物之间亦有高下,龙血只不过是副作用太强容易导致畸变而已,畸变并不是结果,而不死之症,就纯纯是一坨……一坨! 如此接近的体会这一同涡所对应的九孽气息,季觉已经快要吐出来了。那根本就不是正常生命能够理解的形态,不,它的存在从一开始就是对生命的颠覆和玷污。 越是靠近,就越是能体会到那恐怖的侵蚀性和感染力。 恐怕不止是血液,就算是飞沫也足以传染。 只是,问题又来了……这么长时间以来,如此漫长的研究,为什么不死之症没有感染时墟里的医师呢? 他抬起头来,看向了那一个个欢笑高歌鼓掌的畸变身影。 腐烂肿胀如尸的院长、四五条诡异手臂抽搐不断的传染科主治、干脆就是由尸块缝合而成的钱主任。 一个比一个奇形怪状,可偏偏,完全都没有孽物侵蚀的状况。 甚至比季觉还离谱。 季觉只是高抗性和高免疫,他们反而更像是……绝缘体? 想不明白,无法理解。 但这不妨碍季觉享受此刻的欢呼和赞颂,这就是站在道德制高点上随地大小便的快乐么?爱了爱了! 以后还来! 就这样,轻描淡写的从椅子上起来,还淡定的整理了一下被连城弄皱的领口,捋了捋垂到额前的头发。 “一般般吧。” 一位路过的余烬工匠锐评:“我感觉也就还行啊,怎么有人叫的跟惨叫鸡一样?” “……” 连城咬着牙,克制怒火,没有说话。 实际上,光是压制体内不死之症的扩散他就已经快倾尽全力了。 忍,忍耐,潜伏爪牙忍受! 这么长时间的耕耘,时机已经快要成熟…… 他低垂的眸中,厉色一闪而逝。 ——过了今晚,你们都特么得死! 可在他旁边,季觉却依然在喋喋不休,可这一次,却好像变了个人一样,满脸敬佩的绕着连城端详了片刻之后,张口便夸赞起来: “哎呀,是我一叶障目不见泰山,没想到治疗方法,如此有用,厉害!实在是厉害!令人叹为观止啊!” 连城懒得跟他罗嗦了,甚至,更怕他还有什么乱七八糟的招数,转身就要拂袖而去。 可紧接着,便听见身后那仿佛来自地府的阴间回声。 “不过,我也有新的治疗方法可以提出……” 当着所有医师的面,微笑着的季觉忽然开口说道:“不知可否尝试一下?” 连城的脚步骤然停滞。 僵硬在原地。 艰难的回过头,才看到,季觉从口袋里摸出来的盒子,描绘着一层层灵质回路以封锁内外的盒子打开,是一管早已经装满了药剂的注射器…… 更胜血色的猩红自注射器内涌动不休,仿佛潮汐,澎湃扰动。 只是看着那一缕猩红,便令人不由自主的神魂躁动,怒火、愤恨、怨憎、厌恶,无数恶意自心头浮现。 只此一缕,便足以令任何活物堕入永不复还的魔境! 刹那间,连城的眼角,终于自怒视中崩裂了,浮现出一丝猩红,仿佛眼泪,即将凄婉的于嫣坠落。 那是……那是…… 那是他妈的孽变灵魂之中所榨取出的精粹,不知道灌输了多少灵质培育之后再提纯的九孽之染! ——狂屠之毒! 小杂种,你他妈…… “不行!” 连城尖锐呐喊,几乎没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多么惊恐,“绝对不行!!!” 此刻上主之媒介正在和不死之症结合为一,倘若再注入全新的九孽之毒的话,鬼知道他妈的会把这一锅好汤变成什么鬼东西! 做你妈的美梦! 痴心妄想! 只要老子还有一口气,你就别想! “不可,万万不可,大家千万不要信这个新人的胡言乱语!”连城震声怒斥:“如今治疗正在关键阶段,如此危险的东西,没有经过验证就用于治疗,万一恶化……” “恶化了能怎样?” 季觉打断了他的话,笑容愈发嘲弄:“反正状况再怎么恶化和糟糕,最后结果都不过是死吧?” 一言既出,所有茫然的医师忽然一愣,旋即,眼眸中浮现兴奋的诡异光芒。 就仿佛,饥渴难耐。 死。 或许对于很多人而言,死是全世界最可怕的东西,但在这里不是,在这里,死是世界上最奢侈的恩赐! 在不死之症的感染之下,患者的灵魂和血肉畸变融合,只能永恒哀嚎到彻底湮灭之前的最后一刻。 永生永世,不得解脱! 可现在……居然有死的捷径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 简直,宛如福音! 是啊,新人的能力,大家都已经有目共睹。而这一管药剂看上去就杀伤性拉满了,为什么不试试呢? 万一呢? 说不定,患者就真的死了呢?! 要不,试试?! 只有试试,才能逝世—— 自院长开始,一个又一个的医师环绕过来,虔诚的低头,狂热的凝视着季觉手中的注射器,几乎快要顶礼膜拜。 “不行!” 连城的脸上,青筋崩起,面色变换不定,本能的还在辩驳:“万一治疗方法引发冲突呢!缺乏验证的前提之下,贸然更改方法,只会导致功亏一篑! 我不同——” 可话音刚落的瞬间,他的心里,忽然阵阵发寒。 难以克制的,颤栗。 就好像,做出了至关重要的错误抉择,回头无路。 另一只脚,终于踏向了悬崖之外…… 那一刻他再一次的看到了,季觉的笑容。 如此的温柔和愉快。 就像是看着自己走到操作台上等待恩赐的素材一般…… “正因如此,才需要验证啊。” 他抬起了手中的注射器,指向了呆若木鸡的连城,终于,图穷匕见:“在真正应用在病人身上之前,这不是还有上好的临床测试对象么?” 此时此刻,时墟之内,除了病人之外,接受了不死之症和相同疗法的轻症患者,难道不是还有一个么? 死寂突如其来。 当季觉手中的注射器向前指出时,所有医师都如同傀儡一般僵硬的回过头来,脸上的笑容依旧上,猩红的眼瞳泛起光芒。 看向了如今至关重要的试验品。 已经自愿走上祭坛的活物牺牲。 ——连城!!! 是啊,是啊,是啊! 医师们狂喜,畸变物们欢呼,哽咽,庆幸垂泪。 这不是还有一个么? 这不是还有一个独一无二的试验品和测试机会么?! 自季觉的引导和推动之下,一步步走上祭坛,将自己变成了实验体之后,连城自绝望中发现,他已经字面意义上的无可取代! 从一开始,这就是对方的目的! 当他在会议室里点头的那一瞬间开始,便已经注定了,此刻的万劫不复! “咕……” 连城的脸色青白交替,艰难的,吞了口吐沫。 看向季觉的时候,眼神便再无法掩饰的,显现出了一丝恐惧与……哀求? 可现在,一个又一个庞大的黑影自灯光下升起,覆盖在了他的面孔之上,遮蔽了所有的希望和幻光。 “你是不是想问,可以和解吗?” 季觉抬起了手中的注射器,微微弹动,挤出气泡:“你可以问,可以抱有期望,但很遗憾,不论你回答多少次,答案都只会有一个。” 抱歉,不可以。 不行! 已经晚了。 从你们这帮小丑,将时墟送往崖城的那一瞬间开始……地狱特快,就已经为你们而发车! 现在,本次列车准时准点到达,请所有乘客收拾行礼,有序下车,迎接本地人的热情欢迎,乃至,永世不休的绝望和折磨。 “让我们开始吧。” 此刻,在季觉的微笑之中,蜂拥而上的医师们环绕在了连城左右,欢呼着,赞叹着,感激着他再一次的奉献和牺牲。 不顾他的挣扎和反抗,将他,强行再度固定在电椅之上。 再然后,脖颈,双手,双脚,乃至身躯。 曾经枷锁镣铐再度扣死。 最后,抬起的注射器推出了最后一点飞沫。 自那一张扭曲的面孔之上投射下狰狞的影子。 “放心吧,别害怕。” 季觉最后宽慰着,冰冷的针头刺入手腕上的皮肉和血管:“打完这一针之后,你以后的脑子里就只会想着奉献自己、治病救人啦。” 那一瞬间,注射器,一推到底。 狂屠之毒,尽数没入。 再然后,所奏响的……便是地狱中都未曾有过的,哀嚎乐章! 第170章 祝你好死 第170章 祝你好死 就像是一瞬间,坠入了冰冷的湖水之中。 自天旋地转的窒息之中,失去感知,仿佛一瞬,又好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当连城自恍惚之中,再度抬起头的时候,便看到了,暗淡褪色的世界,破碎的一切。 天空长满疮孢,大地浮现麻疹。 天穹之上,有太阳狞笑,月亮在哀嚎,它们在天穹之上接吻,啃食,撕咬,慷慨的洒下鲜血,化为尘世之间弥漫的瀑布洪流。 落在他的身上,便长出了一丛一丛的蘑菇,蘑菇融化,就变成粘稠的鲜血,血中的气泡升腾着,从腐烂的肉中长出,破裂,就浮现出一张张人脸,环绕在他的周围,哭号,大笑,起落如云烟。 不死之症的毒害之中,狂屠的恶意肆虐。 无法死去的血肉之中生长出了彼此攻伐的骨枝和筋膜,试图杀死他自己,而他自己,又再去杀死另一部分自己。 当最后的隔膜被打破,上主的气息自其中显现时,三者之间的便仿佛漩涡一般,开始了无休止的厮杀、角逐、斗争。 以他的身体为战场。 无穷变化之末、无穷生命之终、无穷斗争之源…… 三者交错,仿佛万花筒一般,洒下了绚烂到令人作呕的幻光,令他不由自主的沉沦在无穷的幻象和苦痛里,死去,复苏,饱受蹂躏和折磨。 他嘶吼,哭号,尖锐的呐喊。 张口,剧烈的呕吐时,便吐出了一把又一把古拙又破碎的剑刃来,还有更多的白骨之锋从畸变的身躯之内穿出,再然后,活化畸变的血肉延伸着,又再度将骨锋灵剑一同包容其中,仿佛咀嚼钢铁。 一瞬间,他便已经四分五裂,可残存的血肉却依旧执着的重新弥合,拉扯着岌岌可危的魂灵再度回到悬崖的边缘。 “救……救救……” 电椅的桎梏里,连城癫狂的蠕动着,一张张大嘴生长又衰败,发出了支离破碎的声音,数不清的破碎眼瞳里流出血泪,本能哭号:“救……救……” 回应他的,是欢天喜地的呐喊。 “成啦!” 季觉展开双臂,兴奋恭贺:“恭喜你啊,前辈,你成啦!” “死了!死了!” 迫不及待的医生围拢在四周,空洞的面孔之上满是狂喜:“真的快死了!” “好死!好死啊!!” 他们拍着手,鼓掌欢呼,流下了激动的眼泪,狂喜呐喊:“加油啊,加油!” “相信自己,相信你,一定可以的!” “就差一点点了!” “哈哈,吞下去了!你感觉如何?感觉如何?” 季觉握拳鼓励,欢笑鼓舞:“就差一点,你就可以死了,前辈,你可一定要被病魔击倒啊!” “你……你……” 自炼狱的煎熬里,连城浑身的嘴巴张开,尖锐嘶鸣,想要怒骂。 可张口之后,却再度吐出一粒粒血块来,血块落地,就仿佛蠕虫一般的变化起来,最后,又蒸发无踪。 他伸出扭曲的手指,本能的想要抓住季觉。 可距离却太远了。 只差一线…… “只可惜,目前这个剂量还是有点太保守了。” 季觉弯腰端详着他的惨状,忽然提议道:“要不咱们再来一个疗程吧?!” “!!!” 连城浑身,一只只眼睛瞪大了,凸出来,遍布血丝,像是虫子一样,几乎快要挣脱了身体。哀嚎和嘶吼声越发刺耳。 阵阵挣扎。 “干脆,更进一步……” 季觉变魔术一样,从身后,掏出了一个数十倍于之前的巨大针筒,足足有胳膊那么粗,里面满盈着刺目的猩红,跃跃欲试: “咱们直接用在患者身上好了!” 霎时间,信心大增们的医师们眼睛再度亮起,越发兴奋,笑声凄厉又高亢,桀桀声不断。 只有电椅上,骤然传来金属扭曲的尖锐声音。 是连城在挣扎。 凄厉狂啸着,臃肿的肉团之中,竟然有人形的轮廓,隐隐浮现,张口纵声嘶吼,一道道畸形的肢体像是虫子一般的蠕动。 那一瞬间,无数毛发枯萎的顶门上,骤然有一颗埋藏在血肉之中的碧眼睁开,遍布血丝,饱蘸凶戾。 忍、忍、忍、忍、忍……已经,忍无可忍! 竟然胆敢对上主恩赐降临之媒介动手…… “都是你逼我的,都是你们逼我的!” 连城纵声嘶吼,再不顾及的,扯开了体内最后的封锁,一张张大口开阖,声音重迭在一处,宛若雷鸣: “你们都要死!!!” 那一瞬间,在碧眼俯瞰之中,整个时墟仿佛都凝固了一瞬,万象冻结,宛如荒墟之威。但那和荒墟却又截然不同。 因为停滞的并非是血肉,而是如露如电一般难以捕捉和观测到的精神与意志。 乃至,所谓的……灵魂! 无形的波澜自那眼眸的流转之中,骤然扩散,掀起了肉眼所无法察觉的惊涛海浪,瞬间,席卷整个时墟。 自连城破碎的身躯之中,有上位孽物的大权显现,笼罩所有。 转瞬间,季觉只感觉身体一震,好像有什么看不见的浪潮从身上卷过去了。可此刻为了封锁孽物感染而笼罩了身躯的非攻却猛然一震,狂暴抽取着腕表中的灵质储备,将一切作用在季觉身体上的变化尽数弹开了! 再然后,他就感受到了,一切上善的气息和变化被尽数隔绝,排斥! 偌大的住院楼内,在眼眸波光的笼罩之下,已经化为了上善之力的禁区,排斥出了所有的外界干扰和变化。 不止是上善,就连时墟本身的干涉,都尽数消失。 就在季觉周围,一个个医师的身影骤然虚幻起来,仿佛劣质的录像带一般,剧烈的闪烁,卡顿,化为了无法触及的幻影。 只有他们头顶,那一颗无数人面起伏的巨大肿瘤,此刻剧烈的搏动起来,就像是充血的心脏一般,再度膨胀! 当再无时墟的干扰和压制之后,不死之症,肆虐蔓延,放肆的扩展,腐烂和干枯的血肉再度重生。 甚至,比之前还要更加的猖獗。 那一颗诡异的眼眸,缓缓升起,嵌入了其中。 顿时,一道道贯入其中的漆黑剑刃彻底溶解了,没入其中,化为了流转的黑光,加速萃变和转化,令以不死之症中所孕育的祸胎,加速成长! 虚空之中,无以计数的呢喃和细语声散乱的响起,难以分辨,可又在耳边喋喋不休。 仿佛述说着世间一切的奥妙和诡秘,人知、人智所无法理解的莫名真理,难以描述又仿佛完全成立的诸多真理…… 吟诵、赞叹、尊崇、膜拜。 令一切聆听者的意识都迅速的昏沉,狂乱起来。 而无数生长的血肉延伸着,居然变成了一座巨大的骸骨之轮,环绕着肿瘤,不断的运转,神圣又狰狞。 焕发黑红色的光芒。 一条条延伸的肉须从骨轮之上落下,缠绕在了连城的身上,瞬间,便帮助他,挣脱了束缚,再然后,一道道仿佛刀剑一般的血肉器官和骸骨便从连城的身体里被挤压而出。 狂屠之毒,尽数驱散。 血肉衔接之下,而早已经面目全非的连城,再忍不住,仰天大笑:“嘿……嘿嘿嘿……哈哈哈哈哈…… 这都是你自找的!” 满面血眼死死的看向了季觉:“你自找的!” 自吼声里,骨轮再度膨胀,只可惜,就好像发育不全一样,只是膨胀了些许,内部就传来了一阵阵令人牙酸的崩裂声,无数裂隙浮现。 未能得到足够的孕育和栽培,即便是孽物大权依旧无法完成最后的转化,裂界成胎……功亏一篑! 连城脸上的恨色显现,越发狰狞——直到现在,他才终于看清季觉手里碎裂的巨大针管……哪里他妈的还有什么狂屠之毒,完全就是一大桶被污染了的血浆而已! 完全就被耍了个透彻! 但,没关系,即便是如今的上主媒介,依旧足够更替曾经旧有的规则,掌控时墟! 连城抬起双臂,半空之中,俯瞰着脚下渺小的季觉:“现在,汝等草芥,好生感受上主之威权吧——” 伴随着他的话语,骨轮回旋,正中的肉瘤一阵阵激烈搏动,从住院楼之上升起,大放光明。 再然后,在孽物的污染之下,无穷血雨从天而降,泼洒,沃灌着整个远方的门诊大楼,唤醒所有沉睡的患者。 令那些永不饱足的魂灵,彻底癫狂! 就在空空荡荡的走廊里,一个个佝偻的患者跪地,最后的哀嚎着,身体迅速的膨胀,异化,彻底被转变为孽物的从属! 在骨骼和筋膜生长畸变的声音里,饥渴的嘶鸣此起彼伏。 就在病房里,那些奄奄一息的怪物们,在迅速的活跃起来。失去了医师的弹压和控制之后,它们突破了所有的束缚,冲破房门,肆意的在空空荡荡的走廊里奔走,闯入了无人的办公室,暴虐的破坏。 撞翻了地下室的大门,在一根根呲呲作响的泄露管道之间寻觅着血肉的气息,大口饕餮着太平间里的美食。 一颗又一颗猩红的眼睛亮起,看向了中间的椅子,还有椅子上那个被捆的严严实实、正在不断挣扎落泪的教团成员。 蜂拥而上! 惨叫声里,血色瓢泼,骨肉分离,只有一具残破的对讲机滚落在地,再无人理会。 一道又一道饥渴的啸声从沉寂的门诊大楼中传来,此起彼伏,饥渴的怪物们涌动着,响应着连城的命令和呼唤,迫不及待的破开层层牢笼和束缚。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感受着那无数饥渴的嘶鸣,连城却仿佛聆听弦乐一般,乐不可支,遍布血丝的眼眸俯瞰着季觉: “看到了吗?” “——我要将你,碎尸万段!!!!” 可是却无人回应。 就好像……走神了一样。 明明是如此庄严和肃冷的场合,生死之间至关重要的时机。 季觉迟滞的抬起头,看向他,疑惑的歪头。 好像没没听清楚一样。 “不好意思啊,稍等一下啊。” 他低下头,从口袋里杂七杂八的东西里,翻出了一个改装过的空调遥控器,朝着身后怪潮涌动的门诊大楼,按下了启动键。 那一瞬间,曾经的妇产科内,那一具老旧的空调,面板嗡嗡转动着,仿佛启动。 可裸露在外的火线之上,却闪现出一簇短路的火花。 跳跃着,落在了地上,自酒精之中蔓延,瞬间,火光扩散,升腾,跳跃着,灼烧着堆积如山的化学物质。 不止是妇产科,甚至不止是三楼。 四楼、五楼、六楼,乃至地下室……一切灵质蜘蛛能够触及的区域里,所有的电器,都整齐划一的,发出异响。 在那些飘散的粉尘之间,破碎管道之中不断冒出的浓郁煤气,氧气制备间里一个个被打开的巨大氧气瓶,嗡嗡作响仍旧在剧烈运转的氧气制造机,在地上到处流淌的汽油,乃走廊和设备间里,数个闪烁着诡异红光的管状物。 此刻,在遥远信号的呼唤中,它们发出了整齐划一的滴滴声。 再然后…… 所掀起的,便是仿佛要将整个时墟都彻底撕裂的,震怒巨响! 最开始,是从地下室的碎窗之后所喷出的一点焰光,再然后,是仿佛怒龙一般充斥了所有过道、走廊乃至办公室的猩红烈焰,到最后,自下而上,就像是一根八块钱买来的莲花生日蜡烛一样,在尖锐刺耳的巨响之中,烈焰回旋着,蠕动,迅速蔓延! 只有火焰。 火焰喷薄,火焰涌动,火焰升腾…… 火焰,吞没了一切! 火光,照亮了所有! 前所未有的气浪席卷之中,主治大楼的无数玻璃碎片飞迸,再然后,随着地基的垮塌,庞大的建筑寸寸断裂,像是折腰的巨人一般,沐浴着烈焰,垂首叩拜。 无以计数的尘埃弥漫,浓烟滚滚。 而残肢断骸和鲜血,真正的变成暴雨,和碎石一起,从天而降,扩散猩红。 “呼!爽啊!” 季觉迎着扑面而来的灼热,忍不住吹了声口哨,双手叉腰,“我老早就想这么干了!” 说着,他回过头,看向呆若木鸡的连城: “对了,你刚刚说什么来着?” 第171章 小开不算开 第171章 小开不算开 火焰奔流,升腾。 灼热的狂风夹杂着大量的尘埃和碎石,飞迸洒落,连带着血色。 而就在门诊大楼之外的广场上,一个个狼狈的身影正在躲避着暴雨一样的残肢断骸,脸色惨淡。 在最后面,童画气喘吁吁的擦着额头上的汗,感觉自己从没有这么累得像条狗过……季觉那王八蛋一卷记录册送过来,嘴巴都不动一动,反而是她自己跑断了腿。 一路上胆战心惊的扛着他给的炸弹,到处安装就算了,什么煤气氧气阀门还有各种粉尘抛洒装置……全都是她手动操作的。 可以说,倘若季觉这个恐怖分子是幕后黑手的话,那她也逃不过法网制裁,这要是在外面,搞不好童职务那个家伙,就要黑起脸来,大义灭亲了! 让自己堂堂童家的大小姐来爆破医院…… 季觉的狗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 传扬出去的话,那可就是一辈子的黑历史了。 不对! 童画忽然警觉——这狗东西,该不会是想要拿这个来拿捏自己吧?! 但怎么说呢…… 此刻眼看着这么大一个玩意儿在自己眼前爆掉,还是自己亲自埋雷接线,她居然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成就感和刺激从心头浮现。 感觉还挺爽的? 可惜,爽快并没有持续太久。 就在医院的废墟之下,一具残缺的怪物之间,忽然有痛苦的嘶吼声响起。残垣断壁猛然隆起,再然后,无数人头拼凑而成的诡异巨首终于,展露面貌! 医院封闭的二楼之中,那一具不知道多少患者异化畸变而成的灾兽! 此刻光是看着,她一个以太就已经头皮发麻了。能够感受到那就算是直面爆炸也毫无动摇的旺盛生命力,乃至凶戾饥渴的气息…… 这要是放在时墟之外的话,恐怕就已经足够评定为危害级,足以专门调动军队去进行剿灭了吧? 但此刻,她却丝毫不慌的后退了一步,将一个个如同行尸走肉一样的天选者护至胸前。 连带着神情抽搐的谢岚。 “交给你了。”她说。 谢岚的眼角一阵狂跳,无可奈何的一叹。 “虽然提前通知我和其他幸存者撤离,这一点我很感谢你,但我只是个研究者啊。”他冷淡的问道:“就算退一万步来说,季觉怎么就知道我一定会帮他?” “他说……” 童画回忆着记录册上的内容,神情也古怪起来:“——我的身份你清楚,如果你护驾有功的话,童家好处大大地有。” “我不缺钱。” 谢岚不假思索的摇头,嘴角不屑挑起。 搞笑呢,我们涡系的研究投入虽然大,但起码投入和产出是成正比的好吗!况且,自己还背靠着医疗业务这种印钞机。 以为谁都跟你们余烬一样是无底洞啊?! 笑死个人了! “他还说了……” 童画继续转述着季觉的话语:“如果你一点用都没有的话,素材别想分半点,不死之症的标本他独占了。 包括你现在收集的,安全局都要给你全部薅掉。” 她停顿了一下,原文转述最后的必杀技: “——这位医生,你也不想自己的行医执照被吊销吧?” “……” 一言既出,谢岚不屑的笑容僵硬在了脸上,眼眶阵阵跳动。衣领之下的口袋里,老鼠已经笑得到处打滚,快停不下来。 哈哈哈,姓谢的你特么也有今天?! “你们余烬这帮工匠,都特么丧良心啊!” 谢岚恼怒着,只想一口吐沫吐在那张狗脸上:狗东西早就惦记上我了吧?自己找死还拉我一个人畜无害的医生下水? “……敲边鼓的话,我姑且还有点能力。” 他咬牙了许久,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别指望我去帮他搞不死之症嗷!” 话音刚落,扰动的灼热狂风之中,一缕缕如梦似幻的微光浮现,无以计数的蛊毒自灼热之风中扩散开来,展开虫翅,翱翔。 宛如绚烂的波光一样,化为河流,吹向了废墟之中癫狂挣扎爬出的灾兽。 霎时间,灾兽之首上,无数狰狞的人头仿佛陷入了梦境一般,神情纷纷扰动,空洞的眼睛里浮现出绝望或是怨毒的神色,自流转中癫狂。 居然就这样一头扎进废墟里,和烈火和废墟里看不见的怪物搏斗了起来。 再然后,谢岚吹了声口哨,顿时身后行尸走肉一般的傀儡们纷纷动了起来,原本昏沉的眼瞳浮现出一丝清明,再然后是恐惧和惊慌。 “去,搞定那玩意儿。” 谢岚忍着心痛往前一指:“搞定了的话,我执行契约,我放你们出院。” 霎时间,那些混乱的眼瞳纷纷亮起,几乎狂喜。 甚至都不用谢岚再催促,不要命的扑了上去。 令那狂暴的怪物,无暇顾及其他。 此刻眼看着自己大张旗鼓调动的上位染化居然刹那之间被送上天,此刻骨轮之下,原本气势昂扬的连城,顿时,陷入了呆滞。 茫然,疑惑,难以理解。 他妈的我那么大一个门诊楼呢? 哪儿去了? 没了! 短暂的死寂里,他只听见了‘扑哧’一声,从下面传来。 如此清晰。 可当他垂眸怒视时,便看到季觉环顾左右,捂嘴的模样,原本血色充斥的眼眸,此刻越发的猩红,狂暴。 “我要杀了你!!!!” “可以了,可以了,重要的事情说一次就够了,杂鱼台词没必要一直喊来喊去……你的活儿呢?拿出来啊!” 季觉歪着头看着他,勾动手指:“有打火机就咬打火机,再不显摆一下的话,你可就没机会了!” 说着,他停顿了一下,笑容就变得越发嘲弄:“这位主祭,你也不想让人知道化邪教团都是一帮只会喊口号的垃圾吧?” 你这是自寻死路!!! 连城暴怒着,原本是想要这么喊的。 可在他张口的瞬间,居然回忆起的,是季觉的嘲弄,此刻羞耻和怒火交错之下,居然就连放狠话都已经没了底气。 而更令他无法忽视的,是那背脊之上蔓延的恶寒。 乃至心头所涌现的压力和慎重。 此刻,几乎和上主之媒融为一体的连城,在面对季觉时,居然会感觉到战战兢兢、如临大敌! 不止是前面那阴毒狠辣的操作和对时墟内规则的利用,更是本能的提醒和来自经验的领悟…… 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诉他——眼前的家伙,绝对是货真价实的怪物! 如今已经面目全非的住院大楼里,早已经化为魔境,就在上主之力降临的瞬间,一切上善之力都应该被尽数驱逐,化为黑区。 可现在,那个天选者却依然活蹦乱跳的站在自己的面前,毫发无伤。 而就在连城身后,骨轮运转无休,肿瘤如心脏一般搏动,上面的眼球已经俯瞰所有……可足以令天选者都瞬间畸变的孽物凝视,此刻竟然在季觉身上,毫无作用! 自这魔境黑区之中,季觉的灵质之光依旧闪耀着。 毫无任何的动摇。 甚至就连之前不死之症的侵蚀,都未曾让他有分毫的变化。 如今,即便是和骨轮合为一体,连城心中的颤栗也未曾减缓分毫,反而因为那一张嘲弄的笑容,越发疑神疑鬼…… 一旦出手,便毫不留情的,全力以赴!!! “——死来!” 自骨轮回旋的轰鸣之中,半空之中的连城伸出了手,升变一系的气息和孽物晦暗波动融合在一起,万千精神自此刻整合为一。 再然后,自上而下的,降下绝罚。 纯粹的灵质重重质变之后,就化为了作用在灵魂之上的狂暴冲击,裹挟着孽物之染,激射而出! 一道、两道、三道、四道…… 无分先后的灵魂冲击重迭在一处,在半空中都形成了一道耀眼又狰狞的黑暗轨迹,笔直穿刺而来。 再然后,凄厉的惨叫声便响起了。 哭号尖叫。 就在季觉的手中,链子一扯,缝合鬼胎便骤然出现在了他的手里,好像盾牌一样,顶在了足以瞬间击溃任何意识的灵魂冲击的前方。 没有丝毫的技巧,直接字面意义上的脸接输出,正面吃掉了所有连城的输出。 那过于充沛的灵质冲击和血肉碰撞在一处,居然掀起了一声嘭的闷响! 不,或许不是碰撞的声音。 是脑血管爆裂之前的最后哀鸣。 有那么一瞬间,鬼胎原本缝合而成的小脑袋膨胀到了原本两个的大小,眼耳口鼻之中的粘稠血色瞬间蜿蜒而出。 而两颗挤出了血肉的灵质头颅已经瞬间爆裂。 可紧接着,居然又在非攻的重塑之下,强行弥合,只能绝望的挣扎,惨叫着,硬吃下一道又一道的灵质攻击。 灵魂破碎、神智分裂、意识癫狂,记忆清洗……这些副作用根本无足轻重。 只要非攻在手,就能顷刻之间重塑。不管是被灵魂冲击洗成了智障还是被暴虐的邪愚之染给畸变成了怪胎,都无法结束。 “就这?就这?就这?” 季觉几乎快笑出了声,挥舞着手里惨叫的鬼胎:“听见了吗?它问你有没有吃饭,让你用点力……” 顿时,鬼胎哭嚎的声音越发高亢和凄厉了起来。 嘲笑和哭声,就像是针一样,一根根的刺在了连城的脸上,令面色自涨红和铁青之间流转:“我要你死!!!” 自连城的咆哮里,骨轮再度矩阵,血肉之上的眼眸大放光芒。 更胜之前的狂暴洪流再现。 喷薄而出…… 而在那之前,所响起的,是惊心动魄的,铃声。 就仿佛,来自幽冥。 “没活儿了,是吧?” 季觉说,“接下来,到我了!” 不知何时,他已经掏出唤魂铃,塞进鬼胎手中。 再度,摇响! 叮—— 唤魂铃第一声响,唤醒感知领域内的所有残灵。 当鬼胎手中,那一枚不论怎么挣扎都无法甩脱仿佛焊死在了它手上的铃铛,发出第一声脆响时的时候,来自幽冥的感召和呼唤,便已经,遍及时墟!!! 就像是手握着烧红的铁块那样。 鬼胎的惨叫声越发高亢,头颅之上,浮现出一道凄惨的裂口,无数灵质散逸而出。难以承受来自唤魂铃的恐怖压力和榨取。 这些日子它肚子里吃下去的所有灵质,被尽数耗空! 曾经叶教授施加在上面的限制,此刻已经在季觉的解离术之下,被尽数解除——本来这就不是什么特别严实和焊死在上面的封锁,恰恰相反,在施加限制的时候,叶教授还专门削弱了相关灵质回路对解离术的抗性。 可以说,一触即溃! 鬼知道,出门在外什么时候要拼命,叶教授当年下时墟探裂界搜刮古墓的时候遇到的危险数不胜数,险死还生之际更是多到自己都记不清。 该拼命的时候就拼命,这种封锁平日稍微顾忌一下就行了。 真到重要的时候,就应该一把撕下来。 ——他妈的和你爆了! 铃声脆响,回荡在混沌的时墟之内,霎时间,所浮现的,是遍及了每一寸土地,笼罩了一切空间,乃至从废墟之中所喷涌而出的……残灵瀑布!!! 碧绿的幽光无所不在,密集到令人发指,就在季觉不惜(鬼胎)代价的状况之下,尽数被从沉寂之中唤醒。 睁开眼睛。 再然后,季觉的手掌晃动,攥着鬼胎的小手儿,第二次摇下——唤魂铃第二声响,激发所有残灵凶性! 嘭! 最先爆炸的,是鬼胎的头颅。 就像是被卷入了绞肉机里一样,在唤魂铃不限限制的狂暴抽取之下,两颗灵质头颅瞬间粉碎,可紧接着又被再度重塑,强行维持着完整。 小小的身躯迅速的干瘪,仿佛焦尸,分崩离析。 再然后,季觉腰间的满满当当的骷髅灵质笼就塞进了鬼胎的怀里,不知道搜刮了多少患者和怪物,连带着八九个天选者的所有灵质残留,在刹那之间,被尽数饕餮一空。 而铺天盖地的碧光,自铃声的扰动之下,已经化为了滔天的海啸。 奔流肆虐,浩荡席卷。 千万声重迭在一起的凄厉哀嚎声回荡,就化为了无处可逃的灵魂冲击,不止是季觉口鼻之间的鲜血狂流,就连半空之中的连城都不由得眼前一黑。 而最后,干瘪破碎的鬼胎之手上,唤魂铃落下,落入了季觉的掌中,被握紧了,嗤嗤作响。 这是绝对无法假手他人,也无法使用别的方式逃过的最后难关。 他深吸了一口气,迎着连城所掀起的洪流冲击。 ——摇响第三声! 叮—— 明明是如此清脆的一声铃响,却令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毛骨悚然。 自灵魂之中感受到了,此刻蔓延开来的恐怖阴影…… 而自季觉意识中所响起的,乃是几乎令灵魂都为之碎裂的雷鸣! 哪怕是大半的压力都已经被鬼胎所承担,此刻在瞬间,尸骨无存,可最后这一道来自唤魂铃的恐怖压力,依旧令他眼前一黑,笼罩在灵魂之外的非攻剧震着,几乎难以维继,浮现裂隙! 从未曾有过的撕裂之痛从灵魂之中浮现。 体内的灵质顷刻之间消耗一空,几乎将灵魂都彻底榨干,紧接着,便是紧急更替了灵质输出的灵质储备库。 腕表之内的储存,跳水一般的,瞬间下跌。 自从进入时墟以来,就连面对上位之孽的侵蚀,季觉都未曾受到如此惨烈的创伤,但此刻,他却感觉自己快要被这破铃铛里所传来的恐怖吸力给抽成灰烬! 好在先后有了鬼胎的缓冲、颅骨灵质笼的消耗,乃至腕表中的灵质储备库,乃至非攻的支撑和庇佑。 这一件专门为重生级的天选者所打造的赐福造物,自此终于真正的焕发出属于它的力量! 瞬间,扑面而来的狂暴洪流,戛然而止。 停在了季觉的面前。 即便是下一瞬便足以将他彻底撕扯成粉碎,让他神魂俱灭,此刻,这一线只差,就宛如天渊,无法跨越。 就好像,时间停止了。 此时此刻,整个时墟之中,升腾的烈火、飘散的尘埃、坍塌的废墟、狂暴的怪物乃至一切灵质变化。 尽数停滞。 或者说,被看不见的手,把持在掌中! 轰鸣声骤然扩散。 天穹之上,骨轮震怒的动荡,仿佛要延续回旋,可是却无从运转……早已经被无形之手死死的握紧! “万物繁荣,乃此手所造。” 季觉抬起头来,轻声说:“世间一切所有,皆为十指而成。” 此刻,就在他的身后,有一只洁白的羽翼缓缓展开,然后是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看不到来处的纯白羽翼彼此重迭着,延伸,升上天空,遍及所有。 再然后,羽翼之上,有一只眼睛缓缓的睁开了,千只,万只,仿佛无穷无尽,俯瞰一切。 而伴随着无数羽翼的重迭和变换,千万合拢的手臂缓缓展开,舒展真型,数之不尽的手指交错,便好像抚摸着时墟中的变化万象! 明明是无数仿佛沙砾一般的残灵所铸就,可眼前这莫可名状之物,却令连城的肺腑和心脏都为之颤栗了起来。 难以理解,无法明白,也搞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仅仅只是一件临时捏合而成的造物,居然便足以同掌控整个时墟的骨轮分庭抗礼,甚至,压下显现的上主大权! “没见过吧?” 季觉抬起手,擦拭着口鼻中不断渗出的粘稠血液,咧嘴一笑:“别怕,小开不算开。” 那一瞬间,便随着他的话语,那升上天穹的无穷羽翼、眼瞳和手臂所聚合而成的庄严之物,展翅、睁眼、舒展臂膀,张开手指。 再次的,掌控所有! 举世一滞。 时墟万象,再一次落入了那数之不尽的掌中。 这便是,非攻之造! 这便是倾尽唤魂铃的一切力量,烧尽所有的残灵,由季觉参照自身所见证的最强之物,所完成的结果。 仿照昔日水银孽化的姿态而再度显现的…… ——灵质创造·圣贤残影! 第172章 不是开了,是没关 第172章 不是开了,是没关 唤魂铃,只是工具,不要对工具抱有过高的期望。 这是曾经叶教授所给予的忠告。 工具,只有被人使用才会有意义。同样,工具的价值,很大程度上,不在于工具本身,而在于使用它的人…… 唤魂铃诚然是一件不可多得的赐福造物,甚至再努努力,质量提升一点,或者配套齐全的话,完全称得上是天工。 可以说,每一个余烬和以太都会不惜一切代价的渴望拥有它。 可之所以它对余烬和以太之道有如此吸引力,关键在于……其他的上善追随者根本没必要这么麻烦。 要知道,它的造物强弱与否,除了被残灵的数量限制之外,归根结底,在于使用者本身的造诣。 在有限的灵质和材料之中,如何能够锱铢必较的省略掉一切浪费之后,将这一份灵质最大限度的化为毁灭的载体。 从而最大程度的,将工匠的理论水平转化为实际的战斗力! 同样的铃铛在叶教授和在季觉手里,差别之大可以说,天上地下。 倘若只是根据自身的臆想,随便去捏出黑皮大蜥蜴来,便指着这玩意儿说是个哥斯拉,那么最后充其量所得到的,也不过是一个样子货而已。 甚至不用敌人动手,搞不好一阵风吹来,一触即溃。 它的原理注定了限制诸多——必须有足够的位阶承受压力,必须有足够的残灵供应消耗,必须自身对理论有所理解,必须源自自身的领悟和感知,同时,也必须自身能够掌控,不至于反噬。 这季觉可太有理解,太有经验了。 自从成为天选者以来,他所见过的、他所认知的,同时又是他所能够理解的最强的生灵与姿态……除了曾经斩断天元之塔、甚至一举颠覆时光的圣贤水银之外,还能有谁呢? 这是非攻之真髓,同样也是非攻之传承。 此为余烬之精华,也是余烬之圣贤! 前有先知倾囊相授的经验和原理,然后有自己亲眼所见证和感知的姿态,后有变革之锋干涉之下自身的亲身体会…… 季觉可以拍着胸脯说——整个世界,没有人,比我更了解水银! 没有人! 可即便是如此,也依旧太过离奇了…… 对于季觉而言,整个创造过程都简直顺畅的不可思议! 当‘再现水银’这样的念头浮现在心中的瞬间,非攻便理所当然的运转起来,直接接管了唤魂铃的运转。 双手之上繁复印记浮现,向着铃中蔓延,再然后,伴随着最后的铃声,一线焰火之光便自无穷残灵之中显现。 自非攻之矩阵里,曾经天人所留下的一切痕迹和记录自行流转,投映其中,显现范本。 这便是水银所留给后继者的最宝贵的遗产。 她以天选者的姿态统和赐福,成就自身,自遥远的过去奠定起源,与现世之中显现而成的天人之姿态,圣贤之完型! 万翼、万眼、万手的形象,不过是这一力量最适合在现实之中最恰当的概括。 就像是一张早已经完成了的设计图。 在这一引导显现的瞬间,无尽残灵所萃变而出的灵质便自发的汇聚,本质成型、贯通原理、融合肌理,展开羽翼…… 最终,显现真容! 遵从着后继者的呼唤,这一份以非攻所传承的力量和愿望,自时墟之中再度显现。 至于是否会反噬…… 开玩笑! 作为非攻之造,继承了曾经水银绝大多数痕迹,就算是个样子货,对邪愚的厌恶也绝对在反噬自身之上。 仇恨根本落不到自己身上啊! 更何况,此刻不论是残灵所留下的怨毒和苦恨,乃至这一道残影的模糊本能,全部都一丁点针对自己的意思都没有。 甚至…… ——倾囊相助! 只是瞬间,便撕裂了孽物的感染和阻隔,再度将一切把持在手中! 即便是没有创世论,没有圈境,没有诸多早已经和灵魂融合的赐福,没有灵质,同正体相比,根本不足万一。 可就算是不足万一,也足够将眼前化邪教团的孽物碾成粉碎! 此刻,圣贤之影于天穹之上运转,万手展开。 早已经化为本能的流体炼金术随着那暴虐的灵质波动,遍及所有,再然后,那仿佛莲花一般妖艳展开的圣贤之影上,有一根手指抬起,缓缓的,向着虚空点出。 然后,仿佛瀑布一般的灵质回路从其中,喷薄而出,笼罩天穹,覆盖大地,宛如锁链一般,向着震怒的骨轮延伸而出,层层束缚,重重缠绕。 天象变化,仿佛有日出日落,月圆月缺,地壳耸动,仿佛湖海澎湃,江河奔流。 天与地自此手之下行将再造。 一柄隐约透明的无形之剑,却自万物灵变流转之中,自虚空之中被抽出——看之不见,听之不觉,肉眼凡胎难以窥见。 可此刻抬头的时候,一切有灵之类都分明的能够感受到:在万手环绕之下,圣贤投影的正中,分明是有一把剑存在的! 断绝不义之征,此为非攻;祓除高下之分,此为尚同;否定既定之生涯,此为非命;奠定相利无伤之世,此为兼爱;重铸此世所有,此为天志…… 无穷精髓流转之中,汇聚在看不见的剑刃之上。 仿佛传来了一声遥远时光之前所遗留的轻叹。 再然后,万手持剑。 举世之锋,自此而出! 骨轮剧震,血肉之上,那一颗碧绿色的眼眸猛然瞪大了,眸中光芒流转,色彩万化。 无穷邪见、异想、谬论、谵妄自光中流转,喷涌,自虚空之中化为了一扇巨镜,映照着整个时墟,就分裂出无穷的幻影和可能。 一切都在变化,刹那之间,千变万化,世界顷刻之间一片荒芜,然后又仿佛人声鼎沸,时而颓废苍白,时而纷繁喧嚣。荒野、山川、城市、天国,亦或者地狱。无穷可能自镜的映照之中浮现,抵挡在圣贤之影的前方。 可破裂哀鸣之声,却不绝于耳。 重重异想和变化自无形之锋的劈斩和穿刺之下,尽数碎裂,剑刃摧枯拉朽的向前,斩灭一切邪想异见! 自升变之影中所萌发的孽物分支仿佛震怒咆哮,控诉着眼前这一具虚假的空壳,嘲弄、诋毁,乃至否定! 可空壳不在乎。 源自圣贤的投影不具备理智,并不曾拥有自我,甚至就连曾经的本能都十不存一。之所以没有在显现的瞬间就立刻崩溃,不过是因为季觉的呼唤而已。 遵从着这一份源自非攻的共鸣,执行着这一份来自后继者的恳请,再一次的践行圣贤的职责…… 孽物,死!!! 无形之剑自顷刻之间变化,仿佛以一化万,自万手挥洒之中封锁天地时墟,针锋相对的向着寄生其中的孽物猛攻。 而在急速回旋的骨轮之上,那一只眼瞳此刻怒目睁圆,无穷光芒变化里,仿佛有灵魂不断生灭,阐述邪见异想,一次次重新染化整个时墟,抵抗着来自圣贤投影的修正。 那变化和交锋实在是太过于高远和迅捷,瞬息万变。 以至于,季觉根本就连看都看不懂。 摇出来的大腿操作太过于高端,以至于脱离了萌新理解的极限。 不过没关系。 ——‘宝可梦’打架的时候,训练师们怎么能闲着呢?! 季觉,深吸了一口气。 再然后,骨轮之下的半空之中,连城,忽然眼前一黑。 不由自主的,倒飞而出! 当迟滞的视觉终于将一个大逼兜子在他的视线里缓缓放大的过程传递到意识里的时候,他才听见了那回荡在空气之中的话语。 “给爷死!” 嘭! 就像是看到了一个卡在框上的篮球一样,季觉跳上去就是爆扣,把他砸在了地上。可不等他反弹到半空中再落地,凭空的轰鸣便再度爆发。 宛如鬼魅那样。 季觉再度出现在了眼前。 近在咫尺。 半空中徒劳挣扎的连城瞪大了眼睛,下意识的想要捂住脸,再然后,才看到那在升变一系赐福下近乎数十倍放慢的动作。 抬手,顶肘,下砸。 en!的一声怪响,连城的眼珠子从眼眶里弹出来了,整个人自腰部向下中折,再度砸在了地上。 又自碎裂的剧痛中,再度弹起。 眼睁睁的看着季觉一个高鞭腿,一脚蹬在自己的下巴上,纯粹的力量击溃了意识所构成的无形防御,尽数倾泻在粉碎如泥的下颌骨。 脖子都差点被这一脚给蹬断! 快!太快了! 比他妈的白鹿还要快! 同时,又硬的离谱,就像是铁石,不,这坚固和稳定程度,甚至更凌驾于铁石之上…… 认真的吗?自己脑子出问题了吗?什么鬼?! 你特么是怎么做到的啊?! 无以计数的问题从连城的脑中浮现,可无数的问题好像都是同一个,理解不了搞不明白,甚至比孽物恩赐和污染还要更加离谱。 更恐怖的,却不是这匪夷所思的速度、力量和硬度,而是那一双手……每一次击打在自己身上时,所爆发出的灵质冲击! 就像是突破了肉体的桎梏,直接殴打在他的灵魂和早已经孽变的矩阵之上,就连赐福都难以稳定运行,自那扩散的灵质波澜和冲击里难以为继,无从反抗。 倘若不是此刻上主的恩赐还衔接着自己的话,恐怕他早已经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套彻底从肉体到精神都打爆了! 连城尖叫,眼眸浮现幻光,同样的调动了和季觉此刻使用的赐福装备相同的超然视界,甚至加速的频率和倍数远超季觉之上,想要以逸待劳、以快打慢,再然后,他才发现……挨打的还特么是自己! 对于升变一系来说,只要超然视界加速,什么打斗都能玩成深思熟虑的回合制,可就算是回合制,遇到这种一回合动特么好几十次,拳拳破甲带暴击、平砍带顺劈的癞子角色也特么没法玩啊! 就像是打木头桩子一样,季觉短短几秒钟之内就在连城身上打完一整套陆锋秘传军体拳,甚至连气儿都不喘一下,神清气爽的要命。 可在骨骼碎裂和重生,接连不断的剧痛里,连城的眼睛现在才终于看清楚…… 重点根本不是季觉。 而是那一只自始至终都按在季觉肩膀上的半透明手掌! 自那指掌之下,灵质回路如瀑布一般井喷,笼罩季觉浑身上下,刻入皮肤、血肉、骨骼和内脏之中…… 强化!强化!强化! 就好像坐牢了好几局之后终于反应过来,点开bss属性表,结果看到好几排溢出屏幕边缘的buff图标一样。 连城,眼前一黑又一黑。 这还打个蛋啊! 这狗屁匹配机制不改就算了,这帮狗屎上善就根本没打算搞反作弊系统是吧? 时隔多年之后,曾经因为愤恨和憎恶诸多辉光而投入化邪教团的连城,再一次的感受到曾经的屈辱和无力。 他找遍了整个世界,找到了远大前程,找到了上主恩赐,好像找回了曾经的尊严,可唯独没找到举报按钮究竟在哪儿…… 狂怒的眼瞳之中,血泪蜿蜒: 他一直在开! 从开始转到现在,演都不演,压根就没停过啊! 就在天空之上,那正按着上主媒介狂揍的圣贤残影,甚至在百忙之中,都不忘记伸出一只手来,按在季觉的肩膀上,源源不断的施加着强化。 应该说:反过来,调动季觉的非攻矩阵,对季觉自身进行操作,施加余烬一系最擅长的物性调整。 以凌驾于季觉极限之上的精细操作,强化要害、提升韧性和强度,同时,配合着机械降神……将季觉自身的肉体化为了机械! 此刻的季觉,浑身上下都挂满了数不清的上善图腾,甚至就连脚后跟上都刻了俩荒墟的徽记,强化血肉。 此刻,再度,破空而至。 那一张嘲弄的笑容在连城眼前迅速放大,近在咫尺。 轻描淡写的拨开了他试图格挡的手臂,侧身,躲过了蓄势已久的灵魂冲击,双脚已经如钉一样的在地上站定了,再然后……便是从叶教授的体罚式灵质攻防课上偷学来的,日字冲锤! 巨响延绵,轰鸣不断! 这要是叶教授在场,恐怕都没眼看——架势松散、衔接迟缓,徒有其型,基本上没一个动作是标准的。 可即便是叶教授再怎么看不过眼,也没办法否定,此刻季觉的每一个动作和每一拳,都完美的符合力学中最简单和最精炼的运作方式,毫无任何一丝一毫的浪费,最大程度上将每一分力量都尽数倾斜在对手的身上。 就像是机械自智能的运算之下,按照最简练直白的方式,最大限度的输出做功! 而相比肉体的疼痛,真正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风中传来的怜悯低语:“看来,你的上主也没那么喜欢你啊……” 不然的话,祂怎么不跟我摇来的大腿一样,帮你代打一下呢? 连城暴怒咆哮,目眦欲裂,再裂,三裂,四裂,可裂来裂去,却只能无能狂怒。 毕竟,同谎言和欺骗相较,真相往往才是最破防的那一把快刀。 苦苦追逐的女神高贵冷艳对我爱答不理,我甘之如饴。可鬼火车座上的清纯女孩儿揽着黄毛的腰,回眸甜蜜一笑时,才是对舔狗真正的暴击…… 你妈的,凭什么啊! 凭什么你摇来的大腿出工又出力,说干邪愚就干邪愚。 可偏偏自己这么久以来工于心计的计划了所有,付出了一切,卖血卖力卖子孙,此刻上主却就连一丝一毫的庇护都没有顾及。 甚至,就在这同时,他作为上主降临的锚点除了被季觉毒打之外,同时灵魂还要忍受圣贤投影的猛攻余波传来的阵阵冲击,分担伤害。 狼狈躲闪和后退里,连城的脸上,几乎血泪喷薄。 嘶吼尖叫,呐喊。 “给我死!!!” 不顾此刻上主所施加的庞大压力,也不顾及灵魂崩裂的后果,他全力以赴的调动了一切力量。 碎裂的双手在精神的强制下,再度伸出,死死的抓住了季觉的肩膀,再然后,连城的面孔凑近了,海量灵质化为烈光,从眼眸之中喷薄而出! “见证真正的主宰,和吾等融为一体吧!” 连城狂笑着,上位之孽所流转的海量邪见、恶念、谬论与谵妄,自这灵质洪流之中,尽数涌入了季觉的灵魂之中。 可在那一瞬间,他终于看到了,季觉嘴角所勾起的,笑容。 就好像,如释重负。 在风中,一声幽幽的轻叹传来。 “终于……上当了啊……” 恶孽洪流的灌输之中,本应该毫无反抗之力瞬间孽化的季觉,却缓缓昂起头,向着近在咫尺的连城咧嘴。 明明如此和煦,可在连城的眼中,却狰狞如鬼。 面对上位之孽的污染,他根本没有丝毫抗拒和恐惧,甚至还在大喜过望的,暴风吸入! 融为一体是吧? 好啊! 不过有一件事,我忘记告诉你了。 刚才一直到现在,其实还不算开,而现在……不好意思,我忘关了! 那一瞬间,笼罩在灵魂和肉体之上的矩阵无声的收缩,就这样,解开了枷锁,任由不死之症的感染和连城的侵蚀扩散开。 而就在季觉的眼前,久违的弹窗显现:检测到内部灵质畸变,是否抽取? yes! 就在季觉毫不犹豫的点下那一瞬,哀嚎终于爆发。 不止是近在咫尺的连城,就连天穹之上的回旋的骨轮和邪眼,也传来了高亢刺耳的悲鸣…… 仿佛有暴风显现,就在季觉的灵魂之中,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骤然张开了,暴虐抽取着一切畸变和侵蚀,瞬间,便将侵入体内的邪愚之染尽数吞尽。 可依旧不曾饱足,转而饥渴的寻根溯源…… 逆行而上! 顺着此刻连城主动开放的连接和灵魂,冲入了对方的身体和灵魂之内,饕餮鲸吞,更甚至,逆着灵魂和灵质之间的衔接,笔直的向上…… 将饥渴的小手儿,伸向了高高在上的上位之孽! “啊啊啊啊啊啊!!!!” 连城剧烈的痉挛着,浑身抽搐,下意识的想要松手,可是已经晚了,他的双臂反而被季觉拽住了,扯住他的肩膀,强行扳起了他的脑袋。 无穷邪光汇聚成的洪流无法自控的从他的眼耳口鼻之中喷出,尽数汇入了季觉的眼眸之中,就像是落进了看不见底的深渊。 瞬间榨干,再挤不出一点灵质,可这依旧还没完。 那恐怖的吸力,已经顺着他和上主之间的共鸣,蔓延向了天上的骨轮和邪眼。 就算是他想要停下来也来不及了。 即便要中断这一份和上主之间的共鸣和衔接都无能为力。 就好像一时性差踏错,抱上了成熟阿姨的黑丝大腿,自以为是荣华富贵享用不尽的傻小子。当看到阿姨手里拿出来的皮鞭蜡烛钢丝球小钢钉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想要活命,只能拨通老家的电话,骗更多的好哥们跳进无底洞来,才能再苟延残喘一段时间。 在察觉到这一点的瞬间,连城的面色变化,震惊、惶恐、痛心又悲愤,然后,毫不犹豫的将自己和上主之间的链接和共鸣拉满,开到最大! 上主加油!靠你了! 精神点!好样的!别丢分! 干死他! 第173章 骗子 第173章 骗子 从一开始的怒不可遏到惊慌失措,从负隅顽抗再到从善如流,一切的变化,甚至短暂到不到一秒钟。 连城的速度之快,就连此刻半空之中的上主都没反应过来。 然后…… 就特么开始遭老罪了! 从降临开始,就没顺利过。 从一开始就是个早产儿,刚睁开眼睛就特么看到下属献给自己的老窝被炸上天,正准备勃然大怒,就看到一个小虾米摇出来个鬼东西,而且偏偏就是那个鬼东西把自己按在地上一顿毒打,它甚至都没有来得及反抗。 再然后,就特么背刺来了! 那一刹那,天空之中的骨轮剧震,迸发出刺耳的凄厉鸣叫,就好像震怒呐喊,惊恐咆哮。所有人都听不清它在说什么,只感觉它骂的一定很脏。 非常脏。 自这一具未曾发育完成的身躯内部,好像忽然多了一张巨口,贪婪大口,饕餮吮吸……就像是挤一个牛奶盒子一样,对准了对自己重要性更胜过血液和灵魂的本质,咕噜噜的猛嘬! 短短几个弹指的时间不到,连眸中的邪光都开始闪烁,难以为继。 可偏偏,眼前的对手却半点体育精神都没有。 瞬间狂暴! 激烈的燃烧之中,圣贤投影的万手挥洒,数之不尽的无形之剑劈斩,横扫,瞬间落在了骨轮之上,摧枯拉朽! 宛如打铁,火花飞迸。 一道道惨烈的缺口自骨轮之上崩出。 再然后,自风暴一般的蹂躏之中,千万无形之剑骤然合拢,自正中,穿刺,贯穿核心! 无可阻挡的坍塌和崩溃开始了, 而就骨轮正中,镶嵌在肉瘤之上的邪眼疲惫的眨动着,仿佛有一缕如泪珠一般的血色,缓缓滑落。 累了,真的受够了…… 赶紧毁灭吧! 时墟套路多,我要回漩涡! 邪眼最后回眸,自震怒和悲愤中,恶狠狠的瞪了下面那两个小虫子一眼——狗屎教团,嫖我恩赐,抽我神髓,骗我毒打! 下次别让我再看到你,不然你就死定了! 紧接着,就仿佛不堪受辱一般,猛然膨胀。 残存的所有邪光尽数迸射而出,坍塌的骨轮再一次的开始了无休止的生长和膨胀,疯狂的催化,直到尽头…… 自残影的蹂躏之下,轰然爆裂! 无穷风暴从其中喷薄而出,瞬间,笼罩一切,遍布所有。地动天摇的恐怖震荡里,整个时墟都仿佛在无法维持,即将分崩离析。 可紧接着,一只只无形之手,却再度的,将万象握在了手中。 死死的攥住这扩散的毁灭,将其封锁在万手交织所构成的囚笼之中,灵质回路自风暴中生灭,一只只羽翼凋零、眼睛合拢,化为细碎的闪光,升上了天空,飞往四方。 宛如星辰爆裂一般的恐怖闪光,就这样,消散在了一只只手掌的覆盖之中。 直到最后,圣贤残影之上,最后的羽翼展开,残存的眼眸流转,望向了下方的大地。 就好像,看了一眼那个仰望着自己的年轻人。 于是,它的眼眸便仿佛弯起细细的弧度。 仿佛微笑一般。 无声而去。 只留下一线渐渐落下的灵质闪光,从季觉眼前落下,飘落在他的手中,恰似萤火,消散无踪。 季觉下意识的握紧了手掌,看着空荡的天穹,便再找不到那个庞大庄严的身影了。 他想要说什么,却说不出话。 到最后,只得怅然一叹。 再然后,就听见了。 尖锐的笑声,从身后传来。 “嘿、嘿嘿嘿……哈哈……哈哈哈哈……” 就在化为废墟的住院大楼里,一只手,缓缓从断裂砖石之下伸出,鲜血淋漓,白骨裸露,死死的抓紧了一根钢筋。 如同恶鬼一样,连城从蠕动的血浆里,爬出! 狂笑着,歇斯底里。 明明伤重垂死,支离破碎,可那一双眼眸却亮的不可思议,诡异狰狞的气息升腾而起,越发的狂暴。 甚至,因祸得福! 在上位之孽自爆的瞬间,他抓紧最后的时机,反咬一嘴,不但没有在冲击中消亡,反而篡夺了诸多属于降临孽物的失控本质…… 甚至,更进一步! 残破的躯壳之下,他的灵魂却在无止境的升腾变化,再度显现出全新的姿态和模样,一颗颗漆黑的眼睛从脸颊的两侧睁开,邪光流转,恶意如潮。 不仅仅如此…… 此刻,他踉跄的向前,手足并用的,扑向了坠落在地上的巨大肉瘤,无视了一张张哀嚎不休的面孔,伸手,没入了邪眼消失之后所留下的裂口。 便好像攥紧了什么一般,猛然拔出。 一根扭曲诡异宛如利刃一般的漆黑脊椎,便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那一片漆黑之中,仿佛有五色流转、七彩交替,只是看着,就令他几乎快要,狂喜乱舞! 没错!没错!就是这个! “邪愚之髓啊……” 他痴迷的呢喃着,抚摸,拥抱,已经恨不得同它融为一体。 扬升与堕落从来同在。 那一条看似冠冕堂皇、光辉万丈的升变之路,不知道吸引了多少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货,却从未曾有人能够走到尽头。 即便是用尽所有的力气向上攀爬,舍弃一切谋图龙门一跃,可最后却只会在无止境的陨落和失败中,失去所有。 仿佛笑话一般,用尽一生去兜兜转转,徒劳挣扎的徘徊在升腾和坠落之间。 回过神来对镜自览时,便再看不到曾经的意气风发。 早已经面目全非。 既然曾经的那个自己,早已经自无休止的挣扎中逝去……可此刻留存的倒影,又是何物呢? 人必须设想西西弗斯是幸福的,即便他从不曾有幸。 当所有的希望燃尽,迎来绝望的瞬间,追逐了一生的梦想和愿望,就会变成压垮一切灵魂和理智的诅咒。 高天之上的乐土从不曾存在,只是谎言。 九日九夜的坠落之后,等待所有攀登者的,只有更胜过一切折磨的虚无。而这一份就连绝望都无法存在的空洞之境,才是一切有灵之众的终点! 这便是与上善升变所对应的尘世大孽。 ——九孽·绝渊! 此刻,绝渊之暗自连城手中的骸骨之上显现! 当上位之孽胎死腹中、中道夭折之后,这一份绝渊的赐福和真髓,却已然从不死之症的胎中,完成了最后的转变。 无穷绝望和一线希望的无休轮转,一度度濒临死亡却无法迎来终结,用尽所有的办法之后却看不见任何的可能…… 在那无穷魂灵对死亡的渴求与希望之中,所诞生的便是这一份至孽神髓! 渴求死亡,渴求毁灭,渴求自我和灵魂的湮灭。 连城狂笑,欢歌不止。 只要这一份神髓在手,有朝一日,他也终将蜕变为绝渊的从属和一部分,化为真正的,上位之孽! “看到了吗,是我赢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连城亲吻着手中的骸骨,狂喜之中,嘶哑大笑:“赢的人,是我!是我!现在,我他妈的要你死,你就得死!” 他死死的盯着再无任何反抗之力的季觉,告诉他:“谁也救不了你!” “是吗?” 季觉不以为然的点头,忽然问:“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连城一愣,旋即,警惕的环顾四周,却没看到任何人影,顿时勃然大怒:“故弄玄虚!” 季觉垂下眼眸,轻叹:“都到现在,你都没搞清楚,这个时墟和现世的矛盾核心,究竟在哪里啊。” “骗子……” 那一瞬间,在连城的背后,有哽咽的声音响起。 连城僵硬在原地,艰难的,回头。 来自地上,破碎干瘪的肉瘤之中,那些蠕动的肢体和器官下面,有一张空洞的苍老面孔浮现,满盈血泪的眼瞳抬起,看着他,“骗子。” “骗子……” 在血肉之间,第二张隐约的面孔疲惫呓语。 再然后,第三张大口悲愤呐喊:“骗子!!!” 一张张人面从血肉之中起伏,数之不尽的大口如同裂痕一般张开,哀嚎:“骗子!骗子!骗子!” 它们在呐喊,在哭诉,痛斥着本应该能解决这一切的人…… 祈求解脱。 猩红的眼泪从他们的面孔之上落下,一点一滴,坠落在地上,蜿蜒向前。 映照着一个模糊的身影。 骗子。 那一瞬间,泪水的血雨从天上落下。 时墟悲鸣,哭喊,怒吼,空洞的天穹之上,雷鸣回荡。 而就在废墟之外,童画的眼前一黑,踉跄着,后退,难以站稳,坐倒在地上,剧烈的喘息。 那些过去的故事,曾经的碎片,往日的凌乱记录,再度喷涌而出。 如同洪流一样,吞没了一切。 映入了以太之眼中。 在无法停下的哭声里。 “我好痛苦啊,医生。” 担架上,奄奄一息的病人伸手,想要抓住眼前的手掌,哀求:“求求你,救救我……救救我……救援还没有来吗?” 没有人回答。 “为什么啊,为什么我还没有死!”畸变的患者奋力的挣扎,拉扯着铁链,嘶吼:“不是说很快了吗!你说话啊!说话啊!” 没有人说话。 “救救我吧,大夫,我已经不想活下去了……”面目全非的老人抓挠着血肉,泪流满面:“求求你,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没有人完成。 “骗子!”看清了一切的病人怒吼。 “骗子!!”彻底绝望的患者哭诉。 “骗子!!!”陷入癫狂的畸变体嘶吼。 “再给我一点时间,哪怕只要一点点就好。” 狼狈的医生抓住他们的手,一次次的恳请,哀求:“再坚持一会儿吧……” 他说:“只要……一会儿就好……” 再没有人愿意相信了。 没有救赎,没有解脱,没有死亡。 只有地狱。 地狱就在这里,在哭声里,在绝望里。 世界坠落了,落入永无止境的黑暗。 再没有救援,也不会有希望了。 残破的临时医院里,最后一个医生麻木的回过头,听见栏杆倒地的声音。就这样,被癫狂的患者们所推倒了,肆意撕咬、啃食…… 他努力的睁大眼睛,想要看清那一片被黑暗渐渐淹没的天穹。 可是却什么都看不清了。 他没有反抗。 没有哭。 到最后,只是无可奈何的,疲惫一笑。 原来,我真的是个骗子啊。 “对不起,撒谎骗了你们。”他轻声呢喃着,最后一次,抚慰那些绝望的人:“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神啊,倘若这世界,真的有神的话…… 请救救他们吧。 哪怕只有一个……哪怕只有一个也好…… 在被怪物们淹没之前的最后一瞬,医生向着空洞的天空伸出手,最后祈求。 可是,却无人回应。 就这样,自撕咬和蹂躏之中,四分五裂,尸骨无存。 只有萤火般微小的一念残留。 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五十年…… 此心不灭。 纵使火烧水淹、天崩地裂,哪怕在这一片孤独的黑暗之中永恒徘徊。 就这样,渐渐的萌芽,再一次的生长。 直到有一天,自萤火之中诞生的灵,再度,睁开了眼睛,看向眼前哀嚎和绝望所组成的悲惨世界。 啊,啊,为何?为何…… 还有病人,还有患者,世间还存在着如此重大的病痛之源…… 于是,它们、他们、祂们,伸出了手。 大家,请不要怕! 医生能拯救患者…… 医生会拯救患者。 这一次,医生,一定能够拯救患者! 就这样,他们艰难的起身,再一次的蹒跚向前,一步步的挪动身体,就这样,走啊走,走啊走,再度向着哭声传来的地方走去了。 只有眼泪的雨,染红了白衣。 那一瞬间,连城身后的残影,伸出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终于,找到你了……” 残破的医生告诉他:“你病了。” “滚开!” 连城震惊的后退,挥手,想要拍开那一只不存在的手,可除了眼前的幻影,他却什么都感觉不到。 “这究竟,是什么啊!” 心跳、血流、生命、灵质,乃至……灵魂! 为什么,它什么都没有!!! 医生,踉跄向前,沙哑呢喃:“患者病了,他们想要死,我帮不了他们……你也病了,可你还想害更多人……” 他说:“你病的好厉害啊……” “不要怕,我会救你的。”另一张面孔从黑暗里抬起,沐浴着雨水,血色的泪水从眼角滑下,告诉他:“我们会救你的。” 他们说,“我们,一定能够救你的!” 不必再惊慌了,也不必再痛苦,只要闭上眼睛,满怀希望的等待就好。 医生们从泪眼中睁开眼睛,看着连城,一个又一个的伸出手,向着需要拯救的患者——这一次,医生一定能将饱受苦痛的病人,送往永恒宁静的安眠! 连城惨叫。 右眼的位置之上,忽然多了一个血洞。 院长张嘴,吞下了他被夺走的右眼,就这样,散发邪见的右眼被治愈了。再然后,副院长伸出手,张口,治愈了孕育恶毒和戾意的左眼。 五官科的陈主任抹去了说谎引人苦痛的口,外科的主治医生治好了施毒煎熬患者的手,骨科的徐医生修正了撑起罪孽血肉的脊椎…… 连城疯狂的挣扎,不断地挥洒着毫无目标的灵魂冲击,一次次的想要扩散污染,可再不会有用了。 他倒在地上,像是蛆虫一样的,蠕动,无休止挣扎。 可医生们陪伴在他身边,不计后果的吞食着那一份孽化和污染,决不放弃眼前的病人……挖去了构思虚伪和恶念的大脑。 最后,钱主任吞下了毫无忏悔和领悟的心! 病人被治愈了。 病人终于死去了。 无数医生的残影拥簇在病人的遗骸身旁,重迭在一起,欢庆着健康的到来,歌唱着美好世界的到来。 可脸上,却无法克制的流下眼泪。 “骗子!” 肉瘤之上,无法死去的病人们哭嚎,一次次的控诉:“骗子!骗子!骗子!!!” 医生的身影,一阵闪烁。 “骗子!!!” 医生,低下了头。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医生抚摸着肉瘤之上的面孔,疲惫的,跪倒在地,“我没办法……拯救你们……” “骗子!!!” 畸变的气息缠绕在他的身上,医生一遍遍的呢喃着,可在接连不断的侵蚀和污染中,就连话语,都快无法再维持。 而就在他的身后,季觉悄无声息的靠近,弯下了腰。 捡起了那一枚裂口锋锐如利刃的漆黑遗骨。 握紧。 非攻的矩阵自双手之上流转,无声的催化,萃取、锻造,整合着其中的恶孽神髓……遥遥的,指向了医生毫无防备的后背。 机会只有一次。 铸就这一时墟的矛盾和核心,就在他的眼前,残影已经凝聚成真实…… 只把这个刺进他的身体里去,绞碎最后的抵抗,彻底抹除它的存在,那么一切就可以结束了! 可当季觉的手掌抬起时,却终于看到了,那一张缓缓回头看过来的面孔。 还有他的眼泪。 即将刺下的遗骨停滞在了半空。 犹豫一瞬。 可紧接着,便听见,尖锐的嘶吼。 “你在,做什么!!!” 他的手被握紧了,死死的,钳制。 医生抬起头来,怒视着他,狰狞质问:“我是……我们是,这么教你的吗!” 季觉来不及反应。 被拉扯着,向前。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就看到……那一双手拽着自己的手臂,将遗骨,捅进了医生的胸膛,没入! 没有鲜血,也没有哀嚎,只有一声宛如气泡破裂的声音。 像极了美梦消散时的余音。 那一张模糊的脸上,钱主任的面孔渐渐显现,最后向着呆滞的后辈斥问:“作为医生,面对祸患和病灶时,怎么能够迟疑呢?!” 啊,求个月票 第174章 祝福与诅咒 第174章 祝福与诅咒 此刻,真正构成时墟、奠定魔境、扭曲现实的核心……就在季觉面前显现。 起因,是无法得到救赎的不死之症,作为基础的,是无数永世煎熬的绝望患者,最终牺牲所有、愿所成就的,是直至死亡降临依旧未曾放弃的一心救赎。 无能为力的医生们倾尽了所有,不惜牺牲灵魂,最后向着世界所献上的祷告与祈愿。 迎来升变。 纵使失去所有,只此一心尚存,就绝不舍弃患者,绝不辜负誓言,绝不容许,毒害污染之物继续存在于这个世界之上! 即便即将扩散毒害和污染的东西,变成了自己。 那样的决绝的神情,就在季觉的眼前。 “……” 季觉呆滞着,说不出话。 医生的表情抽搐一下,沐浴着血色的雨,就像是在哭,又仿佛,狼狈一笑。 “我不是个好医生。” 他的嘴唇颤抖着,疲惫呢喃:“我、我想不起来了……好多事情,都想不起来了。我是谁,大家,大家都怎么了……” “他们病了,所有人都病了,我也病了。” “我不知道怎么救自己,也不知道怎么救他们……都是,我的错……” “大家,都变成什么样子了?” 他努力的抬起头来,想要,环顾四周,却找不到任何救赎和痊愈的身影,只有哀嚎、肉瘤,血雨落下,淹没渐渐坍塌和湮灭的医院。 于是,他渐渐恍悟:“到最后,我一个人都没有能救得了啊。” 轰! 有崩裂的声音传来,自天穹之上。 又仿佛,来自他的身体的裂口中。 莹莹的光芒显现了,缠绕在了化为利刃的邪愚之髓之上,就像是用自己的血去洗去污染的毒,渐渐渗入其中。 再然后,他终于,松开了双手。 看向眼前的年轻人。 “住院医的最后的培训,已经结束啦。” 医生的身影闪烁着,仿佛要随着世界一同崩裂,但他却毫不在意,只是抬起手来了,从脖子上摘下了自己的工牌。 小心翼翼的捧起,戴在了季觉的脖子上,认真,又仔细,为他抚平了衣领之上的一丝褶皱。 “我不知道你是谁……可我知道,你说的,都是真的……我知道……” 苍老的医生最后一笑。 望着自己带过的,最好的新人,告诉他: “一定要做个好医生啊……” 那一瞬间,季觉在呆滞中,下意识的伸手,就像是想要挽留下那消散的幻影。 可明明能够塑造出世间一切美好的双手,却什么都没有能够留下来,又一次的,抓了个空。 只有飞散的光芒,从他的指尖溢出,摇曳着,飞向了天上。 在恍惚里,好像有人笑起来了。 最后伸出手来。 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 季觉沉默着,低下头,看到胸前悬挂着的工牌,还有手中,那一把锋锐如利刃的古怪遗骨,当血色和漆黑蜕尽之后,便仿佛水晶一般,焕发出晶莹的光。 引以为傲的身份,用以救赎病患的工具。 他们将自己仅有的宝物,全部都交托到了自己的手中。 可是,何必呢? “我都是骗你的啊。”季觉轻声呢喃。 就是随口一说,装模作样的讲一讲,就好像感同身受,悲天悯人的救赎者一般,装的像模像样。 被骗到了吧?! 这都是演技,我四岁的时候就会装哭骗零花钱了。 谁当真谁才是傻子。 可每一次,都屡试不爽,总会有一个人无可奈何的笑着,牵着他的手,带他走向商店里闪亮亮的橱窗。 那时候天空是蔚蓝的,树荫下吹来夏天的风,阳光照耀在大地上,一切都美好的像是童话一样。 他闭上了眼睛,无声的骂了一句。 再骂了一句。 直到,听见了从远处踉跄而来的脚步声。 “童画。” 在废墟上,踉跄向前的童画微微一愣,抬头看向了那个伫立在血雨之中的背影,听见了他的声音: “去做好隔离和防护准备。” “啊?” 童画茫然。 “我没说清楚吗?” 季觉回过头来了,胸牌飘扬在白衣之上,再度重复:“别傻愣着,也不要让患者再等了……他们不是骗子,我也不是!” 他说,“准备手术。” 那一瞬间,所有的哀嚎自血雨中,戛然而止,那渐渐消散的雨水之后,仿佛有什么模糊的影子浮现了。 濒临崩溃的时墟,仿佛再一次的找到了支柱。 苟延残喘,拒绝着灭亡! 一切都还未曾结束。 还有医生在这里!. 十分钟后,手术室里的推车从废墟中翻出,送到了季觉的面前,诸多工具齐备。 废墟中最平整的地方,变成了手术台,干瘪庞大如车的巨大肉瘤,已经被推到了客串无菌布的防尘布上面。 一张张起伏的面孔上,空洞的眼瞳流着眼泪,怔怔的看着眼前的医生,医生们。 嘴唇无声的开阖。 就连祈祷和呼唤,都没有了力气。 “就当你们术前准备完成了吧。” 季觉伸出手,抚摸着他们的面孔:“配合一点,大家都是第一次,我第一次做医生,你们也会第一次被治愈,第一次死掉的。” 他说,“我保证。” 或许,自己这辈子都做不了什么好医生了。 季觉对此心知肚明。 缺乏耐心和所谓的慈爱,对蠢货和愚人不屑一顾,看到那些自己找的麻烦就会忍不住皱眉头,不可能一次又一次无休止的去给病人伸出援助之手。 看到自寻死路的家伙,还会站在旁边冷笑着看热闹。浑身上下擅长的,唯一和医生搭边的,只有‘没救了’、‘等死吧’还有‘告辞’。 莫名其妙的来跟人说什么一定要做个好医生? 这种遗言跟诅咒有什么区别啊?! 劝人学医会天打雷劈的! 况且,自己一帆风顺的走在工匠之路上呢,将来能力、权力和财产挥挥手就有,前程远大的要命。 别特么乱七八糟的修改别人的人生计划好不好? 所以,就当做……偶尔,客串一下吧。 你们最好别奢求太多。 “渴求死亡,对吗?” 季觉握紧了遗骨之刀,“由你们所孕育而出的这一精髓,正同你们的愿望所恰当。” 否定希望的绝望和否定生命之后渴求死亡,再施以医生们最后的仁慈,最后所显现的,是这宛如琉璃一般澄澈的锋刃。 仿佛隐隐有血丝流转其上,就在非攻的催化之下,骨骼崩裂一片,又一片,自解离术的拆解之后化为飞灰。 毫不犹豫的摘去诸多精髓,奢侈的靡费着这一份原本有无穷可能的力量。 并未曾有任何的困难,甚至就好像它本身都在配合着季觉的练成一般,毫无滞涩,行云流水。 到最后,显现在季觉手中的,是一柄只有四十余厘米的微弯骨刀,仿佛手术刀一般的形制,却比寻常的型号还要更加夸张。 澄澈透明的隐约锋刃延伸其上,瑰丽如幻梦。 恰似救赎之梦本身。 自抬起刀的那一瞬间,季觉却不由得回忆起曾经和叶教授的对话。 “老师,妙手天成和精神第一性互相配合的话,真的能够摘除灵魂吗?” 当时,叶教授告诉他:“理论上存在可能。” 现在,他却还想要再问一句:“钱主任,医生真的能够拯救患者么?” 只可惜,无人回应。 可冥冥之中,却仿佛传来了斩钉截铁回答。 告诉他—— ——绝对! 医生能拯救患者,医生将拯救患者。 这一次,医生,绝对会拯救患者! 那一瞬间,季觉抬起头来了。 看向崩裂的天穹,自天穹之上,仿佛有隐隐的幻影浮现,如此飘忽,就好像海市蜃楼……好像是一座苍白的建筑,如此庞大,仿佛充斥了整个天穹。 明明沐浴着无穷的光,可是却未曾有任何温柔和慈悲。 生命尽头的极乐之园,否定生命和死亡本身的大孽·白馆,于此显现。 漠然的俯瞰。 嘲弄着不自量力的挑战者,挑战者们! 于是,那一瞬间,季觉毫不犹豫的向着眼前的病人划下第一刀。 医生,开始了手术! . 麻醉,省略 消毒,省略 病情的状况和分析,省略! 由防护严密的童画提供探测和读取,季觉挥刀,剖开了面前的血肉…… 医生将拯救患者,医生,将会全力以赴的,杀死患者! 瞬息间,血色喷涌如瀑布,无数蠕动的器官和肢体自裂口之中像是瀑布一般溢出,扩散,蠕动哀嚎。 干瘪的肉瘤之内,此刻居然还有无数肉芽再度生长,只是短暂的衰微无法扼杀畸变的生命,不死之症依旧猖獗。 季觉大可以故技重施,将自己嫁接其中,然后通过腕表的力量将污染和孽变尽数抽干,可代价是,除了自身之外,其他的一切都彻底销毁。连带着病人的意识和灵魂将永远和孽变混合在一处,被抽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再无法解脱。 可现在,他要做的,是将他们早已经融入血肉之中的意识和灵魂,彻底的和这一具不死之躯分割开来! 没错,就像是叶教授所要求的那样。 将灵智自形骸之中摘出! 不必投鼠忌器和小心翼翼,也不必瞻前顾后……这一次,自非攻之手的挥洒之下,弥漫的血肉轻而易举的被捋顺,再然后,手中的骨刀斩落。 那澄澈透明的锋刃好像介于虚实之间一般,同时的分割着混杂在一处的肉体和灵魂。希望燃尽的绝望和生命所渴求的死亡被慈悲所调和在了一处,游刃有余的分割着两者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 而更重要的,是某种从本能之中浮现的指引。 “向内三分,摘除肿瘤之后,从侧方动刀。” “骨质增生物和器官不是重点,放在一边,不必理会”。 “这一块的神经和淋巴还有内脏搅在一起了,暂时封闭起来,切除之后再生的组织会更混乱。” “比起紊乱的血肉,灵魂之间的混杂才是重点。” 在动刀的一瞬,仿佛就有幻觉一般的声音从心中响起了,融入本能一般,予以指导,或是熟悉,或是陌生,但仿佛好像都曾经有所听闻。 自医院的会议室里…… 短暂的恍惚里,季觉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对面,空空荡荡的空气之中,仿佛有幻影显现了,医生们看着他,微笑着,予以指导和鼓励。 以手术刀为媒介,这一份学识和经验导入季觉的动作之中,毫无滞涩和停顿。 哀嚎声有那么一瞬间,短暂停滞。 突如其来的死寂之中,季觉的双手没入了混乱的血肉之中,骨刀游走,行云流水的摘除一切附着的黏连,拆分溶解灵魂之间的界限。 而另一只缠绕着非攻矩阵的手掌,伸出,死死的握紧了,不容许那渺小的灵魂和意识从指尖溜走。 这一次,他终于抓住了。 “给我,出来!” 血色喷涌,残肢蠕动。 精神第一性和妙手天成之间的完美无缺的联动,令血肉之躯,作用于灵魂之上。封锁、分割、然后重新构成。 只是刹那间,他终于握紧了这无数乱麻之中至关重要的一根。 拽出! 刺耳的啼哭声响起,就在季觉的手中! 小小的血肉蠕动着,拖曳着一根腐烂的脐带,从肉瘤之中彻底摘出。未曾能够发育完成的四肢抽搐着,模糊的面孔之上,终于流下了第一滴诞生以来的眼泪。 婴儿。 “没想到,到现在,还在干妇产科的活儿啊。” 季觉自嘲一笑,伸手,小心翼翼的为它擦去了脸上变质的羊水,啼哭声越发高亢,孩子在贪婪的呼吸着,呐喊,流泪。 乌溜溜的眼珠子,用尽全力的移动着,最后看向了季觉。 嘴唇开阖了一瞬。 就好像在道谢一般的,释怀的微笑。 然后,迅速的凋零,崩裂,化为飞灰,吹向了远方。 只留下一块异化的干瘪血肉,被季觉丢进垃圾桶里。 他诞生了,他又迎来了死亡。 而一线灵质之光从白馆的污染之中挣脱,自由的翱翔,去往了恶孽去不了的地方。 “1号患者,治愈。” 季觉轻声呢喃,自言自语着,耳边的幻觉中仿佛听见了狂喜的欢呼和呐喊,那些寄托在手术刀之上的祝愿焕发光芒,越发耀眼! 崩! 天穹之上,裂隙再现一道,交错着,仿佛栏杆一般,令白馆的投影越发飘忽和遥远。 而另外一侧的天穹之上,却有大象无形的升腾之物缓缓显现,自呼唤中,俯瞰。再然后,飘摇如星火一般的星辰隐隐汇聚一处,宛如天炉之薪无声而燃……而另一侧,滞腐之炉中的眼眸之火隐隐燃烧。 而就在大地之上,手术还在继续。 一切,才刚刚开始。 第175章 救赎 死亡和星辰 第175章 救赎 死亡和星辰 咔! 骨刀再度崩裂出一道缝隙,残片脱落,就像是剥离的无关的枝干,修整主轴,令澄澈的利刃越发飘忽。 它在生长,不,更像是,孕育亦或者是冶炼。 自这上善、邪愚、生命、死亡、希望和绝望交织而成的无形之炉里,在工匠的手中,非攻之力无声流转,再塑慈悲之光! 啪! 气泡破裂的声音,再度响起,自断续的哀鸣声里,一具残缺的尸骨在季觉的呐喊之中,从血肉之中拽出。 一直到现在,那残缺身影的手中,都抓着一片饱蘸血色的布帛,死死的握着,不肯放松。 暗淡的眼瞳睁开了,仿佛在流泪一样,嘴唇无声开阖了一瞬。 宛如祈求。 “我知道。”季觉说,“交给我吧。” 于是,尸骨破碎,灰飞烟灭,暗淡的灵质之光飞散,却有一线,无声的融入了季觉手中的刀里。 令短暂的刀锋,再度生长出微不足道的一丝。 2号患者,治愈! 再然后,是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 季觉喘息着,几乎快要站不稳,半身都已经被蠕动的血肉所淹没,可他的速度却越来越快,愈发娴熟。 令童画渐渐地快要跟不上,手忙脚乱。 “组织剪。” “拉钩,用力一点。” “别丧气,再来。” “擦汗,眼睛。” “给我老虎钳还有骨板……” 童画头晕眼花,茫然的回头,在手推车上摸索,却没找到,直到季觉再度出声,惊慌失措的时候,才看到一个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自己身旁的身影。 是谢岚。 他拍了拍童画的肩膀,代替她将工具递过去,然后,另一只手接过了童画手里还拽着的拉钩,线绷笔直,再度拉开创口。 代替她作为一助,在这一场手术中,履行医生的职责。 “扫描。”季觉头也不回的说。 童画再度伸出了手,将感知到的一切传入季觉的眼中,于是,骨刀斩落,游走,一刀又一刀,自纠缠的血肉之中,融成一团的灵魂自虚幻的刀锋之下再度被分割开来。 剔除腐害和污染,割裂融合和畸变。 再度,将沉寂的灵魂从腐烂的肉瘤之中扯出。 “谢谢……谢谢……”依稀能够分辨出轮廓的面孔抽搐着,仿佛落泪,可很快,便彻底僵硬,破碎。 灰飞烟灭。 死亡。 迟滞了这么多年之后,宛如救赎的死亡,此刻自医生们的欢歌和落泪之中,纷至沓来! 一个,再一个…… 崩裂的声音不绝于耳,天穹之上的裂隙宛如蛛网。 随着肉瘤的干瘪和破碎,白馆的投影在迅速的消散,可从其中投来的视线却仿佛渐渐增多,嘲弄亦或者轻蔑,但却都未曾移开眼睛。 遵从这一份昔日誓言所传承的礼节,专注的凝视,见证这一切。 见证着救赎的到来和死亡。 . 此时此刻,时墟之外,早已经乱成了一团。 早在绝渊气息从时墟里出现的时候,整个崖城的警报就已经提到了最高,可紧接着,无声而至的却是升变。 上善的徽记自时墟的漩涡之中显现,显现赐福与神髓。 再然后,降临的却是白馆。 可没过多久,余烬之薪火却从晦暗之中亮起,映照一切。 外侧,才刚刚动员完成的搜救队和应急部门已经陷入了彻底的混乱,所有人都一头雾水,童山已经站到了漩涡之下,瞪大眼睛,不放过任何一丝端倪。 “怎么回事儿?” 南麓区的陆神州才刚刚赶来,光头之上满是雨水,看着眼前的状况,完全摸不到头脑:“这么多上善和邪愚的气息?” “我怀疑上善和九孽在里面开会呢。” 旁边撑着伞的童听开了句玩笑,倒是让整个现场僵硬的气氛稍微放松了一点。 可在他旁边,正双手抱怀手指敲打手臂的闻雯却动作停滞了一瞬,仿佛想起了什么来,难以置信。 “善孽相转?” 她下意识的放低了声音,“不是说已……” “嘘!” 童听抬起一根手指凑到嘴边。 相关的话题,谈都不要谈。 最后,只是轻声说道,“现世不行,时墟和裂界独立于现世之外,谁又能说得清呢?搞不好……” 那一瞬间,他的话语戛然而止。 手中的伞,微微压下,像是想要掩饰眼角那一丝惊愕的神情。 而已经无人在乎他的话语和神情了,所有人都震惊的抬起头来,望向了漫天的乌云和暴雨…… 乃至,阴暗雨幕之中,骤然显现的一缕闪光。 然后,是第二道,第三道…… 一丝丝舞动的微光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奔腾如河流,或是矫健如豹、又或是沉稳如象、轻灵如飞鸟展翅、庄严如长鲸高歌。 那截然不同的千万道辉光之河彼此汇聚,生命的支流层层收束,重迭,到最后,化为了一道循环不休的瑰丽之环。 自那耀眼又澎湃的流淌里,亿万支流汇聚,便显现出上善的轮廓。 生死之主宰、万灵之循环。 ——上善·涡! “这是什么?” 童山昂起头来,脱口而出,“上善征召?” 上善之型自此刻,君临崖城。 而且不似往日之隐匿和飘忽,居然罕见的,堂而皇之的显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时隔几个月以来之后再一次! 就像是,向着什么,发出了呼唤! 可是,却无人回应。 落寞的雨水之中,许久,闪耀之光消散,君临的上善转身而去,再不复现。 只有震惊的呐喊,恐慌的呼和骤然从临时的营地之中响起,人声鼎沸——因为就在半空之中,那濒临崩溃的漩涡再度剧烈震荡。 最终,彻底,分崩离析! 一道道烈光从其中喷薄而出,可又被架设在周围的秘仪和封锁隔绝,狂风铺面,暴雨渐息。 所有人,如临大敌。 可伴随着时墟的破碎,却并没有预想之中的孽化污染喷薄而出,甚至再没有任何的恶孽气息。 只有隆隆回音和轰鸣之末,最后一声细微的余响。 就像是,满足又欣慰的,一声轻叹。 随风而去,再也不见了。 再然后,扰动的碎光里,才浮现出十几个人影,或是完整或是破碎,狼狈亦或者从容……天选者们,归来! 而所有人的视线,都已经被最前方的身影所吸引。 血染的白衣自风中摇曳着。 胸牌舞动。 手提着一具层层灵质封锁的铁箱,季觉沐浴着薄雨,径直向前,自所有人的凝视之中,走向了童山。 “感染了不死之症的血肉,全部都在这里了,交给安全局了。” 不等童山发问,季觉就说道:“检查一下之后,就处理掉吧,不是什么好东西,就别留了。” 童山愣了一下,看向身旁,立刻就有浑身笼罩在防化服里的人冲上来,接过铁箱,冲进了旁边的隔离屋中。 并没有过多久,警报声里,几个人又冲了进去。 陷入沉寂。 最后,只有一个人影从窗户后面出现,向着童山比划了一个手势。 无泄漏风险 童山,终于松了口气。 瞪了一眼缩在季觉身后的童画,他终究没在这个场合说什么,只是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一段过于漫长的培训故事,做不了轻喜剧,也称不上合家欢,只是血泪煎熬的医院生活罢了。” 季觉微微耸肩,直截了当的说道:“幕后黑手是化邪教团,崖城之事不是孤例,祸患在泉城。他们已经深入了泉城地窟,而且绝对不止一个人……恐怕接下来还会有什么大规模的行动。 希望安全局早作防备吧。” 童山闻言,原本稳定的心神再度紊乱,眼角剧烈抽搐,神情越发阴沉:“你确定么?” “这不是有史官在旁边么?” 季觉让开了位置,下巴点了点见证全程的童画:“问她吧。” 童画震惊瞪眼,没想到,才特么刚出时墟,自己就被队友给彻底卖完了。可这时候,童职务也顾不上兄妹情谊了,直接挥手,立刻就有下属将童画带走了。 就好像要犯逮捕现场一样。 倘若不是场合不对,童画恐怕直接就要立功举报了:老娘只是帮凶,季觉这狗东西才是主谋啊! 就是他炸的医院! 时墟里还算完整的东西全都给他炸完了!除了这几个天选者之外,能动的都被他全杀了! 你们倒是赶快抓他啊! 而将童画送走之后,童山回过头来,却换了一副和煦面孔:“今晚先在安全局休息如何?如果有什么伤势的话,也及早治疗。 走个流程,放心,我保证,绝对不会有麻烦。” “应该的,有劳费心。”季觉颔首。 再然后,就被压着火儿的闻雯给扯着脸拽一边去了,带着小安从上到下,好生一通检查,确定没什么伤势和遗留什么祸患之后,才终于松了口气,借着抽烟借火儿两人单独相处的功夫,忽然问:“确定没什么问题?” “没有,一切正常。” 季觉点头保证,他明白闻雯的意思和担忧,也并没有留下任何能够追溯的痕迹和线索。 别问,问就是老师给的挂!问就是唤魂铃牛逼!诶?你怎么知道我把圣贤残影给摇出来了?我从时墟里出生入死,活着出来,靠的就是我的操作和我自己努力! 等闻姐松了口气拍拍肩膀走了之后,他才回过头,在人群之中寻觅。 最后,视线落在角落里。 秃头的干巴老头儿穿着背心和拖鞋,手插口袋里,懒洋洋的和身旁的后辈说话。 旁边几个担架上面奄奄一息的试验品天选者还在抹着小珍珠,怒视着谢岚,嘴里喊着要投诉什么的,却无人理会。 察觉到季觉的视线,谢岚微微点了一下头之后,向老张道别:“你们聊吧,我先走了。疗养院里今天还没查房呢。” “去吧去吧。” 老张无所谓的挥手,示意封锁开启,放谢岚离去。 回过头来的时候,就看到季觉递过来的记录册,还有一个小盒子,盒子里装着手术刀上剥落下来的一枚骨片。 “这是什么?” 老张好奇的拿过来,翻了翻记录册,神情顿时微变:“这么离谱,你确定?” “理论可能,实践也没有问题,具备可重现性。” 季觉点头,“通过孽化和上善之力的融合,转而摘除不死之症,重新分割患者灵魂……算不上治愈,只不过是如何有效的杀死患者而已。 我一个萌新都做得到,其他人练练应该也行。 可思来想去,我找不到其他合适的人……所以,还是得麻烦你,把这东西去交给真正可靠的人吧。” 老张沉思了许久,从口袋里掏出老花镜来,仔细端详着童画制作的记录册,许久,一声轻叹:“这是……谁研究出来的?” “当然是医生啊。” 季觉断然回答,告诉他:“全世界最好的医生。” 老张沉默了,收起了记录册与盒子,珍而重之的放进了口袋里。 “交给我吧。”他保证道,“我会跟认识的几个神经病们好好讲讲的。” 季觉点头,再没有说话。 在这漫长又漫长的夜色中,他靠在墙上,静静的吹着远方冰冷的风,眯起眼睛。 在他胸前,染血的胸牌随风摇曳着。 宛如舞蹈。 许久,风停了,稀疏的雨水随着乌云而去,远方霓虹的映照之中,星空灿烂。 他抬起头,望着天穹。 好像看到有星星点点的光芒从夜空之中升起,汇入了那一片绚烂的星辰之中去了,再无分彼此。 回眸,望向尘世时,看到仰望着他们的季觉,便愈发闪耀。 仿佛眨眼一般。 季觉抬起手来,向着他们挥舞了一下。 笑了起来。 医神阿波罗,阿斯克勒庇俄斯及天地诸神为证,鄙人敬谨宣誓,愿以自身能力与判断力所及,遵守此约。凡授我艺者敬之如父母,作为终身同世伴侣,彼有急需我接济之。视彼儿女,犹我弟兄,如欲受业,当免费并无条件传授之。凡我所知无论口授书传俱传之吾子、吾师之子及发誓遵守此约之生徒,此外不传与他。 我愿尽余之能力与判断力所及,遵守为病家谋利益之信条,并检束一切堕落及害人行为,我不得将危害药品给与他人,并不作此项之指导,虽然人请求亦必不与之。尤不为妇人施堕胎手术。我愿以此纯洁与神圣之精神终身执行我职务。凡患结石者,我不施手术,此则有待于专家为之。 无论至于何处,遇男或女,贵人及奴婢,我之唯一目的,为病家谋幸福,并检点吾身,不做各种害人及恶劣行为,尤不做诱奸之事。凡我所见所闻,无论有无业务关系,我认为应守秘密者,我愿保守秘密。倘使我严守上述誓言时,请求神祇让我生命与医术能得无上光荣,我苟违誓,天地鬼神共殛之。 ——《希波克拉底誓言》 第176章 价值(感谢HY420的盟主 第176章 价值(感谢hy420的盟主 崖城,两天之后,下午。 丽华区,网红甜品店海天之屋。 艳阳高照之下,户外沙滩上打卡拍照的客人们络绎不绝。阳伞下,诸多顾客们享受着招牌甜品和下午茶套餐,热闹喧嚣。 而就在店内精心准备的包厢里,气氛却在无休止的寒暄中渐渐停滞。 或者说,尴尬起来。 “天气真好啊。” “是啊是啊。” “来的路上有没有堵车?” “没有没有。” “你最近瘦了诶。” “一点点啦。” “皮肤也好好哦!” “……画画。” 桌子对面,身着筒裙衬衫的女人叹了口气。 她的头发在脑后利落盘起,妆容清淡,神情仿佛永远温柔和煦,令人亲近,不由得便想要一吐心中的烦恼。 叶芷将咖啡推到了一边,正色说道:“我今天可是翘了一个大水喉的预约来专门见你的诶,你说你有重要的事情想要当面咨询我,可你倒是说啊。” “好……吧……” 童画吭哧了半天,叶芷的眼神不着痕迹的落在她的双手上,扭动手指,十指交叉时而对顶,焦虑、茫然。 她还在犹豫,考虑要不要跟自己说这件事。 她说:“我有个朋友……” “好的,你有个朋友。” 叶芷顿时了然,推了推平光镜之后,翘腿坐直了,捏着勺子的手指微微变化姿势,仿佛握住了笔。 平光镜之后的眼神就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童画顿时震惊,瞪眼:“你这是什么样子?怎么开始侧写我了!” 啧…… 以太一系的感知真讨厌啊。 叶芷和煦一笑:“不好意思,职业病,继续,继续,你这个朋友…… “我真的有个朋友!” 童画的拳头都硬了,“男的!跟我十万八千里都打不着关系!” 叶芷神情微变,笔挺的身姿微微凑近了,眼眸之中浮现出以太一系最熟悉的吃瓜之光:“他是不是……” 童画恼怒:“不是!!!” “行吧,你看看你,又急。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叶芷摆手,在童画的凝视里,终究还是把那一套心理咨询的姿势给放了下来,无奈一叹:“那就简述一下状况吧。” 心枢天选者就这点不好。 平日里总要低调做人,万一被发现就一定会遭人忌惮和抵触,好不容易有几个好朋友,还总要帮忙解决‘他/她是不是不爱我’这种蛋疼问题,而且失恋之后第一个抓的就是你…… 叶芷叹了口气。 习惯了。 谁让她朋友就这么几个呢。 她的右手指甲在便签纸上随意的刮动着,漫不经心的听着童画的描述:“二十多岁……天门大学……学术前程远大……工匠……邪门……和你一样总是啧我……” 在忽略掉具体的信息,偶尔回答一下叶芷的几个细节提问,童画说了很久之后,才端起茶杯,长出了一口气: “总之,差不多就是这样了。” “我还有一个问题。” 叶芷好奇的抬起头来:“现在童家招赘的要求都这么高了吗?” “都说了没有!” “好吧好吧,我大概清楚了。”叶芷叹了口气,“那你究竟想问什么啊。” “我是想知道,我这个朋友……咳咳……”童画下意识的压低了声音,有些担忧的问:“再这么下去的话,心里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叶芷愣了一下,有些没反应过来:”我比较好奇,你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想法。” 童画顿时尴尬,赶忙摆手解释:“我知道这种猜测不好啦,这不就是纯粹出于……担心么?好歹朋友一场是吧。” “不,我的意思是,你怎么现在才想起来找医生的?” 叶芷不解的发问,“哪里有问题?你应该问你这个朋友哪里没问题才对吧!” 说着,拿起了手中的便签纸,展示着上面指甲的刮痕:“重度强迫症,偏执,疑心病、洁癖、创伤后应激障碍。 虽然有些细节需要当面诊断,但要我猜的话,应该还有中度以上的焦虑、人际关系敏感……以及,自毁倾向。” 一长串说完,叶芷都忍不住喘了口气,一声长叹:“虽说这世道人活着多少占点毛病,但这么丰富的症状还没有被送进医院的家伙还真不多啊。” 怎么说呢…… 就好像鬼宅中的红衣妙龄少女、无人区里的友善邀请一起吃饭的路人、戴着头套从银行里出来扶老人过马路的好心青年。 看起来好像哪儿哪儿都挺好,实际上哪儿哪儿都不对劲! 有一种对话选项错误立刻就会gg的美。 可那又怎样? 问题是多了点,可人活得好好的就说明没问题,况且,程序员都知道代码能跑就行了,别瞎几把动。 叶芷丝毫不觉得有什么需要自己的地方。 任何心枢天选者都要学会的第一课就是别特么多事,不要自找麻烦,不然麻烦肯定会来找你,而且只会越来越大。 这不还好好的么? 没疯就是没事儿,疯了也没事儿。 很多人看起来活得好好的,实际上已经疯了好多年了。 看在朋友一场的份儿上,她诚恳劝道:“放弃吧,他不会喜欢你的……不,倘若不是因为和你有联系了的话,他一定会选择离你越远越好。” “我什么时候说喜欢他了啊!” 童画大怒,一怒之下又怒了一下,拍桌:“况且,老娘特么的是童家大小姐,哪里不好了?” 叶芷摇头:“对他而言,恐怕哪里都不好哦。” 性格、能力、家世…… 优柔寡断、多愁善感还爱吃瓜,忍不住乱看还总能看出点什么的以太之眼,还有乱七八糟到让人头晕的家庭关系。 “如果他只是将你当做工……唔,朋友的话,你们一定会相处甚欢,或许他会是个好朋友,就算心里再怎么不愿意,你出了事儿他也不会袖手旁观。” 叶芷断然说道:“但是,如果他发现和你的关系有那么一丝变化的可能,那么他绝对会对你敬而远之。” 童画震惊:“这么离谱吗?” 叶芷,无奈一叹。 “……且不说你和以太的关系。” 她指向了眼前的憨憨大小姐:“童家本身就是个大型风暴,有时候稍微吐吐气,会把一切相关的东西全部吹飞。 你觉得他会闲着没事儿自己往坑里跳么? 他不会冒着自己计划被打乱的风险去掺和没意义的东西。你们的财产、权力、地位,对他来说,毫无价值。” “……” 童画的神情微微变化,居然不是她预想之中的掩饰和恼怒,就好像又想起了什么,眼睛一亮,凑近了,压低声音问: “如果说……是安家的人呢?” “那更要命了好么!” 叶芷翻了个白眼:“除非他吃错了药,否则绝对不会回应的,甚至搞不好还会躲着走!” 疑心病、强迫症、人际关系敏感…… 这么多问题,都只不过是表征而已。 一切的根源,在于骨子里的掌控欲。 不是对别人,而是对自己! “你觉得他可能在细节上有一些强迫症,或者完美主义,但实际上,这都源于一种渴望掌控自己生活的本能。 只有活在自己选定的生活里,他才会觉得舒适和心安。” 她抬起咖啡勺来,直白的说道:“换而言之,这样的人不会允许有什么东西,有什么人,能够肆意的安排和影响自己的人生,搅乱自己的计划。不论这变化是好还是坏。” 如果有,那就排除,隔离。 如果是恶意的侵犯,那么就会引发最直接的应激反应…… 了解、评估、试探,最后,毫不留情的,铲除! “你最好祈祷一下他对你没兴趣,倘若这种人想要追求权势的话,恐怕早在七八年前就开始铺垫和准备了,认识你不过是计划中的一环。 他一定会缜密且细心的把控整个计划,最终利用一切用得上的东西,去实现自己的目的。” 叶芷眯起眼睛来,笑容消散:“你没有想过,自己对他超出限度的关心,也有可能是这一诱导?” “……” 童画的表情阵阵抽搐。 虽然她从小养尊处优没过过什么苦日子,家里在长房大伯的管理下也算平和,从来没什么你死我活的矛盾。 但这也不意味她是什么被人随便利用的傻子吧。 心枢一系的天选者似乎都是这个样子,看到的恶心事儿太多了,以至于从来不吝于从最黑暗的角度去揣测别人。就好像以太一系也总是会偏执的相信自己所看到的,并坚信自己看到的就是所有和真相一样。 大哥别笑二哥,谁还不是一样呢? 可作为朋友,就算是自认为的朋友,她好歹还是要辩驳一下的:“有没有可能,他并没有怀着什么目的呢?” “那你不就更惨了?” 叶芷的神情怜悯起来——倒贴还得不到,甚至有可能还要被人白嫖。 童画已经快缩进沙发里去了,可闻言,还是试图想要嘴犟一下:“虽然那家伙毛病一大堆,但归根结底来说,还算是个好人,也是有原则和底线的。 没有你说的那么不堪……吧?” 叶芷沉默了许久。 “或许,这就是,最糟糕的地方了。” 如果是什么只顾自己的恶棍的话,反而好了。 充其量不过是用个邪恶计划来掌控别人,满足自己,最后在放纵和饕餮之中,状况反而会有所好转。 如果真像是童画所说的那样,那才是真正的,糟糕透顶。 对自己和对别人都是。 当状况变得糟糕时,庸人会接受现实,忍耐无力。 恶人会想办法融入其中,撺夺利益,放纵贪婪。 善良的人,会克制自身,抵御诱惑和邪恶。 可那样的人不会。 倘若他自己的原则和底线不能允许自己屈从其中,变得卑微如蝼蚁。那么,他就会将这一切都彻底掀翻,与所有人为敌。 除非现实和自己其中之一彻底消失。 这是一台动力无穷的引擎,以痛苦和愤恨为燃料,无休运转。 一旦他选定方向决定出发,那么就将笔直的暴虐向前,把拦在眼前的一切阻碍尽数撞成粉碎,碾压成泥,焚烧成灰烬。 “当然,以上一切,纯属猜测啦。” 叶芷无所谓的摆手:“再怎么厉害的心枢,想要下达诊断,也必须亲眼见过才行。中间隔了一层,终归是雾里看花,是真是假无从分辨。 不过,料想他应该不愿意看到我。 所以,请千万别介绍我们认识。 倘若你珍惜这一段友谊的话,也不要跟以前一样自作主张的去插手或者干涉什么,除非他主动开口。” 她停顿了一下,最后提醒:“如果你真的感激我的话,将来发现被他白嫖之后,请千万不要打电话来找我哭诉了。嗯,如果发现他甚至不屑于白嫖你的话,也请不要。” 童画震怒,暴怒,怒上加怒: “为什么我就注定被人白嫖了啊!” “……” 叶芷微笑,端起咖啡杯,没有说话。 只是将自己的化妆镜拿出来,打开,摆在童画的面前——请她欣赏一下这张因为患得患失而愈发憨憨的傻脸。 童画沉默。 像是被抽掉骨头一样,趴在桌子上,再爬不起来。 “……果然,没办法理解。” 她无可奈何的叹息:“每天神经绷那么紧,感觉屁股后面有什么东西追着一样,时间久了,肯定要出问题吧? 究竟为什么啊……” “谁知道?” 叶芷垂眸,许久,凝视着窗外的海波和浮光掠影,“要我说的话……大概,或许,是负罪感吧?” 并非出自理论,也绝不客观,更像是想当然的推定,亦或者,是心枢的直觉。 她的手指,伸出。 向着遍布划痕的便签纸。 轻而易举的,自一道道划痕中间,戳出了一个大洞,毫不费力。 就好像,它本来就在这里一样。 只不过,无人察觉。 这才是一切根源的所在。 或许是遇到过什么,又失去了什么,比生命和自己,更重要的什么。 被夺走了,被摧毁了,被挖空了。 只留下了一个无法弥补的空洞。 就好像一个无法逃脱的诅咒,带来痛苦和折磨,可却又仿佛绝无仅有的奇迹,支撑着他继续向前。 从那天开始,他活着的每一天,都必须具备价值。 每一天太阳升起,他睁开眼睛,听见灵魂深处回荡的声音,告诉他——你不可辜负自己的人生。 “真辛苦啊。”叶芷轻叹。 砰! 沉闷的声音,忽然从窗外传来了。 在不远处的高台上,忽然有调皮的小孩儿纵深一跃,跳进了海水中,像是小炸弹一样,溅起了水花。 快乐扑腾,呐喊,招手,让高台上还在犹豫的小女孩儿也一起下来。 “老三,快点!快点!” 再然后,就有另一个年长的少女暴怒,不顾风度和仪态,叉腰指向小孩儿:“老幺,给我滚上来!” “略略略,我就不,我就不!” 调皮的小孩儿甩手,掀起一片水花,咯咯大笑。顿时,大怒的姐姐就挽起裙子来淌水追了过去,一拳下去就老实了,哇哇大哭了起来:“妈妈,陆玲欺负人!” “还敢叫!找打!” “哎,没关系,泳裤都换上了,游两下不也挺好么?” 旁边阳伞下看热闹的妈妈笑了笑,劝告道:“小铃也去玩一会儿嘛。” 砰! 高台上,犹豫的小女孩儿竟然也跳了下来,和老幺一起咯咯笑着,往姐姐身上泼水。 “大哥快来!” “来了来了!” 有个皮肤黝黑的男人三下五除二撤掉了花衬衫,在妹妹麻木的眼神中,也爬上了高台去:“我来给大家表演一个,深水炸弹!” 砰!!! 就这样,一头扎进只有他齐腰高的水里,两条腿还露在外面,抽搐了两下,居然没事儿! 然后便大笑着爬起来,拿着桶参与到水花大战里去了。 主要是和其他弟弟妹妹一起欺负二姐…… 浑身湿透的陆玲大怒,回头的时候,终于看到救星:“二哥!你快管管他们!” “来了,来了!” 兴奋的呐喊声响起了。 有个身上带着惨烈伤疤的年轻人挥手,举起了刚刚用车载高压水枪改造完成的加特林,桀桀怪笑着,狂奔而来: “所有不穿泳衣的人都要死!!” 只是,在跑过甜品店的时候,却好像看到了窗户后面的人,停了一下之后探头,挥了挥手示意。 再然后,就急不可耐的跳进了海中。 猎杀时刻!!! 包厢里,叶芷茫然的看着那远去的背影,回头,看了看彻底麻木的童画。 “……认识?” “认识啊。” 童画一言难尽的叹息,“就是你刚刚说很辛苦的那个。” “……” 于是,叶芷也麻了。 许久,在沉默里,她却忽然听见童画的轻笑。 她托着下巴,望着窗外的海滩: “不也挺好嘛。” 打水仗,主要是欺负二妞,后面大家一起欺负陆锋,然后等水枪没电了,就被陆锋联合所有人围攻。 跳水,比谁的水花大,陆锋赢的透彻,主要是他头最硬。 玩沙子,给老幺堆了小城堡,给老三堆了小天鹅,给陆玲堆了胸像,给陆锋堆了坟墓——指所有人一起把他埋起来,只露狗头。 买了奶茶,大家一起换着喝,吃了水果,从家里切了带来的桃子苹果和西瓜,抢了老幺的葡萄,分外的甜。 等小孩子玩累了之后,季觉就一手一个的抱起来,扛在肩膀上,在老三和老幺的指挥下在浅海和沙滩上横冲直撞。 “二哥,我想吃冰淇淋!” “好哦好哦,吃冰淇淋!”季觉从善如流,看着冰柜里小动物造型的冰淇淋:“买猫猫的好不好?” “好哦!” “我也要,我也要!”老三举手:“我要小鲨鱼!” 然后,猫猫冰淇淋大战小鲨鱼。 猫猫断头,小鲨鱼也断头了。 海风回荡着从远方吹来。 不知过了多久,耀眼的阳光渐渐西去,碧绿的天穹之上上浮现出一抹扩散的橘红,万点金色在波光之间跳跃着,像是数不清的鱼。 夕阳美好。 这就是最好的价值。 第177章 缺点(感谢圣人惠的反杀的盟主 第177章 缺点(感谢圣人惠的反杀的盟主 亲爱的ji jue先生: 我们愉快地通知您,您已获准在我院参与规范化培训进修课程。随信附上所需书籍及装备一览表。 时间定于十一月一日开始。我们将于十月三十一日前静候您的回信。 希望医院医务科主任、传染科主治医生 颜学浅谨上 工坊的客厅里,季觉呆滞的看着手中的信笺,翻开第二页,视线匆匆的从什么三件素面工作袍(白)之类的杂项中略过。 翻来覆去的看了三遍。 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忍不住大汗淋漓。 尤其是在沙发对面,叶教授慢条斯理的端起了茶杯来抿了一口,投来意味深长的眼神时候…… 季觉完全就没想到,特么才放了两天假,在时墟被折腾的死去活来,在安全局体检一道又一道,好不容易才带着小孩儿们去海边玩了一趟,结果刚刚回到工坊就看到这么要命的鬼东西。 “倒是没想到,才放了几天的假,你倒是又给我搞出了点新花样来啊。” 叶教授感叹道:“能让希望医院来抢一个余烬,传出去,我这个做老师的面子上也算有光彩了。” “老师,这是陷害,这是陷害啊!” 季觉一把将那狗屁邀请信揉成一团,震声呐喊:“我对潮声工坊一心一意啊,老师,我的心中只有您一个太阳!” 说着,向着叶纯使了个眼色,呼叫救援:“是吧?” “喔!那可就不一定咯~” 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叶纯坐在桌子后面,摸着小九的金属羽毛,惆怅一叹:“我知道,你在外面又搞了事情,有安全局和童家保护你,你不需要我这样的朋友,但现在你来跟我说,叶纯,快帮我说句话……我究竟做了什么,让你这么不尊重我? 你甚至不愿意喊我一声学姐。” 硬了硬了,拳头硬了。 季觉悲愤瞪眼,怒视着叶纯幸灾乐祸的样子,再无顾忌——三十秒河东,三十秒河西,莫欺少年穷——他猛然伸手,从背包里掏出了一迭刚刚打印好的文件: “老师,我这两天抽空写了一篇《浅谈在分割形骸和本质时的相关灵质操作》,还请您指点指点。 嗯?对了,学姐的论文交了吗?我记得上一次已经在改了吧……” 瞬间,叶纯的笑容僵硬在脸上,怒视卷狗。 自姨妈揶揄的目光里,拳头也硬了起来,奋力的落井下石,谗言不断:“姨妈,你可不能被他给骗了啊,他在转移重点! 赶快把这种吃里扒外的二五仔逐出师门!不然等此獠做大,以后您在教育界的污点可就抹不掉啦!” “行了行了。” 欣赏完了每周工坊的既定节目《菜鸡互啄》之后,叶教授接过来看了两眼,微微点头之后就放在一边。 “时墟里的事情,我听安全局说了,干得不错。化邪教团那些上不了台面的货色,拿来练练手倒是凑合。 不用担心我会怎么样,我做老师又不是做保姆,出了工坊之后做什么,我管不了那么多。只要你自己知道轻重就好。” 就这样,轻描淡写的,将诸多麻烦一笔带过,毫不在意。只是最后拿起了桌子上被拆开的信封时,她撇着医院的徽记,便再忍不住冷笑一声:“至于医院里那帮涡系的神经病,你也不用担心,我的学徒,还轮不到他们惦记。” 她说,“放心吧,我已经替你婉拒了。” 伴随着老师的淡然话语,窗外稀疏的雨幕里,好像有什么半透明的模糊之物缓缓浮现,稍纵即逝。 面目之上的血色自雨水的冲刷之中缓缓流尽,只有嘴里半截被冲刷惨白的胳膊,在半空中晃来晃去。 就这样,随着咀嚼,嘎嘣嘎嘣的,消失不见。 咕咚。 季觉干涩的吞了口吐沫,有那么一瞬间,欲言又止:老师,咱就是说,你这个婉拒的方式……是不是太过于直接了点? 不过,叶教授看过来之后,瞬间又坐的笔直。 乖巧如鸡。 委婉,太委婉了,尽显大师宽宏风范! “医院的那帮家伙,就像是牛皮糖一样,粘上了就甩不脱,以后你记得注意点,该直白的时候不要客气,反而给他们得寸进尺的余地。” 说着,叶教授抖了抖信封,掉出一张卡来:“拿着吧,给你的。” 季觉好奇借过,反复端详,上面只有一个电话号码,卡面晶莹剔透,还画了个大大的爱心:“这什么?” “医院的钻石贵宾卡。” 教授淡然说道:“哪天你觉得自己快死了,打他们电话,医院会无条件为你准备一次专家会诊,当然,钱还是要付的。 所以,最好悠着点,有时候和死比起来,人还活着钱却还不完反而更惨一些。” 季觉手一抖,差点把卡给丢了。 什么玩意儿? 总感觉这玩意儿晦气的不行,有种送菜上门的美,就好像有傻子主动往余烬的操作台上躺一样。 但还是好好的收了起来。 好歹是医院给出的许诺,就算副作用和代价难以估量,但怎么说都是一张保命符。 看来自己交给老张的那些东西,起码还算有点可实践性和创新性存在的。倘若未来能够有所应用的话,对于时墟里的医生们来说,多少也算是些许的慰藉吧? “还有吗?还有吗?” 无关的东西抛到一边之后,季觉搓着小手儿,看向叶教授的时候,眼睛闪闪发光。 真正的重点。 “……” 叶教授瞥着那急不可耐的样子,不由得微微摇头,无声一叹。当初做学生的时候,怎么也没听说过老师的业务里还得负责带鉴定的? 当时他们也没这么多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啊,更没有这么邪门。 带回来的每一件,都能让她怀疑现代炼金术是不是快不存在了。 她伸手,敲了敲桌面。 瞬间,一柄四十余厘米长的骨刀自工坊的重重秘仪之后显现,回到了季觉的面前。 宛如琉璃的锋刃之上,荧光流转,如梦似幻。 “……天成之作啊。” 叶限垂眸轻叹着,只感觉拳头越来越痒了,很想找一个姓季的工匠学徒锤两下——这狗东西的运气怎么就这么好呢? 这特么都能给你遇上?! 还是说,待在工坊里做研究根本没什么用,要不自己改天也出门走走? 可为什么会有人好好的躺在家里,莫名其妙的就会有时墟送上门来,还附带这种好事?! 此刻,她端起了骨刀,凝视着那流转的荧光,乃至浑然一体毫无瑕疵的姿态,纵然再怎么苛刻,内心之中只有唯一的评定——造化天成。 货真价实的天成之作。 在季觉的描述里,她已经能够理解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机缘巧合之下,诸多上善和邪愚之力融会,以非攻的创造和干涉为基础,自时墟之中流转相化…… 升变的赐福、绝渊的精髓、白馆的污染、余烬的见证,乃至医生的执念与慈悲,尽数融为一体,在经历了扬升、纯化、萃变、统合四个阶段之后,最终在季觉的手中显现而成。 时墟如炉,天命为工。 以季觉自身为薪火,一切苛刻的条件尽数交汇,主导所有,最终所成就的,便是这一件骨刀。 无法复制、无法重现,也不可能再通过任何的方式穷究其奥妙精髓。 独一无二。 在整个过程中,工匠的存在甚至都并非不可或缺。 可关键在于,整个过程中,作为上善、邪愚、赐福和灵质所交汇的中枢,所感受到的变化、所流转的精髓、所增长的经验和所带来的领悟,足以令每一个工匠为之疯狂。 每一次的天成之工,都足以令工匠的技艺与能力突飞猛进,和曾经判若两人。 离谱的是,多少工匠日思夜想、可遇而不可求的机会,到了季觉手里,却跟大白菜一样! 算上之前的小牛马,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而更离谱的是,叶限甚至感觉,将来这种事情也肯定不会少……请问这是否有点过于邪门了? 相比之下,就连这把骨刀都正常起来了。 “并没有什么弊端或者是副作用,放心用吧,唯独对你而言,它是完全无害的。” 叶教授讲骨刀递了过去:“除你之外,它不会响应其他人的命令和呼唤,就连灵质都不会接受。” 这才是最可惜的一点。 不然的话,以骨刀的品质和成就,评个天工简直手拿把掐、绰绰有余。 一个连正式执照都没有的学徒亲手完成了一件天工?这么大的乐子,到时候不知道能用来打多少废物的脸呢。 就在季觉手里,暂别短短时光的骨刀亲切鸣动着,毫无任何的间隙和抵触。荧光流转之中,琉璃之刃就越发的如梦似幻,若有若无。 仿佛泡影。 孽物残留的绝渊神髓原本就属于纯粹的灵质构成,医师的升变之执更是渺小飘忽的不灭一念,两者结合之后,这一柄骨刀已经彻底变成了横跨物质和灵质的存在。 半物半灵。 因此,才能同时对物质和灵质予以拆分和破坏,同时,对一切生命体,都带着极强的克制性。 同时,在握刀的时候,同时就会通过灵质的交流掌握诸多医师所遗留的学识、经验和本能,化身为顶尖的外科医生。 简直就是一切涡系造物的天敌。 倘若灌输足够的灵质的话,就算是面对金身全开的老张,搞不好都能开个窟窿出来。不过,在那之前,季觉可能就已经被彻底抽干了。 倘若用以杀戮的话,可谓神兵! 遗憾的是……使用者限定了季觉,根本发挥不出什么破坏力。 同时,也杀不死人。 对,没错,这把刀,杀不死人! 不只是人,任何活物都杀不死…… 它会主动抗拒一切杀伤行为,就算是季觉把这把刀捅进别人的脑门里,搅上半天,呈现虚化的刀锋也不会带来任何的伤害。 就算是贯穿灵魂,除了必要的操作之外,也不会再灵魂之上留下任何损伤……这完全就是一把只能用来治病救人、剥离污染和紧急外科手术的手术刀! “我已经测试过了。” 叶教授告诉他:“它的识别和判定非常灵活,你就别指望钻空子和找漏洞了,老老实实接受缺点,拿来做辅助工具吧。 虽然你如果强行使用的话,它未必会反抗,但刻意拿着它去制造杀伤,反而有可能会损伤它的本质和性灵,得不偿失。” 季觉闻言,错愕了许久。 “除此之外呢?” 他好奇的问,“您刚刚说的‘缺点’是什么?” 哪有缺点? 我怎么没注意? 这不全都是优点吗? 出门在外,苹果本,真没玩黑猴,呜呜呜,想玩 第178章 (感谢PAY的盟主 第17八章 √(感谢pay的盟主 杀不死人? 此刻,季觉把骨刀拿在手里,非但没有任何嫌弃,反而都恨不得凑上去亲两口——哎呀,没想到你是这么善解人意的小宝贝! 杀不死才好! 这都什么时代了?杀人还用刀的? 大家有枪用枪,有炮上炮,拿刀才能杀几个? 况且,倘若一刀捅下去人立刻就死,那才叫糟糕了呢……散逸的灵质、崩溃的矩阵,回归上善的赐福,每一个处理起来都手忙脚乱,最后十不存一。 死不了的话,完全就不用担心破坏素材了! 况且,对肉体和灵质的双重干涉,放在季觉手里,简直用途多多啊。不论是和非攻配合对死物施加破坏,亦或者以解离术扰乱对方体内的矩阵运转,再或者,干脆就捅进去,截断赐福和灵魂之间的链接和共鸣。 然后,再方便自己从容提取…… 光是想想,他口水都快流下来了,摸着鸣动不休的骨刀,赞叹道:“如此仁慈的刀,正配我这样的菩萨心肠!” “你我缘分,果然是天成啊!” “……” 叶限在旁边冷眼旁观,用脚后跟想她都知道季觉这会儿脑子里在琢磨什么玩意儿,毕竟……她也是这么想的。 甚至还更过分一点。 毕竟季觉受制于能力和眼界,某些高端操作玩不了…… 宝珠蒙尘啊! 她咳嗽了一声,打算思绪,忽然问道:“起好名字了吗?” “就叫慈悲怎么样?” 季觉不假思索的端起了骨刀,夸赞道:“伤而不杀,普度众生……实在是货真价实的慈悲之刀哇。” 叶限颔首赞许。 只有旁边的叶纯忍不住翻起了白眼,无声一叹。 慈悲? 什么东西落进你这狗东西手里之后,还能慈悲的了一点啊! 对这种卷狗的仁慈,就是对广大学渣的迫害! 决定了,你这天生邪恶的余烬小鬼,我这就把你……的论文薅掉! 趁着这俩人上演师慈徒孝的戏码,她的小手儿不是很干净的悄悄伸向了放在桌子旁边的文件,一点点抓住了,拿起。 然后,才听见身后似是无意的轻咳声。 回过头来,便看到季觉刚刚掏东西的时候,随手从口袋里带出来的半截u盘。 啧…… 这次二作必写你! 下次还写! 黑暗之中,地板升起,天花板降下,一盏盏灯光照落绽开。 惯例挨打的灵质攻防课程,再次开始了。 叶教授一步步拾梯而下,看向季觉,察觉到他迫不及待的神色,顿时了然:“行了,来,显摆一下吧。” 她说:“让我看看,你研究出来的新把戏。” “老师您这么说,可太让学生伤心了。” 季觉一叹,左手拿着那一枚破怀表,右手一探,便拔出了一缕灵质之光,完好无损,如风中残烛一般在他的手中舞动,然后再塞回去,再拔出来。 一缕微薄灵智在十指的掌控之下,自如的弹跳着,到最后,随着物质合拢,消失无踪,回归季觉的灵魂中去,再也不见。 可幻觉一般的秒针转动声,却从他的耳边响起了,恒定如一。 令那一张笑脸越发愉快:“这可是我费尽心思才得出的得意成果来着。” 短短几秒钟的时间,灵智摘出和移植便重复了数十次,驾轻就熟,毫无滞涩,短短几天时间,同印象里那蹩脚和僵硬的操作比起来,差距不可以道理记。 简直就好像换了个人一样。 就连解离术的应用也进入了新的程度。 不只是灵质操作,恐怕赐福也质变过了吧? “看来确实很得意没错了。” 叶教授缓缓颔首,似是赞许一般:居然有胆子在自己跟前油嘴滑舌了……确实是聊有收获,得意到忘形的程度了。 但没关系。 良材正是如此,无需太多的耳提面命、浇水施肥,每一历度风霜雨雪,便总有收成长和收获。 换而言之……不论如何野蛮生长,只要善加教育和斧正的话,就一定能够戒骄戒躁,认清现实。 最后,矫正为直! 这不才是老师的意义所在吗? 叶限不以为忤,反而……久违的,产生了些许期待! “来吧,让我这个做老师的领教一下。” 她招了招手,催促道:“惊喜何在?端上来吧。” 季觉微笑着,站在原地,并没有向前。 反而拔出了骨刀来,割开了自己的食指,一线血丝自指尖垂落,滴入了他脚边的敞口的罐子里,顿时,静谧的银白之中,浮现出一丝猩红。 灵质流转。 水银如活物一般蠕动着,升起,蜿蜒抖动,随着季觉五指的引导,流转不定。 叶限的眼角微微挑起——流体炼金术,越来越娴熟了。 以自己的血液作为载体,承载灵质,融入水银中去,从而为空白的水银植入崭新的灵智,赋予魂灵。 “真不错啊。” 叶限‘夸赞’道:“居然在时墟里学来了这么漂亮的耍蛇把戏回来,将来做不了工匠,也不用担心会饿死了。” 季觉的眼角抽搐了一下。 感觉最近自己的嘴巴越来越毒、说话越来越不好听的原因找到了! “小心点,老师,这可不是蛇。” 他叹了口气,提醒道:“至少,不只是……” 那一瞬间,地上蜿蜒流动的水银,骤然,电射而出! 仿佛没有形状任意变化的怪物一般,一根根尖锐的肢体从里面生长而出,近乎弹射一般的敲打着地面,方向变化,转换无形。 随着季觉的手指挥洒,轻而易举的变化方向,甚至一分为二,二分为四,自正中绕过之后,从背后反向伸出了一根尖锐的肢体,刺出! 啪! 叶限满不在乎的弹指。 可水银团却应声而碎,炸开。 “都说了,耍蛇的把戏,仅此而已。” 季觉不由得瞪眼,仔细分辨,瞬间了然的同时,感受到了刺骨恶寒……空气?! 刚刚就在她弹指的瞬间,她指尖的空气被她的灵质施加以余烬一系的物性调整——聚合、赋型、硬化、增强、再然后……莫邪的矩阵施以‘排斥’,一团被捏合而成的空气块就以更胜子弹的急速飞出! 短短的刹那之间,太多的操作了,可却毫无滞涩,行云流水,被压缩到了本能的程度。 最终,形成了不逊色于霰弹枪抵进射击的破坏! 也就是说…… 当叶教授站在自己十步之内的那一瞬间开始,季觉就已经被不知道多少枪口给瞄准了! 不,比这更夸张。倘若注入灵质,赋予其更多的变化和破坏力的话,以叶教授的造诣,随时可以将空气变成自行火炮一般的炮弹! 只消稍微认真一点点,季觉便会尸骨无存! “这样的话,好歹也算认真了一点吧?”叶限面无表情的瞥了过来:“拿出真本事来,季觉,不然得话,你可能就要开始上课了。” “老师你这是哪儿的话。” 季觉微笑:“我一直很认真啊。” 那一瞬间,叶限才察觉到,身后掀起的狂风,自近在咫尺的地方…… 回首的瞬间,不由得微微瞪眼。 不知何时,自己身后居然出现了如此的庞然大物,轮廓狰狞…… 那是一辆银白色卡车! 就在短短的刹那间,崩裂散射的水银再度重聚,显现崭新的造型,呼啸着,悍然撞来! 此刻,叶限终于明白季觉的血中所承载的机械之灵究竟是来自什么地方了!毫无疑问,是他来之前的路上从哪一辆路过的卡车上撸过来的工具灵智…… 流体炼金术,对于这小子来说,未免太方便了! 令外形趋向于本质的炼金术,配合上季觉这种随时赋予机械灵智的能力,随意摘取和移植灵智的技艺,居然能形成如此夸张的效果! 很好,非常好。 好学生,总会让老师兴奋起来! 叶限的嘴角缓缓勾起,散漫挥手,指尖触及那卡车车头的瞬间,水银卡车就轰然炸裂,化为漫天飞射的银色雨水。 徒有其表。 现在,只是糊弄人的程度。 一百多公斤的水银,充其量只能装个壳子而已,不考虑将其硬化至钢铁的程度所需要耗费的灵质和心思,卡车之所以具备杀伤力,难道不是因为本身的质量和速度么? 这么简单的问题,就算是傻子也会考虑到,季觉倘若只有这么点把戏的话,何来如此迫切的期待和兴奋? 结论得出,吸引注意力的幌子。 一罐水银一百公斤左右,但构成这一辆卡车的也不过是五十多斤而已,而且不包含自己所订购的纯化水银。 那么剩下的呢? 惊喜何在?! 砰! 伴随着卡车崩溃的巨响,叶限另一只手抬起,五指展开,对准了狂奔而来的季觉,空气硬化,宛如晶体一般的纹路自空气中隐隐浮现,紧接着下一瞬间,浮现更多的裂隙! 银光一闪! 自季觉的袖子中,两道水银如绳一般漫卷而出,鞭破空气,前端收缩如刀锋,瞬间交错,斩下! 裂隙之下,水银停滞,骤然倒卷,回到了季觉的手里,自空气中划过了一道圆形的弧线,再度向前挥洒而出。 迅速的膨胀,增量,增重,硬化! 一道道链条衔接之下,前端的水银已经硬化为了铁锤,砸! 巨响迸发,勉强硬化的空气屏障一震,再度崩裂缝隙。而就在叶限身旁,从卡车车头爆裂为雨的水银居然在血丝和灵质的互换之下,重聚。 像模像样的发出了一声高亢尖锐的卡车喇叭声,构成了一枚巨大的车轮,碾压,然后,被一拳打飞。 令季觉眼前一亮。 终于,动用了招式! 而此刻,隔着空气屏障的裂缝,他终于看到了,叶限脸上的笑容,似是满意,又仿佛赞许,亦或者,是某种‘终于可以再用点力了’的愉快。 做老师的,不能一味严厉。 总要偶尔耐心和温柔一些…… 姑且,先不用解离术,陪你玩玩吧! 五指握紧,骨节摩擦,风雷再启,地震震,天荡荡,物性强化之下的一拳捣出,笔直的,朝着季觉的面孔。 残存的空气屏障,水银巨锤,一切都应声而碎! 简简单单的一拳,扑面而来的风暴中,季觉却感觉好像要被攻城锤正面碾过去了,头发飞起,面孔抽搐,毛骨悚然。 不假思索的抬起双臂,交迭着,挡在面前。 轰! 那一瞬间,破坏之拳和银光正面碰撞在一处,水纹波动,无数水银飞溅,又缓缓归来,顺着季觉的裤腿爬回了他的身上。 季觉向后滑出,数米! 几乎停不下来。 可这一次,居然没有被打飞? 叶限抬眼看去,便看到了,笼罩在季觉身上的银光,一层层水银涌动着,硬化,化为了更胜钢铁的外壳。 仿照楼大少的灵质塑形的技巧而成的山寨青春版龙鳞之胄,已经将他整个人都包裹在其中! 只不过,样式完全不同…… 就像是强行在民间建筑作业用的助力外骨骼上面焊了一层铁壳子一样,粗制滥造、焊缝清晰,东拼西凑,到处缝合,但却充斥着某种狂野之美。 “诶嘿~” 水银装甲的头部,电焊面具缓缓抬起。 自波光流转中,向着愕然的老师浮现预设表情。 √ 第179章 惊喜(感谢我们都有光明的未来的盟主 第179章 惊喜(感谢我们都有光明的未来的盟主 该怎么形容季觉的这一件作品呢? 此刻以叶限多年的经验和眼光,居然都一时语塞…… 你说它一无是处吧,可这通过灵智植入直接对水银赋型的操作着实精彩,化繁为简,性价比点满了。 季觉所需要消耗的灵质,只是部分部位的硬化和韧性增强而已。 更不要提流体炼金术对整体的增强,在这种脱离工坊辅助的临时应用方面,它确实比现代炼金术要灵活的多。 只要本质足够的高,那么流体炼金术就能一定程度上弥补载体的不足,况且季觉身上还有精神第一性这种根本不讲道理的东西。 你要说它精彩绝伦吧,这粗制滥造的外形还有完全凑合的灵质动力源以及诸多根本谈不上人体工学的设计,出力的话和军用动力装甲根本没得比,防御全靠钢板外挂、火控全靠双手,雷达全靠眼睛……等等,季觉的能力是作用于机械之上,然后,再通过技巧将灵智摘取而出,绝非无源之水,无本之木。 换而言之,他真的在家里用街头到处常见的物品,搞了这么一件玩意儿出来! 全覆盖式摩托头盔,焊工面具、十年前的老型号运载型辅助外骨骼,为了增强出力而在关节部分外置的电机,以及直接焊接在上面的钢板…… 不用看了,全都是垃圾。 可问题在于,能把这么一堆垃圾拼在一起,压榨出最后一点功能效果来,还搞成了这么一个能动能使的玩意儿。 除了凑合,还是凑合,凑合来凑合去,竟然给他凑合完了。 这是什么天选垃圾佬?! 该不会是每天在仓库里处理废品给憋坏了吧? 一时间,叶限竟然不知应该惋惜还是怜悯。 惭愧那是半点都没有的,看这狗东西得意洋洋的样子,搞不好为这节课都准备了不知道多久了。 可是,图什么呢? 徒劳增加了一点防御力和攻击?这种连整体适配都没有做过的缝合怪,真的能发挥出纸面数据的能力吗? 迈不动腿的话,完全就是活棺材而已。 目的又何在…… 那一瞬间,伴随着轰鸣,山寨青春版装甲冒着浓烟狂奔而来,宛如陨石一样,掀起近乎卡车一般的恐怖风压。 那又如何? 叶限淡定的摆出架势,久违的陷入苦恼的抉择——是直接一拳把这玩意儿拆掉呢?还是摔拌?投技?或者反过来,把缝隙焊死,让学生从自作聪明到作茧自缚? 可就在那一刻,她终于看到了。 向着自己挥舞而来的…… ——四手! 左、右、左上、右下…… 转瞬间,自肩头和背后的折迭关节打开,再然后,宛如虫肢一般灵巧的手臂便已经挥洒而出,丝毫没有机械物的迟钝和滞涩,反而灵动之处,更胜肢体! 令叶限眼前一亮。 不错。 虽然只是多了两条肢体,但对于非攻这样着重操作的矩阵而言,简直是突破级的增长。况且有机械降神在,根本不用担心控制不过来或者顾此失彼。 在瞬间,指数级的突破和增长! 可惜,没卵用。 原本的数量级,实在太低。 即便是突破和增长之后,对于叶限而言,也略等于无。 更况且—— 轰! 只是瞬间的交错,水银炸裂,季觉肩头,那一只不知道从哪个废旧车床拆下来的六轴工业机械臂瞬间拦腰而断,分崩离析。 万般操作,再施展不出。 季觉一个踉跄,感觉到了腰间的剧痛。 错身的瞬间,除了抬臂顶肘瞬间撞碎了一条机械臂之外,叶限的另一只手标指如刀,已经向着季觉的腰间戳出。 干脆利落的撕裂了腰部的装甲板之后,自腰间和背脊留下了驱之不散的剧痛。 瞬间摇晃,几乎跌倒,可在灵质炉突突狂转的杂音之中,水银装甲泛起波光,竟然自疾驰中一个转身,腿部装甲加固,横扫。 电机结构自缓冲中炸裂开来,可这一份力量却毫不保留的自回旋里,倾斜而出。 没用。 叶限宛如幻影,轻描淡写的后退了一步,失之毫厘,而紧接着,季觉的手臂和背后的机械臂便横扫而来。 擒抱! 有点脑子,但不多…… ——手再多有什么用?! 不具备非攻的效果,不过是样子货罢了! 拿去欺负小孩儿还行,动真格儿的时候,还差得远呢! 砰! 季觉横扫的左手猛然一震,只感觉被更胜钢铁的什么东西拽住了,钳制,是叶教授的右手。再然后,后背剧痛,叶限的另一只左手已经并起如刀,将后背上安装的机械臂连根铲除! 再然后,掌底敲下,如锤,正中季觉右臂关节,势如破竹的打崩了他原本的动作,季觉正待反击,脸上忽然阵阵发冷,才发现,叶教授的左手的掌心,已经遥遥自己的面孔。 直白的,推出! 雷鸣迸发。 挡!挡!挡!挡住!挡住! 瞬间,流体炼金术强化,韧性、硬度和弹性拉满! 紧接着便听见崩裂声不绝于耳,水银激振飞蹦如雨。原本还在歪嘴一笑的√字焊工面具应声而碎。 而在叶教授的手掌即将推到季觉下巴上,彻底打崩他的重心和站姿,将他掀翻在地的时候,终于被季觉的右手,险而又险的攥住! 尖锐的摩擦声迸发。 就像是铁钉在玻璃上划过,阵阵回荡。 叶教授冷笑出声。 在季觉和她彼此牵制住对方手臂的同时,两人便已经不约而同的使出了一脉相承的技艺——解离术! 同时,落在了空处。 季觉的手臂上还有水银装甲阻挡,而叶教授的手腕之上,却还被莫邪矩阵的排斥力场所笼罩。 只可惜,这种硬实力的比拼,只存在一瞬。 季觉甚至还没摸到任何突破莫邪排斥的方法,硬化的水银铠甲就被叶教授摧枯拉朽的撕裂,灵质回路、上善徽记尽数溃散,在叶教授的破解之下,根本坚持不到一秒。 装甲炸裂。 灵质冲击长驱直入,即将灌入季觉的身体中,彻底瓦解最后反抗的可能。 可那一瞬间,季觉,终于松了口气。 叶限,面色骤变。 毫无征兆的,歪头,鬓边一缕隐约苍白的头发无风自动,飘起。 而季觉,已经在巨响之中,倒飞而出! 没有留手,没有犹豫,毫不客气的狠下辣手。 先是用解离术干涉矩阵,瞬间切断赐福和灵魂的链接,再然后,物性强化之后的双手已经中线突进,握紧成拳。 只是肩膀微微一震,在这尺寸之间,就迸发出了难以想象的恐怖力量。 推出! 先是倒飞,然后是翻滚,最后是滑行,等终于停下之后,几乎窒息的季觉已经趴在地上,滑行到了场边。 几乎撞在墙上。 完全,爬不起来了。 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不疼的,肺腑几乎无法自如收缩和扩张。 可即便是如此,涨红又迅速苍白的脸上却依旧不由自主的,浮现笑容。 如此得意。 呛咳着,发问,“老师,这算是……惊喜吗?” 短暂的沉默里,叶教授站在原地,保持着原本的姿势,许久,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似是落寞。 居然在上课的时候,被学生吓到了? 如果不是反应过来了,最后瞬间强行化掌为拳的话,险些就习惯性的进入了素材处理流程…… “算啊,怎么不算呢。” 她回头过来,正色回答:“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惊喜了。” 视线垂落,看向了季觉的双手。 而就在右手之下,那五指投下的阴影之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微微一动,再然后,抬起,穿过了他的血肉和肢体,向上。 半透明的五指,展开握紧,舒展自如。 那是一只手…… ——第三只手! 从一开始,流体炼金术的变化、装甲、四手,全部都是伪装,都是吸引注意力的道具和陷阱。变化百出的进攻和构思,不过是为了让自己确信,除此之外,已经再没有其他的手段。 就在一鼓作气彻底拿下季觉的瞬间,这一只从开始隐忍到现在的灵质之手,终于穿刺而出,突施偷袭 斩向她的面孔! 遗憾的是,依旧是棋差一着,或者说,从一开始就没指望这货真价实的‘一手’能拿下胜负,充其量,不过是鱼死网破一般的反击。 可惜,到底是对双方身份有所拘泥,没有敢采取更隐蔽和更毒辣的偷袭方式,不然的话……自己现在就可以更理直气壮的再给他两拳,涨涨记性了。 如果他还没死的话。 “干得不错。” 叶教授伸手,将他从地上拽起,工坊地板下,自然有一副轮椅升起,将他托住了。 “时墟里学会的?” “嗯。” 季觉颔首,“唤魂铃在构成圣贤残影的时候,忽然有所领悟,依样画葫芦照抄了一下,没想到真的能成。 算是对非攻的更进一步的运用吧。” 更进一步应用? 岂止! 叶教授背在身后的右手微微握紧了,而左手,搭在了季觉的肩膀上,专注验看——理所当然的,便看到截然不同的两道赐福。 在越发凝实的同时,妙手天成的赐福之上浮现出了一缕变幻不定的灵质之光,仿佛镀上了一层瑰丽的水晶之变,而精神第一性则宛如笼罩在灵质之火中一般,显像越发的清晰和复杂。 短短几天的时间,就已经完成了一度彻底的质变! 在时墟中先后对患者、病人进行各种操作,对鬼胎重塑创造,为圣贤残影赋予凭依,最后又靠着慈悲骨刀完成了不死之症患者的灵肉分割。 全身心投入、绝对不留丝毫退路的实践和练习之中,妙手天成突破了曾经的瓶颈,完成了对灵质操作的专长掌控,而精神第一性对灵质和意志的辅助和加持也在升变的反馈和加持之中,更上了一个台阶。 以至于,能够完成如此不可思议的成果。 完美适配、承载非攻之矩阵和所有赐福之力的……灵质之手! 其灵感来源和参照,毫无疑问,是灵质化显现的圣贤残影,仿照水银那万翼万眼万手的姿态,进行模仿。 只可惜,圣贤那把持天地万象运转的无形之手,在季觉手中,穷尽了他的所有能力,只能通过灵质作为基础,重现为有形之手。 不同于之前必须在熔炉练成之中才能够作为辅助显现的力量,如今仅仅是这一只有形之手的存在,便足以令非攻的所有力量全面提升三分之一,甚至以上! 更不要提应变时所增加的诸多策略…… 虽然同原版那鬼神莫测、造化天成的力量相较的话,退步的不是一丁点,堪称云泥之别,根本摆不上台面。 可那也要看标准是谁,是什么等级的好么! 谁家重生位阶才能逐步感悟和掌握的技巧,特么的能在感召期就直接加点了啊?!中间那么多前置技能呢? 直接被跳过了吗?! 等什么时候季觉等级到了,就能够顺理成章的化有形为无形,非攻的造化就已经有一大半落进他手里了。 另外那么一半只能干着急。因为着急也没用,还得等着,看他什么时候有空了有心情了再去补补课,没心情就改天! “水银是真的爱你啊。”叶限摇头,感慨一叹。 “呃……” 季觉犹豫了一下,下意识的看了看左右,确定工坊内部封闭完整,没有什么耳目窥探之后,依旧还是习惯性的压低了声音:“实话说,我在召唤圣贤残影的时候,没感觉多大困难。而且,水银的残影,似乎自有灵性。” 叶限的脚步一滞,回眸瞥了他一眼,没有像他一样大惊小怪,反而问道: “不然呢?” 第180章 新的课程 第1八0章 新的课程 “啊?”季觉茫然。 “不要说圣贤之境,光是天人之境,对你来说,就已经是遥不可及了,太过于远,你根本没有任何实际感受,以至于才敢屡屡胆大妄为。” 叶限摇头:“天选者和上善之间的关系本就密切,天选者缬取上善之力,成就自身。而上善之力同样也由诸多天选者代行。 两者之间,就如同现代炼金术中所述说的——全与一一般,无一不可成全,无全也无所谓一。 但天选者一旦成为天人,那么和上善之间的区别也将不再那么分明,某种程度上,可以称之为上善的一部分。 圣贤亦或者龙的境界,相较其还要更加高远。 圣贤铭刻时光,奠定起源,就算死了,其刻印也将永存上善之世。其遗留的力量和所开创的道路,也将在诸多秘仪和事象之中显现流转。 其中最显著的地方,就是她所开创的流体炼金术……倘若她未曾能够印证圣贤的话,你觉得流体炼金术的效果会被拔高到这样的程度么?倘若没有她临终之前的许可,你学习的速度能有这么快?” 抵达那样境界的人,对普通人来说,早已经和神明无异。祂们的力量融入了世界本身之中,化为了上善的一部分,流转在一切相关的领域之中。 正如同昔日奠定了联邦和帝国雏形的两位圣贤——天督和地御,即便是身死数百余年,可两国依旧被他们所制定的天元之律所覆盖,最大化的稳定了国土之内的环境,发生灾害和冲击的可能性远远小于其他的地方,不必像是无尽海上的群岛一样自天灾之中东躲西藏…… 中土四邦分裂,彻底斗争不休,何尝又不是历代天人斗争的积怨和仇恨所导致的呢? “凡事最好存留几分敬畏之心,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有些东西碰都不要碰,明白么?算了,这种事情光说没用,回头你自己吃次亏就什么都明白了。 我作为老师,唯一能给你的提醒就只有一个——不要仰仗昔日水银的眷顾而目空一切。上善变化从无常型,圣贤之理也是一样,能够存留几分灵性到现在就已经殊为不易了。 那是她留在世上的最后痕迹了,后世的研究者,正是通过观测这些细枝末节,才能确定先行者的存在,重新挖掘出那些失落的技巧和道路。” 叶教授的神情渐渐严肃:“倘若你仗着这一份眷顾,肆意挥霍的话,迟早会将水银留在上善之中的那么一点灵性也彻底耗尽,知道了吗?” 轮椅上季觉下意识的想要起身,可抽搐了一下,实在爬不起来。 只能努力撑起身体,严肃点头。 虽然多数内容听不懂,但好歹知道了一点——祖坟的香火是有限的,后代不肖挥霍太多,终究会耗尽那么一点为数不多的遗泽。 不论是对季觉还是对后续有可能学习到流体炼金术的人而言,都不是好事。 所以,别给脸不要脸,差不多就得了。 况且……上次就算有鬼胎这种消耗品工具人,季觉最后也感觉自己的狗脑子差点被唤魂铃摇散黄了。 这种机缘巧合才能达成的极小概率事件,实在没办法作为关键时的救命稻草。 如今眼看着季觉认真的样子,叶限微微点头,不知是欣慰还是遗憾,本来还说如果不长脑子的话就多来上几拳呢。 看来能省点事儿了。 “既然妙手天成和精神第一性都已经质变,有非攻的辅助,你在流体炼金术上的水平应该也应该到了足够成为工匠的水平了。” 叶限短暂沉吟片刻之后说到:“现代炼金术上的学习和研究需要加快一些了。 之后可能会有人来接触你,但不必理会协会的邀请和许诺,有我在,太一之环的压力给不到你,你不需要去讨好那些家伙。 还有,如果不想被我扫地出门的话,就绝对不要以流体炼金术申请注册工匠,明白么?” 季觉微微愕然。 罕见叶教授如此严厉的口吻和警告,令他也略微紧张起来——虽然没有宣之于口,但季觉曾经想要摆烂的时候,也悄悄想过,倘若现代炼金术的工匠资格考试太麻烦的话,或许可以考虑流体炼金术来曲线超车。 “你知道太一之环有多有钱么?” 叶限直白的问道,并不等他回答:“如今现代炼金术超过百分之九十九的专利,都是被协会成员所注册,被协会垄断的。每年,光是依靠这些专利,协会能获取到的财富都是足够联邦和帝国的财政大臣做梦都会惊醒的天文数字。 不只是如此,工匠的权力,地位,所享受的优待。工匠所需要的配方、材料和技艺传承……在现在的世界里,每一个工匠,不,每一个需要炼金术的人,都绝对绕不开太一之环的存在。 这样体量的庞然大物,你该不会以为内部会和气一片吧?” 季觉没有回答。 用脚后跟想想都不可能,光是天门大学里的教务处里的官僚们为了自己的几分权力都能打的狗脑子出来,更别提太一之环了。 只会更夸张,更残酷,更黑暗。 “就算是在协会内部,工匠,也是有三六九等的,派系、出身、地位、人种,甚至所擅长的方向……不具备探索狂热和渴求的学徒没有可能成为工匠,而成为工匠的人也不会允许自己屈居人下,更不会允许别人压过自己一头。” 叶限忽然问:“具体的例子,我想你已经见过了吧?” 嗯嗯嗯,就在眼前呢。 当然,这句话,打死季觉也没胆子说出口,只能疯狂点头附和:“对对对,孔大师那小心眼儿的就是这样的。” 叶限的神情不变,似笑非笑的瞥了他一眼,并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缓缓说道: “这就是我警告你的原因——你可以使用流体炼金术来递交作品,但同时,作为评判依据,你需要提交一切原理和应用的详细解明。 简单来说,你交出这份技术,然后在协会里换一个四等人的身份,眼睁睁的看着所有可能的方向全都被其他人注册专利,彻底堵死。每年开会的时候说不定连一张入场券都捞不到,让你站在门外面旁听都算是天大的恩赐了。 如今业界的主流是现代炼金术。 虽然绝大多数是一帮蝇营狗苟的家伙,但依旧是主流。 其他的不能说没有,但都像是保护动物一样,留几个典型以示百花齐放,实际上没谁真正放在心上。 平白低人几十等,就这,一帮蠢货,还要内斗不休。” 叶教授冷笑了一声,缓缓说道:“不要和蠢人做游戏,也不要和傻子交朋友。 作为正统的现代炼金术工匠通过注册考试之后,将流体炼金术作为你的专精领域,以此逐步笼络其他人,培育学徒,甚至构成自己的派系,才是利益最大化的方法,也是你的立身之本,明白么?” 对于这种三言两语就给自己安排出一条通天大道的金玉良言,季觉还没不识好歹到当成耳边风,点头如捣蒜。 只是,同时也难免疑惑:“现代炼金术难道就没有倾轧么?” “当然有啊,而且多得多,残忍的多,也疯狂的多。”叶限不假思索的回答:“不过,唯独这点你不用担心。” “……为什么?”季觉下意识追问。 叶限,只是微微一笑,尽显和煦和雍容,一代大师气度:“因为在学界,只有我们这一脉倾轧别人的份儿。” 至于,学界之外,胆敢倾轧她的人……现在都变成素材了。 寂静突如其来,而叶限,终于回头看过来,好似满怀期望一般:“所以,你也要努力一些,知道吗?” 季觉干涩的吞了口吐沫,疯狂点头。 生怕万一慢一点的话,被老师当成自己在教育界的污点,直接清理了门户。 但不可否认……老师虽然心眼小,脾气大,性格冷漠又苛刻,可刚刚那句话,真是太特么帅了。 季觉感觉小星星都快从眼睛里冒出来了。 慈悲宽宏且和善,果然是我们一脉所传承的优秀素质啊! “很好,原本不打算在古典炼金术上让你继续多浪费时间,但目前的状况,恐怕也由不得你继续慢慢熬时间。” 叶限甩手,将封锁修复完成的唤魂铃丢进了他的怀里:“直接开始下一课吧,目前你最需要的部分。” 她说:“让我看看你在灵质炼成上的成果。” 季觉拿起来,不假思索的摇响。 一声过后,粼粼碧火自开启的灵质笼中升起,两声过后,激化完成,三声过后,灵质之手的幻影自铃铛之上显现一瞬。 紧接着,收束的碧火之中,一个浑身沾满血色的白衣身影缓缓浮现,直起腰来,遍布缝合线的面孔之上,笑容热情洋溢,令人浑身发毛。 而异化的肢体上,到处都是锋锐的骨刺,手爪尖锐。 时墟医院之中的医师被季觉塑造而出。 掌握着慈悲之刃,内部还存留着那么多医师所留下的记录,对于季觉而言,就好像蓝图,只要随手划拉两下就行,无非是根据状况需要而有所增减。 只可惜,缺失了那一缕至关重要的执念,徒有戾气,只能作为工具使用。 “很好。” 叶限端详片刻,颔首:“虽然不具备赐福,但构成非常稳定,作为工具的话,多一点,足够应对绝大多数的寻常蜕变期了。” 她说:“让他进攻过来吧。” 季觉不假思索,再度摇铃。 根本不带担心的。 这种工具鬼但凡能损伤叶教授一根头发,他季字倒过来写,何必为了表现这么一点嘴上的师生情谊徒然浪费宝贵的上课时间? 铃声响起的瞬间,异化医师的身躯就已经骤然消失无踪,无穷磷火骤然扩散,再度收束,化为了锋锐的手爪,撕向了叶限的心脏。 自身后。 足以同手术刀比拟的灵质利爪之上缠绕猩红,戾气涌动,直攻要害。 可紧接着,便像是撞在了看不见的墙壁之上,迅速的崩裂消散。医师刺耳尖啸,猛然再度消散,在四周游动着,像是怪物潜伏在阴影之中一样,窥伺潜藏。 直到季觉再度摇动铃铛,下达命令,催促他发动猛攻。 嘶吼声里,医师的身体自碧火之中显现,再度膨胀,异化的面孔之上,笑容狂热,猛然向着叶限扑出。 再然后,便看到了她抬起的手指。 指尖。 一滴宛如雨露一般晶莹剔透的金属液滴,水银! 就是她随便从地上取来的。 季觉下意识的瞪大眼睛,然后,就看到了,难以置信的景象——就好像无形的漩涡猛然显现,自那一滴水银之上,灵魂的风暴迸射,瞬间笼罩了整个地下室。 再然后,嘶鸣的残灵医师就身不由己的,被恐怖的吸引力拉扯着,肢体变化,渐渐纤细,被扯进了那一滴水银里。 尽数吞噬! 最后,一道道灵质回路自水银之上浮现,层层封锁,缠绕。 硬化为一颗小小的珠子。 珠子不断地细微震荡着,好像里面有什么东西在剧烈挣扎着,但最终,归于静谧。 再无声息。 “我……精灵球!?” 季觉震惊失声,忘记疼痛,从轮椅上爬起来,左右端详,凑近了,仔细看了许久,才终于肯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测: “这是,流体炼金术?” 老作者狐夫开新书啦~ 喜欢他上本《深渊专列》的朋友,可以去看看《武灵宏光》。 我很喜欢他的风格! 第181章 征召调遣(感谢风墨S的盟主 第1章 征召调遣(感谢风墨s的盟主 确实是流体炼金术没错。 所使用的一切理论和灵质回路乃至物性干涉、灵质炼成的技巧,全部都是来自流体炼金术中的基础,亦或者佐和了现代炼金术的进一步延伸。 叶教授当然会这个。 毕竟季觉把自己所知道的全部内容都已经提交了,可她却只是简单的翻了一下基础理论和应用部分,对后面的内容却根本不屑一顾,只是确定没有什么隐患之后就丢回给季觉,没再管了。 就这样,只是触类旁通、浅尝辄止的……随意把季觉甩开了十万条街! 在季觉还在沉迷流体炼金术的基础内容时,叶教授就已经开始‘逆练神功’了! 既然流体炼金术的本质,是通过提升素材内在的本质,进而带动形体和载体的提升,那么,为什么不能反过来运用呢? 只要我将物质外在的形体桎梏封锁,那么,反过来,不论内部的本质多么纯粹或者强大,难道不都要屈服于载体的限制么? 表现在外,就如同封印一般,以常见的载体对灵体进行囚禁和桎梏。 这已经不能称之为流体炼金术了,或许,可以以此为基础,开发出新的流派,或许可以叫固体炼金术? 只不过,对于季觉而言的高远之路,在叶教授看来缺少研究价值,完全懒得理会而已。 “看清楚了么?” 叶教授伸手,将硬化水银珠递到他面前。 季觉沉思许久,“看清楚了,一点。” “看明白了么?”叶限再问。 季觉老实回答:“原理,大概清楚。” “那就差不多了,自己拿着琢磨去吧,理论上有什么不清楚的,就仔细分析一下吧,这就是你接下来一段时间的课程了。” 叶教授无所谓的挥手,将水银珠丢进他手里,再度进入了放养模式:“只是一个对你而言还算有用的应用技巧而已,前景不算大,没必要沉迷其中。 浅尝辄止就够了。” 毕竟,应用面实在是太过狭窄。 针对灵质收容封锁的技艺并不算罕见,升变一系里一抓一大把,关键在于,其扩展性和便利性。 对于季觉这样擅长流体炼金术的天选者而言,才具备相当的价值。 一旦掌握之后,就可以将水银直接变成灵质笼,只要增减水银就可以控制容量。 同时,可以储备机械灵质,关键的时候调用,不用全部硬塞进自己的灵魂里。不然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都往里塞,时间长了,不知道会变成什么鬼东西。残灵以水银储备之后,也可以避免唤魂铃需要使用时周围没有材料的窘境。 反正路已经指给季觉看了,往后能延伸发展到什么程度,全靠他自己的需要和投入的精力了。 对此,叶限倒是并不怀疑。 毕竟这种隔三差五就能给老师上压力的怪胎野蛮生长起来,谁都不知道会变成什么面目全非的鬼样子。 “接下来几天的时间,就好好休息一下吧,假期结束之后,就要开始忙起来了。” 最后,回到书房的时候,叶限拉开了抽屉,将一个盒子拿出来,“这个,给你。” 季觉好奇的纸盒子打开,里面只有一个方方正正的塑料小盒,看上去像是什么插在电脑上进行验证的秘钥设备。 浑身上下找不到任何的接缝,稍微晃了晃,感觉内部严密一体,甚至对机械降神好像有所抵触一般。 而在小盒的下面,居然是一整套证件和工牌。 胸卡上,印着的就是季觉的证件照。 等拿起来仔细看的时候,季觉才发现下面的头衔,顿时目瞪口呆——海岸汽车厂技术开发部副部长? 什么鬼? 自己这帕鲁才刚回家,就要开始进黑作坊养家糊口了么? “放心吧,只是挂名。” 叶限摆手说道:“不需要你去上班,当然,也没有工资,如果你有兴趣的话,倒是可以去掺和一下,只是别指望那帮不思进取的家伙能给你什么惊喜就是了。” 季觉的表情抽搐了一下。 实话说,他还挺看不上这玩意儿的。 就连崖城本地的年轻人,都没多少人在乎这个牌子了——几十年前海岸汽车厂作为崖城标志的时候,还曾经有过那么一段辉煌岁月。 只可惜,政策变化、世事变迁,种种原因之下,光速堕落,根本没推出过什么有影响力的产品。 这种地方保护政策扶持出来的产物,如今也只是苟延残喘,没什么前景可言。 最出名的产品,就是如今崖城街头到处可见的山寨面包车——从造型到底盘到悬挂再到引擎,全部照抄寰宇重工的经典型号。 简单可靠,皮实耐操。 且便宜。 就这,随着寰宇重工原型的逐步减价和福利,销售额也在连年下滑。 一眼顶针,半死不活。 只是,就算半死不活,好歹也算个地方大企业呢,这证件和身份卡叶教授怎么搞到的? 不至于是山寨吧? “姑且算是报酬吧。” 叶教授端着茶杯淡然道:“之前陈行舟为了自己那一片烂摊子有人兜底,愿意送我百分之七的股份,你瞎掺和了一通之后,我还省了点麻烦呢。 现在的我,应该算是海岸汽车厂的第四大股东了。” “哦哦,老师牛逼!” 季觉顿时不假思索的一连串马屁,可心里却还是忍不住纳闷:按照叶教授的身份,这么点股份,恐怕白给她她也不会看一眼。 妥妥的负资产好么? 叶教授瞥了他一眼,根本懒得解释,直接指了指证件,示意季觉翻到最后面一页,然后,他才在最底下的水印里,看到了一个低调无比的水印徽章。 展翅鹰隼? 卧槽? 真的假的? 季觉瞪眼,看了半天,下意识的掏出手机来,仔细搜索,翻了半天,才在海岸汽车厂的官方垃圾主页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找到了印证。 再忍不住,倒吸好几口冷气。 这特么也能行?! 海岸汽车厂确实是垃圾,现在垃圾,未来可能多半也难以腾飞,可在几十年前的草创之初,那一届崖城总督不知道是为了捞钱还是为了做出点政绩来,不遗余力的进行了各方面的推动,外加上时代的不同和政策的变化,以至于在注册的时候,它直接就已经具备了其他公司所罕见的……军工资质!!! 直到现在,它都还在军方的合作商名单里。理论上,它具备着参与军部投标、承接外包、生产军备和养护设备……等等诸多业务的资格。 虽然后续因为给了机会不争气,这一部分业务逐步被其他公司所侵占,排挤,到现在根本爬不上赛道去,但资质就是资质! “有了它,你就可以合法携带武器原型和工具,同时,访问联邦军部的数据库,参看级以下的武器设计图纸……” 叶教授喝完茶之后,瞥了一眼呆若木鸡的季觉,告诉他: “全部。” 季觉的手顿时哆嗦了一下。 这哪里是什么证件照? 这就是一张合法的持枪证啊,不止是如此,倘若妥善利用的话……搞不好,自己直接就转职崖城暗面的军火商了! 季觉几乎可以看到,自己稍微把良心往边上一撇,然后银行账号的余额就开始火箭式蹿升的画面了! “这个,给我了?”他依旧难以置信。 “不然呢?拿来逗你玩?” 叶教授根本不在乎他那点小心思,“只有一点,公司我还有用,别搞出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来,其他的,随你怎么样吧。” “谢谢老师!” 季觉瞪眼震声,发自内心的向叶教授献上赞美,倘若不是不合适的话,此刻都恨不得唱一首赞歌了。 叶教授依旧淡然。 “别急着谢我,需要你卖命的时候还在后面呢。” 她最后从桌子那边推过来的,是一张通知。 工匠协会·太一之环所下达的调令,而潮声工坊响应征召。 由联邦安全局总部牵头,召集诸多大师和工匠,重修工事和封锁,甚至,毕其功于一役……彻底隔绝邪愚,断绝地窟之祸! 海洲数十年间,从未曾有过的大事件! “名单,我已经递上去了,你将担任我的助手,作为我的从属参与其中。如果成功的话,好歹能靠着边边角角的敲边鼓蹭到不少实绩和荣誉。 倘若失败的话,搞不好你和我就尸骨无存。” 叶限最后发问:“七天之后,出发泉城,有问题吗?” 季觉不假思索的拍胸脯: “赴汤蹈火啊,老师!” 大佬带团下本,教学、指导外加实操,甚至还特么有掉落,不知道有多少素材在等着……这时候还犹豫的话,那还是人么! . “喂?锋哥。有空么?” 刚走到车库,季觉就等不及拨通了陆锋的电话。 “什么事儿?” 电话另一头的懒洋洋的,充满节奏,好像在用力抠脚。 忙里偷闲。 反正季觉这家伙不直接说事儿,还有空打招呼,就说明不严重。 “有个活儿,需要找你和莱拉姐搭把手。” 季觉说,“等过些日子,我争取给你们搞一张武备资格证来,运气好的话,鸟枪换炮,装备也能更新换代一波。” “卧槽?这么带劲!” 电话另一头的陆锋挺起身,兴奋搓手:“杀谁?总督吗?!” “总督的事儿不急,先从重操旧业开始吧……” 季觉揉了揉鼻梁:“你钣金焊接的活儿没落下吧?” “开玩笑,哥见过的底盘和发动机比你摸过的妞儿都多!”陆锋拍着胸脯,兴致勃勃:“难道是上次咱们琢磨去搞两门自行火炮的事儿有眉目了?” “虽然确实有了点眉目,但不是那件事儿。” 季觉回头,看向了身后扭来扭去找存在感的小牛马,拍了拍它的车皮。 正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好马配好鞍。 小牛马饿了这么久,也没有开过伙,是该做个豪华保养了! 他拿起手机,将屏幕上装甲车图片送到车灯前面,微微一笑。 “喜不喜欢外挂式复合装甲、双叉臂螺旋弹簧独立悬挂和灵转主副变速箱和犀牛式车载重机枪呀?” 窗户外,疾驰的小牛马离开工厂的大门,狂飙远去。 而叶限的视线,终于落在了角落里鸣动不休的老式电话座机上,专线来电。 “颜主任?”叶限拿起电话,好奇的问道:“我想,我的意思表现的很明确了。还是说,不忿一时失利,想要再找机会找回点面子呢?” “几个克隆传声筒而已,撕着玩也没什么关系,我姑且认为咱们还是有点交情在的。” 电话另一头,有柔和的声音响起:“况且,进修这种事情呢,讲究你情我愿,强扭的瓜不甜,他不乐意,我们也无所谓。 这只是一个表示,医院是认这份交情的。” “是吗?” 叶限的眉头缓缓皱起,“那看来没有好消息了?” “这要看对谁来说了……” 颜学浅轻叹感慨:“化验科刚刚给出了报告,我和和往期的治疗档案进行了对比,可以做出判断:涡植法的效率再次下降了,相关血肉练成的技术,畸变率测量也有所降低,而升变一系的精神频率固定常数反而有所提升。” 即便只是小数点之后数十上百位的变化,即便再如何的微不足道。 可变化就是变化。 不会无由而来,无因而生。 根据测定,所有那一座时墟核心内涉及到的技艺、秘仪乃至相关的技术,全部向上善靠拢了一分! 也就是说,经过那一夜之后,上善增强了那么一捏捏,而邪愚弱化了一丁点。 此消彼长。 “也就是说……” “没错,今年以来,第四次可观测到的善孽转化!” 颜学浅笑了起来:“您不打算向您的学生阐述一下他的伟大成就么?毫无疑问,他具备这一份修正世界的资质。” “太早了,等我这个做老师的什么时候满意了再说吧。” 叶限漠然的说道:“在这之前……” “我明白,我明白。”颜学浅了然回应,“为病人保密可是医生的天职。” “是么?那把病人拽上手术台做研究呢?” “治病救人总是不易,所以,有的时候,才更需要病人进行一些小小的,配合。” 颜学浅的语气变得意味深长起来:“毕竟素材从不会自己走进炉子里去,是吧?” “或许呢?” 叶限最后告诉他:“素材有可能会自己走进炉子里,但如果有人往我的炉子里伸手,我不介意再多点其他的素材。” 电话挂断了。 寂静之中,叶限凝视着工坊外的阳光。 开启一隙的窗外,传来了永无休止的潮声。 忽然有种把季觉那小子叫回来打一顿的冲动…… 当老师这么心累么? 自己当年也没这么烦啊! 第182章 那都是逢场作戏 第1八2章 那都是逢场作戏…… 七天之后,中午,崖城驻军基地,车水马龙。 一辆辆满载的卡车顺着土路呼啸而出,扬起烟尘,消失在了视线的尽头。而就在巨大的机场上,庞大的飞空艇起落。 于是,地面上有狰狞的阴影蜿蜒向前,从季觉身上掠过,追着飞空艇一起,去往远方。 “喔,好大的阵仗啊。” 季觉啧啧感叹着,手里提着箱子,出示证件,通过大门前面的验证关卡。 就看到了庞大的广场上,诸多未曾整备的大型车辆还排着队等待装载,而越野车上整装集结的士兵们戴着墨镜,抽着烟,对着眼前的景象品头论足。 这一届海洲镇守恐怕是真想要闹点动静出来了。 毕其功于一役? 听着就气魄十足,可实际上呢?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泉城之祸已经影响了整个海州数十年的时间。 在泉城陷落之前,可谓是海洲的轴心,隐隐的一州首府,还没有如今潮城什么事儿呢。而泉城地陷之灾过后,整个海洲都像是被打断了脊梁骨一样,一蹶不振这么多年,好不容易靠着航运贸易能够重新抬头,又遭到了焰潮之灾,可谓命途多舛。 这么多年以来,地窟的污染延绵不绝,又不是没人想要清理泉城之患,彻底抹除后顾之忧,可每一次都是雷声大雨点小,缺乏足够强力的领导者,各个大城和小城为了三瓜俩枣吵的不可开交,最后散会各回各家。 各种详情季觉作为屁民自然难以知悉,可他虽然不了解泉城,但他了解联邦啊。 只要税交的上去,摊牌的任务完得成,指标达得到,中城议会的老爷们哪里会管屁民的死活,与其指望这个,还不如指望这一届海洲镇守打算竞选一波总统,让联邦再次伟大呢。 反正和季觉是没得关系。 他就是一个敲边鼓打下手的,能成的话,自己履历上自然多上那么光辉四射的一笔,空空荡荡的素材库里也能多点储备。 就算不成,还不会跟在老师后面跑路? 天塌了高个子去顶着。 我季师傅只管修车的。 验看完了证件之后,士兵似乎对一个这么年轻的人混进来有所不解,但终究没说什么,指明道路之后说了声别乱走就放行了。 反倒是刚走几步,就在护栏外面的遮阳棚下面,看到了熟人。 有人在奋力的挥手,生怕他看不到。 小安? 季觉微微愕然,小安察觉到他看过来,也笑了起来:“注意安全啊,季觉哥!” “好的好的。” 季觉也笑起来了,心里暖暖的。 “注意安全啊,‘季觉哥’!”旁边的童画阴阳怪气的学舌。 “呵呵。” 季觉礼貌一笑,拳头硬了,回头就把你乐子拿出来共享一下。 “注意安全啊,季觉哥!” 就在童画身后,一个高挑的身影也看了过来,将鼻梁上的偏光镜挑上去,笑容戏谑。 季觉顿时表情抽搐,“闻姐你凑什么热闹啊!还有,老张你也别!” 总算及时喝止了后面想要复读的纳凉老汉之后,季觉也顾不上场合了,凑到护栏旁边去,“你们怎么在这里?” “场地安保啊,反正就是那一套。” 闻雯冲着城中心的地方努了努嘴:“童山动动嘴,下面跑断腿,那小子是越来越会拿腔作调了……哎,我们这些基层人员,比不上季师傅已经飞黄腾达了,这么久也不来北山区看看,不知道将来还会不会记挂一下老朋友。” “别寒碜我了。” 季觉苦笑,“这不是忙吗……真忙,忙到吐血的那种,回头一定请客!” 昨天晚上凌晨四点钟他睡了一会儿,这会儿黑眼圈还挂在脸上呢。 调侃了季觉两句之后,闻雯倒也没再说什么,只是指了指他手里的箱子:“余烬出门,就提这点东西?够吗? 真一穷二白的话,大家凑凑,好歹给你搞一套出门装。” “别担心,要紧的东西都随身带着呢,况且……” 季觉停顿了一下,向着身后,吹了声口哨。 顿时,滚滚浓烟里,突突声连绵不绝。 就在一阵钢铁摩擦的高亢声响里,一辆顶着两个巨大排气管烟筒的诡异车辆,就在诸多震惊错愕的眼神之中,堂而皇之的开了进来,停在了季觉身边,一个甩尾,哔哔两声,得意的按着喇叭。 看上去就像是崖城街头随处可见的非法营运小货车,浑身上下却笼罩着就连军用越野车都自叹不如的厚重装甲,四个巨大的车轮外加高挑的悬挂几乎将整个车身撑起了一米的高度,层层线管就在装甲之下如同藤蔓一般细密爬行,车头之上一排探照灯在大白天还没有用武之处,而在车头后面,庞大的货箱更是挑战着路政容忍的极限加高到了两米五。 就在此时,两台柴油发动机还在突突声中猖獗的冒着黑烟,污染空气。 目睹此情此景,闻雯的眼角止不住的抽搐起来: “这……什么?” “小牛马啊,你们没见过吗?”季觉反问,“当初我还开着它去你们那儿报备过呢!” “这特么是你报备的那一辆么!” 闻雯感觉自己的脑血管都要爆了,她记的清清楚楚,之前分明是一辆小排量的摩托车小绵羊! 结果没过几天,从裂界回来就变成了一辆三轮车,改装就改装好了,可现在,这辆装甲老头乐plus版、青春版装甲运兵车是个什么鬼?! 这也太特么野了! “众所周知,我是一名车辆维修工程师。” 季觉推了一下脸上不存在的眼镜,平静回答:“有空的时候,给自己家的车改一改,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 实际上,有了陆锋的辅助,再加上莱拉姐那边进货的路子,季觉还可以改得再夸张一点……他心水寰宇重工的那一款重型工程车底盘已经很久了! 奈何钱包不同意…… 这几天季觉往购物车里一通狂塞之后,原本小有积蓄的银行卡瞬间空空荡荡就算了,还倒欠了莱拉姐那边不少钱。 虽然大姐大手一挥表示这都不是个事儿,随便造,但看着那张热情的面孔,季觉实在不好意思跟她讲:能不能给我再整个二手的秃鹰型机载机炮来…… 行了行了,差不多就得了。 最后左算右算,左抠右抠,还是超了重,为了给小牛马减轻点负担,还额外装了两个柴油发动机。 要不是时间已经不够了,季觉还能再搞点新玩意儿出来。 可惜…… 如今小牛马改成这个样子,曾经陆玲声泪俱下控诉的大陆汽修店的广告也终于去了,然后季觉又盖上了陆锋他们征程安保公司的lg。 反正陆锋不嫌事儿大。 就当给他们打广告了! “只不过……” 童画绕着小牛马看了半天,好奇的问:“这玩意儿真能开上路么?” “嗯。”季觉点头,“当时交警也这么说。” 童画愕然:“他没拦你?” 季觉,只是意味深长的一笑:“他没追上。” “……” 不同于童画那样时常保持睿智天真的大小姐,旁边抽烟的闻雯倒是一笑,微微摇了摇头。 她本来还想说,年轻人别太头铁,出什么事儿记得跑快点……如今看来,这死德行是半点都不用担心了。 “行了,行了。” 察觉到周围看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她也不好继续划水,最后挥手:“一路顺风啊,小子。” “多谢。” 季觉咧嘴笑了笑,最后回首,一脚搭上小牛马的踏板,装甲老头儿乐便在突突声中扬长而去。 就在安全局指定的集合点上,前面一辆车刚刚出发。 等季觉赶到的时候,正好看到几个人作陪送进来的叶教授,淡定的坐在椅子上看报纸,旁边的桌子上还摆着熟悉的保温杯。 和往常没有任何分别。 就好像还坐在自己的工坊里一样,淡定又平静。 区别于直接扛着车来的季觉,她根本什么东西都没带,两手空空荡荡,唯独保温杯提手上挂着的饰品如此熟悉。 层层精致雕刻嵌套,重重构造无声回旋。 鬼工球! 就这一件,就足够顶得上季觉全身外加一车的储备了。 “老师,我到了。” 季觉跳下车来打招呼:“嘿呀,球哥好久不见!” 球哥只是灵质一转,仿佛打招呼一般,然后就没理他了。反倒是叶限终于抬起头来,瞥着季觉和他身后的小牛马,表情仿佛复杂起来: “你还真是,搞了不少东西出来啊。” 虽然对季觉整活儿的能力有所预料,但依旧……大开眼界! 特么的不愧是你,每一次实操的时候,都能整出不少让人眼前一黑的玩意儿出来。 都不用鬼工球去扫描,光是她的灵质感应略微一过,就感觉到了不知道多少科技和狠活儿。这照着坦克装甲自己用复合钢材手搓的猴版装甲,这非攻改造的车底盘和悬架,还有车厢里那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更要命的是…… “那个发射架和那几个看上去很值得怀疑的玩意儿是干什么的我就不问了,可你怎么搞了这么多燃素炸药?” 她视线落在车厢的角落里,叹为观止:“不怕把自己炸上天么?” 虽然把凭证给他的时候,就有一种放虎归山的预感,但此刻季觉扛着爆破拆迁全家桶来到自己面前的时候,她却忽然有了一种‘此子断不可留,不然以后我在教育界根本抬不起头’的警惕来。 “没有没有,就捎带手做了点,一点点。” 季觉抬起两根手指凑一块比划了一下:“我做的时候,感觉性质还挺稳定的,低温保存,两层防护,只要不爆的话还挺安全的。” 是啊是啊,只要不死都算活着。 做不死就往死里做。 叶限忽然很想说:出去之后,你切莫说是我教出来的……但名单上都已经定死了,万一这狗东西到时候再在现场整出什么活儿来,自己恐怕免不了社死。 除非,当机立断,清理门户。 “您别看外面做的糙啊,里面坐起来还是挺舒服的,老师您要不要试试?” 季觉拍着胸脯保证,“我亲自开车,您正好休息,路上保温杯但凡晃荡一下都算我学艺不精了!” “你自己留着享受吧。” 叶限摇头,不动如山,把报纸合起来放一边,拿起保温杯起身。 远处的人似乎看到了她的动作,很快,一辆外表朴实无华但内部装潢极尽奢侈的大型房车,就已经开到了她跟前。 车门打开,空调的冷意从风中吹来,带着隐约的香氛。 冰桶里的香槟和冰块微微碰撞了一下,声音清脆,一滴冷凝的露珠缓缓落下。 “昨日突发了一场地震,路线更改了,比之前可能要多半个小时。” 车厢里等候的服务人员伸手,接过她递来的防尘罩衫,热情的说道:“您上车之后可以先休息一会儿,不过,厨师需要您先确认一下午餐的菜单……这位先生是跟您一起的么?” “老师,老师,带我一个啊!” 季觉的眼睛瞬间亮起,抚摸着车身,忘记了身后小牛马恼怒的哔哔声,发出了没有见识的土狗声音:“带带我!” 叶限揉了揉眉心,无声一叹:“滚去开你的车!” “诶!好嘞!” 季觉乖巧点头,从善如流。 哔—— 只有小牛马瞪大车灯,怒视主人。 小喇叭不是很干净。 短暂的等待了几分钟之后,一列浩浩荡荡的车队便出发了。 就好像专门在等着叶限他们一样。 在军方的护送之下,沿着道路驶出崖城之后,便顺着之前车队开辟出的路线,浩浩荡荡的驶向了荒野。 渐渐离开文明的痕迹之后,窗外就只剩下千篇一律的荒原或者群山,道路条件自然没有城内那么完备,但好歹也算平整可以通车。 就在车队前后的拱卫下,季觉沾了老师的光,跟在房车后面,也算是混到了最安全的位置。不过,这年头那些劫掠车队的荒野劫匪们,给十个胆子也不敢碰军方护航的车队就是了。 可所有人都很疑惑的是,车队中间那一辆装甲版改装老头乐好像变速箱坏了一样,总是疯狂的震荡和摇晃,但偏偏依旧动力十足,丝毫没有歇逼抛锚的样子。 不知道司机究竟在搞什么鬼。 只有车里,苦口婆心的劝告和安抚还在继续: “哎,我在外面都是逢场作戏!应酬,那些都是应酬……” “我当然是最喜欢你的呀!” “那些破车哪里有你好?你还不知道我么?那些骚车都是在勾引我的,我哪里会上当啊?房车?房车也不行! 你看它那个悬挂,它那个底盘,哪里有你的好,再大也是一般货色!” “世界上最可爱的小车车是谁呀?当然是我们小牛马对不对呀?” 季觉一路上说的嘴皮子发干,好不容易劝小牛马消了气之后,才终于喝上了两口水。只能说有时候机械太有灵性了也不是一件好事儿, 以后还是得注意点,车里这么多危险物品,万一气急了,和自己拉线儿爆了该怎么办? 而就在他终于躺下来,再漫长又漫长的等待里,渐渐困倦,想要睡一觉的时候,却忽然感觉小牛马一个急刹。 惊醒的时候还以为是小牛马又在闹脾气。 可无线电里紧接着响起的,却是灾害警报。 季觉下意识的看天,湛蓝晴空,万里无云,在紧接着,才终于感受到了,那就算是悬挂也无从抵消的恐怖震荡。 巨响。 自远方群山之中,骤然升起一道浓烟。 有枪声响起。 天空之中伴行的飞空艇开始下降高度,巨大的阴影从车队之上掠过,向前。 紧接着,回荡在之间的,是震耳欲聋的…… 嘶鸣! 第183章 首付 第1八3章 首付 在群山震动之中,大量的泥浆和碎石从山顶滚落。 古老的树木在巨响之中倒地,肆虐的泥浆洪流之中,地面崩裂,一支细长又锋锐的足肢就从视野的正前方缓缓伸出。 然后是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 嘶鸣声中,尘埃弥漫,庞大的轮廓自车队的前方显现。 就像是一只古怪的竹节虫,只不过,放大了成千上万倍,以至于单独一条腿都有数百米长。它的浑身覆盖着甲壳,头部有触须胡乱的舞动着,一条条足肢砸在地上,划出了深邃的沟壑。 就像是被惹怒了一样,发狂的攻击着触目所见的一切活物。 “灾兽?” 季觉从车窗探出头来,手里拿着望远镜,向着远方的庞然大物窥探。只可惜小九不在这里,不然还可以共享一下视野。 但除了共享视野之外,她也暂时没什么大用。 作为水银留下的乖囡,实在不像是有什么战斗力的样子,连遥控器都抢不过小牛马。季觉为了避免在地窟里有个什么玩意儿把它嗷呜一口吞了,没敢往外面带。留在工坊里,让她督促叶纯好好学习努力写论文了。 在望远镜的焦距调整中,远方的巨物渐渐清晰,可实际上都快用不到望远镜了,震怒的灾兽已经在一条条足肢的舞动里,疾驰而来! 狂风扑面,带着隐隐的恶臭。 仿佛口器一般的蠕动触须一个弹射,便卷着半截卡车落入嘴里,咀嚼破碎。 灾兽。 货真价实的灾兽! 这年头,野外灾害肆虐,人只能聚城而居,而就在各个大城小城之间,荒野之中除了地震和风暴频发之外,最为恐怖的,恐怕便是这种规格外的怪物了。 有的时候是浩浩荡荡看不见尽头的兽潮,而有的时候,就是这种追逐着兽潮而来永不知饱足的灾害物! 人都可以机缘巧合之下成为天选者,而在危机四伏的荒野之中,上善感召或者是孽化污染的影响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钻出这么一个鬼玩意儿出来。 普通人遇到之后,除了跑得快一点祈祷它今天不太饿之外,恐怕半点办法都没有。 可……这特么是军方的车队啊! 看清状况之后,季觉半点不慌,原本还犹豫着要不要趁乱薅点素材回来,毕竟能长这么大个儿,搞不好就有上善赐福或者其他什么珍贵器官。 可他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就看到了,迅速压低的飞空艇上,迸射出的金属之光! 轰鸣里,从天而降! 不是导弹,是比导弹还更具威胁的战争机器。 ——不折不扣的军用动力装甲! 季觉看得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货真价实的动力装甲啊! 要知道,就算是型号再老再破再垃圾的动力装甲,在军部的武器库划分里,也是季觉根本摸不到的a级! 至于目前列装的主要型号和特殊机体,根本搜都搜不到! 回车一敲下去,立刻就弹警报。 此刻降下的装甲六人一队,标准的恐暴快反小组,两具穷奇、两具天狗,一具白虎,还有一具重明! 一具具三米有余的装甲在焰光喷射之中,坠落在地上,再然后,就抄起口径夸张的机炮开始发射,火链横扫劈斩,瞬间在硬化的甲壳之上留下了一道道深邃的裂痕,浆液喷涌。 而就在如此恐怖的反作用力之下,居然还能游刃有余的狂奔。 而就在半空之中,未曾落地的重明已经开始火力制导,短短不到半分钟的时间,自崖城驻军基地的导弹就已经疾驰而来,一头撞在了灾兽的脸上,气浪席卷,风暴扩散。 腥臭的血液如同暴雨一般喷薄而出。 力量、速度、反应和火力,一切都在动力装甲的加持之下,提升到不可思议的高度。而更季觉在意的,是自始至终都站在车队前面保护目标,没有出手的白虎。 血火之光笼罩之下,灵质波动毫无动摇,不动如山。 纯粹的大群气息没有一丝的瑕疵! 那是军方自己培育的天选者! 就在海量的火力和围攻之下,不可一世的庞大灾兽迅速的被打断了一条条肢体,再然后,拦腰而断,恶臭扩散。 可偏偏生命力却顽强的令人发指,依旧挣扎不休,残破的口器奋力的开阖,想要撕碎面前的一切。 直到最后,漫天蓝紫色的电光浮现! 漫天的隐约电芒之中,不知道已经蓄力多久的天选者升上天空,向下挥手,顿时耀眼的烈光汇聚为一束,向下贯出! 近乎通天彻地的雷光,化为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消散的嘶鸣之中,焦臭味随着倒下的灾兽而扩散开来。 半空之中,天选者俯瞰着自己的成果,嘴角不由得勾起,轻蔑一笑。 区区灾兽,不过如此。 只是,自俯瞰中,他却好像看到了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孔,愣了一下,再定睛一看,笑容顿时僵硬在了脸上。 再忍不住…… 抽搐! 而就在车队里,季觉放下了手里的望远镜。 难怪这阵仗这么眼熟呢。 老熟人了。 “哎呦,这不是余组长么?” 他轻声呢喃:“好久不见啊。” 崖城安全局二部,分管丽华区的组长,姜尽那帮家伙背后的保护伞,曾经含怒一击差点把自己秒杀当场的熵系天选者余含光! 他回过头,看向车队后方那一辆自行火炮。 机会难得…… 要不要走个火呢?. 遗憾的是,自行火炮说他今天不太舒服,火没走成。 主要是,在场的人太多,不知道多少人盯着,而机械降神的效果也不算难查,一旦动手就算余含光当场暴毙也难以清理掉证据。 季觉在车里,沉吟许久之后,只希望这一次余含光不只是负责车队的安保,最好也参与到地窟封锁的事情中来…… 这样才有背后中十几枪自杀而死的机会。 只可惜,依旧希望不大。 还得再等等。 孽化子弹在时墟里消耗了一波,现在也不太够了,回头还得再抓两只大群回来培育一下…… 应对破坏力最强的熵系天选者,就应该先准备好计划,布置好陷阱,一击必杀,最好准备毒药、诅咒或者是其他。 目前阶段,还不具备动手的机会…… 最起码,蜕变位阶之后。 季觉沉吟着,回到车里,也没担心他敢动什么手脚。 毕竟老师就在前面的车里,季觉但凡掉根头发他今天都要进入素材处理流程了。 只是,他唯独没想到的是,就在漫长的等待收拾中,自己的车门却被人敲响了。 等他抬头看过去的时候,才看到了,那一张刚刚还在天上见过的脸。 余含光! 居然找上门来了! 反了天了! 我特么还没找你麻烦呢…… 季觉一把按向方向盘,货箱里的机枪便已经自行上膛,自摄像头的观测之下瞄准成功。 可更巧的是,车窗外面,余含光的神情和他一样僵硬,甚至还更加的诡异…… 就像是在很努力的挤出笑容来,可笑的却不甚成功。 有种如丧考妣的美。 察觉到了自己被瞄准,他的眼角稍微抽搐了一下,可却并没有动手,看上去好像更努力的开始笑起来……笑的更难看了! 直到,车窗降下。 季觉看着他几乎痉挛的表情,狐疑,戒备,试探性的开口:“余组长,好……久不见?” “是啊是啊。”余含光僵硬的点头,声音干涩。 寂静,又是漫长的寂静。 季觉皱眉,“这是……忙呢?” “是啊是啊。” 余含光疯狂点头,表情抽搐的更厉害了,吭哧着,好像故障了一样。 “有事儿?” “是啊是啊……” 在过于不妙的尴尬里,他终于停止了复读,可表情抽搐的频率却好像触电一样,磕磕巴巴: “上一次……见面……礼数多有不周……那个……些许薄礼,还请季先生海涵……我就……不打扰了……回头有机会,一定登门拜访赔罪,一定!” 说着,好像生怕季觉拒绝一样,留下了一个箱子,低着头匆匆走了。 季觉甚至都还没反应过来。 探头的时候,车尾灯都看不见了。 连背后补两枪的机会都没捞到。 这快的也太离谱了! 而留在原地的箱子上,还沾染着之前灾兽的血迹。 打开之后,是一截宛如金属一般泛着银光的骨骼,仅仅是经过了哪个工匠的预处理,保持着原汁原味。 一打开,如梦似幻的灵质雾气便已经升起,进入散溢状态。 更令季觉感到邪门的,是那一截灾兽骨骼中所浮现的气息…… ——荒墟赐福·金铁之质! 居然还是包含灾兽原生赐福的材料?! 季觉一头雾水。 什么鬼?黄鼠狼来拜年了?! 可这也没到年节啊? 三分钟之后,小牛马在房车外面疯狂按喇叭。 骂的越来越脏。 房车里,季觉坐在叶教授对面,把箱子交出来,说明白前因后果之后缩着头,乖巧坐正了。 自始至终,叶教授都只是低头在本子上写写画画,头也懒得抬。 听季觉说完之后,抬起投,瞥了一眼箱子:“送你的?” “我猜不是。” 季觉断然摇头。 就算用脚后跟想,之前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安全局丽华区组长,如今也不可能咬着牙来跟自己低头赔礼。 可思来想去,唯一的可能,就只有老师的面子了。 要么就是闻姐即将神功大成,即将横推八百无敌手,彼等老魔小丑不堪一击,纷纷跪地求饶,余含光怕磕头磕不上,想要从自己这里烧香祈个面子。 但不论哪个面子都不是自己的。 他最好也别以为天上掉便宜,拿了没事儿。 而叶教授也只是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兴致缺缺:“一般货色,拿着吧。” 金铁之质,也算是荒墟一系的常见赐福,就好像大群三件套一样几乎烂大街的配置,操作是不是玩得溜、能不能使得通全看个人。 它的效果是通过注入灵质,提升载体硬度和强度,字面意义上令人的肉体化为金铁,刀剑难伤。 荒墟天选者有了这个,就是硬上加硬,坦度大幅提升。 对于工匠而言,也是不错的赐福素材,主要是常见,设计方案多的要命,根本不用费心,通常用来做护甲或者是防护道具。销路也广泛,根本不愁买家。 就算浑身上下十多层盾,也不怕多上那么一两层。 “想要就拿着,嫌麻烦丢了也行。” 叶教授淡然说道:“如果不打算白拿的话,将来你可以打他的时候打轻一点,留一口气,也算给面子了。” 季觉沉吟片刻,忍不住摇头: “总感觉亏了。” 虽然余组长当年喊着小杂种挥手一道雷结果没能劈死自己的时候真的很靓仔,但现在送个赐福过来给自己就想要当做没有这回事儿什么都没发生,未免也太天真了一点。 等将来自己等级上去,弄死你,你浑身上下的赐福难道不都是我的? 不比这么个玩意儿强? “那就让他再多拿点出来呗。” 叶限手中翻了一页,继续书写,满不在乎的说道:“堂堂一个区的组长,赔礼道歉也要拿出点诚意来,拿着三瓜俩枣来,糊弄鬼呢?” “对啊。” 季觉的眼睛瞬间亮起。 正所谓冤种宜结不宜解,多个朋友多条路啊! 今天的朋友费,暂且收下—— 至于,丽华区那么大,商区那么繁华,生意那么兴隆……这么多年过去了,余组长一定捞了不少吧? 季觉想了一下,把已经上膛的孽变子弹退下来。 首付低点就低点吧,将来自己盖工坊的缺口还挺大,总得委屈一下。 想到这里,季觉不由得惆怅一叹。 好像有那么一瞬间,意气风发、杀人全家的少年时光仿佛距离自己又远了一步,他已经再成熟卑鄙的大人世界里学会了收钱饶命的仁爱、细水长流的忍耐,以及,等会儿再杀人全家的宽宏。 这大概就是成长的代价吧? “对了,老师,球哥能不能借我用一下?” 季觉提起箱子来,已经迫不及待。 叶限挥了挥手,鬼工球便落进了他的怀里,她依旧专注在纸面上,写写画画,懒得理他:“到站之前,别再来打搅我了,烦。” “好嘞!” 季觉点头哈腰,捞起球哥和箱子,一溜烟的跑掉了。 接下来,在安静的行驶之中,再没有人发出声音,沉默的厨师端上了饭菜之后,饭菜又渐渐转凉,很快,新的热菜端上来,替换,一轮又一轮。 在她的手边,酽茶常温。 直到她终于写完了手上的东西,合上本子之后,抬起头来。 窗外,深沉的夜色之中,盘山道路的尽头,渐渐浮现出星星点点的光芒。 乃至更远处,幻觉一般的霓虹和灯光。 就在地窟前线观测站的前方,那一片本该虚无一片的黑暗里,有耀眼喧嚣的灯火纷纷扰扰的闪烁,车水马龙,繁华依旧。 辉煌之幕盖住了尘埃和枯骨,看不见废墟与裂痕。 时隔数十年之后,昔日泉城所残存的蜃楼之景,再度显现。 恰似哀鸣所残留的余音。 自黑暗中,永恒回荡。 第184章 它还要谢谢我呢!(感谢传説中嘚橘喵的盟主 第1八4章 它还要谢谢我呢!(感谢传説中嘚橘喵的盟主 漫漫一夜,浑然不觉。 车厢内的临时工坊内,闹钟响起的时候,季觉才迟滞的察觉到清晨的到来。 得益于天选者的体质,一夜不睡也没什么关系,况且在路上他也休息过不少时间,而一夜的辛劳之后,熔炉再度开启时,璀璨的银光照亮了他的眼睛。 “大功告成!” 季觉咧嘴一笑:“多谢球哥!” 都几把哥们,客气什么呢!鬼工球淡定回答:一段时间不见,你手艺倒是见长,看现在的水平,回头补补理论的话,倒是能去考个执照回来了。 “还差得远呢。” 季觉摇头,自家人清楚自家事儿,他还没膨胀到觉得自己几个月的时间就足够跨越那一道卡了不知道多少人多少年的龙门。 偏科实在严重过头了。 如今所有技艺里,除了日益增长的解离术之外,练得最为娴熟的就是流体炼金术,毕竟脱离工坊配合非攻,这一套实在好用,但偏偏不能拿它去申请执照。 现代炼金术的水平虽然不低,但基本上都点在实操上了,不能说全靠自己努力,但机械降神在消化上善精粹的时候所带来的感悟绝对占了百分之九十以上。理论水平上不去,就只能照抄答案,连为什么在这里填这个数字都搞不清楚。 四门基本功里,纯化和统合的练度都高到令人发指,扬升一般,而经验、理论和实践缺一不可的萃变则完全还是学徒的范畴。想要提上去,就只能死命氪金死命练,没得捷径可走。 就算走了狗屎运搞到了执照,也完全只能做山寨和盗版,完全虚有其表……这种搞笑角色,别说季觉受不了,叶教授看了怕不是也忍不住要清理门户。 还是慢慢来吧。 “过来。” 季觉向着熔炉之内勾了勾手指,顿时,涌动的水银奔流而出,无需季觉的操控,便自行投入了他脚边开启的工具箱内。 同投入熔炉之前仿佛毫无区别,但在一夜的纯化之后,所有的杂质尽数被剔除,骨质也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水银表面浮现的莹莹辉光。 自灯光的照耀之下,仿佛无数细密的晶体一般,折射出一缕缕微弱的色彩,变换流溢,仿佛奥妙无穷。 季觉挥手,打了个响指,瞬间,沉寂的水银就喷薄而出,笼罩在了他的面前,化为了一道铁壁。 和曾经纯粹的金属银辉不同,此刻的铁壁之上竟然隐隐透明,显现出水晶一般的质感。 什么鬼?你小子怕不是做疵了吧? 鬼工球的语气错愕一瞬,顿时嘲弄起来:早知道这赐福还不如烂旋涡里了,你这是搞了个啥? 要知道,赐福·金铁之质的能力就是对一切材质的强度、硬度和刚度的增强,视使用者对荒墟之道的领悟和理解,乃至投入的灵质多寡有所不同。 但毫无疑问的一点在于,既然叫做金铁之质,那自然是越靠近金属越好!怎么到季觉这小子手里跟烧玻璃似的,忙了一晚上搞了这么一个玩意儿出来? “试试不就知道咯。” 季觉淡定的挥了挥手指,顿时,铁壁之上延伸出了一条分支,纤薄如纸的一片,却在灵质灌注之下,越发的透明! 啪! 虚空之中,骤然有无形大力迸发,再然后,那一张纤薄的水银晶体之上,便骤然浮现出一道微不足道的细痕。 季觉正准备歪嘴一笑的时候,就看到,晶体居然拦腰而断! 掉在了地上,迅速溃散成四散的水银液体。 自己倾注诸多灵质和心血制作的成品,居然测试的时候就被砍爆了? “卧槽?” 卧槽!此刻,鬼工球居然比他还要震惊:这个强度,特么的什么鬼?!你小子吃什么药了? 为了给季觉上点压力,就算只是测试强度,它比照的也是平时叶教授测试时候的强度和规模,别说一片,就算是铁墙一剑下去,也应该砍爆成粉了。 结果测试对象居然还能维持形体? 而且在斩击过程之中,它竟然感受到了一瞬间好像切断了什么东西的些微滞涩?! 也就是说,倘若投入的灵质和操纵者的规格对等的话,这一剑搞不好就要无功而返…… 不对劲,这个构成……是密涅瓦?分析模组瞬间的扫描,鬼工球恍然:你特么啥时候把这一套学过来了? “这就说来话长了。” 季觉下意识的摸了摸腹部,可惜再没有熟悉的纹章,顿时一声轻叹:如今眼界上来了,越来越感觉之前拿密涅瓦之剑去砍那个闪电老登实在是太亏了,大材小用啊。 金铁之质的赐福熔炼和锻造之中,他刻意的根据自身的理解,对闻姐所创造出的晶体结构进行了模仿,只可惜,画虎不成,充其量只能算个大橘。饶是如此,也将金铁之质在理论上能提升的强度往上拔了一大截。 更胜金铁不是瞎话和比喻。 看起来是一片水银,实际上内部仿照金属晶体的结构不知道分化出了多少层部分和组成,隔绝冲击和震荡,断绝灵质侵蚀和扩散。可以说物抗和法抗都已经提升到了理论的极限,将赐福发挥的淋漓尽致。 按照季觉的测算,全力展开的话,水银之墙硬抗上个十几斤燃素炸药的冲击不在话下,至于后面的人会不会被震死……那就是另一回事儿了。 这样的话,自己在防御上的短板也算是暂时补齐了,目前阶段已经不用操心。 收起鬼工球之后,季觉又安抚了半天车目前犯之后又受了一夜冷遇的小牛马,好险没把冰箱里装着的白切鸡给喂干净,总算是挽回了一点受伤的心灵。 “乖哦,宝贝,我这都是为了咱们俩以后的生活啊!” 季觉语重心长的叹息,抚摸着仪表盘感慨道:“我只不过是犯了一个普通工程师都会犯的错误而已……哎,别生气,你看,这不是已经到了泉城了么? 接下来不知道多少素材和宝贝呢,还不是可以想炫多少炫多少?当然,当然,到时候统统都先喂你! 我这都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为了这个家?!” 越说,小牛马的喇叭声就越小,季觉的语气反而气愤严肃起来:“难道我是那种看到什么好车就忘了你的人么?我这么做,还不都是为了多赚点钱,早点给你换个车底盘?没有我忍辱负重,咱们哪里用得起这么好的机油和润滑剂? 你真应该好好检讨一下,下次不许这样了嗷!乖乖在这里反省,等我回来看你表现,表现的好,上次你看中的那一套绞盘也不是不可以商量……” 说着,抛下引擎呜呜作声的小牛马,季觉朝着房车就扬长而去。 只有目睹了全程的鬼工球好几次,欲言又止。 兄弟,你再这么渣下去,总感觉你将来会被自己的车一头创死啊…… “放屁,这是什么话?” 季觉瞪眼驳斥,“我们可是纯爱,人和车之间的羁绊,懂不懂?它还要跟我说谢谢呢!” 话音未落,背后传来了感激的喇叭声。 “你看我说什么!” …… 鬼工球酝酿了半天的脏话,最后无话可说。 “还有,刚刚你那一下,是怎么回事儿?” 季觉这会儿忽然反应过来了,怀疑:“当初在裂界的时候也没见你使过啊。不会兄弟跟你心连心,你跟兄弟我玩脑筋吧?” 废话!哥们是来给你做保底的,又不是给你做奴隶! 鬼工球大怒,pua到自己身上了,哪里还能忍:预设命令是保你一命,也没说做你的热兵器啊! 况且,你也得让我能用的上啊,结果你特么变……那个什么玩意儿都掏出来了,离谱到奶奶家了,老子除了装死还能怎么办? 碰上这种邪门的临时使用者,鬼工球还是头一遭。 刚进门就被先知阴了一手,差点把核心都烧爆了,后面遇到的更是牛鬼蛇神,要么就是一帮季觉自己解决完了的卡拉米,要么就是孽化水银这种超超超重量级。 几乎全程吃瘪。 虽然自从出炉之后叶限就没借给别人使过,但鬼工球可以判断:就算是在余烬天选者里,季觉也是最特么邪门的那一档。 况且,看看你整的那些阴间的活儿吧! 余烬的下限已经很低了,怎么还有人整天琢磨着挖个地下室的? 此时此刻,鬼工球的脏话数据库狂转半天之后,只能默默地祝福一句——你特么可千万要不得好死啊! “这么快就弄完了?” 房车里叶教授正在吃早餐,看到季觉上来之后指了指位置,立刻就有人端上餐盘刀叉和刚刚出炉的吐司面包和热茶,火腿和叉烧点缀着青菜,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动。 更加坚定了季觉接下来几天要来蹭饭的决心! “没有完成,暂时也没有太好的想法,只是进行了初步预处理,赐福和水银融合之后的效果挺不错,后面还可以逐步完善。” 季觉报告道:“但是除了主体之外,处理流程耗费了不少材料。” “都是一些备用的耗材,无所谓。” 叶教授满不在乎,那些不甚要紧的,鬼工球自然不会吝啬,至于那些真正罕见和稀有的,没有自己的允许它也不敢拿出来。 放下茶杯擦了擦手之后,她拿起了鬼工球,像是读取了一下记录,挂回了保温杯上。 对于季觉的冶炼和制作,也只是淡淡的点了个头。 “不错。” 季觉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嘴角不可抑制的勾起,然后低头继续吃饭。 吃完之后自然有人收拾,用不着季觉瞎忙活表示殷勤。 “行了,走吧。” 叶教授拿起保温杯来,“这么久了,也该去走流程报到了,不然同行们还以为我看不起他们呢。” 虽然实际上确实看不起就是了。 清晨过后,营地里依旧繁忙,人来人往,不少军部的车辆往返,巡逻四周的人归来之后都带着几分倦色。 而有几个吃过早餐的人从餐厅走出来,远远看到了叶限和季觉两人的身影,仿佛微微色变,低头加快了脚步匆匆走了。 倒是有几个老登看到了之后,脚步一顿,但也只是点头示意,并没有靠近。 看得季觉忍不住挠头,看来自己这一脉似乎在业界的名声不甚友善哇。 不过倒也正常。 叶教授哪天要是温言细语和声悦色的跟人讲话,季觉反倒会感觉进了什么规则怪谈了。 既然来到了这里,他也忍不住探头张望。 看向营地之外,泉城遗迹的方向。 只可惜,那里只有一片浓郁到什么都看不清的白雾,隐隐绰绰中,似乎有什么建筑的轮廓和痕迹,但却完全看不清。 叶教授头也不回的说道:“不用白费功夫了,这么多年施加了那么多工程,从潜意识的驱人信号再到天元一系的隔离和余烬的封锁,从外面是什么都看不到的。” “不是说陷落了么?没看到地震和裂谷的痕迹啊。”季觉好奇。 “有才奇怪。” 叶限摇头:“‘陷落’一词,是相对现世和空间而言,所指的是距离上善的远近——距离上善贴近,则为圣所。距离上善遥远,则为邪域。 如今的泉城,在距离上来说,恐怕已经快要脱离现世,贴近旋涡了,虽然还和现世有所衔接,但形同裂界,什么时候彻底掉下去也不奇怪。” 倘若只是掉下去的话,反倒还好。 只是,泉城一域如此庞大,一旦彻底陷落进旋涡里,恐怕连带着现世都要捅出一个大洞来,到时候才真正叫祸患无穷。 这么多年,提升升不上来,坠落又不能令其彻底坠下去。不上不下的在所有人的软肋上挂着,一个字儿,难受。 如今倘若能毕其功于一役,彻底解决的话,那肯定是绝大的好事。 可问题是,真的能解决么? 所有人心里都挂着一个问号。 可跟着叶限越是向前,季觉心里却反而越是安定,可这一份安定却也令他有些不可思议。完全是下意识的一种感觉。 就好像走进了庇佑所一般,即便泉城地窟近在眼前,可本能的却感觉有所凭依。 不只是心神,就连灵质都安定了起来,甚至自发性的外溢和散发都消失了,驯服的运转,局限于体内。 如同在深水中跋涉,感受到了阻力的存在。 某种无形的力量笼罩空气之中,压下了一切混乱和纷争,竖立起规矩和标杆,令一切仿佛都变得明晰直白,有据可循。 仿佛有看不见的眼睛,高悬于天穹之上,俯瞰一切。 见证所有。 毫不掩饰,但又让人难以生出抵触和厌恶来。 在这种领域之内,一切灵质流转尽数有迹可循,所有的能力和赐福波动也都收敛了自身,并非无法调动,但就好像是将刀剑装入了鞘中一般,一切变化都将被知悉和了解。 甚至,压制! 季觉毫不怀疑,如此高远的力量,肯定不只是拿来做监控的,真要有什么动荡的话,搞不好立刻就会被反手镇压。 而更令他震惊的在于,即便是穷尽自身的感知,也无法触及这一片领域的尽头。 就像是将整个泉城的周边区域尽数囊括在其中一样! 未免也,太过夸张…… “这就是让你多出门的原因,老是在崖城一亩三分地儿,养不出什么眼界来。钻进犄角旮旯的地方里久了,就会蝇营狗苟,鼠目寸光。” 叶限走在前面,淡然说道:“这是天元一系的圈境。 超拔位阶的天选者倘若矩阵和赐福足够的话,一旦全力施展的话,就会形成足以干涉现实的广阔界域,你应该已经见过了吧?” 季觉颔首。 回忆起之前闻姐和劳伦斯全力动手时,静滞了整个济慈医院的结晶领域。 以意志覆盖现实,以灵魂更替事象,以自我反向侵蚀世界……抵达这个程度,就如同原石剖开,展露出绝世之光。 季觉好奇:“只是……每天维持着这么庞大的圈境,难道不会累么?” “谁知道呢?”叶限微微摇头,“对于天人而言,恐怕只是些许辛劳吧,又或者,他不在乎呢。” 天人。 季觉呼吸微微一滞。 忽然再度感受到了安定感的提升。 天人啊……突破了凡人和神明界限,真正触及天命的存在,其力其能,已经超出常人想象。 倘若有天人出手的话,泉城之事未必不可行! 他陡然信心振奋了起来。 走在前面的叶教授仿佛感受到了什么,莫名的回头看了他一眼,似是同情一般,却没有说话。 十分钟后,季觉就开始想要给刚刚的自己一个大耳刮子了。 想什么呢? 可行个屁!完犊子了好么…… 赶快收拾东西回家吧! 推荐一下我们的老朋友、老作者an的新书——《升格前夜》! 看过余烬之铳的朋友们应该了解,质量有保证。 这本也精炼紧凑、风格独特,对赛博有兴趣的朋友不妨一看! 第185章 正常 第1八5章 正常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第一次见到天人……第一次见到海州镇守……两件快乐的事情重合在了一起……本应该…… 后面的季觉想不起来了。 已经被惨烈的现实所震慑。 跟着叶教授一路穿堂入室,经受检查,最后来到了那一间屋子外面,由秘书礼貌的为两位拉开了门。 门后的房间典雅又简洁,平和且质朴,一桌一椅,海洲镇守甚至还在吃早餐,听闻叶限到来的消息,便立刻邀请相见,可谓平易近人,毫无架子。 令季觉惊奇的是,堂堂天人,早餐居然只有一碗稀粥和一个馒头,配了一小碟咸菜。 他们如今忽然过来,自然不可能有做戏的可能,只能说日常质朴。 而且,并没有天元一系身上常有的压迫感,没有看一眼就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可怖气魄。 可令季觉呆滞的是…… 其他的也没有。 只有一个满脸老年斑、头发掉的差不多,身上还穿着睡衣的呆滞老头儿,端着勺子的手哆嗦着,缓缓的,送到嘴边,缓慢吞咽。 还漏了两滴。 立刻就被秘书掏出手帕擦掉了。 秘书弯下腰来,低声在老头儿的耳边说了句什么。 原本呆滞的老头儿便好像清醒了一点,眼睛亮起。 然后,看向了季觉。 “哦,是小叶来了啊……” 老头儿含混缓慢的说,“这么久不见了啊,俊秀了许多啊,许多……嗯,自从你去了云州……” “镇守,不是那位。” 秘书急了,压低声音提醒:“是叶限大师,千岛的叶氏。” “不是……已经没了么?”老者顿时茫然起来,呆滞了很久,忽然仿佛开悟:“我想起来了,小吕说过的……怎么忘了呢? 真是,对不起,老了老了……” 说话含糊不清,语句颠三倒四,意识时昏时醒。 “……” 季觉低着头,感觉脸上盖了好几层痛苦面具。 这分明就是老年痴呆了吧? 堂堂天人?一州镇守? 认真的吗? 果然,这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草台班子,而且视情况,还可以更加草台,如今草到季觉快要痛不欲生。 这特么还指望毕其功于一役? 还指望重整泉城? 可别扯犊子了吧,赶快收拾东西回家吧! 后续并没有发生什么很有营养的对话,无非就是老头儿以海州镇守的身份感谢和欢迎了一下叶限的到来,并对年轻人勉励了几句。 仿佛走流程一般。 寒暄了几句之后两人便主动告辞。 一直出来了很久,季觉都没敢说话,毕竟明晃晃的监控在头上摆着。可叶限回过头来的时候,季觉却感觉周围闪烁了一瞬。 监控依旧,可两人之间的话语,自那笼罩整个泉城周边的圈境之中暂时的屏蔽了。 “你是不是在想为什么一个老年痴呆能成为天人?成为海州镇守?” “……确实,有点。”季觉轻叹。 “几十年前,泉城陷落的时候,陶公冒险进阶了天人。当时他已经是联邦有所公认的强者,只需要按部就班的往前,天人之位唾手可得。 在支援到来之前,他一个人撑了整个泉城两个小时,为此,他烧掉了自己一大半的灵魂……泉城因此不至于彻底坠入旋涡之中,如今海州才会有那么多泉城遗民。 没有他,海州绝无可能平稳至今。 一直到七年前,他才恢复意识,四年前就任海州镇守,就一直在推动整个计划。 所以,不必担心他,就算是昏沉老钝,忘记了自己是谁是什么,清扫地窟重整泉城的决心也不会有任何动摇。” “两个小时?”季觉震惊。 叶限点头,“甚至,更久。” 两个小时,一百二十分钟,以上。 在整个泉城濒临陷落的时刻,足以将整个城市彻底异化的孽变污染中,每一分每一秒都足以延长到仿佛永恒。 太久了,也太过于漫长。 对于任何人来说,都一样。 他搞不懂,为何联邦的支援会用两个小时以上的时间迟迟而来。 也无法想象,彼时那位孤独支撑的老人究竟要面对多么恐怖的难关和凶险。 天人之境的道路如此艰深高远。 即便是准备再怎么充足,也难以成就。 更何况是匆匆而上…… 当他舍弃了诸多人性和灵魂去拥抱天元时,天元也会同他更加贴近。 如今的天人·陶成从人的角度来说,身受重创,根本称不上完整,可这一份缺失,却又在机缘巧合之下,同天元互补,令其同上善的距离无比接近。 同样,也令他距离圣贤的境界无比遥远……注定无从开创出属于自己的道路,铭刻起源。 面对如此崇高的境界和壮举,季觉根本生不出任何同情亦或者怜悯的心思来。 蝼蚁难道会去怜悯大象么? 更何况,面对旋涡的恐怖引力和邪愚的污染,以一人之力,撑起整个泉城足足两个小时。 仅仅是这一件事情,就足够季觉为之惊叹和尊崇。 “泉城里……” 他犹豫了一下,轻声问:“他的家人?” 叶限摇头:“他是中城人,漫游各处,泉城里,无亲无故。” “那为什么会……” 为什么会如此执着? 季觉下意识的想这么问,可最后,却无话可说。 只有在漫长的寂静之后,叶限轻叹:“正因如此,才更值得尊崇,不是么?” 季觉无言以对。 可察觉到叶限收回视线,他又赶忙追上去两步,终究还是趁着屏蔽撤销之前问道:“泉城之前,为什么会一夜之间,忽然就……” 叶限再次回过头来了。 就好像早有预料,又或者说,这才是她撑起屏障之后,一直在等待的问题。 可遗憾的是,对此,她却不想给出答案。 “这不是你该问的,不要窥探,也不要四处打听。”她说,“或许终有一日,你会得到答案,或者做出选择。 但对现在的你来说,一切都太早。” 她无声一叹,“这不是什么警告或者是训诫,只是我作为老师所能给你的建议,听与不听,也都在你。” 季觉断然点头,毫无犹豫。 即便心中好奇难耐,还想问问为什么,但老师说别问就不问呗,又不是有什么东西没了日子没法过。 于是,叶限的嘴角仿佛勾起一丝。 似是满意。 “很好。” 伴随着屏障的消散,她继续向前:“陶公虽然难以处理琐事,但下面摊派工作、狐假虎威的家伙倒是有的是。 走吧,带你去见见‘世面’。” 自莫名的冷笑里,叶限笔直的走向营地的另一角,悬挂着太一之环徽记的建筑中,堂而皇之的,推门而入。 只能说,从方方面面都能感受到太一之环的豪奢。 每个角落里都透露出不差钱的土豪气息。 即便是如此短暂的时间,在这一座临时的前哨站营地里,依旧不惜工本的营造了崭新的建筑来安置诸多大师和工匠。 即便是没有把钱摆在明面上,可季觉带入自己曾经泥浆瓦工的旧业,算了算材料和人工,依旧得出了一个瞠目结舌的数字。更何况整个建筑为了赶时间还是直接由天选者营造塑形而成,造价只会更加夸张。 推开门之后,扑面而来的便是沁人心脾的凉意和芬芳,光滑的大理石地面几乎能映照出两人的身影。 水晶吊灯高悬,洒下绮丽光影。 而就在大厅里,早已经有专门的人员等候已久,迅速迎上来。 “叶大师,您和季先生的住处已经安置……” “不必了,要浪费时间,直接去会议室吧,至少那里还更有意义一些。”叶限挥手,示意他在前方带路。最后指了指季觉:“送这个家伙去休息室。” 一路穿堂入室。 季觉跟在身后,环顾着周围人的神情,不由得轻叹:“总感觉大家的眼神都好奇怪啊。” “正常,协会内部的竞争从来激烈,未免有所排挤,不仅是工匠之间会彼此审视掂量,学徒里恐怕风浪也不会少。” 叶限说,“几百上千年了,这一套就没变过,你得做好准备。” 季觉点头,好奇问道:“如果有人挑衅呢?” 在离去之前,叶教授脚步停顿一瞬,回头瞥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当然是忍辱负重,相忍为公啊。不然呢?” “好的。” 季觉赞同点头,仿佛已经将这金玉良言牢记心间。 虽然这话意思可能有点复杂,不过,季觉尝试着自己翻译一下。 ——素材在说话。 . 砰! 会议室的大门,毫无征兆的打开。 打断了门后冗长的谈话和争执,原本僵硬的气氛停滞一瞬,紧接着,便越发的僵硬了起来。 就好像寒风呼啸而来。 迎着诸多复杂和错愕的目光,叶限已经背着手,提着保温杯,扬长而入。 就这样慢条斯理的向前,自那一张张或是熟悉或是陌生的面孔扫过,最后停在了最前面的位置。 视线落在一张老态龙钟、遍布皱纹的面孔上。 了然点头。 “看来这次主持的是你啊,段大师,这么大年纪了,不得安宁,辛苦了。” 五个大师,二十余个资深工匠,最低都是金绶章。 看来这一次太一之环也算下了本钱。 整个联邦东部有名有姓的相关工匠,基本上都被请过来了。 尤其是主事的大师段穆,早在百年前就是大师了,门徒众多,地位崇高,无怪被推举到主事的位置上。 “好久不见,叶女士。” 无须的光头老人段穆轻叹了一声,姑且就当她已经打过了招呼,“你来的正好,请入座吧。” 叶限瞥了一眼他的下首。 那个低下头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的人,那人愣了一下,犹豫着,许久,可叶限面无表情,只是静静地等待。 直到他咬牙起身,让开位置来,自己坐到其他地方去。 然后,叶限才缓缓坐下,将保温杯放下,拧开了喝了一口之后,才在寂静中,环视四周:“刚刚大家说什么呢? 这么热闹,不妨继续,让我也听听看。” “……” 尴尬的寂静里,坐在会议桌另一侧的气息阴骘的长须男子怪笑一声:“叶大师来了正好,刚刚大家还说到您最擅长的领域呢。 考虑到泉城面积过大,最合适的方法,就是使用灵质炼成的方式,进行全域隔断,若论此道,您当仁不让啊。” 略微的停顿了一瞬,他似是感慨:“只是,有关您那几篇论文里提到的四度质变的原理,不知是否方便分享一下?” 其余人闻言,顿时微微抬眼,屏住呼吸。 没想到他一张嘴,就把目前最大的麻烦甩到叶限的头上,拿捏着泉城的状况,想要逼她接下这个烫手的山芋,再把独有的技术拿出来公开…… 另一边,孔大师的眉毛微挑,但却什么都没说。 只是自两者之间流转的视线,就变得嘲弄起来,却不知是对谁。 “好啊。” 叶限点头,不假思索:“既然周大师都这么说了,不如干脆就以我为主,如何?” 周大师的神情微变,捋着胡须的动作都微微停顿。 出乎预料。 他本来只是想要打杀一下这个疯女人的嚣张气焰,却没想到,她居然直接应下了。 再然后,就听见了叶限的话:“具体的策划我已经在路上考虑过,考虑到工期和强度,最好的方式,自然是各部分别进行灵质回路的铭刻,最后再通过上善徽记和符文汇总……不过,地窟状况,十万火急,不如周大师把贵工坊最擅长的‘万源汇流’的构架技术先拿出来公开,聊以应急。” 叶限同样停顿了一瞬,淡然反问:“料想周大师胸怀天下,在这个节骨眼上,不会敝帚自珍吧?” 叶限你特么! 周重不由得瞪眼,面色越发阴沉,不论是谁被这么‘斗转星移’一下,恐怕都不好受。况且,自己只是惦记了一下你的灵质技术,你特么的倒是直接,直接掏老子家底了是吧? “且慢。” 不远处,旁观的中年工匠忽然咳嗽了两声,开口说道:”叶大师,这话未免过于偏……“ 叶限漠然瞥过去,毫不客气的打断: “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么?” 中年人面色微变,“我……” “你是谁?” 叶限再度开口问道,“我怎么没见过你?” 在叶限下首,尬笑着的工匠说道:“他……” “不必介绍,留不下什么印象的家伙,即便是凡庸之辈,恐怕也平庸的毫无特点,没必要浪费时间了。” 叶限冷淡摆手,无视了中年工匠变化的脸色,“这么大年纪了,还只有一条金绶挂在身上显摆,想来也没什么出息。 意见就自己保留着吧,不听也罢。 周大师,你说呢?” 周重神情阴沉,捋着长须,眼角隐隐的抽搐着,仿佛牙疼。 太一之环内部的派系诸多,构成复杂,工匠之间的斗争也从不曾停过,合纵连横、尔虞我诈屡见不鲜,可归根结底,都是靠实力和作品说话的。 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 菜是一切的原罪。 技不如人,连呼吸都是错的。 更何况,叶限这疯子可是出了名的谁的面子都不给,就连当今的会长都被指着鼻子骂过,还不得不捏着鼻子承认你骂的有道理,更何况是这种跟在大工坊后面吃剩饭的小卡拉米? 如今她只是不好打交道,说话难听点而已,又算得了什么? 早些年一言不合,她是直接是去帮人的祖传工坊做拆迁的……拆你也是顺手的事儿好么? “咳咳——” 他咳嗽了两声之后,勉强的说道:“泉城一事,事关重大,全域封锁的事情,我感觉,还是需要从长计议的。” “那就从长计议吧。” 叶限点头,仿佛赞同一般,一字一顿的说道:“慢慢来,仔细来,认认真真的来,可一丁点错处都别落下。” 会议室里,气氛越发低沉和压抑。 出乎预料的是,入场直接砍死了个小卡拉米,捅了周重两刀之后,叶限后半程便再没有说过话。 只是沉默的旁听着。 但仅仅是眼神,便令除了大师之外的所有工匠们在张口的时候汗流浃背,如履薄冰。尬笑低头或者转移视线的时候,总是忍不住心中发狠赌咒——妈的,你怎么还不死呢? 可偏偏在场唯一能够从资历上制衡一二的段大师却一句话都没说。 倒不如说,乐得如此。 越大的事情越麻烦,越容易扯皮,这时候总有人要说点不好听的话,既然有人代替他说了,段穆自然无任欢迎,私底下笑的恐怕腿都合不拢了。 只是,会议临近末尾的时候,外面的喧嚣却越来越高亢。 令诸多工匠们忍不住,皱起眉头。 匆忙的脚步声里,敲门的声音响起。 太一之环的工作人员满头大汗,进来看了一圈四周,本能的看向段大师。段大师皱眉,“有事儿说事儿,别浪费时间。” “打……打起来了。” 慌乱无措的工作人员颠三倒四的说道:“休、休息室里,很多工坊的学徒,和……和……潮声工坊的那位……要打起来了。” 一瞬间的寂静里,所有人都不由得面色微变,下意识的看向了叶限。 叶限面沉如水,毫无波动。 “多大点事情,不要急。” 周大师咧嘴,幸灾乐祸,“年轻人火气大,正常,正常。” “是啊是啊。” “正常。” 诸多忍了一肚子气的工匠们闻言不由得符合,反而是旁边透明了半天的孔大师微微色变,下意识的想要起身。 可紧接着……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陡然迸发,整个建筑都剧烈震荡起来,灯光明灭,墙壁崩裂出一道缝隙。 方向好像似乎……就在楼下休息室?! 所有人顿时面色骤变。 只有叶限依旧冷淡,眼眸低垂。 端起杯子来喝茶。 “正常。” 她说。 这才正常。 啊,月末了,最后几天,求一下月票~ 以及,再次推荐一下老朋友an的新书《升格前夜》,十五万字可杀~ 第186章 下脚料 第1八6章 下脚料 “十七秒!” “不愧是周大哥!” “厉害!” 季觉刚刚推开门,就看到,坐满了人的休息室传来欢呼喝彩。 所有人围拢在了一处,仿佛在玩着什么东西。 他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自从离开工坊之后都没看到过这么密集的灵质波动,从每一个人身上传来,大大小小的炼金装备,几乎人手好几件。 堪称珠光宝气。 可伴随着毫无敲门的推门声,室内的诸多人也都回头看过来,打量着不速之客,满怀疑惑:怎么有人现在才来? 谁叫的鸭? “喔,真热闹啊。” 季觉反手关上了门,友好一笑:“大家在玩什么呢?” 再在短暂的寂静里,他就听见了一声震惊的怒吼,令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 “季觉!!!!” 季觉愕然抬头。 看过去。 下意识的深吸了一口气。 这如此熟悉的感觉,这沁人心脾的呼唤,和撕心裂肺的呐喊…… 回来了,都回来了! 在这异地他乡、举目无依的地方,季觉几乎亲切到热泪盈眶,好像回了家一样。 想你了,牢楼! 欢欣之下,他大步上前,一把抓住楼封的手,大力摇晃了起来。 “好久不见啊,老楼,你还好吗?” 特么的你说呢! “一点都不好。” 楼封脸色铁青,下意识的想要挣脱,可抓着他的手却像是铁钳一样,一时竟然难以挣脱,令他越发恼怒——特么的,非攻了不起啊! 虽然确实了不起…… “虽然你不好,可我很好啊!” 季觉震声:“你不为我高兴吗?” 楼封都快被气笑了,也顾不上维持了二十年的涵养和素质了,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你特么去死吧!” “我也很高兴见到你!” 季觉微笑如故,握手揽肩,热情洋溢:“哎呀,胖了好多,最近吃了挺多啊,白了不少!” 就在周围人错愕和古怪的视线里,楼封的脸色已经挂不住了。 而就在沙发上,刚刚被诸多学徒环绕着的年轻人周成瞥着两人的古怪样子,越发好奇:“不介绍一下?” “还用得着介绍么?” 楼封冷笑一声,指了指身边那张和善无比的面孔,“潮声工坊,季觉,诸位不都是久闻大名了?” 一瞬间,死寂,突如其来。 吞没了所有人。 “潮声?” 有人错愕失声,“那岂不是……” 岂不是什么? 没人再说话了。 就好像忽然丢进了冰窖里一样,下意识的瑟缩了一瞬。 紧接着,望向季觉时,神情微微变化:忌惮、质疑、震惊、轻蔑…… 乃至,毫不掩饰的憎恶和抵触。 短短几秒钟的时间,那眼神戏丰富到都快包圆一整届的小金人了,实在是令季觉叹为观止。同时,对自己这一脉在业界的受欢迎程度,实在是难以抱有指望了。 “……来了都是朋友。” 自这沉闷的气氛里,周成勉强挤出了笑容,“坐,都坐吧。” 只可惜,并没有人让座,反而冷漠的瞥着季觉。 季觉倒是满不在乎,直接拖了一张椅子坐了过来,对诸多抵触毫不在意。而楼封也终于挣脱开来,瞥了一眼状况,感觉不太对劲,又本能的往外挪了一点。 再挪了一点。 “哎,久仰大名,没想到是潮声工坊的高足。” 周成不咸不淡的扯着闲篇儿唠着,端详着季觉的模样,察觉到他身上不足蜕变的灵质波动之后,回忆起之前楼封说他加入工坊还不到一年的事情,神情似乎微微放松了一瞬。 主动的拿起了桌子上的东西来,邀请道: “试试?” 周围的人闻言,顿时纷纷露出看好戏的神情来。 “没见过啊,这什么?” 季觉倒是毫不在意的接过来,放在手中端详,似乎听见了人群中传来的哂笑声。 土包子就是土包子。 周成笑眯眯的说:“太一之环发售的一些小东西罢了,给工匠们练手的玩意儿,倒是能偶尔消遣消遣。” 季觉看向手中魔方一样的造物,感受到内部错综复杂的构造,乃至一道道断续的灵质回路,随着回旋仿佛就能不断变化。 此刻输入了灵质之后,魔方便自行动了起来,内部灵质回路互相拼凑,就随机生成了一道复杂的灵质锁。 倒是令季觉大开眼界。 这种小玩意儿,他还真没见过。 就相当于随机生成的数学谜题,使用者需要用最快的时间去解开内部的灵质锁,引导灵质回路,补足缺失。 此刻全力运转之下,四层结构嵌套,难度倒是不小。 而更隐秘的,是内部聚敛的上善徽记。 恐怕一段时间解不开,就会直接搞出点动静来,游戏失败。 “那我试试嗷。” 季觉憨厚一笑,低头,扭动起手中的东西来,只不过,咔哒咔哒声里,内部的灵质回路接续又断离,总是难以成型。 最后,无可奈何的一叹。 “太复杂了,哪里解的开?”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里,他配合着感慨道:“该不会是在逗我吧?” 顿时,压抑不住的哄笑声响起了。 “确实难了点,恐怕是水平问题吧。” 周成戏谑一笑,伸手接过来,就当着季觉的面拆解起来,动作飞快且娴熟,令人叹为观止。 只是,解着解着,笑容就渐渐僵硬在脸上。 解不开。 完全,解不开。 不论如何的尝试和计算,总是哪里有问题,和之前完全不一样了,内部的锁仿佛在不断纷繁变化,好像活过来一样。 直到他汗流浃背着费尽心机终于解开了最外面一层的时候,才发现,里面他妈的居然又多了六层! “怎么了?” 季觉好奇的探问,满怀着期待:“解开之后是什么样子啊,能不能让我看看?难道真是水平问题么?” “……”周成的表情抽搐了一下。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 季觉震惊:“难道你们也解不开?这么难吗?” 砰! 骤然之间,巨响从周成的手中迸发,毫无征兆,令所有人都一阵心惊肉跳,然后才看到一道道浓烟从缝隙里冒出来。 周成吃痛一声惨叫,下意识的撒手。 才看到,魔方已经烧成了通红。 再然后,就当着他的面,季觉伸手,将魔方拿起来,并不在乎那堪比熔炉的炽热,轻描淡写的左右拧转。 在扩散的热意中,机枢骤然一震,所有错乱的灵质回路自回旋中再度接续,完美无缺。 七重灵质锁,一应而解。 莹莹的光亮自指尖亮起,闪烁。 “我猜,应该是这样的吧?” 季觉微笑着环顾周围,“请问,我做得对吗?” 周成的表情一阵阵抽搐。 没说话。 周围人的眼神也愈发微妙。 狗东西,跑到这里来装逼了是吧?! 季觉也没兴趣向他们解释自己是不是第一次玩。 左右一个玩具而已。 现在,他大概能理解叶教授为啥没把这个拿出来给自己了——太小儿科了,脱离了学前班之后就不应该去碰。 以及,不论是对机械降神还是对季觉这种卷到死的狗东西而言……根本就一点难度都没有! 这种幼儿园难度的灵质锁结,早在季觉解离术入门的时候,就已经够不上教材和真题的边儿了。 不对,这么一想的话,自己每天过得是什么地狱难度啊?! 季觉忽然感觉自己在这个年纪承受了太多不应该由一个学徒来承担的压力和作业了。你们这帮家伙,不会每天都跟度假一样,轻松游戏吧? 只能说,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季觉端详着所有人身上那股子松弛感,忽然有一种吃了柠檬的羡慕。 可既然大家都不掩饰了,那自己也不用做什么正人君子了。 “这是怎么了?各位?” 季觉大喇喇的靠在椅子上,好奇的问道:“为什么不说话?是因为不喜欢么?还有什么把戏,杀威棒、下马威……不妨一起端上来吧。” 他可已经等不及了。 “游戏而已,大家开玩笑的。”周成的表情僵硬了一瞬,强笑着:“大家也算是认识一下,说不定以后互相关照呐。” “真特么没劲!” 他身后,冷眼旁观的女人已经不耐烦了,“你和他费那么多话做什么?” 她瞥了一眼季觉,根本不掩饰自己的厌恶:“这年头也真是,什么阿猫阿狗的人都觉得自己找个工坊就能做工匠了…… “彼此彼此。” 季觉打了个哈欠,毫不在意。 “该不会靠这张脸吧?” 她旁边的胖子嗤笑,“说不定是做男宠呢。” “你呢?靠屁股么?” 季觉微笑着发问,“沟子紧也算优点,不用不好意思……毕竟,阁下这幅尊容,我也很难从你身上发现其他优点了啊。” “孙子,你别特么找死!” 胖子面色涨红,“也不看看自己哪里来的大尾巴蛆!” “不好意思,你哪位?”季觉兴致缺缺,“找事儿之前,麻烦通报一下姓名。” “我……” “算了,蝇营狗苟之辈,还是别说出来污染耳朵了。” 季觉毫不在意的摆手,无视了那一张张愤怒或是冷漠的面孔,“我没兴趣和比我丑的人打交道。” 更衣室霸凌是吧? 他从小到大可见太多了。 只是……为什么每次都会有人觉得,一个无亲无故的小孩儿一定是个好欺负的软柿子呢? 太好了,我们快来拿捏他一下,从他的眼泪里汲取一点情绪价值吧! 很遗憾,这么想的人,一次都没成功过。 “实话说,我不是很理解啊。” 季觉轻叹着,捏着下巴,好奇发问:“明明大家第一次见面,为什么会对一个新人如此大的恶意呢?” 无人回应。 在冷漠又嫌恶的沉默里,只有几声冷笑。 季觉并不指望他们会赏自己一个明白,但他可以自己找。 “料想,应该也有些原因。” 他抬起手来,指尖从一张张面孔前面掠过,忽得恍然感慨,“该不会是因为各位的工坊或者长辈,统统都被我老师锤过吧?” 一瞬间,整个休息室里,所有人的脸色都越发难看了起来。 包括一直强笑着保持风度的周成。 咬牙。 “……是引以为傲的理论被驳斥的不值一钱?还是费尽心血的作品被当做垃圾?又或者,干脆就是连名字都不配有的手下败将? 唔,该不会,都有吧?” 季觉点头,乐得笑出声来:“没关系,败犬狂吠欺负小孩儿倒也正常。我可以理解你们的,师傅有事弟子服其劳嘛!” 他停顿了一下,最后一声遗憾轻叹:“毕竟,你们家的长辈,见到我老师可能连个屁都不敢放吧?” 砰! 桌子对面,周成再无法克制怒火,一拳砸在桌子上,灵质波动迸发:“姓季的,你他妈说话最好注意点!” “唔?难道我有说什么不好的话么?” 季觉疑惑反问,“不必反应过度,毕竟,在我看来,在坐的列位充其量就连素材都算不上……难道你对下脚料说话的时候会注意语气吗?” “果然,姓叶的老东西,养出来的,也是疯狗。” 周成的身后,暴怒的女人气的浑身发抖,从牙缝里挤出声音:“野种就是欠规矩!” 轰! 所有人,眼前一花。 仿佛有银光一闪…… 再然后,才听到两声重迭在一起的巨响,扩散的狂风之中,那个女人已经不见踪影,连带着她旁边那个鼓噪唇舌的胖子一起。 倒飞而出,砸在了墙上。 深陷! 哀嚎声里,凄厉的惨叫声响起。 猩红喷涌。 就在洒落的尘埃里,粘稠的血色从她的脸上喷出,在惊恐的尖叫声里,有豁开的裂口向着嘴唇两侧展开,血肉翻卷。 “啧……” 季觉垂眸,看向那一缕从指尖垂落的银光,银光如线,末端像是鱼钩一样,挂着小半截血肉的残片。 他的眉头顿时皱起。 终究是刚刚出炉,没有时间适应控制,结果就会在细微的地方失之灵活。 本来还说把舌头整个切下来的…… “季觉!!!” 周成错愕回头,反应过来的瞬间,勃然大怒:“你敢在这里动手?!” “我觉得,事到如今,已经不必再废话。” 季觉缓缓撑起了身体,勾手,工具箱里的水银涌动着,奔流而出,辉光四溢。 他环顾着死寂的室内,最后发问:“在走完流程开始动手之前,我姑且再问一句,还有人打算退出吗?” 短暂的死寂之中,隐约有吞口水的声音响起。 不少懒得掺和的人后退了两步,或者干脆利落的推门而出,也不知道是不想惹麻烦,还是急着去报信求援。 但都无所谓。 季觉看着室内还剩下的那十几个同仇敌忾的对手,满意的点头。 叶教授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他看向了近在咫尺的周成。 忽然,展颜一笑。 周成来不及反应,甚至还想张嘴说什么,放两句狠话。 可瞬间,季觉便已经突进,根本不打任何的招呼。自超然视界的倍增速度里,冷漠的面孔在扩散的眼瞳之中迅速放大,覆盖了一切。 不假思索的,挥手! 啪! 清脆的耳光声里,下颌骨碎裂的声音同时响起。 周成眼前一黑,一个踉跄,几乎跌倒,可紧接着,领口就已经被季觉捞起,毫不留情的甩了出去,朝着兀自哀嚎的死胖子,像是陨石一样砸进肚子上,令那个死胖子眼睛都快从眼眶里瞪出来,彻底晕厥。 再然后,飞扬的尘埃中,周成才听见不远处传来的恍然声音。 “……想起来了,‘忍辱负重、相忍为公’!” 季觉和煦的微笑着,向他们保证:“放心吧,接下来,我一定会教给你们这个道理的。” 第187章 道歉 第1八7章 道歉 从第一个嘴贱的女人和胖子砸在墙上的时候,楼封就特么一点都不意外,倒不如说,早有预料了。 而等周成被季觉抡起来丢出去擦着他的头顶飞出去之后,他的眼皮子就开始狂跳。 得亏老子反应的快,躲得远啊! 可就这,他看着不远处的周成,还感觉不保险。 楼封的眉头一皱再皱,一退再退,将众人护至胸前还不够,又努力往墙角再站了点。 别人不清楚,拿之前的事儿当笑料来嘲讽自己就算了,他自己作为亲身经历者,哪里还能不知道? 季觉这神经病动手干起架来,根本就六亲不认,死活不管的! 你们是没遭过机枪扫射和燃素炸弹,自己找死就算了,血可别溅到我身上! 我这一套高定西装很难洗的! 而不远处,控诉声才姗姗来迟的响起。 “卑鄙!” “居然偷袭!” “不要脸!” 眼看着季觉丝毫不讲武德的率先动手,甚至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周成就已经快残了,其余的人顿时大惊失色,怒骂出声。 至于季觉,根本毫不在意。 甚至还想掏掏耳朵眼。 这不很正常么? 打架不就是这样吗?有什么用什么,什么有用就用什么,傻子都知道余烬最弱的就是遭遇战,就是他妈的要狠下辣手先下手为强,打死再说,打不死也要先打残。 自己脑子有多大的坑才跟这帮装备战士摆明车马,兵对兵将对将啊? “接下来是谁?” 季觉一脚踢开了被踩碎的桌子,向着人群走去,友善提醒道:“建议最好别单打独斗,想赢的话,就一起上吧。” 只不过在那之前,他便已经,突下辣手! 水银涌动,笼罩身躯。 在其中,一颗硬化水银珠悄然溶解,再然后,厚重的装甲轮廓从其中浮现,电机狂转,巨响轰鸣,上百公斤的质量就这样像是炮弹一样撞进人群中。 好像撞碎了玻璃一样,碾碎了什么看不见的屏障。 而就在话音未落之前,季觉的拳头就已经笔直的捣在了最前面那个人的脸上,可猝然之间,对手居然反应迅速,试图仰身躲避。 眼瞳之中闪烁着和季觉如出一辙的灵质之光。 超然视界! 加速意识的运转,从而放慢体感世界,那是相同的赐福! 自躲避中,男人忍不住想要冷笑——都特么是余烬,真以为就你有啊,接下来才让你知道厉…… 砰! 闷响骤然爆发。 放慢的时光之中,季觉清晰看到,那一张满是不屑的冷笑面孔渐渐扭曲,眼瞳瞪大,血丝浮现,几乎跳出眼眶。 惨叫声无止境的拉长。 然后,他才将蹬在对方裆下的那只脚给抽了回来。 满怀不解。 不是,对手都冲过来了,你还在这儿玩铁板桥大劈叉,把裤裆送出来,完全不知道脑子在想什么! 我还以为你金钟罩铁布衫呢! 不等他摔在地上,一条水银机械臂就已经从季觉的后背上弹出,扯住了他的脚脖子,像是抡抹布一样抡起来,甩到半空之中,横扫! 闷响不绝于耳。 仓促之中,季觉身后的余烬天选者率先缩身躲过,再然后,右手之上电光浮现,一把指虎骤然浮现,朝着季觉的腰眼捅出! 耀眼的电光和恐怖的力量寄托其上,正面和水银装甲碰撞在一处。 迸发轰鸣! 可水银装甲表层的晶体镀层上,甚至就连一道裂缝都没有,瞬间的动荡在液体之中迅速的消散,再度构成。 而另一只辅助臂就已经电射而出。 朝着他的下巴。 上勾拳! 轰! 一个人影拔地而起,撞进了吊顶之中,只剩下两条腿在休克中痉挛抽搐。 “弄死他!给我弄死他!” 在墙壁的裂痕之中,终于挣扎出来的女人摸着脸上的裂口,含糊惨叫,面目越发狰狞。 十指之上的戒指连连浮现光芒。 虚空之中魁梧的身影浮现,宛如巨灵一般,巨手猛然拍下! 季觉身上,水银奔流变化,向上撑起。 巨响轰鸣。 地面崩裂,建筑动摇,猝然之间的猛攻。竟然让水银之柱浮现了一道裂痕! “什么玩意儿?” 季觉挥手,半根从地上捡起的凳子腿呼啸而出,如同利箭那样捅向了她的面孔,却被无形的壁障挡住,当啷落地。 只有季觉的手,空悬半空。 仿佛徒劳。 女人狞笑着,正想要说什么,就听见,身后墙壁轰然破碎。 疾驰的装甲车破墙而入,毫不保留的创在了她的身上,破裂声不绝于耳,不知道瞬间撞碎了多少层防御。 惨叫声里,她身不由己的再度,飞出。 向着季觉伸出的那只手。 就像是主动把脖子送进季觉的五指之间那样。 “就你特么事儿多!” 这是她最后听见的声音。 灵质冲击毫不保留的爆发,瞬间贯入她的身躯之中,扰动矩阵,震荡赐福,施加破坏! 转瞬间,便已经双眼泛白,瘫软下去,生死不知。 “小璐!” 怒吼声响起,季觉身后的对手怒骂:“王八蛋,给我松手!” 瞬间,空气仿佛凝固,如同枷锁一般,施加在了季觉的身上,可紧接着,便在电机的狂转之中崩裂。 季觉转身,将手里的女人抡起,砸进他的怀里,“成全你们!” 男人震惊,慌不迭的想要接住,踉跄后退,可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她怀中骤然飞出一道银光,像是蜘蛛一样,扑在了自己的面孔上! 他跌倒在地,连怀里的人都顾不上了,双手疯狂的抓挠,可是却扯不下来。 另一头,季觉没有来得及抓紧机会猛攻,反而,瞬间的踉跄。 没有站稳。 因为脚下的大理石地板竟然如同烂泥一般迅速的软化,升起,缠绕在了他的腿上。 又是余烬一系的能力。 液化?还是塑形? 都无所谓。 抓紧了这短暂的空隙,此刻所有还能爬起来的对手已经奋不顾身的向着季觉扑了上来,再不留手。 控住之后,技能瞬间全交。 自己这是被当做什么关底bss了么? 季觉有些想笑。 然后他就真的笑出来了。 周身的水银奔流,巨震,一阵变化之后,竟然迅速收缩,除了笼罩在衣服上的保护层之外,山寨装甲的灵智已经被重新封进了水银珠中。 紧接着,伴随着八颗水银珠的同时破碎,季觉的背后,八条灵活无比的水银肢体猛然伸展而出! 短短的弹指间,自液态的水银之中,关节重构,骨架硬化,肢体操作,多亏了余队长送上门的朋友费,在金铁之质的赐福辅助之下,八条硬度胜过复合金属的机械手臂从季觉的背脊之上瞬间构成。 然后,爆发! 甚至,不需要任何的操作,只需季觉心念一动,下达指令,八条机械手臂就会完美的实现它的命令。 格挡,破解,突刺,横扫,防守,进攻! 虽然在叶教授面前不值一提,可用来虐菜的话,一虐一个准! 只要不遇上解离术这种规格外的bug技能,那如今的季觉再搭配上非攻对操作的加持,输出瞬间就翻八倍以上! 自他的居中协调之下,攀附在身体上的液化石质被轻而易举的剥离,破空而来的炎剑自合拢的铁钳之下折断,四面八方的围攻被游刃有余的破解。 然后,残酷的施以反击! 砰! 一道机械臂竟然撞在了壁障之上,无功而返? “大家快到我身后!” 眼看身上甲胄建功的男人眼睛亮起,大笑:“我来对……草,住手!!” 甚至还没来得及得意一瞬间,笑声就变成凄厉的惨叫。 就在季觉抬起的右手之下…… 本来只想用普通的技巧来和你们打一场友谊赛,可既然有人给脸不要脸的话,那么……见识一下潮声工坊一脉相承的——解离术! 一掌之下,原本辉光流转的内甲之上就在惨叫声里浮现出一道深邃的裂隙,穿出大洞。灵质回路自如手术刀一般无孔不入的肆虐灵质之中分崩离析,核心部位瞬间重创,化为了丝丝缕缕的精粹,被季觉一把捞住,吸收。 机械臂再度横扫,一拳锤出。 砸在那一张扭曲的脸上。 仰天倒下。 年轻就是好,倒头就睡。 接连不断的惨叫声里,巨响不断爆发,哀嚎亦或者求饶,季觉毫不在意,几乎走神的将所有挡在面前的家伙全都干趴下。 直到惊恐的声音忽然响起。 砰! 灵质塑形的硬化壁障挡住了季觉的一拳。 “打我干嘛!” 都已经缩在墙角的楼封大惊失色,“你疯了!我特么又没惹你!” “打你也是顺手的事儿!” 季觉不假思索,对着他的后脑勺就是个大逼兜子,打了他一个趔趄,然后便转身走了。 姓季的你特么…… 楼封咬牙,拳头硬了,可很快,又软了下来:冷静,冷静啊楼封,他潮声的,他叶限的徒弟,属疯狗的! 不计较,不计较,别跟这种神经病一般计较。 而在一片哀嚎之中,周成挣扎着,爬起,看着季觉守在门口一个个把对手放倒,一个都没放过,从今天之后,自己恐怕就沦为笑柄…… 他的神情变化着,越发狰狞。 咬牙,从怀中掏出一枚缠绕着阴暗冰冷气息的箭头,遥遥对准了季觉的后心,正准备灌注灵质的瞬间,就听见了一声巨响。 剧痛传来,箭头脱手飞出,当啷落地。 周成惨叫着回头,只看到墙角那一辆创进来的装甲车上,一座重型机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升起,对准了他的手掌,一个点射。 周成下意识的想要伸手去捡,可轰鸣声不绝于耳。 金属暴雨呼啸而出。 自暴虐的扫射之中,狂风不断擦肩而过,周成尖叫,僵硬在原地,不敢动弹。回过神来之后,才发现,在狂暴的扫射之中,无数弹孔已经环绕着他,精准的在墙壁上勾勒出了一个人形。 最后,在袅袅升起的青烟和簌簌落下的尘埃里,一道猩红的瞄准光线落在他脸上,锁定。 有一只鞋子踩在了他落下的箭头上。 “豁,好东西啊!” 季觉仿佛后怕一般轻叹着:“这要是来这么一下,怕是直接就死透了吧?” “都、都是误会……” 周成的表情抽搐着,在阴影覆盖中,试图挤出笑容:“开、开个玩笑……你别……别……” 啪! 回答他的是一个耳光,还有恨铁不成钢一般的痛斥:“学什么不好学人偷袭!” 周成眼前一黑,脑袋瞬间右摆。 紧接着再一黑,不由自主的摆到了左边去。 “偷袭还特么偷不到!” 季觉又是一个耳光上去:“还被人逮了现行!” “丢人!” “现眼!” …… “败类!” 接连不断的耳光里,季觉越打越是顺手,好像隐约听见了有脚步声赶来,但也毫不在意。 说起来,老师她去开会已经很久了,没有被这帮家伙为难吧? 料想不会。 搞不好这会儿正威风八面的坐在会议室里呢,哪里跟自己一样,要遭受如此残忍的霸凌和暴力? 太一之环究竟怎么了? 学徒之间的风气竟然恶劣如斯! 怪不得内部倾轧那么严重,从根子上就开始坏了! 对待这种不正之风,一定要大力出击,为了正义,狠狠矫正!让霸凌者充分的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感到懊悔,从此之后再…… 他的动作忽然停顿,感到尾指微微一痛。 终于回过神来了。 低下头,然后才看到肿成猪头一样的周成,还有自己尾指上那一道小口,被碎裂的牙齿刮破了。 “啧……” 季觉皱眉,甩了甩手,最后看向了抽搐不止的周成,忽然说,“你可以道歉了。” “……啊?” 周成呆滞,在剧痛和眩晕中,感觉脑子转不过来,难以理解:“道……道……歉?我?!” “对,道歉。” 季觉理所当然的点头,告诉他:“说,对不起,没有让我使出全力,没能让我尽兴,真是抱歉。” 亏我还以为你们能拿出什么绝活儿,期待了半天。 结果,一帮人牛逼了半天,就是一车菜…… 不说大群,但凡来个白鹿他都不至于这么无聊! 季觉摇头,惆怅一叹,虐菜真没意思。 还是打高端局好玩。 不过好在还留了个有点难度的…… 他抬起头来,看向了楼大少。 楼封懵逼之中,下意识的往后又挪了一点,来不及惊恐,就看到季觉咧嘴,嘿然一笑,瞬间毛骨悚然! 你特么别过来啊! 楼封下意识的想要尖叫,紧接着,就听见了熟悉的怒喝声。 “够了!” 往日里听闻时,他总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可现在,听见自己家老师的声音,居然感动到快要哭出来了。 老师,你怎么才来呢! 此刻,大门轰然洞开。 可惜,开了一半,金属合页就哀鸣着断裂,砸在了地上。 掀起一片尘埃,顺带盖在了一个还在惨叫的人身上。 门外的走廊里,显露出一张张好像死了孩子一样的阴沉面孔。 毕竟,真要再来晚一点的话…… 恐怕就有人要真死了。 啊,最后一天,求个月票,呜呜呜呜 第188章 徒弟打徒弟,老师打老师 第1八八章 徒弟打徒弟,老师打老师 此刻,所有人看着面目全非的休息室,还有地上翻滚哀嚎的学生,居然说不出话来。 只有神情越来越难看。 唯独孔大师看到自己徒弟还全须全尾,只是脸上多了点灰,脸色稍稍好看了一些。 暗暗松了口气。 毕竟是长过教训的。 到现在,地上已经面目全非的周成终于再忍不住,流出血泪,哀嚎: “爷……爷爷……” 季觉面色大变,大惊失色:“你可特么别乱叫啊!道个歉就行了,怎么还乱攀亲戚的?!我没有你这种孙子!” 一瞬间,整个室内再度迎来死寂。 尴尬的死寂。 所有但凡还能喘气儿的人,都忍不住,欲言又止。 就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 这个‘爷爷’,他叫的不是你呢? 而就在孔大师身旁,长须阴沉的大师周重眼看自己的亲孙子被打成这个样子,面色涨红,眼睛之中浮现出血丝,目眦欲裂。 灵质狂暴,整个室内都仿佛冻结一样。 压力如潮,向着季觉扑面而来! “这究竟是在做什么!” 周重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哪里还有点工匠的样子!” 狂暴的压力封锁四周,几乎将季觉瞬间碾碎。 可紧接着,就听见清脆的破裂声,压力消散无踪,只剩清风拂面。 姗姗来迟的叶教授终于走进了休息室。 不问缘由,不问过程。 挥手便散去了周大师的含怒一击。 然后,带着血丝的眼瞳就看向了她,周重冷笑:“这就是叶大师做事的道理?自己的学生,居然因为些许口角就将人打成这幅样子?! 如此过分,我倒要看看太一之环里,究竟还有没有规矩!” “过分吗?我不觉得。” 叶限轻描淡写的扫了一眼室内的惨状,微微点头:“看着还挺克制的。” “这都算克制?!那究竟要……” 周重怒急而笑,正准备说什么,就看到季觉伸手,从后腰处拔出手枪来,退掉了一颗子弹之后,拿在手里随意的把玩起来。 顿时,声音不由得一滞。 眼皮子克制不住的狂跳! 真特么见了鬼了! 如今赶来现场的人,能进门口,最低都是个资深工匠,感知和经验自然不是盖的,此刻哪怕只是瞄上一眼,也能够感受到,那一颗小小子弹之中所蕴藏的恐怖气息…… 恶毒的污染、狰狞的气魄、凶暴癫狂的杀意,永不满足的饥渴。 ——狂屠之毒!!! 一时间,倒吸冷气的声音不绝于耳。 所有人都齐刷刷的,后退了一步,背脊发凉。 你们潮声工坊是真特么丧尽天良啊,就把这么要命的玩意儿丢给学生玩?! 这要是在争斗之中,一个没压住火儿,怕不是立刻就有人要躺板板了,就连骨灰都剩不下来! 此刻,再看看小牛马忽然敞开的后备箱。 那一挺重型机枪,还有堆积如山的燃素炸药,以及好几个莫可名状的玩意儿,所有人的冷汗都开始刷刷的流。 那什么,纯路人,有一说一,季同学还是挺克制的了。 至少都还活着呢不是? “行了,这种自己做的货色,就别拿来在师长们跟前显摆了。”叶限不耐烦的挥挥手,忽然问:“受伤了么?” “嗯,手都破皮了。”季觉乖巧点头,抬起手来长吁短叹:“得亏您来得早,再来晚点,说不定都愈合了。” “……” 尴尬的气氛越发浓厚,除了当事人师长们的表情越来越难看之外,过来吃瓜看热闹的工匠,忽然就感觉,受害者似乎也没那么可怜了。 不管发生了啥,你们这么多人打一个,打不赢就算了,还不破防,比起不破防来,侮辱性更强的是,就给人家划了道小口子。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狗啃的呢! 菜啊! 丢人现眼。 周重表情抽搐着,气得白须止不住的颤动,手杖都快捏碎了。 “不愧是叶大师,下马威真是厉害啊。”他死死的盯着季觉和叶限,“我是不是还要谢谢你,没拿出这种东西来荼毒同侪?” 叶限没理他,反而是季觉,一拍脑袋: “老师,我刚刚在他手上捡到了这个,差点被扎中了……不知道是什么,您给看看,别一不小心弄坏了人家的宝贝。” 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箭头来,展示在所有人眼前。 于是,寂静再度突如其来。 吸冷气的声音才断了一会儿,这会儿又成功给接上了。 大家看向周重的眼神也震惊了起来:虽然俗话说,卧龙所在之处,必有雏凤,可这未免也太山外有山了点吧? 还特么有高手?! “心毒之箭?” 叶限拿起来,看了一眼,顿时了然:“挺古老的东西,大概是永恒帝国之前,混沌时代的产物了,制作方法已经失传了,存留于世的样本也不多,倒是颇为珍惜。” “那它是用来做什么的呢?”季觉提问,好奇的大眼睛眨呀眨,让周重忍不住想要给他捅出俩窟窿来。 “这是一种用来偷袭的武器,一次性消耗品。” 当着所有人的面,叶限诲人不倦的教导道:“使用自身的灵质激活之后,它就会彻底虚化,介于有无之间,没有形体和灵质,追逐锁定的目标,如影随形,天涯海角也无法逃脱。 刺中之后,它就会在意识和灵魂之中彻底崩解,箭头溶解之后,内部包含的海量怨念就会寄生在灵魂之中,就算当场不死,以后的日子里也会受尽苦痛,最后被其中的怨念侵蚀完毕,灵魂溶解。” 季觉顿时大惊失色,“那要被它刺中的话,岂不是很惨?” “是啊。” 叶限颔首,“就算是宗师来了,恐怕也无药可救吧?对不对,周大师?” 周重的脸色铁青,低头,看向了地上的周成,周成被那森冷的目光看着,好几次想要张口说话,却发不出声音来。 很快,便灵光一现,双眼泛白,彻底晕了过去。 “老师,老师!!!” 凄厉的哭喊声响起,在地上,脸上被划出巨大豁口的女人爬起来,含糊哭喊,抓着老师的手,“救我,救我……他要杀了我……我……” 她的老师是个面色蜡黄的中年男人,如今看到学生的惨状,已经气得浑身发抖。 手忙脚乱的给上药,安抚。 “我知道叶大师看不起我们这种凡庸,我知道潮声工坊的牌子有多硬!” 工匠抱着学生,怒斥:“当年您说我的论文一派胡言,你有道理,我认了!可现在呢?即便是再怎么样,将人打这种程度,总要给个交代吧! 大不了闹上总会去!我倒要看看,你大师是不是就能一手遮天!!!” “就是,这也太过分了。” 旁观者里,有人看着场中的形势,心里估摸着,开始说话。而在地上,那些哭喊声更加响亮起来。 “手,我的手啊!!” “救命,救命……” “老师,他是条疯狗!!”奄奄一息的胖子挣扎着,尖叫:“一言不合他就……” 自始至终,叶限都冷漠旁观。 充耳不闻。 直到所有人说完了,闹够了,她才淡然的回过头来,看了一眼季觉:“有什么想说的么?” “没有。” 季觉摇头,毫不在意:“该说的,都已经在动手之前说完了。” “好!好!好!” 抱着学生的中年工匠冷笑起身:“这就是潮声工坊,这就是叶大师,我今天算是领教了!从今往后……” 他还没说完,震耳欲聋的声音就从小牛马的音响里传来,打断了所有杂音。 “这年头,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做工匠了……” “该不会靠这张脸吧?” “说不定是做男宠呢。” “也不看看自己是哪里来的大尾巴蛆!” “姓叶的老东西,养出来的,也是疯狗!” “野种就是欠规矩。” 一句又一句,录音播放,精华剪辑,毫无任何的遗漏,精彩放送到了每一个人的耳边。令原本抱着学生狂怒的工匠都僵硬在原地,表情变化,五色轮转。 仿佛电视机坏屏了一样。 堪称缤纷多彩。 而当叶限看了过来时,他竟然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想要移开视线。 低头,怒视着怀里的学生。 阿猫阿狗?靠脸?男宠?老东西?野种?欠规矩? 越听,他的冷汗就越是往外冒。 你特么知不知道,早二十年,这里面每个词儿都足够你老师死无葬身之地,连带着祖坟一起喜迎拆迁爆破?! 现在他满脑子想的只有现在把这玩意儿摔死在这里还能不能挽回。 老子是认怂了多少年,你他妈的是真有种啊! 要死你去! 别拉上我行么? 到最后,终结录音的是更早之前的对话。 对话之中,学生发问:“老师,如果有人要挑衅呢?” “当然是忍辱负重,相忍为公啊。” 叶限说,“不然呢?” 于是,在一片死寂中,再没有人说话了。 只有季觉的轻叹。 “老师,我真的很努力了,可惜,再怎么讲道理都不行。”他说,“这些人是不是看不起我们啊?” “是啊。” 叶限淡然点头:“工匠和大师们一个个都眼高于顶,遇事都已自身利益为重,报团取暖,颠倒黑白,这样的人,怎么将潮声工坊放在眼中呢? 对于某些人来说,自己的脸面恐怕还要更重要一些吧?” 一片寂静里,分明听见无数耳光声回响,从刚开始到现在,根本就没停下来过! 输人又输阵,丢人又丢分。 什么他妈的都给丢完了! 真特么夭寿啊,早知道就不来了。 徒弟打完徒弟之后,老师开始打老师了! 他们还在乱杀啊,根本就没停过! 当事者们的脸色纷繁变化,说不出话,可在其他人的祈求凝视中,自始至终没掺和的段大师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叶……” 第189章 处理与教训 第1八9章 处理与教训 “不论如何——” 叶限忽然发出声音,好像不小心打断了段穆的话一样,向着季觉说到:“——擅自动手,还闹出这么大的事情来,为了维持协会的立场,我作为老师,不能不做表示。” “别指望掺和其他的工作了,从今天起,你就去回收处理部吧。” 自诸多人震惊的目光中,叶限断然说道:“处理不了四个批次,就别回来了。” 室内气氛再度沉重,仿佛传来了吞唾沫的声音。 看向叶限的目光,也从惊骇转为疑惑和震惊。其他原本还想要继续惨叫的受害者们听闻,顿时齐齐噤声,居然不敢发出声音来了。 只有季觉一脸懵逼:“回收部是什么?” “封锁泉城,事关重大,这些年安全局的工匠和协会协力制作了一批隔离设施,供应消耗。 用完之后,为了避免这一部分吸收了‘孽化污染’的‘炼金作品’流传出去造成污染或者破坏。必须统一回收,经过工匠的拆解处理。 回收部,就是用来处理这一部分工作的地方。” 叶教授冷淡的瞥了一眼季觉:“现在,你明白了么?” 长时间在充斥着孽化污染的地方里工作,对于天选者而言,简直就好像普通人每天待在反应堆附近的高辐射环境里一样,简直就是拿命去拼! 况且,名字上虽然叫隔离设施,可实际上,那些炼金作品隔离的方式,就是通过自身吸取泉城里散溢出来的孽化污染。 为了确保其能长时间稳定工作,几乎都是工匠们以最顶级的素材呕心沥血创造而出。而正因为如此,其中所蕴含的污染,恐怕要比泉城里的环境还要更加可怕! 就算是防护再怎么严密,有解离术在手,真要处理掉四个批次,也要耗掉半条命的,万一搞不好被污染了的话,恐怕直接就可以进iu了。 如此残酷狠辣的处理方式,不仅仅是刚刚站出来想要做和事老的段大师,就连其他所有人都忍不住浑身发冷。 这特么可是你的亲学生啊,又不是在路边随便捡的……真要是那种下脚料学徒,何必带到身边来,又怎么可能一打十几好像砍瓜切菜一样。 怎么处理起来跟对付仇人一样? 十几二十年这么久了,大家以为她都已经开始修身养性了,结果却没想到,这疯女人是真的狠啊,对别人狠,对自己狠,对学生更特么狠! 可偏偏季觉闻言,得知后果之后,竟然半句话都没有。 甚至只是点头,淡然的说道: “我明白了。” 仿佛毫无动摇。 可惜,微微抽搐的面孔和止不住颤抖的声音还是‘出卖’了他,令原本诸多想要严惩的人,此刻居然都开始隐隐同情起来。 可叶限并不给他们插嘴的机会,只是回头,“怎么样,各位,我的管教和处理,还算合各位心意么?” 段大师好几次,欲言又止,最后只得摇头:“其实大可不必这么严厉……” “那怎么办?嘴上骂两句,高高抬起,轻轻放下?我可做不出那种事情来。” 叶限嗤笑,“别的学徒能做,我的学徒就照样能做,用不着你们狗拿耗子来显摆好心。 现在,季觉,我处理了!” 她背着手瞥向了其他神情尴尬的工匠,冷声说:“接下来怎么办,就看诸位的了!” 接下来怎么办? 凉拌? 做梦呢! ‘不堪受辱、被迫反击’的季觉都被特么快被自己老师打进死牢里了,你们这帮霸凌者呢?自罚三杯吗? 别说到时候别人怎么看,如今被催着站出来当和事佬的段大师就首先不会放过他! 可杀又不能杀,打也不想打的太厉害,怎么办? 此刻,伴随着所有人的目光流转,视线交错,最后,居然都同时看向了那个刚刚还在震怒声讨的中年工匠,还有他怀里闭上眼睛装死的女学徒。 你们开的好头儿,你先来! 工匠的表情抽搐了一下,好几次,想要说话,可在一道道视线中,终究无能为力的低下头,看着惊恐的学生,咬牙,挤出声音: “起衅在先,诽谤大师,而且还闹出这么大的事情来,从今天起……” 正在他想要说话的时候,却听见不远处的声音。 季觉。 似是感慨一般,对身旁的老师说:“老师,她那个手链看着挺不错的。” 叶限看了他一眼,仿佛明白了什么,只是遗憾的点了点头: “是啊,挺不错的。” 那一瞬间,工匠眼睛一亮,福至心灵,一把将怀里的学生摔在了地上,然后不顾她的挣扎,直接将手链薅了下来。 弯着腰凑过来,不顾其他人诧异的视线,挤出笑容来:“些许薄礼,不成敬意,就当弥补季先生之前遭到的冒犯……” “啊?” 季觉震惊,瞪眼:“这样真的好吗?” “好的好的,再好不过了。”工匠忍着心绞痛的抽搐,笑容扭曲,强行要将手链塞进了他的口袋里。 可偏偏季觉还叹息着,摆手想要拒绝,“哎呀,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我知道,就是一点小意思!” “哎↑哎呀↓哎↑” 季觉无奈的想要推拒,最后终究还是在工匠的强烈要求之下,被迫收下了这么一件赐福造物作为赔礼,只得一声轻叹: “那行吧,是我不好意思了。” 眼看他肯高抬贵手,工匠也顾不上心疼,直接扯着学生的头发就直奔医务室去了,再不去的话,他怕在路上就把学生打死。 接下来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 季觉说:“我看那戒指也还行。” “确实。”叶限点头。 …… “手套一般,但两只,凑合吧。” “那就凑合凑合,耳环倒是还行,再补一块同等级的材料就差不多了。” …… “这个感觉不太行。” “那就……” “等等!” 神情扭曲的工匠咬牙,无可奈何的把自己手腕上的镯子给薅了下来,双手奉上,叶限却没理会他,好像看不见。 直到他转头递向了季觉。 季觉才无可奈何的打开了第二个口袋,叹息着,示意他强塞进来。 这可不是我主动要的嗷! 就这样,在诸多大师的见证之下,一场残酷处刑变成了由官方认可的变相掠劫,不长眼的傻子们挨完了打之后,还要哭着把身上值钱的物件扒拉下来,交完赎身费,躺在担架上之后都喊的有气无力、奄奄一息了…… 偏偏叶限的眼睛又毒的要死,等闲的东西根本糊弄不了她,基本上的开价都精准的卡在工匠们的接受上限上。 伸头一刀,缩头就不止一刀了,搞不好好几刀。 到最后居然变成受害者抢着送赎金这么尴尬的场面。 唯独旁边,周重的脸色越来越绿。 轮到了他的时候,干脆冷笑一声。 也并不打算低头。 只是挥手,手杖敲了敲地上周成的粉碎下巴:“这不长眼的货色,冒犯了叶教授高足,还要季贤侄高抬贵手留一名,不用给我面子,直接打死算了!” “好的。” 季觉不假思索的点头,直接掏出手枪来。 根本不带任何犹豫的,叩动扳机! 就连讨价还价的机会都没给。 当周重想起来,枪膛里填装的还特么是那一发自己亲眼见过的孽化子弹时,就再也绷不住了,面色骤变。 下意识的伸手。 “慢!” 震惊之下,甚至顾不上留手,强行干涉空间,停滞空气,笼罩在周成身上。 可遗憾的是……什么都没发生。 扳机扣下去了,却没有枪声。 也没有子弹飞出。 “嗯?奇怪……怎么回事儿?” 季觉茫然,拿起枪来,枪口凑到眼前,扳机扣动了好几次,终于恍然大悟:“哎呀,好像底火受潮了。” 说着,将那一枚填装的孽化子弹给退了出来。 周重终于,松了口气。 甚至顾不上脸面和被季觉戏弄,正准备开口,想说话,就听见了毫无征兆的轰鸣。 砰! 枪焰一闪,地上装死的周成顿时惨叫出声,抱着自己的一条腿,尖锐哀嚎。 季觉呆滞,低头看向手里的枪,手指分明没在扳机上啊。 “啊,走火了!”他震惊失声,恼怒的拍着手里的枪:“破玩意儿怎么还带延迟的?可害死我了!” 只有在旁边的周重,怒也不是,不怒也不是,表情渐渐趋向于死马。 死死的盯着季觉,许久,一声轻叹: “真是好徒弟啊。” “多谢夸奖。”季觉毫无退缩,只是点头,“我会努力加油的。” 周重再没有说话。 指了指地上死去活来的孙子,示意其他人拖起来,便带着人转身离去了。 只有季觉目送着他们离去,不由得感慨一声:“大师就是了不起,就一点表示都不给呗。” 旁边的叶限甩手,将他留下来的心毒之箭丢进了季觉的怀里。 让他收好。 从今往后,这个东西就姓季了。 就这样,向着其他人微微点头,便转身走了。 季觉跟在后面,一直回到了她的住所之中,关上门之后,看向端起茶杯、面无表情的叶教授,才尴尬一笑,紧张起来: “这么搅合一通,是否会影响您这边的工作?” “会,但正好,省得我再去说什么不好听的话了。” 叶限满不在乎:“真要避免麻烦的话,就不会带你过来了,这点小事儿,还在我的应付范围内。” 这都算小事? 光天化日季觉感觉自己再多几分力都够血洗太一协会了,在自己家老师的眼睛里,居然还不算大? 那什么算大事? 弄死个大师么? 季觉不懂,但大受震撼。 大受震撼的同时,也不忘规矩,乖巧的把手里提溜着的俩大口袋放在桌子上,挑挑拣拣选了几件目前能用的防护类装备之后,剩下的就充公了。 反正多了也用不上。 再然后,袋子就被叶限甩了过来。 “自己处理掉,把我这里当垃圾堆么?” 叶限满不在乎的放下茶杯来,忽然问道:“今天的事情,学会了什么?” “呃……” 季觉顿时茫然,思索许久之后,试探性的问:“凡事占据主动?绝不放任挑衅?还是说……以理服人?” 总不至于是见人就打,谁不磕头就打到他磕吧? 而叶限看他的眼神,顿时就像看傻子一样。 “道理有用,还要炼金术做什么?” 她说,“别抱有太多的幻想,协会是最现实的地方,甚至比荒集还现实,只不过大家都伪装的很文明结果连自己都信了而已。” 优胜劣汰、弱肉强食是白鹿的守则,能者居上和达者为先同样也是余烬之理。 只不过一者自力量中彰显,另一者更专注于学识和才能罢了。 根本之上,毫无区别。 行就是行,就是牛逼,不行的话就跪着,别说话。 就这么简单。 这么多年叶限横行无忌,谁见了都头疼,还不就是因为她比所有人都强,又比所有人都更加余烬么? 这么多年以来,倘若协会内部的高层认知中,要说谁最有机会成为下一个当世宗师,那叶限绝对排在名单最前面的部分,甚至没多少人能跟她争一争榜一。 “你唯一应该学会的是,不要成为那样的人。弱者嚎叫再多也是小丑,只有强到其他人不敢指手画脚的时候,你才有资格走自己的路。” 叶限停顿了一下,自嘲一笑:“这样的道理,我到二十五岁才学会,你倒是比我强。” 季觉想要说话,却被她挥手打断。 不知道是懒得听自我谦虚和阿谀奉承还是压根不在乎他是否想要反驳。 “行了,滚去干活儿吧!” 当了这么久的老师,倘若还察觉不到季觉能力的成长要靠分解装备的话,那叶限的眼珠子也可以抠下来踩着玩了。很多事情,她只是懒得说而已。 人揍了,钱收了,还顺理成章的把这只耗子送进米缸里,给他开一顿豪华自助餐。 想到这里,叶限拳头忽然一硬。 怎么好事儿都让你小子全占了呢? 跑的还这么快! 要不要叫回来收拾一顿? 前哨站,寂静的办公楼内,顶层。 海州镇守的办公室里,秘书弯下腰,捡起老人不慎掉在了地上的文件,放回桌子上之后,又掏出手帕,仔细的给他擦了擦嘴角的口水。 “刚刚好像有震荡的声音。”他轻叹了一声,“不会是出事了吧?” “没什么事……情……” 陶公靠在躺椅上,含混的说,“都是,小事儿……” 只是不知为何,嘴角仿佛勾起一丝弧度。 似是愉快。 月初了,求个保底月票哇!!! 第190章 踏上新征程 第190章 踏上……新征程 秋末的午后,海州依旧耀眼的阳光下,温度炽热。 泉城之外的白雾舞动着,一行略显疲惫的人影缓缓走出,头戴着防毒面具,特制的防护服上满是血渍。 走在最前面的开路者姿态依旧笔直,撑着一柄卷起来的旗,破开沿途一切的阻碍。 而在后面的人,几乎人人带伤,仿佛是经过了一场鏖战,还有人躺在担架。 最后魁梧的巨汉则拖曳着一截从卡车上拆下来的车斗,上面堆满了乱七八糟巨大尸骸,还有几座被拆零碎了的祭坛,以及几具面目全非的尸体。 “都已经是这个时候了啊。” 队长身后的人抬头看了看接近黄昏的天色,摘下面罩来,背后的长发如水逶迤而下。 “里面昏昏沉沉的,时间也乱七八糟。” 姬雪叹了口气,“本来还说能赶得上午饭呢,饿死了。” “哎,晚饭也不差啦。” 她的双胞胎哥哥姬柳在后面打着哈欠,“那么大一玩意儿,直接爆了,撒了我一身,粘都粘死了,我只想赶快去洗个澡。 队长呢,要不要一起?” “你们先去吧。” 走在最前面执旗的童山摘下来面具来,淡然说道:“大家都抓紧时间,好好休息,等物资和装备补充好了之后,咱们再争取把之前的区域全部探完。” “还要下地窟?”姬柳震惊,“哥,来这逼地方半个月,你地窟都下了四次了,你不休息休息的吗?” 可问完之后,他就后悔了,正如同他所预料的那样,童山平静的回答:“我有休息的。” 倘若作为队员还能在进入地窟的间隙里放松自我的话,那留给队长童山的就只有平均每天五个小时不到的睡眠和工作空隙十几分钟的闲暇…… 这种人,放在职场上,大家一般都叫他卷狗,但偏偏每一个和童山共事过的人,都很难对这个事事照顾队员、荣誉优先集体、作战奋勇当先,连生理期和感情波动都考虑在内甚至还会帮你煮红糖姜茶专门抽出时间来听你骂前男友的队长有所恶评。 真的,说不出口,说出口了还会被其他同事套麻袋打闷棍。 这是真的男妈妈! “就你特么屁话多。” 姬雪一脚踹在自己哥哥屁股上,踹了他一个趔趄,紧接着便凑过去了,笑容甜美:“童队今晚有空没?我朋友帮我捎了一套厨具过来,我煲点老汤怎么样?” “雪妹我也要喝老汤啊!” 担架上半死不活的受伤者咧嘴,开口调笑:“我缺营养,先给我好不好?” 回答他的是一根毫不客气的中指。 “滚你娘了个蛋!” 一时间,队伍都哄笑了起来。 不过很快,气氛就变得严肃起来。 就在前哨站的入口处,早就已经有人等候多时。 “局长?” 童山的脚步停滞:“怎么到这里来了?” “工作安排都差不多了,担心你们的状况,在这边等等看,有没有什么求援信号。不过其他人恐怕要说我摸鱼了。” 遮阳伞下的吕盈月微微一笑。 她看上去并不显得衰老,容貌似是中年,笑容和煦,只有几缕斑驳白发自发夹之下隐隐显露出来。 此刻,眼看着所有人都平安归来,笑容愈发愉快:“收获如何?” “难说。” 童山叹了口气,指了指后面壮汉拉着的车皮:“倒是有几个大家伙,可以废物利用一下,追着线索捣掉了几个窝点,但逮住的也就只有四五个被化邪教团洗了脑的蠢货,半点用没有。 算是白跑了一趟吧。” “平安回来就好。” 吕盈月拍了拍他的肩膀,看着旁边期待的姬雪,又伸手拍了拍她的,以示鼓励。于是乐呵呵的小姑娘便吹着口哨跑掉了。 没大没小不看场合,但她也不介意。 “化邪教团对泉城的渗透也不是一两天了,这一段时间,海州各地抽调人力,彻底打破封锁之后,自然犁庭扫穴。 前期的探索只要尽量摸清情况就行了,不要太勉强自己。” 吕盈月微微停顿了一下,劝告道:“也不要把个人情绪放在工作中去。” “我知道,局长,放心吧。” 童山淡然点头:“我只是想着尽快将目前的区块探索完而已,这一次已经所剩不多,下一次应该就能一鼓作气弄完。” “这就是我要告诉你的坏消息了。” 吕盈月微微摇头:“目前太一之环已经拿出了新的方案来,但缺口不小。 目前所有工匠的时间和资源已经都被占满了,装备修复和消耗品的补充的话恐怕要等一段时间了。 你总不至于赤手空拳跑到地窟里去吧?还是说,自己贴钱请人加急?那帮工匠开起价来,恐怕一个个都要上天。” 童山闻言,顿时错愕。 不过,很快,便少见的露出了笑容,似是愉快。 “不打紧,我倒是认识个不错的工匠来着。” 说着,掏出手机来,看了看积蓄了好几天的消息,“听说闹出好大的乱子来……” 他感慨了一声,“希望不会出事儿吧。” 出事儿了。 自从好几天之前开始,被发配到回收处理部里干活儿的牛马们,就感觉到了不对劲……要更确切一点来说的话,那就好比是活特么见鬼了! 原本听说有个大工坊的小少爷因为寻衅斗殴被一脚踹到这种苦哈哈的窝子里来的时候,大家都不由得心头一沉,菊花一紧。 没日没夜的捡垃圾干苦力已经很不容易了,可特么再来个屁事儿不干的老爷骑在脖子上作威作福,谁特么受得了! 可受不了也得受,忍不了也得忍,就好像这年头无权无势无人依靠只能卖苦力的学徒没几个能保持沟子的紧致q弹一样。 钱难赚屎难吃,但凡这活儿香上那么一点,都轮不到他们这些上位征召批量制造出来的工具人,实打实的功劳和贡献,放在往日求都求不到,总不可能因为环境恶劣了一点就不要。 大家都已经准备好来个躺在椅子上人五人六的少爷给自己上压力了,唯独却没想到,他妈的来了条比自己还癫的卷狗! 自从进门开始就开始仰天大笑根本停不下来,看到他们这种打下手的苦力也没挥斥方遒,请教完了工作重点之后,就跟不要命了一样往工作间里开始扑。 白天扑到晚上,晚上再扑到白天。 连隔离服装都没带换的,主管都快吓哭了——你想死的话麻烦换个地方,哥,你特么死在这里,老子的灰恐怕都留不下来好么? 一直干废了六套工具之后,才打了个哈欠,回去睡觉。 结果没几个小时,人又出现在工坊里了,再次开始以其他人望尘莫及的速度和效率,暴风式吸入一切报废装备。 短短四五天的功夫,光他一个人,就快干掉了两个批次数百件回收物品了,就这还不满意,还把其他人的活儿一并揽了过来。 引得一众牛马热泪盈眶,几乎给他立上长生牌位。 有了这么一个天降大佬、在世伟人在前面替所有人消化压力,回收管理部的苦力们居然难得的过了几天好日子,最起码能多点时间来尽量排除孽化气息对自身灵质的污染了。 同少爷小姐们所传闻的神经病、疯子和怪物之类的昭彰恶名截然不同,所有底层牛马对于季觉先生的评价就只有四个字。 ——再生父母! 至于他后面来的跟班,好像也是什么工坊的? 不清楚。 看那模样,大概是来打下手的吧? “我们是寨子的明星~没有了感情~你说在一起要算命~” 下午正是干活儿的好时候,此刻独霸了一整个处理工作间的季觉挂在半空之中,连面罩都不带,直接暴露在高浓度孽化污染的灵质环境内,正娴熟的拆解扒拉着面前足够两米有余的金属巨柱。 看似浑然一体的巨柱,在妙手天成的拆解下,一块块拼合到近乎看不到接缝的零件像是下雨一样被拆解而出。 抛进熔炉里,纯化处理。 而包藏着灵质回路和诸多上善徽记的核心构成,则在解离术的破坏之下,一个个的灰飞烟灭,只剩下纷纷扬扬的金属灰尘洒下来,像是飘雪一样,落在了楼封麻木的面孔上。 恰似铁锹撒在棺材上的泥土一般。 “可是雪~飘进双眼~” “别唱了!” 楼封哀嚎着,甩头,努力的想要把粉尘污染从身上甩掉,顺便把精神污染从脑子里甩出去,几乎哀求: “季师傅,求求你,别唱了!!!” 但凡季觉稍微有点品位,他都不至于这么身心俱疲,但凡季觉稍微懂点演唱技巧,他都不至于这么想念自己的心理医生! 没有技巧,全特么是感情啊! 不知道陆锋究竟是哪个狗东西,季觉从他那儿拷来的歌,全都是各种动次打次的土味j、动感山歌…… 搞的现在季觉起个头儿,他做梦的时候说梦话都快完整唱出来了。 这才几天啊! 再这么下去,他感觉等自己再回家的时候,恐怕就是一头黄毛了。 到时候把车钥匙丢给管家的时候,说不定还会嘱咐两句,小心点,不要刮到我刚买的鬼火。 一想到那么惨烈的未来,他就有种一头创死在这里的冲动。 生无可恋。 “探针,探针!” 半空中的季觉挥手,头也不低的喊:“老楼,别愣着,八号探针给我!” “哦。” 几乎肌肉记忆一样,楼封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把工具给递过去了。回过神来的时候,居然已经在端着热水瓶给季觉的水壶里续水了。 他不由得热泪盈眶。 完了,已经快特么彻底变成跟班甲了啊! 日子还怎么过?! 几天之前,作为‘协会学徒大屠杀’的亲身经历者,楼封甚至还没来得及回去睡一觉安慰一下受伤的心灵,居然就紧随其后的被自己老师一脚给踹到这鬼地方来了! “为什么?!” 彼时的楼封震惊,“咱们不是和潮声工坊不对付么?何必管他?” “我跟姓叶的从来就没对付过,但这一次开会的时候,难道她说话的时候我有提过任何反对的意见么?” 孔青雁眼皮子都不抬的反问:“寻求挑战,自然要挑战强者,和垃圾混在一起,早晚也变成垃圾。 找队友也是一样。 你的才能虽然称得上一声上乘,假以时日,赋以时间的话,将来未必不可能获得大师的头衔。但总跟一帮傻逼玩,估计我也指望不上你来帮我养老了,不给你送终都算好的。 就当去开拓一下眼界吧,看看别人的活法。” 她说:“就算你一辈子都摆脱不了楼家这个标签的影响,可你不能一辈子都只为楼家而活,等你什么时候不把之前那些别人戴在你身上的光环当回事儿了,我这个做老师的差不多也就能期待一下你的未来了。” “强者?” 楼封震惊,恼怒:“季觉算哪门子……” “你输了。” 孔大师干脆利落的打断了他的话,告诉他:“两次。” 或许,不止两次。 可是楼封…… 孔青雁看着自己的学生,问出了那个让楼封至今都难以安睡的问题: “……你还想继续输下去么?” 于是,就这样,楼大少垂头丧气、百般无奈、浑身不情愿但又咬牙跺脚的,扛着自己的包,跟在季觉的身后。 踏上通往牛马之路的新征程。 推荐一本老朋友的书,《一朝闻道,尸解登仙》 海鸟也是老作者了,有兴趣的朋友可以一看,想必不会失望~ 第191章 总裁 第191章 总裁 短短四五天,楼封就很惨痛的发现了一个惨烈的事实和真相——牛马之所以被称为牛马,就是因为,牛马的日子,真特么不是人过的啊! 坐在办公室里吹空调喝咖啡的人,自然看不到流水线生活的血和泪。 在堪比血汗工厂一般的恐怖工作强度之下,回收处理部的所有人为了完成指标和进度,几乎全部都是三班倒的状态。 从来没有停过。 即便如此,不断运送过来的待处理污染物依旧渐渐的堆积如山,稍微一个疏忽,山的高度就要再重新增加两分。 灵质污染的状况几乎每天不断,就算是防护到了极限,稍有不慎,依旧容易落下惨烈的后遗症。 刚刚拆解清理完的可回收部件只是简单清洗了一下,就被搬上车再度送上生产流程,以满足消耗。 在泉城日益严重的泄露污染之下,原本设计之初足够支撑五到十年的隔离设施,仅仅是两三年就已经濒临报废。和用来储备收纳污染的滤芯,使用寿命只能以周来计算。经历反复使用之后,不仅效果大打折扣,寿命还会进一步缩减。 倘若不是这时候忽然刷新出来一个天降伟人季觉的话,怕不是都要过劳死躺尸在工作间里了。 而更悲哀的是……楼封发现,要不是给季觉打下手的话,自己的处理速度,也没比其他人要快多少。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自然不需要跟苦哈哈一样去拿命去拼。 他有个好父亲,好母亲,还有个好老师,一切都因为自己头上楼家的光环,可偏偏脱离了楼家之后,自己却好像什么都不是。 老师说什么时候自己不在乎这些了,就可以有所指望。 可一个人活下来睁开眼睛就习惯和在意的一切,又怎么可能弃之如敝履?当一切荣誉和成就都是因此而来的时候,又怎么能够轻易摆脱? 有那么好几次,楼封欲言又止,最后,却什么都没说。 他实在不想去跟季觉这狗东西述说什么疑惑和彷徨,只是咬着牙,硬跟着季觉的节奏,喘着气在后面呼哧呼哧的追。 直到回过神来的时候,季觉的动作却突兀的停了。 “怎么了?” 楼封手里提着工具,疑惑抬头。 “累了,休息一会儿。” 季觉打了个哈欠,问道:“后面的你来做?我给你打下手如何?” “我?” 楼封皱眉。 “怎么?”季觉咧了咧嘴,嘲弄一笑:“怕比不过?那算了。” “放你……” 楼封大怒,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脏话都说了半截——这特么才几天啊,没长进就算了,涵养和素质都快丢光了。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悲从中来。 可悲愤之下,却又本能的昂起头,劈手夺过了季觉手里的工具,“闪开!” 又是一套遍布铁锈的封锁设备被挂索运送了进来。 可楼封只是信手一拍,顿时灵质之流便扩散而出,整个将整个庞大的设备笼罩在内,再然后,无以计数的锈斑就自行脱落归类,再然后,无形之力自塑形的灵质之中显现,以不逊色于季觉的速度,开始拆解起来。 百忙之中,楼封依旧不往回头,瞥了一眼季觉,冷哼一声。 看到了吗?! 看到了,看到了。 季觉无可奈何的拍起小手:太厉害了,牛逼! 奈何楼封并不领情,只是又哼了一声之后,便不再理他。 看的季觉直摇头。 你说这豪门大少人设里,怎么还傲娇系的?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一拍后脑勺,一阵警惕:坏了,单身太久,怎么现在看楼大少都眉清目秀了? 纯路人,有一说一,不如小安! 不过话说小安现在怎么样?不会还在忙吧?安全局怎么跟血汗黑作坊似的,闻姐也是辛苦…… “隔离。” 楼封发出声音,可季觉没反应,顿时恼怒,回头提高了声音:“隔离!” “好好好,隔离隔离。” 季觉一手拍在旁边的仪器上,顿时力场显现,封锁设备内芯,避免泄露污染。不必调整复杂的参数和设定,机械降神在应对这种状况时,突出一个简单方便。 眼看季觉又在炫耀自己的能力,楼封忍不住再冷哼了一声。 善工矩阵再度催发,再度提升速度。 我今天就不信比不过! 季觉在旁边一头雾水,完全搞不明白,这楼大少哼来哼去怎么还提升动力了? 搞得跟拖拉机似的…… 接下来的时间,他干脆就端着茶杯跑到了一边,安心歇息的同时,时不时喊两句加油给楼大少鼓鼓劲儿。 顺带着,盘点了一下这几日爆肝的收获。 吃撑了。 几乎快要消化不良。 从来没吃的这么爽过。 就算是在潮声工坊里处理废品的时候都没这么轻松。 就好像有句老话叫做冤枉你的人才知道你有多委屈一样,有时候,打你的人自然就知道你有多疼…… 这么多年以来,叶教授从学界之内再到学界之外,一路无双狂杀乱砍,一手招牌一样的解离术自然功不可没。看惯了别人哭天喊地的样子之后,自然会避免自身哪天遇到类似的技艺之后沦落至相同的窘境。 同时,出于自身的完美主义和苛刻要求,她所创造出来的作品,稳定性上无一不强的令人发指,诸多容易遭受解离术影响的部分和回路,也全部都进行过加固。 仅仅是统合一项,高到季觉闻所未闻的程度。 季觉拆起来的时候,就像是苍蝇围着一颗没缝的蛋嗡嗡转,只能强行靠着次数去水滴石穿。 运气再糟糕一点的话,说不定还会触发预设的陷阱…… 或许在叶教授的教学计划里,使用这种另类的方法强行提升季觉对作品构成和灵质回路的结构的理解。 但拆起来简直太痛不欲生了。 哪里像是现在一样,轻松到好像去上幼儿园课程一样。 在这种消耗品一样的产物里,也没人会自找麻烦和给后续维护增加难度,去架设什么封锁和防备,有时候季觉甚至只是拉了个线,整个包装就自己开了,顺畅的要死。 只看腕表就知道了。 前些日子他在崖城好不容易才补全二阶,肝到3字露头,结果来了回收处理部之后,短短四五天的时间,就已经暴涨到了百分之六十。 进度条蹿升的速度好像开了会员的下载软件一样,飙的根本停不下来。 撑到机械降神都快消化不了。 倘若在工坊里的时候,是饿着肚子耐着性子坐在烛光下面品尝小份装的山珍海味,那在这里,就是闯入了免费自助大排档,放肆饕餮。 起码超过四十个以上工匠,全神贯注制作的不同批次的设备,分别属于不同的流派、不同的风格、不同的侧重方向…… 就相当于四十多个工匠在倾囊相授给季觉开小灶,灌顶开悟。 到现在,即便是相同的命题,季觉也能够在幻觉一般的感知观测里,轻松的分辨出他们之间的区别。 从素材使用时的微妙分量差别到回路构成时不同的侧重,乃至个人的微小习惯和经验之间的差距…… 在安全局的验收环节和残酷的孽化侵蚀之下,不合格的产品早就被淘汰完了,如今留下来送到季觉眼前的,全部都是满分答卷! 而即便是如此,季觉也能够感觉到,有些人拿到满分是因为正好达到了一百,而有些人的满分,则是因为总分只有这么多…… 从工匠的个人印记和签名上来看,所有批次的封锁设备之中,最为令季觉赞叹佩服的,居然是前些日子他才刚刚怼过的周重周大师! 按照如今季觉的经验,已经能够隐约感觉到,所有印有周大师印记的作品,几乎都不是由单独的工匠制作,反而像是诸多工匠一鼓作气协作合力而成。 偏偏这么多分工之间却毫无冲突和矛盾,就算偶有瑕疵,也在其他同步进行的工程之中被覆盖和补强,在严谨的把控之下,仅仅是通过十来个学徒的分工,就已经抵达了寻常工匠都望尘莫及的完成度。 整个过程里,周大师居中调控,统合一切,除了他个人的风格和印记之外,再没有其他的杂音。 不需要特色和风格,不需要奇想和灵感,只需要按部就班的遵从老师的调遣和命令,原本只能用来打下手的学徒们就能参与到这种超出自身极限的作品炼制之中……甚至,主导工匠也能够通过其他成员来分担压力,更进一步的提升完成度! 这样的技艺,和季觉的机械降神,完全就是天作之合! 毕竟其他人要做的话,学徒和助手的能力也不能完全太低,而且还需要相当长的时间和投入来培养默契,但季觉完全不需要这么麻烦,只要机械降神的小手一摸,工具人立刻到位。 倘若能够控制多个具备自身灵智的傀儡助手来辅助炼金的话,那速度、效率乃至上限,还不立刻起飞? 遗憾的是,像是这样的技艺,必然是秘传中的秘传,压箱底的棺材本,搞不好亲儿子亲孙子都不可能教,不然的话,倒是可以去找个闷棍和麻袋来…… 苦一苦周成,骂名让化邪教团来担。 可惜,周成实在是太菜,这么高级的技能书,怕是一时半会儿爆不出来。 只能期望他吃此一堑,能发愤图强,以待来日再送货上门了…… 这么想的时候,季觉心里忽然就有点小期待了。 良材美玉! 都是良材美玉哇! 你们一定都有光明的未来…… 现在,眼看着楼封渐渐上手娴熟,季觉端着水杯,推门而出。 在午后的炽热阳光下,沐浴着远方的风,却忽然有一种解放出狱的轻松感。 他之所以愿意换楼封上,也是因为,这四十多个工匠各个批次的产物能给机械降神带来的高速增长期渐渐迎来结束。 封锁设备毕竟只是普通造物,甚至就连赐福都不具备。 工匠们所花费的心力终究有限,完成度再高也有限度。在新鲜期提供了诸多养分之后,并没有过多久,机械降神的增长就已经开始渐渐放缓了。 用渣男一点的话来说,腻了。 提起裤子来说一般。 硬气。 再处理完几个批次之后,恐怕这种程度的造物带给能力的增长就几近于无了,想要让能力更进一步,还是得寻觅更多的精品回来……拆掉! 之前几天在休息室里‘捡’来的那一批炼金作品,倒是可以派上用场了。其中除了作为下一个作品灵感来源的心毒之箭之外,大多都是防护类型的赐福造物,应该能给能力带来百分之三十左右的增长。 等回到崖城之后,再拆点叶教授的废品,努努力,应该就能肝到三阶圆满,接下来就可以投入到寻觅赐福的阶段里了。 非攻矩阵所指向的所有赐福里,最优先的就是天元一系的统御轴心,只不过天元一系的赐福都需要通过对外界的干涉和掌控来获取,没有官方的配合,难度往往不低,更何况是统御轴心这种稀有度相当靠前的珍贵赐福。 它需要的是诸多人发自内心的遵从季觉所指定的规则,听从季觉的命令,以他为核心构成相当程度的完备集体,并完成契合天元宗旨的相关事迹才行。 叶教授交给季觉的工作证,就有相关的指引在其中。倘若能够重新整合一盘散沙的研究部,令海岸汽修厂重振旗鼓的话,未尝没有可能成功。 虽然耗时恐怕漫长,但总比没有目标像是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来得强。 有时候,有老师和没老师的差别就在这里,在关键的时候,总能为自己提供必要的条件和指点迷津。 季觉心中思忖着未来的计划,逐步明晰细节,渐渐心安。 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溜达到了前哨站的边缘,手下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条…… 狗? “汪!” 被撸的爽快的狗狗甩着舌头,在地上打滚,露出柔软的肚皮来。 鼻子拱着季觉的手,示意他多摸一会儿…… 而在他身后,默默跟从的小牛马终究还是发出了委屈的哔哔声,车灯含泪。 “嗯?” 季觉震惊,“哪儿来的狗?” 仔细回忆的时候才想起来,自己坐到这里没过一会儿,狗狗就从草丛里钻了出来,绕着自己甩着尾巴转圈圈。 引诱着季觉的手,不自觉的就摸了上去。 手感顺畅又丝滑,根本停不下来。 淡金色和白色夹杂的长毛上面沾染着隐约的灰尘和草籽,触感仿佛丝绸。 这是一只牧羊犬。 身上还穿着一件好像是用来牵绳的背心,只不过绳子已经断裂,只有短短的一截挂在扣子上,挂了下来。 断裂的部分没有重续,反而被人精心的编了一个复杂又精致的结,可爱十足。 就好像放弃了拘束,给予自由。 此刻察觉到季觉的动作停止,牧羊犬便乖巧的探出鼻子,开始舔起了他的手,触感湿润又轻柔。 “哎,别舔,别舔了。” 季觉缩手阻拦,牧羊犬便爬起来了,撑起身体坐正,咧着吐舌头,好像微笑一般看向他。 怎么说呢,还挺可爱的! 只不过这荒山野岭的地方,是怎么跑到这里来的?总不会是被主人遗弃了吧? “吃不吃罐罐啊?” 季觉弯腰问道,问完才想起来,他也没养过狗,也没买过罐罐,但车载的冰箱里倒是还有不少鸡腿。 起码还能喂一个。 “来,让我康康~” 季觉把牧羊犬拦过来了,挠着它的下巴,才发现它脖子上挂着的狗牌,上面写着它的名字。 只不过,狗牌好像有些年头了,被摩擦的不成样子,连名字都不再清晰。 “总……裁?” 季觉眯起眼睛,手指从上面的划痕中摸过,两相确认,顿时被逗笑了:“你的名字就叫总裁?真有意思啊。” 谁家养个狗名字起的这么邪门? 现在上班族的怨气究竟有多重啊……满脑子想的都是下班回家打总裁是吧? 季觉轻笑着,揉了揉狗头。 把狗牌翻了个面。 再然后,笑容,就僵硬在脸上。 如坠冰窟。 “我操……” 在狗牌背面,只有一个简单的lg标志,简单直白的标注了这条牧羊犬的归属。 如此熟悉。 令季觉眼前一黑,心肺停滞。 ——天轨集团!!! 第192章 警报 第192章 警报 在这短暂的到近乎难以觉察,又漫长到仿佛永恒的瞬间里,季觉第一次有种猪脑过载的阿巴感。 就好像有一天,自己好好的坐着火锅,吃着火车,就被狗公司给劫了! 火车能不能吃季觉不知道,可现在,货真价实的狗和公司,就在他眼前! 他呆滞着。 艰难的低头,端详着腕表上那个徽记,抬起手来,和总裁的狗牌对比,很遗憾,不论看多少次,他的视觉、认知和理智都在告诉他,这俩玩意儿一模一样! 内心却告诉季觉,这时候应该站起来仰天大笑三声,然后朗声说:哈哈哈,这是幻象,你究竟在掩饰什么?! 即便不会有用。 到最后,脑子里浮现的,就只剩下了一句话。 完蛋草了! 每天白嫖天轨,结果天轨找上门来了! 还是条狗! 不,搞不好这就是警告……再不上班的话,这条狗就是你的下场! 想到这里,冷汗淋漓的季觉艰难一笑,小心翼翼的摆弄了一下狗头,凑近了,仔细端详,试图寻找摄像头。 “喂?” 他朝着狗嘴里试探性的问,“有人吗?” 牧羊犬疑惑的歪头。 看着他。 根本搞不明白他怎么了。 但很快,它的眼神仿佛就同情起来了,满是怜悯。 亲切的舔了舔他的手。 没关系,狗狗是人类的好朋友。 就算你是智障我也喜欢你! “……” 许久,许久,季觉干涩的吞了口吐沫,松了口气——没人? 季觉捏着下巴,蹲在狗面前,和狗脸面面相觑。 “你就是……总裁?” 牧羊犬闻言,吐着舌头笑起来了,舔了舔他的手,点头。 “你,来找我?”季觉下意识的问。 总裁再次点头。 眼睛里闪着星星一样的光。 季觉本能的左右看了看,确定了周围没人之后,深吸了一口气,内心思想难免滑坡。 反正周围没有人,神不知鬼不觉,唯一一辆车都还是我的,不如…… 可他低头,看着牧羊犬那一双闪亮亮的大眼睛时,却感觉内心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拷问和压力。 总裁探头。 长长的狗鼻子挑起他的手来,顶在自己头上,示意他摸摸自己。 仿佛是良心在拷问——你真的要做这么残忍的事情吗? “汪!” 总裁忽然叫了一声,抬起头来,看向他的身后。 季觉回头,身后只有一片寂静。 可总裁却低头,张嘴扯了扯他的裤腿,仿佛拖曳一样,把他拽着往回收处理部的方向,甩着尾巴催促。 季觉稍加思索,冷静分析,仔细考虑。 感觉它好像在催自己赶快干活儿? “才刚认识就催老子上工了是吧!” 季觉瞪眼,“我就知道,你们这帮子高管都一个鬼样!变成了狗了都还想要骑在我们这种牛马身上作威作福。” 季觉拳头都硬了。 天生邪恶的资本家,我特么这就…… 轰!!! 巨响陡然从身后迸发。 季觉震惊回头,只看到回收部的工坊上空升腾起的浓烟,丝丝缕缕弥漫开来的漆黑色彩,乃至刺耳的警报声。 ——孽化泄露,重度污染! “汪!” 总裁绕着他转圈,甩着尾巴,仿佛催促:“汪汪!!” 就好像,期盼着他去做点什么一样。 最后,用狗头拱了一下他的腿。 十足吃力。 可身影,却像是报废的屏幕上的图像一般,闪烁起来。 就连声音都听不太清晰了。 渐渐消散。 只留下一头雾水的季觉站在原地,难以理解。 突然来了一只狗,带着天轨集团的狗牌,名字还叫做总裁。 就好像是真的总裁忽然想起来了自己还有一个破公司,专程前来来视察一下自己亲爱的员工,监督他有没有好好工作,看看他有没有摸鱼。 催促他,赶紧快去抢险救灾。 然后,又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什么鬼啊?! 你们这个公司究竟是搞什么? 能不能正常点? 可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他已经来不及管了。 季觉狂奔着,招手,跃起踩在小牛马的踏板之上,装甲车原地一个甩尾,轰鸣着向着工坊的方向狂奔而出! . 此刻,工坊之外,一片混乱之中,灰头土脸的学徒们踉跄的坐倒在地上,汗流浃背,望着工坊里升起的浓烟,还有阵阵警报声。 “完了,全完了,泄露了!” 主管脸色惨白,仿佛看到亲爹亲妈的坟头起火。 孽化污染泄露扩散,一旦成型,搞不好要催化出什么鬼东西来,整个临时工坊恐怕都要上天。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主管茫然的踱步,在一众哭天抢地的人里,怒声质问:“为什么会搞出这么大的事故来?” 所有人下意识的抬头,看向了最前面的人。 在爆炸中被正面冲击,半身鲜血淋漓的学徒呆滞着,惊惶无措:“我都是按规操作的,我都是……我也不知道啊!” “好好的一个储备舱,说炸就炸了……” 越是辩解,就越是无力。 只有脸色惨白,再无任何血色。 不论原因如何,事故就是从他手里出现的,他完了。 安全局的斥问、协会的追责再加上工坊的怒火,就算是把十个他卖了都赔偿不起损失! 不止是他,整个一条线上的所有人,恐怕都要承担连带责任…… 所有人的神情灰败,面色如土。 小牛马在轰鸣中,撞翻了院墙,笔直的闯进来,季觉从车上跳下来,环顾着四周,瞬间搞清楚了状况,可清点人数的时候,却不由得一愣。 “老楼呢?” “好像,还……还在里面。”最后跑出来的学徒几乎快哭出声来:“我劝他了,我真的劝了,他不走啊。” “行了,我知道,不是你的问题。” 季觉烦躁的叹了口气,不由得咬牙:都这个时候了,还逞什么能犯什么犟啊! 就特么非要在事故现场和自己较劲? 比出个高低来能怎么样? 你赢了,你死了,老子未来还是光明一片……图什么?! 轰!! 再一声巨响里,滚滚浓烟扩散,隐约能听见尖锐的嘶鸣。 就算是无人控制,这一座临时工坊的隔离封锁措施还在运转,季觉伸手指了一下外面的摄像头,顿时,工坊内的场景便映入了脑海。 就在工坊的污染物储存区,一片狼藉,一个个数米余高的巨型罐子耸立,上面却已经被什么东西掏出了一个个破洞来。 大量在置换反应中吸收了海量孽化污染的溶液像是喷泉一样的涌出来,淹没地面。 而就在储存区的中央,高亢的嘶鸣再度迸发。 粘稠的黑暗里,无数液体汇聚之间,是一具破碎的封锁设备,宛如残破的钢柱,才被拆解了一半,可被拆解下来的零件下面,流出的却是宛如鲜血的猩红色彩。 不断的喷涌。 而就在剥落的锈迹之后,一颗颗扭曲诡异的眼珠却从钢铁之上缓缓浮现,一条条血肉一般的粘稠猩红从它的躯壳中延伸而出,饥渴的汲取着那些溶液中的孽化污染。 恰似灾祸之胎。 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催化,补完,成长! 看得季觉浑身发毛。 这还真不是失误操作的问题,而是污染封锁设备早在回收之前,就已经被彻底侵蚀转化,结出了畸变之种。 结果回收队伍根本没察觉,直接将它扛回了工坊里。 就这样,自回收部的浓厚污染环境内,落地生根,迅速的发芽……万幸,工坊的封锁依然存在,短时间内它无法突破到外面来。 而就在内部…… 轰! 一道道遍布回路的灵质之枪从天而降,接连不断的贯入了那些蔓延抽搐的猩红肢体,像是钉子一样,死死的畸变物钉死在了地面上。 它只能一度度的反抗,挣扎,抵触着来自楼封的压制。 而就在半空中的操作台上,楼封的面色铁青,再度透支灵质,不顾周围孽变的侵蚀,善工缔造,灵质之枪上遍布天元回路,再度刺下! 崩! 尖锐的嘶鸣里,一条触须猛然从活化的畸变设备中探出,竟然在半空中将灵质之枪攥紧了,捏成了粉碎! 轰鸣声不绝于耳。 “草!” 楼封眼前阵阵昏黑,也顾不上场合了,反正没人,脏话想骂就骂,可紧接着,便察觉到了,地动山摇。 工坊的最后封锁,竟然被人从外撞出了一个大洞来! 狂风呼啸。 畸变物高亢嘶鸣,仿佛狂喜一般,疯狂挣扎,向着出口的方向…… “哪里来的傻逼?” 楼封勃然大怒,回头,瞪向了裂口扩散的方向。 只看到了一片银色的辉光。 悍然倒车,撞进了工坊里的小牛马货厢打开,一个又一个沉重的大桶滚落而出,闪耀的水银撕裂桶盖,奔流扩散,汇聚为震怒浪潮,悍然扑向了挣扎的畸变物。 仿佛泰山压顶! 破碎声不绝于耳,自季觉的口哨声,数百公斤的水银流转,硬化,缠绕、桎梏,钉进了地面之中,瞬间将整个畸变物都盖在了下面。 季觉挥手,上前,非攻自双手之上显现。 灵质回路自指尖扩散,在水银中流转,向前,仿佛锁链,层层缠绕在孽变装备之上,物性强化和流体炼金术双重施压,强行压制,将畸变物封锁在其中。 模糊的嘶鸣声和剧烈的震荡从正中央的钢化水银之中不断的传来。 剧烈的反震令地面都在不断震颤。 不知道究竟汲取了多少孽化污染,居然成长到了如此恐怖的程度,此刻在挣扎之中,硬化的水银之上居然崩裂出一道道缝隙。 可很快,等季觉腾出手来,再度催化时,便有层层晶光自水银上浮现,金铁之质的加持,化为镣铐。 顿时,不动如山。 死寂里,只有正中裸露而出的装备上,一颗颗血眼剧烈的开阖着,颤动,倒映着那个缓步上前的人影,还有他伸出的手掌。 “你说你变个什么不好,非要变这么个玩意儿呢?” 季觉轻叹感慨着,抬起的食指已经按在了那一颗颤动不休的血眼之上,再然后,便是摧枯拉朽的灵质波动,爆发! ——解离术! 第193章 帮忙 第193章 帮忙 毫不顾惜后果,也不打算再保留部件回收利用,所需要的,就只有最纯粹彻底的破坏! 在拆卸了这么多天的相似装备之后,结构和薄弱点,早就已经烂熟于心,根本毫无隐秘可言。 此刻随着五指挥洒,灵质如刀,无孔不入的渗透,轻巧又迅捷的自各个层面的衔接点上一掠而过,再然后,便是连锁的溃散和崩塌! 只是轻描淡写的,向前推出,便有撼动魂灵的凄厉尖叫骤然掀起。 畸变物剧震着,一道道裂隙浮现浮现,海量的如同血水一般的畸变灵质喷薄而出。当封锁设备的核心被瞬间摧毁,寄生其上、融合其中的畸变物也彻底失去了心脏和生命。 只有汇聚了不知道多少仇恨和疯狂的扭曲灵魂,在最后的怨毒和诅咒之下,猛然,收缩,就像是要挣脱躯壳。 自封锁之中喷薄而出,垂死反扑。 向着近在咫尺的,季觉! “喂!” 楼封面色骤变,失声:“小——” 在异常出现的瞬间,他就已经率先察觉,毕竟从成为天选者到现在,他围绕着自身的能力灵质塑形,已经不知道做过多少训练,自然敏感。 可近在咫尺的季觉,同样也能够觉察,那仿佛炸弹一般即将爆发而出的狂暴洪流。 但他却好像毫不在乎。 甚至抬起头,回了一个感谢担心的微笑。 就在最后一瞬,他那一根伸出的手指,微微的抬起,顿时,便有一层银光闪闪的薄幕自水银之中升起,挡在了他的面前。 蠢货! 楼封大怒,几乎再度骂出了声:水银的物性增强就算是配合赐福拉满,对这种灵质冲击和孽化侵蚀怎么可能有……用?! 卧槽?! 什么鬼? 我特么看到了什么! 就在那一刹那,楼封感觉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 自封锁之中喷涌出的猩红灵质洪流,正面冲击在了水银薄幕之上,再然后,就像是落入了无底洞,消失不见。 在察觉到不对的瞬间,那蠕动的孽变灵质仿佛想要挣扎着摆脱,可是却已经晚了。 就像是一脚踩在了黏鼠板上的老鼠一样,疯狂的挣扎,打滚,却泥足深陷,不论如何都无法摆脱那一层薄薄的水银之幕。 而就在季觉的调取之中,遍地的水银迅速的升起,自四方合拢,化为了精准到毫米的立方体。 紧接着,迅速收缩! 就在立方体内部,好像还有什么东西在疯狂的挣扎,冲撞,自表面挤出了一道道蠕动的轮廓,可却始终无法挣脱出水银的束缚。 到最后,那渐渐收缩的立方体已经变成了拳头大小,通体漆黑,一道道猩红的纹路在上面游走,蠕动。 自水银之柱的支撑中脱落,掉进了季觉的手中。 新的材料,! 季觉咧嘴一笑。 以物性反向影响灵质,以凡庸之外形和载体去桎梏内在之升华和超脱,最终抵达心为形役的效果! 这就是从立意和基础之上就同流体炼金术针锋相对、南辕北辙的,固体炼金术! 头一次在工坊之外的场合使出了这一技艺,没想到,出乎季觉预料的好。 流体炼金术上的造诣越是提升,反向运用其内核,施展固体炼金术的时候,效果就越是拔群。两者明明截然相反,却可以相辅相成。 归根结底,都是在物与灵、形与质的根基之上。 自短暂的思索之中,季觉心中再度有所领悟。 回头,看向终于落地喘息的楼封时,便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多谢配合。” 季觉说,“打得不错!” 可目送着季觉好像没事儿的人一样离开,楼封却呆在原地,陷入沉思,不知不觉已经汗流浃背。 坏了! 他心头和菊花同时一紧:刚刚那一招,是冲着我的灵质塑形来的?! 楼大少一阵发冷,感觉浑身上下都爬满了卷狗。 ——这狗东西,还没打算放过自己啊! 当簌簌舞动的尘埃里,季觉再度走出的时候,所看到的,便是工坊外等待着的一张张迫切的面孔,满怀着期望,可是却不敢说话,也不知道究竟应该问什么。 直到季觉露出笑容,挥手:“大家放心,已经解决了,破坏不大,快点的话,再过一会儿就可以恢复工作了。” 顿时,欢呼和呐喊声迸发,不绝于耳,每个学徒的脸上都带着大难逃生的庆幸和兴奋,如今也顾不上场合了,一个个冲上来抱住了季觉,还有后面拖拖拉拉的楼封。 再不吝啬赞美和感激。 这可是货真价实的救命之恩! 倘若回收部真的因此而惨遭破坏的话,所有人恐怕都逃不脱连带责任,就连之前无能狂怒的主管拽着季觉的小手,也忍不住想要掉两滴感激的小珍珠。 “您放心,季先生,这可是重大功勋……” “没必要吧?”季觉忽然说。 “啊?”主管愕然。 “不,我的意思是,毕竟没造成什么破坏,也没有引发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充其量只是损失了一批储存设备而已。” 季觉忽然说:“这件事,其实也可以,不存在的,是吧?” 主管愣在原地。 “这……” 平心而论,对于所有人而言,这就是最好的办法。 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重大畸变泄露事故变成小型污染错误的引发警报,而小型污染泄露在这种工作环境里根本不可避免,没有造成恶劣后果,充其量只是被申斥几句,无伤大雅。 大不了扣点工资。 那又怎样? 谁在乎这点死工资每个月千八百块钱? 而唯一受到损失的,就只有原本足以赢得功绩的季觉和楼封。可楼封瞥了季觉一眼,也没说什么。 至于季觉,压根就不在乎这点功劳。 有老师在,还怕自己饿到? 一时间,不止是主管,就连原本在旁边强笑着掩饰悲戚的那个学徒,都愣在原地。 “为、为什么……”受伤的学徒语无伦次,难以置信,几乎站不稳。 “之前我刚来的时候,不是你教我的流程么?” 季觉疑惑的看过去,“从防护到操作,前前后后指导了我很久来着,生怕我听不懂,还浪费了你不少时间吧? 如果这要是在工厂里蹲流水线的话,我还要敬根烟,喊你一声师傅呢。” 说着,他无所谓的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举手之劳,别放在心上。” 回收管理部,是个用阳寿来换前途的地方。 没有才能、没有钱,或者不被师长看好的学徒们,为了争取到那么一丁点微末的功劳,磨练增进一些别人早已经烂熟的操作,亦或者是无法拒绝工坊的摊派和指名,只能来到这里做牛马,埋头拉磨,博取明天。 所以牛马才会爱惜牛马。 即便是面对自己这个空降的‘大少爷’,也有人不厌其烦三令五申的强调安全和防护,就算不耐烦,也会悉心指导每一个环节,避免他因此而受到损害。 今时不同往日,季觉已经摆脱了苦海,可比起休息室里夸夸其谈的公子小姐们,他果然还是更喜欢能和自己一起在工作间里埋头苦干的人。 自己即便少这一口还有另一口,可对自己微不足道的一口,放在天平另一边的,有可能就是好几个人所期盼的有可能的未来。 反正自己又没什么损失,何乐不为呢? “我……我……” 学徒呆滞着,想要说话,却已经忍不住哽咽,热泪盈眶。 可季觉却没有等他说话。 “喂!大家都听见了吗?老赵说晚饭请客!”他回头,提高了声音:“一人一个菜,食堂里随便挑。” “雾草?真的假的?” “这么壕?带我一个!” “能打包嘛?” 自大难得生的庆幸和轻松里,不少学徒纷纷应和,赵谚哽咽了一下,感激一笑,抹了把脸,提高声音: “都去!都去!我请!” 自轻松的氛围内,工作间内的修复和整理也变得快速起来,可以预计,再过几个小时就能正常赶工了。 唯独需要等待的,就是新一批储存容器的送来。 而等人散的差不多了之后,季觉身后,才有熟悉的声音响起,带着一如既往的严肃:“瞒报重大安全事故,可是要担责的,你应该知道吧?” 季觉愕然回头,眉头一皱,看到童山的面孔之后,顿时微笑。 “嘿呀,童部长,好久不见,你也来这里了?” “海州各地的安全局基本上都已经陆续抵达了,我总不能还坐在办公室里吹空调。”童山的嘴角似乎微微勾起一丝,“不然的话,也逮不到你瞒报状况的现行了吧?” “事故?哪里有事故?” 季觉不解,“我怎么没看见呢?” “就算你不说,也瞒不了多久的,毕竟刚刚警报都触发了,阵仗这么大,调查起来很轻松。”说着,他微微挑起眉头,仿佛看向了天空,“别忘了,这是在哪儿。” 季觉顿时无奈,轻叹。 天眼在上。 天人的眼皮子底下,想要说瞎话,真不容易啊。 再然后,才听见他慢悠悠的后半句话:“只不过,报告怎么写,那就是另一回事儿了。” “嗯?” 季觉察觉到哪里不对。 而童山,则继续说道:“面对化邪教团的阴谋袭击,回收管理部在学徒季觉和楼封的带领之下,大家勇斗a级孽化畸变物,不但顺利进行了无害化处理,还捍卫了工坊和部门,保证了工作的进程和效率…… 你觉得这个报告,是否足够鼓舞人心呢?” 季觉震惊瞪眼,无言以对。 卧槽,这就是联邦公务员的业务水平么?不对,这就是屁民和崖城安全局一部部长兼局长助理的差距么? 这特么直接事故变捷报啊! 自己撑死了只能想到大事化小、按下不表,结果童植物一张嘴,就把锅甩到季觉看不见的高度,落下来的时候,怎么就已经扣到化邪教团的脑门上了! 他来前哨站这么久,一个活的化邪教团都还特么没见过呢好么! “畸变物不会无缘无故诞生,回收队伍的审查肯定是必要的,况且,搞点动静出来,也好让最近散漫的氛围严肃点,省得那帮家伙一个个都自我感觉良好的要死。 那帮蜷在泉城里的疯子可不会坐以待毙,不知道再过几天还要怎么反扑呢。” 童山看了季觉一眼,“我会代表崖城安全局推进的,你放心吧。” 这才是最重要的地方。 有时候一样的报告,多个章和少个章,效果完全不一样。这种事情上,季觉一个学徒人微言轻,放屁都不响,反而代表崖城安全局的童山,说起话来才叫掷地有声。 况且,这种二等打底的集体荣勋忽然从天上掉下来…… 难道还会不要? “哎呦喂,这不是我山哥吗?!” 短暂的寂静里,季觉一拍大腿,眉飞色舞:“来,坐,请坐,请上座!那个老楼,茶,赶快倒茶! 把我压箱底的那包大红袍拿来!” 旁边楼封看得直翻白眼,根本不想说话。 你那破箱子里除了扳手就是改锥,有个鬼的大红袍!泡茶不管好赖都是直接丢大壶里一泡泡两升、一闷闷一宿就算了,连特么茶叶都是蹭的我的啊! “你小子……” 直到坐到季觉搬出来的椅子上,童山的肃然面孔上,才仿佛浮现出一丝笑意,忽然问:“帮个忙?” “杀谁?” 季觉眼睛一亮。 搞了一下午的黑猴,从打不开到进不去再到流不畅和行不通……气急败坏,放弃了。 看来是无缘天命了 第194章 专业维修 第194章 专业维修 很遗憾,童植物难得登门拜访,还主动送了个功劳,请自己帮忙……居然不是为了买凶杀人?! 虽然在这里‘居然’应该换成‘果然’才对,可一番失落之下,季觉又感觉自己错过了好多素材。 好在童植物在不称植物的时候,还是挺体贴的,并没有讲什么借君头颅一用之类的鬼话,而是请他正视一下自己,重新专注一下自己的老本行。 杀人? 人家堂堂崖城安全局一部部长,局长不在就是局长代理,杀人都不用刀,还用得着找你? 你一个余烬,每天脑子里全都是打打杀杀干什么? 赶快去给我生产维修再创造啊! 我新进了一批工匠协会的制式装备,有所损坏,想要请季觉兄帮帮场子,维修一下。 “多大点事儿啊。” 季觉听完,顿时一拍大腿,“你搞这么严肃,我还以为是要杀总督呢!” “……” 童山的神情顿时复杂起来。 然后,季觉才感觉到哪里不太对。 众所周知,联邦安全局二部是治安,三部是后勤,一部则是机密行动或者重要人物和场合的安保工作…… 某种程度上来说,自己眼前的这位童山,也算是总督保镖,而且还是保镖头子,每天掌握总督行踪和机密事项的关键人物。 坏了,嘴了这么多年,一不小心嘴到当事人门前面了! 童山无可奈何,看了他半天,一声叹息。 “……已经被封了十几个号了,多少注意点吧。”他语重心长的说道:“上次总督开会的时候还问别人呢,究竟是谁天天在网上骂自己?” 季觉大惊失色,“不止我一个嗷!” “是啊,还有你哥。” 童山的神情越发一言难尽,“光今年你们兄弟俩合起来就被封了四十多个号了!再这么下去,搞不好就要封端口和ip了。 这也就是北山区和你们关系好,不然早就找你们上门喝茶了。” 季觉瞪眼,顿时悲愤,只感觉十足无辜。 骂总督怎么了? 崖城谁没骂过?谁的账号没被封过几个? “搞得好像你没被封过一样!” “我没有。” 童山断然回答,“我从不在网上骂人。” 季觉顿时倒吸一口冷气,震惊的看向他,难以置信,满怀钦佩。 “当面也没有!” 童山觉得自己快要掉头发了,一阵高血压。 你季觉这臭外地的和陆锋那个军部重点盯防危险分子就算了,童家在崖城可是家大业大,全家上下多少人都是靠着这个混饭吃的。虽然向来低调,从来没有在明面上展示过肌肉,但润物无声的手段却已经笼罩了整个崖城的方方面面。金融、实业、民生、水电……不知不觉,以最温和的手段,便已经成为了最无法忽视的力量。 他作为童家这一代在外面抛头露面的人物,怎么可能骂总督?别说骂,出了总督府但凡冷哼一声或者眉头一皱,都能被解读成双方分裂的讯号。 麻烦也麻烦死了。 虽然有时候确实拳头会硬那么三四五六七八次。 但即便是再厌恶泥塑木偶一般的作态,他也不得不接受现实,接受规则,融入规则。童家因为规则而成,那么就必须维护这一份秩序,在立场上绝对不可能有所动摇。 可怜一家子以太八卦乐子人里,只有童山还能拿出责任心来去负担义务,一个人默默承受了所有,还要被妹妹阴阳怪气的喊童植物。 大哥也心里苦啊。 “不容易啊。” 季觉一声同情长叹,拍了拍他的肩膀,以表同情。 旁边的楼封倒是眼角狂跳,那可是一整套中城产的面料高订制服,你特么倒是洗个手啊!这一手的机油就这么抹上去了?还留这么多的印子! 童山你这不给他点颜色看看?这不揍他两拳? 还真没有。 童山满不在意,坐在脏兮兮的椅子上,还松开了领带,敞着领口,有滋有味的喝着季觉的大碗茶,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一些前哨站最近的动向。 包括来自海州各地安全局的队伍,泉城里异动,化邪教团残留的痕迹,以及其他有可能疑似存在的奇怪痕迹…… 直到车轱辘声从远方传来,他才稍微坐正了身子,重新紧了紧领带,变回了那个严肃端庄不苟言笑的队长。 再然后,一辆到处漏风的破车就突突突的开了过来,到处都是残破损伤。 “童队,我把东西带过来啦。” 开车的少女探头出来,老远就朝着童山兴奋招手,只是,看到眼前的场景之后,未免有些错愕。 毕竟,经过了先前的袭击之后,如今的回收管理部,只能说遍地残骸,墙都被季觉撞倒了好几片,到处都是残砖断瓦,工作间里还在往外冒着浓烟。 姬雪一时间都震惊起来:卧槽,化邪教团打过来了? 可很快,看到童山介绍的工匠时,便不由得神情变化:“童队,你找的这个工匠,他……嗯,看着真不错。” 季觉微微一笑,并不在意。 他能够猜得到,对方并不是想夸赞自己的长相,原本想说的,应该是年龄的问题吧? 太年轻了,甚至比童山还年轻。 嘴上没毛办事儿不牢,更何况,余烬本身就是一条极吃经验和操作的道路,通常也都是越老越强。 如今忽然刷新出了一个看起来和自己差不多大甚至好像还更年轻一点的工匠来。 这靠不靠谱啊? “放心,他说能行就能行。” 童山一眼就了然了她的担忧,挥了挥手,无需搬运,一个个大箱子就从残破的车斗中飘了出来,落在了季觉的面前。 诸多磨损和损坏的工具。 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按照配额,先遣调查队每人两套的防护服,如同大衣一般,衣领高耸,足够将人从头包到脚。 内部以十二上善的徽记和诸多灵质回路和符文所组成,就像是一个小型的防护罩,最大程度上隔绝孽化污染和侵蚀。 除此之外,防护性也不低,抵御寻常子弹自不必说,而且还便于活动。 除此之外,还有探索重度污染区时的面具,如同常见防毒面具的样式,只不过呼吸阀中的耗材基本上都已经被污染的差不多了,不堪使用。 临时安营扎寨时使用的小型封锁装置,就是季觉这些日子拆解的猴版,只不过更加便携化,消耗同样也更快。 配套的还有一些地垫或者睡袋之类的工具和受到污染运行不良的电子设备。 季觉了然的同时,也不由得略微失望。 “没什么难度啊。” 麻烦是麻烦了点,但谁让非攻加妙手天成的效率就是高到离谱呢? 这么点小事儿,就算童山不帮忙,自己看在和童画那个憨憨的时墟交情上,怎么也不会推脱和拒绝。 “没有武器么?” 他好奇的问。 “呃……”姬雪犹豫了一下,“武器在阿柳那边,等一下就送过来。” 理所当然。 这年头大家第一次打交道,这种普通的东西搞坏了大不了等等,下一批发下来。武器可是安身立命的宝贝,怎么可能交给一个陌生人随意整理? 况且余烬的名声…… 只能说相比古代已经有所进步,不错了不错了,已经很不错了。 季觉不以为意。 倒是童山,忽然伸手,戒指微微一闪,手里就多了一把收束妥当的旗帜,递了过来:“来得晚那就排队吧,先弄我这一把,如何?” “嚯!” 姬雪来不及阻拦,东西就被季觉接过来,眼睛一亮,啧啧感叹:“好东西啊!” 少见如此精良的赐福武装。 季觉之前坑到的赎身费和它比起来,简直就是一地鸡毛。 章法严谨、组织规整,协调有度。 四相配合,完美无缺, 绝对是不折不扣的大师之作! 弱化版的解离术如同探测一般,微微扫过一遍之后,内部的状况就已经映入意识里——罕见的双重赐福的武装! 天元一系的‘万物备我’和以太一系的‘天鉴洞观’。 万物备我的效果是最大化的利用周围的环境,令天选者的干涉和操控如鱼得水,毫无滞涩,不论是有形无形之物,尽数都在影响范围内。 而天鉴洞观,则是能够将自我的意识和视角从人身之中超拔而出,在精神影响的范围之内,形成三百六十度毫无死角的俯瞰,明察秋毫。 搭配童山天元一系的矩阵和天元招牌的念动力,不但增强了效果,还大大的提升了范围,这分明就是工匠大师专门为童山所量身定制打造出来的武器! “牛逼啊。” 季觉感慨,即便看起来朴实无华,可双赐福的武装来适配童山,绝对要消耗一番心力不可。搞不好大半年的工期都要投入到这里面了。 到底是童家,壕的人性全无。 季觉都不敢想象要花多少钱,反正如果是他有这能力的话,友情价都得上一个小目标,这里面大头都是材料和赐福的费用了,人工费都没多少。 童山淡定如初,姬雪却越发紧张,下意识的凑过来:“小师傅,搞得定吗?” “只是翻新和维护而已,没什么难度,等一下就好。” 季觉一手扛起旗来,另一只手摆了摆,便有水银从车厢里流出来,直接撑起,变成个小车跟在他身后。 只是进工坊之前,忽然回头:“山哥,耗材报销不?” “尽管用。” 童山点头,“这里没有就写单子给我,我让人送过来。” “那感情好!” 季觉笑容越发奔放,如同野狗脱缰。 穷有穷的修法,贵也有贵的,真要舍得投入,那自己还能薅不少,就算不狮子大开口,那剩下来的还不都是自己的? 只是,送上门的练手机会难得…… 他捏着下巴,沉吟着,忽然问道: “要不要升个级?” 第195章 一把抓住 第195章 一把抓住 倘若是一般人,在面对这种高度疑似消费陷阱的问题时,都会犹豫一二。 但童山真不是一般人。 “你是工匠,你说了算。”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最起码童山是看不上这么一星半点的消耗的,很快老长一条的单子就拟定完毕,顺带还要了队伍里成员的配置和大概的资料。 童山倒是什么都没说,姬雪拿着单子眼角狂跳——你这什么维修啊?按克卖的山铜直接论斤要? 还有这些名字都没听说但搜索一下报价贵的离谱的玩意儿,又是什么? 为什么这么多? 童队,你该不会是被人当冤大头狠宰了吧? 她在这里长吁短叹的时候,童山倒是淡定如初。 结果,还没俩小时,她攒下来的综艺还没看完呢,工作间的大门就再一次打开了。 快的她都有点反应不过来。 下意识的瞪眼。 草,你小子,该不会是应付人吧? “不好意思,熔炉有点忙,排队等了一会儿,不然的话,应该更早一点。” 季觉抬起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汗,招手,再度有水银小车扛着满满当当的一车东西出来。不同于姬雪所以为的浮皮潦草的胡乱维护,全部都光洁如新……甚至好像比他们刚领回来的时候还更加干净一点。 她拿起两件来,好奇察看:“都清洗过了?” “这会儿用水比较多,直接拿火烧了一遍,犄角旮旯的地方上风枪,也省得你们拿回去再洗。”季觉在车里翻了翻,直接找出一件防护服来:“这一件是你的。” 姬雪入手一沉,比原本的重量轻了太多。 紧接着,又是一件丢了过来? 两件之上都多了不少快拆卡扣,但依稀能分辨出这是一套。 “帮你改了一下,两件套。” 季觉靠在门上,微微一笑:“你是速度型的吧?平时的话就两件套都穿上,如果紧急状况的话,外面的部分可以甩掉,里面那件进行了减重和部分区域加固,足够隔绝侵蚀。 两套都已经帮你改过了,你可以试试。” “真的假的?” 姬雪震惊,将信将疑的套上了内层之后,感觉比平时轻了不知道多少,而且适配了人体工学,活动起来完全不受任何限制。 稍微活动热身了一下之后,就听见一声爆响。 她已经消失在了原地,只有尘埃簌簌飞扬,紧接着,又在气压的冲击之下被吹散,她已经回来了。 亲自体验到了客制版的便利之后,小脸之上喜形于色,大力拍着季觉的肩膀,“不错啊,大家都这样么?” “不,只有你。” 季觉翻检了一下下面的防护服,提起来,丢给了童山:“试试。” 不同于姬雪的轻便,如今童山身上的,简直是比原版要夸张不知多少倍的重甲! 不止是外层织物渗入了金属丝,在要害部分,还加装了如同甲胄一般的金属防护。 防护程度提升了不止一倍,代价是……重量也抵达了五十多斤。 只不过,落在童山手里,却轻飘飘的宛如羽毛。 在半空之中便已经展开。 自无形的念动力操控之下,层层覆盖,笼罩,再套上了加厚版的防毒面具之后,浑身上下每一个地方都包裹在内,一丝都没有露出来。 季觉挥了挥手指,顿时立刻就有水银利刃劈斩而去,一片延绵的刀光重迭在一起,还混合着诸多钝器的暴力冲击。 可内部的童山却感觉不到多少反震。 防护服的外层和内衬之间,居然多了一层液态的缓冲层,极薄,可是却带着非牛顿流体的性质,在遭受冲击的瞬间硬化自身,分摊力量。 宛如置身堡垒之中。 毕竟是天元一系。 专长是干涉周围的环境和操控物体,防御力不能说没有,但也和荒墟那种铁打的没得比。 太容易遭白鹿了! 要知道,天元虽然克制白鹿,但也被白鹿所克制。 被白鹿近身的话,搞不好就会白刀子进进进进进进……进成一盘子厚薄均匀的火锅羊肉片。 遇到无法压制的对手或者说仓促之间没有反应过来的突袭,结果会非常惨烈。 这种状况下,迭甲自然是越厚越好。 至于区区重量……以童山的能力,半点都落不到他身上。支撑一个月说不定都不带有什么感觉的。 接下来就是各种报废物品的维护,清一色的恢复了出厂状态,甚至经过了二次加固之后,质量和耐用程度再度提升。 而最后的重头戏,自然就是季觉抛过来的那一柄旗帜了。 依旧如常。 一模一样。 就好像只是重新擦洗了一般,没有任何的变化。 “试试?”季觉问。 童山点头的瞬间,他便抬头,吹了声口哨。 霎时间,旁边沉寂的小牛马忽然一震,机枪升起,再然后,不折不扣的重型火力就在此刻迸发,轰鸣之中火线延绵,锁死了童山。 枪林弹雨,如潮而来! 然后,童山只是挥了挥手,旗帜甚至尚未展开,无数烧红的子弹就已经悬停在了半空,仿佛被琥珀所冻结。 在顷刻之间,足以同机枪射速比拟的极端精密操作,自他的手中展露而出,将一切来袭的火力尽数纳入掌控。 堪称登峰造极的念动力! 当打空了一条弹链之后,小牛马停火。 子弹落地的声音不绝于耳。 而童山,则歪头看向了手中的赐福武装,面罩之下的神情难以压抑惊异——还是原汁原味原本的配方,可是却顺畅了许多。 就好像老版本的设备忽然换新一样,还是一样的操作和功能,可是却突出一个丝滑,响应程度和效率上升了数个百分点。 指哪儿打哪儿,全无滞涩,和自己的配合堪称无间。 顺手,太顺手了。 顺手的过分! 就好像真的是自己的手一样…… 要知道童家也有自己的工匠,维护也从来没怎么少过,可这样的感觉却一次都没有过。 “怎么做到的?”他摘下了面罩之后,回头问道。 “根据你的使用习惯和灵质回路的损耗,重新适配了一下。” 季觉笑了笑回答,“除此之外,主体结构并没有变,毕竟是大师之作,我可没能力修改,只能帮你做做点缀了。” 仓促之间让他来个脱胎换骨,季觉是没那本事的,就算时间给够了,他也不可能比设计者本人更强。 可不论什么造物,机械降神来上一遍,沟通其中灵智之后,再过上一手流体炼金术,让其根据童山的使用习惯自行微调,使用效率自然就上去了。 就好像衣服一样。 人的身材是会变的,习惯也会,就算是大师当初能根据童山的需求进行量身定制,但这么久过去了,肯定会有所改变。 就算是工匠,也不可能钻到童山肚子里来理解一下他平日的操作习惯和喜欢的风格吧? “不错啊,小师傅!” 姬雪喜滋滋的检查完了装备之后,原本的心痛顿时减弱了不少,虽然贵,但贵是真有贵的好处啊,不但效率飞快,而且物有所值。 钱没白花。 “哦,对了,临时帮你们搞了一套外挂装甲板,军用级别,钨合金没那么多,就用复合钢材凑活一下吧。” 季觉说着,让开了身形,指了指工作间里堆积成小山的防弹装甲,乃至更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甚至包括两套备用的传动轴! “这会儿工作间里大家都在忙,腾不出空位来,找个能修车的地方装上就行。” 他最后叮嘱道,“记得跟维修的人说,你们那悬挂有问题,要整体更换,有人嘴硬的话就抽他,全特么是二手货,糊弄谁呢?” 姬雪,目瞪口呆。 看着里面堆积如山的各种零件和备品,僵硬在原地,许久,才发出声音来: “雾草?!” 然后,就被童山一个脑瓜崩,“不准说脏话。” “童队,不能再犹豫了啊。” 姬雪将童山拽到了一边,全无之前的抵触和戒备,神情紧急,压低声音催促道:“天材地宝,有德者居之! 这么好的工匠,得赶快一把抓住,顷刻炼化呀!” 平日里在安全局,每次领点装备都要被唧唧歪歪多少次,还要陪着笑脸说好话。有了季师傅,谁特么还去看三部那帮孙子的脸色啊? 更何况,这个节骨眼上,到处都缺工匠,有了这一口,咱们可就再也不求人了哇! 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能错过?你说万一要是错过了,被别的队伍给拉走了,那岂不是双倍的心痛?! 童山无可奈何的摇头,“你在想什么呢?人家有自己的工坊。” 这要是个野生的余烬的话,想要招募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可潮声工坊虽然从来不显山露水,但当初在崖城落地的时候,自己爷爷也是去亲自出过面的好么? 安全局又不是水泊梁山,一言不合赚人上山……你是真当叶大师没脾气啊? 二部的余含光才因为不长眼被揍过好么?后果老惨了! 你问他为什么那么清楚? 开玩笑,他能不清楚么,余含光的电话号码都是他给叶限的! “临时,临时的也行啊!”姬雪低声催促:“试试总没错吧?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儿啦!” 童山叹了口气,正想说话,却听见不远处季觉的声音。 “怎么了,山哥?” 季觉好奇,“是哪里出了问题么?” 该不会是自己悄悄贪污了一部分材料的事儿被发现了吧? 不对啊,自己这是合理损耗,甚至比合理损耗还低,放在协会里都挑不出错的啊! 他心里自我检讨着,压根没想到,不是东西太少,是东西太特么多了,把客户吓到了。 “呃,咳咳……” 童山欲言又止。 没办法,实在说不出口,先遣调查队是什么状况吃什么苦,他可太清楚了。 这节骨眼上危险性着实不低,到底都是熟人,季觉凭什么放着空调不吹跟着自己跳火坑啊?凭你童山面子大? 君不见三部的那帮家伙有多麻烦么? 人家坐在这里就有功勋入账,何必去泉城里找死玩? “童队……” 姬雪看着他犹豫的样子,急得悄悄踩他的脚。 “我说季觉,我们队伍里,正好还缺一个余烬……”他试探性的问,“你有没有兴趣?” “啊?” 季觉呆滞,难以置信。 怎么好好的,大哥就主动带自己下本找材料了? 这么好的吗? “安全方面不用担心,由我保证,素材你优先挑选!” 既然开口了,那童山就不再犹豫,“费用方面的话,安全局有标准,没办法太多,只能走规定价格,不过我可以给你算加班。 消耗我们全部报销,危险津贴和污染环境作业津贴也不少,除此之外,等泉城的事情结束之后,我帮你申请一级荣勋。 当然,如果不方便的话,也没关系。” 这么好的吗! 季觉眼睛瞪的更大了,说不出话。 不是,这是不是也太好了点?! 这样真的好吗? “呃……” 季觉吭哧了一下,虽然小心脏已经扑通扑通的在甜蜜狂跳了,但还是没有回复,毕竟这事儿不是自己说了算的啊! “这我得,问问老师。” “应该的。”童山点头。 于是,季觉走到旁边打起了电话,过了很久才接通,另一头的噪音嘈杂,似是繁忙的施工现场。 百忙之中,叶教授依旧言简意赅:“说。” 季觉顿时精炼语句,直白报告:“有人找我一起去泉城下本,您这边……” “我忙着呢,你自己玩去。” 电话挂断了。 恰如加班时候收到幼儿园接娃电话的冷漠父母,非常有叶教授一贯的放养风格:找得到地方就自己玩,玩死玩活了全看你自己,这么大人了,别有事儿没事儿来请示,烦。 爱去就去。 好,家长方面的问题就解决了。 只是,当季觉收起电话,看向旁边时,眼睛忽然一亮:“你来不来?” “我?” 远处休息的楼封愕然惊疑,旋即嫌弃,“我才不去!” 一个余烬不好好的待在工坊里,闲着没事儿谁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出生入死玩啊? 傻子才去呢! 他不屑的冷哼了一声,毫不犹豫的拒绝。 我楼封就算是累死,就算是从这里跳…… 第二天的大清早,垮着个小狗批脸的楼大少扛着大包小包,准时出现在集合点。 第196章 家犬和野狗 第196章 家犬和野狗 昨晚谁都没睡好。 不止是楼封,就连整个前哨站估计都没人能睡得好觉。嗯,除了坐镇中央的陶公之外,据说一夜安眠,第二天早上还多吃了一个饼,多喝了一碗粥。 食欲大开。 就是下饭的东西有点吓人。 办公室窗户外面的操场上,超过十多具盖着白布的尸首——全部都是安全局一夜雷霆大扫除的成果。 昨天下午六点钟,童山回了房间之后,六点半递交上去的报告就到了崖城安全局局长吕盈月的手里了。 面对童山报告中因回收管理部的突发事件,而提出的严肃风纪和管理,揪出害群之马的建议,吕盈月看完之后做出批示:小打小闹,隔靴搔痒。 然后七点半的时候,整个海州三座大城四座小城的安全局局长就已经坐在了同一个会议室里,八点钟的时候军部的飞空艇已经停在了前哨站头顶了。 连日以来各方人马来往而混乱不堪的前哨站瞬间变成了一个铁桶,一只苍蝇都没飞出去。然后就有三支专门行动队带着心枢的天选者从上到下一个个捋了过去,配合着天眼圈境,愣是一个人都没放过。 枪声炒豆子一样响了半夜。 成功捋出了一大堆来历不明的天选者,其中包括两个改头换面混进外包巡逻队里的通缉犯,三个帝国的间谍,一伙冒名顶替想要从泉城里捞点好处的穷鬼,以及,九个化邪教团的信徒…… 在发现的时候,其中一个已经混进了后勤部,就要走马上任管理食堂了,房间的塑料包料想装着的不是老鼠药这么平和的补品。 第二天季觉打着哈欠,看着送到眼前的丰厚战果以及一个刚刚批下来的集体一等荣勋,不由得震惊: “卧槽,真有化邪教团啊?” “不然呢?” 童山疑惑反问。 “我还以为……” 季觉尴尬的咳嗽了几声。 我还以为你们这帮狗官信口开河、逼良为娼呢,结果没想到,说啥来啥。合着在这么一帮牛鬼蛇神里,安全局的底线居然还是最高的? “行了,别肚子里瞎琢磨了。” 童山摆手,为了自己的血压着想,实在不想再让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了,继续说道:“昨晚的行动成果倒是找到了不少线索,这一次行动又多了不少活儿。 你准备的怎么样?” “全副家当都在这里了。” 季觉伸手,指了指身后的小牛马:“还去找我老师借了不少材料,这一次要是失败的话,说不定就倾家荡产了。” “放心吧,就算出了什么问题,小队也会优先保护你们撤离。” 童山主动伸手,向着垮着脸愁眉不展的楼封:“接下来也要依靠楼先生的支持了。” “分内之劳。” 楼封勉强笑了笑,看到旁边季觉看过来的视线之后,顿时再次垮起脸来,不想理他。 季觉倒是没不开眼到去直接问‘你不是说你不来么?’,既然来都来了,那些徒惹争端的话题自然没必要讲。 “来了就好啊。” 他拍了拍楼大少的肩膀,感慨道:“至少有个伴,是吧?” 楼封冷哼,抖肩甩开了那一只不是很干净的小手儿,率先走上了车。 倒是高贵冷艳,一如既往。 憋着一肚子气,随时准备再和某人一较高下。 季觉笑容越发和蔼可亲起来。 傲娇可太好懂了。 都不用担心他不上心,只要稍微激一激就会全力以赴,随便一句‘你不是不行了吧?’,他就能把磨盘转得冒火星子。 这下多了个人来打下手,连搜刮素材都轻松多。 还是个传承了善工矩阵的准工匠,在诸多材料的预处理和保存方面优势独特,不仅能保冷保鲜保质保量。 甚至都不用季觉提,楼封自己就把赐福笼带上了! 绝对是高端型号。 这容量,起码能装五个以上吧? 看着挂在楼大少腰间那提灯一般造型的炼金作品,季觉眼睛都快拉丝了,实名羡慕。 没办法。 贵啊,真的贵,太特么贵了。 协会里目前公开售卖的赐福笼,哪怕是最低级的,只能勉强凑合装一个,而且还有时间限制的蹩脚货色,价格也比普通的赐福还要高了,更别提这种复合型的定制高端货。 买又不起,做又没这技术和水平,只能靠白嫖。 想起曾经第一次下本时和球哥亲密无间的美好生活,只能默默的抹两滴眼泪,有些事情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三个月之期都还没过,球哥就已经龙王归位,季觉再也高攀不起。 只能怀念曾经的美好时光。 就这样,经历了整备、申请和批转、通关之后,两辆车一前一后,驶出了前哨站,向着远方的泉城行进而去。 在凄白雾气的最深处,一切都变得遥远和朦胧。 自天眼的俯瞰之下,他们渐渐的消失不见。 昨晚,孔大师的休息室。 辛劳归来之后的楼封一五一十的报告了白天的经历和发现,包括季觉的邀请。 “不去?” 低头端详图纸的孔大师抬起头来,面无表情,“为什么不去?” 楼封微微愣了一下。 茫然。 不懂自己理所当然的拒绝有哪里不对,同样,不理解,为何老师会如此认真。 “只是感觉,没必要吧?” “……” 孔大师没有说话。 沉默的看完了手里的图纸之后,标注出了施工重点和意见之后,放下了笔,最后终于看向了旁边坐立不安的学生。 一声轻叹。 “总算明白,为什么总感觉你差一点了。” 她了然的说道:“你日子过的还是太好了。” “啊?” 楼封呆滞。 “我不想说什么你五谷不分或者不识劳苦这种话,楼家这种高门望第,研究那些东西说不定才会惹人笑话。” 孔大师缓缓说道:“这两天,你该吃的苦,该遭的罪,也起码领受过一点了。我只问你一个问题——如果,你是回收处理部的任何一个人,在遇到这种事情的时候,会怎么选?” 楼封顿时沉默。 不知为何,难以回答。 思索之中,他推己及人的话,肯定会觉得没必要蹚这趟浑水,可想象一下其他人的状况,他一时间竟然犹豫起来。 无从作答。 而正是这一分犹豫,才令孔青雁难掩失望。 这些日子的苦工,在楼封身上只走了形式,半点都没到心里去。从今天下午的突发事件看,骨子里的意气和决断还是有点的,但这么多天了,居然就连身边的同僚们都未曾有过了解…… 面对这个问题,肯定会有人不假思索的点头,也肯定会有人拒绝,这根本就不是一个标准答案的问题。 楼封答什么都不算错,唯一错的就是不答。 因为他不知道。 孔青雁倒是能够理解楼封拒绝的理由。 能待在工坊里安安心心、全神贯注的投入到磨练和研究中去,不比为了一星半点的甜头去出生入死强? 到底是楼氏的少爷,有这个条件,有这个财力,也有这个资格,他大可以按部就班、厚积薄发,然后去成为一个中规中矩的工匠。 不过不失。 绝对不会出错,绝对没有危险,同时,在绝对的理想状态里,未来将在安稳的同时,越发的乏善可陈。 诚然,这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和待遇,可同时,也是楼封注定挣脱不破的牢笼。 作为老师,只能看在眼中,无声叹息。 自漫长的寂静里,楼封终究还是鼓起勇气发问:“老师,我只是不明白,我哪里做错了。” “你没有做错。” 孔青雁缓缓摇头,“很多时候,我们谈及对错都是没有意义的,因为人的目光难以长远,未来又难以度测。 充其量,不过是不同的选择罢了。” 这要是自己学徒时期能碰到这种如梦似幻的好事,别说是犹豫了,就算是贷款付费入队她都不带皱眉头。 有童家这一代的新秀牵头,安全局组队,诸多天元一系的强者作为后援,甚至有天人坐镇。 有雷别人去趟,有赚喊你去分,旱涝保收,稳定爆金。 不会有人见钱眼开朝你背后下手,也不会抱团排挤你让你去淌雷,更不会因为分赃不均内讧残杀…… 这事儿但凡发生在任何一个其他学徒身上,他都会怀疑你说这么美是不是想要搞诈骗。 “你觉得老师我怎么样?” 孔青雁忽然问,不等他回答,便摆手再问道,“你觉得叶限呢?” 楼封哑然,不知如何言说。 “没关系,我知道,你不了解,甚至我也谈不上足够深入。” 孔青雁揉了揉鼻梁,自灯光之下,自嘲一笑:“那个家伙,十七岁成为学徒,十九岁拿下工匠执照,二十岁的时候,叛出师门,所有人都以为她不知天高地厚,没人会料到,二十四岁的时候就拿下了大师的成就。 那时候,我在做什么? 我还在给我的老师照顾小孩儿呢。” 她眼眸低垂,无声感慨:“当时,我记得小孩儿吵着要喝柴火粥,我就要去烧灶台。 其他的都忘了,只记得到处都是烟,我手拿着半截报纸,看着上面她的照片和新闻,眼泪掉下来都不知道是因为火燎还是因为其他。 只感觉,头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妒恨欲狂——” “那时候,我就想知道,凭什么?” 孔青雁抬头看过来,“你觉得她凭什么?” “……天资?” 楼封不确定:“努力?” 孔青雁笑了,如此讥诮。 才能谁都有,努力谁都会。 天资纵横的人多了去了,可能成为大师的,难道谁的天资就差了?谁的努力还更少? 难道就因为你天赋好,所以其他工匠压箱底的棺材本、秘传的技艺和绝对不可能公开分享的理论和数据,就好像送糖豆一样的交给你了? 答案只有一个。 去争,去抢,去无所不用其极的搜刮和掠夺。 没有投资就寻找投资,恳请援助或者许诺谎言,没有臂助就去寻觅臂助亦或者威逼利诱。没有秘传,那么就去找那些手握秘传而无能为的废物…… 那是不折不扣的腥风血雨! 往前七十年,往后至今。 都未曾有过如此夸张的范例。 她走过的所有长路上,每一个台阶都是用对手铺垫而成——要么踩着冰冷的尸体,要么付出一辈子的名誉和成就,从无例外。 她为什么敢在协会开会的时候看不起所有人? 因为理论高绝?成果丰厚?还是地位崇高? 都不是。 只有一个原因,因为在场的所有人加起来,都没死在她手底下的工匠多…… 现在叶限喜欢讲道理了,不是因为她老了,而是因为不跟她讲道理的人已经死绝了。 “她已经走在了自己的路上,稳步向前,余者众多,不足为虑,就算是再有多少其他独门秘传在她跟前,她也懒得再看一眼。” 孔青雁缓缓说道:“因为只要能够找到那条属于自己的路,就已经站在宗师的门前。” 所有输给她的人也都不敢再计较,或是低头,或是咬牙忍受。 更甚至,因此为荣。 楼封呆滞着,许久,失声:“未免也……” “太疯狂,是吧?” 孔青雁笑了,“她就是从这样十死无生的路里走出来的,庸碌之辈从不看在眼中,她的学生也一样,看起来谦虚平和,与人为善,可实际上跟她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甚至比她还无法无天。” 她回过头来,看向自己的学生:“和这样的对手,同台竞技,你敢拼么?” 楼封沉默,没有回答。 也不需要回答。 他们都知道那个答案。已经有过一次了,甚至不止一次。 生死关头的搏命一举,养尊处优的少爷和把性命都别在裤腰带上到处撒欢儿的疯狗,又怎么可能一样? “我……” 楼封下意识的张口,却发不出声音:“我……” 孔青雁看过来。 这一次,他终究没有逃避老师的目光,面色涨红,死死的攥着膝盖,想要说话。可最终,却看到了老师的笑容。 如此愉快。 “不管你是妒恨也好,激愤也罢,都无所谓,不甘人下才是余烬的真髓。什么时候能心平气和接受现实,那作为工匠才算死透了。” 她满意的点头,然后,笑容消失不见,再无温度:“从今开始起,除了理论课程之外,你的素材供应全部停止了。 楼家那里,我会去说的。 如果你还想继续增进,就自己去抢吧!” 她最后一笑,无视了学生的震惊和迷茫,告诉他:“倘若不甘心家犬的安稳,那就去试试野狗的生活好了。 也让我这个做老师的看看,你能抢出个什么样的前程来。” 楼封,彻夜难眠。 . 哪怕到现在,坐到车上,他都说不清,自己如今应约而来,究竟是有几分出于破罐子破摔,有几分是还想着和季觉这个狗东西再较高低。 此刻,在渐渐浓郁的不安和迷茫之中,他下意识的就看向了身旁的季觉,想要寻找答案。可是身旁的位置早就空空荡荡。 在熟悉的劲歌j里,他才发现,在自己走神昏睡的这么一会儿功夫里,季觉居然就已经混入队伍之中,打成一片。 热闹喧嚣的气氛里,姬雪大大咧咧的拍着他的肩膀,毫无见外:“……都这么熟了,那以后我叫你小季吧!” 季觉笑起来了,没有丝毫的不快,反而好奇的看了她一眼,“会不会搞混?” 姬雪顿时一愣,自众人的哄笑声中瞪眼肘击。 前排坐在童山旁边的姬柳笑得尤其大声,“哈哈哈哈哈,你可以叫她小姬,我是她哥,你就叫我大姬好了!” 哄笑声越发高亢,就连童山都扑哧一声。 只有楼封,目瞪口呆。 理想很残忍,可现实好像更特么残忍,而且还带点下流……你们几个能不能不要再脏了! 楼封无声的仰天长叹,前所未有的怀念起工坊和老师来。 离家的生活好无奈。 抱歉晚了,这两天太热,单元电梯还坏了,每天上上下下爬楼,旧病复发。髋骨剧痛如裂,状态实在糟糕。 明日斗胆请个假,躺一躺,真没打猴,大头已经三巴掌打碎了我的大圣梦。 第197章 泉城阴影 第197章 泉城阴影 好似一夜之间公主落难,虎落平阳。 楼封自闭状态中感慨着外面的世界多无奈,季觉却感觉好像处处都是精彩。 一圈寒暄之后,算是和大家混了个脸熟,顺带还在姬雪的介绍和推荐里,拿下了不少订单,算是搞定了自己第一波客户。 有了童山的例子在前面,体会过季师傅开光的好之后,再亲自感受了一下季觉改装和维护的设备,大家自然踊跃报名。 这年头天选者要么穷的要死,要么富的要命。给安全局干活儿的,能进一部,还在童山的直属团队里任职的,没有一个是穷逼。 一部难进且难出,高审核和高要求高标准的前提之下,自然有高福利。 可就算再有钱,大家也不是童山这种可以把整个崖城都拿来做存钱罐的富哥,花钱也都要讲究一下收益的。 不是三部的工匠约不起,而是季师傅更有性价比啊! 堪称物美价廉、活好量多。 普通炼金作品可自带材料代工,自带赐福来寻求制作的话,手工费直接八折。现购买武器精细养护套餐,还附赠汽车精洗和全套养护服务! 比起那些全程挎着司马脸锱铢必较的工匠,季师傅全程微笑、开口哥哥闭口姐姐,情绪价值直接拉满。 做惯了高贵女神们的舔狗,大家哪里见过季觉这一款楚楚动人的体谅和温柔? 哥哥赚钱这么累了,没必要搞这么贵,消耗品来点便宜的吧?姐姐工作这么辛苦,不要冲动,省下来的钱还可以买美美的小裙子,这样,我再给你打个八折…… 就算是在售价和标准上协会有规定,也不代表季觉不能附赠保养套餐、赠品和试用品套装啊! “……这么说吧,看到后面我车上那台机枪了么?上善徽记铭刻,结构加强,支持全天候作战,就算是孽化环境照样不打折扣。全水银弹头,大群和荒墟双重加持,现在只要给个子弹费,支持免费试用。 蒋悬大哥你想想,到时候拎着这玩意儿去跟化邪教团的那帮吊毛碰一碰,那还不是手拿把掐?” “真这么顶?” 蒋悬捏着下巴,眼睛闪闪发亮,憨厚的面孔之上满是期望。 直到开车的童山无可奈何的叹息:“展销会就别开了,季觉。你们好歹也冷静点啊,再这么下去,这小子就要开始卖会员卡了。” “需要会员卡么?” 季觉眼睛一亮,摩拳擦掌:“这个可以有啊,现在充值的话,充十万送一万!充二十万送三万! 首批客户还可以赠送限量版改装燃素榴弹……” 其他人的大笑声里,童山忍不住摇头一叹,无可奈何。 不过玩笑归玩笑,季觉也还没着急到非要把小摊子支到队伍里来。 做生意嘛,总要细水长流。开完玩笑之后,每人还送了两个弹夹的炼金子弹和一颗水银手雷。嘴上说试用,但实际上就当见面礼了,反正又不是什么昂贵的东西。 协会的市场监管和限制太多,学徒阶段再怎么挖空心思赚钱,也都是小打小闹,真想要快速致富,还是得拿下工匠执照再说。 就在白雾之中,好像看不见尽头的行进里,车厢里渐渐没有人再说话了。都在抓紧时间休息养足精神或者戒备观望,寻找异常痕迹。 先遣调查队的任务就是清理预定区域,给后期的大部队的进入做好准备。 这一次童山他们不仅要原本预定的区域侦测完成,还要再运送一批补给给另一支深入泉城的常驻调查队。 时间紧任务重,一切都要以效率为先。 早在这之前,小队已经合作许久,执行过不少探索任务,配合密切。 领队童山和姬雪都是天元一系,姬雪的哥哥姬柳则是擅长正面作战的大群,以太一系的许观则是侦查和辅助,而块头最大的蒋悬则是荒墟。 控制、输出、坦克和辅助全都不缺,如果硬要说的话,还缺个奶,奈何上次探索的时候,队伍里的涡系奶妈不慎受到污染,短时间内都没办法进入高浓度孽化环境了。 如今有了季觉和楼封两个余烬入队,极大程度的缓解了他们的后勤压力。从童画那里得知过季觉的情况之后,童山也不觉得他会成为拖油瓶。至于楼封,别的不说,楼家的灵质塑形战斗力有多强,泛用性有多好,他难道还能不知道? 只是此刻,季觉坐在车里,环顾四周的时候,却惊奇的发现—— 童山,重生期八阶,姬柳和蒋悬已经卡在六级蜕变期六阶不少时间了,姬雪和许观也都是蜕变期的五阶…… 而季觉一个刚刚跨入三阶没多久的感召期余烬,混迹在其中,仿佛鸡立鹤群,如此显眼。 “坏了,难不成整个队只有我最菜?” 季觉震惊,下意识的看向身旁,想要从楼大少身上找点情绪价值。可楼封察觉到他的视线,愕然一瞬,旋即恼怒:“看什么看?!” 说着,收束的灵质展露一瞬,四重赐福交织繁复而严谨的矩阵气息一闪而逝。 四阶,蜕变! 上次挨揍之后,楼大少回去之后可是狠下了一波苦工,终究是在不久之前突破了感召期,进阶蜕变,再不同以往。 在练度上对季觉实现了碾压,彻底超车! “哼!”楼封冷哼一声,尽显强者轻蔑。 卧槽? 季觉目瞪口呆,只感觉刚刚似乎被楼大少在眼皮子前面装了一个很大的逼:坏了,队伍里最菜的人真的是我! 哦,没关系,至少还能打得过老楼! 季觉很快就摆正放平的心态,淡定的拍了拍楼封的肩膀,笑容和煦又宠溺,令楼封额头的青筋一阵暴跳。 忍不了了,这就和你爆了! 可就在怒视之中,不知为何,眼前忽然恍惚一瞬。 宛如幻觉一般。 同样套着防护服的季觉身上,隐约浮现出了一片幻影,仿佛某种单薄而诡异的白衣。 可很快,那幻觉就迅速消失了。 他努力的眨眼,再看过去,就看到季觉不解的视线,眼眶跳动了一下,最终啥也没说。 而就在他看不到的死角里,季觉的手掌已经扶在了后腰上,按住,鞘壳之中的慈悲骨刀一阵阵的震荡着,无声铮鸣,就像是回到了熟悉的环境,迫不及待。 窗外的白雾瞬间消散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阴暗天穹之下,毫无任何色彩和光亮可言的废墟城市。 即便是正午的阳光,也难以照破那一层厚重的云层,只有一缕隐约的光芒吝啬洒下,勉为其难的照亮了一星半点的轮廓,反而显得废墟之间的阴暗角落越发的黑暗和阴森。 如铁幕一般笼罩的阴云中,骤然有耀眼的电光一闪而逝,自半空中飞过,但却听不见任何的雷鸣和巨响。 在闪烁的电光之间,城市的轮廓仿佛也隐隐的变换,和刚刚又有所不同。 而当季觉趴在窗户前面,试图回头的时候,只能看到跟在后面以两根牵引绳相连的小牛马,再看不到来的路上那一层层厚重的白雾了。 曾经在白雾中穿行的时候,他还感觉到些许的压抑,可现在离开白雾之后,他却又开始怀念起那一层庇护来了。 “正式进入泉城,所有人打起精神来,做好准备。” 童山抬起头来了,原本和煦的神情此刻被严肃所替代,“姬柳上车,姬雪准备,蒋悬先休息,照看好工匠。 许观,从现在起,和我保持重迭观测,有任何状况,随时通报。 任何状况下,禁止离队,就算上厕所也必须在车里,明白么?” 响应声整齐划一。 在他的命令之下,队伍里的氛围骤然肃冷,就连姬雪都不敢再嬉笑。 季觉只感觉无形的波澜自驾驶席上扩散开来,再然后,周围的光线便隐隐一黯,两辆牵连行驶在废墟街道上的车辆,自波澜之中,身影轮廓都骤然模糊,若有若无,融入了阴暗的城市之中去了。 就连引擎声都消失不见。 季觉好奇抬头,看向了童山,其他人仿佛早已经习惯了,并不感觉意外,仿佛这只是小事一桩。 楼封原本也不怎么在意,直到察觉到伪装的效果并不是什么镜系的赐福造物所形成之后,神情才忍不住隐隐变化。 此时此刻,他们已经尽数在童山的念动力笼罩之内,不止是前后的车辆,前后方圆一公里之内的动静也全部被无形的波澜所覆盖。 倘若只是单纯折光的话,虽然麻烦一些,但对于擅长干涉一切有无形之物的天元而言,只要勤加练习,也能够做得到类似的效果。 可在行进过程之中随时如同变色龙一般进行伪装的同时,还要对直接对所有引擎噪音进行负波抵消,就连扬起的尘埃都固定在地上,这操作量未免大的过头。 即便是号称所有能力之中最为泛用和万能的念动力,能在轻描淡写的时候微操到这么离谱的程度,实在也过于耸人听闻。 同样是天元,同样是矩阵·万御,之前季觉在时墟里遇到的那个女人直接被一只鬼胎放倒,可就算是同样的位阶,恐怕季觉在童山面前连动手的机会都找不到。不,单纯是出现把这俩人放一块比较的念头,恐怕就已经属于看不起童山了。 “牛逼。”季觉毫不吝啬的比划大拇指。 童山只是点了点头:“你们如果有什么需要或者意见的话,可以随时跟我说,但在泉城之内,为了任务和大家的安全,希望你们能够遵从命令和规则。不然的话,为了任务起见,我只能把你们送出去了。” “放心,就算开玩笑也不至于不分场合的。”季觉不假思索的点头,“你是大腿你说话,任何需要的话直接吩咐就行。” 在他身旁,楼封也跟着点头。 眼见两人如此上道,童山微微点头,不枉刚刚小露一手——称不上炫耀或者是震慑,一支队伍里只能有一个声音,多则生乱,他作为队长,必须对所有人负责。楼封他反而放心,主要是季觉……童画的描述里,离谱的操作实在是太多了。 实话说,他有点怕自己兜不住。 就在强调了诸多注意事项之后,看着两人轻车熟路的样子,童山顿时了然:“你们两个之前应该有裂界探索的经验吧?” 楼封:“……” 季觉:“……” 沉默,突如其来。 尴尬之中,季觉不留痕迹的悄悄用余光扫了一眼身旁的楼大少,而楼封的表情抽搐着,瞪了这货一眼之后,终究还是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有的。” “……都有?” 童山不解,为什么气氛忽然变了。 “嗯,咳咳,都有。”季觉别过头,努力克制着表情,强行压下了嘴角的弧度,一脸郑重:“我们俩,嗯,配合的,挺默契的,呃,是吧?” 是你吗!!! 楼封牙都要咬碎了。 “嘘——” 垂眸静坐的许观忽然抬头,示意所有人噤声,也不知道他究竟看到了什么,两辆车瞬间熄火,靠边,层层念动力的笼罩和隐蔽之下,融入了颓败的街道之上。 在童山挥手示意之下,所有人仿佛石化,呆坐在了车里,毫无动作。 窗外颓败的一切,残砖断瓦,没有任何变化。 季觉和楼封交换眼神,却又一头雾水。直到童山忽然抬起手来,右手握紧。 车厢里,所有人的精神和身体都瞬间紧绷。 再然后,季觉才听见了稀稀拉拉的声音,仿佛轻柔的雨声,落在地上,密集又轻柔,自远方,缓缓的弥漫而来。 所看到的,便是黑暗里如同潮水一般涌动的阴影。 看不到身躯,也感受不到任何的灵质波动。 那仿佛活物一般的阴影自废墟之中缓缓掠过,水银泻地一般的阴影在所过之处,笼罩了一切,破裂的声音不绝于耳。 在望远镜里,季觉看到一只蠕动的虫子仿佛从下水道里爬出来,还来不及反应,就被阴影吞没。 细碎的破裂声过后,就化为了飞灰。 楼封不知道看到了什么,汗流浃背,脸色惨白。 察觉到旁边季觉一脸好奇的样子之后,顿时神情变化,就好像我不好受你也特么也别想好过,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食指上,一枚宛如钻石一般的赐福遗物闪过幻光,悄无声息的予以了加持。 然后,轮到季觉冷汗渗出了。 那一片蠕动变化的阴影之上,隐隐绰绰的浮现出了半截模糊的轮廓来,似是足肢。 当阴影蠕动,一条条扭曲的足肢便一瘸一拐的向前。 有时候,在踉跄的瞬间,会渐渐的浮现完整的轮廓,就像是一具腐烂了一半的巨兽尸骸,骨架嶙峋,破裂的腹部下面,拖曳着隐约的脏器,腐烂肿胀…… 宛如楼宇一般的庞大身躯轻描淡写的穿过了一座座废墟,毫无阻拦,宛如幻影。只有粘稠的阴影从脚下扩散开来,饥渴的吞吃着任何触及的生命。 在模糊的身躯上,有寄生虫一般的触须探出来了,在空气中蠕动着,细嗅,寻觅着所有活物的气息。 半边裸露骸骨的头颅,无声嘶鸣。 此刻,好像察觉到了什么一样,猛然回头,直勾勾的看向幻象笼罩之下的先遣队所在。 目露狰狞。 旋即,又好像愣住了。 阴影如潮,横扫而过,可什么都没有碰到。 就像是一只探入点心罐子里的手掌一样,反复摸索,仔细的抠着每一个边边角角,最终,却发现只是徒劳。 此处,空无一物。 良久,那一片阴影终于再度收缩,自饥渴的巨兽蠕动里,去向了远方。 消失不见。 直到十分钟后,许观点头,车里所有人才整齐划一的松了口气。 悬停在半空的两辆车,缓缓的落在了地上。 没有掀起任何的尘埃。 “抓紧时间赶路,有那个家伙扫过,一时半会儿路上应该不会有什么麻烦。”童山发动车辆,加快速度,在废墟之间疾驰而出。 “那是什么?”季觉终于忍不住探头,问向前排:“灾兽?畸变体?本地滋生的什么孽物?” “不清楚,毕竟之前也没碰过。” 姬雪回答:“那家伙虽然块头大了点,但还算好糊弄。只要阴影覆盖到的地方找不到你,就没办法对你做什么,还不算太麻烦,躲着点走就没事儿。” “这种东西,泉城里面很多吗?” “这么多次探索下来,类型不同,大大小小的,恐怕有个八九个吧?” 姬雪自己都不太确定:“有的时候会莫名其妙的出现,莫名其妙的又消失了,根本就连分类和观测都来不及。 船城那边的队伍遇到过更麻烦的,有一整个街区那么大,看不到外形,就是一团大雾,进去的人不知不觉就溶解掉了,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据说有可能是从漩涡下面跑出来的鬼东西,折损了不少人手,有局长出动了才驱逐掉。相比之下,咱们探索的区域里没有那么大的麻烦,就谢天谢地啦。” “别插旗了。” 她哥从天窗外面伸手,敲了一下她的脑袋:“棘手的东西还多着呢,季师傅你们也小心点,没必要的话,千万别下车。 前面就是异常密集区域了,都小心些。” 自沉默的疾驰之中,有那么一瞬间,季觉的眼前仿佛亮起来了,午后的阳光炽盛,照亮了街道两侧的店面和招牌。 车水马龙,人流如织,喧嚣又繁华。 岁月静好。 自阳光的暴晒之下,行人们脸上的笑容如此灿烂,回过头来,望向外来的一行人,看向季觉,挥手呼唤。 可紧接着,一切又迅速消失无踪。 像是不存在的泡影。 只有残垣断壁之间,阴沉的黑暗无声蠕动,看不到任何的活物。 陈腐的风从远方吹来,掀起了门洞上残破的垂帘。 垂帘之后的黑暗里,有模糊的面孔抬起,满盈着夸张的笑意,看着他们,挥手,手臂像是没有骨头一样,轻飘飘的舞动着。 热烈呼唤。 幻听自每一双耳朵边上浮现。 “泉城小吃,精致简餐,货车加加加加水……泉泉城小吃……简餐……餐……餐……饿了饿了饿了……快快快快进来坐吧坐吧坐吧坐吧坐吧……” 车辆疾驰,毫无停留,甚至加快了油门。 可每一次拐角,却又从相同的残破门洞前面路过。 模糊的声音依旧紧追着,就好像紧贴在身后一样,越来越近,每当季觉看向后车镜的时候,都能看到那一张面孔。 笑容热烈。 可眼瞳之中,只有一片黑暗,空空荡荡,在看着他。 到最后,疾驰的车辆猛然急刹。 幽深残破的门洞,已经出现在了正前方,门帘之后的面孔越来越近了,夸张的笑容紧贴在了车窗上:“好饿啊好饿啊好饿啊,快进来坐吧,只要吃点东西就好了,吃吧吃吧吃吧吃吧……吃点东西就好了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 那一瞬间,空洞眼瞳看向了季觉,笑容越发扭曲: “一起吃好不好?” 第198章 遗恨不休 第19八章 遗恨不休 被那一双眼瞳锁定的瞬间,车内的季觉毛骨悚然,遍体生寒。 可紧接着,便陷入茫然……你特么追了这么一路,扑窗户上跟特么厉鬼报仇来的一样,然后招呼我一起开饭? 开什么饭? 再然后,他才感觉到好像来不对。 车里所有人都默默的回过头,朝着他看过来,包括旁边的楼封,震惊之下,居然本能的往外挪了一点,眼神狐疑: ——你们一伙儿的? 等等,该不会就是你把鬼子引到这儿来的吧? 不是…… 季觉悲愤瞪眼,我这特么好不容易才进入团队,怎么忽然之间就成内鬼了?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污蔑,他甚至还没有来得及震声驳斥,早已经有人等不及。 车顶上,等待讯号许久的姬柳在收到童山讯号的瞬间,便从天而降。 “——丢雷螺某!” 短短两米的距离,却仿佛从天而降的陨石一般,践踏! 瞬间,将扑上来的诡异身影踩在了脚下,明明只是跺脚,却掀起了凄红的狂潮,扩散,令周围的一切景象瞬间自冲击中扭曲。 赐福·风卷残云! 紧接着,血火流转涌动,覆盖了他的右手,向前探出,拽着那身影的脖子,将它从地上拉起来,砸下! 化为火焰的灵质喷薄,瞬间将那个扭曲蠕动的身影吞没! 就像是浇上了一层汽油,血火如附骨之疽,急速扩散,所过之处,一切都灰飞烟灭。 如此惊人的灵质波动,乃至针对一切有形之物的恐怖破坏,不止是传承的技艺,其基础乃是大群的另一重至关重要的高阶赐福——摧枯拉朽! 短短一个弹指,惨叫蠕动的人影就消失无踪,只剩下灰烬从姬柳手中飘下。 “什么东西……” 姬柳不屑冷哼了一声。 可紧接着,他便勃然色变,猛然转身。 然后,才发现,那挂着残破帘子的诡异门洞,不知何时居然出现在了他的身后,帘子之后,和刚刚的面孔一模一样的轮廓探出,笑容诡异,一只手已经向着他伸出。 要将他拽进门后。 “快坐吧快坐吧快进来……” 姬柳的身影骤然暴退,速度飞快,但门洞却如影随形的紧追着他。直到轰鸣迸发,空气之中的无形大力浮现,凌驾于海渊之上的恐怖压力降下,锁死了门洞。 童山终于出手。 姬柳的手中,一柄弯刀凭空浮现,劈顶而下,将狂笑的身影自上而下斩成两段。自妹妹的援护之下翻身上车。 那分裂的身影竟然在半空之中迅速生长,化为了两个,凄笑着再度扑上来。 然后,陡然一滞。 就像是有一颗钉子忽然钉在了它们的脚下,令分裂的诡影剧烈痉挛着,高亢的笑声仿佛嘶鸣、怒吼。 那是一线银光。 就在其他人准备出手的瞬间,反应过来的季觉挥手,自车窗的缝隙之后,弹出了一粒水银。灌注了大量灵质之后的水银在妙手天成的弹射之下,几可比拟子弹,自两道残影正中飞过,千丝万缕的细芒像是蛛丝一般扩散开来。 落在姬柳身上的在狂风吹拂中瞬间断裂,可几缕搭在了两道诡影之上的水银细线却在瞬间绷紧,收缩。 坚韧如钢缆。 无形的灵质漩涡自水银之中迸发,像是看不见的大口,拉扯着残影,风暴吸入! 两个诡影僵硬在原地,动作迅速迟缓,剧烈闪烁,可令季觉皱眉的是,残影仿佛生根了一般,固体炼金术的引力根本无法把它们扯入水银的桎梏之中。 不对劲! 完全不对劲! 即便是仓促之间,但为求保险,季觉依旧在估算了体量之后,也还是使用了双倍的水银分量。 按照曾经的经验,这样的残灵,别说两只,四只五只都搞定了。 可现在,却根本拽之不动。 就好像原本只是弯腰想要拔掉杂草,可扯着根茎用力时,才发现,地下还隐藏着更加深邃和庞大的根系。 那一道诡异狂笑的残影,根本就只是表象,在它背后还隐藏着什么庞然大物,以至于随灭随生,被摧枯拉朽焚烧成灰烬也能够迅速重现,阴魂不散的纠缠。 可在水银的桎梏和拉扯之下,一瞬的牵绊,童山已经果断踩下油门,狂飙而出。 短短两秒之后,水银爆裂蒸发,而那凄笑纠缠的诡异身影却已经找不到目标。不论如何寻觅,都嗅不到外来者的气息和痕迹。 空旷的街道之上,它惨笑尖叫着,哭喊,可最后,残破垂帘之后的门洞里,却有一只手伸出来,向着它招了招。 悲鸣和狂笑里,它像是被拴着绳子的疯狗一样,拽进黑暗里。 垂帘自风中微微舞动着,最后,随着残破门洞一同消失不见。 亦或者只是回归沉寂,等待着下一位来访者送上门来。 “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车里,回过神来的季觉擦着汗,进入泉城短短不到十来分钟,他居然已经大开眼界两次。 看似平常的阴影是诡异之物的投影,纠缠不休的羸弱残灵,却又根本杀之不死,阴魂不散。 “看过恐怖片么?” 姬雪叹息:“就当做是里面的猛鬼就行,一旦被纠缠上,就不死不休。 有时候运气好,找到克制的方法,能够驱逐掉。可要是驱逐不掉的话,一趟先遣探索就报销了,搞不好还会减员。 安全手册你们俩都看了吧?在里面遇到的陌生人找你,不要搭话,不要理会,立刻离开。离开视线之后的队友也要先验证身份,鬼知道一眨眼的功夫会不会被冒名顶替。 潮城的二队就是遭了殃,发现的时候,队伍里已经多了三个人了,结果愣是分不出来,最后只能麻烦陶公出手。” 季觉眼看着他们仿佛司空见惯的样子,微微有点发冷:“这东西……很多吗?” 姬雪沉默一瞬,回头看了他一眼,轻声说: “到处都是。” 几十年前泉城陷落的时候,陶公当机立断,进阶天人,如同天柱一样,撑了整个泉城两个小时,给所有的市民留下了一线生机。 可除了在那两个小时里第一时间逃出泉城的幸存者之外,还有大量因为事故和各种意外无法逃脱的牺牲者。 他们同整个泉城一同陷落,自黑暗的坠落之中,艰难求存,其中有一部分幸运儿被后续的搜救队找到,还有的,早在那之前,便已经彻底异化和孽变,亦或者,死去。 肉体腐烂、风化、化为尘埃,灵魂扭曲、破碎,或者在畸变中溶解为面目全非的样子。 那些数之不尽的遗恨、癫狂、憎恨和绝望,随风四散,在这漫长的时光里,早已经和这面目全非的一切,融为一体。 最终,多少年之后,有渺小的一分,在化邪教团的催化之下,形成孕育孽物的毒瘤,向着崖城漂流而去…… 季觉沉默着,无声的一叹,也无话可说。 车顶上,传来了有节奏的敲击声。 童山挥了挥手,于是蒋悬撑着座位起身,上了车顶,而姬柳则落了下来,表情抽搐着,吸着冷气:“妈耶,不对劲,老妹你帮我看看。” 说着,撅起了屁股。 “滚!” 姬雪大怒,正要一脚踹过去,紧接着便看到了,他屁股上的防护服上面一道漆黑的手指印…… 许观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大柳,你这是被人家摸了屁股了?要不要封你做崖城第一翘臀?” “滚一边去吧。”姬柳翻着白眼,咬牙将防护服脱下来,才看到雪白屁股上那一道清晰的指印。 然后,所有人都笑不出来了。 孽化污染。 不,更像是一个标记。 倘若留着的话,搞不好什么时候就会被刚刚那个鬼东西找上门来。 “事到如今,也没有其他办法了。”姬雪神情变化,露出了悲痛的笑容,从靴子里拔出了匕首,无视了姬柳震惊恐惧的神情:“只有挖掉了。” “卧槽,你等等……” “迟则生变,不能等了!”姬雪瞪眼:“放心吧,我一定给你个痛快,我的很大,老哥你忍一下。” 眼看着雪亮的刀子在自己屁股上反复比划,姬柳愈发惊恐,还来不及阻止,姬雪的手就被抓住了。 季觉。 “雪姐你先别急,未必要这么惨烈。” 他将匕首按了回去,姬柳顿时眉开眼笑:“哎呀,还是小季是个厚道……我叼!!!!” 他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看到季觉拔出了一把比刚刚的匕首还要夸张的骨质短刀来,然后干脆利索的,一刀捅进了自己的屁股蛋子上。 “嘶——” 整齐划一的吸冷气声音响起。 整个车上,所有人的屁股都一阵幻痛。 姬柳还来不及挣扎,只感觉屁股一凉,然后,原本的灼痛就消失不见。季觉拔刀,锡箔纸一般的水银擦了擦刀锋上并不存在的血污之后,收刀入鞘:“好了。” “嗯?” 姬柳僵硬的回头,靠着手机屏幕的倒影看去,发现自己屁股上那一道漆黑的指印居然消失无踪,不只是如此,自己身上就连一个刀口都没有,刚刚的一切好像幻觉。 好了! 第199章 妙手回春 第199章 妙手回春 “卧槽?” 他惊喜瞪眼:“我屁股好了?妙手回春啊大夫!” “好了好了,大家都知道你好了,你好的太快了!好完赶快把裤子穿上吧!” 姬雪遗憾的收起匕首,一脚揣在自己亲哥的屁股上,没好气儿的说:“回头记得举个锦旗送到北山区,感谢一下肛肠科季大夫大智大勇,救你屁股!” 等姬柳再次穿上防护服之后,季觉手里硬化的水银锡箔纸在指印上扫过,瞬间就有丝丝缕缕的黑气从防护服上冒出,落入水银之中,和之前从血肉中抽出的污染汇聚,化为了一个五指宛然的掌印,不断的蠕动着,像是要突破束缚逃出。 季觉想了一下,没把这玩意儿丢掉,施加了层层封锁之后,断绝感应。硬化的水银珠回归沉寂,再无动静。 就这样,收进了口袋里。 到底是个玩意儿,还没见过。 说不定有用呢。 车厢里,大家亲眼见到季大夫刀到病除、妙手回春的把式之后,顿时看向他的目光越发热情起来。 在充斥着孽变污染的环境里,有个队友能随时帮你祓除污染、断绝后患,而且还自带装备维修和消耗品供应…… 这是什么? 这特么就是慈爱的义父啊! 三部能做的他就能做,三部不能做的,他还特么能做,就算余烬的战斗力不太行,可这特么队伍哪里缺过战斗力了?缺的就是这种辅助大爹! 更何况爹还和你免费…… 若不是场合不对,姬柳怕不是拽着季觉的手就要开始‘公若不弃’了。毕竟没什么人能忽然之间做好准备,和自己半个屁股蛋子说再见。 在先后经历了两次惊吓之后,接下来的行程就变得乏善可陈。 单纯的行驶,停驻,然后再行驶,再停驻。 他们似乎是沿着计划中的某条路线行进,缓慢又昂长,有时候明明一条直线能开过去的路,童山却会大费周章的绕很大一圈,更多的时候,都是走走停停,毫无征兆。 季觉自沉默的观察之中,渐渐发现,整个队伍的核心并不是童山。 而是许观。 或者说,他的存在就是任务之一,而且是必须要完成的那种。 在行驶过程之中,他和童山之间的配合异常的严密,旁人无从得知两人之间交流的细节,但通常两人之一有所反应的时候,行驶就会突然加快、改变路线,亦或者停在原地,所有人屏气凝神的等待或躲避。 绝大多数的时候,都是给许观时间,让他去制作以太一系的记录册。 一张又一张的记录册从他的手中落下,又被小心谨慎的放在了专门准备的坚固容器中。根据季觉的观察,就连容器好像都是某种以太一系的赐福造物,专门用来储存讯息,避免污染。 “这是在测绘地图么?”季觉好奇探问。 “被看出来了吗?” 许观微微一笑,手中动作不停,记录册的微微荧光泛起,很快就将周围的一切巨细无遗的记录其中。 “其实先遣探索队并没有那么惊险刺激,虽然危险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但绝大多数时候,都有点无所事事,又不能放松,连走神都不许。 具体的工作,除了搞清楚区块的隐患威胁之外,就跟地图测绘差不多。 泉城里的状况很复杂,孽化环境里会催生很多威胁物,连空间有时候都会陷入混乱,每次过来时,有些地方都会有出入和变化,隔两天就有所不同。” 季觉不解:“那还要收集记录做什么?” “这不还有天听童家么?” 许观看了一眼后座上轮换休息的童山,“记录越多,测算越精准,能分析出来的东西就越多,包括咱们的这几条固定路线,也都是童家划出来的。相比起来,我这种水平不够的,也就干干这些苦力活儿了。” “别酸了,老许。” 童山抬起一只眼睛撇过来,自嘲一笑:“童家的人这不陪着你干苦力活儿来了么?要不要回头再送你俩瓜?” “什么瓜?” 许观眼睛一亮,“上次雷耀兴那事儿你才说了一半呢!瓜没吃到,章是被你全断完了!” “雷耀兴的事儿就别问我了,这不是就有当事人在旁边么?”童山看向了季觉,祸水东引:“这我可就要讲一讲季善人含辛茹苦劝人从良、陈行舟迷途知返泪洒灵堂的故事了……” “卧槽?这你都知道?”季觉呆滞。 “阿画和叶纯可是好朋友来着。”童山幸灾乐祸,“我这一段时间,每天回家都能听到日更的卷狗小故事,四叔都追了好长时间的更了。” 童画!!!! 不对,童画就算了,她哥自己打不过,这仇暂且先记下。 但还有你这天生邪恶的叶纯小鬼,我这就把你…… 季觉的眼角抽搐着,拳头忽然一硬再一硬。 ——告诉叶教授,我想写论文了! 有些狗,在极端愤怒的状况下,就会开始卷人,《流体炼金术的本质基础在反向应用时的一些要点和总结》,短短几秒钟不到,大纲就已经从心中浮现。 这灵感不就说来就来了么! 这么看的话,学姐还真是自己的学术缪斯啊! 反正在车上干坐着也没什么其他的事情,季觉干脆就直接从包里翻出纸笔来,刷刷刷开始写起了简略综述。 旁边的楼封不小心看了一眼,目光立刻就像是触电一样的移开了。 看向窗外,神情疯狂变化。 什么鬼?怎么回事儿?为什么季觉这狗东西忽然就在自己旁边研究起流体炼金术来了?怕不是要借口我偷窥机密来陷害我吧?! 联想起老师跟自己讲过的叶限的‘光辉往事’,楼封整个人都不好了! 太脏了!太脏了! 你们潮声工坊的人都心脏啊! 愤恨恼怒之下,楼封咬牙跺脚,从包里也掏出了纸笔,刷刷刷开始写起了《灵质塑形在和赐福效果结合时所产生的效果浅论》。 来,脏啊!一起脏! 我忍你很久了! 一时间,毫无噪音的行驶之中,只有纸笔摩擦的声音不绝于耳。 车顶上的姬柳都忍不住探头,看着埋头书写神情变化时而皱眉震怒时而无声狂笑的两人,和车内的同伴对视,一头雾水,二脸懵逼。 怎么好好的就卷起来了? 你们余烬的好几把怪啊! 而就在行进里,许观和后座上休息的童山忽然毫无征兆的身体一震,面色骤变:“停车!” 瞬间急刹声忽然响起。 车里所有人都一阵剧烈摇晃,陷入混乱,再然后,才听见了窗外的哀嚎和惨叫,就来自车头前面。 粘稠的血液像是潮水一样的,从车轮下面扩散开来,层层缠绕,化为了泥潭一般,令车轮不论如何旋转都难以挣脱。 然后自粘稠的血泊里,车头前面,耀眼的灯光里,照亮了一张扭曲的面孔。 带着诡异的笑容,口中却在苦痛哀嚎,尖叫。 “杀人啦,杀人啦,救救救命啊——” 那一张蠕动的面孔上,两幅拼凑在一起的五官不断变换位置,男女莫辨,声音时而尖锐时而低沉,呐喊:“撞死人啦!救命啊,我要死了!!!” 伴随着那个诡异身影的尖锐呐喊,原本空空荡荡的街道上,仿佛荡起了隐约的波澜。周围的模糊黑暗里,有一张又一张惨白的面孔浮现出来,带着怨毒的笑意,渐渐靠拢而来。 “什么鬼?” 驾驶席上的姬雪震惊,“这年头鬼都要讹人的么?” 童山感知着四周,神情渐渐阴沉,“船城的队伍遇到过,这是成群的残灵聚合体,像伥鬼一样,招来的东西会越来越多,所有人小心一些。” 嘭! 一团血色骤然从挡风玻璃上炸开,血肉模糊的身影从机舱盖子下面爬出来,不断的拍打着玻璃,两幅五官拼凑成的扭曲面孔狞笑着,贴在玻璃上:“我我我看到了,就是你们撞的我,就是你!!! 惨惨惨惨我,我惨啊,我要死了……” 它凄厉控诉着,呐喊,却狞笑不止:“赔钱!赔钱!赔钱!!!” 伴随着呐喊,他的手掌不断的拍打着车身,就像是隔空砸在了念动力的防护上一样,破裂的声音不绝于耳。 血色蔓延之处,铁锈的色彩就迅速浮现出来,老化损毁。 引擎都在瞬间熄火。 嘭! 自童山的凝视之下,那一具身体瞬间炸裂开来了,可血浆之中,居然有新的身影诡异的蠕动着爬出,死死的挂在车上,嘶吼呐喊。 周围那些靠拢的诡异身影也不断的向前,挤压着看不见的排斥力场。 “啧。” 童山的神情越发阴沉,深吸了一口气,狂暴的压力如潮水一样奔流酝酿,正要全力以赴的时候,却感觉到身后有人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童队,让我试试?”季觉发问。 “有把握么?” “有一点,但不多。”季觉坦然回答,“如果不行的话,至少还有你呢对吧?” 童山沉默。 倘若是在之前,他或许会不假思索的拒绝,不可能将涉及所有人安危的事情交托到季觉手中。可亲眼见过了季觉在诸多孽化处理中的能力之后,他却犹豫了起来,难以抉择。 只是一瞬,便断然下定决心。 “一切小心。” “好。” 季觉咧嘴一笑。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 再不压抑从刚刚开始,自身意识之中不断浮现的冲动和恶意。 再然后,所有人都看到了,自腰间骨刀的兴奋鸣叫里,他身上防护服迅速变化。 自灵质的侵蚀和自发转化之下,厚重漆黑的防护服迅速的褪去了原本的色彩,化为了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轻薄苍白。再然后,大片猩红自苍白之中扩散,蠕动着,隐约渲染出仿佛哀嚎面孔或者手印一般的痕迹。 染血的胸卡凭空浮现,从季觉的胸前垂落。 微微摇曳着,无风自动。 咔! 哀嚎间歇的死寂里,有清脆的声音响起。 车门开启,践踏血泊。 一步步的向前。 “你受伤了?” 那个惨白的身影低头,俯瞰发问。 在引擎盖上,哀嚎蠕动的诡异身影僵硬了一瞬,似是茫然,抬起头,然后便僵硬在原地。 自那一双颤抖的眼瞳倒影中,身披白衣的焚烧尸骸上不断的滴落粘稠的鲜血,正朝着它,无声的咧嘴一笑。 “可真是……良材美玉啊。“ 第200章 悬壶济世 第200章 悬壶济世 此刻,哀嚎间歇的死寂里,阴风乍起,自长街之上鼓荡。 车里的童山愕然一瞬,感觉到那些围拢过来的人影,那些外部挤压着力场的恐怖压力,居然停滞在了原地。 不,不止是停滞,就好像本能的想要后退…… 腐臭寒风中,染血的白衣飘起,宛如鬼魅一样。 饥渴起舞。 引擎盖子上趴着的鬼影动作僵硬着,呆滞瞪眼,看着那一张陌生的面孔,难以分辨。 根本,看不清他的脸。 就像是不知道多少身影重迭在了一起,时而仿佛燃烧的尸骸,时而像是沐浴着鲜血的恶鬼,有时腐烂露出白骨,有时候却又遍布着密集的缝线,纵横交错。 粘稠的血色从缝线之下缓缓渗出,顺着喜悦的笑容,划出了残忍的弧度。 “你受伤了?” 季觉凝视着惨烈的鬼影,难以克制胸臆之间渐渐升起的喜悦和惊奇。 居然会有素材主动送上门来? 咔! 当他伸出手的瞬间,引擎盖上传来细碎的声音,原本趴在那里尖啸怒吼的鬼影居然本能的后退了一步。 “我……我没……” 两幅拼凑在一起的五官不断痉挛蠕动着,在不断涌现的寒意和惊恐中,甚至顾不上近在咫尺的灵魂和血肉,想要放弃。 不,应该说,想要逃离! 可之前来去无踪的恐怖速度和隐现随心的伪装,此刻却根本用不出来! 就像是被看不见的手拽住了。 季觉胸前的工牌一阵阵的动荡着,却仿佛万吨巨石,散发着无穷重压,令他根本无法挣脱。同样源自泉城的诡异力量作用于此,抹消了一切变化。 或者说,当季觉出现的瞬间,原本它所依赖的规则和力量便已经被彻底抹除,被更上位和更恐怖的规则所覆盖。 在它胆敢对泉城认可的‘医生’说出‘我受伤了’的这几个字开始起! “原来如此……” 季觉垂眸,仔细的感受着此刻笼罩在长街之上的诡异力量,某种自己所不了解的机制的运转,回忆起医院里钱主任对自己的谆谆教导时,便终于,恍然一叹。 他说,“你生病了。” 啪! 刹那间,伴随着那句话语,鬼影身上的凶戾和狂暴消散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惊恐。哪怕是不明白、不理解和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可偏偏却能够令残灵为之本能的恐惧和癫狂。 “没!我我我我没有!!!” 引擎盖子上的鬼影在疯狂的挣扎着,跌落,砸在了血泊里,手足并用的想要爬行,后退,两张混杂的面孔嘶吼:“没有没有没有没有!!!走走走走!你走!离开!离离离——” 嘶鸣声,戛然而止。 因为血泊之中的双脚,已经近在咫尺。 “不,你生病了,你病的很严重。” 季觉宽慰,血色侵染的面孔之上,温柔一笑:“别害怕,会治好你的……” 医生会拯救患者,医生将拯救患者。 没错,这就是自己的天责。 这就是泉城所认可、所赋予医生的义务和职责…… 那一瞬间,在鬼影的嘶鸣里,季觉的手掌一把按在了它的脸上,将它死死的按在了地上:“不要讳疾忌医,我是医生,还看不出来么? 你一定是生了病,君之疾在全身,不治将恐深啊! 来,让我康康——” 啪! 在剧烈的挣扎里,好像有破裂的声音从鬼影的身上传来,季觉低头,一手压制着鬼影的挣扎,看向破裂声的来处,顿时皱眉。 “腿都断了?太惨了!” 他握紧了骨刀,比划着位置:“严重成这个样子,必须截肢了,没有麻药,你忍着点嗷。” “唔——!!!” 季觉的左手压制之下,鬼影的眼睛骤然瞪大了。 凄厉的惨叫声从手掌之下爆发,血如泉涌。一截左边的小腿就在骨刀的劈斩之下,瞬间斩断,脱落,在血泊中翻滚,像是活物一样。 可很快,就被工具箱里爬出来的水银包裹住了,吸收,压制,封锁,化为了拇指大小的碎片。 这一次,再没有之前的吃力和困难。 轻而易举! “哎,不对。” 季觉皱眉,“别动,断的是大腿!” 然后又是一刀,惨叫声再度高亢,一条完整的右腿就从鬼影的身上脱落下来,而蔓延而来的水银却仿佛饥渴的野兽一样,瞬间吞噬。 鬼影的两幅面孔剧烈扭曲,眼睛遍布血丝,一遍遍的惨叫哀嚎,徒劳挣扎。 “都说了,别动别动,要配合医生的治疗!我这可都是为你好!” 季觉恼怒训斥,“都怪你,切错腿了!还得再切一次!难道做手术不要钱么?!再动下去,可就别怪我一激动手抖切错地方了!” “唔!!唔!唔唔唔!!” 鬼影呆滞的瞪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再然后,伴随着季觉挥刀,它的身体一阵无法克制的抽搐和痉挛,再然后,僵硬住了。 只有猩红的眼泪从四颗眼珠子里渗出,落下,汇入血泊里。 季觉迟疑的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左边的大腿居然还在? 那自己刚刚切的是什……哦!!! 季觉瞬间恍然,挥手,水银瞬间吸收。 切都切了,都是为了病人好,就当预防相关癌症了。 虽然留着感觉没什么用,但至少能拿回去给陆锋泡酒。 每天装摄像头养家辛苦了,快喝点补一补! 经过先后三次的试探之后,他大概明白‘医生’这个身份在泉城之内的特殊地位,自身在这些诡异鬼类的身上所拥有的规则和权限了。 救助患者,手段不限。 在规则之内,他能够采用自己认为合理的方式施行任何治疗。 可触发原因是什么? 之前第一次碰到那个诡异身影的时候,骨刀虽然鸣动,但并没有现在这么强势,也就是说,对方没有被判定为患者。 那患者的标准是什么? 受伤?哀嚎?求救? 或许都有,毕竟骨刀的感应在对方爬到车轮子下面的时候,就已经出现。只要符合条件,那么自己都能够作为医生,进行急救和手术。 那问题来了…… 患者有问题的话,医生可以急救,那患者要是没问题的话,医生能不能自己动个手? 这一条还有待尝试,但没什么大问题。 就算不能自己把患者送进iu里去,这不是还有队友么?! 想想看,作为一个老实本分的本地‘人’,有一天忽然被一帮外地来的册老不由分说的一顿毒打,奄奄一息、生命垂危的关头,受到了赶来医生的抢救和治疗。 真不知道他们该有多开心! 想一下季觉都忍不住要笑出声。 更重要的是,他大概理解了,泉城这几十年来在高度孽化环境内所形成的诸多诡异现象和本质。 眼前的一切都不过是外在显相,本质上是无数残灵的绝望、仇恨和癫狂汇聚在泉城之中形成的混沌现象。 来自外部的破坏,充其量只能拔除地面上的枝叶,无损下面的根茎。想要彻底根除的话,要么以绝对的力量将一切摧垮,彻底把土翻过来,暴晒搅碎和灭杀。 要么就必须顺应规则,从内部动手,摘除这一份恶果! 就好像现在一样…… 学医救得了泉城哇! “糟糕,内脏破裂!” 季觉‘大惊失色’,“必须立刻紧急手术!” 鬼影惊恐瞪眼,可甚至来不及反应,骨刀斩落,开膛刨腹,再然后,好长一截肠子就被季觉粗暴的拽了出来,摘除! “哎,肝脏也不太好啊。”季觉神情愁苦,不得已,再度伸手。 “肺破了?这可太……不好了。” “心脏停跳啦!怎么回事儿!” 季觉的动作不停,妙手天成的加持之下,速度快的不可思议,就好像掏布娃娃的瓤子一样,三下两下就把打开的肺腑彻底掏空。 可鬼影居然还没有死?! 生命力顽强到这种程度,实在是令人敬佩。 不断的挣扎里,仿佛已经意识到这只是徒劳,只有四颗眼睛死死的盯着他,如此怨毒。可它的能力此刻却完全起不了作用,只能强自忍耐,等待着治疗的结束。 直到季觉第不知道多少次,震惊失声:“糟了,颅内大出血?!” 一双小手,自然而然的就摸向了它的脑袋,在它反应过来之前,就一刀开瓢! 啪! 血色喷涌,染红了季觉的面孔,可他浑然不觉。急救是这样的,必须抓紧时间,争分夺秒! 再不治,病人就要好了! 只是,在百忙之中,他却忍不住抬头,看向了周围那不知为何越来越远,好像在悄悄后退的诡异身影…… 能够感受到,它们之间的联系。 宛如一体。 既然如此的话…… “不好了,病人失血过多!” 季觉眉头一皱,大声呐喊:“家属赶快准备献血!” 瞬息间,周围诸多鬼影仿佛受到干扰一样,剧烈的摇曳震颤起来,无声的挣扎,像是要挣脱束缚。 可紧接着,又被更恐怖的重量所压制,难以动弹。 僵硬着,闪烁。 季觉再度催促,呐喊:“病人就快要失去呼吸了,家属还愣着干什么?献血!献血!献血!” 死寂的长街之上,那声音不断的回荡,重迭,到最后,宛如雷鸣。 就在季觉胸前,染血的工牌剧烈震动着,到最后,血污之下,一张遍布缝合线的狂笑面孔浮现。 随着季觉嘴唇的开阖,同他一起,呐喊喝令。 献血!!! 瞬间,血色如潮,自四周不知多少尖锐的惨叫声中,猩红自人影之上源源不断的涌现,汇聚,化为奔流,涌入了地上奄奄一息的患者身体中。 令垂死破灭的诡影,再续精神,荣光焕发。 紧接着,便又从浑身的创口之中喷出,弥漫,最后被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趴在旁边的小牛马一滴不剩的全都嘬进了油箱里。 好喝,爱喝,还要再喝! 小牛马闪烁车灯,无声催促:再来点! 于是,哀嚎如潮,再度响起! 然后,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等十分钟后,季觉依依不舍的从患者身旁站起来的时候,地上的鬼影已经被彻底掏成空壳,连哀嚎都没了力气,整个就像个被嘬空了的牛奶盒子一样,干瘪硬挺。 就连脸上的四只眼睛都被季觉预防老花眼而友情摘除。 连续献血七八次之后,周围那些残影也变得黯淡闪烁,宛如风中残烛。在小牛马饥肠辘辘的车灯扫视下,一个又一个不住的向后退,惊恐摆手。 没有了,没有了,真的一滴都没有了! 而抽光了鬼影几乎所有的灵魂,强行榨取出孽化污染和灵质之后,最终的成果从季觉的手上显现。 拇指大小的结晶。 经历了流体炼金术一次次纯化之后,明明是水银,却显现出宝石一般的半透明质感,通体猩红,流光溢彩。 他满意的点了点头,将它收进工具箱里,和昨天工坊里孽化畸变体的漆黑铁块摆在一起。 再攒攒的话,又可以做点好东西了出来了! “抢救很成功,病人已经转危为安了。” 他抬起手,擦了擦额头上的血和汗,摘下手套,向家属们通报喜讯:“现在,你们可以交钱了。” 死寂之中,他殷切的看向呆滞的鬼影们,笑容期盼: “请问是现金还是刷卡?” . 长街之上,一片死寂,车厢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起,所有人也都变得安静如鸡。 目瞪口呆的看着季觉狂笑着抽取着鬼影的血液,挖出一具又一具灵质凝结而成的器官,把一只足够所有人手忙脚乱的怪物,字面意义上的抠成了空壳。 然后回过头,开始殴打家属、勒索亲人。 逮住蛤蟆攥出尿来,除了命之外什么都要,除了一口活气儿之外,什么都不给留。 咕咚。 姬雪干涩的吞了口吐沫,迟疑的回过头来,看向楼封,难掩震惊: “你们余烬,都……” “只有他!” 楼封本能的疯狂摆手,反驳,“我是正常人!不对,我们工匠都是正常人!季觉除外!他能是人吗!” 必须切割,狠狠切割! 再不切割,他感觉以后工匠的名声都要被这狗东西拉近臭水沟里了,况且,这特么才好了多少天啊! 姬雪沉默许久,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狂笑着殴打鬼影的季觉,由衷的点头: “也对。” 副驾驶上,被迫目睹了全程的许观僵硬的回过头,表情抽搐,看着童山:“队长……我怀疑他是化邪教团……” 童山沉默着,欲言又止。 他其实非常想要点头,告诉他:我也怀疑,可是我没有证据。 可最终,只是拍了拍许观的肩膀,宽慰道:“往好处想,他比化邪教团邪门多了,是吧?” “……” 许观无话可说,默默的在记录册里把这一段删掉。 自寂静里,车门开启。 满地狼藉之中,神清气爽的季觉回到车里来,坐下,仰头吨吨吨喝掉了一大瓶子水之后,长出了一口气。 “呼!出了一身汗……” 他擦着脸,环顾四周,不解:“唔,大家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 “不,没……没什么……没有啊……” 一阵应激一般的辩解之后,姬柳咳嗽了一声,眼神游移:“大概是累了,都累了吧?” 顿时,响应如潮:“啊对对对!” “没错!” “我可太累了,头疼!” “赶快走吧,走吧!此地不宜久留!” 就这样,止步许久的车辆,再次启动。 碾过满地狼藉和路中间挣扎着爬不起来的鬼影,在一串令人心旷神怡的破裂声中远去。 如是行进。 自迷宫一般的阴暗世界中穿行。 许久,许久,前方终于亮起了光芒。 宛如壁垒一般的阴影从阴暗之中浮,探照灯向着此处照来。 高墙之上隐约可以看到人影奔走。 “终于到了。” 在所有人松了口气的声音里,姬柳踩下刹车,终于放松了些许。 前方,常驻探索队驻地。 有人抬起了枪。 第201章 昨日重现 第201章 昨日重现 高墙之上,那个满脸胡茬的魁梧人影毫不掩饰自己的恶意,手中武器遥遥瞄准着他们所在的车辆。 看起来像是普通的步枪,可枪口锁定的瞬间,却令季觉毛骨悚然。 这又是什么好东西?! 他眼睛一亮,克制不住好奇。 姬柳降下车窗,缓缓的将手伸出去,晃了晃,最后才露出面孔来,冲着探照灯照来的方向:“老田,是我,大柳!” “管你特么是谁呢!”络腮胡老田面无表情:“验证呢?麻溜点,不然老子子弹可不认你什么大刘小张……” 童山摘下手套,掌心朝着前方的驻地隐隐伸出,繁复的灵质回路自掌心之上显现,千丝万缕纠缠,最后同驻地之中延伸而出的灵质回路衔接一处。 三重秘钥验证完毕。 身份、灵魂和印记,确认无误。 “……还真是崖城的先遣队?” 枪口微微晃动了一下,老田磨蹭了一会儿之后,才从高墙里走出来,环绕着他们的车饶了几圈之后,才冲着身后挥了挥手,闸门开启。 驻地并不大,临时占据了一座体育馆的废墟,重修了工事之后,内部的空间也就约莫几个大型足球场的大小,到处都是帐篷或者钢丝网,亦或者灵质陷阱以及其他的防备。 短短两个月不到,常驻先遣队就扎根在泉城的腹心之中,修筑了一座半永久的防御工事出来。 营地里一片繁忙和喧嚣,人来人往。看到有支援到来,顿时热切的汇聚在了不远处,好奇的观望。 只不过状况看上去并不怎么好。 几乎人人带伤。 带路的老田脖子上也打着绷带,泛着刺鼻的消毒水和血腥味,眼睛满是血丝,不知多久没休息了,不满的发问: “好久之前发的信号,怎么现在才来?上面该不会是等着我们死了再来上坟吧?” “内外时间出现了误差,前哨站昨天才收到你们的消息。” 童山平静的接受了这一份漫长等待里所积攒的愤怨,并没有反唇相讥,只是问道:“楼指挥在么?” “楼指挥?!” 老田还没回答,低着头跟在后面装死的楼封忽然仿佛触电一样哆嗦了一下,震惊失声:“哪个楼指挥?” “哪个?” 童山回过头来,疑惑:“你不知道么?潮城安全局的指挥不就只有楼偃月一个么?还有其他?你加入的时候那么犹豫,我还以为你早就知道呢……” 我知道个鬼! 楼封的眼角一阵阵狂跳,面色青白变化,居然下意识的落后一步,企图将季觉护至胸前:“早知道我就不来了啊!” “你熟人?”季觉好奇。 实在是难以想象,有一天傲天傲地谁都不叼的楼大少,居然有一天会听到一个名字就跟耗子见了猫,一副早知道今天就穿尿不湿了的惊恐模样。 “不然呢!” 楼封没好气儿的怒视,他怀疑季觉这个狗东西是故意的。 实际上还真是! 楼又不是什么大姓,楼指挥、楼封,这特么分明就是一家。如今这么问,简直就好像指着装空调的师傅问他做什么工作一样…… 季觉只是想要多欣赏一会儿这么精彩的表情。 楼封狠瞪了他一眼之后,努力维持着平静,却难掩颤声:“姑……那个楼指挥在哪儿?” “昨晚和化邪教团的那帮小崽子干了一架,受了点伤,这会儿还在休息,要见面的话,晚饭的时候再说吧。” 老田问道:“带药了么?驻地里的早就用光了。” 童山指了指货箱里堆积如山的箱子:“都在这里,两次补给的量,不够的话,我们那一部分可以匀出来。” “我这里也有。” 此刻楼封闻言,原本忐忑的神情也变得紧张起来,慌不迭的翻出包来。看得出来,虽然怕得要死,但还是颇为担心。实在是有一种期末考了五十九分回到家看到家长咳嗽,赶快端茶倒水的孝顺之美。 看得季觉越发好奇。 在行进中,经过信号塔的时候,他的手就顺手往上面摸了一把。 只是立刻,老田就警觉的回过头来,察觉到隐约的灵质波动,死死的盯着他。遍布血丝的眼睛里满是不加掩饰的冷意: “你在做什么?” 季觉愣了一下,立马尴尬撒手:“不好意思,我没见过这种设备……” “常驻调查队基地不比其他地方,规矩多,管好自己的手!” 老田冷冷的看了一眼季觉,最后看向了童山,警告:“管好你的人!” “我会的。” 童山拍了拍季觉的肩膀:“常年高危环境作业,大家的神经都很紧绷,不要开玩笑。” “行了行了,都散了吧。” 老田挥手,示意围拢过来的人群散开,原本紧绷的氛围渐渐放缓,最后看了一眼他们之后才说道:“跟我来。” 只有季觉依旧尴尬的笑着,朝着那些冷漠的目光讨好点头。 小心翼翼的掩饰着紧张和颤抖的手指。 就像是任何一个受到惊吓的余烬工匠一样。 只有一颗心,悄无声息的,沉进了谷底里去,连个回音都听不见…… 只有数不清的脏话像是喷泉一样,快要溢出来。 一瞬间的触碰里,同样的信号塔里,居然传来了两套截然不同的系统回声。一套彻底沉寂,许久未曾运转,失去响应。 而另一层防护严密,绝不对未授权的访问开放——机械降神除外。 稍纵即逝的交流之中,季觉只翻到了最近的几条通讯记录。 你究竟在搞什么?他们一根毛都没有掉!费这么半天功夫,全用来吃屎了? 不可能,我亲自在他们的路线上撒了标记,起码有好几个凶级的残灵孽物过去了,姓吕的来了搞不好都要喝一壶! 你特么怎么不说姓陶的来了都死定了呢?省点力气回去跟祭长逼逼吧! 你有空在这里放屁,不如抓紧时间干活儿,我不好,你也好不了,明白么? 去你吗了个比,他们来了,让里面的人准备好,赶快点! 先拖延时间! …… 季觉屏住了呼吸,脚步错款一瞬。 整个驻地,就是个陷阱! 一个专门为后续增援所准备的坟墓! 可这张虚假的图卷,多久之后才能看到匕首? “山哥,车里的东西得小心点。”季觉看了一眼货车,提醒道:“仪器精密度要求很高,别搬坏了,上次闻姐可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搞得我差点住院。” 童山眉头一皱,不解其意,回头看了他一眼,可念动力察觉到他脉搏不正常的跳动频率之后,心头一动。 闻雯、医院、季觉、北山…… 他问:“是和上次一样的东西么?” “嗯,都是。”季觉断然点头,“易爆品,需要小心处理,泄漏的话就麻烦了。” “不早说?” 童山不快,吩咐:“小雪你和大柳去搭把手,别让阿悬一个人搬。” 两人颔首,转身走向卸货区,可先后之间,许观却悄无声息的靠前了一步,擦过季觉身边,紧跟在了童山的背后。 童山伸手,拍了拍老田的肩膀:“兄弟,要搬的东西有点多,能不能派几——” ——轰!!! 雷鸣霹雳,声震天穹。 毫无征兆的,老田甚至来不及反应,已经自念动力的瞬间爆发里,倒飞而出。 自极静至极动,甚至不足一瞬。 刹那间,他所在的整个区域都在念动力之下瞬间封锁,固化,然后排斥,加速到每秒十公里以上的恐怖急速。 抛出! 宛如出膛的炮弹那样。 在足以将任何脑浆子都在瞬间摇出沫一般的恐怖加速之下,他甚至来不及反应或者反抗,便掀起了风暴,贯穿了帐篷,撞碎了栏杆。整个人自半空中翻滚,在地上犁出了一条深邃的沟壑,撞碎了层层墙壁之后,横贯整个驻地之后,砸进了废墟之中。 地动山摇,风暴呼啸。 而在那之前,当念动力给出信号的同时,季觉已经瞬间弯腰,一个扫堂腿,绊倒了魂不守舍的楼封,一把将他压在地上,摔了一嘴泥。 “姓季的,你特么……” 楼封大怒着,就感觉到狂风和无数碎石从后脑勺上疾驰而过。 再然后,狂风消散,巨响停滞,就连砸在身上的碎石都好像失去了重量一般,脱离了大地的引力,随着无以计数的微尘一同,向上升起。 倘若季觉再晚一点的话,搞不好自己就被足以比拟手榴弹爆发的碎片风暴给掀翻吹飞了吧? 楼封,汗流浃背。 “开——” 所有人的正前方,童山的手中,收束缠绕的旗帜猛然显现,举起,贯进了地面之中,楔入铁石。 无穷力量以此为引,化为了肉眼可见的波澜,瞬间扩散向了四面八方,将整个驻地笼罩在其中。 偌大的驻地居然像是幻影一般,闪烁一瞬,刹那之间的观测结果,令童山的眼瞳不由得收缩——满目疮痍,一片猩红里,再无任何生者的气息。 就连一声轻叹的时间都没有留下。 他闭上眼睛,毫不犹豫、毫不保留的,火力全开! 旗杆之上,紧束纠缠的旗帜再瞬间解开,一片空白的旗帜之上,数之不尽的图案和徽记不断的变化闪现,重迭交错。 转瞬间,旗帜之上浮现出一个概括且抽象的正圆型徽记。 就好像是一颗燃烧不休的火红大星! 当无穷天文现象的事象记录自其中显现流转而出时,耀眼的辉光吞没了所有。 以太记录流出、填装,融合。 以这一份宛若天动的磅礴念动力为基础,令万象再现! 阴暗的天穹之上,宛如有血色泼墨,无形之笔行云流水的挥洒之下,有焚烧之星的轮廓,跃然而出! 猩红的焰光扩散,笼罩大半天穹。 无穷巨响霹雳之间,海量的念动力交错,虚无被赋予了实质,遥远的历史和过往再度迎来全新阐述。 笼罩了大半个夜空的庞大星辰,自念动力的交织之下,显现而成。 即便脱离了以太之道,投身天元,可童山依旧未曾辜负过家学和传承,甚至,自长辈的协助和支持之下,以自身为交点,将天元和以太重迭在了一处! 这便是童山以天元之道所再造完成的,昨日重现! 只是一瞬,无穷重压便已经从天而降,彻底覆盖了整个被幻象所笼罩的驻地,压制一切反抗,碾碎所有幻象! 崩裂之声不绝于耳。 伴随着幻象接连不断的消散,童山身后的阴影之中,一个模糊的轮廓悄无声息的出现。 近在咫尺! 谁都不知道他究竟是何时出现在如此接近的距离,究竟是如何绕过一层层念动力的探查和观测……当伪装剥落的瞬间,所显现的,便只有令一切灵魂和生命都为之颤栗的杀意和恶寒。 斥力如潮,可就在那个身影的随意挥洒之中,重压和潮水就在不足三寸的刀锋之下开辟一隙,游刃有余的向前。 即便是伪装被戳穿也无所谓。 星辰坠落诚然可怖,但尚且需要一刹那的时光。 可十步的距离,完全已经足够,绝杀! 银光,逆潮而上,轻灵翱翔,所过之处,一切念动力的阻碍和防御都仿佛梦幻泡影,尽数分崩离析。 童山身后,许观已经僵硬住了,根本无法做出反应。 自那阴冷银光的突进之中,灵魂已经被狂暴的杀意所震慑压制,迟滞的想要伸手,阻拦,但已经晚了。 诡异的身影越过了他,轻而易举的,向前。 刀锋突进! 再然后……被碾成了粉碎! 就好像一个不知道哪儿来的傻子忽然主动跳进了激烈运转的碎木机里。 轰! 金属化粉,骨肉成泥。 毫无征兆的轩然大波之中,只有一个仿佛破布娃娃一样的身影,尖叫着倒飞而出,大半截身体已经被宛如星辰坠落的恐怖重压碾碎、撕裂,蒸发! 残缺的身体连续化为阴影,接连不断的翻滚,后退,破碎的面孔之上难以掩饰茫然和惊骇。 对此,终于回过头来的童山只是漠然一瞥,点评: “小丑。” 星辰陨落之相,本就是依托于念动力的操作·虚空赋型而重现的昨日之影。 何须多余的坠落? 早在它显现的瞬间,一切破坏,便都已经完成。 此时此刻,汝等丑类,早已经身居毁灭阴影之中! 那一瞬间,贯入地面的旗帜缓缓拔起,挥洒,自童山的手中,旗杆顶端如锋的杠首垂落,轻轻的,敲在了地上。 啪。 轻微的破裂声音响起。 细细一线裂痕自敲打的地方浮现,向前蔓延,转瞬间爬出了数百米,无穷分裂,笼罩所有。再然后,是宛如连锁一般的毁灭轰鸣。 地裂,天崩! 第202章 上科技! 第202章 上科技! 恰如无形之鞭叩击大地。 锋锐杠首的落地之处,千万道裂隙陡然蔓延,扩散,无形之力自那瞬间的触碰之中,便已经灌入大地之中,宛如洪流海潮一般肆虐。 天穹之上,猩红的燃烧大星笼罩之下,一道又一道诡异的裂痕浮现,宛如现实都已经不堪重负,无法承受这记录重演之中所酝酿的力量。 天灾之力汇聚于一击之中,令九地之下深藏的庞然大物剧烈的震颤着,嘶鸣哀嚎。 海量的恶臭鲜血从地缝之中喷出,还有破碎的血肉。 气息奄奄。 泥土涌动,好像有什么软体动物在惊恐蠕动着,试图逃窜,可终究无法压抑体内扩散的力量,才堪堪爬出地表,就炸成了一团血雾。 伴随着怪物的死去,足以覆盖现实的幻象再也难以为继,那些繁忙的景象就在所有人的眼前迅速分崩离析。 守卫森严的高墙和壁垒消失无踪。 只剩下残垣断壁和滚滚升起的浓烟,乃至,一片片早已经渗入泥土之中的猩红和无数焦痕。 常驻调查团的驻地,只剩下一片废墟。 无数纵横交错的半透明结晶还残留在原地,仿佛崩裂的武器残片,一直到现在都未曾消散,令楼封的脸色惨白,失声呢喃: “那是姑姑的灵质塑形……” 即便是失去控制许久,依旧维持着轮廓和恐怖的锋锐程度,自风中吹起的碎块落在裂口之上,居然也都被干脆利落的斩成了两截。 灵质之中的凶意和震怒凝结成型,到现在都没有消散的征兆。 比起这个来,季觉更关注的,是正前方那在地裂瞬间就已经彻底崩溃的庞大场地……那就是‘老田’想要将他们带进去的地方。 无数符文和灵质回路自地上蔓延,升起,勾勒出隐隐的轮廓,自四周祭物和诸多陈列之下,形成了繁复而庞大的锁。 一座秘仪囚笼。 而现在,囚笼已经自外部的碾压之下崩溃垮塌,迅速的消散。 看的季觉眼皮子一阵狂跳,一部分是后怕,一部分是……痛心。 好多素材啊,好特么多的素材,而且都是非常通用和奢侈的昂贵材料,如果来得及抢救的话,季觉搞不好现在已经扑上去了。 可惜的是,已经完全没有那样的机会了。 就在童山瞬间掀桌的瞬间,废墟之中、四面八方乃至季觉他们脚下,便是升起了一道道火光,无以计数的钢铁碎片乃至远方飞来的子弹…… 简直就像是将一整个火药库都铺在了他们的脚下。 早就准备好了一言不合或者说捕获失败就直接将他们送上天。 只不过,此刻在童山的念力压制之下,所有的焚烧和爆炸在萌芽的瞬间,就被彻底的封锁、压制亦或者排除。 只能听见一阵阵闷响或者一缕缕有气无力升起的白烟乃至微弱的火光。 童山所掌握的诸多显像之中,焚星之相的攻击或者防御都称不上最强,但却是他使用最为娴熟同时最没有死角的技巧。 不仅具备着最夸张的常态加持,同时,也具备着最强的控制效果。 自那超出想象的引力变化之下,领域之内的一切袭击尽数被压制排斥弹出。 “给我,滚出来!” 旗帜挥洒之中,杠首再度敲向了眼前的虚空之中,再度掀起风暴,吹飞所有掩饰和伪装,而童山的视线,则看向了远方的废墟。 ‘老田’被弹出的方向。 “嘿,不愧是海州涯角,巍巍之山……” 一丝嗤笑中,隐约的人影从那废墟的掩埋之中缓缓的撑起身体,并不在乎自己灰头土脸的样子,破碎的肢体迅速弥合修复。 幻象消散之后,显现出了另一张截然不同的面孔,密布刺青,邪意与狰狞几乎满溢而出。 毫不吝啬的向着这果断的进攻和反击,献上掌声。 通常来说,就算察觉到任何不对和异常,都应该从试探开始,可唯独他没想到,童山居然会毫不犹豫的动手,真就一丁点投鼠忌器的心态都没有! “真就一点不在乎会误伤同伴或者损伤驻地么?”他嘲弄咧嘴,“队友们要是知道了,可不知道该有多难过呢。” “误伤就治好,毁坏就修补,损失就赔偿,自己人的话,什么都好说,不是自己人的话,自然不必废话。” 童山漠然瞥了过去,世家壕气尽显无疑,轻蔑点评:“汝等丑类里,倒是有几个拔尖儿的……比之前死在我手里的那俩硬了不少,可惜,也不多。” 男人的表情毫无变化,周身血焰升腾,毫不掩饰狂暴的气息,身躯也寸寸拔高,漆黑之甲胄寸寸蔓延,笼罩面孔。 大群之神髓,狂屠之污染自灵魂中升腾,空气中回荡着刺耳的哀嚎和嘶吼,宛如幻听。 染血之剑从他的血肉之中一寸寸的长出,仿佛不知多少刀剑碎片拼凑而成,倒刺凌厉狰狞,护手之上的骷髅张口,无声嘶鸣里,他的气魄更进一步的拔升! 重生位阶的大群! 那一把剑…… 季觉眯起眼睛,试图想要分辨细节——重生位阶的天选在褪去凡躯之后,往往会有诸多异变,骨骼或者血肉的变化都只不过是外相,究其本质,已经不再和凡物相同。正如同曾经的劳伦斯,恢复速度之快,甚至能硬吃密涅瓦的正面猛攻。 此刻对方所拔出的那把剑,恐怕就是重生之后所成就的异化,不知道还饱含着什么诡异的效果和力量。 只看那仿佛热刀切蜡一般随意挥洒便能切开念力排斥的效果,就知道绝对棘手。 更何况,在驻地的另一侧,那个在焚星显像的正面轰击之下飞出的身影,也再度爬起,依旧一片模糊、浑身漆黑,仿佛阴影所铸就,失去的身躯和血肉也已经恢复完整。 季觉心头愈沉。 又一个重生…… 而且还是和天元针锋相对的白鹿! 季觉心头越发沉重。 自己这狗屎运道就真特么有问题,原本只是大哥带队打个金团,怎么特么的就连常驻调查团都被偷了,还刷出这么两个鬼东西来? 化邪教团究竟在搞什么鬼? 这是喝了多少啊,一口菜都不吃,敢玩这么大?! “血祝闫崇,影手凌知?” 童山冷笑:“我还以为是谁呢,两条不敢在联邦抛头露面的野狗,加入化邪教团之后,脊梁骨倒是硬了不少啊。” 那一片渐渐扩散失去人形的阴影之中,传来冷漠的声音:“来之前有人跟我说,这一代的原石榜第十二位,这个排名,对你来说低了——可惜,我不信。” “我也这么觉得。” 闫崇咧嘴。 毫无征兆的,血色风暴拔地而起! 那是凌驾于季觉所见的所有大群天选者之上不知道多少倍的,风卷残云! 不同于其他道路的复杂和诡异,大群之道的赐福从来都朴实刚健到令人发指,加攻加防加血加输出…… 没有多少机制,全特么都是数值! 此刻,当膨胀到重生位阶的数值显现在季觉眼前时,他只感觉仿佛触目所见的一切都被那猩红的风暴笼罩其中。 只是突进,便掀起了令常人难以站稳的狂潮! 另一侧,凌知的身影已经彻底消失无踪,化为一片游走不定难以琢磨的黑暗,向着童山漫卷而去。 两个在重生位阶浸淫多年,在联邦通缉上位列前茅的孽化天选者,同时向着童山发起猛攻! 偏偏其他人好像也没闲着…… 就在动荡的驻地废墟周围,一个又一个的身影自潜伏和隐藏之中显现,合围! 天穹之上交手的剧震和狂风之中,至少二十几个孽化天选者已经从四方袭来! “还真是吃定我们了啊。” 暂代副队职位的姬柳苦笑了一声,从车里拔出了两把比自己个头还高的武器来,一者如钺,一者如戟。 “准备撤退,我来断后。” 他吩咐道:“阿悬,小雪,保护好许观和工匠。” 不用他说,早在闫崇出现的瞬间,季觉已经将蒋悬护在了胸前,此刻他一手拽着魂不守舍的楼封,小心翼翼的说道:“悬哥,你可要保护好我啊!” “我……尽力吧。” 蒋悬苦笑了一声,浑身化为了银色,金铁之质和能力转化,挥手之中,便有铁壁拔地而起,为身后的队友挡住了远方呼啸而来的子弹。 而另一只手则从地上拔出了一把临时转化的巨大铁锤,挡在了最前方。 深呼吸。 依旧不由得,头皮发麻…… 正面硬抗倒是没问题,可还要在混乱之中保护没有战斗力的队友……这特么是尽力能搞定的事情吗? “没事儿,化邪教团这个版本太强势了,确实是个问题。”季觉探头,望着袭来的敌人:“我可以帮你削一下。” 削? 怎么削? 这又不是什么购物软件,你分享个连接还能砍一刀…… 蒋悬摇头,正想要谢过他的好意,可却看到,那一辆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遛到驻地废墟外面的古怪装甲越野车,还有,震荡中缓缓开启的后车斗。 乃至,从机枪旁边,缓缓升起的另一个怪模怪样的东西,遍布着焊疤和加工痕迹,甚至偷懒没有喷漆…… 如同十几个一米余长的粗大的钢筒粗暴的焊接在了同一处。 看上去就好像是一台…… 蒋悬下意识的想要揉眼,怀疑自己的理智和眼睛:不是,等等,你哪儿特么来的火箭集束发射器?! 是我疯了吗? 还是你…… “别怕。” 季觉拍着他的肩膀,在他耳边低声说,“我有科技!” 现在,科技来咯! 在一道道刺耳的破空尖啸声里,宛如连珠的火光迸发,自发射器中飞出,腾空而起。 感知之中,发射器在丧心病狂的大笑: 我特么射爆!!!! 环宇重工旗下军工经典产品,陆吾式70毫米火箭集束发射器。 有效射程为八00米,最大载弹量十四发,电控发射,火箭弹头内除了标准装药还附加了一些来自工匠的神秘小惊喜…… 即便一次齐射就能给庞大奢靡的总督府来一次干脆利落的装修,但由于年代久远,且缺乏火控和制导功能,因此,在军部的数据库内,评级只有。 但是,没有关系! 没有火控,有机械降神,没有制导,我特么还有机械降神! 没有机床,我有非攻,没有精度,我有妙手天成! 材料不够就用批发的钢管走一遍炼金术强化凑合,燃素炸药不够的话,那就走莱拉的路子采购原料自行装配。 忽略掉自己的手工费用之后,整体成本只要四万两千九百元,这还是因为燃素炸药的原材料管制和走私价格上涨…… 不然的话,季觉能把价格打到两万出头! 堪称物美价廉。 现在,廉价的火焰已经批发升空,自狂风和剧震之中,骤然散开,化为漫天乱窜的礼花,一道道焰尾和浓烟轨迹彼此交错,瞬间勾勒出了繁复的轨迹。 甚至还有一枚火箭特地拐着弯绕了一大圈从季觉头顶飞过,留下了一连串欢呼和呐喊:呜呼起飞! 再然后,满天燃烧的火焰,瞄准了大地,从天而降! 科技来咯! “我叼——” 冲在最前面的白鹿一个急刹,震惊抬头,可眼瞳却已经被迅速放大的漆黑倒影和火焰所照亮,最后的瞬间,只来得及下意识的呢喃着后半句,却不知究竟应该对谁: “——亻尔女马!” 轰!!! 焰光拔地而起,掺杂了无数碎片的风暴扩散四方。 滚滚浓烟,直接喷在准备冲上来断后的姬柳脸上,熏得他一个踉跄,迟滞回头看向身后:什么鬼?这啥玩意儿? 等等,这是打算连自己一起干掉么?! 你小子终于不装了是吧! “意外,意外啊大柳哥!”季觉挥手,提醒:“小心,小心身后啊!” 什么意外?什么小心? 姬柳迷茫的分辨口型,下意识的回头,然后就看到后续一连串宛如暴雨一般的坠落的火箭弹。在大群天选者无比优异的动态视力里,甚至能清晰的分辨出,火箭弹身上那急就章用黄漆刷上去的……辐射警告?! 姓季的你特么…… 姬柳直接激活了风卷残云的赐福,拔腿就跑! 天穹之上,怒吼声传来。 闫崇震怒回眸。 凌知一个跑单帮的不在乎,可下面这帮家伙可是自己的下属,是他在化邪教团里把持话语权的本钱! 此刻猝然之间,察觉到火箭弹升空,手中碎剑顿时调转方向,隔空斩向发射架。 可猩红的剑芒在半空中却仿佛迷路了一样,一个猝不及防的转向,偏了三分,就擦着小牛马的边儿飞向黑暗的泉城之中,被黑暗吞没,消失不见。 “看哪儿呢?” 凌厉的声音从耳边传来,闫崇的眼瞳瞬间收缩,猛然回头,却看到童山已经近在咫尺,如锋杠首裹挟着千百倍以上的重力,向着他当头砸下! 震怒之下,闫崇双眼遍布血丝,瞬间猩红,硬碰硬的同旗帜撞在了一处。 下属和走狗哪里都有,世界上从来不缺追随力量铤而走险的家伙。 他妈的杀了你,要多少都有! 天穹之上,有形之暗和血火舞动不休,旗帜挥洒,搅动重力海潮,轰鸣不绝于耳,烈光迸射,风暴杂乱的宣泄而出。 而就在大地之上,致命的烈焰如礼花,瞬间腾空而起。 听不见哀嚎,只有此起彼伏的巨响升腾。 受限于燃素炸药制备复杂,发射的火箭弹里只有一半是正常的装药,剩下的一半全部都是季觉充分的发挥了工匠的底线和操守,精心准备的赠礼。 火海如潮扩散弥漫,精心调配过的铝热剂、高浓度燃素汽油和白磷种种反应物如暴雨一样喷薄,凄厉的惨叫被轰鸣所吞没,只有一具具焦尸狼狈的挣扎着,竭尽全力,最终倒在火焰之中,消失不见。 在天空之中的冲击和火箭的荼毒之下,废墟已经在波澜之中被彻底夷为平地。 一片焦土。 一轮齐射过后,就像是筛子一般,超过半数的对手要么是因为防御薄弱,要么是因为反应速度不足,横尸就地,要么就是单纯的因为……太弱了! 超过十一个感召期的天选者,尽数葬身火海。 此刻躲过致命冲击的人里也有诸多灰头土脸,神情灰败,仿佛一窝蜂一般散开,再不敢如同刚刚那样扎堆冲锋,更没有刚刚那一网打尽的气势。 被对手差点一网打尽之后,便再难掩心中的惊疑和忌惮。 究竟怎么回事儿?不是说干的是安全局的支援队么? 这哪里是安全局?这特么捅了军部的窝了! 哪儿来这么多制导火箭?! 不是说精密电子元件在孽化环境里根本无法运行么?! 可他们分明看到这么多火箭扭来扭去、摇头摆尾的飞过来,不但轨道骚的要死,命中率还高特么的离谱! 两个重生,九个蜕变,十几个感召,还带了一条亡级的幻惑之蜥,谁都以为拿捏个支援队跟玩一样,结果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快玩完了。 还没正面交锋呢,人就死了一大半了! 这打个屁啊! 此刻抬眼看天上的化邪教团成员心头一沉。 教团内规矩森严,这时候没人敢说‘二打一都打不过,会不会玩?’,想象一下损失如此惨重还任务失败的后果,所有人都忍不住狂吞口水,心中拔凉。 就算能活的话恐怕也生不如死,搞不好就要被送去给那老鬼做材料了! 我特么跟你们拼了! “我身化邪!” 急红了眼的涡系呐喊着口号,身躯迅速膨胀,无数鳞片生长而出,化为了高达四五米的如蜥巨兽,悍然冲向了蒋悬,眼睛死死的盯着他……身后的那两个余烬! 狗急跳墙! 不管是什么,先捏俩软柿子,混个人头再说! 在他身后,一个个教徒的速度比他只快不慢,顺着他开辟的道路冲过火海就红着眼睛冲上来,想要先抢人头。 瞬间,蒋悬发现自己居然变成了所有人的目标。 得亏化为钢铁的面孔看不出脸色和表情来,否则指不定会有多难看。 正在他准备大吼一声和这帮家伙拼了的时候,却感觉,身后有人戳了戳自己的腰眼。 “悬哥,用这个……” 季觉抬起手,扛起刚刚从小牛马车上拆下来的重机枪递上,娴熟的从脚边堆积成一座小山的子弹箱里抽出一条弹链,瞬间上好。 “这个劲儿大!” 短暂的死寂中,蒋悬低头,看了看手里已经开始转动的重机枪,又抬起头,看向了一个个还没反应过来的对手……们,乃至冲在最前面的那条巨蜥脸上的惊恐神情。 它四脚跺地,划出一道道深邃的沟壑,试图想要刹车,可惜一切都已经来不及。 “唔……” 那一瞬间,金属化的面孔之上,露出了从未曾有过的爽朗笑容。 蒋悬,扣动扳机。 第203章 胜负 第203章 胜负 月黑风高,万里有云。 焰光熊熊,仿佛节庆的篝火。空气中飘散着白磷和灰烬的芬芳,恰如花朵开放。 值此良辰美景佳节,蒋悬忽然有一种过年了一般的轻松美妙。 明明足够自己一不小心就死个十多次的大量对手近在咫尺,可心情却美妙的仿佛起飞,身体轻盈的不可思议。 宛如某个游戏里,一个有着爽朗笑容的大男孩低头看牌:唔,古锭刀、酒、铁索连环,还有一张杀…… 于是,再忍不住,引颈高歌。 “——来劲儿咧!!!” 蒋悬咧嘴,再忍不住仰天狂笑,手中加速旋转的重型机枪,在瞬间迸射出了足以贯穿整个废墟战场的恐怖烈光。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水银如洪流奔涌,以每分钟一千三百发的射速从瞬间高热的回旋枪膛之中飞出,星星点点汇聚成线,而那一条迅速蒸发消散的银光之线则在挥洒之中拓展成行云流水的面。 银光如镰,呼啸而出。 惨烈的嘶鸣声从蜥化的天选者口中发出,厚重到足以抵御霰弹枪抵近射击的鳞片在银光的冲击之下,甚至不足一秒钟就破裂变形,再然后,大量血肉横飞,随着血花一同,升上天空。 粗大如巨树的手臂就好像被塞进看不见的绞肉机,瞬间白骨裸露,可就连白骨都在鞭挞和冲击之下爆裂成茬。 吃痛之下,涡系天选者纵声嘶鸣,张口,吐出了烈焰,但紧接着,蒋悬左脚踏前践踏,便有铁壁拔地而起,挡在肆虐的焰流前方,开辟火潮。 可更要命的是,正中间居然还留出了射孔! 正对着那一张喷吐焰流的大嘴,银光洪流,瞬间贯入,令焰流剧烈的颤动着,浮现出大量血腥。 短短的几秒钟,在疯狂的火力攒射之下,巨蜥的喷吐就彻底哑火,不哑火也没用了。整个大嘴包括下巴乃至上半身都已经被机枪扫射成了烂泥,倘若不是涡系引以为傲的生命力,恐怕直接就被腰斩了。 在那狂暴的火力挥洒之下,不止是对手在震惊的同时抱头鼠窜,就连队友都不由得弯下腰来,生怕蒋悬一个手抖把自己原地超生。 当好不容易刹住车的蜥蜴再顾不上人头想要跑路的时候,却发现脚下仿佛落地生根。 不知道什么时候,一滩蠕动的水银就从泥土之中弥漫升起,然后缠绕在他的四肢之上,迅速浮现出水晶一般的诡异光芒。 硬化·金铁之质! 原本用以防御的赐福,此刻在水银的流转之下,化为了足以令对手彻底绝望的枷锁。任由它疯狂挣扎,甚至不惜扯断肢体,依旧无法摆脱。 变幻不定的水银仿佛牛皮糖一样死死的粘在他的身上,甚至钻进他的血肉之中,缠绕在骨骼之上,然后又延伸出千丝万缕,没入大地,缠绕在四周。 短短的几秒钟时间,异化的巨蜥大半截身体都被水银笼罩在内,就像是被琥珀黏住了一半的昆虫一样,无力挣脱。 “救我!救我啊!!!”他惊恐的昂起头,试图呼唤,结果却看到自己的队友跑的一个比一个更快。 天穹之上浩荡的血风和暗影不断的和焚星之相碰撞,甚至没有低头看他一眼。 而到最后,就连天上的烈光,都被阴影所笼罩。 自短暂的死寂里,巨蜥僵硬的回过头,就看到了,站在自己面前咧着嘴,无声狂笑的钢铁巨人。 手中烧红的机枪抬起,自焰光的映照中,在巨蜥面孔上投出了厚重的阴影。 那一张异化的面孔不由自主的抽搐,残缺的独眼浮现泪光:“可……可以……投……” 蒋悬只是微笑着,抬起了一根手指。 摆了摆。 嘘,别说话—— 那一瞬间,不顾巨蜥的疯狂挣扎,烧红的枪管粗暴的捅进了他的大嘴里,再度开始了旋转,自无法克制的狂笑声里。 ——用心去感受! 再然后,最后的惨烈嘶鸣里,沉闷的枪声随着血色的喷薄,渐渐嘹亮,从无数支离破碎的烂肉之间,狂暴的火力再度宣泄而出。 风暴再启。 而现在,蒋悬感觉自己就是风暴的化身! 他就是死亡,他就是毁灭,他就是他妈的火力之神! 想特么去哪儿就特么去哪儿! 就在不由自主的狂笑声里,他抡起了重机枪,在废墟之中狂奔,就像是狗撵兔子一样,如此自由。 凭借着自身转化之后的超高质量和臂力,完美的抵御了那恐怖的后坐力,自巨响轰鸣之中挥洒着腰间激射而出的洪流。 一条又一条的弹链无脑的塞进枪膛,甚至已经不用季觉再帮忙更换。 无师自通! 从未有过如此酣畅淋漓的感受,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清晰的感受到了射爆带给自己的快乐! 或者说,金钱的快乐。 这一挺重机枪是从莱拉那里毛来的零件重新拼凑而成,从而避过了几十倍以上的溢价,但哪怕算上溢价,从售价上来说,也比不上一箱子弹来的贵。 在没有非攻、妙手天成和流体炼金术的三件套批量化处理水银赋予增强特性的前提之下,提升了破甲和破坏力的炼金子弹单颗的售价就在四千块,前提是必须走大量批发才能拿到折扣。 一条弹链二百五十发子弹,正好一百万。 从工时上来说,足够任何一个学徒在工坊里007连轴转两个月的时间,完事儿后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任何子弹形状的东西……至于工匠,但凡是个工匠都不会把自己的时间浪费在这种大量重复性的工作上。 即便财大气粗如军部,在面对破坏力不足的问题时,也只会粗暴的增加当量,绝对不会考虑给填线宝宝们装配如此奢侈的装备。 一分钟一百万?开什么帝国玩笑,有这钱为什么不多添三毛两块的,搞一发巡航导弹来,直接把对面炸上天?再不济,也可以买几个水杯顺带运一批本地羊送到中土基地给大家加餐嘛! 但那些和蒋悬完全没有关系。 军部考虑的事情就多了,工匠考虑的事情也不少,但作为使用者,只要举起机枪来把眼前所有还他妈能动的玩意儿统统射爆就好! 娴熟上手之后,踩在破碎巨蜥尸骨上的蒋悬已经居高临下的将自己将火力撒遍了整个战场,依靠着荒墟离谱的坦度,无视了所有远处袭来的子弹和攻击,肆意挥洒火力和轰鸣。 屠杀! 杀杀杀杀杀杀杀! 只可惜,美好的时光特别快。 就好像,只是短短的一会儿,那悦耳的延绵巨响便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阵空洞的咔咔声。 蒋悬摸向身后,可却什么都没摸到,空空荡荡。 笑容僵硬在了脸上。 子弹?子弹呢?没子弹了! 当他终于回头看去,才看到,脚下全都是空空荡荡的箱子,一条条崩裂的弹链碎片……乃至铁壁之下蹲着龟缩的楼封。 如梦似幻的美好时光结束了,子弹已经全部打空了。 他端着烧红了的机枪,遗憾一叹,心头阵阵失落——习惯了如此充实的感受之后,便再也回不到从前。 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开始估算着自己的账户余额,已经开始琢磨着将来怎么走账报销了,也不知道季觉那小子能不能开发票…… 可紧接着,他便不由得,汗毛倒竖,瞪眼再度看向身后,才发现哪里有问题。 怎么特么的就只有楼封这小子一个人?! “季觉呢?!” 他惊恐发问。 楼封生无可恋的叹了口气,指向了前面…… 就在废墟之中,正奋力鏖战抓紧机会收割残血的姬柳和姬雪两兄妹之后,那个趴在地上匍匐向前、狗狗祟祟的左顾右盼的人影。 抓住机会,伸出自己罪恶的小手儿来,摸向了一具具还热乎着的尸首。 左手解离术发动,抓住矩阵,一把粉碎,暴风吸入所有的上善精粹。涡、镜、升变、大群、荒墟、白鹿、白鹿……怎么又一个白鹿?你们化邪教团偏科不要太严重嗷! 诸多杂乱的感悟交错着从心头浮现,此起彼伏,连带着诸多孽变污染,可污染还没有来得及扩散,就已经被大怒的非攻直接驱除。 而同时,他的右手则娴熟的抽取散逸的灵质,以固体炼金术融入水银之中封存、搜刮炼金造物和身上所有带着赐福气息的物品。 妙手天成的加持之下,小心翼翼的动作愣是挥出了不知道多少残影,效率惊人。 趁热,必须得趁热啊! 季觉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敏锐的寻找着任何一个刚刚开始凉的尸体。 近一点的直接冲上去扒光,远一点的就用水银触手拽过来然后再扒光。 明明是兵荒马乱无比混乱的战场,却洋溢着一种喜气洋洋的氛围。 过年啦,过年啦! 光是这短短一会儿,季觉就靠着解离扒拉出来的矩阵,愣是把腕表上的三阶进度条填满了百分之二十,再努力一会儿,搞不好直接就满了。 可兴奋的同时,又忍不住痛心。 眼睁睁的看着这么多素材在自己眼前烟消云散,缺乏稳定环境,根本保存不下来。这要是有球哥在的话,搞不好一波直接起飞了,说不定重生位阶之前都不缺练手的材料了。 就在他又痛又快乐的时候,友军却眼前一黑一黑又一黑。 在亡命围攻之中左支右拙的姬柳踉跄后退,回头看向还蹲在地上疯狂搜刮的季觉时,就忍不住头秃。 “你特么倒是往后挪点啊,别作了!” 就在季觉抬头的瞬间,不远处,他视线的死角中,一具原本已经烧成焦炭、支离破碎的尸体却骤然暴起,生息重现,眼眸之中戾光显现,向着他飞扑而来! 不知已经在原地潜伏了多久,忍受着焚烧的痛苦,一动不动。 此刻暴起,势若风雷! 俗话说,擒贼先擒王,可童山一打二都不落下风,小卡拉米擒是肯定擒不住了,但只要能抓个工匠,一切都还有机会,再不济,也可以以此为威胁,换条生路…… 只可惜,他才从地上弹起来,便像是菜市场里拍在案板上的鱼一样,扑腾一瞬,便又趴在了地上,再无声息。 战神起飞,战神暴毙。 一气呵成。 从一具假装的尸体变成了真正的尸体。 只有此刻趴在地上裸露出来的后背上,多出了一个惨烈的贯穿大洞。 鲜血混合着内脏碎片缓缓流出。 血色的侵染之中,勾勒出一只凭空浮现的灵质之手。在贯穿残躯之后,解离术之下,一把捏碎了矩阵,抽尽了残存的上善精粹,再度消散无踪。 在那沾满泥泞和血污的扭曲面孔上,一双眼睛瞪大了,至死迷茫。 根本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自己究竟是怎么暴露的? 只有季觉终于松了口气,汗流浃背的同时,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 在头发的间隙中,固定在那里的微型红外摄像头依旧在忠实的进行自己的工作,连带着后背和胸前的诸多摄像头一起,将周围环境三百六十度毫无死角的纳入观测。 傻了吧?爷会插眼! 叶教授有句话说得好,进时墟、探裂界、摸古墓的时候,就算是后脑勺上也要长一只眼睛才行。 季觉不是涡系,也没有相关的赐福,肉眼自然是长不出来。 但没关系,这年头好像什么都贵,唯独摄像头是一年比一年不值钱,买无人机时送的配件他都没用完呢。 只是,在匆忙搜刮这一具尸体的时候,他的动作忽然停顿一瞬。 笑意消失无踪,只剩下一片阴沉。 “这可就糟糕了啊……” 他抬起头,看向天空。 此刻天穹之上,猩红和阴暗弥漫不断的变化,激震雷鸣和风暴不断的扩散开来,自重生位阶的高速攻防之下,就算是季觉调动超然视界的赐福造物,也难以分辨具体情况。 可毫无疑问,在那风暴的中心,就是童山! 念力如潮,汹涌奔流。 正面硬撼着闫崇和凌知两个同阶的围攻,以一对二,居然不落下风。不,非但不落下风,甚至好像还反过来把他们压着打?! 这特么还是万御么?! 季觉的表情一阵阵抽搐,叹为观止:难道这就是高玩? 念动力,最常见的能力类型之一,同样被誉为最泛用的能力,进攻、防御、位移、控制一样不缺,同样,就意味着,很有可能样样稀松。 万御,天元一系最常见的矩阵,因其泛用性和兼容性,广受诸多天元一系的天选者喜爱,没有短板,就意味着……很可能也没有什么长处。 毕竟要知道,就算是相同的念动力,也有诸多不同的操作习惯,因此延伸出矢量干涉,支点操作、精神延伸和力场控制诸多分类。 而在御使对象的偏向上,也分为铁石、液体之类的有形、气体和能量之类的无形、更不要提有些人擅长操作巨物,泰山压顶,有些人喜欢驾驭粉尘和雨露、细微无声…… 而以上这些分类和派别,按照童山的说法——他全部都,略懂一些! 从精细化操作再到大范围压制,从有形之物的掌控再到无形之物的驾驭,更不要说诸多操控方式,他全部都掌握且精通,自念动力的运用之上,没有任何死角! 并非特化型的珍贵矩阵无从寻觅,而是只有万御这一没有丝毫偏向全范围适应的矩阵,才是最适合他的道路! 此刻,焚星现象之下,漫天焰光自混乱的重力流中回旋,化为风眼,将童山拱卫其中。娴熟的借力打力,偏转了阴影之中跳跃显现的锋刃。 毫发无伤! 闫崇的脸色愈发阴沉,手中碎剑饥渴啸叫,可居然连童山一片衣角都没有碰到。 这个家伙,从一开始就打定了主意,要和他们拖延…… “这是怎么了,两位?骑虎难下了?” 招展的焚星之旗挥洒,童山轻描淡写的声音传来:“我建议你们再快点,不然的话,走狗可都要被杀光咯。” “他妈的,小杂种……” 闫崇猩红的眼瞳里,燃烧着字面意义上的火焰,整个人就像是一具包裹在血火之中异化怪物,一只只眼睛自额前和脸颊愤怒睁开。 骤然张口,咆哮。 可是却无声。 只有隐约的猩红涟漪之中,无以计数的破裂声传来,在地上,那些死去的尸体飞速的朽坏风化、灵质消散无踪。 而他手中的碎剑剑脊上则凭空增长,汲取着下属的死亡和绝望,自催化之下,形成了一柄长达数十米的诡异巨剑。 剑刃之前,漫天风暴戛然而止,一切念力狂澜尽数分崩离析。 血火同存的赐福无限制的焚烧残灵化为自身的力量,克敌机先的观测之下,一切童山躲闪的方向和轨道都被彻底封锁,再然后,一缕血光突破所有的阻挡,突进而来! 短短的刹那间,从开战隐藏到现在的底牌掀开。不知道多少赐福之间联动,构成了绝对不允许双方回避和躲闪的上位效果誓血之争! 双方一切躲闪退让的余地都被尽数抹除,就连空间好像都被彻底歪曲,前后上下一切方向,不论童山向何处躲闪,最终都只会拉近和闫崇之间的距离! 躲无可躲,避无可避。 童山面沉如水,旗帜顶端的如锋杠首贯出,如枪,裹挟着火山爆发一样的狂暴念力,同碎剑硬碰硬的撞在了一处。 刺耳的破碎声自天穹之上响起,扩散。 自这近在咫尺的角力之中,闫崇的狞笑越发狂暴,根本不在乎自己被念力狂潮瞬间千刀万剐、白骨裸露。 这一击的对象,根本就不是童山。 而是他手里那一柄自正中断裂的旗帜! 瞬间,焚星之旗寸寸碎裂化为漫天丝帛,而伴随着旗帜的断裂,笼罩整个战场的焚星之相悄无声息的崩塌。 如同砂子堆积成的堡垒,溃散无踪。 而失去了重力洪流的压制和偏转之后,童山身后,冰冷的阴影中,一个模糊的人影悄然凝聚,逼近,近在咫尺。 抓紧了闫崇所创造的关键时机。 阴影流转的破灭之锋刺出—— 胜负已定! 那一瞬间,地面上目睹这一切的季觉终于松了口气。 赢了。 第204章 一页 第204章 一页 有时候,最了解你自己的那个人,未必是你自己,你老婆,甚至未必是你的仇人。 但很有可能,是你的工匠。 能力、矩阵、赐福、偏好、风格、习惯乃至弱点。 这一切对于天选者来说都应该是说梦话都绝对不能讲出去的机密,对于工匠而言,都是透明的。 就好像一个中年人坐在老大夫的桌子前面鼓起勇气伸出手给人家把脉,人家嘴角微微勾起一丝弧度,看向你的时候,你就应该跟人家有点默契了。 别让不好听的话说出来,给开什么方子就乖乖吃吧! 不然呢?还要抱着软件搜索结果跟人据理力争么?这里有一个红色的假鼻子,猜猜是谁掉的? 童画的妖魔化描述和闻姐之前的诸多描述和介绍,都只不过能勾勒出一个轮廓,充其量是贴上几个标签,便于了解。 季觉真正了解童山,是从他手里接过那一把旗的时候。 都不用季觉问,机械降神走一遍,就足够他对童山的一切能力的细节深入掌握。 包括此时此刻自穹空之上消散的焚星之相…… 不会吧?不会吧? 那俩傻缺……该不会以为焚星之相是需要旗子支撑才能放出来的吧?! 笑死! 维护的时候,这旗子他从头摸到尾再从里摸到外,里面总共就俩赐福,一个升变一个以太,全都是辅助类型,根本半个沾边的都没有! 这就跟登山时的拐杖、拍照时候的三脚架一样,就是个用来省力和省心的玩意儿,有了更方便发挥,没了,没了和有的时候差别根本不大…… 此时此刻,亲眼目睹这一切的季觉几乎要忍不住笑出声:谁说天元之道做事死板,童植物不会骗人的? 从一开始,这个大坑,就给闫崇和凌知埋好了! 不,看童山这习惯,恐怕这坑已经埋了不少年月了,不知道有多少人已经前仆后继的踩过! 现在,在闫崇拼着残血创造出来的‘送命时机’之下,一直隐藏在周围给予最大威胁的天元克星·凌知,主动的送上了门来。 天穹之上,童山自始至终都肃然冷漠的表情微微变化,自闫崇的眼瞳倒影中,勾起一丝嘲弄的弧度。 如此愉快。 那一瞬间,自开战起隐藏至现在的重生形态,显现! 原石十二阶,感召、蜕变、重生、超拔四期。 感召期获取赐福,提升能力本质,蜕变期选择方向决定未来道路,重生期脱胎换骨再非凡人,超拔期奠定圈境领受上善神髓,直至跨越天人之界限,成为此世辉煌中的一环。 现在,当念动力的枷锁层层松脱,超越凡人走向神明的超凡形态自此展开,并没有千手万眼也没有恐怖变化。 只是刹那间,童山的皮肤就已经失去了所有的颜色,化为了毫无任何瑕疵和污染的纯白,其白如纸。 而血液,也自猩红之中转变,自矩阵和赐福的转化之下,色泽迅速幽深,到最后,显现为纯粹的黑。 此刻,无形之笔蘸动漆黑之血,自纯白之纸上,奋笔疾书,无以计数的细小文字彼此衔接,如锁链一般层层环绕在皮肤之上,交错显现。 奠定华章之始,书写天元之序,构建遥远又虚无的未来。 渴望,亦或者,狂想。 ——一个没有灾害的世代! 海州多灾,崖城多事。 自从知事以来,享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荣华富贵,体会着奢靡华丽的锦衣玉食,童山站在名为家族的高山之上,眺望着动荡荒芜的世界,翻阅着过往的惨痛历史,甚至不止一次在长辈们的以太记录中亲身体会诸多灾害肆虐时的模样。 可惜,却未曾对以太之道有所向往。 一百四十年之前北州的灾兽之乱、一百一十年前的云州覆灾、一百年前肆虐大半个联邦的洪潮血雨,数十年前的泉城陷落,四十一年前的荒芜狂沙…… 一直到十年前,在他十六岁的那年,亲眼目睹了狂乱的焰潮之灾,焚尽万里,将丰饶之原烧至灰烬,饥荒三年,至今粮食供应未能恢复。浩荡入海,海沸五日,瘟疫和流毒至今未能清除。后续因此饥渴而死亦或者失去所有的人数不胜数…… 为何至此? 又何至于此? 那一瞬间,他所明白的,是以太改变不了这一切。 人祸无穷,注定难以断绝,心枢和升变之道太过渺小,荒墟之道太过高远,充其量不过能解一时一地之患,可倘若想要更切合实际的去尽量减少甚至断绝天灾的话,那么必然要求诸于天元! 为此,不惜背弃使命和家传。 延续童家,有伯父叔叔和弟弟妹妹们就够了,何必多一个自己?而不论外人怎么夸赞自己识大体懂分寸,心系崖城,他都明白,自己才是那个为了所谓的理想而选择自私的人——贪婪的借助着家族的助力,向上攀爬,异化和变更着天听的家传,助长自身。 最终,自祖父的提点之下,将自身化为了以太和天元交错的支点。 在他自上善的精髓灌注之下重生的那一刻,所成就的,便是这一部以以自身作为载体,堪堪书写了不过一个开头的《灾害防治书》! 或许终有一日,它能够逐步完成,转化圈境、质变时楔,甚至奠定起源……但和真正的完成形态比起来,此刻的它甚至算不上草稿。 不过,对付两个小丑……完全足够! 此刻,当灾害防治书的扉页自他皮肤之上浮现完成的瞬间,篇章就转换,无以计数的记录急速的流转。 自焚星之页向前追溯,掠过了陨星与荒夜,停在了天象篇的第三页。 ——崩灭之灾! 于是,自消散的焚星之相之后,空空荡荡的夜空之中,一道裂痕悄然张开,然后是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 无以计数的裂痕交错,像是撕裂了薄纸,展露出背后的宇宙渊暗。 “所有人,稳住!” 姬雪面色大变,骤然加速,不计后果的提升自身的时间,自放慢的时光之中疾驰如电,瞬间将所有人都扯到了一起,扯出固定绳,缠绕在一处。 蒋悬双手拍地,铁壁升起,包裹,细密的钢铁之根自地下蔓延,生长。 再然后,所有人才感受到,姗姗来迟的失重感…… 念力收束、引力塌陷,无穷质量于此交错,最后所成型的,便是二百一十年前,上善·永恒之门动荡时,所显化在尘世之间的灾难。 充其量,不过只是一个拇指大小的黑点,却令阴影之中刚刚显现的凌知面色剧变,不由得,尖叫出声。 可惜,晚了。 太近了,近到可以夺走童山的生命。 同时,又亲自将自己送进了致命的引力范围…… “再见。” 那一瞬间,他看到童山的嘴唇开合,却听不见任何的声音,再然后,世界仿佛扭曲,回旋,自无法扩散的惨叫和怒吼声里。 他想要抓住童山,可童山的身躯却仿佛幻影,无从触及。 崩裂的声音无法传出,塌陷的模样也被光所扭曲,再如何影化穿梭都无法逃离这绝望漩涡。 更要命的,是来自背后的一只手…… 在最后一瞬,他留下了再没有人倾听的遗言。 是怨毒的怒吼: “闫崇!!!” 察觉到异常的瞬间,重创的闫崇毫不犹豫的折断了碎剑,减弱吸引,然后一把推在了凌知的后背,将他推进了致命的漩涡,借此脱离吸引范围,甚至不惜斩断半身! 踩着队友,换来了一线生机,脱离之后,便头也不回的化为血光,疾驰而去。 瞬间,消失不见。 就连漩涡湮灭时所掀起的狂潮都追之不上。 跑了! 短短一刹那,两个重生,一者尸骨无存,一者重创逃脱。 胜负已分。 当无数被卷上天空的废墟和残骸如同暴雨一样洒落,坠向大地时,季觉才从缓缓开启的铁壁之后看到了面目全非的一切。 乃至风暴之中四散奔逃的零星身影…… 躲过了天穹之上最致命的引力漩涡之后,侥幸没有被余波覆灭,幸存下去的三两个化邪教团的成员此刻毫不犹豫的学着自己的上司,夺路狂奔。 “不行,别让他们跑了!” 楼封反应过来,想要追上去:“我姑姑,我姑姑还……” 季觉不假思索,又是一个甩绊,压住他,眼看他还敢挣扎,立马两个大耳瓜子让他清醒一下:“冷静点,你姑姑还活着!” 他警告道:“还想要你姑姑,就闭嘴,不要多事!” 并非是信口开河,而是亲眼目睹了那仿佛永不消散的灵质结晶。 根据叶教授告诉自己的,灵质塑形的重生位阶通常对肉体的改变幅度很小,更侧重于灵魂和精神,最显著的特征是,就算失去了控制,塑形完成的灵质依旧能够保证其存在和性质,仿佛凭空造物一般,长久存在。 直到使用者死亡为止。 这个节骨眼上,最重要的已经不是抓活口了。 毕竟要抓活口,没有人比居高临下的童山更方便,既然童山没出手,那就不要在节外生枝。 “时间有限,过来,打下手!” 季觉急速在废墟里翻找着残存的物品,包括他们刚刚搬下车的补给,食物、药品和饮水。万幸的是,得益于包装严密和箱子足够结实,经历了这么多冲击之后,还有不少幸存。不少破裂了的,擦一擦也都还能吃,反正等饿极了都不顾上了。 这会儿顾不上精挑细选,季觉背后的水银触手分出了十七八条,寻觅着触目所及的一切物资,然后抛给了迟滞的楼封和其他队友。 在童山点头之后,其他人也都无言的上来助力,短短的两分钟时间,车厢里乱七八糟的堆满了一车。 最后等所有人上了车之后,季觉才从小牛马的车厢里找出了一大包东西,绕着废墟撒了一大圈之后,上车。 汽车疾驰,过了有一段距离之后,季觉才按下了遥控器。 阴暗的远方隐约传来了轰鸣。 炸药! 第205章 困境 第205章 困境 混合着诸多孽变之毒的炸药爆炸了,清理了他们在废墟周边的痕迹,形成了大片的毒云彻底污染,同时掺杂在里面的还有相当一部分解离术破坏炼金物品之后剩下的灰烬,足够让后续追溯痕迹的以太天选者们且迷上一段路,让许观省了不少事儿。 一路沉默无言。 车辆一路穿行,许久,停在了一处废墟的角落里,姬柳下车,盖上了伪装布,几乎和乱石堆融为一体。 直到现在,童山才缓缓的松了口气。 长出,轻叹。 “这里安全么?”童山问。 “嗯,最新变化之后和上次重迭出现的岔路,只有通过特定的轨迹才能进来。”许观说:“没有上报过。” 童山轻轻点了点头,再然后,紧绷的身体缓缓放松了下来,自死寂之中,有令人毛骨悚然的崩裂声响起。 皮肤之上,猩红的裂痕如同蛛网一般迅速的蔓延。 其他人还来不及说话,季觉眼疾手快,一刀捅进去。 骨刀贯入心脏。 崩裂声戛然而止,就连迅速苍白下去的脸色都浮现出一丝红晕。 强行,稳定住了状态。 童山的嘴角轻轻勾动了一下:“上次捅了大柳的屁股之后,消毒了吗?” “别说话。” 季觉挥手示意其他人让开,水银触手从背后弹出,迅速的在车里清理出了一片空间,将童山放平之后,才擦了擦汗,小心翼翼的直接将他的防护服拆下来。 后背之上,那一个贯穿的裂痕,失去了念动力的弥合之后,终于裸露出来。 “什么时候受的伤?”姬雪愕然,“最后被刺中了吗?” 童山没说话,只是笑了笑。 季觉轻叹着,恍然: “……一开始的时候吧?” 在焚星之相显现的瞬间,化邪教团引爆废墟中的炸药时,凌知从背后第一次发起袭击…… 在队友和自己之间,先选择了保护队友。 然后,才抽出空余来狠厉反击,将这掩饰成了一个陷阱。 自始至终,都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的样子,居然把对手都骗过了。 “在开始之前,我问一句,除我之外,再没有别的外科医生了么?”季觉抱着万一的期望,环顾所有人,得到可那个无可奈何的结果。 “你来吧。”童山说:“我配合你。” “配合不配合是另一回事儿,剥离污染可是很费劲的。” 季觉叹了口气:“我能说加钱么?” “你小看安全局还是小看童家?”童山含笑,毫不在意。 根本不在乎那点钱,也不觉得季觉会在这个时候加码,真要收钱的话,蒋悬那憨憨不清楚,可童山心里不可能没成本。就他爽的那几分钟,够他给季觉打白工打到明年了。 “严肃点,我这可是把第一次都献给你了。” 季觉从工具箱里抽出消毒水,凌空泼洒,自些微念动力的粉碎之下,自然雾化除菌。然后,在第三只灵质之手的辅助之下穿上了无菌手套。 一切从简,消个毒意思意思,有命回去再打抗生素吧。 他拔出骨刀,诸多外科医生的经验和心得自胸臆之中涌现流转,在他的指挥之下,所有人小心翼翼的将童山翻了个面,露出了背后漆黑的创口。 影毒流转,阴魂不散。 “唔,狂屠、绝渊,还有一点……应该是影日。” 季觉挑了一点在指尖辨别,松了口气:“还好,大部分都打过交道。” 万幸没有白馆,就算是之前和不死之症有所接触,可白馆之流毒又不止这一种,光看医院给出的传染病威胁排名就知道有多丰富多彩了。这要是随便来一种,季觉只能给童山来上一刀稳定状态,上安慰剂了。 背部贯穿伤、心脏和左肺受损、孽化污染,还有浑身上下的细密裂口和瘀血,乃至灵魂之上的重创,应该是在解放重生形态时候超过限度带来的反噬。 绝大部分都在外科手术的解决范围内。 孽化污染还有非攻和表哥,如果是无关紧要的部分,就粗暴摘除,如果是重要器官,就利用孽物之间的吸引,用高纯度的孽变毒吸引出来,然后切除污染部分。如果深入骨髓的话,就暂时使用灵质回路封锁。 再辅以安全局携带的药物和楼大少贡献出来的诸多灵药,将孽化污染清理了个十之八九,剩下的丁点不足为患。 一场急就章的手术只用了半个小时,自妙手天成的辅助之下,效率飞快。最后再挂上古老者之口和另外两件加速愈合的赐福装备,急救就完成了。 “不好意思,水平就到这里了。”季觉摘掉沾满血的手套,丢进素材箱子里,“灵魂和矩阵的创伤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恢复的,只能找医院和专门的工匠来处理。 只能帮你勉强稳定一下状态,不至于恶化。” “足够了。” 童山嘴里被塞着吸管,大口的嘬着姬雪端着的水瓶,糖分和药剂的补充之下,原本惨白的脸色也浮现出了几分神采。 这么多伤势,有一半是凌知和闫崇的攻击,还有一半,是他为了一口气解决掉那两个家伙,使用了超出自身极限的力量。 要知道,即便是未完成的《灾害防治书》,也是超拔位阶的才能勉强调动的力量了。在没有完全圈境化之前,承担压力的只有自身的灵魂。 如今他只是浑身的矩阵过载,灵质干涸,灵魂重创,已经足够证明童家是真的有钱了,保命的东西全部拉满。 至于那两件为了保命已经全部破碎失效的赐福造物,季觉的小手儿就毫不客气的揣自己兜里。 就算报废也能解离之后给机械降神做狗粮呢,手术费不要钱的吗! “状况不容乐观。” 在严肃的沉默里,童山率先开口,“这一次化邪教团的规模,怕是比预估的更加庞大。那帮家伙,搞不好全员出动了。” 以诸多非法教会作为马甲,化邪教团在出现之后的上百年里,流窜在联邦、帝国、中土和无尽海的千岛之间,可以说像是下水道里的苍蝇一样,哪里有臭味儿哪里就有它们。 如今居然调动如此庞大的资源悄悄潜入了泉城之下,说他们是来过周年搞团建,那也得有人信才行。 就连常驻调查基地都被不声不响的渗透和破坏了,甚至还游刃有余的布下陷阱,等待后续的支援自己送上门来。 如今他们究竟派出了多少人? 数百不止,成千都有可能,在批量化制造工具人的方面,化邪教团可比联邦有优势,上位之孽的气息污染过上一遍,死了的成为资粮,活着的自然就是工具人。搭配上乱七八糟的矩阵,可能就连赐福都没有,发把ak就上阵了。 短短几个小时不到,就发现原本生机勃勃、万物竞发的局势恶化至此,所有人都说不出话来,心头一阵压抑。 而就在沉默的寂静之中,季觉咳嗽了一声:“状况未必是这样。” “难道还有转机?”蒋悬惊疑。 “不,我是说,有可能更糟。” 季觉考虑许久之后,终究还是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他在废墟中扒来的战利品——从那个装死偷袭的家伙身上剥下的一块皮肤。 巴掌大小。 可上面宛如烙印的漆黑刺青,却令所有人都陷入沉默。 残酷的独眼徽记两侧点缀以有鳞之翼的图腾。 ——龙祭会! “往好处想——” 季觉说,“如果不是化邪教团的hr为了冲业绩疯了去挖龙祭会的墙角的话,那有很大一部分可能,他是来赚外快的。” 当然,还有另一部分更大的可能…… 大家都是既不可爱又不迷人的反派角色,互相之间有所沟通,强强联手,丑丑为奸,一起携手干大事也很正常,对吧? 这样的话,就可以解释这些日子以来龙祭会在海州区域的不正常活动,不仅仅是被闻姐挫骨扬灰的劳伦斯,前些日子还来了个牧者无形。 甚至在时墟的医院里,季觉还能看到劳伦斯爱了一辈子的涡植法。 堂堂牧者,蹲在海州这么多年,不可能只搞一个龙血项目。说不定这死鬼变成灰之前还喜滋滋的跟化邪教团提供技术支持呢…… 可龙祭会都来了,其他的呢? 化邪教团独食都不吃了,难道不会再拉上几家来垫背? 可他们究竟想要做什么? 受限于能力和眼光,季觉除了引爆泉城,扩散污染至海州全域之外,根本想不到其他的目标。但这图什么? 只会死的更快吧? 联邦好歹是联邦,再怎么臃肿腐败,依然是世界的两极,不说天人诸多,说不定暗中连存世的圣贤和龙都能找到。 化邪教团追随孽物,又不是追随作死,龙祭会追随末日和龙化,也不是为了早日超生。 目的何在? 可这干季觉屁事,事情大到这种程度,别说他,就算童家老祖宗来了都顶不住。 “不行,必须马上上报。” 姬柳明悟背后意义的瞬间,已经汗流浃背。 可除了他之外,没人说话。 季觉和童山相顾沉默,无言,只是一叹。 这才是最要命的地方…… “怎么了?”姬柳不解。 季觉没说话,依旧沉默。 “不必担心,队伍里的人都是我亲自选的,没有可能和化邪教团勾结,不然的话,我早死了。”童山轻声笑了笑,自嘲“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么?” 可队伍之外呢? 作为外聘工匠,季觉自然有必要先说点难听的:“安全局已经不可信任了。” 常驻调查队这么大一个地方,多少成员,莫名其妙的就整个被端了。 作为指挥的楼偃月失踪,除了凭借现场的灵质碎片还能断定死活之外,一概不知。这么大的事儿,外面居然一点动静都没有。 而童山的支援小队在来的路上,居然就已经被惦记上了,还提前引了孽物和凶灵蹲守。 化邪教团对他们的路线都一清二楚。 这就不是一般的离谱了,而是他妈的离了大谱! 除了有内鬼之外,还怎么解释? 而且这都不是一般的内鬼,至少是位于中层,甚至决策层也有可能……可内鬼是谁?是吕盈月么?是潮城安全局的周方?是船城的于正泽?江城的李万安? 还是说,是如今流着口水喝稀粥的陶公? 他们这种烂头卒,一旦一步踏错,搞不好就直接人间蒸发了。 “局长是可信的。” 童山断然说道,保证:“绝对。” 好歹是天听童家,家里的老登虽然很少出面,但不代表耳目闭塞,童山都出任一部部长了,童家和崖城安全局的合作之密切自然不用多说。 有童家保证,这一点自然不用担心,至少不用害怕找到吕局长说不好了化邪教团有内鬼,然后吕局长微微一笑,摘下面具问:内鬼是这样吗? 一时间,所有人都松了口气,至少能保全性命。 只有季觉无声一叹,再看了一眼说一半留一半的童山——只能感慨,天元到底是天元,深得画饼和甜枣精髓。 轻松提振士气。 可…… 吕局长可靠,但前提是,他们得能见到吕局长才行啊! 哥们,咱们都还在泉城里呢! 怎么出去? 固定的路径?化邪教团一失手,为了避免走漏风声,搞不好现在那条路上每隔几公里撒一个重生,蹲点儿守着呢。 许观抬起手来,“还有两条备用的路……” “备用的路也不保准。” 童山断然摇头,“所有记录的汇集都会经过前哨站的管理层。除了紧要机密之外,四叔算出来的路线也会一式四份,童家自己留一份、一份发往崖城安全局、一份发往前哨站的档案室,一份发到执行成员手中。” 和安全局合作,最讲究规矩,同时也最需要规矩。 事过留痕是基本,这样关键的时候才能甩锅。 结果现在,四点之间一点失控,就导致锅是甩出去了,童山也跟锅一起被甩到崖城了。 再一次到来的沉默里,季觉把弄着手里的工具,沉吟片刻之后,忽然问:“倘若化邪教团发现失败了的话,一定会寻找我们的踪迹,绝对不会给我们出去报信的机会,是吧?” “肯定会。”童山断然点头。 “也一定会派出很多高手,对吧?”季觉再问。 “没错。” 童山苦笑一声,安慰道:“放心吧,我还需要几个小时恢复一下,到时候,总有机会杀出去。” “为什么要和他们正面打?” 季觉反问,令童山微微一愣。 “化邪教团在泉城待了这么久,阵仗搞这么大,应该比安全局还了解本地的路径吧?” 他深吸了一口气,最后发问:“派出这么多人手之后,他们自身的防御,是不是就是最弱的时候了?” 一时间,寂静里,所有人都愣在原地。 不由得瞪眼。 卧槽,等等? 第206章 我怕新年的鞭炮声太响 第206章 我怕新年的鞭炮声太响…… 为什么要和他们正面为敌? 为什么要在对手选定的棋盘和规则上和他们做游戏? 既然死都死定了,那……为什么不再激进一点,多拉几个垫背的来。看看能是否铺出一条生路? 不确定敌我,先就确定对手。 没有路,那就去找化邪教团要路。 大家做惯了正规军,习惯了你死我活之后,以至于,局势逆转,和曾经的对手易地而处的时候,没想起来这一套让自己遭过不知道多少罪的打法,也估不到季觉这种余烬惯犯的狂野程度…… 这么说来,是不是让化邪教团来体会一下曾经安全局的痛了?! 打不完的地鼠,抓不完的通缉,剿不完的恶党…… “有搞头吗,山哥?” 季觉抬头问。 童山沉吟片刻,郑重点头:“有。” “这么大的阵仗,化邪教团如今说不定有个天人坐镇呢。”许观泼了一盆冷水:“万一搞不好,咱们就送菜上门了。” “可这么大的阵仗,天人又能管了几个?” 季觉笑起来了:“即便是陶公,天眼高悬,俯瞰全域,不也有力有未逮的地方?” 不然的话,内鬼又如何能从陶公的眼皮子底下传出情报去? “摊子这么大,人这么多,就算化邪教团和龙祭会好的蜜里调油、如胶似漆,也不可能扎堆在一个地方丢着不管,对吧?” 季觉看向童山。 对此,童山断然点头。 这不是什么揣测或者猜想,而是一个简单的管理学问题——铺开这么大的摊子,那么必然就代表着要将人手分布到泉城各处去。 为了方便调遣亦或者避免摩擦再或者想要保留一点小心思或者小秘密,龙祭会也不可能直接躺在化邪教团的眼皮子底下,拆分管理是最简单的方法。 即便是天元代表的安全局,在崖城还要分一二三部,分隔出那么多辖区呢……大家倘若能聚在一起,每天见面,朝夕相处,培养一下默契和羁绊,岂不美哉?难道是不想么? 想要指望下属能有自主积极性,就不能指望他们同时还是事事请示、天天开会探讨遵从吩咐的傀儡。 会来事儿、会做事儿、会扛事儿和会搞事儿,是四个几乎完全嵌套在一起的圆环。 偶有童山这种令人省心且四平八稳还能平衡安全局和崖城本地势力的臂助,那可真是烧了高香了,更多的是余含光这种爱捞的、陆神舟那种爱混的、赵承平那种爱权的,乃至……闻雯这种爱撸袖子、掀桌子的。 现实又不是手游,把这么一堆r卡、n卡和ssr混在一个仓里,不出三天,就能把狗脑子打出来,还能给闻雯混个痛击友军p结算画面。 这还是天元! 所有上善之中最强调秩序、统合和规则的天元! 化邪教团这种下九流阴沟里爬出来的苍蝇们,难道就能上下一心、同仇敌忾了?做什么梦呢,光看闫崇卖队友时的果断就知道这帮家伙平日里是个什么吊样子了。 可以想象,内部争权夺利、你死我活完全就是常态。就算是龙祭会和化邪教团深度合作,双方为了争夺话语权,搞不好也要先做过一场。而其他如闫崇这般的强者拥兵自重的状况也不会少。 同样是去填线,为何我家的宝宝就要比别家多出一个?同样的补给,为什么隔壁就比我多一箱? 这么一想,季觉就开始同情起他们的管理层了。 能把这么一帮土鸡瓦狗捏合到一块,胃药、降压药没少吃吧? “吃过一次亏之后,化邪教团怎么都会长点记性,这次派出的人手只会多不会少,更何况还要监控所有的路线。” 季觉说:“只要趁着其他部分内部空虚的时候,抓紧机会,未必不能抓住一两个中高层,顺着化邪教团的路线逃出去。” 泉城内的行动路线本来就是机密,不可能人手一份。 错综复杂的泉城庇护了化邪教团,同样也将他们圈在了内部。都草台成这样了,为了避免有人犯蠢徒然漏了马脚和走漏消息,权限低的恐怕只知道一两条内部活动的路线。 想要真正找到离开泉城的通路,抓小喽啰没用,还必须是个能管事儿的,在决策会议上说得上话的。 这一套计划,关键的就是时间差。 趁着化邪教团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突袭他们的分部,然后再趁着警报还没有扩散开来的时候,离开泉城。 这是季觉能找到的退路里,目前可操作性最大的一个了。 倘若这条行不通的话,那么,就只能龟缩起来等待救援,相当于慢性死亡。又或者,拼运气,去找一个正在孕育中的时墟,就像是曾经化邪教团所做的一切,藏身其中,漂往泉城之外。 但这个计划的操作性太低了,成功的几率也太低。 几乎等同于痴人说梦。 可即便是选择突袭化邪教团,也有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摆在所有人的面前。 泉城这么大,化邪教团究竟特么的在哪儿? “山哥,你有什么头绪么?” 季觉看向沉吟考量之中的童山。 而童植物,只是微笑。 彼此,心照不宣。 “果然……”季觉松了口气。 这把已经稳了一半了。 击杀凌知、击退闫崇之后,童山高悬在天空之上的时候,并没有仅仅专注于装逼。 即便是内忧外患状态前所未有的糟糕,但依旧足够顺手捏死几个倒霉孩子。而之所以没有阻拦那些幸存的喽啰们逃窜…… 你搁这儿打窝呢是吧?! 不对,你小子搞不好,早就这么打算了是吧?! “你真是天元么?”季觉怀疑。 “如假包换。” 童山说,“就因为是天元,才要分清楚上班下班和加班的区别。” 他意味深长的一笑,“在不当童植物的时候,我还挺懂变通的。” 天元是秩序的统和,又不是傻子的统和。公务员要守规矩和公务员爱钻空子又不矛盾,只是没有季觉的想法那么狂野就是了…… 万事都要做好两手准备,不求最好,但绝对不要最糟。 原本在以为小队失去退路之后,他本能的在逃窜者身上留了几个标记,所求的不过是顺藤摸瓜,看有没有机会藏身泉城,找到楼指挥的线索。 他承认,季觉的计划有赌的成分。 但他真的打心眼儿里喜欢。 “有没有兴趣加入安全局?” 他再度邀请,“兼职也行,三部的预算每年多的花不完,所有消耗全部由联邦买单,我真的很看好你。” “你这么讨厌三部的部长吗?”季觉反问。 顿时,童山呛咳中,再忍不住大笑起来。 于是,计划就这么定了。 三个小时之后,泉城边缘。 舞动的白雾里,一座介于虚幻和现实之间的破败房屋悄无声息的隐藏在阴暗之中。 死寂之中,只有淅淅索索的声音,从夹缝、屋顶、下水道管道乃至街道边缘的犄角旮旯里隐约回荡。 一粒粒像是黑点一般不起眼的虫子在角落里悄然爬行,扩散开来,隐约将整个街道和附近的区域全部笼罩起来。 窥伺着一切。 时不时,就有一只只虫子爬进门框里,落入那一片过于嘈杂的‘黑暗’后。 在闪烁的灯光下,桌子上散乱的扑克无人收拾,啤酒瓶子四处丢弃。 烟灰缸和一次性纸杯饭碗里的烟头堆积如山,和残羹剩饭混合在一起,散发出一阵刺鼻的味道,但那味道又和汗味、油脂和脚臭混杂在一起,仿佛无人管理的大学寝室一般,飘散着令人魂牵梦绕的‘芬芳’。 “干他■了个■的闫崇,干他■了个■的凌知,干他■了个■的徐灵,干他■了个■的天心社……” 靠在椅子上的胖子抽着烟,喋喋不休的怒骂:“这帮狗屎脑门子一拍,唉,我有一个想法,然后就给你捅这么大一个篓子出来。 捅完篓子就算了,人都快死完了,还给安全局的人跑了!你敢信?二打一都打不过,丢人现眼! 然后呢,居然还有脸来跟你爹说:你们几个,给我去把这里守住,一只苍蝇都不准飞出去……我可去你■了个■吧! 哥几个在荒州待的好好的,结果就被摇到这鬼地方来了,每天跟坐牢一样的干等着。卢长生那家伙是真的祭主做久了,脑子有坑了,根本不知道每天在想什么!” “哎,大哥,今时不同往日啊。”身旁的下属劝解:“都是为教团做事嘛。” “做事?我他■做个■■!!!” 胖子张口,将爬进手里的虫子吞进腹中,嘎吱嘎吱声中咀嚼品尝,读取信息素,还在怒骂:“我看化邪教团就败在他手里了!被龙祭会骑在脖子上拉屎,还找了那么一帮幽邃的神经病来,现在顶着安全局的风头做什么大事?我看就是嫌大家死的不够快!还有那个叫什么……叫什么兼……兼兼什么来着?兼圆的老登! 提起这个我就来……” 骂着骂着,他的动作戛然而止,仿佛停顿在原地。 又抓了一把虫子丢进嘴里,汁液飞迸。 难以置信。 看向门外,“还真往这边来了?” “真的假的?”下属们惊疑,躺着的坐着的顿时都直起身来,面面相觑。 “给后面的发信号!快!” 食虫的胖子咧嘴,肥肉褶皱之间,一颗又一颗复眼从脸上睁开:“这次是给我们赚到了!所有人,立刻准备……” 自无数飞虫的追逐和观测之下,一辆到处都是焊疤和补丁的破车悄无声息的驶入了警戒范围内,小心翼翼,全无声息。 明明只是一截短路,却七扭八拐的绕着路,确定着身后没有追逐者。 可就在即将进入包围圈的时候,却好像察觉到了什么,毫无征兆的刹车,然后,倒行着疾驰,狂奔而去。 “拦住!给我拦住!” 趴在楼顶的胖子瞪大了浑身的眼睛,后背之上瞬间长出无数蜻蜓一般的薄翼,腾空而起,紧追! 宛如穷途末路,在诸多教徒的围追堵截之下,那辆走投无路的车在诸多攻击里,最终还是被逼进了死路之中,再无生路。 厚重的装甲上满是划痕,浓烟滚滚,扩散。 一颗车灯自断裂的线缆之下脱落,砸在地上,黯淡闪烁。 再无动静。 “什么玩意儿?” 胖子狐疑的站在远处,抬起手,示意所有的下属们提高戒备。 再然后,看了看站在最前面的那个,努嘴。 呆滞的下属僵硬了一下,在他目光的催促中,吞了口吐沫,收起武器,小心翼翼的往前,鼓起勇气,嘴里不干不净的怒骂着,终于拉开了车门。 可车门好像早就不堪重负了一样,只是伸手一拽,就当啷坠地。再然后,里面的尸体就缓缓倒了出来,粘稠的血腥味如此刺鼻。 “尸体?”探查者茫然的探头,看向车厢里,一个个乱七八糟堆放的箱子之间,堆满了残缺的尸快。 恶臭扑鼻。 “全是尸体!” 胖子皱眉,推开前面碍事儿的下属走上前来,伸手撕开了车皮,里面或是残缺或是完整的尸体就裸露了出来,只是,当他伸手拽起一个的时候,却丝毫感觉不到重量。 他的脸色越发阴沉,忽然撕下了‘尸体’的表皮,可扯下来的却是一张轻薄的白纸,上面只写了两个字。 尸体! 而当以太的伪装被戳穿的瞬间,粘稠的血腥味也变成了浓郁到刺鼻的化学药剂的味道。 “我草你……”胖子面色骤变,不假思索的抛下累赘,转身狂奔。 可惜,晚了。 那一瞬间,车灯的最后闪烁里,传来发动机满足又疲惫的最后一声叹息。 最后还能跑这一趟…… 它说,真他妈爽啊! ——轰!!!! 狂乱的炎流扩散,浓烟升腾,火光升上天空,令天穹之上的阴云浮现灼红。 巨响自狂风之中吹响了远方,同泉城其他区域传来的零星巨响不断回合在一起,延绵不尽,处处升腾。 “呼~” 季觉吹了声口哨,眺望烟花的闪光:“动静还真不小啊。” 就当提前拜个早年吧。 不知道化邪教团的朋友们,喜不喜欢送上门来的惊喜。 第207章 说季不说吧 第207章 说季不说吧 几十年以来,泉城都没像是今晚这样喜庆过了。 爆炸声恰如鞭炮,不绝于耳,此起彼伏的火焰宛如礼花,阵阵回音扩散重迭,赏心悦目的焰光四方扩散。 全部都来自于季觉散出去的幽灵车。 第一波,十一辆,已经全部发车。 而第二部就位待命的车辆还在默默的等待时间。 不用担心原材料,在泉城的废墟和街道上到处都是,全部都是被丢弃的车辆,有的甚至根本不必维修。 大不了拆东墙补西墙,东拼西凑,总能凑出这么几辆完整的来。 许观用以太一系的记录修改,将商场里搬出来的塑料模特变成尸体,装进其中,作为炸药的点缀,然后,车辆们就兴致勃勃、急不可耐的出发了。 自这漫长的等待和煎熬中,迎来了最后的燃烧之旅! 光是维修和强化车架,就用光了之前战场上搜刮来的灵质。而后续机械降神的加持,几乎将表哥哥的灵质储存库全部抽干。 再然后,一辆辆盖上装甲板亦或者是装作盖上装甲的车辆,就这么搞定了。 满载着土质炸药,为化邪教团的成员们送上惊喜。 只可惜,燃素稀缺,加油站里的库存全都挥发了。就地搜刮各种材料的土制炸药到底还是少了点威力。 不然焰火还会更加旺盛热闹一些。 短短两个多小时,所有人就见识到了两个在正面战场上根本没什么用的工匠在豁出去之后,究竟能搅出多大的乱子来。 由善工负责预先加工材料,然后再由非攻负责调和和制作的工序,两个人在回收部养成的默契和习惯直接开出了一条违禁品流水线。 就连加速自身时间的姬雪为了补上材料的缺口,都累到快要暴毙。 作为成果的,便是如今诸多送给化邪教团的惊喜…… 想来一连串故布迷阵之后,他们应该更加专注认真的死守住安全局出城的道路,无暇顾及其他。 而几乎在这同时,童山所驾驶的车辆,悄无声息的停在了泉城阴暗的街道之上,遥遥眺望着一处平平无奇的商场废墟。 “就是这里了。” 许观低头,比照着手中记录册中浮现的地图,乃至那个信号的反应。 死寂之中,所有人沉默的掏出武器。 而在最后,季觉伸手,从小牛马的车厢里抽出了足足大半个自己高的箱子,拣选着那些沉重的零件。 很快,一具仿佛狙击枪一般的粗大枪械自双手之下迅速成型。甚至没有上漆的狰狞枪身微微震颤,在子弹的清脆装填声之中,饥渴鸣动。 “别急。” 季觉抚摸着它的棱角,轻声宽慰,“很快。” 夜色深沉。 许观汗流浃背,倾尽所有的灵质。 手中的白纸之上,地图变换,放大,自映照之中,错综复杂的结构和一个个移动或者是停滞的红点从白纸之上浮现。 拨开迷雾,渐渐清晰。 “找到了。” 童山的视线落在白纸地图的正中间,重生位阶的天选者反应。 “一共十一个天选者,一个重生,四个蜕变,其他全部都是感召期。还有不少畸变了的怪物,有可能出现灾兽。” 他将地图铺在了桌面上,“进攻的同时,我会覆盖整个商场,截断他们和外界的通讯和联络。重生位阶的交给我,剩下的你们没问题吧?” 寂静之中,所有人整齐划一的点头。 “山哥你的状况没问题吗?”作为他的主治医生,季觉敏锐的察觉到他的极限。 “工作的时候称职务。” 童植物没有正面回答,而是以一贯讨嫌的语气和面孔将问题甩到了一边,面无表情的提醒:“这不是你该关心的问题。” “……”季觉翻了个白眼,没说话。 “很好,那么就按照计划,许观你就在车里别动,提供消息,保护好自己就行。” 童山继续说道:“抛掉其他的意外因素干涉,我们的时间三分钟,三分钟后,倘若没有全部拿下的话,就立刻撤退,明白么?” “明白!”所有人整齐划一的回应。 “很好。” 童山欣慰一笑,摘下了古老者之口,还给了季觉:“各就各位,做好准备吧。” 在连续补充了大量食物和糖分之后,他背后的创口已经合拢的差不多,看上去重归全盛。就只有季觉心里清楚这家伙究竟有多打肿脸充胖子。 可他终究没有张口反驳或者提出异议。 这就是目前唯一可行的办法。 所有人都再无退路。 只能向前。 自始至终,童山都没有说,其实我抛下你们这帮家伙,逃出去的可能性要高很多,为了大局,你们牺牲一下给我殿后。 宁愿死,他都不愿意抛弃自己的同伴,那季觉还有什么好说的? 人家都为自己做到这份儿上了,这时候除了全力以赴,难道还能临阵脱逃么?竭尽全力吧,别掉链子。 这一次,所有人都把脑袋别裤腰带上了。 “好了,无线电测试,对表结束之后,各部分散开,各就各位。” 童山挥手,“别赖在车里,该出发了。” 车门开启,所有人鱼贯而出,分散向四面八方。在路上,楼封有好几次想要说话,可是却都没发出声音。 直到跟着季觉一起,趴在大楼断面的边缘,自夜风之中看向不远处的商场。 他想要说话。 “别多想,你不是累赘。”季觉说,“楼指挥的生死不是你和我这种等级的小角色能影响的,这不是你的错,我们只能尽力而为。” “不是……”楼封叹息。 “我知道,毕竟是一家人嘛,关心也很正常。但目前必须首先保证的,是你自己的命。”季觉说,“大家朝不保夕,泉城里水深火热,你应该对你姑姑多点信心,我们都能活的好好的,楼指挥肯定没问题……嗯,怎么了,你怎么不说话?” “……” 楼封无语许久,叹息一声:“我是想说,你踩我脚了。” “啊?哦……咳咳,不好意思。” 季觉惊觉低头,尴尬的挪开了脚:“没注意。” 楼封说:“没什么,谢谢。” 寂静里,季觉愣住了,回头,看了楼封半天,怀疑自己的耳朵:“你……刚刚是不是跟我说谢谢了?” “说了个几把!” 楼封一脚踹在了他的屁股上:“你特么好好干活儿能死啊,别逼逼了行嘛!” “这不是怕你紧张嘛!”季觉努力的笑了笑,掩饰着表情的抽搐。 其实他也紧张。 紧张的要死…… 童植物在不做植物的时候还是挺当人的,但当植物之后,就开始不做人了,计划那叫一个丧心病狂。而偏偏……计划还是季觉首先提出来的! 凭良心说,他跟队伍里的人相处的都挺不错的,大家关系良好,未来前景可期。如果因为自己的原因,导致有谁死在了这里,季觉可能要难受个好几年。 他朋友很少。 可偏偏童植物又给他介绍了这么多朋友,每个人都很喜欢很欢迎他,毫无虚伪和掩饰,从他入队握手的时候,就告诉他,从今往后咱们是朋友了、哥们罩你、叫声姐姐我给你介绍生意、兄弟你不错啊。 造孽! 谈感情太他妈伤钱……更伤心! “楼大少你可要苟住,千万别死了啊。”季觉叮嘱。 “你可特么闭嘴吧!” 楼封甩手,将手里的善工加持、灵质塑形之后的子弹丢了过来:“求你了,别说话了能行吗?” “不行,我紧张。” “姓季的你特么……” “就位。”姬柳的声音响起,然后是姬雪,蒋悬,最后是童山。 季觉深吸了一口气,长长的吐出,趴在了预定位置上,调试瞄准镜,“就位。” 各就各位。 一个重生,五个蜕变,外加季觉一个感召萌新,来突袭化邪教团的分部了,背水一击。 季觉感觉自己的手出汗了。 幸好,机械降神不看手感。 他眯起眼睛,凑至瞄准镜前面,放缓呼吸的频率,直到心跳和脉搏的声音响彻耳边,宛如雷鸣。 那一瞬间,仿佛有流光自从虚空之中扩散,涟漪波荡,笼罩了整个商场。 再然后,宛如深海之中的万钧重压,毫不保留,瞬间迸发! 清脆的破裂声不绝于耳,笼罩在商场之上的隐约光膜在刹那间浮现出千疮百孔的裂隙,再然后,自童山之后,三道身影瞬间突进! 刺耳的警报声甚至还没有来得及迸发,就被念动力所束缚和冻结。 而在剧烈的震荡和狂风之中,童山从天而降,砸碎了玻璃顶穹,顺手碾死了视线里的小卡拉米,再然后,抬起一根手指,向前指出。 念力狂澜,自此迸发! 无以计数的尘埃率先卷起,再然后,就是崩裂的轰鸣,承重梁崩裂,中折,垮塌,自针对性的蹂躏之下,整个商场都陷入剧烈的摇晃里。 坍塌! 轰鸣之中,好像有骂娘的声音传来,再然后,狂暴的电光就从童山所专注的地方迸射而出,瞬间驰骋奔走,然后便撞在了无形之墙上,弹回,浮现出一个枯瘦的身影! 熵! 在看到童山的瞬间,面色骤变,旋即狰狞。 好好好好,是把自己当成软柿子了是吧?! 今天就看看,是你死还是我亡! 转瞬间,耀眼的雷电之树自商场坍塌楼层之间的巨大镂空之中凭空浮现,无以计数的诡异电光交错,自烈焰和闪电之间转化不休,化为潮水,将童山彻底淹没。 焚星之相再现。 压制所有! 被童山甩出的姬柳已经看不见形体,整个人化为了血色的漩涡,手中双持的两把超大型斧钺,纵横劈斩。 直接就冲进了猝不及防的人堆里。 历战淬锋! 诸多死在姬柳手中的敌人,他们残存的怨念、诅咒、仇恨和绝望,自斧钺和戟上显现,令速度与威力暴增。 自先手突袭之下,根本看不到囫囵的身影,就只看到一颗颗拳头大小的碎片飞迸而出。 而就在回旋劈斩之中,刺耳的巨响骤然迸发。 化为铁石的魁梧身影挡在了刀锋的前方,不顾自己的手掌和腰部被凿出了两道惨烈的创口,死死的攥住。 反应过来的面孔之上,浮现狞笑。 再然后,便在墙壁破碎爆裂的巨响之中,听见身后传来的引擎轰鸣。 专门为针对荒墟一系的天选者配备的巨型冲击钻,便在钢铁之爪的挥洒之中,贯入后背,疯狂旋转中,从胸前突出。 血色井喷。 不等荒墟天选者回头,一张机械大口便已经张开,将整个脑袋都拔下来,吞进口中。 浑身笼罩在装甲板之下的重装牛马挥洒着四臂,冲击钻、电锯、巨锤和粉碎钳,就已经直截了当的将碍事的家伙彻底分尸! 姬柳大笑,“谢啦,哥们!” 哔!!! 浴血的小牛马按响喇叭回应。 它说,‘都几把哥们,别客气’! 本来说一口气写完的,但白泽抽到了一张火锅五折券~ 火锅真好吃~ 第208章 柳暗花明 第20八章 柳暗花明 商场里打的热火朝天,有了小牛马做坦克,姬柳输出越发狂暴,喇叭声和大笑不绝于耳,可无线电另一头,季觉好几次都欲言又止…… 不是,你们哥们怎么就处上了? 这么快吗? 只能说人生实在奇妙,你实在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交到多离谱的朋友。 这要不是场合不对,时间不允许,姬柳都快和小牛马勾肩搭背了。 这会儿已经在相约哪天一起做保健。 不是,你清醒点,小牛马,他说的是保健不是精洗除垢套餐……没有发动机养护!也不会给你换机油的! 季觉叹了口气,忍不住想要捂脸。 好好一个平日里每天惦记着白切鸡的孩子,怎么接触社会之后就堕落的这么快?大群害人啊! 他伸出手,从楼封手中再度接过一颗子弹,填入枪膛。 化为漆黑的子弹散发着诡异的寒意,仅仅只是拿在手里,就感觉阵阵冰凉。短短几秒钟不到,一颗子弹就在灵质塑形的渗透之下,被赋予了恐怖的杀伤性。 “怎么做到的?”季觉好奇。 “工坊机密,无可奉告。”楼封习惯性的挎着批脸,严防死守。 “唔?” 季觉闻言,动作下意识微微一顿,非攻浮现瞬间,解离术的灵质波动扩散其中,读取痕迹,眼睛顿时一亮。 嗯,以善工为基础,调和物性和灵质,将楼封的灵质和物质两者融为一体,灵质塑形所带来的性质转化也因此覆写进了水银之中,进而达成近似附魔一般的夸张效果。 宛如点石成金。 实在是出类拔萃的扬升! 这还真是工坊机密,原理很清晰,但操作全部都构建在对和自身能力的运用上,涉及善工和灵质塑形,这么便利的技巧看来是毛不过来了。 但如果有其他特殊质变之后的灵质作为素材的话,非攻倒也不是没办法山寨…… “你干什么呢?!” 楼封在旁边眼角狂跳,表情抽搐,感觉拳头已经硬过蒋悬——你特么现场分析读取逆向工程,是一丁点都不避着人的是吧! “不好意思,职业病,职业病犯了……” 季觉尴尬一笑,动作利索的将子弹填入枪膛之中,依旧能感受到背后怨念的视线,如芒在背。 一时间,不由得无声一叹,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 还是小安好啊! 剑气附着又快又利索,而且有求必应,笑起来甜甜的,还会保护季觉哥。 不像楼封这家伙,没个好脸色,还总琢磨着后面给自己一下…… 离开崖城第不知道多少天,想他。 “算了,代餐就代餐吧,至少顶饿。”季觉惆怅呢喃。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听不懂季觉在说什么,但楼封依旧本能的火冒三丈,怎么看这狗东西都是一副没憋好屁的样子! 再这么下去的话,他怕化邪教团还没杀过来,自己就先把季觉的狗头给打爆。 “行了,别瞪了,不白嫖你的。” 季觉拉动枪栓,说:“给你露一手——” 那一瞬间,他的手掌从枪身之上掠过,丝丝缕缕的灵质幻光自五指之间显现,交织,如渺小的霓虹和极光,融入了枪身之中。 无声无息,但却又令人毛骨悚然。 就像是沉睡的猛兽躯壳被赋予了灵魂,杀戮引擎按下了启动按键,自那沉寂的枪身之中,有什么气息一闪而逝,像是自远山的阴影中投来的冰冷目光,刺痛魂魄。 灵智赋予,完成。 沉重的狙击枪依旧沉默如石。 有熟悉的声音从感知之中响起,如此清晰:为您效命,长官。 修订参数和风速—— 季觉垂眸看着身旁本子上许观送来的计算结果,枪身瞄准镜无声微调,陌生的躯体在瞬间被整合为一,调试完毕。 最后,告诉它,歼灭所有,不留活口。 遵命。 那一瞬间,枪身一震,惊起无数尘埃,雷鸣巨响自夜空之下骤然飙升而起,未曾扩散,便在念动力的封锁之下消散在空气之中。 只有一道炽热的流光自膛中飞出,挥发的水银留下了如剑贯出一般的炽热光芒,跨越数百米的距离,轻描淡写的贯入了商场的墙壁。 嘭! 墙壁之上凭空多出了一个窟窿。 就在蒋悬面前,原本还在死死纠缠的对手忽然溅射为一团猩红,在破甲弹的冲击力之下,整个上半身炸裂成一团浆糊,可紧接着,弹头之中的恶寒扩散,将扩散的血液都冻结成了飞散的冰屑。冰封的下半身坠地时,就像是石块一样,崩裂缝隙。 咔! 伴随着枪栓的拉动,炽热的弹壳跳出,坠落在地上,再度填装,瞄准,第二道银辉突刺而出,洞穿了四层楼板之后,将躲在廊柱后面的身影打成了一团飞散的冰粉。 咔! 第二声弹壳落地的声音响起时,楼封的表情下意识的抽搐了一瞬,然后是第三声、第四声、第五声…… 悲愤的怒吼声从商场之中响起。 宛如熔岩一般拔地而起的巨人像是被看不见的铁锤所夯击,踉跄的后退,每一次银光一闪而逝,那覆盖着层层熔岩和石块的面孔之上,就多出了一个深邃的大洞,寒意扩散。 他奋力的挣扎着,猛攻,想要从姬雪的纠缠之中脱离,可是却甩不开那快到不可思议的诡异身影,也躲不过不知从何处而来的狙击。 位于蜕变位阶顶端的荒墟防御力全面展开,熔岩和石块随灭碎生,狂暴的挥洒着烈火和仿佛炮弹一般的粘稠熔岩,但却奈何不了对手。 也保护不了自己。 自惊恐之中,他抬起手臂,想要挡住面孔,可紧接着,便感受到那深入骨髓恐怖寒意…… 轰! 炸裂的声音响起,如巨柱一般的左臂齐根而断,坠地,焰光和高温迅速消散,被寒霜所覆盖,甩成了碎片。 再然后,是右臂,未曾来得及挥出,便断成了两截,熔岩如血,喷涌不绝。 轰! 水银子弹破空而至,正面凿在了他的面孔之上,贯穿铁石,令他不由自主的踉跄,后退了一步,脑袋扬起。 然后是第二发、第三发、第四发…… 季觉读取着许观实时更新的地图,传导情报,自枪械的调动之下缓缓微调,妙手天成加持的双手就是最稳定的云台,没有一丝的偏差和颤抖。 倾泻火力。 于是,商场内的蹂躏便开始了。 仿佛无形的巨人挥动着看不见的铁锤,残暴的凿动敌人的面门,在惨叫和哭嚎中钻入铁石,恶寒扩散。 即便是退无可退,将它砸在了墙上,仍不罢休! 每一声轰鸣,背后的墙壁就在冲击中多出了一道裂隙,残破的吊顶如暴雨坠落。 到最后,自宛如哽咽一般的细碎悲鸣声里,焰光流尽,荒墟孽化者的身体僵硬在原地。而头颅自最后一颗子弹的冲击中,彻底爆裂。 残骸四射,就像是炸裂的炉子一样,散落煤薪。 “多谢雪姐。” 对讲机里传来季觉的声音:“合作愉快~” 合作? 姬雪低头,看着迅速失温的残骸,只感觉脑门上的问号冒的停不下来:我合作了个er啊!老娘全程就被撵来撵去,根本就还没输出呢! 可不知为何,此刻看着遍布墙壁的弹痕,她却忽然有一种怦然心动的感觉——就好像看到直播间里的主播亲身试验美白产品,肌肤光滑透亮,毫无瑕疵,每个毛孔都精致的仿佛艺术品——真这么好用吗?我这就下…… 等等,狗东西你倒是把小黄车给挂出来啊! 轰! 商场坍塌的顶穹之上,迅速聚合的雷霆自子弹的轰击之下,被再度打散。 隐约能在雷鸣和刺耳的电流声中听见愤怒的咆哮,无能狂怒。 毁灭的电流如怒龙一样,向着童山反复冲撞,佐以道道电光迸射穿刺,可根本无从突破念力的屏障。 反而自己像是渐渐失血的疯牛一样,被轻描淡写的玩弄在鼓掌之中,根本看不到任何的希望。 在这种突如其来的袭击之中,被天元占据了先手,沦落至如此悲惨的境地,根本毫不奇怪,倒不如说,都被天元控场了,那就已经输了一半了。 就像是不自量力的跳进海里和鲨鱼搏斗一样。 要面对的不止是遥远的利齿和尖牙,还有无处不在的重压、缺失氧气的窒息、涌动不休的暗流…… 乃至,仿佛和整个世界为敌的孤独感和无力! 就算是公认破坏力恐怖的熵,也无从自那炉火纯青的掌控之中泛起波澜——随心所欲的操纵着气压变化,构成看不见的重重真空,数之不尽的尘埃和铁屑自引导之下弥漫,分化雷霆……十成破坏力根本连三成都发挥不出来,而就算是那三成,也全部都被童山随手扯过来的残垣断壁阻挡,甚至没能留下一丝创伤。 海量的雷霆被海量的念力所抵消分化抹除,可想要依靠赐福的效果提升雷霆的性质,以质变压过童山,一样是痴心妄想! 短短的几秒钟过后,他的一颗心就已经彻底凉透了,完全看不到赢的可能。 可同样也不敢转身遁走,甚至就连一丁点的空隙和破绽都不敢留下。 能够感受到,童山躯壳之中所涌动的恐怖气息,但凡只要他放松一点,给童山留出了读条的机会,在他打破外层的封锁屏障之前,那么自己就肯定会率先粉身碎骨。 只能徒劳的猛攻,仿佛温水煮青蛙一样,渐渐的失去反抗的力气…… 不对,他想要抓活的! 在猛然警觉的瞬间,雷霆化的孽化者居然感觉到幻觉一般的恶寒,旋即,无数电光交错而成的面孔浮现狰狞: “我跟你拼了!!!” 顷刻之间,不顾一切后果,痛下决心,漫天雷光收束,汇聚,到最后化为了一缕耀眼到灼痛一切眼眸的炽热光芒。 不惜超出自己的负荷,即便是点燃灵魂也毫不犹豫。 那一瞬间,童山的身后,焚星之相再现! 冲击—— 听不见声音,就连巨响也在爆发的念力之下彻底湮灭,只有余波向着四方席卷,残存的一丝纤细电光仅仅是泄露,便搅碎了两层楼板,所过之处,一切都烧化崩裂,大量砂石溶解之后的混浊液体如暴雨一样洒落。 当烈光消散,刺鼻的恶臭里,整个商场都一片狼藉,无数碎石飞迸。 而就在半空之中,童山的手里,多出了一个干瘪枯瘦的男人,口鼻之中血液缓缓流出,奄奄一息。 而更加惨烈的,是童山的右臂。 宛如焦炭。 五指破碎,残存两根,死死的钳住了他的脖子,无孔不入的念力渗透,掌控了生命和灵魂。 挥手,粗暴的将他砸在了地上。 自嘶哑的呻吟里,童山的身影缓缓从天而降,踩住了他的肋骨,残暴碾压:“交出路径,留你一命。” “啐——” 男人咧嘴,不假思索的向着童山吐出了一口带血的浓痰,可才刚刚飞出口,就被弹到了一边。再然后,千丝万缕的念力如刀,同时作用在浑身上下的神经之上,肆意的施加苦痛,令反抗者惨叫,翻滚,双眼泛白。 短短的几秒钟,漫长如永恒。 可当苦痛中止,强制性的让他清醒过来之后,那一张涕泪横流的狼狈面孔抽搐着,却浮现出嘲弄的笑容。 气若游丝的,吐出了一句脏话。 再然后,便是停不下的惨叫和哀嚎,痉挛和抽搐中,他满地打滚,徒劳的抓挠血肉,即便是深可见骨,也无法抵消童山施加的痛苦。 如此残酷的画面,几乎让人怀疑双方的角色是否进行了调换。 就连刚刚进门的季觉都忍不住放低了脚步声,悄悄的在旁边吸冷气,不敢说话。 和闫崇那个卖队友比卖屁股还快的货色比起来,这家伙的骨头是真的硬! 再怎么折磨,依旧死死的咬着牙。 “交出路径,我留你一命。”童山面无表情的重复,毫无动摇。 “……嘿,嘿嘿嘿……不知道,不清楚,不了解,那是什么?”孽化者咧着嘴,奄奄一息的呛咳:“我是绝对……不会……出卖祭……啊啊啊啊啊!!!!” 惨叫声无休。 短短的几分钟,孽化者就已经彻底脱形,可即便理智彻底崩溃,依旧没有开口,只是一遍遍含混嘟哝着什么。 到最后,在所有人压抑的沉默中,断绝声息。 童山抬起手来,下意识的想要看时间,却看到了一团被雷霆烧成垃圾的铁块,根本没法用了。 “两分半。”许观说:“还有三十秒。” “搜吧。” 童山面无表情:“再找找,相关的记录和档案全部带走,季觉,你去搜一下电子设备。” “没问题。” 季觉点头,率先走向商场。 很遗憾,机械降神在这种时候,就不再万能。商场里除了几个电灯泡和两三台手机之外,根本就没什么其他能用的设备了。 手机里全特么是黄图,重要的消息和情报是一点都没有,充其量有点价值的只有谁谁谁和龙祭会的牧者打了一架如何…… 在房间里,姬雪还找到了一台通讯设备,验证严密,季觉没敢呼叫,只是读取了一下消息记录,却发现最后一条命令是他们从驻地废墟逃离的时候到的,让这里的所有人守在商场之中,加强戒备。 除此之外,一无所获。 白跑一趟。 季觉叹了口气,抬头,正想要说话,却察觉到楼封的神情。 好像发呆一样。 他低着头,分辨着脚下的纹路,视线自地面之上掠过,最后,停在了一楼,商场中央,一处侥幸未曾被坍塌碎片所掩埋的门面处。 地上还残存着出入的脚印。 可里面空空荡荡。 “好像,有点问题……” 楼封伸手,抚摸着地板上的灰尘,善工矩阵敏锐的察觉到了不正常的加工痕迹——看上去好像原装的废墟残骸,明明浑然一体,可却有一种刻意做旧的感觉。 专门故意的将这里弄成和其他地方一样。 但却在接缝处,留下了抹不掉的痕迹。 “确实有问题。” 季觉伸手,摸了摸地面,屈起指节,叩击,清脆的空空声扩散开来,可指节打入楼板的灵质波动却在扩散之中,出现了诡异的迟滞。 物性参差,就像是声呐感应之中水里忽然出现了其他的物体一样。 那些散乱的信号和反馈对于其他人来说可能毫无意义,可解离术最需要的就是通过灵质波动的反馈读取对象内部的状况和信息。 “夹层?”季觉问。 “空间不够,况且夹层骗不过以太。”楼封说,“有点像是镜的拟真幻影,覆写现实……但又不够。” 用脚后跟想都知道不是,但凡这里蹲一个能以幻影覆写现实的大佬,那他们这一群人就等着被玩出十万个花样来吧。 季觉不怕尘埃和泥污,趴下来,双手的灵质波动扩散,千丝万缕,自地板之上扩散开来,无数杂音里,真正有用的回馈却根本没多少。 只是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这里,反应虽然微弱却带着隐约的强韧感,自成体系,完整度很高。 感觉就好像…… 季觉和楼封抬起头来,彼此对视,瞬间恍然: “——工坊?!” . “咕咚……” 那一瞬间,幻象伪装之后,有吞口水的干涩声音响起。 在封闭的空间中,如此清晰。 第209章 同行盼着死同行 第209章 同行盼着死同行 工坊! 当做出判断和结论的瞬间,所有人的眼睛都亮起。 柳暗花明,本以为白跑一趟,却没想到,刚刚干掉的只是外围的安保队伍,撬开壳子之后,内里还藏着如此柔软多汁的蚌肉佳肴。 就连童山的脸上都浮现出一丝喜意。 可自短暂的寂静里,姬雪却迅速的察觉到了不对。 看向最前面。 那两个不太对劲的余烬,不知何时,已经拉开了微妙的距离,彼此对视时,笑容愈发的和蔼可亲。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总让人感觉有一种站在对方身后的时候会随时抄起什么东西来帮朋友开个瓢的美。 “工坊啊……” 季觉幽幽一叹,右手扶着腰,好像刚刚趴在地上闪到了一般。 “嗯。” 楼封的双手插在口袋里,仿佛顺手捏了点什么无关紧要的东西,微微点头:“工坊啊。” 脸上明明都是在笑着的,可彼此的视线,却几乎快要摩擦出火花来。 “记得上一次,在裂界里,季兄可是闹了好大的阵仗出来啊。” 他忽然感叹:“回到工坊和家里之后,我狼狈了好久,出个门都被人嘲笑,根本抬不起头,个中心酸,真是一言难尽。” “是啊是啊,上一次我也好惨啊,和安全局的同伴一起,在裂界里被人带着一整群归乡骑士追着砍,险死还生。” 季觉惆怅摇头:“当时我坐在三轮车上,泣不成声,必须思考这是否是我此生仅有的机会…… “可被绑了票、讹了钱、勒索了一大票赎金的似乎不是你吧?” 楼封的神情渐渐严肃:“人,你保住了。圣贤遗产,你学了。叶大师看不起我们,我懂……可你不至于连一点汤汤水水都不留吧?” “这从来都不是我想要的……”季觉断然摇头,“机会只有一次,如果你抓不住,那就让我……” 眼看两人之间的对话逐渐抽象,姬雪悄悄拉了拉童山的衣角,一头雾水: “他们在逼逼什么?” “余烬之间的事儿,你还是少打听吧。” 童山叹息,眼角跳了又跳……特么的工坊才摸到个边,你俩人就开始琢磨着怎么分赃了是吧?! 要说不愧是余烬,一听到能抄家了,原本就为数不多的人性立刻就好像看到验孕棒的渣男一样,消失不见。 针锋相对。 柔情蜜意不再。 蜜月期结束的太快了,以至于大家都反应不过来。 季觉摇头:“楼家家大业大,何必和我这种穷苦人家的孩子抢这么点东西?” “你是穷苦人家,我是什么!”楼封都被气笑了,光提家世,工坊的差距是特么半天不提啊! “我又不是童队长那样的家族栋梁,现在距离家族小丑就差个红鼻子了,谁害的!姓季的你想要吃独食,先要问我同不同意!” “那你同意吗?”季觉好奇。 “你说呢?” 楼封暴怒,再不顾及风度:“同意个几把,我特么同意不了一点!” “说来说去,最后还是要手底下见真章了,是吧?” 季觉叹了口气:“谁先?” “废话,还能是谁,当然是你!”楼封冷哼,“解离术不就是用来干这个的?” 就在两人锱铢必较的试图划分战利品的时候,各种大包小包已经被他们从自己随身的工具箱和或者空间设备里抽了出来,匆忙架设,线缆散落。 正如同两个蹲在保险库前面划分赃款归属的贼一样。 紧锣密鼓的筹备,半点没耽搁时间。 也半点没朝工坊的方向看一眼。 直到设备之上,所有扫描的灵质信号汇总完毕,验算结果显现…… 两人的呼吸再度粗重起来。 沉默对视,眼瞳里,余烬的鬼火儿止不住的往出窜! 饥渴难耐…… 毫无疑问,工坊就在他们的脚下! . 商场废墟之下,苍白的灯光里,尖锐的警报音不断的回荡。 杜登竭力喘息着,看着屏幕上浮现的信号已断开的显示消息,早已经遍体生寒,汗流浃背。 就在刚刚,他的工作被警报声打断从制作室里暴怒而出时,还以为是哪个傻逼又不小心触碰了警报或者违背了规章。 可投影之中显示的却不是那些脑残随地倾倒垃圾或者干扰灵质回路的景象,而是一片猩红。 乱杀。 他妈的不知道哪儿来的一群天选者,毫无征兆的从天而降,砍瓜切菜一样的把外面那群家伙一个个乱刀砍成了满地的角色碎片,甚至两分钟的时间,他还没反应过来的瞬间,一切就都已经结束了。 死了。 死完了! 倘若不是临时工坊里预设的模组在察觉到环境变化的瞬间,第一时间启动了伪装的话,恐怕现在刀子就已经到自己的脖子上了。 怎么回事儿?发生了什么?我特么的在哪儿? 龙祭会那帮王八蛋反水了?化邪教团的家伙想要赖账了?无漏寺的脑残和尚没吃药?还是说老师发现我悄悄背着他和天心会的人接触的事儿了? 不对啊,都不对啊,看起来非但不像是孽化者,怎么就好像…… 草,安全局打过来了?! 反应过来的瞬间,最后一个负隅顽抗者就跟只鸡一样,被蒋悬随手捏成酱。 就只有杜登一个工匠藏身在工坊里,冷汗淋漓,跌坐在地上,几乎爬不起来。 冷静,冷静! 就算是临时架设的工坊,自己的准备工作也足够周全,整个工坊已经植入地骨,和周围数公里内的领域都融为一体,稳定如山。 外部的拟真幻象覆盖现实,是老师亲自制作的防御,他们什么都找不到,肯定就走了。 绝对看不出来,绝对发现不了自…… 那一瞬间,趴在地上那两个狗东西的眼睛,就直勾勾的朝着工坊看过来了啊啊啊啊啊!!! 看到了啊!!! 杜登干涩的吞了口吐沫,下意识的想要后退,没站起来,反而像是爬行,此刻六神无主:别慌,杜登,别慌! 再怎么样,这都是自己的工坊,他们绝对搞不定。 自己只要不出错,稳坐工坊,等待救援就可以了…… 再然后,他就看到了楼封拿出来的各种针对工坊外围防御的诸多专门破解设备,再忍不住,尖叫出声! 只有同行才盼着死同行,最惦记工匠的工坊的,永远是另一个工匠! 此刻眼看着楼封有备而来的样子,杜登已经汗流脊背,几乎尖叫出声。 紧接着,他就看到一个脸上带点疤的小白脸,居然双手直接按在工坊外围的入口上,紧接着,便有检测到灵质探测的警报声再度拉响! 这是准备直接上手了?! 同为余烬一系,他可太了解这一套了,先灵质感知,分析工坊的主体构成,然后寻找薄弱点……不对,这特么看上去不像是探测啊! 反而像是……入侵? 一瞬间的惊恐之后,杜登愣住了,旋即再忍不住,勃然大怒。 你特么瞧不起谁呢! 同位压制在诸多天选者的分类之中是最常见的情况,同属一系的天选者,更强者对弱者的压制、支配和掌控屡见不鲜。尤其是天元一系,一旦等级出现了差距,这一压制力简直就是绝对的! 余烬一系更不必多说。 学徒费尽心思呕心沥血制作出来的作品,落进工匠手里,分分钟就能轻松完成逆向和解析,毫无秘密。 更有甚者,在差距大出一个位阶之上,甚至能够反向对弱者的炼金作品强制性的夺取主控权并予以支配。 可你特么谁啊! 杜登颤颤巍巍的戴上了一副眼镜,反复分析,仔细观测,认真思考,可特么不论怎么看,这都是个感召期的小鬼,连个工匠边儿都没摸到,搞不好是个野生的,压根几堂课都没上过,就到老子这里来倒反天罡?! 就凭你?! 你也配! 杜登的神情渐渐狰狞,双手握住了悬浮在半空中的核心,将工坊对外来灵质干扰的反击直接拉到最大。 他倒要看看,这小逼崽子在矩阵和工坊实现灵质连接之后,是怎么惨叫哀嚎着被烧成炭、化成灰的! 啪! 突如其来的死寂里,他的神情,僵硬在了脸上。 仿佛石化。 那一瞬间,工坊最外层,维持伪装的灵质构造,毫无征兆的失去响应。 笼罩在工坊之外的拟真幻象,应声而碎! 就好像,从不曾存在过一样…… 再然后,他就看到了,那个疤脸小崽子再度带着咸湿的眼神、淫贱的笑意,乞捻人憎的动作,向着工坊外围的防御层,伸出手。 啪! 警报声再度拉响,紧接着伪装回路之后,斥力之围,失去响应! 就好像被看不见的手自工坊的主体之中剥离,短短的一触之间,分崩离析,烟消云散,让人感觉从来没有存在过。 不对劲不对劲不对劲不对劲……他妈的不对劲啊!!! 杜登僵硬在原地,竭尽全力的克制着尖叫的冲动,却已经分不清,粗壮混乱的喘息和充斥双耳的幻听鸣叫,究竟哪个更加高亢。 咕咚一声,艰难的咽下一口唾沫。 如坠冰窟。 自己今天该不会…… . “呼,爽啊!” 季觉吹了声口哨,侧耳倾听着海量灵质回路破碎的时候,那细碎声响重迭在一起的尖锐声音,就在他的双手之下,幻象和斥力尽数消散无踪。 一扇漆黑的大门终于从废墟之中显现,再无伪装,软弱无力且彷徨的等待着接下来的蹂躏…… 大量上善精粹落入了他的双手之中,被机械降神一把抓住、顷刻炼化! 那肉眼可见的暴涨进度,几乎令他呻吟出声。 现在,他总算能理解,为什么这么多同行怕自己老师了! 就算是结构再怎么严密的工坊、构造再如何复杂和稳定的回路结构,在面对解离术这种不讲道理的玩意儿时,依旧毫无卵用。再多的防御,就跟多穿了几件纸衣服一样,一旦被拿捏住,直接就撕着玩了。 一开始,面对那自身几乎无从下手的幻象时,他尚且无从下手,需要楼封的辅助和童山的念力干扰来寻找空隙,为自己创造机会。 那一层幻象伪装的灵质构成,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人制作的,章法严谨且狂乱,风格仔细又粗犷,宛如矛盾的结合,却完美的衔接在一起,紧密相连,单单是外围的一层,就带给了他大量的反馈和提升。 纯粹以质而论,完全和叶教授的作品不相伯仲了! 可他唯独没想到,整个工坊最硬的地方,居然就只有外层的那一重伪装?! 堪称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剩下的全部都是一堆照本宣科、毫无新意的构造,完成度堪堪凑合的样子货。 就算偶有出奇,但在叶教授给自己练习的真题集里,也全都能找到对应的答案。 稍微改一下频率,修正一下细节上的应用,顿时就变成了土鸡瓦狗。 一碰就跳,一摸就叫。 毫无难度可言,简直不堪一击。 不过,至少他现在知道那些诡异刁钻的真题集,究竟是从哪儿来的了…… “愣着干什么?” 他克制着仰天大笑的冲动,瞥了一眼旁边的楼封:“快点,给我把手按住!” 眼看着工坊外层的防御似乎就要发生变化,楼封也顾不上发呆了,就在他脚边,两台如同猎犬一般的金属怪物张开了口,千丝万缕的灵质回路从嘴里延伸而出,没入了工坊周围和铁门之中。 自行接入之后,读取、感应、转化,乃至,干涉! 不比季觉这种野生的家养学徒,楼大少在孔大师的工坊里过的可是正儿八经的亲儿子生活,该有的都有,别家孩子没有的他还有,别家孩子不敢有的,他有一大堆! 就连当年自己拆别人家工坊时制作的工具,孔大师都直接丢给楼封了。即便是没有了季觉,只靠着那两只金属猎犬中的灵智和工具,他也能水磨工夫一样的把工坊大门从外到内直接拆了,只是没有季觉这么快罢了。 可就算是这样,未免也…… 太他妈快了点吧?! 楼封的背后,悄无声息的渗出冷汗。 猎犬的入侵仅仅只是干涉工坊外层的灵质运转一瞬,破绽显露的瞬间,就被季觉握在了手中,紧接着,解离术之下,化为虚无。 啪! 破裂之声再度响起。 “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季觉怪笑着,再度面前的封锁和隔绝,灵质碎光不断的闪烁。 你反抗啊,你接着反抗啊,你越反抗我越兴奋! 自童山的压制之下,工坊甚至来不及组织什么有效的反击。而在楼封的侵入中,应变就算迟滞一瞬,也会被解离术摧枯拉朽的破坏! 面对着叶教授的解离术和孔大师亲手制作的入侵工具,一个仅仅称得上凑合的工坊,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有童山在旁边,甚至预设的反击措施和作品都根本起不到效果。 短短的两分钟不到的时间,整个工坊从外到内,所有的防御已经在警报声中被季觉彻底扒光,到最后,随着核心的哀鸣,就连维持防御的地骨序列,都被解离术拆成了粉碎,再无任何安全可言。 “山哥,看到这儿了吗?” 季觉招手,毫不客气的支使着童植物,指着工坊大门中央偏左的位置,画了个圈:“这里,用力,给它来个狠的。” 轰! 话音未落,无形的念力之锋便撕裂钢铁,势如破竹的贯入了大门,突破至门后的黑暗之中,将一切防御搅成粉碎。 “然后呢?”童山问。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啊。” 季觉挪开了位置,引手示意,“请吧,各位,咱们景点不大,走两步路的事儿。” 吱呀一声。 在令人心惊肉跳的摩擦声里,紧闭的大门缓缓洞开。 童山回头,和队友们无声对视了一眼,再然后,脸上便齐刷刷的浮现如出一辙的愉快笑容,搓着手,列队扬长而入。 等这么久了,总算能发泄一口恶气了…… 碰撞声忽然响起,轰鸣声,爆炸声,种种巨响,气体泄露声和惨叫,骨骼断裂声……顷刻之间,门后的声音不绝于耳。 但没过半分钟,一切又都恢复了寂静。 念力延伸,凝结成了一根半透明的食指,朝着门外勾了勾。 等季觉和楼封收拾完走进去,就看到满地狼藉,大厅里一片蔓延开来的鲜血,鼻青脸肿的工匠跪在地上,浑身扒光,双腿断裂,右手斩断落地。 眼看到季觉大踏步走进来,又是一阵哆嗦,根本控制不住。 下意识的就想要尖叫。 甚至比刚刚安全局冲进来之后的暴打和蹂躏还要更加害怕。 倘若在这之前,杜登眼里的季觉还是个小逼崽子的话,那如今,自孽化工匠的心中已经下达了论断——百分之八千,这绝对是个顶号的猛鬼老登! 从未曾见过如此离奇且恐怖的技艺,自己倾尽全力维持组成的工坊,简直就跟个包装盒一样,三两下被撕成了粉碎。 让他相信这是个二十多岁的工匠学徒,不如让他把自己的脑子抠出来搅成糊糊再吞下去了! 这能是个感召? 你怎么不说我是感召呢! 一想到那些传说中,借体重生的古代炼金工匠们究竟有多邪门和残暴,他此刻就忍不住瑟瑟发抖。 况且,就算不清楚古代工匠怎么炮制自己,可自己老师怎么对待素材,他可是一清二楚! 万一被盯上的话,绝对求生无路,求死不能…… 就在他颤栗发抖、汗如雨下的时候,椅子和地板摩擦的声音就从面前响起。 毫不客气的,扯来一张椅子坐下。 季觉低头,端详着着那一张抽搐扭曲的面孔。 忽然,展颜一笑。 “姓名?” 第210章 噩耗与审判 第210章 噩耗与审判 杜登·麦耶,男,三十五岁,余烬五阶,是工匠。 千岛出身,常见的混血,如同任何寻常的余烬一样,师承诸多,博采众长——指流转在各个工坊之间打零工。为了成为工匠而追逐孽化,获得了滞腐赐福之后,把头磕在了幽邃导师·兼元的门下,做了个吹箫童子还是记名。 读作学生写作工具人。 作为百年之前就已经成名,背离协会之后,投入九孽麾下的大师,兼元可谓有教无类的典范。 对于学生,也都是但凡有用就教,教了就拿来用,用到报废为止。 这么多年下来,门下学生数量上来之后,居然也显得人才济济,先后培育出了不知多少妖魔鬼怪,被誉为滞腐凶炉。意指其炉中所造怪胎无数。 而杜登,就是其中最差的一届里最不成器的那个……不是比喻,而是货真价实。 基础散乱、理论不精,扬升、萃变、纯化、统合四项,没一个像样的。 东拼西凑学来了一堆自相矛盾的技艺之后,没办法融会贯通,也做不到去粗取精,吃百家饭吃到闹肚子,学百家艺之后丢百家人。 凑合来凑合去,凑合出了一个水平还算凑合的工匠,可以说,这辈子就这样了。 再没长进。 这是兼元对他明说了的,如果不是因为实在缺少人手,工具人都未必轮得到他。 不过在杜登看来,分明就是这老登敞弊自珍不愿意开放传承,故意打击他而做的说辞。反正在他嘴里,这老东西是要多坏有多坏,要多狠有多狠,路过的猫都要挨一巴掌才能走……比不上如今眼前的前辈如此虚怀若谷、从容大度、和蔼可亲! 所以您能不能看在我坦白从宽的份儿上,大发慈悲饶我一条狗命,我愿意弃暗投明,从此做安全局的狗,一辈子感谢你们的大恩大德…… 没有上刑,没有逼迫,甚至没有审问。 季觉才开了个头,流程都还没走完呢,杜登那小嘴儿跟机关枪一样,巴拉巴拉全都倒腾出来了。 生怕说不详细买不了自己一条狗命。 尤其是季觉当着他的面,用解离术销毁了一件炼金装备,然后再笑而不语的把手掌按在他身上之后…… 然后,就是漫长的寂静。 所有人都沉默着。 童山犹豫一瞬,开口想要问,旁边全程监控的许观揉着脸,无声一叹,“没说假话。” 读不出任何谎言的痕迹,也没有忽略任何的重点。 要么这货在扮猪吃老虎,段位高到可以轻松捏死在场所有人,只不过出于恶趣味在陪他们做游戏。 要么……他说的都是真的。 于是,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响起。 季觉面无表情,童山垂眸不言,楼封面色铁青,其余成员也纷纷爆出了家乡的小语或者崖城粗口。 只能说,真特么妖魔鬼怪开大会…… 如今的泉城里,堪称群英荟萃。 在化邪教团当代祭主、教司、圣使,也就是大头目·卢长生的首倡之下,九孽之属顿时风起云涌,见不得光的各种反派角色们纷纷登场,大家通过旋涡之下的隐秘路径,汇聚在泉城之中,要谋划一件颠佬们最爱的大事。 究竟是什么大事,反正杜登这种只能做工具人给兼元打下手都嫌蹩脚的小卡拉米是半点不清楚的。 但只看规模就知道了…… 一个特么的比一个重量级。 先是叩拜邪物散播孽化的化邪教团;然后是臭名昭彰的龙祭会;追随绝渊、倡导众生寂灭的无漏寺;心枢对应的大孽·未央所点选的天心会;以及,滞腐一系的幽邃工匠…… 看看这五波人吧,哪个不是法外狂徒、哪个不是老牌邪魔,哪个不是九孽的亲亲乖囡,哦,龙祭会是搞擦边的,还不算……但龙祭会为了我身化龙,追逐天灾,搞的事情更多更夸张好么! 这特么五波奇形怪状的家伙,聚合起来干大事…… 海州还没这么群英荟萃过! 就算除了化邪教团之外,不可能倾巢出动,但起码也派来了自身的强者和中坚。 单个化邪教团和安全局搞掰头,完全是以卵击石,可这群妖魔鬼怪联合起来,结果就要糟糕了。 即便是对方内部也在激烈内讧,狗咬狗压根没停过,但大家又不是傻子。大利当前,即便有所分歧,只不过是小小纷争。 肯定先干大事啊! 干大事!干大事!干大事! 季觉都想不到,这帮惊世宝才凑在一起,究竟能捡到多大的鬼来! 本以为重创了一支化邪教团的队伍之后,这帮家伙一定会损失惨重,再不济也要难受好长时间。如今看来,简直是不痛不痒。 才多大点事儿啊。 芥藓之疾,不足为虑。 这下他们就连心腹大患都排不上了…… 不知究竟称不称的上不幸中的万幸——楼封的姑姑有消息了。 好消息是还活着,坏消息是,也就还活着了。 常驻调查团的幸存者并没有被滥杀,甚至没有遭受折辱亦或者其他折磨,全部都当场冻结,带走了。 不知道究竟被带去了哪里。 楼封的神情阴沉,再没有说话。 咬牙转身离开了。 全神贯注的投入到了工坊的拆解中去,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但只听那一阵阵破坏的巨响,就知道他的状态有多糟糕。 季觉叹了口气。 这时候,就别可惜这三瓜俩枣了,希望他能挺住吧。 “找到了!” 在翻找之中,姬雪靠着自身的恐怖速度和效率,终于找到了最至关重要的东西——一个巴掌大小的盘子,上面铭刻着诸多字符,指针不断旋转。 就像是罗盘。 其余人神情顿时一震,看向许观,直到许观检查完毕之后,缓缓点头,终于再忍不住,松了口气! 那是杜登的地象盘。 幽邃工匠们根本不可能和化邪教团睡一个被窝,说一句同床异梦都算夸奖了。 几次出入泉城的过程里,杜登也暗自记录了好几条不同的线路在自己的地象盘上。不然的话,万一局势有所反复,化邪教团卷铺盖走人了,友军怎么办? 留在泉城等死吗? 这年头做事,最重要的都不是能不能做成,而是做不成之后要保证下次还能继续做事。 如今有了杜登的地图,只要做好伪装的话,他们未必不能抓紧时间,从这里混出去。 机会近在眼前。 接下来,就是对杜登的处置了…… 当所有人都冷眼看过来时,杜登顿时面色骤变,疯狂哀求和叩首,向着季觉。 季觉正准备说话,却听见楼封喊自己的名字。 他站在杜登工作间里,推开门,神情前所未有的难看。 “过来。” 他说,“看看这个。” 然后,季觉的脸色也难看了起来。 在制作间里,是一具组装了大半的巨大机械,如同某种复杂的立柱,自内而外的铭刻着诸多灵质回路,章法严谨且诡异,有些地方的构造完全违背了现代炼金术,但却又莫名的彼此相容,从而成立。 倘若不是旁边厚厚的设计图和详细到只要按着图纸操作和制作就绝对不会出问题的说明书之外,季觉几乎都完全搞不懂这玩意儿是啥。 实际上,他现在也搞不懂。 制作者杜登也搞不懂,但他搞不懂也不敢问,老师让做啥就做啥,问那么多,想考研么?在兼元那里,深造可从来不是一个好词儿。 季觉只能通过机械降神的残缺感应、自身的理论水平和说明书比照,来猜测这玩意儿究竟是用来干什么的。 可只是零星的一点猜测,就已经令他眼前一黑。 “你能确定吗?”季觉抱着万一的期望。 楼封沉默,片刻之后声音同样沙哑:“就是确定不了,所以才找你的。但参数是这样的,灵质频率和验证序列的模块,我……的确见过。” 季觉,无话可说。 “问题很麻烦?”童山问。 “……我从头跟你解释吧。”季觉一阵深呼吸,稳住心态之后,有些哆嗦的手指将设计图翻到了最后面:“打个比方的话,这玩意儿,应该是类似变电站一样的设备。” “效果呢?” “简单来说,它的作用,是接入某个极为庞大的系统里,作节点和延续,避免输出高峰和低谷造成的冲击,用以缓冲分流。” 童山越发的一头雾水:“有什么问题么?”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 季觉干涩的吞了口唾沫,设计图翻到中间,指着上面的参数和要求,“为什么,泉城里,一个幽邃工匠制作的仪器上,会使用安全局通行的验证标准? 以及,又是为什么,内部灵质频率和序列验证和前哨站一模一样呢?” “……” 童山的脸色也难看起来,前所未有:“真的能确定吗?” “不知道,我也是敲边鼓的学徒啊。” 季觉苦笑,他在休息室里干架的时候,可没想到后面还有这么一个坑在等待着自己,倘若他能参与其中的话……不,就算参与了,说不定也依旧是一头雾水。 叶教授做事的风格就是不该说的不说,能自学的全部自学。 这种和季觉无关且涉及大局的项目,她最多把季觉丢进去做苦力,能学多少学多少,能看出多少来,全看季觉自己。 “实话说,我并不清楚协会的打算和计划,以及具体实施的状况,没办法确定状况糟糕到什么程度。” 季觉沉吟着,组织措辞:“运气好点的话,那就只是单纯的情报泄露,有人将规格和验证都流到了化邪教团的手里。 搞不好人家已经准备好了针对,协会的苦工白费,根本没用。” 但如果,运气糟一点的话…… 季觉没再继续说下去。 有可能协会的诸多大师和工匠费尽心思的提出一整个计划,完成了百分之九十九的工程之后,却忽然发现,所有部分都失去了响应。 而等待许久的对手,从裤兜里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遥控器…… 接下来,你就可以开始祈祷那只是普通的情趣用品了。 人最美好的地方就在于,你永远可以怀抱希望。 所以,它可能是,也可以是。 它最好是!!! 可就在那一瞬间,仿佛幻觉一般,季觉耳边响起一声疲惫的叹息。 再然后,所响起的乃是天塌地陷的恐怖轰鸣,震荡席卷,笼罩泉城,即便是在这残缺工坊里都无法避免。 灯光明灭里,无以计数的尘埃簌簌落下。 而就在制作间中,那一具未完成的设备猛然亮起无数灵质回路,仿佛奋力响应着什么,可很快,便自压力之下,分崩离析,彻底沉寂。 再紧接着,所有人都看到。 天亮了。 崩裂的声音里,笼罩了泉城数十年的黑云无声消散,显现出现世里久违的星空。 就好像有无形的力量掘开了腐土,直达九地之下,直直令被掩埋的坟墓重现人世,可人世如此狰狞。 天穹之上,遍布裂隙,群星之光如此飘摇。无数诡异的流光自其中运转,化为暴雨洒下。 海量的污染之雨倾盆而下,沃灌所有。 滚滚白雾向着四方扩散,但却好像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所钳制,刺耳的声音响彻天穹,难以扩张。 无以计数的诡异身影在泉城之中兴奋的狂啸着,奔走。 黑暗如潮,沸腾不休。 泉城在上升,一步一步,满载着积累数十年的遗恨和怨毒……慢条斯理又从容不迫的,突破封锁,走向现世。 而季觉心里的大石,也终于沉进了第十八层的地下室。 人在无语的时候,真的会莫名的笑一下。 可却笑不出声。 “……往好处想,至少我们不用再去找路出去了,是吧?” 无人回应。 死寂之中,只剩下沉默,乃至,血泊之中颤抖和惊恐的声音。 “不、不是我,” 杜登蠕动着,挣扎,惊恐呐喊:“饶命啊,饶命,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是无辜的!我真的……我、我……” 童山甚至不想说话,只是伸出手,可抬起的手腕却被季觉握住了。 就好像,相信了他说的话一般。 好奇的发问: “真的吗?” 有那么一瞬间,杜登狂喜,想要点头,却发现,根本无从动作。想要巧言辩解亦或者掩饰,却发不出声音。 自那一双渐渐被某种焰光所点燃的眼瞳之前,再,说不出话。 “你是否无辜?” 季觉轻声发问,一步一步的,向前。 杜登颤栗着,张口,可喉咙仿佛背叛了他,讲不出谎言。 余烬之路本就残酷,以善恶如此浅薄的词汇,根本无法衡量工匠。更何况,投身孽物的人,更不必说什么道德和底线这种不存在的东西。 他所掌握的技艺有数十种,可又有哪种之上没有饱蘸背叛和死亡?他所创造的作品有数百件,可其中又有多少承载期冀、不包含恶毒机心? 熔炼活体以扬升灵智、献祭婴儿以萃变物性,剥取灵魂以纯化素材……尘世的无穷众恶之中,自己那一份又是否渺小到能够被原谅和忽略? 季觉踏前,再问:“你是否践行上善之道、奉持变革之理?” 那平静到近乎异常的声音自残破的工坊里响起,铿锵如铁石,锋锐如利刃,贯入灵魂,回荡不休。 令他脸上的血色一点点退尽。 而就在矩阵之中,孽化污染的痕迹再无从遮掩,尽数显现而出,粘稠的漆黑如浓烟一般升起。 早已经……深入灵魂和骨髓! 那一瞬间,季觉终于解开了枷锁。于是,自从进入工坊开始,非攻的灵性里所升起的怒火和杀意,再无从阻拦,充斥了他的意识。 随之一同苏醒的,是季觉灵魂更深处,一缕渺小到难以觉察的火焰。 如此熟悉。 但却和噩梦里所见的那些焰光截然不同。 就像是一度触碰之后便再无无从抹去的烙印和伤痕,亦或者,是自高远之境里,一瞬的交融里所流转而出的祝愿和期盼。 一个微不足道的标记。 可当它被唤醒的瞬间,却如火焰一般,汹涌扩散,无可抑制的笼罩了灵魂、意识,乃至一切。就这样,推动着他,向前。催促着他,发问。 去履行这一份的使命和职责。 于是,自灵魂之中的璀璨焰光里,他的眼瞳渐渐浮现耀眼的纯白。 宛如燃烧的水银。 自此俯瞰。 “最后——” 季觉垂眸,“你是否还有其他申辩可述说?” 无人回应。 只有崩裂的声音响起,自杜登的躯壳之中。 他的表情痉挛着,抽搐,无从躲避季觉的目光,无从述说任何谎言。 自那肃冷的目光之中,无数孽化的痕迹在剧烈的扰动着,仿佛要逃离这一具不堪驱使的躯壳。但又无法挣脱那隐约焰光的束缚。 明明在其他人眼中,这仿佛只是普通的问话而已,可对杜登而言,却像是被投入了熔炉之内,残暴熔炼,无从反抗。 宛如地狱。 “我……我……” 杜登的表情扭曲,抽搐,遍布血丝的眼瞳瞪大了,奋力的张口,不知从何处来的力气,倾尽所有,嘶吼:“我没有错!你懂什么,你这种人,又懂什么!!我只是、我明明只是……” 想站到更高处而已! 我只是想…… 嘶吼和哀鸣,无声断绝。 一只被繁复银色徽记所笼罩的手掌,按在了他的面孔之上,断绝所有意念、话语和反抗。 “投身滞腐,背离变革,奇以造祸,淫以取乱。” 季觉遗憾轻叹:“汝之所成,已再无薪火更新之相,汝之前路,只余残虐虚无之根……” 故此—— ——判汝为孽。 轻灵又飘忽的灵质波动,自五指之间扩散,瞬间,笼罩身躯,遍及所有。 灵魂、赐福、矩阵……所过之处,一切都在那仿佛和解离术同出一源的恐怖震荡里,灰飞烟灭! 再无任何残留。 这便是汝等逐孽丑类的唯一下场! 第211章 穷途歧路 第211章 穷途歧路 很多事情都来的毫无征兆。 一如动乱和坍塌,一如灾害和死亡。 即便事先已经有了诸多蛛丝马迹令人警惕,可没人能知道,在九地之下的掩埋中,这些蔓延的蛛丝马迹会如何聚合虬结,又在何时生长出何等夸张的灾祸孢芽。 一遍遍的铲除和警惕,一次次的审视和考量,又究竟能起到几分作用? 而当它破土而出时,洪水蔓过堤坝,暴雨从天而降,海啸席卷肆虐时,除了仅有的准备之外,也只剩下被动应对。 正如此刻。 泉城异变之前,十分钟。 冲天的火光自前哨站之外的荒野中升起,迸发。 协会的工地。 刺耳的警报声随着电路的毁坏,戛然而止。就在庞大的施工现场,一道道如高塔般向着天空延伸而出的庞大设备,浮现耀眼的电光,无以计数的灵质自其中散乱奔流,爆炸和混乱里,将漆黑的夜空染成了令人作呕的斑斓。 紧随其后所扩散开来的,是胜过泉城之内的恐怖污染。 原本的材料储存库里,不知何时被搬运进来的一个个巨大的储存罐,如今掀起连锁的爆裂,海量回收处理部中所萃集而来的污染和孽变尘埃自风暴之中升上天空,瞬间,将整个工地都化为了魔域。 连日以来不知多少工匠和学徒呕心沥血、夜以继日所抽取剥离而出的污染,此刻居然以如此的模样,重新倾倒在了所有人的头上。 异变如同雨后春笋,自地上、自墙壁自管道线路、自每一寸空气里萌发,飘忽的幻象不断的显现,而一个又一个哀嚎的身影从泥浆和血水之中爬行而出。 明明几秒钟之前一切还在正常的延续,所有人按部就班、抓紧一切时间的紧急施工,可短短的几个弹指之后,一切便已经面目全非。 血肉化的断裂高塔之上,一颗颗诡异的眼眸睁开,俯瞰所有。 曾经无比正常、只是略显复杂的总体设计,此刻在孽化的侵蚀之中居然毫无反抗,甚至就好像本该如此一般,理所当然的沦落为如今的模样。 伴随着大量的灵质回路拆解和重连,一切都迅速的面目全非。 就像是一副山水古卷之上,加上寥寥几笔,洒下脏污墨痕之后,便摇身一变,自秀美山水化为了地狱泥犁。 在剥离伪装之后,那早在设计之初就隐藏其中的恶意显现,展露出连创造者都未曾预料的险恶面目。 狰狞狂笑。 哀嚎遍地,惨叫和哭喊不绝于耳。 扩散的浓烟和污染里,幸存者们狼狈挣扎。 怎么回事儿?什么鬼?究竟……发生了什么? 在最初的冲击和污染侵蚀之后,侥幸从爆炸核心中生还的学徒和工匠们狼狈的挣扎,还想要试图呼唤救援。 可聪明的人在经过一瞬间的混乱之后,便藏起了自己所有的气息,潜伏隐匿,头也不回的狂奔离开。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至恶的罗马已然建成,那么面对此刻眼前的惨烈城阙,便最好不要想着力挽狂澜,保存性命才是首先。 不论是内鬼也好,陷阱也罢,亦或者是什么大棋之中的一子…… ——协会、安全局,已经不可信任! “老师,救我,救救我……老师,老师……” 门后,火海之中的呐喊传来。 浑身鲜血的大师狼狈的扯着一根钢筋,撑起自己的身体,凝视着这惨烈的景象,面无表情。眼睁睁的看着烈焰里,自己的学生渐渐焚烧,还有一条条从他体内破壳而出的触须乃至诸多异化的器官。 有那么一瞬间,周重张口,很想要说什么。 可自浓烟和焚烧里,他却发不出声音来,抬起残缺的手臂,残存的手指点出,遥遥指向了学生的面孔。 声音,戛然而止。 火焰中的尸骸再无挣扎,就这样,归于尘埃。 在浓烟舞动里,有浑浊的眼泪混合着血从脸上划下,却分不清究竟有几分才是悲伤…… 他别了过头,撑起身体,踉踉跄跄的走出火场,张口,无声的咆哮着,呐喊、咒骂,声音像是被火焰焚尽了,随着白发一起。 直到他终于冲出了破碎的临时工坊,一个踉跄,在喘息之中,才看到了那个正站在施工场地中央的身影。 没有丝毫的狼狈和创伤,斑驳的短发在灼热的风中微微舞动着。 就好像等待许久一般。 回眸审视。 “唔?” 她的眼角微微挑起,审视过来:“居然活下来了么?” 那一瞬间,周重看着她冷漠的样子,再看向她脚下,一个个生死不知、奄奄一息的工匠和学徒,再忍不住,双眼猩红。 “叶限!!!!” 周重的表情抽搐着,“你疯了吗!居然……居然……就算是你跟我有仇怨,其他人又……” 自嘶吼和控诉里,叶限无所谓的收回了视线,毫无兴趣。 “是我多虑了。” 她遗憾一叹:“本以为是‘君子豹变’,是我小看了天下英雄。如今看来,以周大师你的胆魄气量,蹲在自己一亩三分地里,压榨压榨学徒顶天了,倒是没胆子和协会和安全局作对…… 算了,先睡着吧!” 说着,挥了挥手,瞬间,自她身后,烈焰光芒中舞动的阴影,骤然有诡异的阴影升起,仿佛双翅一般的诡异阴影无限制延伸,瞬间将周大师笼罩其中。 短短的弹指间,灵质抗衡、入侵、防御、干涉和修正以眼花缭乱的速度开始,然后,又结束。 破裂的声音不绝于耳。 重创昏沉的周大师眼前一黑,再无反抗能力,倒在地上,再无力反抗,唯一听见的,就只有冷漠的低语: “老实躺着,别碍事。” 羽翼一般的阴影变化,汇聚成了一只手掌,将他提溜起来,丢进了‘人堆’里。周重奋力的想要抬起头,怒视着叶限的背影,可到最后,却再忍不住,彻底晕厥。 叶限抬起头,看向火场深处。 丛丛畸变里,踉跄走出的身影,神情微微变化,许久:“原来如此,到底是小看了天下人。” 开辟的火焰里,灰头土脸的孔大师愣了一下,看着面无表情走来的叶限,僵硬住了,断然摇头:“不是我!” “我知道。” 叶限擦肩而过,留下话语:“那些累赘,交给你了。” 就这样,笔直的走向了孔大师身后。 在血肉化的断裂高塔之下,舞动的烈焰和浓烟中,一个枯瘦佝偻的身影,居然自叶限的前进之中,缓缓显现。 从一开始,他就坐在那里,但却毫无动作。 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冷眼旁观,欣赏着在眼前上演的惨烈灾难和戏剧。 孔大师如遭雷击,冷汗淋漓。 刚刚她正是从里面走出,可在混乱和创伤之中,竟然连丝毫都未曾察觉。可更令她恐惧的,是那个人的面孔。 如此苍老。 明明如此熟悉,但此刻却陌生无比,令人难以置信。 协会所派出的大师,主理泉城一切炼金工作的管理者,提出和把控整个施工和一切流程的大师。 ——段穆! 她僵硬了一下,下意识的怒视,可很快,自耻辱和狂怒之中咬牙,转身离去,带着幸存者,毫不犹豫。 只有叶限一步步走上前,凝视着那一张仿佛永远写满皱纹和愁苦的苍老面目。 满怀好奇。 “段大师无恙?” 段穆满不在乎的一笑,看向了她:“那叶大师你呢?我记得你是在深井之中施工吧?那可是最危险的地方来着。 孽化倒灌的时候,我都以为你会死在那里呢。” “还好,我这个人性情乖戾,对谁都不放心,看谁都碍眼,对谁都信任不起来,总会做点自己的小准备。 反倒是段大师,忽然之间,真是吓到我了。” 叶限双手插在口袋里,郑重端详:“忽然之间做出这么大的事情来,可半点看不出来平日里挂在嘴上的老迈残躯啊。 我是不是应该夸一句,老骥伏枥? 实在不容易。” “容易,其实,挺容易的。” 段穆毫无自得,更没有任何的欣喜。 明明作为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他应该志得意满、居高临下的嘲讽才对,但此刻面对叶限的话语,那一张满是愁苦和皱纹的面孔,越发苍老。 只是,疲惫一叹。 “只要脸皮够厚,自然能够屡败屡战,只要能爬得起来,自然百折不挠……这种对于败者的嘉许,除了糊弄人之外,也只能用来当做毒药撒在创口上了。” 段穆仰天轻叹,再忍不住,发笑:“这么多年以来,所有人都将我当做大器晚成、百折不挠的范例,可我却无一日不曾在想——为何大器晚成、百折不挠的不能是别人?非要是我不可?” 叶限沉默,没有说话。 自太一之环的协会,自所有工匠的心目中,段穆的存在简直就是励志本身的显现。 三十一岁的时候自主觉醒,投身余烬,却已经过了学徒的年龄,徘徊辗转在各个工坊之间,屡屡碰壁,又屡败屡战。 四十岁的时候,他用了九年的时间,以一个半路出家的老年余烬的身份,考取了工匠的执照。 按理来说,应该赞扬如潮,惊掉所有人的眼球,震惊大家一整年。 可惜,那一年,和他同一个考场内,有个十四岁的少年,无门无派,毫无基础、既无长辈也无老师,拿着协会里的科普小册子,一年的时间,自学成才,用格式都完全错误的论文中提出的十四项总结和四条原理,奠定了现代炼金术的崭新领域。 当段穆证明了自身的能力,一步步突破自身极限,在协会内部爬升,摘取大师之位的时候,那个沉默寡言的少年早已经成为了余烬宗师,现世圣贤——铸犁匠。 当他以老迈之身振臂一呼,欲图重振聚合一系的时候,聚合一系的前景,被宗师天炉一言否定。 聚合一系重振失败,没落数十年之后,他厚积薄发、卷土重来,提出崭新的理论,破后而立时,却在那年的大师评定里,遇到了一个叫离经叛道、破门而出的拦路者,而那个人,名字叫做叶限…… 他煎熬一生所完成的理论与成果,才提交五日不到,就已经被叶限所提交的论文所淘汰,再无价值。 即便是如此,他也未曾放弃,直到今天之前,依旧在延续着探究。 诸多悲剧,诸多折磨,诸多失败。 几乎写满了段穆的一生。 不论是谁遭遇其中一段,都足以一蹶不振,可这些全都被他踏过,尽数跨越。如今的他已经是万人之上的大师,大器晚成的典范。 可谁都不知道,段穆究竟有多憎恨‘大器晚成’这个词。 有多憎恨自己。 还有那比上远远不足,比下堪堪有余的微薄才能。 “那一年,在我在大师评定遇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终有一日,你一定会走到我这辈子都难以预料的高度去。 一直到今天,我都这么觉得。” 段穆轻叹:“我只是期望,穷尽残年,尽力向前,再往前一点。只要还能再往前,就足够了。” 叶限问:“既然如此,又何故改弦易张?” “大概是因为……走不动了把?” 段穆的表情抽搐了一下,似哭似笑:“从七年前开始起,我就发现,自己拼尽全力整日钻研,除了感动自己感动别人之外,毫无作用。 充其量,不过是在原地踏步而已。” 停留在原地,止步不前。 徒劳挣扎中,眼看着一个个身后的身影将自己超越,眼看着那些想要追逐的目标,越来越远,眼看着自己日渐昏聩,真正的沦落为一届老朽。 当他第四次叫错身旁学生的名字时,才忽然之间发现,余烬之高远。 还有,己身之凡庸…… “你说,这是凭什么呢,叶大师?” 段穆看着她,并无愤怨和怨毒,亦或者,只是努力的维持着平和的样子,直到现在,也不愿意自己被叶限看低。 “余烬慷慨,引我走向这一条路,余烬残虐,令我迷茫绝望至此。可我一生可悲,又因何而来? 苍天生我,又有何用?” 他抬起手,抚摸着渐渐剥落的苍老面目,轻声呢喃:“余烬恩赐,尘世之炉,又要将我锻造成了什么? 炉中的废料?还是烬中的残渣?” 他看向了眼前的工匠,郑重的发问:“一块废铁想要成为黄金,这算是痴心妄想么?” “理所应当。” 叶限断然点头,“超脱凡庸,点石成金,褪去旧的形骸和模样,即便是凡铁也能迈入黄金的领域。 炼金术不就因此而成么?” “嗯,所以我看开了。” 段穆轻轻点头。 那一张破碎的面孔之上,终于浮现笑容:“踏上歧途就歧途吧,至少有路。我还想再继续往前走,走的越远越好,但凡能走出一步,都胜过原地徘徊。 在你这样的天才看来,我这一副恬不知耻的样子,一定很可笑吧?” 叶限淡然反问,“你会在乎么?” “……早已经,顾不上了。” 段穆咧嘴,剥落的面孔之后,浮现出粘稠的黑暗和狰狞,一只又一只猩红的眼睛从黑暗中睁开。 那一瞬间,鸣动的黑暗里,传来了无数嘶吼和哀鸣的声音,重迭在一处,化为了诡异的回音: “叶大师,请你帮我看看……” 他说,“这一次,我走的够远了吗?” 远方,轰鸣震荡响起,现世巨震,白雾扰动,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无穷漆黑,宛如海啸那样,裹挟着海量的畸变物和残灵,向着前哨站,浩荡而来! 而就在叶限面前,段穆的苍老身躯层层崩裂,自滞腐的熔炉中所锻造出的孽变姿态缓缓展开,层层黑暗汇聚为三米有余的四臂巨人,面有七眼,眼眸慈悲亦或者残忍。周身无数灵质回路汇聚缠绕妆点,宛如黄金和琉璃。 自歇斯底里狂笑里,凌驾于原石之上的气魄升起,盖压四方。 ——天人!!! 第212章 扬升之灰 第212章 扬升之灰 前哨站,一片动乱。 黑暗如海啸,浩荡而来。 伴随着泉城的显现,洪流扩散向四方,可紧接着,却好像撞上了无形的堤坝一般,戛然而止。 自天眼的俯瞰之下,一切冲击和波澜,尽数冻结。 停滞。 天元之律运行于此处,划下了规则——孽物所属,不可离泉城。 可即便是天人,在面对积蓄了如此漫长时光的污染和洪流时,依旧力有未逮。瞬息间,虚空之中无数崩裂的声音响起。 绝对的律令自现实的冲击之下难以成立,岌岌可危。 于是,天目俯瞰之中,完美的律令再度做出了调整,增添残缺。与现实妥协,以局部的退让换取了整体的增强。 在封锁上,开出了一条通路,宛如泄洪闸。 一个正对着前哨站的缺口。 顿时,数之不尽的污染、灾兽、邪物乃至残灵,如泥石流一般涌动着,肆虐向前,逼近。 直到和前哨站碰撞在一处。 枪声、焰光、惨叫和嘶吼不绝于耳。 飞空艇升空,闪光弹坠落,洒下一道道泪痕一般的闪光。堡垒和洪流正面的冲击,仅仅是余波便令大地动荡难安。 地下,紧急指挥中心之外,走廊中灯光一片苍白,自巨震中闪烁。 尘埃簌簌落下,洒在吕盈月的斑驳白发之间。 略显苍老的局长脚步匆匆,自往来混乱繁忙的走廊里向前,不断发问:“前方壁垒的状况报告呢?” “目前还在应对范围内,但消耗在进一步提升。” “陶公状况如何?” “刚刚睡醒,正在赶来。” “其他局长呢?” “正在赶来,还在路上。” 吕盈月点了点头,接过文件,最后发问:“说起来,这真的是去紧急指挥中心的路么?” 一瞬间的寂静里,跟在身旁的人员愣住了,陷入沉默。 自愕然中表情抽搐了一下。 仿佛想要挤出笑容来。 可是,却说不出话…… 因为就在吕盈月的指尖,无比真实的幻象如同水波一般,泛起波澜。 “嗯?最起码是两位超拔级的强者设下的‘镜花水月’啊,味道很熟悉,天心会?还有无漏寺?” 吕盈月笑起来了:“你们两家什么时候联合到一块去了?卢长生的那张嘴,真厉害啊。” 无人回应,死寂之中,一道裂隙骤然从她指尖的波澜之中扩散开来,千丝万缕绽开,仿佛玻璃上的裂痕。 割裂了她的手指。 或许,这也只是幻觉。 可究竟是真是假呢?就连灵魂也难以分辨。 “真是,好久没被这么小看了啊……” 吕盈月舔舐着指尖的鲜血,略显苍老的面容之上,浮现一丝自嘲笑容,“在开打之前,你们,还有什么遗言想说么?” 无人回应。 死寂里,没有喘息,呐喊,亦或者咆哮。 瞬间无以计数的幻影交错之中,就连死亡都变得悄无声息。 寂静如潮,淹没所有。 . 此时此刻,天穹震震,大地摇晃。 巨响之中,闪烁的焰光从窗外照亮了静谧的走廊,尘埃落下,混乱奔走的人仿佛遗忘了此处,亦或者,找不到它究竟在哪里。 只有一个消瘦的身影站在窗口,静静的欣赏着这番混乱的模样,轻声哼唱着古老的曲调。 许久,才收回视线,继续向前。 推开了那一扇虚掩着的门。 门后的办公室里,一如既往,只是缺少了开窗换气之后,原本的老人味却越发的浓郁。 秘书推门而入,伸手,打开了灯,灯光照亮了桌子对面那个流着口水的老人,正呆坐在椅子上,浑浑噩噩,神不守舍。 秘书微微一笑,抬起手,扶了一下眼镜:“陶公安好?” “无恙。” 老人含混回答,抬眼看着他,那一张面孔如此熟悉,但现在看来,又带着陌生。正如同苏醒之后见到的所有人一样。 总是,想不起来。 “抱歉,又忘记你的名字了。”他遗憾一叹:“你是谁来着?” “我是您的秘书啊。” 男人坐在了他的对面,指了指胸牌和袖标,第不知道多少次重复,然后,第一次自我介绍,“我姓卢,卢长生。” 他温和一笑,“您叫我小卢就好。” 轰!!!! 自寂静的室内,窗外的夜空之中,骤然有一道耀眼的烈光飙升而起,向着天空。许久之后,如雷的巨响和风暴,浩荡而来。 同样的烈光之下,火焰熄灭,被残酷的抹除,浓烟消散,自风暴中再无任何痕迹。 血肉的高塔分崩离析,恶臭和猩红漫卷,洒落,在炽热的焦土之上妆点出狰狞的图案。孽化的污染和痕迹,尽数消散。 自残酷又冷漠的剥离之中…… 整个施工场地的废墟,瞬息间被彻底净化。 所需要的,只是伸出手,轻轻的,点在大地之上…… 再然后…… ——凌驾于季觉想象之上的解离术,发动! 物性相斥,如磁场的同极彼此抵触,令这一片大地之上的一切强行同孽化和污染绝缘,再然后,剥离所有! 即便是同样的解离术,也有高下之分,天渊之别。 受限于非攻和莫邪的区别,叶限所能传授的只有基础的原理和思路,任由季觉野蛮生长。 而此刻在她手中所显现的,乃是登峰造极、独属于她的技艺! 不论是上善的恩赐亦或者是邪愚的污染,灵质亦或者物理,一切都在无从抵御的浩荡波澜之中被洗去了一切痕迹。 分割、破坏、降解、漂白,恢复原本的模样! 包括她面前的…… 天人! 短短的一分钟时间不到,整个现场,便已经面目全非。千百条铭刻繁复灵质回路的巨柱拔地而起,一度贯通天地,又拦腰断绝。 天外的邪光洞彻界膜迸射,纵横扫荡,焚尽所有,掘开沟壑,留下阵阵焦臭。而寒霜和冰棱彼此纠缠,碰撞,断裂溶解,层层飞雪迟滞的落下,又在焚烧的风里化为了雨。 雨水落在泥土中爬出的巨人之像上,从崩裂破碎的面孔之上滑落,宛如眼泪。残破的肢体化为飞灰,又落入泥潭。 场地的正中央,凭空向下凹陷,数十米。 而一道道半透明的锋刃自虚空中纵横交错,如牢笼,贯穿了残缺的孽物身躯,将他钉死在了原地。 自锋刃周围,是具现为实质的庞大阴影。 环绕俯瞰。 六翼单足的黑天鹅,高耸如铁壁;前后自虚空中若隐若现、无始无终的灰犀牛;一切辉光汇聚而成、介于有无之间的独角兽……乃至为诸多灾厄造物提供能源,灵质无穷、挥霍不尽的巨鲸。 巨鲸的幻影将整个场地都笼罩内,未具其形,可一切却都好像早已经被吞入腹中。 这便是,复数天工级造物所构成的集合,即便是太一之环的注册列表之中都绝无仅有的系列造物——噩兆序列! 而此刻,半透明剑锋的贯穿里,摩擦挣扎的声音,不绝于耳。 如此尖锐。 “天人……” 段穆执拗的,想要抬起头,不愿意向叶限俯首。一道道粘稠的血色从面孔之上缓缓滑落,仿佛眼泪: “明明,我已经是……天人……” “这算是天人么?” 裂隙之下的焦土中,叶限垂眸,“为何会被如此虚伪的风景迷惑呢,段穆?” 虚有其表的力量,空无一物的内核,除了灵质出力和总量有所提升之外,再无其他……充其量,不过只是个样子货而已。 她甚至可以想象其中的原理…… 凭借上位之孽的引力,强行拔升了自己的灵魂,令往日高不可攀的风景终于映入眼中。 可代价呢? 毁坏了原本的根基,广厦坍塌不见,如今却像是靠着吊机强行提升了高度的塑钢板房,悬在半空之中,所剩下的,仅有高度。 甚至算不上空中楼阁。 一阵风吹来就摇摇晃晃,雷霆暴雨冲刷中动荡不安。 就连所完成的圈境和时楔也存在着先天的不足! 叶限不相信这一切他发现不了。 他应该心知肚明。 只不过,却不愿意相信…… “聚合一系脱胎与萃变,立足于统合,但失之驳杂,缺于菁纯变化。当年那家伙否定你们的前景,倒也不算胡言乱语。” 叶限轻叹,“为何执迷不悟呢? “我没有错!” 段穆瞪大眼睛,怒吼,仿佛被触动了逆鳞,癫狂呐喊:“我们……没有错……” “聚合一系,沉迷于量的增加,殊不知,有的时候,加的越多,距离就越远。你之所以原地踏步,不是因为你的才能有限,而是,那条路已经被你彻底走绝了。” 叶限摘下眼镜,仔细的擦拭着上面的尘埃,忽然问:“你知道,‘母机效应’么?” 段穆僵硬,沉默,不知为何忽然说起这个。 “……一个零件再如何精致,都无法超越制造它的机器的精度,在如今的工业制造中,有着这样的现象存在。” 叶限断然的说道:“而这,就是汝等聚合一系,最致命的弱点。” 即便看似前途光明,可是光明之外的领域却如此狭窄,善加使用的话,足以称之为方便法门,但也仅仅止步于此了。 相关的理论过于封闭和狭隘,天然受限,以至于作品水平流于平庸,因工匠的水平而天然受限。 即便绝大多数工匠远远没有到挑战极限的程度,更甚至,终其一生都不会有这种状况出现。可正是因为段穆这样百折不挠、屡败屡战的工匠用一生的时光投入其中,才致使昔日被天炉所发现的缺点,展露无遗! “一个工匠,如果只能创造出不如自己的东西,那该有多无趣啊……”叶限戴上了眼镜,忽然问:“想看看真正击败你的东西么,段穆?” 那一瞬间,她的手掌缓缓抬起。 展露出掌心之中的造物。 那一颗繁复流转的鬼工球! 自段穆的凝视之中,它悬浮在半空之中,无声回旋,外层如壳一般的伪装和封锁解离剥落,摘下镣铐。 层层分解。 作为容器而存在的临时工坊也随之展开,当最后一重帷幕解开的瞬间,千丝万缕的灵质回路自其中奔流而出。 矩阵显现,如巨树一般展开,在枝头和关键之处,十二道三度质变的赐福展露光芒,辉煌万丈! 宛如烈日,普照一切。 光芒所照之处,一切物性混淆交融,天和地都一片朦胧,仿佛未开,万象浑然如一,天地混沌。 圈境展开,时楔拔锚! 此乃,矩阵干将! 亦或者,可以称其为…… ——矩阵圣物·干将! 予物质以灵魂,予凡物以超脱,先后经过了扬升、萃变、纯化和统合四象运转之后,令人造的物体拥有了意识和灵魂,为灵魂植入矩阵,以现代炼金术交融赐福,最后,再以凌驾于凡人之上的思虑和手腕,令其推举至天人之领域! 此时此刻,就在段穆的眼前,他终其一生可望而不可求的天人之位,被一件他绝无可能创造而出的造物所成就! 狂怒、惭愧、绝望、恐惧、彷徨…… 到最后,变成嘶哑无力的哀嚎。 “为何……你不曾……” 段穆难以理解,奋力挣扎,怒吼:“为何,为何!” 明明有如此的才能,明明具备如此的能力,为何却不惜诸多麻烦,宁愿将天人之位赋予一件死物,也不肯继续往前走! 那一条他追逐一生都无从企及的前路…… 你究竟要羞辱我到什么程度才满意?!” “因为没意义。”叶限冷淡回答。 “……” “七年前,我就站在那扇门前面了。”叶限摇头,“门外的东西都还没研究明白呢。门后面的,暂时,也没什么兴趣。” 她说:“我想要的,不在那里。” 段穆无言,只是喘息着,含糊的说着什么。 绝望哽咽。 亦或者,自嘲惨笑。 一生的苦难和挣扎,宛如笑话。 就连最后的垂死挣扎,也仿佛小丑的谢幕演出,丑态毕露。 他已经再无话可说。 却听见叶限的声音。 “段公,协会蝇营狗苟之中,我唯独敬你三分。百折不挠不是空话,也不应该是嘲弄,那群废物但凡有你三分执拗,也不会沦落至如今的庸碌模样吧?” 叶限说,“我不如你。” 段穆闭上了眼睛,沉默无言,甚至就连勃然大怒的力气都已经没有了。 “……最后,再说点无关的话吧。” 叶限抬起头,凝视着空洞的天穹:“我最近,收了个学生……忽然就明白,余烬之残虐,对谁都是相同。 我一样,他一样,你也一样。 只不过,狭隘如我,假使遭受与你同等的境遇与困境,恐怕也难以如此长久的支撑吧?” “有个工程,我已经失败了二十年。想要放弃的时候也有,不止一次……不自量力的时候已经太多了。 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再煎熬下去的勇气。” 她轻声感慨:“这不是在宽慰你,也不打算和你寻求什么共鸣。而是忽然发现,除了你这样的对手之外,有些事情,竟然已经无人可说。” 自寂静中,段穆疲惫一笑。 “真孤独啊。” “是啊。” 叶限轻叹。 破裂的声音响起了,从段穆的面孔之上,残肢断臂,无声落地。 他的身体落入泥泞之中。眼瞳缓缓的转动,望向了叶限所看的天空——那么空旷和高远,又那么冰冷。 群星暗淡。 一如他曾经所看到的一样,毫无变化。 原来,一直到最后,自己都没有能继续往前走…… 只是选择了坠落而已。 迎面来的风,是因为踏上悬崖,变换的风景呼啸而过时,便早已经,坠入深渊。 一切都已经再无可挽回。 可即便还能够挽回,一切还可以重新再来,那么自己又还能,再去走一次吗? “叶限,路太远了,我已经……走不动了……” 自无可阻止的崩溃中,他疲惫的闭上了眼睛,“你就孤身一人的……继续向前走吧……” 如是,最后道别。诅咒亦或者祝福,两者的界限如此模糊。 无从分辨。 干将与莫邪之锋交错斩落。 邪物斩首,分崩离析,只有最后的飞灰乘着风,升上天空,洋洋洒洒的落下来,融入了尘世里无数蔓延的烈焰里。 宛如炉膛中洒下的灰烬里,最后升起一点飞星。 一瞬的闪耀和升腾。 渐渐无踪。 寂静中,远方的脚步声传来,渐进。 叶限回过头,看向那一条自前哨站蜿蜒而来的血路。 自无以计数的灾兽尸骸、残灵荧光之间,有人手握着两把遍布缺口的断剑,漫步而来。所过之处,血风挥洒,尸骸狼藉。 吕盈月。 “孔大师说这里出了事情,解决完麻烦之后,就赶来了。” 染血的面孔之上,浮现笑容。 “我来晚了么?” 第213章 狼熊虎豹,老鼠一只 第213章 狼熊虎豹,老鼠一只 总在需要的时候,总是恰到好处。 总是故意带着一张惹人生厌的笑脸,轻言细语,和煦温柔,介于虚伪和真诚之间,总是隔着一层纸,亲密又疏离。 上了年纪之后,淡去了曾经的狐狸样子,这一套就更加的娴熟。 令人不快。 “一如既往的总是时候。” 叶限并不隐藏讥诮:“总会在事情变得简单之后登场,很有你的风格。” 吕盈月毫不在意,甩手震去两把断刃之上的残血、断骨和碎肉,笑容依旧:“根据不同的状况,采取提前和拖延的决策,这可是薪水小偷最重要的生存哲学。” “你真的是天元么?” “如假包换。”吕盈月点头。 叶限冷笑,嗤之以鼻。 假话。 吕盈月微笑:“死工资就这么点,公务员尚且要兼职养家呢,作为局长,总要懂得变通一些才对吧?” “变通是白鹿和余烬的路子,唯独和安全局无关。”叶限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长:“心怀二心,小心天元难容。” “嗯,虽然为难,但姑且容了,怎么说呢?有时候天元还挺大度的……” 吕盈月漫不经心的回答着,环顾焦土,愈发好奇:“反倒是你,几个月不见,已经天人了?” “没有,还差得远。”叶限回答。 吕盈月轻叹,摇头。 假话。 但无所谓,她双手倒持着残刃,递过去:“劳烦看看,还有维修的价值么?” “没救了,丢了吧。” 叶限看都懒得看一眼:“像你这么粗暴的用法,多耐用的武器都没用。别浪费自己的钱和工匠的心血,继续抢到什么用什么吧。 就你一个?童山呢?” “不知道,还没回来。”吕盈月摇头,“往好处想,至少还活着……你学生呢?” “一样,也还活着。” 叶限的神情微微复杂,“但往坏处想,搞不好死的人要更多了。” “不是很懂你们师徒之间的关系。” “实话说我也不太懂。”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总爱说莫名其妙的话。” “不,这是真的,发自内心。” …… 就这样,在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谈之后,她们踏着嶙峋的尸骨,走上了去往前哨站的路。 远方,原本动乱的夜幕,渐渐的,归于沉寂。 一道耀眼的光芒拔地而起,然后又是一道,再然后,伴随着星芯协会的传送门打开,或是雄浑、或是狂暴、或是内敛或是介于有无之间却又无处不在的气息扩散四方…… “童家,楼家,余家,蒋家……” 吕盈月脚步轻盈,历数着来者的身份,毫不在意。 一路杀来,平危定乱的首功已经被她恰到好处的稳稳拿下,自然不急着表现。 “陶公那里呢?” 叶限瞥了一眼她轻松的模样,“用我学生的话来讲,这种时候,要小心‘偷家’。” “陶公?” 吕盈月笑起来了:“最不用担心的,就是陶公了。” 寂静的办公室里,清脆的声音响起。 一把棋子被抓起来,洒在棋盘上,冲乱了黑白绞杀的险境危局。 投子认负。 “又输啦。” 卢长生遗憾耸肩。 枯朽昏沉的老者将眼眸微微抬起一线:“为何如此……沉不住气?” 卢长生叹息,“急了。” 念动力震动声音,响起沙哑的声音:“不应该这么快才对,我还以为你会多准备一段时间呢。 何故匆匆如此?” 一时之变,诚然打了安全局一个措手不及。 可然后呢? 不仅丧失了原本的隐秘优势,还暴露出了内部的混乱构成,除了将泉城的封锁破除,强行拉上了现世之外,再无成果。 就这,污染还被陶公所死死的按住了,无从扩散。 这些年瞒着安全局在泉城逐步发育所带来的前期优势几乎都耗尽了。 “没办法,被捅到弱点了嘛。” 卢长生托着下巴,无奈一笑:“本来以为那只是你的一步闲棋,没想到,还能发挥如此作用。 实在是,出乎预料。 可幕布既然已经被捣蛋的小孩子给拉开,演员们再怎么不情愿,也必须仓促入场登台。 不然的话,观众们可是会喝倒彩的。” 这么多年以来,费尽周章的筹备,‘群策群力’、日拱一卒,以至于终于成就如此规模,倘若不能先声夺人的话,又有何意义? 岂不是又跟从前一样了? 反派角色们苦心发展,英雄们一朝到来,反派们抱头鼠窜…… 何其可笑? “那我的秘书呢?”陶公发问。 “嗯?”卢长生不解。 “我的秘书,去哪里了。”陶公抬起眼睛来,看向他,等待答案。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卢长生自嘲一笑,摊开手:“你以为我把他杀掉了,顶替?没有那回事儿。 我就是你的秘书啊,陶公,从一开始就是。” 卢长生笑起来了:“从你苏醒开始,从你筹备这一切的时候,你所认识的那个人,就是我。” “除此之外,这世界上哪里有什么完美无缺的替代方法?哪里有万无一失的计划? 只不过,有时候两边工作量太大的时候,确实会感慨,天元之不易。但没办法,实在找不到多少好用的人手,有些时候,就得亲力亲为——” 说着,他忽然起身,走到陶公的身旁之后,抽出丝巾来,仔细的为他擦掉了眼垢和嘴角的水渍。 而陶公也配合的抬起了下巴,将脖颈展露在这位大敌的面前,任人施为,毫不在乎。 “实在是,受宠若惊。” 含混的声音感慨:“本以为只是什么间谍或者细作,却没想到,化邪教团的祭主圣人,像是保姆一样,鞍前马后,照顾了我九年?” 他说:“决心坚忍,令人佩服。” “彼此彼此。” 卢长生轻叹:“九年以来,陶公日复一日的奔走呼吁,为了泉城,为了一座早已经不存在和别人遗忘的城市,倾注诸多。奸邪如我,也不由得衷心敬佩。” “古代人说,出淤泥而不染,可白莲有知的话,恐怕也会厌弃淤泥吧?” 他将丝巾折迭好,放在了陶公面前的桌子上,最后一次履行完了秘书和助理的职责,回到桌子对面,正襟危坐,肃然问道:“为何不能到我这边来?” 陶公嘿然一笑,嗤之以鼻:“一屋之垢,尚可扫净。倘若如老龟一般跳入泥塘里打滚还自以为畅快,那才叫不可救药呢。” “可其实你都知道的,对吧?” 卢长生摇头:“你应该一直都知道才对……不只是身边秘书的身份有问题。” “中城之敷衍,议会之轻蔑。联邦西进之意已决,早在几十年之前,泉城就已经被放弃了,不然的话,又怎么会放任你独身支撑那么久?” “用尽所有的力气,透支了一切信用,赌上未来和自身,接任海洲镇守这样的烂摊子,身边之人却全都是如我这样蝇营狗苟、各怀鬼胎的家伙。 崖城那个被放逐之后每天装死的总督、船城那个投效中城只管为主人捞钱的走狗、潮城那个贪恋权柄、恋栈不去的无能之辈,残虐无状的军方、只想要借着这个机会大杀一场的大群…… 还有这帮安全局的所谓局长,敷衍了事者、借机撺权者、虚伪应对者,就连你最信赖的那个吕盈月,也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投机者,指望别人为自己先趟出一条血路来,然后自己再去从容摘取果实的政客……野心勃勃如此,搞不好,你海洲镇守这个位置,她说不定早已觊觎在心。” 卢长生质问:“这就是你所追随的天元?凭借着这帮家伙,你又如何成事?” 陶公没有说话。 看着他。 并无气馁或者不快,却更像是看着一个傻子一样。 “……这不就是天元么?”他理所应当的反问。 令卢长生的神情,微微一怔。 “这就是天元啊,卢长生。” 陶公怜悯的摇头:“你还不明白么?即便是蝇营狗苟之辈,纵然是各怀鬼胎的家伙,如今聚合在一起,不也令汝等鼠辈忌惮难安么?” 纷争、内耗、野心、仇恨、图谋、慈悲、勇气、贪婪…… 这些其实都无所谓,都是无足轻重的细枝末节。 无所谓出身,无所谓目的,也无所谓男女老少人种类别——本应该针锋相对水火不容的人,居然能并肩走在一起,整合在同一个框架和秩序之下,遵循其中的规则而行止。 一盘散沙整合在一处之后,一体同心,居然也能够放心将后背交给那些和自己完全不一样、甚至自己都看不上的家伙…… 这难道不是奇迹么? 这难道不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庄严最浩瀚无边的力量么? “大哉天元!伟哉天元!!” 陶公大笑,含混又沙哑,自靠椅之上展开了干枯纤细的手臂,展示着这一份成果:“我所追逐和敬仰的东西,这九年以来,不一直都在你的眼前么? 我明明未曾掩饰才对,可你为何不曾察觉呢,卢长生? 我见山高水远便知天元之广阔无穷,而你眼中所看到的山水,又是何等模样?” 卢长生沉默。 许久。 自漫长的死寂之中,敬服而叹。 “陶公之心坚如磐石,恐怕已经不是我这种邪淫之辈所能动摇,在下佩服。” “我不在乎。”陶公说。 “我知道。” 卢长生垂眸,看向两人之间,杂乱的棋盘,伸手按在正中的天元之位上:“我还想和你下一局棋。” “讲。” “还是和之前一样,还是和刚刚一样,就按照你想的来——你跟我,安全局和化邪教团,海洲和邪愚之属,一决雌雄。” 他说,“放心,我不会引爆泉城,致使局势万劫不复。天人不出,就以你我之胜负,论定泉城归属,如何?” 他提议道:“你赢了的话,泉城拿去,我转身就走。你输了的话,大可将约定抛到一边,摆明车马再同我们决一死战。 如何?” 陶公没有回答。 浑浊的眼眸低垂,昏昏沉沉,好像走神了一样,可许久,当那一双眼眸再度抬起的时候,就变得凌厉起来。 宛如利刃洗去了尘埃和锈垢,冰寒彻骨。 “原来如此……” 他恍然的呢喃:“从一开始你就是这么打算的,对不对? 你纠结了这么多邪愚之属,准备了这么多年,就像是想不自量力的在现世和安全局正面打一场?为什么?” “为什么?”卢长生忽然反问,同样的问题。 “嗯?” “为什么在陶公看来,我们就非要藏头露尾呢?”卢长生好奇问道:“我不明白,为什么我这样的角色,就非要像是见不得光的鼠辈一样,躲藏在汝等看不到的角落里食腐为生? 以至于,就连化邪教团里的所有人都感觉:这样才对,这样才是正常? 老鼠们已经在阴沟里匍匐太久了,畏惧天光。可汝等又为何理所当然的轻蔑于我? 这些年来,我一直都在思考这个问题——” 他咧嘴发笑:“倘若有朝一日,有一只不自量力的老鼠带头,振臂一呼,蛇鼠们从窨井下面爬出来,跟着同类们堂皇过市,在光天化日之下招摇舞蹈时,那些惊恐尖叫的老爷们,是否就会明白:原来还有其他的人和他们共存在这同一片天穹之下? 还是说,会依旧堵住耳朵、捂住眼睛,自欺欺人,当做什么都看不见?” 陶公垂眸,克制着眸中的寒意:“挑衅天元,准备好粉身碎骨了么?” “陶公安知我没有这份搅动现世、天翻地覆的能耐?” 卢长生昂首探问:“又怎么断定我会害怕所谓的粉身碎骨呢?” 有那么一瞬间,寂静的室内,仿佛有无穷波澜显现,潜伏自海洋之下的恶意如冰山一般升起,彰显狰狞。 可最终,一切都悄无声息的散去。 再度隐匿。 自始至终,卢长生毫无动作,未曾动容。 只有靠椅上,那老人轻叹:“和那些追逐力量和野心而投入邪愚的蠢货不同,你果然是现世大害啊。” “或许如此吧,但假以时日,说不定大害在陶公、在联邦、在帝国,在汝等上善之徒呢!” 卢长生大笑,伸出手。 等待。 直到陶公的枯瘦手掌缓缓抬起。 碰撞在一处。 击掌为约。 五日之内,在这泉城之中,一决胜负! 掌声消散的瞬间,卢长生宛如幻影一般,消失不见。 办公室里重归死寂,只剩下躺椅上的羸弱老人,眼眸垂落,渐渐昏睡。 而在棋盘之上,乱子堆砌的局中,一片被绞杀的黑子滑落,露出一颗被掩埋在下面的白子。 身不由己的沐浴着窗外映照的动乱焰光,随着地动,震颤不休。 它歪歪扭扭的躺在残局的边角中,难以左右那渐渐迫近的风暴,却又无处可逃。 活又没法活,死又不想死。 就这样,在动荡里,无可奈何又勉为其难的,动了一下…… 第214章 第214章 季觉动了一下。 又动了一下,再动一下。 左右避让,无可奈何的躲闪,按住狗头:“别舔了,哥,别舔——” 总裁咧嘴,舌头挂落,一个劲儿的将脑袋拱进季觉的怀里,百折不挠,然后一次次的把季觉的手放在自己身上,尾巴狂甩。 毛发顺滑且油亮,手落上去,就本能的摸了起来。 从上往下。 总裁甩着舌头,被摸舒服了之后,便慷慨的趴在地上翻身,露出小肚子来,示意季觉继续。 季觉忧心忡忡的叹息,无暇专注摸狗。 自从昨天晚上到现在,熬了一整夜,心烦意乱——泉城的异变尚在其次,关键是自己身上的问题。 毕竟别人就算没有察觉,他难道还能不清楚? 怎么好好的大家在泉城里杀人放火抢工坊,一切稳中向好的时候,自己怎么就莫名其妙的,遭了变革之锋了呢?! 不是上次都卸载干净了吗?!怎么还有残留文件的? 连带着自己都有点上头了…… 虽然爽还挺爽的,自己也没吃亏,对于余烬的理解又蹿升了一截,可关键在于,这场合不对啊! 如今的泉城可是孽物横行,远离上善圣所,简直是字面意义上的魔域。 上次滞腐还没来得及探头,就被自己迎面砍了一刀,缝了多少针不知道,但肯定少不了在旋涡下面捶胸顿足——你小子别特么给我逮到! 结果还没过多久呢,自己又拿着指甲刀来给滞腐大哥修脚…… 万幸的是,杜登这小卡拉米实在太过于不争气,以至于滞腐都看不上他,根本没在乎。他只能祈祷滞腐大哥家大业大,不在乎这三瓜俩枣的损失。万一真要发现点什么蛛丝马迹,搞不好就会发狠摇来好几面包车的人,直接就把自己给办了。 季觉一声长叹,怒搓狗头。 “你说,天轨这破玩意儿,究竟是谁发明的呢?”他喃喃自语:“我只是个临时工啊,临时工懂不懂,还没签过合同的…… 要善待牛马啊,哥,你们一天社保都没给我交就算了,连工伤都是我自费,怎么就忽然就让人上岗还做起督查来了?” 总裁咧嘴微笑,舔着自己如今唯一的员工,就算有可能是个弱智,也毫不嫌弃。 季觉越发无可奈何。 有好几次他都很想一把把手表薅下来,塞进总裁的马甲里,劝它另请高明。 但实在舍不得这么多年来和表哥哥的情分和羁绊,况且,事到如今才想要切割都已经来不及了。 早干什么去了? 从表哥哥在卡车下面救他一命的时候开始起,他就跟这一大堆烂摊子锁在一起了。 就算是季觉不想认账、一心白嫖,可非攻可是他自己找上门的。 非攻矩阵源自于圣贤水银,水银归属于墨,而腕表来自天轨集团,天轨集团又源自中央帝国…… 看起来完全是两个出处,甚至有可能水火不容,可非攻和腕表,居然能够无缝衔接在一起,甚至还特么兼容变革之锋! 季觉甚至感觉,这几个玩意儿,搞不好原本就是一整套! 鬼知道那帮墨者的疯批工匠一拍小脑门做出了多少碗牛肉面,又用自己的惊世智慧琢磨出了多要命的玩意儿来。 光是想想古代炼金术历史里工匠们能整出来的活儿,季觉就害怕。 如今自己身陷囹圄、泉城求生,日子已经足够难过了,偏偏变革之锋刚刚白嫖完自己,提起裤子来没走多久呢,总裁就又找上门来。 你们不能这样啊! 而总裁,只是微笑,甩着舌头舔着他的下巴和手,摇着尾巴趴在他怀里。 好像给模范员工颁发嘉奖。 冷静,季觉,冷静! 平易近人只是资本家的伪装! 贪婪的高管们会榨干牛马最后一滴汗水和鲜血,毫不留情的将工具人弃之如敝履,你怎么能被这种糖衣炮弹骗到? 哪怕下一瞬间总裁忽然张嘴说‘你,去把那帮幽邃工匠除掉’,他都毫不意外。 可它的毛摸起来真的很顺啊。 滑不留手。 再摸摸,抚慰一下自己受伤的心灵,压压惊。 “你可不能晃点我嗷,不然我去找中央帝国做劳动仲裁……听见了吗?狗狗是人类的好朋友,但资本家不是……” 季觉嘴里碎碎念着,眼睛自始至终都抬起来,凝视着眼前简陋的临时熔炉,静静地等待着焰光之中的赐福升腾、奇迹凝练。 却没发现,队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自己越来越远。 偌大的藏身之处,几乎汇聚到另一个角落里。 大家缩在一起,探头探脑的看着角落中的季觉,看着他不时抚摸空气,口中喃喃自语的模样,汗毛倒竖。 “怕不是疯了吧?”蒋悬忧愁感慨。 “有可能被什么脏东西上身了!” 姬雪断然说道:“姬柳小时候暑假跑到人家坟头上玩,回来也是这样,大哭大笑,把作业全撕了,还疯狂吃屎,打一顿就好了,醒了之后什么都忘了。” “没吃屎!”姬柳大怒。 姬雪摊手,越发得意:“你看,我就说,打一顿就好了吧!” “你特么上房揭瓦了是吧。”姬柳大怒,去薅她头发,兄妹俩扭打在一起,第不知道多少次。 好容易消停了一点,许观叹了口气,安抚道:“好了好了,不要在背后编排人家,人无完人,季觉小哥这么实诚友善,有点缺点也是难免的,咱们应该尊重理解,说不定余烬都这样呢。” “我们余烬怎么了?” 这下轮到楼封瞪眼了:“我们余烬很正常的,你们不能以偏概全好吧!” “啊对对对,没错没错,是这样的。” “正常,都正常。” “大家都是一个小队,相亲相爱一家人!” 楼封头一次感觉,人在面对污蔑和偏见时,是如此的无力。 眼睁睁的看着工匠为数不多的那么一点好名声,被季觉败坏光了。 而另一头,季觉的‘发癫’好像也终于结束了。 恭恭敬敬的起来,对着空气点头哈腰,朝着墙角挥手,目送着根本不存在的东西远去。 看得楼封只感觉越发心累。 “你特么究竟在干什么!吃错药了么!” “这就是职场啊。” 季觉长叹:“打工使人卑微。” 他已经放弃跟人解释‘这里刚刚有一条狗,是天轨集团的总裁,它刚刚来看我了,觉得我是个弱智,舔了我两口之后就甩着尾巴走了’……现实和理智它都不允许。 况且,他倒是宁愿那只是自己的幻觉。 一方面和墨者之间的联系过于危险,实在不是什么能宣之于口的事情。况且,现实已经够麻烦了,就别再给大家添什么乱了。 轰! 临时的灵质封锁之外,观测窗里,遥远的轰鸣再度传来。 从昨晚开始,就没停过! 仿佛永恒的夜幕之下,时不时就会响起刺耳的崩裂声,残灵咆哮,邪物奔走,整个泉城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好消息,不用他们去通风报信了,化邪教团抢先发动了计划,如今别说前哨站,整个海洲的力量恐怕都在向泉城汇聚,联邦的目光都关注过来…… 而坏消息是,化邪教团好像上头了。 一扫往日见光遁逃的阴暗风格之后,纠结了如此庞大的力量,居然开始靠着在泉城内的诸多经营,和安全局掰起了腕子。 接连不断的地动山摇里,两边打的不可开交。 这一次,俨然是一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样子,要跟安全局干到底。 而泉城内部的封锁也严密了不止一层,所有路线全部搅乱成了一团,错综复杂仿佛迷宫,除此之外,监控和探测也星罗密布,根本一点空隙都没留下来,森严如铁桶。 在状况明晰之前,为了避免被路过的哪个邪愚之属的强者顺手收了人头,他们只能从速躲藏,夹缝藏身。 这时候就显示出童植物的宝贵。 靠着念动力直接搬开一整座废墟,然后在下面挖出了个地下室,由蒋悬加固结构之后,季觉和楼封进行临时的工坊化,隔绝内外灵质。再由许观抹除了记录和行踪,施以混淆。 最后,再把废墟原样盖上去。 就这样,勉强凑合了一个藏身之处,虽然顶不住拿着放大镜一寸寸的扫,但好歹可以暂时苟且安身。 大家休息的休息,整备的整备,而卷狗如季觉,便火速把时间投入到处理贼赃的行动里去,争分夺秒的变现。 这时候就又显示出楼大少的好,除了关键的时候能打下手、帮忙处理素材之外,就连小型移动炼炉这种奢侈品都能从口袋里掏的出来,而且还是大师调试过的顶级货色。 虽然千叮咛万嘱咐季觉这狗东西别把炉子给自己搞坏了,但该同舟共济的时候,他还是没犹豫过。 此刻,伴随着火势消退,残余的高温散溢,整个地下空间内都变得越发闷热起来。 但队友们却并不怎么在意。 反而仿佛凑热闹一般,围在了炉子边上,兴致勃勃的观赏起现场开炉的节目来,就像是在直播间看主播开窑卖茶杯一样。 而眼看季觉也满不在乎的样子,被薅来打下手的楼封也懒得跟别人解释这是多犯忌讳的事儿了。 看就看吧,他也想看…… 季觉发着癫鼓捣了一夜,究竟搞出了个啥? 钢铁摩擦的一声细碎轻响里,没有流光溢彩,也没有紫气东来,甚至连点声光电效果都没有,一缕银光就悄无声息的从炉中流出,落入到了季觉的工具箱里。 非要说的话,水银的表面显得波光粼粼,璀璨绚烂,倒是令人想要拿出手机来拍个朋友圈。 可紧接着楼封就察觉到了异常,下意识的凑近了。 瞪眼端详。 静止状态下,以水银的自身的质量应该保持镜面才对,怎么可能会扰动不休? 可紧接着,肩膀就被季觉按住了。 攥紧。 “别动——” 楼封下意识的想要挣扎,可紧接着,眼瞳就迅速收缩,那粼粼扰动的千万缕波光之中,好像有一线隐隐游曳着,从他的眼眸前面飘过。 细若蛛丝。 轻盈到就连呼吸都足以扰动,却又如此漫长,自热空气的烘托之下翱翔在庇护所的上空,舞动不休。 在季觉小心翼翼的控制和收束里,收缩,回归。 消失不见。 而就在最后那一瞬,那一根银毫之末最后一次从楼封眼前轻盈扫过,毫无感觉。 消失不见。 “就这?” 他斜眼看向季觉,熬了一夜,浪费了那么多材料,甚至投入了赐福,结果搞出这么个玩意儿来? 季觉没有回答。 笑而不语,看着他。 自寂静中,楼封神情渐渐变化。 就在他的额前,一缕垂落的碎发,自正中悄无声息的断裂。 纷纷扬扬,落下。 实在抱歉,晚上回到家之后坐在电脑前面,写完一章之后感觉已经油尽灯枯。 本来说是白天的时候事情多,一定要带上笔记本抽空干活儿,结果笔记本打开的时候才发现,傻叉如我,居然忘记保存云文档了…… 第215章 至爱亲朋 手足兄弟 第215章 至爱亲朋 手足兄弟 一时间,倒吸冷气的声音不绝于耳。 只不过闷热的地下,找不到什么凉快的地方,大家吸进肚子里的也只有刺鼻灼热的风…… 仅仅只是瞬间的掠过,一缕就连肉眼都难以观测的水银细丝,就轻而易举的斩断了楼封的头发。 吹毛断发不过如是。 虽然在场的大多数人都能轻而易举的做到相同的效果,但想要如此隐匿的话,却根本不可能。更何况,刚刚从炉中所出的,又岂止这一根? 没想到季觉蹲在炉子边上一晚上之后,就搞出这么离谱的密室屠杀小道具。 一时间,连带着看向楼封的眼神也越发的敬佩起来——没想到,你们这些余烬的工匠平日里看着都斯斯文文、人模狗样的,要命的东西兜里是一抓一大把哇! 你又有什么充斥着惊世智慧的好活儿要展现了?! 在不切实际的期望里,楼封的眼角一抽又一抽,视线从自己额前碎发的断口处掠过,怒视季觉。 这狗东西,刚刚一定是故意的! 季觉无辜微笑,装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在经过了短暂的练习之后,操作就越发的娴熟。液态的水银在他十指开阖之间流转变换,像是抻面团一般,每次合拢再抻开,水银细线在数量倍增的同时,也要更为纤细。 到最后,他双手之间,仿佛已经挂满了流转的银辉。 千丝万缕的细线垂落时,撒在地上,光泽自细丝之间流转,便仿佛水波一般,摇曳动人,如此妙曼。 “成了。” 季觉的食指和拇指合拢,细细拈过,感受着那丝绸一般的触感和厚度,估算直径。 在大量精细化加工的经历之后,妙手天成的赐福已经成长到在这一拈之间,便足以用触感获得详细的数据,在判断小数点后三位的状况时,不逊色于专业设备。 0.012毫米,接近1丝。 倘若刻意去进行控制的话,还可以更低。在维持操作和控制的前提下,应该能压到0.3丝左右,但那已经没有意义了,用不到那么低。 季觉的双手合拢,流转的千万缕水银再度弥合,亦或者交织,自十指的轻柔交错里,毫无阻力的纠缠在一处,转瞬间,就变成了一张银光闪闪的织巾。 在抬起手来,甩开的瞬间便开始无止境的膨胀,仅仅是耗费了二十多克,便将整个庇护所都笼罩在其中。 任凭季觉如何拉扯,刀切穿刺,自拉伸和变形之中,都没有破碎和崩裂的模样。 一切力量都来自于融入其中的赐福。 荒墟一系的赐福之中,同金铁之质几乎截然相反的另一赐福——至韧之型! 金铁之质的作用是将对象硬化、提升硬度,那么至韧之型的效果就是背道而驰,将作用物质软化到极限,从而获取超乎想象的韧性和延展能力。 两者结合之后,金铁之质的脆度过高的缺陷到了弥补,在面对冲击的时候,韧性缓冲之下,结构稳定性也迎来了质变。 刚柔并济。 水银造物的强度得到了一大波提升,泛用性也更进一步得到扩展。有了至韧之型之后,季觉从此摆脱了线缆类型的材料无法用水银复刻的缺陷。 用人来比喻,金铁之质倘若是骨骼负责撑起框架的话,那么至韧之型毫无疑问就是肌肉,足以承担传动功能方面的需求。 善加结合和使用的话,简直妙用无穷! “不愧是善工!” 季觉赞叹:“之前那么混乱的环境也能够确保精密度,一丝不苟的剥离出如此完整的赐福,多谢你啦,楼大少!” 这还是之前突袭化邪教团的分部时,楼封紧急从一个荒墟天选者的身上扒拉下来的。机会难得,金铁之质对于荒墟来说倒也还算常见,但前期具备至韧之型如此偏门赐福的天选者,实在太过少见。 为此,季觉主动舍弃了工坊里大部分自己用不到的素材作为工本费。 反正也是白捡的,没什么可惜。 但善工是真的好用啊…… 你说善工这种矩阵,是什么天才发明的呢? 此刻,察觉到季觉殷切热情的眼神,楼封冷哼:“你少惦记着我点,比什么都强!” 我还不知道你这狗东西在想什么? 又特么打老子矩阵的主意了是吧! “哎呀,哪儿能呢!” 季觉摇头叹息,“瞧你说的,我是那种人吗!” “你是不是你自己心里还不清楚么!”楼封都快被气笑了:“你那双狗眼但凡少往我矩阵上面瞟两下,我说不定都信了!” 都特么是余烬,谁还不知道你心里在琢磨什么东西啊。 “真感谢我的话,就别卖关子了。” 楼封垂眸,望向季觉手中变换不断、软硬随心的水银造物,“单纯的金铁之质的赐福就算了,充其量只能算个半成品。 可至韧之型的赐福,你是怎么加进去的?” 水银作为素材,楼封又不是没见过没用过,可以说用途广泛,不论是作为添加剂中和反应还是作为过滤析出杂质,都已经司空见惯。 可之所以很少有人将它作为赐福的主要承载材料,就是因为其本质的不足——就算是纯化水银加以萃变,依旧难以像是寻常金属一样承载赐福,甚至受限于其液态性质,就连几条复杂点灵质回路都难以铭刻承载。 单纯一个金铁之质,楼封连蒙带猜,还可以理解——流体炼金术在针对这一类型的素材加工时有所特长,更何况,还可以通过提升本质,强行拔升材料的物性和缺陷。 季觉通过灵质方面的提升,变相的将水银的承载上限拉高了! 可即便如此,上限依旧存在,而且一度增强之后,再度增强只会更难更麻烦更夸张。 倘若不存在极限的话,那大家还学什么现代炼金术,都给水银磕头,做流体炼金术的徒子徒孙,岂不美哉?又怎么可能沦落至断代成为绝响的程度? 还是说,非攻就这么牛逼? 要知道,复数赐福之间的稳定共存,就算对于工匠来说,都是一个必须慎思慎行、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工程。 更何况还是这种虽然同出一源但却表现相斥的赐福,共存于水银如此不稳定的载体内,还能够稳定运行。 这跟你拿微波炉主板玩3a还一次性玩俩有什么区别?! 对此,季觉只是神秘一笑:“你真想知道么?” 楼封翻了个白眼:“机密的话我就不打听了,你真打算说的话,我出……” “不用出了。” 季觉对魔术背后的把戏毫不在乎,“很简单,因为我压根就没搞定,别说搞定,我连搞都没搞。” 说着,他的双手分开。 顿时,脚下的水银也自中间开辟,一分为二,一者强硬如钢,一者柔软如水,泾渭分明,令楼封愣在原地。 “你是不是忘了,水银是液态啊。”季觉笑起来了,“也就是说,根本没必要那么麻烦,我只要把两份水银混在一起用不就完事儿了?” 一个半成品是如何包容两个完整赐福的? 很简单,一个半成品搞不定,换成两个半成品不就得了。然后把这两份兑在一起,凑合凑合,就当成品来用了。 这不都一样么! 还要什么自行车? 一时间,自呆滞之中,楼封几乎快要裂开了。 这特么什么鬼?! 作为科班出身的工匠学徒,遇事都从理论上想办法,从原理上找问题,可却没想到,会遇到季觉这么狂野的解决办法。 这也太特么糙了,糙到惨不忍睹,可却货真价实的有效且好用。 左右是紧急增强的措施。 从极端的性价比角度出发,以最抠唆的方法和最省事儿的角度解决问题,水多加面、面多加水。哪儿那么麻烦?高压线缆有没有电,我一摸就知道! 要季觉说,楼大少就是被富贵生活给害了! 凡事总想尽善尽美。 但凡给人多修两年车,什么歪办法都学会了——ab柱断了都能拿钳子掰直了焊起来接着使,车只要能启动就行,至于底盘和悬挂究竟长什么样子,你就别低头去看了,对你不好。 你就说能不能开吧! 逼逼这么多?是不想交钱么?看到那个躺椅上抠脚的黑皮大只佬了没有,劝你想清楚再说话…… 你要说高精尖理论,季觉还可能露怯。 可要说起怎么在力所能及的范围里凑合到极限,那他可太明白了! “……不对!” 到底是楼大少,见多识广,在从一开始的冲击之中反应过来之后,立刻就明白其中的蹊跷之处:“同时让复数个不同的赐福造物融合运转,而且还这么稳定,是什么技艺?白朝工坊的并系结节?帝国那边的双流同路?不像,都不是,这个是千岛的风格?” 弯下腰来,只是伸手触摸了两下之后,大体情况就已经了然于心:“你什么时候偷……咳,学来了南云那边的成川聚型?” “唔?是叫这个名字嘛?”季觉讶然:“我都不知道。” 楼封的眼角狂跳,怒视,狗东西晒起来了是吧?可紧接着,他却听见了季觉的声音: “要学吗?我教你啊。” “……” 一时间,楼封也愣在原地。 可季觉倒是没怎么抠搜,挽起袖子来就直接拿自己的两个半成品讲起不同灵质回路之间的衔接、串联和结合,构成方式和注意事项了。 要说的话,这也算是之前从杜登工坊里搜刮到的成果。临走之前,季觉本着不浪费的原则,把所有没办法搬运的大型设施,全都解离了个遍! 丁点都没留下。 包括杜登攒了不知道多少钱才勉强构成、精心调试了不知道多少次的熔炉——直接就把他那些把戏卖了个底儿掉。 虽然精粹实在下头,操作过于下饭,但也学到了不少杂乱无章、不成体系的技巧,成川聚形也在其中,而且是最完整的。 而且季觉感觉,倘若杜登能够继续钻研下去的话,未必不能依靠这个将自己那些碎散混乱的技巧全部汇总在一起,多少也算是一条堂皇正道。 兼元那老头儿是真没蒙他,路都指给他了,半点不藏私,可惜,烂泥巴扶不上墙。 怪不得滞腐瞧不上他呢。 一通交流完了之后,楼大少带着写满了的笔记自己琢磨去了,时不时问个问题,但根本没过多久,就已经彻底把理论吃透了,倒是令季觉刮目相看。 坏了,楼大少这卷起来的速度和效率,也有点夸张啊。 紧迫感忽然挠一下就上来了。 他也睡不着了,干脆撑着个水银躺椅,就开始刷刷刷的继续写那半截论文,时不时自己拿楼大少的熔炉和非攻来现场试验一下。 时间就此一分一秒的度过。 在琐碎的声音里,有清脆的声音忽然响起。 充满节奏的敲击声里,墙壁缓缓浮现出一个缺口,可是却看不到人影出现。两秒钟过后,童山的身影突兀重现。 依旧是走时的那一套厚重的衣服和打扮,摘下了呼吸器,吹灭了手中烛台上旺盛燃烧的蜡烛。火光熄灭的瞬间,原本无法被认知和探测的身影就出现在所有人之前。 仔细看的话,那烛台上半截残存的蜡烛,赫然是半根手指的形状。 以指骨为芯,血肉脂肪为蜡。 季觉看在眼中,羡慕的吃柠檬。 到底是童家,富的流油,这种消耗品一样的赐福造物,口袋里就一大堆。 ——矫妄之手。 正如同形状模样上所看到的一般,是用人的手指制成的蜡烛。明明是消耗品,内部却熔炼了镜系的赐福,眩视惑听 以灵质之火点燃,一旦点燃之后,风吹不动,点燃者只要在烛光范围之内无法被观测到,不论是视觉还是声音,甚至所引发的动静都被会彻底覆盖。 在燃烧时,眩视惑听的赐福就会发动,强行扭曲一切相关的感知,称之为矫妄。而矫妄的次数越多,频率越高,那么消耗的速度就越快。 以季觉肉眼旁观的话,说不定能坚持个半小时,但若是以太一系的天人,哪怕仅仅是余光扫过,这玩意儿就瞬间爆裂,原形毕露。 童山出去这么久,消耗的肯定不止一根。 而那一张常年板着的脸上,罕见的浮现出一丝阴沉和忧愁。 “状况很糟糕。” 他直白的说道:“化邪教团目前已经和安全局正面交战了,双方还在互相试探的阶段,但已经有不少地方大打出手了。 但和以前散乱的状况不同,这一次几帮家伙之间的合作出乎预料的紧密。 整个泉城里这么长时间以来积累的孽化,全都被激发了,层层严防死守,跟个铁桶差不多。我冒险往前面走了一点,差点被发现,绕了很远的路才回来。 再这么躲藏下去,我们被发现恐怕也是时间问题……” 一时间,所有人的神情都沉重了起来。 尤其是当童山将随身携带的以太记录册展开之后,自动记录的地图上,依旧有一大片黑暗,但所有探明的地方,便都是一块又一块彼此重迭的猩红,大量孽化污染残留和秘仪封锁。各种危险的标志密集的像是下雨,遍布所有空白。 简直,遍地雷区! 而他们所在的位置,早已经远在前哨站的范围之外,不,倒不如说,根本就在化邪教团的屁股底下! 一时间,所有人环顾四周,都有一种‘你特么给我干哪儿来了’的荒谬感。 这还是海州么! “事情,未必有那么糟糕。” 短暂的沉吟之后,读取完记录的许观咳嗽了两声,提振军心:“敌明我暗嘛,操作空间还是有的。 封锁再严密,也是主要对外的,对内未必有那么强。 你看,他们合作再怎么密切,归根结底也不可能是一家人,咱们要是能扮成其中一部分的话,说不定能在不引发动乱的状况下,悄悄溜出去?只要别往前哨站方向走,大可以出去之后绕个圈再回去嘛。” 一言既出,沉默中,所有人的眼神微动,但都下意识的抬头,看向了童山。 这时候,就显现出作为队长的威信和成员之间的信重了。 在这种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大家都本能的托以信任。 童山微微点头,不置可否:“队内会议吧,每个人都发表一下意见,自己说自己的,为自己负责,为队伍负责。 谁先来?” 所有人都犹豫了一下。 而在旁边的外圈,坐在水银高脚椅上旁听的季觉却不由得抬头,看了他一眼。垂落在膝盖上的手指下意识的敲打了两下。 思考。 童山没有没先表态?也对,不论怎么样,他的威望都足够左右队内绝大多数人的决策,真想要收集意见的话,必然是要等别人先说的。 可……收集意见? 真的有必要么? 要是打算撤退的话,直接拍板做决定就可以,方向已经决定了,剩下的细节部分再调整和细化就是了,何必这么麻烦? 还是说…… 季觉心下了然,视线和童山触碰一瞬,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对方,什么都没有说,视线一触即分。 两方心下已经了然。 而此刻,率先起身的,是楼封。 “抱歉……” 他的表情抽搐了一下,捏着手里那一块至今未碎的灵质结晶:“我、我姑姑还没找到,我……我要留下来。” 说着,他又从掌心之中凝聚成出了另一块结晶,以灵质封锁固定:“这里有一封信,童队长交给老师就好了。 大家一路以来救我不止一次,这是我一意孤行,同其他人无关。” 童山收下了灵质结晶,什么都没说。 “我,不太清楚,都很危险啊。”蒋悬挠着下巴,“既然许观有办法,那就先试试呗?大不了就是死嘛,拼一个够本,拼两个不亏,拼三个赚了。” “喂,好像我才是大群吧?” 姬柳笑起来了,沉吟半天之后,叹了口气:“我和小雪是服从命令的,由童队你来决定吧。” “我还没说话呢,你怎么就代表我了?”姬雪恼怒瞪眼。 姬柳瞥了一眼,耸肩:“那你说——” “……” 姬雪吭哧吭哧憋了半天,越发恼怒,狠瞪了亲哥一眼:“俺也一样!” 许观神情复杂,到底是多少年的交情了,再怎么迟钝,现在也应该明白他意思了。 “你真的考虑好了么?”他郑重发问。 “没考虑好,一头雾水,一团乱麻,没把握,不清楚。”童山直白回答:“状况如此,我不勉强。 我作为上司,必须考虑下属的意见。 这一次,我把话说明白点。” 童山双手抱怀,环顾所有人:“状况如此,未来难料。犹豫下去只能等死,要么赌一把几率,逃出去。 要么留下来,做一把化邪教团的心腹大患!” “同意!” 姬柳举手,不假思索。 姬雪慢了一拍,顿时又怒,狠踹了亲哥一脚:“我也一样!” “啊?这回事儿么?”蒋悬顿时恍然,咧嘴,“早说嘛,反正回去不也是继续派到前线来?这么一看,没啥必要嘛。” “……” 许观犹豫了许久,叹息,“我没意见。” 一时间,寂静里,楼封还在错愕惊喜的时候,童山的目光最后落在季觉的身上。 “大家都决定了啊。” 季觉不解,“干嘛问我?” “你和楼先生跟他们不一样。” 童山叹息,“你们不是安全局的人,没领过天元一分钱……你们是我拉进坑里来的。崖城什么吊样子,我跟你一样清楚,更没道理号召你站出来大局为重。 工匠本来就没有卖命的义务。”他犹豫了一下,保证道:“如果你不同意的话,我会优先考虑撤退。” “……你都说了,我不是安全局的人,也没道理为这一副烂摊子卖命了。”季觉叹息。 童山沉默无语。 “可我到底还算大半个崖城人吧?” 季觉越发无奈,自嘲一笑:“我在这里住的还挺习惯的,可以的话,再多住上个十来年也没问题。 这种时候,总不能袖手旁观,自己拖家带口的跑路。” 天灾之恶劣,他早已经亲身体会。 人祸之恐怖,恐怕尤在其上。 一旦泉城爆裂,恐怕大半个海州都被会污染卷入其中,沦为此般魔域。 这么多年,泉城沉沦自黑暗里,事到如今,即便藏身在地下,他却依旧能够听见泥土深处,那幻觉一般不断回荡的隐约哭号和哀鸣。 太多的血泪了。 所谓的死亡,所谓的绝望…… 可这样的地狱,究竟还要创造多少才够? 究竟又要令人作呕到什么程度,才肯罢休? 他可以不做安全局的朋友。 可他和化邪教团,早已经是敌人了! 从那群狗东西,把漂流的时墟送到崖城的那一瞬间开始起……仅仅才死了一个连城,根本不够! 即便做不了一个好医生,可他至少可以做个好工匠。 总有脑子有坑的人喜欢说什么‘垃圾就是放错地方的宝藏’,可有些垃圾就是垃圾,从骨子里就无可救药,倘若真有那么一星半点的价值存在的话…… 那他能做的,就是去将放错地方的良材美玉们,送回他们原本应该在的地方! 死寂之中,季觉伸手,弹动了骨刀的锋刃,倾听那细微的鸣叫,自铿锵悠远的余音里,抬起头来,看向童植物的严肃面孔。 忽的,慈悲一笑: “——事到如今,还能加钱吗?” 第216章 黑暗中 第216章 黑暗中 泉城里,仿佛永远的夜黑风高。 诡异的流光自夜幕之上不断涌动,就像是极光和霓虹丢进搅拌机里打成汁之后再不厌其烦的一层层均匀涂抹,令人作呕的同时,时间久了,感官居然渐渐诡异的开始习惯。 甚至,感觉这一幕风景也变得司空见惯起来,无比寻常。 而在察觉到这一点之后,季觉心中不由得警惕。 孽物邪愚的污染往往都是潜移默化的。 很多时候,并非肉眼可见,有可能是戒酒会上的一次分享,一个醒来之后记不起的离奇梦境、家里一个不起眼的摆件、书中某个颇为古怪的故事,乃至一碗常见的云吞面…… 因此,才能称得上是流毒。 在觉察之前,当事人往往在不知不觉中便已经向着邪愚靠拢,到最后,只需要一缕火花,就可以点燃柴薪,再无法把控。 四十年前漩涡之下的一次变动,导致天空之上划过了一颗紫色的大星,大放光明。而从那之后的十年里,世界各地的自发孽化源源不绝…… 仅仅,只是看了一眼。 在眼眸被那辉光照亮的瞬间,灵魂里,便不可阻挡的种下了一点本不应有的期盼和向往。 卢长生因此而得封祭主圣人,彻底统合一盘散沙的化邪教团,而在那之前,他只是所有中高层之中看似最普通的一员。 丝毫没有其他同类们急功近利的模样,他最擅长的就是水滴石穿、绳锯木断,日积月累的寒风吹拂之下,当你察觉冰冻三尺时,已经无力回天。 正因如此,当他正面走到台前,串联如此庞大的势力,和安全局正面放对时,才令人心中警惕难安。 他究竟在搞什么? 吃什么药了?玩这么大? 卢长生究竟玩多大,季觉是不知道,但现在光是他指头缝里漏下来的一点,都已经快要把季觉他们压死了。 迎面而来的阴冷风吹之中,季觉趴在残缺的高楼废墟之上,抬起望远镜。 居高望远,方见泉城狰狞。 天穹之上无数散逸的流光宛如帷幕一般,一层层的垂落,笼罩幽暗的城市之上,隔着那一层如梦似幻的光纱,世界就变得诡异而狰狞。 灵质感应之中,无数宛如涟漪一般的浩荡波澜正无时不刻的扩散,自泉城大大小小的角落之中。 整个泉城,早就变成了化邪教团的玩具。 如今当那无形大手从云端垂落,肆意把弄的时候,阴暗的城市里便显现出了几分压抑在黑暗中的狂暴和饥渴。 在遥远轰鸣声之中,浓雾里,有庞大的轮廓若隐若现,从废墟之上掠过,一根根触须从雾气里延伸而出,肆意的掠食着周围的畸变体,放肆饕餮。 而那一片曾经不期而遇的诡异阴影则从地面上蜿蜒匍匐,伴随着细碎的爆裂声,游曳而过。 空空荡荡的街道或者广场之上,有时会毫无征兆的浮现出一具巨大的残缺雕像,断裂的脖颈裂口上,源源不断的向外溢出鲜血。 看不见任何动作,一颗又一颗畸变异化的头颅就莫名其妙的出现在了它的底座…… 触目所见的一切,都已经变成了邪物的牧场,那些诡异的庞然大物仿佛牛羊一般,温驯的游走在黑暗里,低头啃食着不断萌发的青草,愈发壮大。 季觉的视线从那些东西上面刻意的绕过,甚至没有敢于直视。 鬼知道那些玩意儿的感知究竟有多敏锐,万一只要看到之后就会被锁定,那自己就是送菜上门了。 “修理工就位。” 他趴在楼层边缘的位置,从镜面的反光里,望向了下方一座平平无奇的建筑。 ——泉城银行。 萧索破败的银行占据了整个四层建筑,外围的街道上,隐隐绰绰的影子时不时闪过。 当异化的飞蛾从空中掠过的瞬间,往往会有一缕诡异的光晕从银行上浮现,轻而易举的将飞蛾碾成肉泥。 整个银行都已经被秘仪所笼罩,滴水不漏。 破破烂烂的窗帘后面,隐约投出了一星半点的光亮,但难以窥见其中的动静。 这就是童山潜行观测中,找出来距离他们藏身处最远,同时反应也最为薄弱的据点。 童山和许观两个人烧了四根蜡烛,在周围蹲了好几个小时,总算是透过各种方法搞清楚了里面的动静。 如今化邪教团的信徒们群聚扎堆跑到银行来,肯定不是为了办贷款,大费周章,将整个银行自上而下的转化为邪居,为的就是最大限度的拉近和漩涡的距离,以便引来上位之孽的降临和赐福。 就好像上一次连城在时墟中的作为一样。 如今在现世的排斥之下,强行‘上浮’的泉城每天都要消耗海量的资源。 想要省掉那一笔足够天人也都心脏抽搐的消耗,那么必然要找什么东西,将空空荡荡的泉城垫起来。 撑起支柱。 类似的方法繁多,光是作为工匠,季觉都能想出不下十几个来,其中最简单的,毫无疑问就是最丧尽天良的‘打生桩’,杀个万把千来人,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化邪教团倒不是道德底线高,而是这么大的缺口,这么复杂的仪式,他们压根就做不到。‘牺牲’这种事情,又不是拿冻鸡冻鸭能凑合的,而且还必须符合规定,现杀现宰……真能从联邦手里不声不响的抠出一万多活人来,做什么事儿不好? 就算全杀了祭炉,也能搞出六七把畸变天工呢好吧! 硬的来不了,只能来点技巧了。 通过仪式暂时在漩涡之上打开一条缺口来,仿佛冰钓一般,勾引下面饥渴难耐的上位之孽们上来透透气。 这一套化邪教团搞了那么多年,根本不缺下面的‘人脉’,大家长期合作,搞不好摇摇铃下面就知道要开席了,熟练的要死。 在短短几个小时内,泉城各处,先后已经有通天彻地的诡异光柱闪烁,拔地而起,代表着上位之孽的成功降临…… 就像是一根根大柱一般,自下而上的支撑,彼此衔接,构成稳定的结构,将泉城牢牢托起。 这里是为数不多的几个暂时还没动静的地方…… 而且,内部还没有超拔位阶的强者坐镇。 倘若能够顺利祓除,斩断这一根柱的存在,不但上位之孽之间的共鸣和衔接会出现欠缺,化邪教团想要支撑泉城上浮的压力也会更夸张! 姑且不提消耗如此庞大的工程里究竟能留出多少冗余量,要知道,一整座楼房里肯定不止一堵承重墙,可但凡少一堵,都足够整个楼都变成危房! 先弄断他们一条腿,剩下的就简单了,只要狠踹瘸子那条好腿就完事儿了。 耳机里,陆续带着大量干扰噪音的声音响起。 “大哥哥,就位。” “扒蒜小妹,就位。” “铁男,就位。” “吃瓜狂,就位。” 然后,是楼封强忍羞耻的声音:“大……水喉,就位。” 再然后,漫长的寂静里,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的等待,直到最后,一声分外不情愿的声音拖拖拉拉的响起: “……植物,就位。” 扑哧。 不知是谁,忘记关麦,一声轻笑没憋住。 谁让代号这种东西是互相起的呢,唯独当事人没有决定权。 就好像大战之前放松身心的小游戏一样,童植物再怎么严肃刻板,可总不能阻止大家苦中作乐找点乐趣。 虽然对这个代号十万分的抗拒,但在队员们的全票通过之下,也不得不接受。 “有车来了,所有人注意。”‘吃瓜男’许观在频道里低声提醒,“修理工准备好了么?” “准备完毕。” 季觉咧嘴,拉动了枪栓,趴在柔软的水银防尘垫上,调转枪口,隐隐瞄准向了上远方街道上一辆破破烂烂行驶而来的卡车。 不由得皱眉。 什么垃圾玩意儿……偌大化邪教团,一个懂修车的人都找不出来么? 从轮胎、悬挂再到底盘,就没一个地方像样的,搞不好就是在泉城的垃圾堆里翻出来拼了拼,能开就算成功,下一瞬间立刻趴窝也不奇怪。 汽车停稳之后,后车厢里顿时就有一大批蓬头垢面的人走了下来,明明一个个面黄肌瘦,更有甚者,在孽化污染之下,已经异变,奄奄一息。 缺衣少食,宛如苦囚,可他们神情却狂热欣喜的不可思议,争先恐后的往银行里走。 季觉看在眼里,无声一叹。 “别心软,这些都是化邪教团的狂信徒,拉不回来的。”童山的声音从通讯里响起:“如今就算你救他们于水火,他们还要怪你多管闲事,阻碍他们上天堂呢。” “我知道。” 季觉不假思索的按下遥控器。 顿时,远处一座摇摇欲坠的废墟之中,忽然一声爆响,再然后,拦腰而断,坍塌,扬起大片尘埃。 巨响之中,街道上的人群也陡然一乱,惊叫声响起。 突然之间的动静引发了不知道多少关注,一时间天穹之上的流光都为之扰动,俯瞰。 一扫而过。 可很快,各方的关注都消散无踪。 不过是一座危房倒塌,太过于常见了,整个泉城不知道有多少,更何况季觉算了好几个小时的定向爆破,炸药都没用多少,有那么一星半点的脚印也被风吹尘埋,根本找不到任何痕迹。 而就在废楼坍塌的同时,巨响的掩饰之下,根本没有人觉察到从季觉手中响起的压抑枪声。 临时制作的水银消声器,还有刻意减少了的装药量。 那一颗子弹飞出时候,根本没多大声音。 宛如一个闷屁。 瞬间出膛,在风中便迅速的层层剥落和崩溃,留下一缕扩散的尘埃,到最后,射中的瞬间,略显混乱的人群之中,有个瘦的皮包骨的男人也只是一个踉跄,跌倒在地上。 毫发无伤。 就连他自己都以为,是在混乱之中,不知道是谁推了自己一把。 爬起来之后,拍了拍身上的尘埃,怒视左右,分辨着一张张无辜或是嘲笑的模样,嘴里嘟哝了一句什么。 没敢计较。 此处已经是圣所之前,谁又敢抡起拳头来打破庄严呢? 受罚事小,万一被剥夺了侍主的资格,那才叫得不偿失呢! 就这样,大家怀揣着同一个不切实际的美梦,心里盘算着天国的犒赏与无穷欲望的满足,一个个争先恐后的在引领者的身旁排好队,乐不可支的走向银行的黑暗里。 就像是牲畜们排着队,走向加工流水线。 只是在进门的时候,他不由自主的挠了一下后背,好像有点发痒。 至于恶臭破烂的衣衫上,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个掌印…… 没人在乎。 . “他妈的,这么久了,一点动静都没有!”银行地库,暴怒的司铎怒骂:“真就没有一个人在乎么!装什么死呢,说话!” 在鲜血淋漓的祭坛周围,一个个汗流浃背的主持者缩着头,不敢发出声音。 只有身旁最为得宠的下属才敢鼓起勇气分辨:“司铎见谅,我们都是按照以前的规矩来的,按道理来说,这个时候,上主基本上就已经降临了,可……可……” 可谁知道,先后好几批祭品送上去了。 香也烧了,头也磕了,可往日灵验无比的上位之孽,为什么如今却一声不吭呢?! 该不会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忽然落井下石涨价了吧? “一、一定是转轮圣王在考验我们!”他的嘴唇颤抖着:“只要这一批新的祭品送上去,圣王一定会满意,然后倍加垂青于我们的。” 司铎面无表情看了他一眼,眼眸之中遍布血丝。 事到如今,也只能这么解释了。 不论如何殷切邀请和呼唤甚至奉上一批又一批的祭品,往日无比灵动的圣王,此刻居然半点回音都没有…… 司铎忽然质问:“是不是你们有什么地方没了规矩?惹了上主发怒?!” “肯定是连城那个狗日的害的!” 无可奈何之下,惊慌失措的下属毫不犹豫的将锅甩到死人身上:“自从前一段时间开始起,圣王的回应就越来越少了,甚至什么都不回应。肯定是那个狗东西不知怎么,开罪了圣王!” “事到如今,说这些有用么?” 司铎冷声说:“加大规模,再献牺牲,把所有的信徒全都喊过来——倘若圣王真不乐意出头的话,恐怕也只能强行把祂喊过来了……” “可、可……” 下属呆滞:“倘若圣王降怒的话。” “那还要祭品有什么用?”司铎冷眼看过来:“你在可惜什么?你那点信徒?如果这里失败了,你知不知道自己会有什么下场? 像你这样的上等羔羊,可不好找!” 自阴森的话语之下,下属不由得颤栗,低头,再不敢犹豫。 将一批又一批的信徒赶上了祭坛。 或是哭爹喊娘的挣扎,或是争相恐后的急迫,亦或者是惶恐不安的犹豫……不论什么样子,被送上巨大的祭坛之后,都会陷入谵妄和幻象之中,狂喜着灰飞烟灭,被看不见的东西吃干抹净,只留下粘稠的血液自‘餐盘’上缓缓滴落,溢出…… 在恍惚之中,祭坛旁边的维持者中的一个人,却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哆嗦了一下。 听见了,幻觉一般的……笑声? 原本空空荡荡的墙壁上,凭空有一扇破破烂烂的门扉浮现,洞开。 在门洞上,那一扇破烂的帘子后面,黑暗涌动。 一张惨白的微笑面孔,缓缓探出来。 看着他。 第217章 饥屋 第217章 饥屋 在看到那一扇门洞的瞬间,维持者便如遭雷击。 脸上的血色瞬间退尽,居然比那一张帘后探出的空洞面孔还要苍白,眼瞳克制不住的,颤抖。 “饥……饥……” 他的喉咙里发出细碎的哀鸣,可很快,便再也发不出声音。 瞠目结舌,口不能言,徒劳挣扎,身不能动。 在被那一张面孔看到的瞬间,身体仿佛就已经被无形的力量所掌控了,甚至,就连向近在咫尺的同僚都求助都做不到。 唯一能做的,只有颤栗,脑中唯一浮现的,只有恐惧。 视线已经被那一片幽深的黑暗所吸引。 无法挪开。 “饿啊,饿啊,快进来吧快进来吧快进来吧……”那惨白的面孔微笑着,血泪蜿蜒,招手:“嘿嘿嘿嘿,进来吃吧吃吧吃吧吃吧……吃吃吃吃吃……” 明明隔着如此遥远的距离,可当那人影伸手的时候,他的手却好像被握住了,轻盈的拉扯。 牵着他,一步步走进那一片垂帘之后的黑暗里。 黑暗中,有什么粘稠液体滴落在地上的声音。 在一张张微笑泣血的惨白面孔环绕之下,他的身体,被两只巨大到夸张的手,小心翼翼的捧起,宛如珍宝。 嘎嘣。 清脆的声音里,血如雨下。 甘美清甜。 . 第一个,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直到第四个主持者悄无声息的消失时,整个祭祀和秘仪的剧烈震荡里,司铎才察觉到了不对,猛然回头,环顾四周。 忽然少了四个人。 只有地上,一堆累赘的衣物堆积。 “怎么回事儿?”司铎大怒:“他们四个去哪儿了?” “不知道啊。” 跟在他身旁的下属茫然摇头,然后,就看到司铎见了鬼一样的目光——在下属的脖子上,悄无声息的攀附上了一个黑色的掌印。 他还在不自觉的抬起手,挠着痒痒:“怎么了?为什么在看……看……看……” 就在茫然之中,他却看到了,司铎身后,一扇幻觉一般的门洞浮现,四张熟悉的惨白面孔微笑着,从垂帘后面,向着他看来。 令他,如坠冰窟。 门洞、垂帘、苍白侍者…… ——饥屋!!! “司铎,救,救……救我……” 在被彻底捕获之前的瞬间,下属竭尽全力的扭头,望向了司铎。可司铎面色铁青,不假思索的甩手。 瞬间,下属便炸碎成了一团血浆,引发混乱。 化邪教团的祭礼维持者们惊恐后退,甚至顾不上维持仪式,茫然不解,可再然后,所有人就看到了,那一团被碾碎的血浆里,居然有一个个漆黑的手印浮现,像是看不见的东西在爬行一样,向着四周摸索。 成百,上千…… 仿佛洪流,井喷! 尖叫声里,所有人四散,试图躲避。倘若不是教法森严的话,恐怕此刻便已经忍不住夺门而出了! 灾、害、绝、灭、终。 这是泉城里游荡了数十年之后,在上浮之后,吞食了诸多邪愚之染,刚刚才在一夜之间蹿升至绝级的六只畸变物之一…… ——饥屋!!! “为什么在这里?” 司铎汗流浃背,怒吼:“它不是在北区么?是谁?是谁把它的凭依物带进来的!” 无人回应,混乱里,所有人都顾不上上下尊卑了。倘若不是祭坛之上有诸多上孽的祭物存在,压制了它的力量,司铎趁机将它圈禁在其中,否则此刻饥屋恐怕就连整个祭坛都要吞下去了! 狗日的无漏寺,为什么不把自己的东西看好! 不对,一定是天心会那帮只会看乐子的狗逼干的…… 但事到如今甩锅都已经没有意义,伴随着无数黑色手印的蔓延,饥渴的喘息声和笑声居然从空气中浮现。 笑声响起,哭声响起。 虚幻的门洞渐渐崩裂。 帘后的涌动黑暗里,隐约有一个佝偻赤裸的庞大人影蹲坐在地上,捂着自己的脸,而那一张巨手都无从遮掩的嘴唇裂开,咀嚼,粘稠的血色缓缓滴落下来 指缝之后的空洞眼瞳,忽然一动。 看向了司铎! 而就在那一瞬间,笼罩在泉城银行之上的封锁,悄无声息,裂开了一道缝隙。 阴暗的后巷里,流光溢彩的光膜自虚空中浮现,自正中,向着两侧敞开,在两只巨大的金属猎犬撕咬之下。 就像是揭开帷幕一样,向着两侧拉出。 可就算是扯开了如此巨大的裂口,却依旧没有触发任何的警报,整个封锁和秘仪都运转如常,不由得让人大开眼界。 到底是孔大师当年用来……嗯,博采众长的拆家宝贝。 实在不一般! 怪不得这俩狗看起来有点像哈士奇呢…… 在季觉刚刚从高楼之上顺着水银速降索滑下,赶到汇合时,所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脸上赞叹不已的同时,心里却隐隐一痛。 离开球哥的第不知道多少天。 想它。 要是球哥在这里,自己还能是这副屌样? 移动工坊自带防御和内部空间,配备赐福笼和灵质储存库,诸多素材一样不缺,还有叶教授亲手调校和制作的熔炉,走到哪里,干到哪里,炼到哪里。 美好到如梦似幻。 光是想想都忍不住想要掉小珍珠,啥时候自己能有个这么牛逼的移动工坊呢? 短暂的死寂里,没人说话。 “安排,所有人都清楚了吧?”童山最后发问,伸手,从储存戒指里拔出了季觉重新焊接和勉强重续的旗。 强行接续了原本破碎的灵质回路,勉强恢复了功能,只能说,可堪一用。 就好像现在他的状况一样。 新生出的右手上,几根手指依旧僵硬,难以动弹,只能依靠念动力强行操控,但好在并不碍事。 所有人沉默的点头。 “最后重复一次。” 频道里,童山依旧说道:“除了第一时间捣毁仪式之外,我会监控大局,提供支援。 进去之后,所有人第一时间配合维修工,拿下中枢控制,避免触发警报和求援,小妹负责保护。大哥和铁男负责清剿,带着维修工的车一起。 里面的所有人,全都都要干掉,不准留下活口。 阿瓜和水喉在外侧,负责维持沟通和支援,必要的时候,我会下达撤退命令,所有人都不准犹豫,明白么?” 沉默中,所有人整齐划一的点头。 于是,童山仿佛微笑。 再无话可说。 累赘装备落地的声音响起,姬雪抛下了背包,解开了季觉特制的外层装备,露出了内侧纤薄的防护服,曲线姣好。 深呼吸,扭腰挥手热身,伸手,按在季觉的肩膀上,仿佛察觉到他僵硬的肌肉,覆盖着呼吸器的面孔上,眼眸眯起:“别怕,没经验的话,等会儿交给我就行。” “交给你倒是没问题,但能不能别说这么让人误会的话?”季觉叹息:“那什么,咱们队里有禁止性骚扰的规定么?” “不好意思,没有。” 低沉的哄笑声响起。 而就在姬雪的眼瞳之中,缓慢的预热里,炽热的光芒缓缓浮现,如此耀眼,灵质波动渐渐激烈高亢。 像是庞然大物缓缓苏醒,一条条青筋爬上了她的脸颊,映衬的原本秀丽的神情,如此狰狞。 “差不多可以了。” 她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十倍,只能维持六秒钟。” “足够了。” 童山颔首,最后拍了拍她的肩膀。 手中旗帜之上,无以计数的景象轮转,到最后,化为了涡流之相! 那一瞬间,伴随着旗帜杠首的指出,看不见的狂潮风暴,瞬间笼罩了整个银行,激震之中,数之不尽的玻璃在瞬间破碎,但却听不见任何的声音。 瞬间变化,从海底的万钧重压到纯粹虚无的真空,海量的空气压缩和膨胀,所形成的恐怖爆炸自念力的引导之下肆虐奔流。 横冲直撞。 就连爆裂的声音都被彻底扼杀,一道道猩红的血雾从银行的各个角落中喷薄而出。脆弱的人身在如此狂暴的变化之下,被蹂躏成了烂口袋。 毫不留情。 而几乎就在同时,除了许观和楼封之外,所有人的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 季觉险些没有反应过来。 即便是全程开启着戒指中的超然视界…… “走!” 就在世界好像陡然停滞的那一瞬间,姬雪拽住了他的手,自放慢了十倍的时光里,狂奔而出,追在其他人身后,冲进了银行内部的黑暗里! 冲在最前面的,是浑身缭绕着血火,无声狂笑的姬柳。 直接开启赐福风卷残云,拖着两把尺寸夸张的武器,就冲进了最前面还来不及惨叫的人群里,掀起猩红的风暴。 可就算是兄长,此刻回眸余光看向了身后紧追着的妹妹时,眼眸中也不由得浮现出一丝羡慕和向往。 大群之道诚然恐怖,破坏力惊人,可这却是无可奈何的选择。 他们所出身的家族,便是曾经季觉从楼封口中听闻过的中城山归堂姬氏,能够在联邦首府、强者如云的中城扎根,姬氏的底蕴、手腕和能力可见一斑。 所传承的,便是所有矩阵分类中也颇为罕见,需要同时具备对复数上善的绝佳相性才能够使用的复合型矩阵·昼光。 它所指向的,便是所有上善之中最擅长控制的天元,以及,最为神秘和稀少的永恒之门! 使用者倘若能够在极其复杂和艰难的上位感召之中迎来觉醒,所掌握的能力,便只可能有一个——控制时间! 不止是自身的时间,范围内的时间,乃至别人的时间…… 凭借天元之道的干涉,家族中的强者甚至能够做到同时将数百上千人的时间同时加速数十上百倍! 不同于超然视界只是对灵魂感知的增强,而是货真价实的,可以无视空气阻力、惯性、加速度乃至一切副作用的时间加速! 只不过,那样的境界对于姬雪这样的蜕变,实在是太过于高远。 如今,仅仅是支持五个人的时间加速到十倍,就已经濒临极限…… 第218章 全屋智能 第21八章 全屋智能 在加速的时间里,一切都变得如此缓慢,当姬柳杀出了一条血路的时候,最外面,那个被从正中斩成两段的拦路者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倒下落地。 姬柳没有回头,没有留给喘息的时间。 血焰再度催发。 撞破眼前的墙壁,大戟层层突进,势如破竹。 直到感受到那庞大的灵质反应近在咫尺,仿佛撞在了无形的墙壁之上,姬柳顿时狂喜,找到了! 秘仪中枢的外层防护! 自减速的时光里,他无暇顾及身后的动乱和袭击,将一切信任和性命交托到同伴的身上,头也不回向前撞出。 双手抬起,一切血火奔流,尽数纠缠在斧钺与大戟之上,到最后,再看不见任何的光焰,只有点点斑驳的猩红铁锈笼罩了锋刃。 破坏和毁灭,已经尽数寄托其中。 怒目睁圆,眼瞳之中,猩红之光浮现,无声爆燃。 “给——我——开!!!!” 那一瞬间,刺耳的轰鸣巨响,甚至就连念动力都无从隔绝,无以计数的猩红自斧刃的挥洒之中显现,汇聚,最后伴随着浩荡的回旋之末,斩! 仿佛有气泡破裂的声音响起。 尖叫,混乱,惊恐。 一道灵质屏障凭空浮现,又崩裂,再一道新的,可依旧无从抵挡,在以自我为代价的历战淬锋的冲击之下,秘仪中枢的防御,应声而碎! 而姬柳的浑身也骤然浮现裂痕,炽热的血雾喷薄而出。 感受到,有风从身旁吹过。 两个人影已经头也不回的冲进了其中。 只是在擦肩而过的瞬间,拍了拍他的肩膀。 “谢啦,老哥。” “切……” 姬柳的嘴角微微勾动了一下,只有在这时候,才像个妹妹啊。 无声一笑。 他再度撑起身体,回头。 看向了那些终于反应过来或者是已然猛攻而上的身影,崩裂缺口的斧钺和大戟再度抬起,姬柳狂笑着,冲出。 而就在那浮现一瞬紧接着便迅速弥合的裂隙之后,一片混乱的工坊中,工匠甚至才刚刚反应过来,本能的就冲向宛如巨柱一般的中枢。 想要发出警报。 可惜,已经晚了。 在现实世界的第六秒钟悄然流逝,加速的一分时光末尾,姬雪的身影一个踉跄,跌倒在地,所有的加持在瞬间消散。 口鼻之中的鲜血渗出,灵质衰竭。 可在最后的一刻,倾尽全力的加速,已经注入了季觉的身躯之中,同时,常年和老哥互殴所锻炼出的怪力爆发,将他抡起,抛向了巨柱所在。 宛如炮弹。 ——十倍加速,一秒! 浮光掠影,一闪而过,季觉已经自半空中落下,左手按在了工匠精心制作的中枢总控之上,再然后,不假思索的,机械降神! 嘭! 灵质注入的瞬间,便被弹出,根本无从奏效。 中枢岿然不动,作为工匠所制作出的炼金造物,它在排斥,一切不具备验证序列的灵质输入,都无从作用其中! 可遗憾的是,季觉的右手,已经紧随其后的按落其上。 ——解离术! 瞬间的灵质波澜扩散,繁复的构造和模块浮现在季觉的心中,可那都已经不再重要,此刻季觉所要施加的,是针对一切灵质构造和炼金造物的彻底破坏! 在加速百倍的时光里,就连震动所引发的细微蜂鸣,传递到外界,都变成了宛如玻璃刮擦一般的尖锐噪声。 只是刹那,破裂的声音便骤然迸发。 在中枢的繁复构造中,最外层的回路和防护已经被季觉毫不留情的砸出了一个洞,再然后,机械降神,注入其中! 于是,整个银行内的一切,尽数映入眼中—— 而当工匠终于飞扑着,将手按在了操作台上的时候,无以计数的错误警报便从投影之中显现,毫无任何响应。 他的权限已经被彻底取消了。 短短的一个弹指,内部的认证被尽数清洗,落入了季觉的掌控之中。 他呆滞着,抬起头,看向了汗流浃背的季觉。 季觉也抬起头来,微笑着看着他。 “哎呀,没想到啊。” 季觉翻阅着中枢的功能,不由得挑眉感慨:“还搞了全屋智能呢?” 这可不就…… 太方便我了么! 咔! 一声脆响,在这秘仪中枢的控制之下,光膜防御,瞬间转向,从向外,再向内,彻底锁闭一切。 再然后,所有封锁的门扉,全部洞开,内部防御,解除。 紧接着,就在中枢的侦测感知之中,一个个代表着友军和敌人的信号,骤然翻转。 中枢巨柱轰鸣着,全力运转。 一切灵质供应尽数断绝, 矩阵压制、赐福干扰伴随着混乱的微光涟漪,作用于整个银行之内。 “可以了,植物。” 季觉的声音从彻底畅通再无干扰的频道中响起,满怀愉快:“放手施为吧。” “好的。” 童山的话语响起。 在他的手中,旗帜上的涡流之相无止境的收缩,苍白的乱流凭空掀起,汇聚,压缩,到最后,在杠首之上化为了一道凄白的螺旋。 脆弱如泡影。 再然后,凝聚到极限的风暴,自此刻,释放而出! 笔直的向下! 随着他一同,贯破一切阻拦,从天而降! 祭坛破碎,血雾沸腾,猩红扩散。 甚至都不用童山再去破坏,地下金库里,早已经一片狼藉,所有人尚且惊魂未定。而刚刚费尽全力,终于驱散了畸变体·饥屋的司铎,甚至还来不及反应。 焚星之相显现。 如锋杠首,穿刺而来! 当一行人冲入了银行,接连不断的震荡和闷响爆发。 守在外面的楼封也渐渐焦虑。 搞不清状况,也不明白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反复的摩挲着手里的握柄,直到沉重的狙击枪不满的震荡。 咸湿佬,莫挨老子! 察觉到了这一份来自枪械的不满,楼封的眼角抽搐了一下,只想骂脏话——果然是什么人做什么枪,季觉的玩意儿就没一个正常的! 此刻,稳稳架设在底座上的狙击枪一动不动,可楼封却心烦意乱,下意识的以善工加工着子弹,将子弹一颗一颗的压入弹匣。 直到被四个备用的弹匣全都被彻底塞满,可时间依旧没过去多久。 “别慌,没有消息就是一切正常。”许观宽慰着他,可自己手里捏着的记录册都皱褶变形了都还没发觉。 楼封叹了口气,无话可说。 或者说,心里的脏话全都献给了季觉。 莫名其妙的把这玩意儿塞给自己,搞什么? 他看了一眼面前的狙击枪,一头雾水。 就算只是对枪械一知半解,他也明白,隔行如隔山,更何况自己充其量也只是学过一些小口径的手枪射击,以便在灵质困乏的状况下自卫,可狙击枪怎么开,他是半点不知道啊。 “没学过?没学过更好,更简单,来,你看,这里是扳机,这里是枪栓,拉一下这里换弹,这里是保险,不用管,一直开着都没事儿,不会走火。 瞄准?不用瞄准,你听它的就行,听到bg的时候,转起来就完事儿了!” 什么鬼? 这特么是什么操作指南?! bg?转?这是什么专业术语吗?为什么自己完全搞不懂? 楼封一头雾水,搜肠刮肚的思索着记忆里有关的操作,绝望的发现,根本半点没有。所以季觉这狗东西不是在害自己吧?就想要抓自己拖累全队的把柄?不对啊,自己最近没得罪他啊,难道是上次裂界的事儿?自己都被绑票勒索了那么大一笔了好么!难不成这狗东西记仇记成这个样子? 自己死了没关系,反正家里不少自己一个,可姑姑怎么办?事到如今,也只能低头了,老师的秘传不能给,但自己从母亲那里继承来的股份还有不少,不行的话可以先…… 在失魂落魄的走神里,不知不觉他就汗流浃背,甚至没注意通讯中季觉的声音,但紧接着,面前的狙击枪,居然就忽然发出了‘叮’的一声脆响。 他如梦初醒的抬起头,再然后,便听见了,悬挂在支架上的小音箱骤然震动,再然后,一阵阵激烈的鼓点就伴随着刺耳的电音浮现。 从陆锋那里拷来的土味j合集,骤然奏响! 在孽化环境造成的全损音质中,噪点和电音中,一个充满动感的声音扑面而来:“背背背背起了行囊……” 土啊!好土啊!太他妈土了!!! 不管听多少次,楼封的表情都在这剧烈的刺激里下意识缩成了一团,扭曲。可在反应过来的瞬间,就下意识的捞起了支架上的狙击枪,扣动扳机。 轰!!! 子弹脱膛飞出,贯穿墙壁,消失不见,可许观传递来的以太感知中,却有一个红色的轮廓骤然爆裂开来。 再无声息。 楼封下意识的转动枪口,只感觉自己手中握着一只愤怒挣扎的巨龙,用尽全力的维持着枪身的稳定,本能的扳动手指。 轰!!!轰!!!轰!!! 巨响伴随着震动,延绵不绝,以太感知里,一个又一个红色的轮廓在炼金子弹的蹂躏之下分崩离析。 短短的几秒钟不到,一匣子子弹就已经射空,然后楼封手忙脚乱的换弹匣,再度继续。 枪托在巨大的后坐力中不断的砸在他肩膀上,可他居然没有注意到蔓延的疼痛,只是在这前所未有的专注和喜悦中,陡然一种有种天旋地转的畅快感。 之前的紧张和困惑早已经消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笃定和确信! ——转起来了! 不是自己在转,是世界在围绕自己旋转! 在不自知的狂笑中,楼封点着头融入了劲爆的j鼓点中去,下意识的,畅快高歌。 他,已经转起来了! 第219章 久旱逢甘露 第219章 久旱逢甘露 轰! 就仿佛陡然之间,整个建筑内,都天旋地转! 作为支撑关键结点的中枢,用料肯定不可能抠搜,事涉泉城大计,也不差那三瓜俩枣,几乎就相当于一个删减版的工坊核心了。 说是全屋智能,一点都没错。 空气、温度、水电供应和维持、内部环境的调控和对外的防御,应有尽有,不该有的还特么有,甚至连自爆按钮都有所配备。 一旦启动,立刻就会抽取泉城内无处不在孽化污染,然后精粹爆发,倒灌其中,届时,再搭配上爆炸,绝对没有任何活口能够离开。 面对如此森严的守备,楼封的开锁、童山的压制、姬雪的加速、队友的保护和开路,以及季觉的机械降神和解离术。 乃至,这至关重要的十秒。 但凡少一项,他们都是不自量力的送菜上门。 根据季觉的读取,一旦中枢的警报拉响,起码会有四个以上的权限立刻远程降临,到时候他们要面对的就是化邪教团的雷霆扫荡。 察觉到这一点之后,季觉立刻把警报有关的一切功能和序列,全部封锁,甚至操纵水银钻入其中去,以固体炼金术,字面意义上的冻结掉这一部分功能。 一切正常,一切安好,全部都没有任何的问题。 计划正在有序的进行! 稳中向好! 一手操作着中枢,季觉分心以之前记录中工匠惯用的口吻来应对着每隔十来分钟就会到来一次的询问,而另一只手,则操作着水银变化…… ——对着那个原本应该操作这一切的幽邃工匠,穷追猛打! 轰!!! 季觉随手抛出的手雷轰然炸裂,火药喷薄的力量之中,注入其中的水银也轰然炸开,千丝万缕的碎光仿佛烟花一般,笼罩了整个中枢。 又一层光膜伴随着冲击浮现,工匠狼狈的后退了一步,但却完好无损,碧眼怒视着季觉,用帝国语骂着脏话,喋喋不休。 季觉毫不客气,同样以帝国语回敬回去。 一根中指抬起,比划而出。 再然后,伴随着动作,脚下的水银漫卷,中指型的铁壁拔地而起,挡住了袭来的子弹。爆炸的火光轰鸣扩散,烈焰熊熊。 同样是炼金子弹。 威力惊人。 就连那根竖起来的巨大中指上都出现了惊人的缺口,金铁之质为之动摇。 “激变?” 季觉瞬间了然。 帝国那边出身的工匠,蜕变期,六阶,矩阵应该是赤砧,上位觉醒的能力则是能够彻底激发任何物质反应过程的‘激变’,专长是武器的锻造和质变赋予。在准备充足的前提下,自身的破坏力也不逊色于其他类型的天选者。 毕竟但凡借助物理反应提升威力的武器,只要在对方手里,经过‘激变’的催化之后,威力起码要翻个倍。 而对方,也因此而吃亏。 毕竟在中枢旁边,这玩意儿比他的命还要紧,他根本不敢抛出炸弹来搞什么天地同寿,否则就算活下来也没好下场。 只能心中祈祷支援来的更快一点,努力的,拖延时间。 依靠着自身的防御装备,硬吃了季觉一波输出之后,他已经灰头土脸,此刻咬牙从怀里掏出了巴掌大小的‘牙签瓶子’来,甩出一根根细小的铁针,再紧接着,坠落的半空中,铁针便迅速膨胀,浮现赤红和冰蓝,化为样式各异、长短不同的剑刃,腾空而起纵横劈斩穿刺。 一时间破空之声不绝于耳,漫天剑影呼啸而来。 就好像转瞬间有不知道多少个无惧死亡无形无质的剑术好手舍命围攻,他倒要看看,这个才感召期疤脸小鬼能坚持多久! 再紧接着,他便勃然色变。 只看到银光漫卷,升起,原本平平无奇的水银便瞬间溃散成千万道数之不尽的细丝,扰动,纠缠,前仆后继的缠绕在了剑刃之上,一根两根微不足道、十根百根不在话下、千根万根置若等闲,可斩断千根万根之后,还特么有千根万根,刹那间不知道多少层束缚包裹之下,最前面的剑锋便已经泥足深陷,难以向前。 反应过来的他还想要冷笑。 剑型之瓶可是他的得意之作,就算是用至韧之型这么偏门的赐福缠住了一把剑,可他还有七十一把! 你难道能找出七十一个至韧之型的赐福来? 嘭! 那一瞬间,剩下的所有剑刃,竟然齐齐卡顿了一瞬,仿佛楔入了铁石——金铁之质! 而不等幽邃工匠以灵质灌注,催发破坏,他的冷笑声便卡在了喉咙里。 ——因为最早那一把被至韧之型纠缠住的剑刃,居然失去了感应! 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自其他剑刃劈斩而出的裂隙之后,他终于看到了,那一把被季觉拿在手里,随意把玩的心血之作! “一般货色。” 季觉解离术一把捋掉了里面所有的灵质构成,洗成了白板之后,丢进了工具箱里。素材不错,回头可以重造一下。 幽邃工匠只感觉见了鬼了。 这他妈的又是什么玩意儿! 发生了什么?! 不等他反应过来,金铁之质骤然坍塌,千丝万缕绕指之柔再现,再缠住了一柄,紧接着,又一次的,失去了感应! 不见了! 冷汗,从幽邃工匠的额头中渗出来,停不下来。 寒意彻骨! 根本吃不透,看不清,直到现在,他甚至连这个小鬼驾驭那一片水银的技艺都分不出来,处处透着离奇和古怪。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他甚至想要叫停,先问上一句:你特么是怎么做到的?至韧之型和金铁之质两者如何能够在水银这样普通的素材里并存? 季觉的微笑越发嘲弄和恶劣。 魔术把戏不戳破,那就是神迹。 就好像魔术师将一杯冰水和一杯热水混在杯子里,居然变成了又冰又热的水! 实际上季觉的容器里中间还有隔层,各自保温。 两个半成品凑在一起,还是两个半成品。 仅仅只是看起来浑然一体,但实际上,两者彼此之间却泾渭分明。 如今这一片看似完整的银光中,实际上重迭着两层截然不同的水银。需要韧性的时候调动至韧之型,需要硬度的时候调动金铁之质。 成川聚型的技巧能够在操作的时候,保持两者独立,避免互相干扰。 只不过非攻和妙手天成加成,变得够快而已,以至于无缝切换、两者并行之下、让人产生刚柔并济、软硬由心的错觉。 无怪楼大少被如此草台的方式震惊。 也太特么能凑合了,可也太有效了。 这是只针对季觉一个人才有用的解法——至于操作难度的问题,不好意思,我们精神第一性是这样的。 菜就多练,换而言之,只要练的够多,练久了,那就不会菜了。 无非是心分二用而已,很简单啊。 嗯?难道你不会吗? 嘭! 闷响骤然迸发。 那一瞬间,幽邃工匠的面色骤变,整个人骤然扩散成了一道幻影,破碎,化为流光飞射而出,然后,一头撞在了中枢的封锁上,无从遁逃…… 被弹回来后,他狼狈重聚,跌倒在地上,脸色惨白。 背后的脖颈,多了一道伤口,深可见骨。 伤口乌黑,完全无法愈合,血液源源不断的涌出。 倘若再深两分的话,几乎就要斩断他的头颅…… 倘若不是关键时候,预设条件的珍贵保命造物启动自毁了的话,他刚刚就已经身首异处。 “啧!” 两道几乎重迭在一起的声音响起。 季觉感慨的是到底是余烬,浑身上下什么都缺,唯独不缺装备,保命的家伙什儿多了,是真的难杀! 而刚刚靠磕灵质补剂恢复了一点状态的姬雪则是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短剑之上的血痕,满是遗憾。 不同于同步其他人时间的艰难,操纵自己的时间反而简单的多,只要全神贯注的话,百倍加速都不在话下。 但此刻敌人有了防备,接下来恐怕就麻烦了。 立刻就有超过五十多道剑刃腾空而起,朝着她围攻而来。 季觉这边压力大减,都顾不上继续毛装备了,掏出铃铛就开始狂摇了起来,顷刻间三道铃声延续着响起。 幽邃工匠再度,汗毛倒竖。 自骨刀的鸣叫里,残灵汇聚,宛如医师的畸变恶灵自血中爬出,双手十指锋锐如刀,来去无踪,无视了一切物理干涉,从墙壁和地板之间不断的钻出,宛如附骨之疽一般,袭扰猛攻。 再然后,季觉口袋里一颗硬化水银珠落入水银之中,瞬间便有一具空洞的装甲升起,挥舞四臂,硬扛着剑刃的劈斩,冲击而来。 不只是如此,季觉的手还在口袋里源源不断的掏出一把珠子抛入水银,立刻就有一只又一只粗糙的水银蜘蛛从里面爬出,乌压压一片向着狼狈的幽邃工匠涌出。 简直,铺天盖地! 顷刻之间,原本的单打独斗变成了群殴,被群殴的还是自己……自险象环生的围攻之中,炼金子弹的储备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耗。 不能再犹豫了。 再这么下去…… 前所未有的危机感之中,幽邃工匠奋力从温水煮青蛙的煎熬之中挣扎,暴起,不顾脖颈之上的失血创伤和围攻,无声呐喊怒吼,所有呼啸的剑刃之上,灵质升腾,收缩。 仿佛刺猬一般,环绕,抵御围攻。 再然后,向着季觉,或者说……季觉身后的中枢,冲出! 事到如今,还没有中枢外的支援赶来,这一处据点恐怕难以幸存了,既然如此的话,干脆损坏中枢,等另一头发现异常的时候,自然会有雷霆震怒顷刻而来! 季觉面无表情抬起了手枪,夸张的口径对准他的面孔,扣动扳机。子弹呼啸,接连不断的撞在防御的光膜之上,弹开。 就在他的脚下,水银不断的升起,精准的拦截住了来自幽邃工匠的子弹和利刃,纠缠。 就这样,拦在中枢的前面,毫不后退。 就像是没有退路的决斗。 两人之间的距离在不断的拉近,一步又一步,几乎看得见彼此眼瞳之中的怒火和冷意,分辨出其中无声蔓延的血丝。 轰鸣里,又是一颗子弹从幽邃工匠的面前弹开。 他死死的盯着季觉。 十米?这个距离,还敢挡在眼前? 那就去死吧! 可瞬间,身体却陡然剧震,后背传来了钻心的剧痛,寒意扩散。 背后的防御,居然被打破了! ——狙击! 就在刚刚那一瞬间,在季觉的引导之下,他将所有的防御都顶在了前方。当背后最为薄弱的时候,一颗从银行之外飚射而入的子弹,正中后心! 瞬间突破了层层楼板和墙壁,贯穿六层阻隔之后,突破了斥力的阻拦,长驱直入! 楼封以善工和熔炉,精心制作的炼金子弹,在赋予灵质塑形的质变之后,威力自然不在话下。 子弹瞬间正中目标,再然后,扩散恶寒,几乎瞬间将他彻底冻成冰棍。 遗憾的是,除了排斥力场之外,幽邃工匠居然还有一层贴身的防护软甲,笼罩上身,护住了要害。 结束了! 幽邃工匠无声的咧嘴,不止是季觉在计算,也不只有他会——这个距离之下,激变之下的剑刃已经足以突破金铁之质的防御,损伤中枢。 不,甚至足够将对方炸成粉碎。 去死吧! 而在他临终之前,最后一个念头则是——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 毫无征兆的,所有翱翔在空中的炼金刀剑瞬间失去了动力,当啷坠地,随着它们倒地的主人一起落入血泊之中。 再无声息。 就连姬雪都愣在了原地,呆滞着,犹豫,怀疑这是什么对方的诡计,远远的凝视着那一具渐渐失去温度的身体,无法理解。 “究竟怎么回事儿?” “是啊,究竟怎么回事儿呢?” 季觉垂眸感慨,俯瞰着着蔓延到脚边的血泊,并不打算解释。 就在仰天倒下的尸体背后,灵质之手悄无声息的消散无踪,好像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样。 工匠难杀。 有了准备和提防的工匠,就跟更难杀了了。 装备太多,防御太多,鬼知道他究竟做了多少保命的玩意儿挂在身上。 可工匠也容易死,因为一旦被抓住了弱点,那就再没有翻盘的可能…… 就在排斥力场被楼封的子弹打破的那一瞬,随着子弹一同突破防御的,还有季觉那第三只聚散由心、来去无形的灵质之手。 具备非攻一切特性的灵质之手,在瞬间贯入了姬雪之前留在对方脖子上的伤口,食指和中指合拢,捏在了对方的大动脉之上。 凝固血液、扰乱灵质、干扰赐福、创伤灵魂,自刹那间,一连串行云流水的操作之后,抓紧对方最为虚弱的时机,解离术,发动! 瓦解矩阵! 最后,近在咫尺的发力,直接将对方的大脑震碎成了一团豆腐脑! 这么一套操作下来,别说是一个蜕变期的工匠会死的多透彻。同样的状况,就算换成童山,照样要被硬控住,然后被慈悲骨刀捅进去,任人宰割——前提是,是在这之前季觉没被念动力碾成一团均匀的肉酱。 直到现在,季觉才终于,松了口气。 抓紧时间薅灵质……处理素材! 可不能浪费了…… 凭本事来说,对方真不弱。 起码比杜登那种打发出去免得碍眼的杂牌水货强出了不知道多少个档次来。 可惜,依然不够。 谁让季觉最擅长就是打自己人呢? 同行最擅长的就是干同行了。 不提其他乱七八糟的造物和作品,更不用依靠时灵时不灵的变革之锋,只靠着一手解离术他就能稳吃同阶,即便是面对自己高一个大阶段的对手,依然足够成为心腹大患。 更何况,非攻矩阵在手,恰如工坊随身,他在面对任何对手的时候都有因地制宜、针对弱点的机会。 从解离术碎掉第一把剑的时候,对方所擅长的技艺、风格和变化,季觉便已经了然于心。 刚刚不是没有更稳妥和方便的方法,他甚至可以拖到小牛马赶来支援,然后一鼓作气的正面将对方解决掉。 奈何攻守易势,在对方破罐子破摔之后,反而是他必须要优先保护中枢了。 不能让化邪教团发现这里换了人。 不然的话,恐怕就要被一网打尽了。 “接下来,终于能松口气了。” 忙完之后,季觉拖了张椅子,终于坐了下来。 粘稠的血液从指尖垂落,滴在脚下猩红的泊中。此方静寂里的水滴声映衬着外界的动荡,愈显安宁。 可并没有过多久,他和姬雪便不由得,齐齐色变。 有一道毫不掩饰的狂暴气息自中枢之外显现,急速拉近。 撞破大门。 “我他妈真是草了,化邪教团里这都是哪里捡来的弱智玩意儿?” 烦躁的声音从扰动的尘埃中响起,满怀不快:“老子拉泡屎的功夫,怎么就快给人杀完了? 工匠呢?工匠还活着么,吱个声?!” 无人回应。 “我叼——” 支援者看清室内那具尸体时,再不由得骂出声。 或者,更准确的来说,是看到闯入者的模样时…… 短暂的死寂里,只有季觉的眉毛缓缓挑起,看过去,沉默中,神情渐渐古怪。 闯入的支援者也沉默。 两两凝望,默默不语。 “史密斯!!!” 地下金库的方向,传来了愤怒的声音,呐喊,催促。 是在童山的压制和猛攻之下左支右拙、难以为继的司铎,悲愤怒吼:“史密斯,史密斯你个狗日的,你究竟在干什么!” ‘史密斯’没说话。 季觉也没说话。 看着他。 袅袅飘散的烟雾和尘埃里,那一张熟悉的面孔,所谓的‘史密斯’。 “好久不见啊,老汤。” 季觉问候,“这是又跑到泉城来接活儿了?” 第220章 他乡遇故知(感谢力中暴栗的盟主 第220章 他乡遇故知(感谢力中暴栗的盟主 汤虔,男,四十一岁,是大群。 中土雇佣兵、滴滴打人金牌业务员、荒集上好评只有百分之四十一的租赁型用心棒、千岛北部第十四届大胃王比赛亚军、红凤凰夜总会银卡会员……乃至,大群的君临天选。 惯用名:汤姆、杰瑞、史密斯、中之条、王约翰、陈老实、于强等等。 干一票换个名字实属正常。 战力不详,遇弱则摸、遇强则躺;集列祖列宗于一身,实属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典范。 不同于阿修罗巅峰三头六臂的恐怖气魄,如今的老汤还正处于一头二臂的状态,满头雾水,一脸呆逼,还没搞清楚状况。 发生了什么?敌人在哪儿?我特么是谁? 怎么一泡屎的功夫,雇主让自己保护的目标就特么已经血流满地核突死佐? 更没想到,能在泉城这鬼地方,遇到老相识…… ——你们这是弄啥咧! 震惊之中,他看了看地上的尸体,又看了看季觉,再看了看尸体。 姬雪警惕的微微躬身,双手按在背后两把短剑上,神情渐冷。 可季觉的手按住了她的肩膀。 拍了拍,示意她好好休息,这里交给我。 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老汤好像,终于反应了过来。 松了口气。 “嘿呀,季觉?!” 他惊喜咧嘴,眉开眼笑:“真是你?好久不——” 轰! 血色奔流,缠绕在凭空出现的长矛之上。 风暴凄啸,血风怒吼,突进! 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 可喜可贺! ——不妨背后先来上一枪,以示尊敬! 瞬间,枪锋破空,一头贯入了拔地而起、早就在暗中准备的水银铁壁之上,近乎末柄。突袭一击,便势如破竹的贯破三道水银铁壁,每一道里数十层强韧交迭的结构都被一枪捅了个稀烂! 崩裂缝隙的铁壁之后,季觉歪头,枪锋险险从耳边擦过。 就差一点…… 这狗东西,果然是正牌儿大群,动起手来跟疯狗一样,半点都不含糊! “真伤心啊。” 季觉叹息,“我还以为咱俩的交情至少能维持到打完招呼呢。” “招呼不是已经打过了么?” 汤虔不假思索的歪头,闪开了姬雪的加速劈斩,右手拔出手斧来,破碎了背后楼封从银行之外射来的子弹,左手拔出腰间的长剑来,横扫,拦腰将碍事儿的铁壁,一剑斩成了两段。 余势不竭,扫向身后,将再度冲上来的姬雪逼退。 姬雪甚至在加速的时间中都来不及刹车,宛如撑杆跳一般背跃式跳起,躲过了腰斩之厄,后背已经冷汗淋漓。 好快,好强。 简直就好像背后长了眼睛一样。 一击之下,连消带打……姬柳要在的话,兄妹配合,二打一,说不定还有的打! 再然后,她就看到汤虔的背后,肌肉隆起,两根手臂凭空伸出,握紧连枷和投矛,突进,摧枯拉朽的撞破了一层又一层只能阻拦的铁壁,斩碎了无数蔓延而来的柔韧细丝,紧追而上……阿修罗!!! 这个怕是没得打哦! 童山此刻无暇抽身,姬柳和蒋悬太远,就连小牛马都不在身边。 试问,季觉一个余烬,怎么打呢? 答案是,打个屁,投了吧! 汤虔这货到现在都还是普攻和技能,根本没用赐福呢! 轰! 砸碎脚下骤然拔地而起的倒刺,汤虔再度突进,投矛脱手,贯穿防御,擦着季觉的脑袋钉进墙壁了,贯穿四重,消失不见。 强进猛攻! 可以的话,他实在不想跟老朋友动手,如果季觉掉头就走,他可能还配合演一演,追不上算了。 可季觉这狗东西头铁的令人发指,根本不带考虑撤退的啊! 那就没办法了…… 擒贼先擒王,打团就要先杀有控的! 况且季觉这货的威胁程度,别人不清楚,做过队友的自己可太他妈了解,只要还能喘气儿,就是心腹大患! “不好意思,虽然和你很熟,但我们大群是这样的,只认钱不认交情的。” 连枷砸碎金铁之质的阻挡,长剑斩断至韧之型的牵连,长矛中宫突进,对准季觉的面孔,再不保留。 “这样啊,那可就……” 季觉遗憾叹息,如此失望: “——太好了。” 死寂,突如其来。 呼啸的长矛戛然而止,险而又险的刹车,停在了半空。 确切的说,停在季觉抬起的右手前方。 食指和中指之间,变魔术一样,出现了一枚古拙的金币。 永恒帝国所留下的宝藏经过了时光的熏陶,已经浮现沧桑,但依旧闪亮,精心雕琢的皇帝侧身像,威武庄严,栩栩如生。 枪风呼啸而来,吹在金币之上。 嗡~ 清脆的声音如此悦耳。 看得汤虔瞪大了眼睛——九九成新,稀罕物!!! “既然你都这么直白了,那我也不装什么正人君子了。” 季觉的脸上再无和煦的笑容,满是傲慢的昂起头,仿佛俯瞰。 感情? 谈什么感情? “说吧。” 他抛接着手里的金币,引得汤虔瞳孔上下不断,“多少钱一次?” “放屁!” 汤虔勃然大怒,“你以为我是什么人?我可是堂堂大群,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就一个不知道哪儿来的破金币就想来勾引我?开玩笑!” “没事儿,我跟‘四叔祖’谈也一样。” 季觉淡然,毫不在乎他遮遮掩掩的样子:“我的销赃合伙人前些日子告诉我,市面上有个傻子,在大量收购永恒帝国时期的金币,溢价好几倍还在收。 然后吧,我这个人呢,就回头,翻了翻咱们之前的录像……” 装什么装呢! 你那点需求老子门儿清! 汤虔的表情抽搐了一下,还想要再演,可耳边传来的声音,变成压垮骆驼的十万吨稻草:“这种金币,我家里有两箱,至少。” 说着,当着他的面,拔出枪来,拉动套筒,退出了一颗子弹,丢过来。 莫名其妙。 可子弹入手却沉的不正常。 这个重量,就好像……草,黄金? 季觉补充了一句:“多的用来做破甲弹头,你不要的话,回头我把这个也融了,送你两颗玩怎么样?” 汤虔,僵硬在原地。 许久。 干涩的吞了口唾沫。 理智和良心在互相斗争,良心说:你特么废什么话啊,杀了不都是你的吗?理智说,化邪教团算了个鸡毛,钱少事儿多,你疯了跟着这么个倒霉玩意儿守寡?不赶快跳船,等死吗? 至于背叛雇主的犹豫和挣扎? 不好意思,半点没有。 没办法,就算富贵不能淫,可季觉实在也太富贵了! 被淫一淫也没办法。 面对突如其来到家拜访的公司领导,还有摸在黑丝上都快搓出球儿来的那只手,为了四叔祖的愿望,汤虔只能…… 先爽一下再说了! “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他怒斥:“化邪教团,那可是我的至爱亲朋!” “二十枚,不能再多了。”季觉不为所动,冷声说:“不行就干一架,看你能不能以一敌六了!” 汤虔断然摇头:“至少三十五!” “成交。” 压根儿没带犹豫的,季觉点头,反而让汤虔的心开始隐隐作痛……草,要低了! 紧接着,就看到季觉甩手。 金币丢了过来。 入手沉重,这熟悉的重量和熟悉的质感,还有陌生的完美保存度,几乎令他感动的泪流满面。 可就在他面红心跳,还想再要的时候,季觉却站在原地不动了。 顿时一颗心悬在半空中,上不去,下不来。 越发焦躁。 “剩下的呢?!” “定金先付。” 季觉一脸‘老子就是在画饼’的神情,“剩下的让童山给你打欠条,货都在他妹妹那里。谁闲着没事儿出门带那么多永恒帝国的破玩意儿啊!” 汤虔皱眉:“那得四十!” “三十。” 季觉大刀砍下,“信我还是信化邪教团,你选一个。” 他说,“信我就停手,什么都好说,不信的话咱就继续打,那玩意儿就当是朋友送你了。不管化邪教团是输是赢,你以后就永远别想在联邦露面了。 童家、安全局都不会放过你,哦,外面还有个楼家的,你背后那个是姬家。” “说好了怎么还带砍价的!”汤虔急了,“那怎么还少了五个呢!” “帮你洗白不用收费么?” 季觉翻了个白眼,“我还没收你装备折旧和磨损呢!” 说着,他抬起手,将面前的水银一分为二:“看到了吗?好好的一件装备,被你砍成了两个半成品,我说什么了吗!” “你这么说就没意思了嗷!” 在反复的拉扯和试探里,汤虔的笑容之后终于浮现出一丝凝重:“就给我个钢镚儿就想让我做二五仔,传出去我名声还要不要了? 化邪教团再加钱的话,是不是我也要背后捅你们一刀?!” 对此,季觉并没有回答。 只是歪头,对一直开着的通讯频道说:“植物,听见了吗?“ 无人回应。 只有念力震动的蜂鸣,凄啸,自地下金库的方向,忽然有一个黑点势若流星,投射而来。 这时候还试探? 汤虔不屑一笑,只是微微歪头,便闪过了那黑点的轨迹,只是,擦肩而过时,微动的眼瞳落在了那黑点之上,便好像被强力胶粘死了一样。 再也松不开。 落入季觉的手中。 在那双指之间,是一张漆黑的卡片,只有一个黯色的lg,以及,右下角一行代表着编号的数字。 一瞬间,汤虔的眼神变得甜如蜜、柔似水,流光暗敛,别具风骚。 若是换上一身裙子,搞不好虎躯一震便要依偎进季觉的怀中。 永续银行ip卡! 总资产超过百亿或者在银行购买理财产品超过五亿的客户才能够持有的身份象征! 这他可太清楚了! 你要问他做了这么多年雇佣兵,谁最强谁最吊,他可能摇头说不知道,但你要说谁有钱,这可就问对人啦! “我可以争取的,太可以争取了!” 汤虔死死的拽住了季觉的手,虎目含泪:“自从来了这逼地方就是当保镖,倒灶事儿我可是半点没碰过嗷! 给个机会,季哥,我想要弃暗投明啊!” 说着,虎躯一震,再震,抖落一身尘埃,乃至邪愚污染,显露出纯粹到毫无瑕疵的上善气息,大群亲选。 “史密斯飘零半生,只恨未逢明主,公若不弃,史愿拜为义父!” 季觉无奈:“你特么不是姓汤么!” “钱给够,跟你们姓童都行!” 无话可说。 孝,太孝了! 这一波,货真价实的哄堂大孝了,家人们。 可家人们好像都已经习惯了,甚至懒得理会,说不定就算是醒着的时候也要点头表示一下赞同呢。 多大事儿啊! 改个姓而已,又不是没改过,况且还收钱,不寒碜。 可既然大家话都说到这种地步了,再磨磨蹭蹭就不礼貌了。 季觉不假思索的回头,手指biu~一下的弹出来,指向地下金库所在的方向,那个司铎:“一千万,干死他。” “好的义父!” 血风骤起。 老汤不假思索,疾驰而去! 只有季觉还没反应过来,呆立在原地。 这么快吗? 第221章 我懂了 第221章 我懂了 轰! 满目狼藉,遍布尸骸的地下金库外,骤然响起巨响。 血色的风暴,从天而降。 ——风卷残云,突进! 此刻在全力施为之下,汤虔的身影仿佛真正化身为了浩荡驰骋的暴虐血风,所过之处,墙壁、桌柜、尸骸乃至血水,都仿佛被无形的犁所扫过,支离破碎,化为尘埃。 血焰缭绕在那一张狰狞狂暴的面孔之上。 此刻,眼眸流转,望向场内那惨烈的状况,顿时难掩担忧和怒火,爆喝:“义父别怕,我来助你!!!” 那一瞬间,异化的司铎几乎感动到泪流满面。 浑身上下一颗颗迸射邪光的眼珠子都浮现出一层水雾,惊喜又欣慰——没想到啊,真没想到啊,史密斯你这家伙,虽然平时除了吃就是拉,好像饭桶一样没用就算了,还到处讨嫌,就连自己心中都抵触万分,倘若不是钱都已经花了的话,说不定就将他赶走或者是送去前面填线了。 但他万万没想到,困顿之日才知节气,危难时刻方见人心! 就在自己危难关头,竟然是他来舍命救援…… 即便是看起来粗陋不堪,实际上却是个心思细腻、恩仇必报的好汉子,一餐一饭之恩都牢记心头,还将自己当做了父亲?! 感动和喜悦之下,原本的彷徨和不安消散一空,司铎陡然之间,豪情万丈! 抬起的手臂仿佛枯树,一条条异化的肢体猛然刺出,贯入了一个凭空出现的漩涡之后,竟然随着另一处漩涡的开启,从童山背后刺出,分裂,硬化,毒液滴落。 白馆所赐之变化,尽数显现! 司铎大笑:“好孩子,是我误会你了,今天咱们俩就……” 嘭! 血风疾驰,狂暴而至,直接从童山身旁呼啸而过,再然后,重剑就劈进了司铎的脑壳里,从头顶到胸口,两瓣裂开,破碎的面孔上依旧残存着不可置信的神情。 “你……你……” “你什么你?邪魔小丑,胆敢伤我义父,罪该万死!”汤虔瞪眼,震怒咆哮:“今天就让你死的极惨,绝惨,惨绝人寰!!!” 再然后,一头四臂的形态,再度展开,两条崭新的胳膊便已经从背后伸出,手握着大斧和刺剑。 长矛、重剑、连枷、铁锤、刺剑、大斧。 六臂之上,各色家伙什儿瞬间展开,争先恐后此起彼伏的砸下。 穿刺、劈斩、夯击、重砸…… 清脆的破裂声不绝于耳。 那一团瞬间崩溃的肉酱里,惨烈的嘶吼声从一张张开阖的嘴巴里响起,尖叫,怒骂,到最后,残存的血眼之上,震怒悲愤的猩红泪光坠落。 “我要你们死!!!!” 司铎呐喊,再不维持脆弱的人身,千万条树根一样的血骨之须从肉酱之中凭空生出,扎根在地上,狂暴的抽取着血液和死亡,海量孽化的污染被瞬间吸尽。 再然后,隐约的人身从树根上生长而出,千百条枝干仿佛手臂一样,贯穿空间,源源不断的字面意义上的破‘空’而至。 毫无任何前摇,神出鬼没。 不知道融合了什么孽物的血脉,涡系原本就强韧的生命力此刻旺盛的不可思议。地面崩裂,一根根触须生长而出,盛开,宛如鲜花,可鲜花的花苞里,却生长着杂乱的器官和肿瘤,血液粘稠滴落。 猛毒扩散、根须缠绕,触碰的瞬间就开始饥渴的吸收一切血液和生命。 偌大的金库,此刻已经异化为某种诡异的生态魔境。 ——这便是他自漩涡之下的恩赐中,所获取的重生姿态! 童山已经升上半空,念动力如潮水,纵横扫荡,一堵堵的扫去周围的生长而出的枝杈,封锁毒气。 纯粹的重力碾压之下,树干崩裂缝隙,坍塌,又重生,到最后,短短的几秒钟,经过适应之后,如铁的枝干向着天穹指出,拔地而起! 厚重的甲壳如树皮,不断的增殖,生长,抵御蹂躏。 汤虔践踏着那些畸变花草,毫不在乎,仰天长啸: “老登,给我出!” 顿时,一张枯萎的面孔从他肩头浮现,无精打采的打着哈欠:“阿虔,怎么又……” “闭嘴!” 汤虔随手将金币塞进了他嘴里。 老登一愣,残存的几颗牙齿合拢,感受到熟悉的触感,浑浊的眼眸瞬间亮起。 真货! 居然是真货! 九九成,稀罕物! 昏沉的眼瞳之中,瞬间迸射烈光,四叔祖咕咚一声,吞下了金币,喜悦呐喊:“中嘞!!!” 阿修罗的肩头,两条手臂瞬间爬满了皱纹和老年斑,干瘪枯萎,可气魄和狰狞却更胜以往,不知道暴增多少倍。 手中,原本平平无奇的长矛,瞬间遍布裂痕。 而裂痕之下,粘稠的猩红如血,无声的渗出,自枪锋之上垂落坠下,凄美如泪。 自那征人血泪的倒影里,汤虔肩头,四叔祖的脑袋赫然浮现,干瘪的牙床上,一颗颗如鲨鱼一般尖锐的牙齿生长而出。 歪头,瞥向了司铎,戏谑一笑,连称呼都换了:“乖孙,这次我攻你守?” “他妈的凭什么不是我攻!”汤虔反驳:“我花了钱的!” “就是因为你花了钱啊……” 四叔祖桀桀怪笑:“爷爷我啊,可是很强的哦。” 那一瞬间,不见动作,不见征兆,血色洪流拔地而起,呼啸而出,自枪锋的微微一震中,大地崩裂,无以计数的花草自瞬间湮灭,残存的生机汇聚化为一束流光,被四叔祖尽数吞尽。 而异化司铎所构成的诡异巨树之上,骤然崩裂出一道缝隙,斜斜的往上,斩落半数枝干。再然后,又随着枪锋的挥洒,横扫。 拦腰而断! 不止是司铎和童山,就连汤虔都愣在原地。 “我叼,老登,你以前可没有……” “你特么以前烧的都是什么报纸!”四叔祖斜眼:“你糊弄鬼,还不许鬼糊弄你?况且,这可是皇帝元年颁发的登基纪念币,能一样么!” “你搞快点!我找到个大水喉!钱管够,金币多少都有!” “你特么不早说!” 四叔祖,燃起来了! …… 等季觉配合其他人清剿完毕,终于赶到的时候,司铎已经快要有进气没出气了。 堂堂白馆的恩赐者,挥霍不尽的生命力,此刻却已经支离破碎,残缺的半身在地上爬来爬去,艰难的挣扎。 “义父你坐好,看我的嗷!” 浑身大汗和大汉的汤虔摆着手,兴致勃勃,生怕童山感觉这钱花的值不回票价来,“我给你表演个中土式斩首,可刺激!血能飙三米高!” 噗呲! 重剑劈下,狗头飞起,血溅了两米半。 还差半米。 在金主面前落了面子,汤虔顿时大怒,一脚就将还在急速重生的司铎狗头给踩爆,然后再踩爆。 “史密斯,你他妈的……不得好死!” 司铎哀嚎,咒骂,哭泣嚎啕,终于,痛下决心,残存的生命骤然如怒流喷薄:“你们必须死,必须死,每一个都要死,每一个!!!” 转瞬间,一颗颗碎肉之中的猩红眼瞳骤然流出血泪。 以自己所有的生命为祭,补上了最后的差额。 祭坛轰鸣,剧震。 轰鸣自虚空中扩散,无形的力量交织,化为了漩涡,调动了之前所有的牺牲和献祭,悍然贯破了遥远的距离和阻拦。 自不计后果不计代价的强制召唤中,孽化畸变的灵质如火山喷薄,扩散,瞬间令整个金库化为魔域。 而在潮水一样涌动的黑暗里,庄严的骨轮缓缓升起。 魔眼俯瞰一切。 伴随着骨轮的运转,整个银行仿佛都不堪重负,岌岌可危。 在反复的催促和呼唤之后,上位之孽终于在强制的征兆之下,被拽上了现世,展现神威! ——转轮圣王,降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残缺的司铎狂笑,泣血叩首:“以我生魂为祭,不,以此处所有的生魂和死灵为祭,至高至上的轮回圣主啊,恳请您展现神威吧!” 在那短暂的死寂里,再没有人能发出声音。 最前面,呆滞的汤虔已经汗流浃背。 摇了这么久没动静,他还以为转轮圣王已经鸽了,却没想到,司铎这狗东西居然还有强制召唤的手段。 而且看这阵仗…… 没有削弱、没有压制,也没有残缺。 ——那是货真价实的上位之孽! “嘶……” 自本能的狂吸冷气中,他的表情抽搐了一下,回头,看向童山,强行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老板,那个啥……这个,怕是不好打啊。” 童山严阵以待,已经没时间和他废话。 手中旗帜震颤不休,鲸吞着念动力,酝酿着雷霆一击。 垂死挣扎。 可在这过于漫长的死寂里,转轮圣王却没有动,完全没有动! 就仿佛,如梦初醒一般,困惑的看着眼前的场景。 骨轮正中,那一颗蕴藏着无穷邪见的眼瞳俯瞰着整个祭祀场,最终,视线落在刚刚进门的季觉身上。 于是,神情渐渐变化,如此鲜明:烦躁、不快、恼怒、狐疑、震惊,乃至…… 一闪而逝的恐惧之后,再无法控制的,勃然大怒!!! 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 同样是化邪教团的呼唤,同样是奉献牺牲的祭坛,同样是催促、恭维和虚情假意的赞美。同样的疤脸小鬼,还有他手里同样的铃铛…… 以及一个满脸虔诚、却盼着从自己遗体上爆点金币的狗东西!!! 那一瞬间,祂终于懂了。 祂全都懂了! 你们这帮狗日的化邪教团…… ——薅我一次还不够,还他妈的想再薅是吧! 黑暗雷鸣,骨轮回旋,震怒巨响回荡不休。 那一瞬间,祂毫不犹豫、毫不保留的汇聚起所有的力量,邪眼之上烈光迸射而出,凌空交织,化为了一只大手,猛然拍落! 朝着……还正在狂喜乱舞的癫狂司铎。 阴影放大,扩散,笼罩。 最后,彻底吞没了那一张僵硬的面孔。 “等……” 等你吗,给爷死! 轰! 第222章 晚安,泉城 第222章 晚安,泉城 吧唧一声脆响之后,紧接着便是轰鸣。 血浆从指缝里溅射开来,飙了数十米那么高。 “搞……搞错了……”哽咽的声音从碎肉之间响起,如此绝望:“搞……错了……不是我……是……是……” 轰! 巨手再次拍落,朝着司铎,毫不可惜。 然后再一下,又一下! 搞错?搞错了什么! 我还能搞错?! 打特么的就是你! 轰鸣连绵不绝,蹂躏毫无休止,直到司铎最后的一丝残灵都化为虚无,再也不见,那血迹斑斑的巨手才遗憾的消散。 骨轮一甩,一坨仿佛浓痰一般的孽化灵质便啐在了司铎的遗骸之上。 就你特么叫化邪教团啊? 邪眼横扫之中,瞥了一眼那些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一退再退的人,仿佛有冷哼的声音响起,虚空中的裂隙再度打开。 毫不眷恋,转轮圣王转身离去。 根本没理会其他上位之孽的交流和呼唤。 临走之前依旧还不解气,骨轮如斧,凌空劈下。 好像一脚揣在了泉城上面一样,地动天摇的震荡里,令其他上位之孽所构成的支柱上也浮现出一道道裂隙。 真特么晦气! 化邪教团,以后别让老子在漩涡下面见到你! 如是,摔门而去。 只留下一阵阵地动山摇里,一片狼藉的祭祀场。 所有人面面相觑。 死寂。 “发生了什么?” 季觉茫然,刚刚被那老哥看一眼,他都已经汗毛倒竖准备跑路了。 “我不道啊。” 老汤挠头,只感觉如梦似幻:“人好像摇出来之后,把他打了一顿,最后狠踹了两脚泉城之后,走了?” 就特么离谱。 虽然内讧是你们反派角色的特有节目,但也不至于急到在自己跟前就开始演吧? 还是说,那个转轮什么玩意儿,上次被水银打吐了,得上了非攻ps,也想要学老汤,弃暗投明了? “……” 童山最先反应过来:“所有人,收拾现场,准备撤退。” 上位之孽出现又离去,如此大的阵仗,化邪教团不可能没反应。如今轩然大波还在扩散,必须要维持泉城的稳定,但骚乱之后,必然会寻根问底。 再躺在这里,那就是等人上门收菜了。 顿时,许观动作飞快,扛出了好几个口袋分发,其他人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又一把记录册烧成的灰来,到处泼洒。 通过海量的事象记录混淆此处发生的一切,就相当于在文档之中注入大量的乱码,就算是招来人手仔细分析,找到他们留下的什么蛛丝马迹的时候,也已经晚了。 而姬柳和姬雪兄妹则到处泼洒汽油和燃料,火焰扩散。 所有人一边干活儿一边感叹,才特么来泉城几天,毁尸灭迹的功夫倒是快赶上化邪教团了…… 季觉早已经薅走了中枢的灵智,以固体炼金术封锁在水银之中——完成度这么高的总控中枢灵智,最适合来控制一些大型设备和复杂系统,将来自己做工坊的时候也可以作为参考——各处炸药也都已经埋好,只要按个按钮就能给送上门来的搜索队一个惊喜。 临走之前,他还不忘了伸手抹了一遍地下金库里那复杂庞大的祭坛。 能支撑上位之孽降临的祭坛和仪式可不是随便找个地方画个圈就能搞定的,位置、资源乃至时间、工匠都不可或缺。 如今给它洗掉之后,化邪教团短时间内倘若还能薅出个上位之孽来顶位,季觉也要竖起大拇指来夸他一句算你厉害。 这么大一玩意儿,一定能给不少好东西吧? 季觉搓着小手,双手猛然按下。 解离术! 一瞬间,在斗争中千疮百孔早已经濒临崩溃的祭坛之上浮现出了一道道耀眼的光芒,破碎的声音不绝于耳。 季觉的笑容,却消失在了脸上。 看起来平平无奇整合一体的祭坛,真正解离术作用的时候,却发现,仿佛洋葱一样,拨开一层之后还特么有一层,一层一层又一层! 不知道多少层灵质回路彼此嵌合重迭、构成了季觉始料未及的庞大结构,仿佛只是不小心按了一下开关,便瞬间点亮了银河。 更恐怖的是,如此规模的造物,居然是一次成型,内部结构天衣无缝,倘若不是外部破坏已经濒临极限,他根本啃之不动,力所难及。 而此刻,伴随着祭坛的崩溃,所浮现在眼前的,是前所未有的海量幻象。 自海量素材的熔铸和汇聚,千百道碎片从熔炉之中一一造就而出,彼此汇聚拼合,最后,在一根枯瘦的手指随意挥洒之下,无以计数的孽化灵质如潮水奔流,汇聚,宛如天成的繁复结构一挥而就。 如此宏伟,但又是如此的轻松。 就好像根本懒得去倾注什么多余的心血,只是理所当然的顺手将这一切给敷衍的搞定。可即便是再怎么敷衍,也依旧足够高远。 以至于其中寥寥自己所涉及到的、有所研究的细节和理论之外……其他的部分,他根本就看不懂! 宛如陡然之间,沦为蝼蚁和尘埃,因为眼前有看不见尽头和顶端的巍巍高山拔地而起,一切都变得如此渺小。 不由自主的,颤栗。 可那无数精粹之中所携带的画面,依旧未曾停止,就像是隐藏在祭坛最下方的什么通路被激活了,于是,顺着那隐秘的连接,更远方的景象映入了眼中。 泉城最深处的黑暗。 在一层仿佛时墟的界膜被无形的锁链束缚在泉城之中,而在界膜之内,是一座不知道经过了多少年,却依旧浓烟滚滚、火焰笼罩的庞大废墟。 有一具残破的巨大残骸,千百米之长,仿佛搁浅的巨鲸,依靠在废墟上。自腐烂和朽坏中,裸露出钢铁的骨骼和线缆、 在无数破碎造物之间,有一颗在孽化侵蚀中艰难搏动的钢铁之心,如此孱弱,仿佛濒临崩溃,可却依旧在维持着运转。海量的灵质吞吐其中,些微的泄露,便自黑暗中掀起万丈狂澜。每一次的冲击,都令废墟几乎挣脱泉城,可却被若隐若现的锁链束缚着,不得解脱。 那是一具引擎。 季觉下意识的瞪大眼睛,想要仔细分辨。 可画面却骤然模糊,迅速消散。 一个伫立在引擎正前方的佝偻身影骤然回头,似有所觉。 在那一张面目之上毫无须发,满是皱纹,如此苍老。 可最引人注意的,是那一双碧绿的眼眸。 冷漠而幽深,宛如不知通向何处的黑暗洞穴,可在洞穴的最深处,却涌动着通天彻地的诡异焰光! 只是一眼。 瞬间,一切感知尽数消散。 季觉踉跄后退,浑身冷汗淋漓,脚下,祭坛最后的残留分崩离析。 明明只是不知隔了多远的刹那观望,却本能的感觉,万一被那老者察觉的话,就绝对不会有任何好下场。 哪怕从未曾见过面,但他绝对可以确定,那就是将大师之头衔弃之如敝履、转身投入滞腐之领域,统御幽邃的工匠…… 兼元! 可就算是如此,他也难以将注意力放在那一张面孔上,此刻脑海中所浮现的景象,便只有刚刚浮光掠影之中所出现的那一具引擎。 乃至,引擎之上,那个自己如此熟悉的标志…… 季觉僵硬在原地,艰难的低头,看向了手腕。 天轨! 除此之外,再无可能。 在泉城里,还有一辆天轨集团的列车残骸?! “走吧。” 眼看着收拾完了,童山挥手。 可走了两步之后,却疑惑回头,看向身后,季觉还站在原地,没有动。 “喂,维修工,别傻愣着。”童山说,“时间宝贵。” 季觉没有说话。 抬起头,看向了金库的角落里。 尘灰和碎石之间,那一只孤零零的狗……不知何时出现,却没有往日的热情和殷切,怯生生的,就像是偷偷藏了骨头和罐头、啃了床单被发现了一样。 眼眸低垂,尾巴也不再甩动。 站在角落里,低着头,眼睛却忍不住偷偷看着他。 鼻子努了努之后,无声的呜了一下。 仿佛恳请。 季觉闭上了眼睛,仰天,无声一叹。 我就知道和你们这破产公司沾上边儿的就没好事儿,我就特么知道狗总裁闲着没事儿跑来慰问员工不是送福利…… 可你们究竟留下多大的烂摊子啊! 咱们合同都没签过,何必为难我这个临时工呢? “……” 季觉没有说话,面无表情的收回了视线。 总裁失落的低下头。 再然后,听见了季觉的声音。 自行进中,那个年轻人踢了一脚地上的残缺尸首,将那一张陌生的面孔翻过来,忽然问:“山哥,你看我和他有几分像?” 童山下意识皱眉。 本来想要纠正他,工作的时候称职务,干活儿的时候称植物,可紧接着,却陡然反应过来,明白了他的意思,愣在原地。 下意识的断然反驳: “不行!” 季觉耸肩,“可这不更好么?” “我说了,不行!” 童山大怒,提高了声音:“我才是队长,我做决定。” “可我是外包啊,还是没签过合同的那种。”季觉笑起来了,看着他:“况且,你也知道,这样明明更好,对吧?” 于是童山沉默,无言。 可在这过于短暂的时光里,终究没有时间来给他拖延。 必须,当机立断。 他压抑着疲惫的叹息,最后问:“你决定了么?” “嗯。”季觉点头,将身上零碎的东西摘下来,一件一件,丢进工具箱里,“有些东西,我想去看看,必须去。 工匠的话,有楼封就够了吧?况且,说不定我能找到他姑姑的消息呢。” “……” 童山忽然问,“身份认证呢?” 季觉无所谓的摇头:“中枢就在那里,想怎么改难道不行?” “孽化气息呢?”童山皱眉。 季觉咧嘴一笑,反手拔出骨刀,孽化气息自灵魂之中显现,宛如天生:“你觉得我不像孽化者?” “脸呢?”童山发问。 “脸型的话,不用担心,整个容很简单。” 季觉挥舞骨刀,捅进面孔之上,修正颧骨和下巴的形状,不论痛楚或者是其他,双手十指自始至终稳定无比:“至于面孔是否相似……都烧过一次了,再烧一次就是了。” 于是,童山再没有说话。 无声的一叹。 吞下了失落、遗憾、愤怒,乃至不甘。 诚如季觉所言,或许,这才是最好的办法,况且,他已经没有时间再浪费了。 “……忍着点。” 童山收起旗杆之后,取出了一个盒子,僵硬的手指拧开了上面的锁,取出了一支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钢笔。 看起来轻飘飘的不值一提,可落入手中,却令童山的手掌颤抖起来,难以支撑。 重生形态显现,肤色苍白如纸,可大量漆黑如墨的血液却从手腕上割开的裂口中渗透而出,被钢笔尽数汲取一空,直到最后,童山踉跄了一下,难以站稳,钢笔终于停下了饥渴的饕餮,为使用者留出了一份薄面,但并不掩饰略带讥诮的灵质波动。 再然后,笔锋自季觉的面孔之上划过,带来了仿佛灵魂焚烧的刺痛,贯彻所有。 季觉痉挛,挣扎,可却被念动力死死的固定在原地,无从反抗。 直到崭新的事象从笔尖书写而出,完成,覆盖了旧的所有……从此刻开始起,中枢的记录、灵魂的验证、肉体所记载的过往、乃至浅层记忆被尽数更替,名为季觉的天选者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名幽邃工匠学徒。 “赞美滞腐!” 季觉咧嘴,狂热一笑,宛如真正的孽化追随者,毫无破绽。 “必要的时候……” 童山停顿了一下,却终究什么都没说,说什么也没用。 只是自嘲一叹。 “算我欠你。” “各取所需而已,何必在乎?” 季觉将腕的手表摘下来,仰头,张口,吞进了腹中,咕咚一声,然后,将骨刀插进了身体里,融为一体,消失无形。 最后,换上了残破的黑袍。 “开始吧。” 季觉将工具箱递过去,最后看向了童山,微笑道别,“利索点,别耽搁我‘弃暗投明’!” 童山闭上眼睛。 抬起手。 ——轰! 十秒钟之后,童山离去,小队消失在泉城的黑暗中,再紧接着,爆炸冲天而起,中枢损坏,银行坍塌,火焰蔓延。 半分钟之后,烈光从天而降,无形之手拍下,一切火焰瞬间湮灭。 一个又一个身影从天而降,辨别状况,勃然大怒的追索向黑暗中,可惜,为时已晚。 很快,有第二波和第三波人赶来,巡视废墟之后,便散入了泉城。最后一波人赶来的时候,巨手微微抬起。 顿时,无数碎石和断墙升起,被丢到了一边。 而剩余还有价值的东西则被回收,装车,带走。 而就在废墟的夹缝前面,有人忽然愣了一下,回头,向着同伴招手:“喂,过来,看看这个!” 在楼板的夹角里,一个浑身焦黑的身影,似乎是工匠的学徒。两条腿全断了,面目之上满是水泡,奄奄一息的伸出手来,艰难的摸索了一下,再没有力气。 “嗯?居然还有气儿?” 为首的人捏了捏下巴,啧啧感叹:“倒是个运气好的,叫那群工匠的人过来,带走!” 于是,废墟中,垂死的幸存者仿佛微微一笑,伸手拍了拍空空荡荡的怀中,那一片虚无的空气。 安心的闭上了眼睛。 晚安,泉城。 第223章 化邪 第2章 化邪 “早安,各位。” 永恒的夜幕之下,泉城的最高处,淌溢着海量孽化灵质、宛如瀑布一般的高楼之上,有人推开了大门。 带着一如既往的微笑,礼貌问候: “昨天休息得怎么样?” 缸里的小鱼静静游曳;枯槁老僧盘腿坐在角落里,沉默不语;出神眺望夜色风景的少女垂眸,似笑非笑;披着灰衣的苍老工匠闭目养神,充耳不闻;唯独站在巨大落地窗前,俯瞰一道道涌动焰光的中年男人看了过来,皱起眉头。 “唔?” 卢长生疑惑一笑,坦荡而入,坐在了那一张自己的椅子上,“大家看起来心情似乎都不太好啊。” 无漏寺的老僧抬头看过来,嘴唇开合,唇齿之间,无数经文流转,仿佛细密的缝线一般,编织在血肉之间,声音含混: “三界如火宅,孰又能侥幸一夕安寝?” “我倒是一夜没睡呢。” 天心会的‘少女’模样的导师咧嘴,幸灾乐祸:“毕竟少见如此丰沛的乐子啊,小小一个海州,竟然能热闹如此。你说是不是啊,兼元大师?” 兼元纹丝不动,懒得理她。 对天心会这种为了乐子连命都不要的拱火怪,但凡看她一眼都算自己输。 只有龙祭会的首领,艾德里安皱眉,看向卢长生:“局势恶化至此,你居然笑得出来。” “恶化?” 卢长生不解,“哪里?” 少女导师顿时仰天大笑,前合后仰,而艾德里安的脸色则越发的难看阴沉。 百分百确定,卢长生这狗东西在揣着明白装糊涂。 光是几个小时前,因为上位之孽的降临和离去所产生的冲击和动荡,就足以令所有人忙到焦头烂额。因此而造成的缺口险些导致泉城的一整个区从现世坠下去,到现在还在用无漏寺的孽身遗蜕顶着呢。 更不要提安全局趁机的反攻和压制。 陶成不愧是老牌的天元天人,窥一斑便知全豹,些微的蛛丝马迹落进天眼之中,立刻就将状况推演的八九不离十。 当机立断,直接反扑,在泉城的封锁之上再添了两条铁箍,将如今的一切变化尽数压制在内,断绝内外。 贸然的上浮反而变成了弱点,在现世之下,他们还可以靠着裂界之间的联系,穿界而走,自如出入,如今反而被人瓮中捉鳖,坐困愁城。 难道不是应该有人应该站出来,为眼前的状况负责么? 一时间,所有人都看向了卢长生。 直到靠椅上的男人无可奈何的一叹,“我理解,艾德里安先生你对胜负的执着和对结果的渴望,但其实,压根没必要如此忧愁吧。” “有时候,不要太好高骛远,饭要一口一口吃,路呢,要一步一步走。” 卢长生淡然的说道:“况且,你们不都已经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了么?有我化邪教团托底,难道各位就连背水一搏的魄力都拿不出来?” “有何意义?”艾德里安反问。 无漏寺的僧人终于抬起了眼睛,眼窝之下,只有一片无穷涌动之暗,嘴唇开合,经文缝线之下传来声音: “诸事已成,何不早离?” “为何寻诸于意义,又为什么要离?” 卢长生被逗笑了,摊开双手:“在各位看来,如今的我们在做什么?” 艾德里安漠然回答: “——自寻死路。” 赌,谁都会。 可卢长生这种把把梭哈的神经病,谁又敢真的压上身家性命陪他赌一遭? 就算是已经得到了保证、立下契约,又或者拿到了报酬…… 如今双方的对峙和平衡太过脆弱了,只存在于卢长生和陶成的默契之中,状况随时有可能会继续升级。 一旦局势失控,搞不好就会变成什么绝大麻烦的导火索。 后果难料。 如今,整个现世的目光都快要被吸引过来了,幕后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悄然凝视,随时准备出手,更不要提盘算着浑水摸鱼或者趁火打劫的家伙。 卢长生已经开始玩火了,可自焚的时候,会不会捎带手的将他们拖进火坑里? “你们知道么?” 卢长生轻叹:“我很佩服涅槃,即便是从来无缘和那位大统领会面——可当连你们这般恶党邪徒觉得这世上一切都司空见惯的时候,居然还有人敢站出来说,去你妈的世界。” “我很钦佩墨,当决定世界的选择交托到他们手中的时候,他们做出了决断,即便无从度测未来。” 卢长生侃侃而谈:“更不必说更早之前,第一个拔出匕首刺向神明的叛逆者、紧随其后,混沌时代订立崭新规则的诸王,乃至永恒时代的第一皇帝和末代之君。 在我看来,真正的英雄,是在明知自己作为会产生什么样的恶果时,依旧会独断而行,承担一切的勇者。 即便是所造之孽,遗祸无穷……” 卢长生缓缓起身,环顾着所有人,好奇的发问:“可是,你们觉得他们在做事的时候,会顾忌后果么?” 这个世界上没有两全其美的结果。 有时候,必须有人在恶果和恶果之间,做出选择。 神明之血流尽,上善自血中而成,世界的柱石迎来更替,而旧的万物都自动荡中毁灭。 诸王自立,把持上善,开辟人世,却又肆意的改写世界的起源和末日,添定过去和未来。彼此的攻伐和厮杀里,世界被歪曲的面目全非,铸就孽化之因。 皇帝建立帝国,重整一切,却又以天元辖制所有,强行压下所有的恶因,却在现世之下投下了孽化之影。 末世之君的一意孤行致使举世反叛,墨者点燃第一把火。天柱崩塌之后,坠入影中,搅乱所有。而灾难如焰,在现世焚烧了九十年,更造成了往后四百年至今的流毒和隐患。 所遗之害和所成之功,彼此纠缠,又有谁能分开? 昔日斩断天元之塔的那一剑,谁又能料到,断绝永恒世代之后,真的一举扼杀了两位降诞大孽? 上善有十二,所对应的大孽却只有九位。 不存在其中的,便是天元、白鹿和荒墟。 荒墟之显现为此世所有,无处不在,无物不包,同样注定了难以两分。 可某种程度上来说,那现世之下那包容九位大孽的漩涡便是荒墟之影,此世无穷天灾便是荒墟之孽。 一旦荒墟也彻底孽化,就代表着现世的末日彻底到来。 而在挟制了其余上善上千年的时光之后,本应该诞生最强之孽的天元,却随着天柱的崩裂,迎来了永世之创,彻底分裂,化为如今的诸多碎片和最大的两块——联邦和帝国。 变革之锋斩落的瞬间,滞腐之境随之完成,可天元却再也无法聚合。 但同时,也令规则和混沌之间的分野也彻底模糊。 天元和白鹿这一对彼此纠缠双生的上善,一损俱损,白鹿的荒原从此也无从完整,导致彼此之间不再纯粹,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天元之孽胎死腹中,白鹿之孽横尸荒野。 高塔之影沉没于漩涡之下,永远无法升起,维持规则的人恐惧着被规则所异化,渐渐面目全非。而荒原之狼被林中的白鹿所食,猎人和狂兽们彼此猎杀,斗争永无宁日。 世界受其恩惠延续至今,同时受创至今。 当一座丰碑竖起时,便注定再添无数的伤痕。 自这一切诞生以来,一切仿佛都在循环和重复,时而上升、时而下降,维持在悬崖边缘,岌岌可危的运转。 摇曳动荡着,去往阴暗的未来。 正如同现在。 “我明白,各位所担心的,是无从挽回的惨烈败局。可有一点,你们没有搞清楚……” 卢长生回过头,背对着身后幽深阴暗的世界,告诉他们:“我们,和安全局之间的胜负标准,是不同的。” “对于老爷们来说,蛇虫鼠蚁这种阴沟里的东西,出现在街面上的时候,他们就已经输了。 可对我们来说,倘若此刻捧着所谓的胜利,仓皇而走,又和真的蛇虫鼠蚁有什么区别?” “汝等忧虑后果,可后果是必然的!” “就好像此刻我们和敌人的对垒和战争。” “假使天下没有我,没有你们,没有所谓的化邪教团,可这一天,依旧会到来。直到现在,你们依然可以随时抽身而去,就像是我所保证的一样。” 卢长生咧嘴,并不掩饰嘲弄:“可当这个我埋葬于泉城之后,你们又要从何处,再去找下一个我呢?” 漫长的死寂里,小鱼吐出了一串气泡,少女冷笑,兼元漠然,艾德里安沉默。 老僧眸中的黑暗里,骤然涌现出变幻之光。 “卢长生——” 他的嘴唇开启,一根根经文缝线挣断了,蠕动的鲜血自裂口中蔓延,带来衰朽沙哑的声音:“汝之所求何在?” “还用问吗?就在你们眼前啊,就在此刻!” 卢长生展开双臂,展示着身后那黑暗和烈光不断碰撞的激荡世界,大笑:“早在号角声吹响的那一瞬间开始起,我们已经向这个世界发出了昭告——” 倘若上善的存在是亘古之因,那么大孽的诞生便是这一份辉煌背后的必然之果。 倘若人需行恶才能生存的话,行恶便是正理。倘若人需逐邪才能上升的话,那么逐邪才是正道! “终有一日,我将化邪为正!” 那个孤独的身影俯瞰所有,向着敌人们轻声宣告: “届时,此世之天下,又是何者为邪?” 啊,卡了一整天,涉及了很多设定和后面的主线,还挺难写的,求个月票呜呜呜呜 第224章 重生之我在幽邃做牛马 第224章 重生之我在幽邃做牛马 “据说是南边那里送过来的。” “居然还活着?运气真好。” “据说一直藏在夹层里,没被炸死,但老师死了,自己也残废了,放着不管也离死不远了。” “为这么一个废物浪费这么多药?” “不是还有手么?哪里都缺人,废物也有废物的用法,不然的话,怎么可能发配到这里来?” “嘘,声音低一点……那家伙看过来了!” “怕什么?你看他还对我们笑呢。” …… 滚滚热浪里,轰鸣不断。 季觉冲着两个学徒傻笑着,只可惜,被烧伤的面孔再无俊朗亲和,反而丑陋狰狞,疤痕撕裂之后,渗出猩红的血。 刺痛了那两个人的眼瞳。 琐碎的低语戛然而止。 真奇妙,长得丑还有这种好处,体会到了。 季觉收回视线,撑着拐杖,蹩脚的向前挪,试图加快速度。 在前面引路的中年人听见了敲击的频率加快,回头看了他一眼,略微放慢了一点速度。 看着他努力强笑的样子,叹了口气,只是说了句:“来这里的人基本上都是这样,嘴碎一些,大家熟悉了就好了。” 季觉点头,露出了符合角色设定的笑容。 凄惨中带着一丝谄媚。 中年人收回了视线,毫无动容,仿佛已经看惯了软弱卑微。 宛如工厂一般的庞大工坊内,他们已经身处于最下层,闷热、潮湿,空气中好像永远充斥着刺鼻的味道,隐约的呛咳声自夯锤轰鸣的间歇中响起。 各个部门的运转彻夜不眠,不知道多少工匠日夜蹲守在自己的位置上,工作毫无休止。而牛马学徒们更不用想着偷懒和睡觉,每个人的脸色都一片惨白,眼眸遍布血丝。 给季觉带路的那个中年人孙赐,便是这一层牛马学徒之中的小管理,领衔牛马之一。也是季觉这头残废牛马的直接管理人。 “喏,看你这么惨,先做这些吧。” 孙赐指了指一个空余的位置,椅子上依稀还残留着干涸的血渍,操作台上废料堆积如山:“今天之内处理完。” 说完,就离开了。 几乎每时每刻,都有大量废料从角落里的通道中落下来。 好像窜稀一样,源源不断。 而他们这些底层的学徒们的工作,就是以最快的速度将废料里还能用的东西拣选和分解出来,回收利用。 没人说处理不完会怎样,但每个人都在用尽吃奶的力气去干活儿,料想结果不会好。 在协会里,工作太多,至少还可以哭。 但在这里,哭也算时间。 “哎呀,我说命运呐……” 季觉坐在这个位置上,环顾着左右的混乱和繁忙,忽然就感觉一阵恍惚——在协会里蹲回收部处理废品,费尽心思打入了敌人内部卧底了,还特么的在费尽心思的处理废品! 这底是不是多少有点白卧了? 虽然心里腹诽抱怨,可手却利索的动了起来,娴熟的开始拣选分类。 不远处,抽空看过来的孙赐看到他熟练的样子,顿时也微微点了点头,收回了视线,暗松了一口气——看来今天可以少加点班了。 在这一层的六个组里,唯独他们组的人数常年不满,可工作量却等同,吃更多的苦,受同样的罪,还要多吃不知道多少亏。 而季觉,也悄悄在碎铁片的镜面反射里,观察着其他人的工作流程……主要是注意效率,别给一不小心处理的太顺手把产量给爆了…… 结果倒还好,这里的效率比协会回收部要高不少。 主要是不需要装备什么防护,环节省略了很多。协会还要顾忌一下人权,可幽邃工匠们也没这爱护工具的传统。 只是令季觉不解的是——抛掉防护的环节,效率竟然和协会的回收部差的不算太多?那你们还崇孽做什么,这个孽,是不是多少有点白崇了? 不论协会还是幽邃,工匠和大师们的追求或许有所不同,可牛马们总是牛马,没什么不一般。 就这样,从一开始的生涩到上手再到完全适应,足足花了三四个小时,包括季觉在内,根本就没人停下来过。 而季觉暗自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下去了。 融入环境。 打入化邪教团内部的工作,并没有想象的那么难,甚至没有对他这么一个唯一的幸存者有什么专门的审问。 安全局四面猛攻,大家每个人都忙得不可开交,哪里有那鸡毛蒜皮的时间确认来确认去的。 银行的中枢里有他的记录和灵质验证,还是个孽化者,身上还穿着幽邃工匠的学徒制服,那差不多就得了。 察看了一下以太记录,读了读浅层记忆,发现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发现之后,就粗暴的甩了几个治疗,下了狠药。 还有一口气就拉回来接着干,能用就继续用,不能用的话就做素材。 确认他能活着,还能动之后就完事儿了,至于有没有后遗症……大家脑袋都别裤腰带上出来干活儿了,就别想那么多。 好消息是,假扮学徒,确实好混进来。 但坏消息是,混进来还特么是学徒,不折不扣的底层牛马,而且看这架势,是奔着每天007去的,被当核动力驴来使唤。 而工作环境,跟血汗工厂没任何区别。 大量分解工作时产生的毒素、足够开个硅肺病速成班的粉尘、废料中依旧不断漏出的孽物污染,二十四小时的高强度工作和饱和式的工作量…… 饶是卷如季觉,也不由得大呼刺激。 协会只是拟人而已,你们幽邃是彻底的不当人了是吧? 要知道,就算是幽邃工匠,多少也还是人,大家崇孽是为了进步,不是为了把自己孽化成一坨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对于天赋不足的人来说,上善之道譬如漫漫长路,兜兜转转、煎熬无穷,时有迷途难以攀登。那邪愚的恩惠就好比高空滑索,还是抹了油带了电滑不留手的那种,要么速升要么速降,玩的就是刺激。 就算有种种秘仪和转化,提升抗性和减小风险,可稍微一不注意,照样要完犊子。 上善还是大孽,那是强者们去考虑的东西,而牛马们通常没有选择。在这里工作的学徒,身上或多或少都出现了孽化的症状。 余烬之道的孽化症状最为直接——血肉物化、理智流失。 体内的污染过多导致肉体和灵魂失控,出现了不应有的表征。 或是面目僵硬宛如面具,或是胳膊干瘪收缩浮现木纹宛如木偶,又或者十指都异化成工具……更有甚者,干脆点,已经称不上人了。 灵魂和肉体的畸变扭曲过重,整个人在污染和赐福的纠缠之中异变,彻底的失去了原本的面目。如同此刻角落里那一台血肉纠缠和粉碎机彻底融合的诡异造物一样。 在哀嚎中不断张嘴,吞下废料,咀嚼,血液涌出,飞溅,吐出残渣。 这样的场景在这里似乎司空见惯。 所有人也都只是绕着走。 麻木的工作里,季觉手抖了一下,一滴油脂从指缝里漏下来,落到桌子下面去。 在那里,积蓄成一摊的粘稠油脂里,忽然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一只尾指指节大小的蜘蛛从充斥着污染残留的油脂之中爬起,顺着阴影悄无声息的爬向了远方。 然后又是一只、再一只…… 轻松淡定的心分二用,在拆解废料的同时,抠下了一部分损耗。双手十指之间,无形的熔炉瞬间操作,捏合灵质,流体炼金术赋予形体,最后机械降神赋予灵质。 一只又一只油脂蜘蛛就轻而易举的创造而出。 随着油脂蜘蛛的往返,原本宛如迷宫一般复杂的地下工坊便渐渐映入了季觉的眼中。只可惜,整个地下被各种秘仪和灵质回路封锁着,距离也太过遥远,难以找到什么缝隙逃出。 毕竟,回收部这种地方和垃圾堆没什么区别。 谁都不希望下水道反味儿,也不会想要牛马们悄悄翻过栏杆逃跑。 锁好了,对谁都好。 除了牛马。 “一百五十件?!” 在油脂蜘蛛爬过工坊内部的通风管道时候,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就在熔炉不远处,整个地下工坊最安静和干净的地方,隔出了一个隔间,甚至还养了两盆不死不活的绿萝点缀。 办公室一般的陈设里,椅子上的男人笑眯眯的点头。 “主、主管,是不是搞错了?”孙赐已经汗流浃背,结结巴巴:“怎么忽然翻倍了?” “上面就是这么吩咐的,我能怎么样?”主管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满不在乎的笑着:“倒是你们组已经倒数很久了吧?怎么好意思抱怨的?老孙啊,你这样让我很难办啊。” “可、可是……” “可是什么?!” 主管提高了声音,骤然变脸,“能做做,不能做滚!别占着茅坑不拉屎,你不做,有的是人做! 明白么?” “明白,明白。” 孙赐不敢再争辩,狼狈的离去。 在门口,笑眯眯等着的年轻人倒是颇有几分姿色,容貌秀美,欣赏着他狼狈的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孙大哥,做不了就早点退位让贤嘛。” 孙赐什么都没说,低头走了。 而那年轻人则走进办公室里,门关上之后,只能听见模糊的声音,仿佛娇笑和呻吟。 “一百五十件?!” 等孙赐回到组里,宣布消息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疯了。 察觉到了不少怨恨的目光,他苦涩一笑:“我……” 头发已经快掉光了的学徒瞪眼,“没有能力就别做,何必强出头硬撑呢?” “你说什么呢!”旁边的学徒大怒,“孙大哥又不是没照顾过你!哦,便宜你占了,然后现在说漂亮话了是吧?” “人在屋檐下,能怎么样?他要安插自己人做这个管理,你就随他不就是了?何必拖累大家被针对,穿这么多小鞋呢!” 孙赐默默的听着辩驳,没有插话,将指标传达下去之后,最后还想要鼓励或者说许诺点什么,可已经没有人相信了。 他自嘲一笑,疲惫叹息。 可以的话,他也想‘退位让贤’,出让这个位置,可他没得选了。 这几个月,他的物化的症状已经越来越多了。再不做出点成绩来,找机会,调到其他地方去,恐怕就彻底控制不住了。 如今让他交出这一根救命稻草来,跟直接杀了他有什么区别? 而到最后,才看到,缓缓撑着拐杖起身的季觉,不知何时,站在他的身旁。 “孙管理……” “什么管理,明天就不是了。” 孙赐自嘲摇头,指标连续完不成,自己这个管理也做到头了,恐怕今天完不成就要被薅掉了,“有什么事儿,说吧?你也想换组?” “我……” 那个新来的残废犹豫了一下,低声说:“我可能……有办法……” 那一瞬间,孙赐,僵硬住了。 抬头,看过来。 第225章 有福同享 第225章 有福同享 角落里短暂的死寂中,孙赐的眼神渐渐犀利,像是刀子一样,要戳穿那一张破碎的面孔。 “说说看。” “我的老师教过我一些技艺。我需要一些灵质补剂,还有纯化水银,还有,一些素材……”季觉‘苦笑’,“顺利的话,效率就能够提高很多。” “多多少?”孙赐追问。 季觉沉吟片刻——主要是估算了一下自己爆工作量爆到多少才恰到好处的崭露头角且不会被当成怪物:“运气好的话,我一个人就能完成七十件的分解和清理。” 近乎一半…… 孙赐倒吸了好几口废气,几乎惊喜,可很快就强行按捺下来,直接问道:“为什么帮我?有这能力,去找新管理献媚不好么?” “一个卖沟子的当上管理之后,除了会压榨别人赚取上位的资本之外,还能做什么?”季觉苦涩一笑,遍布伤疤的面孔渗出血水:“我一个残废,不指望一个能照顾我一点的组长,难道指望那种家伙么?” “……”孙赐沉默,许久:“你想要什么?” “只希望您将来有机会从这里离开的话,多提携我一点。”季觉拍了拍撑在身下的那两幅拐杖,语气苦涩:“我恐怕撑不了太久了。” 孙赐愣了一下,看向季觉,就好像看到了另一个更惨的自己。 终于,下定决心。 “如果失败了,我明天可能就会被薅掉,搞不好比你更惨。” “我知道。” “但就算明天被薅掉,今天我也是你的管理。我的意思,你明白么?” “当然。” 季觉点头。 我死了你也别想好过,你最好有办法。 “只要你能帮我,什么都好说。”孙赐伸出手,“从今往后,有福同享。” 季觉同样也笑了起来,面孔渗出血水,握住了他的手,意味深长: “有难同当。” . 第二根救命稻草握在了手中,孙赐自然不敢犹豫。 作为管理,他肯定比普通的牛马还是有点优待的,没过多久,季觉要的纯净灵质补剂、水银和诸多素材,已经送到了他的面前。 主要是,这些要么是普通的消耗品,要么是普通的素材,并不困难,只是学徒没有门路而已。孙赐软磨硬泡找了一个上层的老朋友,声泪俱下的恳请,耗尽人情,终于还是凑齐了。 接下来,就看季觉的了。 不止是他在看。 整个组的人都在悄悄的窥探——想要知道,这个新来的大言不惭说能解决掉一半,究竟有没有这个本事。 季觉反而不着急了。 捏着补剂瓶子,娴熟的在桌角上一磕,敲掉了瓶口之后,便像是葡萄糖一样倒进嘴里,一口气倒了五六支。 先后经历了重伤和榨取之后,一整天都近乎干涸的灵质终于恢复了完全。 实际上,这也是做样子。 有肚子里的表哥在,储备灵质他压根就没动过。 如今也只是为了让别人相信自己这一门技艺特别耗灵质而已。 再然后,就拿起桌子上的加工工具来,娴熟的再度加工起摆在面前的素材,很快,一只缠绕着筋膜的钢铁手臂骨骼就出现在了他的桌子上。 他捞起来,丢进水银桶之中,再拔出时,手中就多了一条手臂,就这样,指挥孙赐在自己后背开了一个根本没必要的血口。 在‘惨烈哀嚎’和‘痛苦抽搐’里,‘强行’将剧毒的手臂接在了身上。 然后再一条,又一条。 很快,四条手臂就出现在了他的背后。 眼看季觉的方法如此邪门,孙赐的眼睛却亮的越来越厉害——众所周知,余烬不怕邪门,有时候看着越邪门的技艺,效果就越是厉害。 眼看季觉付出如此惨重的代价,而那四条手臂又是如此的灵动时,他终于松了口气,将一颗心落进了肚子里。 而当字面意义上的风暴,从操作台上掀起时,他已经再忍不住,狂笑出声!!! 六臂挥洒,配合默契时,岂止提升了三倍? 如今源源不断运送过来的,是从前线送来的邪愚之钉。足足有常人那么高的庞大铁桩,一旦植入地脉之中,就会强行激发所有的邪愚之染,扩散猛毒。 其中所存留的污染更不必说。 这些日子以来光是为了处理这些报废的东西,就消耗了不知道多少学徒,就连季觉那个位置之前的使用者,也是在操作中难以承受如此庞大的压力而选择了自杀。 可这么复杂的东西,落进季觉手里之后,却仿佛小孩儿的玩具一样,轻而易举的拆解、处理、清洗和维护。 行云流水,赏心悦目。 损失率更是低到惊人,差不多稍微回炉一下,然后填装新的核心之后,就可以直接再次利用了。 不愧是工匠带在身边亲自培养的学徒,这一份技艺和经验,他们这一类野生的学徒,根本难以企及。 只是,这样的技艺所带来的压力恐怕不小。 季觉的表情不断抽搐,扭曲,仿佛忍受煎熬。 实际上……季觉也真的快吐了。 好像在赤石。 就好像吃惯了山珍海味,再次也是街头小吃之后,忽然被塞了一嘴狗屎味咖喱,机械降神都开始想要罢工了。 ——这特么都是一帮什么废物和垃圾? 基础乱七八糟,全靠灵质弥补。结构互相冲突,又通过孽变异化强行维持,制造出一个个畸形儿一样的作品出来,怪不得废品率这么高! 兼元养这么一帮废物在身边,怕不是也心累! 只是,虽然垃圾和废物,但其中一些幽邃秘传的孽化炼成的技艺,未必没有可取之处……至少有不少技巧,倒是能用在小牛马的身上。 倘若能以此引动龙血之中的力量,搞不好可以再加个喷火的功能上去? 自完全不用费心的拆解回收中,季觉开始了研究。 …… 孙赐看了一会儿之后,便已经转身离去,笑容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严寒和肃冷,敲打着那几个想要磨洋工的学徒,勒令他们拿出效率来。 季觉所说的七十具的数量绝不是虚言。 可要是其他人拉了胯的话,自己怕不是就熬不过这一遭了。 以萝卜引诱,辅以小皮鞭的抽动,牛马们再一次奋尽全力的拉起磨来,不敢再懈怠。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转,而惊人的效率和产出,已经惊动了整个地下的工坊,几乎所有的分组都好奇的抬头看过来。 看着一具具分解完成的部件装入箱子,堆积成一座小山。 到最后,送到了办公室。 主管的面前。 总数,一百五十九。 还多出了九具。 “……” 漫长的沉默里,主管的表情变化着,阴沉亦或者冰冷,到最后,强行挤出了笑容。 “很好,非常好!可喜可贺啊!” 他伸手,大力的拍打着孙赐的肩膀,视线看向了他身后,‘筋疲力尽’、‘形容枯槁’的季觉,缓缓点头:“到底是工匠亲自带的学生,效率果然不一般。” “你可要加油啊,老孙。” 主管看了一眼孙赐,似有所指:“可别被下面的人超过去。” “长江后浪推前浪嘛。” 孙赐笑容不变,根本不吃这一套。这个节骨眼上可自己最大的助力搞内讧?主管这狗东西怕不是腿都笑得合不拢了。 不给主管打岔或者推诿的机会,他直接的问道:“您看看,所有的东西都在这里,如果验收完成的话,那麻烦您签个字,我就走了。” 主管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深深的看了孙赐一眼。 粗暴的伸手,拽过了夹板来,在验收单上签上了名字,将夹板丢了回去,便转身离开了。在旁边,自然有工人们繁忙的搬运,将完成整备的部件分门别类的放好,等待整体运送。 只是,回到办公室,关上了门之后,主管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无踪。 取而代之的,只有狰狞和阴沉。 站在窗户前面,看着不远处的熔炉,还有那堆积如山的零件,神情渐渐平静,只剩下一缕寒意缓缓浮现。 “新来的残废,果然是个祸害啊……” 他轻声呢喃着,“幸好,祸害都活不长。” 他背在身后的双手无声握紧了,下定决心——平安生产这么久了,也该有点生产事故了吧?死上几个人,总是难免…… 就在那一瞬间,他好像看到了那一堆零件上,有什么东西蠕动了一下,爬出来。 就像是虫子一样。 他眯起眼睛看过去,却什么都没看到。 再然后,他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轰!!!! 自巨响之中,整个地下工坊陡然剧震,火焰弥漫,浓烟滚滚,气浪席卷,大量的燃料如火雨一般泼洒。 尖叫和哭喊声响起。 所有人都看到了,就在主管办公室旁边……那一座联通了所有操作台的巨大熔炉,轰然炸裂!!! “主管!主管!!!” 如丧考妣的清秀学徒下意识的冲向了办公室的方向,顶着火焰,寻觅。再然后,面色骤变,下意识的想要转身逃离。 可惜,已经晚了…… 在烈焰之中,那一具缠绕着粘稠漆黑的残缺尸体,忽然动了一下。 焦烂的面孔之上,浮现出饥渴的笑容。 一只巨大的血眼从胸前睁开,一条条漆黑的触须从裂口中伸出,纠缠在金属之上,拉扯了过去,自行拼合,聚集,转瞬间,以破碎的血肉为粘合剂,聚合为足足数米高的庞然大物。 猛然伸手,拽住学徒,捏成了粉碎。 饥渴吞噬。 刺耳的警报声响起,越发急促,高亢,刺耳。 令所有人勃然色变。 那不是火焰警报,而是更危险的重大事故:污染泄露、畸变聚合! ——余烬孽化! 刺耳的警报声里,季觉端起遍布铁锈的水杯抿了一口,轻声哼起歌来。 有一天原本平静的工坊突然受到不明寄生生命体的袭击…… 于是,一切都变得热闹起来。 啊,这个月最后一天了,求个月票呀呜呜呜呜 第226章 朋友一生一起走 第226章 朋友一生一起走 烈焰和浓烟里,学徒们四散奔逃。 而伴随着轰鸣巨响,重生的怪物纵声嘶鸣,大口饕餮着空气中飘散的畸变污染,贪婪的掠取着触手可及的一切生命。 再度生长! 只是在大大的血眼中,却闪过一丝小小疑惑…… 为什么好像只是眨了眨眼睛,眼前的一切就全都变了? 好像还是工坊,但又不是那个工坊。好像还有很多人,但又不是那些人,好像自己刚刚睁开眼睛,但好像中间又缺失了一点什么。 对的对的对,不对不对不对……诸多矛盾和冲突从那并不存在的小脑瓜中浮现,不曾有过的理智或许会因此而困惑,但此刻它却在那诸多不协和矛盾之中,越发恼怒和狂暴。 饥渴吞噬,肆虐,生长! 在四散奔跑的人群之中,唯一一个腿脚不便、不良于行的残废,还坐在自己的工作台上,向后靠了靠。 笑摸着总裁的狗头,望着‘老朋友’意气风发的模样。 对,就是那只之前在协会的回收处理部里被他用固体炼金术给装起来的畸变体…… 有道是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 短短几天的时间,大家就从协会的回收部,一起搬家到幽邃的垃圾场——工作还是一样的工作,环境还是一样的环境,而你我还是那个你我。 即便是其他的都已经不同…… 命运之坎坷和奇妙,实在难以预料。 冥冥之中,总有一种循环…… “辛苦你啦。” 季觉将桌子下工具箱的把手塞进总裁的嘴里,最后揉了揉它的狗头,目送它悄无声息的离去:“找个隐秘的地方放好就行。” 轰!!! 天花板坍塌,火焰扩散。 四散的学徒们哭喊着,竟然再次回来。 根本无路可逃! 警报响起的瞬间,地下工坊就瞬间落闸封锁,正如同对待每一条下水道时应该做的工作一样。别特么把臭水反到上面去。 内外隔绝,锁闭祸患。 于是学徒们只能哭嚎着狼狈狂奔,试图和畸变体玩捉迷藏。 好在地下的部分够大,外加足够吃的东西和废料还有太多,以至于除了一开始的主管和那个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学徒之外,竟然还无一人死亡。 混乱之中,不是没有人想过反击或者是聚集起来共同自保。 可惜,根本没有用。 那些零星的攻击只会激怒畸变体,而精心酝酿的攻击,除了炸碎外面那一层废料构成的外壳之外,根本毫无作用。 反而让它开始注意到了这群不识抬举的蝼蚁,凶性大发,一条条废件构成的金属肢体挥舞着,就开始在工坊里横冲直撞,破坏着流水线和操作台,啃食着容器,鲸吞污染。 再然后,将一个个不自量力的小虫虫,穿刺在了肢体上。 抬起来,肆意的挥洒,撕裂,大口的吮吸着鲜血和灵魂。 嘶鸣声越发高亢。 “——▇!!!” “大家别怕,一起上,一起上啊!”一个管理颤栗着,振臂呼喊,可是却已经没有用了,所有人都已经四散开来,溃不成军。 徒劳的发起攻击,不断有星星点点子弹、射线亦或者是冰霜和火焰冲击。 可惜,根本不破防。 在金属外壳的笼罩之下,完全无从作用,就算是有侥幸射进缝隙里的攻击,也无法损伤到被层层包裹的核心。 一片混乱里,根本没有人注意到那个撑着拐在周围漫步游走的身影。 季觉不时弯下腰,有些吃力的捡起翻倒在地上的零件。 将它们在手里组装。 扭曲的弹簧、锈蚀的铁片、断裂的钢管……在他的手中像是玩具的零件一样,轻而易举的拼凑,自非攻的操作和加工之下,无形之炉里迎来蜕变,重生。修补亦或者切削,碎屑飞扬里,一块又一块零件抖落铁屑,彼此嵌合。 击针、托弹板、击锤、发射机座、套筒、握把…… 那些可靠的小伙伴们再度汇聚在一起,渐渐构成了粗糙又夸张的轮廓,入手沉重,如此的可爱。 到最后,随着一颗拇指粗细的子弹填装完毕。 大功告成。 季觉吹了声口哨。 叶教授曾经跟自己说过,余烬之道和白鹿之道,自残虐之上,其实等同。 高位者对下位者的支配和统治是绝对的,只不过一者以理论和能力,一者以暴力和威慑…… 余烬之道如此高远,他不敢说有所掌握,但在白鹿之道上,作为龙头斗争的亲身经历者,他倒是有那么一点小小的见解。 正所谓,一个萝卜一个坑,有时候,上面的人不挪出位置来,下面的人,怎么能有晋升空间呢? 他微笑着,看着人群中惊慌失措的孙赐。 ——到你表现的时候了,孙管理! “让开,让开!” 孙赐手忙脚乱的想要启动束缚和压制,可是操作台却冒出了一阵电火花,令他心中越发绝望? 短路?这个时候?! 他眼前一黑,再然后,听见身旁的惊叫,混乱。 狂风呼啸里,学徒们一哄而散。 而当他回过头的时候,却看到了狂奔而来的畸变体,一颗颗血眼凝视,如此饥渴,张牙舞爪。 恐惧突如其来,他甚至来不及反应,下意识的掏出枪来,连连扣动扳机,却没用,子弹全都打空了。 他哭丧着脸将手枪丢出去,抄起身旁的东西乱丢。 遗憾的是,完全没用。 在惊慌之中,不知道有谁将一把枪,塞进了他的手里。他便下意识的抬起手来了,好像被无形的意志操纵了身躯,福至心灵一般的瞄准,然后,本能的,扣动了扳机。 那一瞬间…… ——轰!!!!! 未曾预料的恐怖巨响从他的手中迸发,轰鸣在地下工坊里回荡,蹂躏着每个人的耳膜。而就在他手里,那一把勉强拼凑的手枪四散分裂,炸膛了。 他的手臂一阵阵剧痛,几乎折断。 可他顾不上惨叫了。 因为凄厉的嘶鸣,就从正前方爆发…… 狂奔而来的狰狞畸变体骤然惨叫,一条条足肢失去了力气,跌倒在地上,滑行,在惯性的作用下向前,抽搐着。 巨大的躯壳上,那一根锋利的足肢戛然而止,停在了孙赐的惨白面孔前面。 只差一点…… 紧接着,海量的粘稠液体从胸腔中喷薄而出,仿佛暴雨。 破裂的胸腔中,核心仿佛内脏一般脱落而出,浮现出巨大的裂痕。那一颗狰狞的巨眼死死的盯着孙赐,裂隙浮现,可到最后,却看向了孙赐身后阴影中,那些学徒之中的一人。 哀嚎,消散,再也不见。 “死、死了?” 孙赐跌在地上,手脚并用的向后爬出了好长一截,才迟滞的反应过来,望向已经毫无气息的畸变体,又呆滞的回过头,只看到一张张同样呆滞的面孔。 震惊,茫然,敬畏,恐惧,羡慕。 于是,他终于明白过来一点了。 低头,看向手中还攥着的残存握把。 “我?” 孙赐将信将疑的呢喃着,嘴角抽搐着,再压不住笑容:“是我?” “对,是你。” 季觉点头,断然说道:“我亲眼看到了,孙管理一枪下去,那么大一只畸变物,立刻就死了!” “对,没错!” “就是你!” “孙管理厉害啊!” 欢呼和赞叹声响起,不绝于耳。 诸多大难幸存的学徒们松了口气,在狂喜中将孙赐簇拥起来,欢呼呐喊。 喜气洋洋。 至于角落里那些破碎的尸首和渐渐冰冷的血液,无人在意。 “不妨碍接下来的工作吧?” 三分钟后,匆匆赶来的上层工匠扫了一眼满目狼藉的现场,皱眉,率先问出了问题。在得到了确定的答复之后,便微微松了口气。 只是熔炉破裂,维修一下就好,其他的损失都还可以弥补。 至于死伤,根本不是问题。 “请坐,请坐,存灵大人请坐。”幸存下来的管理们连忙搬来了一张椅子,请赶来的工匠坐下。 未曾料到,竟然是如此高位的人物大驾光临。 原本大难得生之后松懈下来的精神,瞬间紧绷,战战兢兢,生怕有一点不周。 兼元的二弟子,如今内务的直接管理者,被尊称为‘存灵’的工匠倒是压根没理会这些人的殷勤。 背着手,在工坊里转了一圈之后,大概就明白了过程和起因。 在听闻主管已经死了之后,神情越发阴沉:“废物,死不足惜!” 看过一眼之后,他就已经明悟了起因——为了赶工表功和搜刮油水,连孽化灵质的过滤和储存都没有做好,而在诸多废料的拆解和清理中,短短几天的时间,就孵化出了这么大一只畸变体来…… 得亏没什么脑子,不然再潜伏隐藏一段时间的话,搞不好要闹出什么大乱子来。 惊动老师来问责的话…… 光想想那个后果,存灵就脸色铁青。 结果这废物就这么死了?轻轻松松的死了?他妈的,死的未免也太便宜了!是哪个王八蛋推举他做主管的? 眼看存灵的脸色,跟在后面匆匆赶来的某个工匠脸色微变,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几步,没敢说话。 存灵笑眯眯的瞥了一眼人群,也没说什么。 脚步反而停顿了一下,低头,捏起了那一颗嵌入残骸内的子弹,眉毛微微挑起。 有意思。 第227章 没了老朋友,才有新朋友 第227章 没了老朋友,才有新朋友 “谁开的枪?” 存灵回头问道,孙赐狂喜着站出来,可存灵只是点了点头,便收回了视线,令他在原地僵硬着,不知道如何是好。 狗屎运。 存灵抛了抛子弹,了然,这一枪穿透了外层的甲壳之后,直接正中了畸变物寄生的核心,偏偏核心的材质有限,一枪就被打碎了。 到底是完全成型的畸变物,没想到死的这么憋屈。 只是,这子弹…… 他思考了一下,忽然问:“这是谁做的?” 孙赐下意识的想要举手,可反应过来,自己也忘记谁给的自己这把枪,茫然看向后面时,便看到,撑着拐杖的季觉。 他低着头,报告:“是、是我。” 存灵捏着子弹,感受着其中的加工痕迹,漫不经心的问道:“这一手赤砧的灵质激化,哪儿学的?” “我……我……” 季觉低下头,眼神躲闪,压抑着不安。 存灵顿时了然,只是一笑,并不在乎。 只看加工痕迹就知道,太粗糙了,应用倒是颇有几分灵便,但构架上却存在缺失。明明基本功还算扎实,可理论却有所欠缺? 只有一个可能——偷学。 可在工匠和学徒之间,偷学实在是太常见了,不得到老师钟爱的弟子,除了死板记一下来老师的每个操作,回去之后日夜琢磨之外,还能有什么其他的选择? 跟在他身旁的人翻了翻记录,低声说了句什么。 顿时,存灵恍然大悟。 “胡安那个家伙带的学徒么?” 胡安,应该就是之前银行里那个幽邃工匠的名字。 “运气真好,悟性也不错。看来垃圾堆里也能出人才啊。” 存灵拍了拍季觉的肩膀,“再接再厉吧,小子,未来可期。” “是,是……” 季觉慌不迭的点头,感受到其他人羡慕或者妒恨的目光。经此一遭,这个残废居然在存灵大人那里挂上号了,搞不好就是青云大路,扶摇直上了! 最后,存灵翻了翻地下工坊的记录,目光停留在各组的产出数字上,在看到一百五十九的数字时,微微停顿一瞬。 “孙赐?”他看过来,这个狗屎运击毙畸变体的幸运儿。 正好,也省下嘉奖了…… 孙赐赶忙上前,点头。 “流程都懂么?”存灵忽然问。 孙赐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紧接着,狂喜的点头。 “很好,这一段时间各部门忙得都不可开交,这两天这里就交给你了,孙‘主管’。” 存灵加重了称呼的读音,告诉他,“好好表现。” 说罢,便转身离去了。 跟在后面的人顿时乌压压的追了上去,一时间,地下工坊里,竟然再度迎来死寂。 只有所有人呆呆的站在原地。 许久。 孙赐好像终于,如梦初醒一般,看向身旁的人:“主管?” “对。” 旁边的另一个组长赶忙挤出了谄媚的笑容,“恭喜您啊,孙主管。” “主管?”孙赐梦游一样的环顾四周,再问。 剩下的人顿时疯狂点头。 顿时,他再忍不住粗重的喘息,甚至,想要手舞足蹈! 主管!主管!自己居然是主管了?! 哪怕在上面根本排不上号,可垃圾堆主管,特么的也是主管好么!更何况,垃圾堆里才好刮钱啊! 可只要有了这个机会,自己再凑点钱和珍贵的素材送上去,熬上一段时间,未必不能再以此为机会,转任个肥缺。 他的眼神迅速灵动起来,心思电转,嘴角勾起的弧度越来越高。 甚至就连手臂的疼痛都消失无踪了。 身体如此轻盈。 他翻身了!翻身了!翻身了!!! 就这样,微笑着,享受着那些敬畏谄媚的神情和钦佩景仰的笑容,大笑出声,在狂喜之中,应酬着周围的人,做出许诺,或者是释放宽宏,再或者,在心里记下一笔账来。 就这样,将那些人打发离去之后。 他终于看向了身旁的人,自己的福星,至关重要的臂助——季觉! 想要分享喜悦?想要装个逼?想要画个饼?让小老弟跟着自己好好干? 或许都有呢,或许还有点其他的也说不定。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看到那一张阴影里遍布疤痕的面孔时,那一瞬,就好像有两根断掉的线,在千丝万缕的乱麻之中,忽然接起来了…… 于是乱象中的蛛丝马迹被彻底贯通,醍醐灌顶,恍然大悟。 就好像,莫名的明白了点什么一样。 哪里有人今天刚来就立马出事儿的? 哪里有这么凑巧? 给自己一把枪,自己莫名其妙的就杀掉了那么大一只畸变体?哪里……又有好事会落在自己这种蹉跎大半生的牛马的身上呢? 除非…… 在恍悟的瞬间,便再克制不住的颤抖,浑身冷冽,如坠冰窟。 眼睛渐渐瞪大了。 看着季觉。 而季觉也在看着他。 微笑,发自内心的为他感到高兴。 “恭喜啊,孙主管。” 可孙赐的身体却僵硬住了,难以掩饰的不安和恐惧。 “你……我……” 他磕磕巴巴的想要说话,很快,眸中厉色显现,“别……” 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季觉好像毫无察觉的感慨道:“刚刚杀死畸变体的那一枪,似乎是您开的?真准啊,一击毙命,厉害!” 孙赐呆滞着,仿佛石化。 “哎,还没有向您道谢呢!”季觉感慨:“很多素材,也都是您帮我收集的啊。之前熔炉旁边的那些东西也是您递交的呢。” 孙赐再说不出话来了,脸色渐渐惨白。 “真好啊真好啊,恭喜您抓住了机会翻身了。”季觉停顿了一下,感同身受的叹息:“否则的话,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了。” 死寂。 孙赐的嘴唇嗫嚅着,发不出声音。 他忽然发现,一切好像都不对劲起来了。 炸炉的时候,自己递交上去的东西在旁边,季觉的素材,全都是自己搜集来的,还在单子上签了名。 畸变体苏醒的时候,第一个杀死的是主管。 最后,而又巧合一样,死在自己的手里。 而自己,一跃成为主管,摆脱泥潭…… 一切都恰到好处,倘若事后调查的时候,从既得利益的角度往回看的话,所有的嫌疑,居然全都套在了自己的头上? 在头晕眼花之中,他眼前阵阵昏黑,可不知为何,那一张满是疤痕的笑脸却越发清晰。 “没想到,回收部的倾轧斗争会如此厉害啊,实在是让人叹为观止。请放心,我会帮您保守秘密的。” 季觉站在他身旁,和他一起欣赏着地下工坊里收拾残局的景象,忽然说:“只是,我帮了您这么大一个忙,您也会帮我的,对吧?” 孙赐沉默着,许久,干涩的吞了口唾沫。 点头。 “当然。” 他强行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有、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嘛。” “这么说,那我们从今天开始起,就是朋友了?” 季觉笑起来了,伸手:“来,好朋友,握握手吧?” 孙赐迟滞着,看着他,看着他伸出来的手,表情抽搐一下,再一下,许久,终于在季觉的柔声劝导中,有所动作。 “对,伸手,很好……” “乖。” 季觉温柔一笑,握住了他抬起的手掌,上下甩了甩,告诉他:“从今往后,我们就是全世界最好的朋友了。” 人类最好的朋友不止有狗。 还可以有狗。 对于其他所有人来说,新来的残废都是个传说一般的幸运儿。 来到回收部,才仅仅第一天,就在孙赐发迹之前的最后时间抓紧机会,攀上了高枝,成为了心腹,摆脱牛马的压榨之后,晋升成为了主管助理,获取了自由出入地下工坊的权限,在高层抛头露面。 而令所有人松了口气的是,他比之前那个只会卖沟子的傻逼好了太多了。不仅对于指标很宽容,从不加码,而且还会在很多学徒进度跟不上的时候,友善的伸出援助之手。 短短一天的功夫,就成为了所有人的朋友。 就算是心里再怎么阴暗的人,在面对他时,也会挤出笑容,毫不掩饰的感激。 指天画地、赌咒发誓且发自内心的敬爱孙主管。 孙主管好啊,孙主管太他妈好了,孙主管来了,青天就有了,孙主管来了,大家的工作量就终于能少点了! 连福利都特么多了…… 眼看着季觉推着车送到每一个人手里的防护装备,几乎每个学徒都热泪盈眶,恨不得当场给孙主管磕一个了。 只是不知道为何,孙主管笑起来总有些勉强。 大概是因为这么多防护装备,舍了很大的人情出去吧,顿时大家越发爱戴了。 而就在担任了主管助理之后,很多工作也被季觉顺理成章的接到手里。 包括每日运送清理完的零件和拆分完的素材。 他撑着拐杖,亦步亦趋的跟在上层的主管身后,熟悉环境。 内务主管瞥了一眼他的瘸腿,也懒得说什么,更懒得放缓速度适应他,例行公事而已。 “工坊一共分四层,下面那一层不计入在内。” 走在前面的光头女人冷声说道:“一层二层是其他工匠工作的地方,你按照编号把东西送过去就行。 三层除了兼元老师的弟子的工作间之外,其他部分是素材和作品储存和运送,没有签字和权限的话,别乱走,死了还拖累别人写报告。” “四层呢?”季觉好奇问道。 光头女人回头漠然的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或者说,不可能有其他答案了。 四层就是兼元自己的私有领域,别说进去,光是打听都犯忌讳。 ‘反应’过来的季觉顿时恍然,慌不迭的给了自己一个嘴巴,谄笑告饶:“您见谅,见谅,出门没带脑子,真对不起。” 说着,恳请一般的拉手。 光头女人面无表情的想要将他的手甩开,可隔着袖子,手里却莫名其妙的一沉,多了个小小的袋子,里面装满了细沙状的物品。 生成金。 起码四百克! 她阴沉的神情顿时微微一滞,浮现出一丝开朗和柔和:“不知者不怪,新人不懂规矩,才需要我们提点嘛。” “那是,那是。” 季觉疯狂点头,恰到好处的松开了手:“还要劳您多多指点呢。” “老孙倒是运气好,能混到你这么懂事的手下。”光头女人了然,推开了素材封存库的大门,指了指空白的货架,也没帮忙的意图。 “自己摆上去就行。” “好嘞。” 季觉擦了擦脸上的汗和血丝,手忙脚乱的将一件件素材分门别类的放进去,只是,视线,悄无声息的从更深处的一扇大门上掠过,又收回。 珍贵素材保存室。 在他口袋里,楼封留下的灵质结晶微微一震。 有所反应。 令季觉,缓缓的松了口气…… 终于,找到了。 啊,月初第一天,求月票哇!!!! 发现自己不卡文的时候,效率还是蛮快的,轻松丝滑又快乐,唔,为什么每次写二五仔剧情的时候都这么信手拈来呢,好奇怪…… 顺带,补丁通知——前文中因为写的太顺手,误将老汤的‘四叔祖’写成了‘二叔公’,目前已经更改。多谢评论提醒,谢谢! 第228章 窥探 第22八章 窥探 如今现世足以冠以世族之称的名门贵胄、世家大族,无一不把持了方方面面的权柄和力量,财富、权位、声望乃至武装。 譬如童家,再怎么低调,也是跺跺脚就能让崖城抖三抖,翻个身就能让海州起波澜的庞然大物。 楼家同样如此,且毫不逊色。 一代又一代人不惜自身的斗争、倾轧和掠取,日积月累直至如今,财产之丰厚、权威之稳固、声望之高绝、传承之深远…… 绝非季觉这种野蛮生长的天选者所能想象和比拟。 仅仅是‘灵质塑形’这一能力,在楼家的手里就玩出花儿来了,自各个上善之路总结创造出无数成果。 升变一系的精纯、熵系的破坏、余烬一系的变化、天元一系的压制……数之不尽。 此刻季觉所感受到的,便是楼氏的传承者之间的灵质共鸣。 楼封专门为了寻找姑姑,熬了一整天之后,精心制作出的‘定位装置’。 怀揣着刚刚从工具箱里取出来的灵质碎片,季觉在走进三层的瞬间,就感应到了灵质碎片的细微震动。 倘若取出来的话,一定能看到,碎片之上的光点扰动,向着珍贵素材保存室的方向游动汇聚。 在松了口气的瞬间,季觉心里又忍不住一沉。 真特么都进了素材保存室了啊…… 这还能活着? 就算是活着,恐怕也生不如死了吧? 他倒是不怕辛苦不怕累,但就怕自己千辛万苦费尽心思好不容易推开那扇门,然后就看到有个浑身长毛的玩意儿蹲在地上看自己。 就算不喊自己‘大哥哥’,叫‘大侄子’也不行啊! 到时候楼封坐在地上哇哇大哭的时候,自己要不要陪一个? 总之,摄像头先准备好再说。 就在他蹩脚的搬运、理货的时候,却听见了保管室外的低沉脚步声,原本在旁边的光头女人顿时面色大变。 一把拽过了季觉。 扯着他,退到了仓库的门口,然后慌不迭的低下了头。 恭谨等候。 季觉也不敢乱来,有样学样的低着头,便听见了诸多脚步声从门外走进,几个穿着黑袍的身影走在前面,其余的人乌压压跟在后面。 笔直的向前,毫不停留。 似乎搬运着什么东西。 季觉也不敢抬头去看,就只能……悄悄的透过藏在推车上的摄像头窥探,针孔摄像头通过把手上的开孔和内部镜片的反光,以极其蹩脚但又最为隐秘的方式查看着外部的景象。 人群中,走在最前面的,是须发皆无、满面皱纹的老者,眼眸碧绿,焰光内敛,只是视线扫过,便令人毛骨悚然。 兼元! 跟在旁边鞍前马后侍奉的,自然是诸多弟子,还有几个人扛着一具巨大的箱子,笔直向内,殷勤的弟子走在前面,解开验证和封锁,打开了厚重的门扉之后,一群人就消失在了门后。 可惜,门后的空间在摄像头的死角里。 季觉低着头,根本不敢看。 甚至按住了灵质碎片的异动,中止作用。 很快,一群人便走了出来,不同于来时匆匆,去时脚步缓慢。 光头女人稍微往前凑了一点,挤出谄媚的笑容,为他们推开了门。走在前面的工匠微微点头,并没有说什么。 一切都司空见惯。 倒是兼元的脚步微微一顿,忽然看向了女人身后低着头的季觉,审视。 一瞬间,季觉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浑身僵硬着,心跳加速,冷汗淋漓。 但这都还算小喽啰看到大佬之后的真实反应,不足为奇。 他已经反应过来了…… 应该不是自己出了什么纰漏,恐怕是因为他如今这模样过于碍眼,而且还拄着拐杖,放人群里也过于醒目。 “那是谁?”兼元问。 陪同在身旁的存灵眼睛一亮,凑前了一步回答道:“垃……回收部里工作的学徒,悟性尚可,未来可期。” “未来?” 兼元满不在意,闻言只是嗤笑,瞥了自己学生一眼:“像你这样的,也敢跟我说未来了?” 存灵的表情抽搐了一下,头低的更深了: “学生浅薄。” 并没有大佬心血来潮出个题考考你的套路,兼元的时间宝贵,懒得在这种无关紧要的小角色身上浪费时间,甩甩手走了。 其他人赶忙跟上。 短短几秒钟,仓库再度冷清寂静。 只有光头女人擦着冷汗,长出了一口气。 “宗匠的气势,倒是越发凌厉厚重了。”她感慨着,看向了旁边的季觉,“你感觉如何?” “气势厚重什么的,我倒是感觉不到。”季觉苦笑着应和,扮演好自己这个小卡拉米的角色:“倒是双股颤颤、冷汗淋漓,害怕的厉害。” “心存敬畏是好事,你也算被宗匠看过一眼了,以后还有机会的话,好好表现吧。” 光头女人挥了挥手,催促他干完活儿之后,便打发走人了。 季觉没敢再拖延,一路下去之后之后,回到垃圾回收处之后,便坐在了主管的沙发椅上,陷入沉思。 至于自己位置被占了的孙赐,目睹此景,也不敢说话,乖巧的在旁边找了个椅子坐下了。 中年牛马,受惯了生活的拷打,已经舍弃了不切实际的美梦。 随之而来的,就是对自己的定位非常清晰。 虽然被季觉狠摆了一道,但起码甜枣吃撑到吐,能绝境逢生混到这个位置上,对于一个管理来说,已经是做梦都想不到的好事儿了。 被拿捏拿捏什么的,根本就是小事儿。 不同于白鹿的小卡拉米心比天高,余烬的牛马们从来清醒自知,根本不介意做大佬的狗。不仅如此,他还盼着季觉逐步崭露头角之后,再提携一波自己呢! 至于大哥可能是卧底这种事情,呵呵,不要开玩笑,这一身孽化气息特么的比我都纯,你跟我说他是卧底? 你不如说我是卧底好了! “什么时候来的?”季觉‘回过神来’之后,看过去。 “刚来,刚来!” 孙赐顿时起身,恭谨回答:“之前您吩咐的通行证和权限已经办好了,接下来在工坊的警戒区域外,炼金造物的使用就不受限制了。 还有您要的素材,我也全都带来了,都在这里,您清点一下,如果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我去找人。” “就放那儿吧。” 季觉点了点头,挥手,顿时孙赐便懂事儿的起身离开,巡视外围去了。 而季觉,则伸手掀开了金属容器的盖子,凝视着里面银光闪闪的液体,工具箱里抓出了一把硬化珠,撒了进去。 转瞬间,水银就好像沸腾了一样,一只又一只尾指指甲盖大小的水银蜘蛛从其中爬出,足够蜘蛛恐惧症和密集恐惧症的病人们直升iu的恐怖画面显现。 不折不扣的海量蜘蛛爬出来之后,不断的涌动,翻滚,几乎淹没了小腿膝盖。 随着季觉的命令,它们很快便藏进阴影中、钻进了地漏、天花板的换气口里去,淅淅索索的声音里,远去不见。 其中绝大多数蜘蛛,爬着爬着就无声爆裂开来,只留下一根贴在下水或者是通风管道上的细丝,绵延。 残灵则顺着细线回归,落进了季觉手里,再度化为一颗硬化水银珠。 回收完毕。 在诸多残灵造物的协力之下,季觉的网络自地下工坊中层层展开,钻过了这两天寻找到的空隙,向着上层延伸而去。 但充其量,只是止步于二层,而且全部都是外围。 再向内的话,怕不是要触发什么警报了。 而倘若胆敢向上的话…… 恐怕都不用兼元那老登,他胯下的诸多弟子直接就会仰天大笑三声,告诉你‘六工六匠,从不吃素’的道理了。 捣鬼就暗搓搓的捣,不自量力的去跟人家硬碰硬,那才叫脑子有问题了。 等线路铺设完毕之后,诸多状况在针孔摄像头的窥探之下,映入眼中……如今这一座庞大的工坊内,恐怕有超过六十个以上的工匠在昼夜不停、紧锣密鼓的进行着工作。 那些造物和作品,无一不是之前季觉在杜登的工坊里见到的类似作品。 支点亦或者是框架。 仿佛是为了某个超巨型的秘仪做准备,可季觉压根看不懂,只能将内部的景象以一页记录册转印下来之后,收进工具箱。 最后,终于在最外围的区域,找到了出入口。 季觉思索片刻之后,从诸多零件里挑挑拣拣,很快,三只蜘蛛类型的机械就在他手中成型,机械降神过一遍之后,丢进了通风管道里。 几分钟之后,在繁忙嘈杂的出入口处,三只机械蜘蛛掀开了通风管道的盖子,掉在了地上,爬上了箱子之后,被搬上了车。 装货完毕之后的学徒拍了拍车厢,顿时破破烂烂的卡车就缓慢的行驶而出。 于是,动乱的外界,映入了季觉的眼中。 永恒幽暗的夜幕虹光之下,远方的泉城的外围轰鸣声不断,不断有流光自天穹之上坠落,带着炽热的焰尾,砸在大地之上,掀起狂暴的冲击。 天穹之上不时有烈光闪现,很快,便有大地震荡。 从外侧窥探,工坊宛如幻影一般,介于有无之间,甚至透过工坊,能够隐约看到后面的废墟和建筑。 一道道遍布回路的封锁之墙拔地而起,环绕着,将更幽深的内部笼罩其中。 隐约能够看到千疮百孔的界膜,以及,一条条自空气中闪现又迅速隐匿的庞大锁链,束缚着内部挣扎的东西。 轰鸣声里,灵质潮汐不断的冲刷着高墙。 天轨列车的引擎在剧烈的挣扎着,泥足深陷…… 头一次,这么接近。 只有几百米。 却仿佛天渊。 第229章 工匠是这样的 第229章 工匠是这样的 季觉的感知停在了外围,就这样静静的看着,许久。 并没有派遣蜘蛛继续向内。 以他的能力,实在做不到瞒过兼元的耳目再接触到引擎,恐怕刚爬进去就被发现了,毫无所获说不定还会打草惊蛇。 饭还是得一口一口吃。 化邪教团都不是一天建成的呢! 今天先升个职就不错了。 季觉收回视线,操控着蜘蛛爬向四周。在工坊周围找了三个地方,挖出了个坑之后,将自己埋了进去。 再度,睁开了眼睛。 掏出了一张纸,开始写了起来,写完之后,将信封放进工具箱里。 最后看向了办公室角落。 趴着的总裁瞬间起身,咧嘴吐着舌头,尾巴甩了起来。 工作完了吗?要摸摸吗? 可以陪我一起玩了吗? “辛苦你,再跑一趟吧。”他搓了搓总裁的狗头,再一次将工具箱把手塞进总裁嘴里:“到地方之后放下,再过半个小时,将东西带回来就行。” 总裁眨了眨眼睛,仿佛委屈。 呜呜了两声。 很快,它便乖巧的叼着工具箱,转身离去,消失不见。 季觉长出了一口气,躺回椅子上,不由得感慨总裁之便利……可惜,狗嘴还是太小了一点,不然的话,直接叼起引擎来,拖着就走了。 大家省点事儿,各回各家,这会儿自己恐怕都在崖城喝早茶了。 哪儿这么麻烦? 他闭上眼睛,倾听着远方那幻觉一般不断的哀嚎和悲鸣声,无声一叹。 泉城啊。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沉沉睡去。 一个小时之后,灵魂内保存的闹钟灵智准时的将他叫醒,他睁开眼睛,就看到回到桌子上的工具箱,还有坐在旁边殷切望向自己的总裁。 “已经回来了吗?辛苦啦?” 季觉笑摸过头,夸奖:“谁是全世界最乖的狗狗呀?是我们总裁,对不对?总裁最厉害啦……” 为领导提供情绪价值也是下属工作的一部分。 好容易拍完了总裁的马屁之后,如今天轨集团的唯一临时工叹了口气,打开工具箱。 工具箱里,最上面是一封回信。 收到来信,我们一切平安,你注意安全。 今晚七点半,我将按你所拟定的计划执行,随信将矫妄之手两支、修正书一页附上,水喉另赠流光之刃两柄。 安全第一,保存自身为先。 ——植物 季觉低头,看向了满满当当的工具箱,不由得咧嘴。 无声的吹了声口哨。 到底是童植物,靠谱啊! “你们说,是不是有点离谱了?” 与此同时,另一边,楼封的临时工坊里,童山忍不住捏了捏下巴上的胡茬,满怀疑惑:“短短一天的时间不到,居然就已经在幽邃那边混成了管理岗,连楼封的姑姑都找到了,还取回这么多情报来? 他究竟怎么搞的?” 倘若不是对季觉深有了解,外加赋予了绝对信任的话,童山绝对会认为这孙子到了地方就光速和兼元同流合污了,如今在钓自己的鱼呢! 可他既然能无声无息的将工具箱放在自己的面前还让自己发现不了,又何必那么麻烦? 送个炸弹过来或者干脆带着幽邃神兵从天而降,岂不美哉? “难道是我们一直以来误会了什么……” 许观沉默许久,满怀好奇:“做卧底其实很简单?” 童山欲言又止,最后却无话可说。 只有角落里,默默干饭的老汤抬起头来,举手发问:“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不是去改头换面做卧底,是终于可以畅快显形了?” 顿时,所有人越发沉默,相顾无言。 怎么说呢,虽然这种效率和进度很夸张,以季觉邪门的程度而言,似乎倒也正常? “毕竟工匠是这样的嘛。” 蒋悬已经学会了将一切邪门的事情全都推到余烬上面,顿时令旁边楼封愈发的难受,一口老血吐不出来。 再这么下去,工匠这个职业都要被季觉糟蹋成什么样子了! 余烬怎么就还不降个雷下来劈死你呢? 可……他毕竟找到了姑姑诶。 想到这里,楼封心软了一下,叹了口气:别现在劈,过两天再劈吧,劈到死,我掏钱给他厚葬。 啪! 室内隐约的声响浮现,空气一闪,凭空多了一张纸出来,落进了童山的手里。 “怎么样怎么样?”姬柳凑过来,“前哨站说什么了吗?” 童山看了一眼,冷笑了一声,将命令函送过去:“还不是老话,鼓励我们面对大局不要顾惜自身,要踊跃为海州做贡献呢。” “什么傻逼玩意儿?”姬柳看了一眼,直接撕了。 干里凉的大局! 大家到现在之所以还留在泉城里鬼鬼祟祟当老鼠,还不就是为了给海州出生入死么?结果脑袋绑裤腰带干活儿,别人还喊着你去送,去给他们那些乱七八糟的计划吸引火力。 我可去你妈的吧! 你几把谁啊? 拿着前哨站的萝卜章在这里印废纸玩? 在外面的这两天,童山也没闲着,历经千辛万苦之后,总算是联系上了大部队,可惜,收到的都是一堆狗屁。 反正童山无所谓,没有陶公和吕盈月的章,他们一概不理。 将在外君命还有所不受呢。 况且你特么又不是爷的直属上级,有本事你这一仗打完了送老子上天元法庭啊! 至于吕盈月的命令,压根就没提让他们做什么,只说保存自身,待时而动。至于待什么时,怎么动,全都由他们自身判断。就这样轻轻巧巧的把责任和锅,全都接过去了。 有时候,工作量饱不饱和,困不困难都在其次,上面有个能扛事儿的领导,活儿干起来是真的舒服。 在童山的协助之下,如今老汤也算是成功洗白,成为了安全局打入化邪教团的卧底线人,以往在海州的那些案底既往不咎。 如今每天惦记的,除了吃什么之外,就剩下那三十多个四叔祖专用的复活币了。 “接下来一段时间,我们可能会有行动。” 童山慎重提醒:“所有人都做好准备,汤先生,您别看我,厕所您都装满三个了,只要您乐意自己挖厕所,吃的是肯定管够……总之,随时做好行动的准备。” 就这样,伴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等楼封精心维护重塑成功的旗帜终于出炉,送进他的手中之后,他便不再犹豫,转身在烛光的庇佑之下,离开了藏身之处。 重新维修完毕的旗帜姑且算是灵动,工艺非常完美,几乎找不到曾经断裂的痕迹,但却没了之前那种犹如臂使的畅快和丝滑,令童山的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只感觉内心空空荡荡。 有一种失去了白月光之后便试图从其他人身上寻觅她的影子的怅然感。 每个仿佛都是她,却终究不是她…… 等泉城的事情解决了,回头要不要找潮声下个单? 指名要求季觉参与的话,会不会让叶大师觉得自己不被信任、影响了季觉在工坊里的关系啊? 而且,粗暴的给钱,会不会让季觉觉得自己受到侮辱? 嗯,回头再仔细考虑一下。 阿画那里也要叮嘱一下,两个人相处似乎不错,别每天憨憨的光吃瓜。虽然以自己妹妹的憨憨段位,指望不了更进一步,但起码在维持良好关系很有特长,做好朋友就好朋友嘛! 目前看来,季觉的安全暂时是没问题的。 而签过天元之契之后,老汤那里也还算省心。不过,姬柳的伤势还有点严重,伤口上的诅咒不驱除的话,时间久了恐怕会留下残留,得抓紧时间了…… 在一路的漫步之中,他心里杂乱的念头不断的浮现。 如同往日的习惯一般,在独处的时候,一次次的琢磨着目前的状况和其他的威胁和可能。 虽然在队员和下属的面前,他总是雷厉风行、说一不二,可实际上,他却对自己本性之中磨叽和犹豫拖沓的那部分一清二楚。 对此,童画称之为‘婆妈’。 就算是被称为天元英才,可和陶公那样和天元几乎彻底融合的老牌强者不同,越是靠近天元,童山反而越是能感觉到不属于天元的那一部分自己,越发的清晰鲜活。 每一个前辈都提醒自己,必须注意。 倘若无法处理好自我和秩序、理智和规则之间的关系的话,一旦引发互相的冲突,恐怕就会带来孽化的隐患。 但他却并不在意。 甚至,隐隐因此而欣喜。 祖父曾经跟他说,苦难如同刻刀,世事琢磨,最后你对镜自览时,就会明悟自身的形状。 正是在规则和秩序的夹缝之中,这一份渺小的自我才如此的鲜明,令他感知到自我的存在,即便是时常的痛苦、茫然和孤独。 他为自己选择了规则和秩序,如同铁条将树木箍起,只期望有朝一日,自己能成长为自身所希望的模样和形状。 就算是再多的痛苦,哪怕中道崩殂,他也绝不迟疑。 这一刻,他站在危楼之巅,望向了地图所指引的方向。 “准备好了吗,季觉?” 童山轻声呢喃着,看着腕表之上时间渐渐流转,渐渐归零。 那一瞬间,他深吸了一口气,再一次,抬起旗帜。 磅礴的灵质波动迸发,扩散,再不掩饰,滚滚如潮,冲天而起。自骤然迸发的雷鸣之中,旗帜之上,有交错的电光图腾显现。 色泽流转,自橙黄转为猩红,再到靛青,最后化作漆黑。 狂暴的灵质洪流在瞬间收缩为一束,伴随着旗帜的挥洒,在空气中留下了一道道漆黑的残痕。 丝毫不顾及无数天穹之上漫卷而来的虹光和一道道迅速接近的灵质波动。 童山张口,无声咆哮。 手中的旗帜再度崩裂缝隙。 向着远方,指出! 夜空剧震,仿佛有刀锋疾驰而过。整个世界都黯淡一瞬,自稍纵即逝的的烈光之下,万物失去了自身的颜色,颤栗震荡。 而就在下一瞬间…… 无数破裂的声音里,泉城的核心,幻影一般的工坊上空,有一点烈光呼啸而过。 去往远方。 可就在同时,工坊周围,三具深埋在泥土之中的机械蜘蛛陡然一震,炸裂,细碎的灵质波动显现,发起呼唤。 于是,毫无征兆的,烈光陡然转折。 笔直向下。 如天罚降落,悍然劈在无形的防御之上,再然后,压缩到极点的毁灭力量骤然扩散,井喷,化为了暴雨一般的无穷电光,洒落。 半空之中,一道道隐约的光膜闪现又消失,剧烈震颤。风暴扩散,一座座废墟自冲击中哀鸣坍塌,大地动荡着,掀起波澜。 而工坊内,地震的冲击中,所有人都踉跄了一下,难以站稳。 “怎么回事儿?” “地震了?” “不对,是敌袭!” “安全局打过来了!” 蔓延的混乱里,刺耳的警报声响起,红光闪烁,照亮了每一双迷茫或是惊恐的眼瞳。 “干得好,童植物!” 季觉微笑着,推门而出,抛下伪装的拐杖之后,步履轻盈。 就这样,融入混乱的人群里。 像是一滴水混入海洋。 啊,两更完毕,求月票啊啊啊啊啊啊~~~ 第230章 老登面前耍花枪 第0章 老登面前耍花枪 震荡之前,整个工坊安宁有序,如同拧上发条的钟表一般,各部门协作,有条不紊。 可当警报拉响的瞬间,一个个密切合作的部分就好像脱节了一般,失控,各自运转,甚至宕机。 人群四散。 碰撞和踩踏不断出现,人群涌向了大门的方向,出入口的位置,人满为患。 不止是学徒,就连工匠都惶惶不安。 安全局打过来了? 草,这么快? 那他们怎么办?兼元宗匠呢? 宗匠去哪儿了? 一时间,诸多学徒涌向出口的时候,不少工匠却本能的挤向了上层。 在短暂的冲击过后,混乱反而如同野火一样在工坊里蔓延开来,尤其是映衬着各处此起彼伏的爆炸声。 电梯坠落,在惨叫声里。 燃料爆炸,电路失控,停电,灯光熄灭,幽暗的应急灯照耀之下,一张张错愕震惊的面孔,写满了不安。 “安静,安静,都给我安静!” 身披黑袍的工匠大怒的推开门,看着走廊里混乱的样子,连声怒斥,“只是些许震荡而已,所有人,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 “滚开!” 一把将惊慌失措的学徒推到一边,兼元的四弟子连云怒吼:“各安其位,不准生乱,难道是想要让宗匠亲自来问罪么!” 瞬间,大厅之中死寂到来上,所有人僵硬了一瞬。 自连云的冷眼凝视里,管理者首先站出来,连催带打的勒令自己的下属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很快,人群就稀疏了下来,而剩下的学徒也都一个个的散开。 主要是,在最初的动荡之后,后续居然再没了反应。 只是地震而已。 “乌合之众!” 连云冷哼了一声,不明白宗匠为何募集了这么一帮土鸡瓦狗过来。 就算是安全局真打过来,工坊内也是绝对安全的,即便是天人也无法突破外层防御。关键的时候,还可以破空遁走,根本不会任何危险。 就只有这帮连活儿都干不好的废物,稍微有点风吹草动,才会惶恐不安,自行生乱。倘若惊动宗匠的话,有一个算一个,都要受岩罚之刑。折腾完了之后,还要带着自己石化的肢体滚出去! 一路上的乱象令连云的气儿不打一处来。 当他看到一个趴在走廊拐角处后的面板下面,不知道在做什么的学徒时,怒意顿时越发高涨:“废物,你在干什么!” “啊?啊,我?” 那个惊慌失措的学徒呆滞抬头,手里还拿着工具,语无伦次:“不、我不是,刚刚,警报……工坊的验证系统损坏了,我、我正在排查……” 连云神情顿时一滞。 “滚开!” 他没好气儿的将学徒推到一边去,然后打开了面板,唤醒回路,仔细辨别,可越看,越是火冒三丈。 “哪里坏了?”他回头怒斥:“这不好好的么?!” “啊?” 面目丑陋满是疤痕的学徒愣了一下,凑过来,看了一眼,然后伸手摸了一把。 啪! 一声脆响,自他的手下,工坊的底层回路里,身份识别和验证的序列模组,瞬间分崩离析,消散如流光。 就好像从不曾存在过一样。 而刚刚停下的警报,顿时再度拉响,越发高亢。 “好了。” 他说,“现在坏了。” “你……” 连云呆滞,僵硬回头,只看到了那一张疤面上浮现笑容,再然后,后背一凉。 噗…… 血液喷薄,涌出,灵质紊乱,赐福失控,矩阵震荡。 在那一道宛如微光铸就,介于有无之间的锋刃递近之下,他自身的防护好像不存在一样,根本毫无反应。 而微光的锋芒灌入体内之后,便瞬间扩散,奔涌全身,有形之锋化为了无形的碎散颗粒,无处不在,阻塞灵质的循环和流转,蒙尘赐福,矩阵的运转也越发艰难,失去响应。 他张口,呕出大片的血腥,抽搐,下意识的想要挣扎。 就看到那个学徒再度伸手,凭空拔出了一把骨刀来。 灌进了自己的脑门中。 再然后,他就再也动不了了…… “呼……” 季觉擦了把汗,看了看没什么人敢进来的走廊,松了口气。 流光之刃,楼大少贡献出的消耗品赐福造物。匕首一般的形制,握柄之上的锋刃虚幻透明,宛如流光。 实际上,是经过灵质质变之后的结晶造物。 内部包含的是天元一系的赐福和光同尘,其原本的效果是降低体内其他赐福之间的冲突,作为缓冲,减轻自我和规则之间的冲突。 而经过孔大师的精心调制之后,已经变成了恶毒无比的偷袭利器。 楼氏的灵质塑形赋予匕首锋刃质变,令其最大限度的接近于无,以绕过诸多防御造物的机制,而一旦刺入体内之后,灵质自行崩解,连带着和光同尘的赐福一起,遍及灵魂和肉体。 届时,受害者的意识就将在和光同尘的干涉之下,自我、超我、本我等分别和杂念迅速暧昧模糊。而灵魂、肉体、矩阵和赐福也在数倍过载的效果之下,失去自身的独立,被强行调和重迭在一起。 就像是删掉了数据库里所有的分隔符,去掉一切分段,抹除注释和识别,以至于混成一团,失去响应,彻底宕机。 而受害者则彻底沦为普通人,任人宰割。 当然,如果是白鹿、大群、荒墟的话,说不定只是迟钝一瞬,可倘若受害者同为余烬的话……那可就有意思了。 果然是同行盼着死同行。 恶毒是真的毒。 可好用也是真的好用啊! 破防、真伤,还带禁魔和控制,用过一次时候就酸爽的停不下来。自己出生入死这么辛苦,回头还不得着从楼大少那里多毛几把?! 此刻,看着躺在地上不断抽搐,动弹不得的工匠,季觉淡定的伸手,摘下了对方的护符,别在身上。 非攻徽记显现在双手之上,在那一双绝望眼瞳的注视中,轻巧的摘出了对方矩阵上附着的工坊识别权限,移植到了自己的灵魂中。 “感谢大自然的馈赠。” 季觉双手合十,衷心的感谢,再然后,微笑着,向着那一张剧烈痉挛的面孔伸出了手。 预计时间还有三分钟,剥取素材,够用了。 …… 实际上,并不够用。 他原本预计工坊会陷入混乱,最快十多分钟后才会恢复正常。可还没过五分钟,一切混乱就在强力的弹压之下回归了死寂,再没有一个人敢乱走。 快,太快了! 到底是兼元的眼皮子底下,半点捣鬼的空间都没有。 面对预料之外的袭击,工坊内部的应急处理措施依旧十分成熟,最大限度的稳定了状况,然后,开始排查隐患。 而在看到走廊上那一具血肉模糊、根本连身份都判断不出来的尸体时,所有顿时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各部门排查隐患,确认成员名单,不在位置的,出现异常的,统统拿下!”暂管工坊的存灵脸色阴沉,下达命令:“都听明白了么?!” “是!” 下属们慌不迭的点头。 而在人群中,刚刚晋升为垃圾堆主管的孙赐尤其惊慌,尤其是想起这两天自己助理的神秘动向,就越发的不安。 只能勉强的维持脸上的平静。 应付着同事之间的闲谈,然后一路匆匆回到地下去,小心翼翼的敲了敲办公室的门,门后,传来不耐烦的声音。 “什么事儿?” “不,没,没什么。”孙赐下意识的松了口气,强行挤出笑容:“工坊里出了点问题,紧急排查。” 门被推开了,露出门后那一张熟悉的丑陋面孔。 满是不耐烦。 “怎么?需要我帮忙吗?” “不,不用!”孙赐断然摇头,一颗心彻底放进肚子里:“我只是担心、担心你的……” “担心我是不是那个搞鬼的人?”疤脸的学徒冷笑:“放心,我没那么大胆子,在宗匠的眼皮子下耍花枪。” “没有,没有,哪儿能呢!” 孙赐笑的浑身轻松,门啪的一声被关上了,差点拍在他的鼻子上,他也毫不在意。 块垒尽去,一身轻松。 没事儿,没事儿就好啊。 门后,贴着以太修正页的水银傀儡渐渐褪去了皮肤的色彩,失去响应。 再无声息。 . 与此同时,三楼,仓库,紧锣密鼓的排查和清点也还在继续。 随着外层储备逐渐清点明晰,光头女人的神情也渐渐轻松起来,看向旁边宽敞椅子的眼神也越发轻松。 “看起来,素材和储备这里是没有问题的。”她看着汇总到自己手里的报表,松了口气,“都在这里了,连云大人要看一下吗?” “一些垃圾材料而已,看什么看?” 翘着脚等待请点结果的工匠‘连云’面无表情的挥手:“我要是贼,进来也不会冲着这堆蹩脚玩意儿去。 内层的珍贵素材,你确定没有问题么?” “这……这……” 光头女人的神情僵硬起来,紧张:“外层封锁是完整的,可里面,我的权限也不够,只有一把钥匙。” “所以才派我来啊。” 连云瞥了她一眼,抬起手,工坊授予的灵质序列浮现,“另一把在我这里。应急管理条例还记着呢吧?” “是,是。” 光头女人慌不迭的点头,走在前面引路。 紧急状况下,打开珍贵素材储存室,除了兼元大师之外,必须有仓库管理和行权特许两道验证,两把钥匙才行。 而且进入之后也必须最少两人,同时,不可进行任何支取和移动等变化。 管理仓库这么长时间,她早已经记得滚瓜烂熟。 只是,越是往前,不知为何,她心中就越是不安。 就好像,总感觉哪里有什么纰漏,却说不出来,总想起那些电影里的剧情,等管理人员打开仓库大门的时候,发现里面空空荡荡的场景…… 直到最内层的大门,缓缓打开。 看着里面熟悉的场景,毫无变化,她顿时松了口气,已经汗流浃背。 还好,还好,只是虚惊一场。 “二级珍贵素材和新送进来的紧要物品,都在这里了。”她娴熟的取过清单,递给了身旁的工匠,可回头的瞬间,动作却僵硬在原地。 遍体生寒。 “嗯?” 连云疑惑的看过去,不明所以。而光头女人的表情却忍不住抽搐,“连、连云大人,您……您的……脸……脸……” 微笑。 伴随着那一张面孔上笑容浮现的同时,一线细长的血痕就从额头突兀的浮现出来,向下,缓缓延伸。 啪! 半张纤薄的脸皮,就这么失去附着力,掉在了地上的尘土里。 还原出临死之前的绝望和惊恐。 “哦,没事儿,新的,没粘好。” ‘连云’弯下腰,将半张脸捡起来。 啪一下,重新贴在了残缺的面孔上,可却贴错了位置。 贴在了还黏连着的那半张面孔之上,耷拉了半截下来,映衬的另外半张裸露着肌肉的面孔,越发狰狞。 自惨白的灯光下,血水从裂口之下缓缓渗出,滴落。 划出了嘲弄的弧度。 咕咚。 光头女人艰难的,吞了口唾沫。 那一张狰狞的面孔,已经近在咫尺。 微笑着,发问: “你刚刚说……我的脸,怎么了?” 第231章 一拉线,我就跑 第1章 一拉线,我就跑 现代炼金术中存在着诸多的分类。 虽然相对动不动数千年起的历史和诸多家族门阀的历史相比,它的问世时间相对较短,但之所以能够成为主流,就是因为它站在古代炼金术的基础之上,开辟出了崭新的道路和方向。不止是统一了标准和衡量,令后继者能够更轻松的迈入殿堂。同时,其开放性和包容性更是远远凌驾于古代炼金术之上。 几百年的发展以来,它吸收了诸多古代炼金术的精髓,去粗取精、融会贯通之后,已经在扬升、纯化、萃变、统和的四部基础上行,发展出了超过十几个以上的分类和学科。 生命学,毫无疑问就是其中的大类。和涡系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同时,和热门的药剂学也密不可分。 如此艰深高远的学科,季觉一个学徒,自然不敢说擅长,实际上,就算是靠着机械降神风暴吸入来开挂,他如今的程度也只能说,堪堪入门。 从水平上来说,还不足以把死的变成活的,却很擅长一不小心把活的变成死的。 正因为如此,在制作‘人皮面具’的时候,才会显得比较惊悚和惨烈。 就好像是去买东西的时候,你不能总是指望又快、效果又好还便宜的像是白给一样。 总要有所取舍。 所以,才会出现这么尴尬的情形。 想要不出现损失,尽量保持伪装的逼真,那么就必须进行活体移植,有骨刀在,自然不在话下。 时间太过短暂,这一层画皮贴的不慎牢固,似乎也情有可原? 只是,对面的人好像不准备原谅的样子。 那就没办法了…… 在弯下腰把面具捡起来之前,季觉就顺手把最后一把流光之刃捅进了她的肚子里,和光同尘的效果之下,顿时,她再难动作,甚至就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再然后,慈悲骨刀刺入,令肉体和灵魂两分。 齐齐宕机。 既然已经暴露,那季觉干脆就不伪装了,直接摘下了两片脸,丢到一边之后,从怀里的瓶子里取出了浸泡在溶液中的丑陋面孔,重新贴回自己的脸上。 “还是原装货好!” 双手十指从接缝处划过,接续血肉,再然后古老者之口在灵质灌注之下发挥效果,就恢复原本的功能了,起码有七八分。 至于似乎更丑了……无所谓! 丑则丑矣。 回去找老张治疗一下,又能恢复出厂设置了。 相比之下,反而是双腿断裂的伤口最为碍事,倘若没有水银外骨骼的辅助,走路都是麻烦。 做完这一切之后,季觉才慢悠悠的继续向前,自珍贵素材保存室中漫步,不由得,大开眼界。 “到底是幽邃宗匠,牛逼啊。” 季觉长吁短叹,逐个欣赏珍藏。 足足有两人大小的天然荒墟赐福金属,内部保藏有天生的赐福、有季觉两个脑袋那么大的石髓结晶、整个被桎梏封冻在箱子里根本挣脱不出来的孽变物…… 几乎每一个格子和陈列架上摆放的物品都足够他内心的阴暗思想涌动,想要再干上两票狠的,或者干脆摇上总裁,花点时间把这里洗劫一空…… 嗯,倘若到时候自己有命能逃出去的话。 根据光头女人的说法,这里居然也只是二级物品保存室,真正珍贵的素材,基本上全都在兼元自己的私有领域之中。 而且这里保存的,还只是最近收录进来没有分类的一小部分…… 未免也太富了吧! 在倒吸冷气和炽热吐息之间不断往复徘徊,季觉都不敢再多看了,再看下去,他自己心态就要崩了。 只不过很快,此行最重要的目标就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再然后,他感觉……彻底窒息。 “卧槽?什么鬼?” 季觉眼前一黑,难以置信。 他现在总算明白,楼封为什么敢那么断定自己的姑姑还活着了——楼氏秘传的灵质技艺之中,根据灵质塑形开发出的保命技巧。 在察觉到必死或者是危难的关头,天选者将会进行最后的灵质塑形——死锁。届时,灵质结晶会像是棺材一样将使用者的肉体和灵魂尽数包裹在其中,硬化至极限,坚不可摧。 就像是套上了一层王八壳子一样,让对手无从下手。 至于是否会被拖回去慢慢炮制,钻开之后取你狗命,那就是另一回事儿了。好歹还能苟延残喘一段时间呢不是? 而面对兼元的袭击,楼封的姑姑楼偃月在最后关头,对自己所使用的塑形,是死锁之中也最为彻底的那种。 抵达重生位阶之后的灵质塑形具备着随主而存的性质,只要楼偃月不死就不会消散,而楼偃月只要不死,灵质就会源源不断的加固外层的结晶封锁。 想要杀了她,就只能干脆利落的耗光她所有的灵质,令她灵魂崩溃、自行瓦解,某种程度上,彻底抹除了自己作为素材的可能性。 估计,兼元也是打算留着,等什么时候抽出手来,专门教一教她做素材的自觉。 只可惜,他应该没机会了。 而季觉,则开始怀疑人生。 “姑姑?” 季觉凑近了,瞪眼,看着灵质结晶里封存的残缺轮廓:“你特么告诉我这是你姑姑?!” 灵质结晶的锁闭冻结之中,那一具肉体上还存留着惨烈的创伤,双腿齐根而断,手臂只剩下一条。 就连面孔之上也被刀锋所斩过,双眸尽碎,姣好的面容也变得丑陋狰狞,不逊色于季觉现在的鬼样。 可问题在于,她、她……她怎么看好像都是未成年啊!!!! “十六?不对,十四……十三……” 季觉眯起眼睛,凑近了,几乎触发警报,反复判断——这特么打死也就十四岁!不可能再高了! 十四岁的重生?! 总不至于错练神功、返老还童吧? 季觉倒吸了一口冷气,再一口,一口一口,恨不得抽光兼元的中央空调。 到底是大家族,底蕴是真特么丰厚,可辈分也真特么乱啊! 楼封他爷爷,实在老当益壮……生个女儿出来,年纪特么的比孙子还小? 怪不得楼封每次提到自己姑姑的时候都一脸一言难尽的复杂样子,这要是自己有个比自己小七八岁的姑姑,而且小小年纪就已经是潮城安全局战力中坚,一代高手高手高高手,自己怕不是也生不如死哦! 没时间再长吁短叹感慨。 时不待我。 季觉的动作飞快,双手抚摸着架子,感受着其中的灵质回路,仔细读取分析,解离术,一闪而逝…… 隔着外层的灵质结构,非攻的灵质之手深入其中,精准的破坏里识别序列和相关模块。 在警戒序列自检报警之前,自己还有五分钟的时间。 他将口袋里那一块楼封制作的‘姑姑检测仪’掏了出来,直接怼在了楼偃月的灵质结晶之上。瞬间,两块灵质塑形的结晶碰撞在一起,同为一体,在隐隐的鸣动之中,融合为一。 灵质本身就是信息的载体,更不要提,楼氏自己还有另一套交流沟通的方法。 为了不给季觉拖后腿和搞乱子,楼封的灵质结晶里不但储存了自己独有的灵质波动识别,还有死锁的解封程序,乃至相关的状况解说和季觉的身份。 短暂的沉寂之中,季觉忽然看到,灵质结晶内的残缺身躯,仿佛微微抽搐一瞬。 从漫长的梦里醒来了。 吸收着来自自己家大侄子的消息,迅速的理解现实。 死锁缓慢的崩裂中,灵质震动空气,发出了沙哑模糊的声音。 “……季觉?” 灵质塑形的隐约之手从脸上掠过,抚摸探索,很快便了然:“阿封那小子,倒是争气了啊……你是他朋友?” “是啊,非常好朋友,互相交托性命和后背的那种!”季觉断然回答:“别看我年轻,他见了我都喊我季大哥的,非问我要了签名照,回去拿着香炉供起来,晨昏三叩首,两年了都没停过,怎么了,你不知道吗?” 模糊的声音里,浮现出一丝轻笑。 “他可不是这么说你的。” “傲娇嘛,不能光听他嘴巴说话,身体永远是很老实的!” “确实。” 死锁中的楼偃月思索片刻,表示认同:“全家所有后辈里,打一拳他哭的最久。” “你们的家族文化也很奇妙啊。” 季觉擦了把冷汗,寒暄的过程里,双手动作一直不停——潜入一个工匠的工坊,还从内部修改他所设下的权限和规则,对于季觉而言,还是太高难度了。 只能通过解离术粗暴的将关键部分进行破坏,徒劳的拖延时间。 他的动作不停。 来回奔走,将捆在黑袍下面的大小炸弹分门别类的安装到位。 “你状态如何?准备好了么?” 季觉最后发问,“我们快要没时间了。” 渐渐溶解的死锁之中,还残存着最后一层冻结身躯,维持生命的结晶。季觉抱起来,只感觉柔柔软软的,如此轻盈。 并没有想象的那么沉重。 “还有多久?” 楼偃月抓紧时间恢复精神。 “5……” 季觉看了看腕表,不等楼偃月说话,再补充道:“4……” “嘿,你小子!” 楼偃月再忍不住笑出了声。 而伴随着倒计时结束的瞬间……前所未有的连锁爆炸,自一层的走廊、地板乃至天花板之上爆发,火光喷薄,吞没了所有。 轰!! 在剧烈的震荡和混乱里,季觉将她塞进了箱子里,扛在背后,埋头狂奔。 混入了外面惊恐的人群里。 三分钟之后,爆炸声自从出入口再度掀起,轰鸣之中,一辆辆等待装货的卡车在无人操控的前提之下,亮起灯光,撞破门扉。 前仆后继的呼啸而去。 消失各方。 第232章 既见宗匠 为何不拜? 第2章 既见宗匠 为何不拜? 而与此同时,三层,死寂的仓库保管室外。 所有赶到这里的工匠脸色惨白,颤颤巍巍的站在两边,倾听着,脚步声渐渐接近,汗流浃背,难以站稳。 死寂里,兼元背着手,漫步在面目全非、一片狼藉的保存库里。 随手,将破箱子里伸手想要爬出来的畸变体捏成了一滩漆黑的液体,爆了一墙,淅淅沥沥的声音停在众人的耳朵里,就像是听见自己的血撒在地上。 颤栗难安。 而最后,兼元的视线落在墙壁之上,那一行沾着浓墨写上去的潦草大字。 仿佛拜访者的问候一般。 闻君收藏丰富,喜不自胜,特来拜访。 今乘兴而来,兴尽而归,留诗一首,以为留念。 诗曰: 马瘦毛长蹄子肥,爹偷儿子不算贼,咱爷儿俩活了大半辈子,谁也没有见过谁。 轰!!! 在兼元读完的那一瞬间,夹缝之中的炸药,骤然引爆,火光喷薄,席卷,气浪涌动,然后,一切又戛然而止。 冻结。 只是随意的挥手,弹指,无需任何赐福的辅助,荒墟之道的静滞带,于此显现! 火焰升腾如花,碎铁四散如叶。 映衬的墙壁上那一副遍布裂隙的墨宝,越发丑陋不堪。 兼元背着手,凝视许久,缓缓摇头。 “存灵。” 僵直站立、颤栗不休的人群中,瞬间便有人扑了出来,连滚带爬的上前,跪在地上:“老师,我在。” 兼元头也不回,只是抬起手,指了指面前的墙壁:“你看,这诗写的如何?” 瞬间,存灵的冷汗就如同瀑布一般渗出,汗流浃背。 鼓起勇气抬头,看了许久,一遍又一遍,最后,颤声回答:“狗、狗屁不通!” “确实。” 兼元点头,回过头来,瞥着自己的学生,忽然问:“你说,我这两天忙,工坊的诸事纷繁,你可一力承担, 现在看来,你承担的怎么样?” 死到临头,存灵却不慌了,慌也没用,自绝望里,趴在地上: “一塌糊涂。” “不,起码还有亮点呢,不是吗?” 兼元轻声笑了起来,指了指墙壁:“这不是你养出来的麻烦么? 教了你这么多年,没想到,求成问果上,没有半点长进,造祸养乱之上,你倒是大有天赋。也算是我看走了眼。” “老、老师垂怜,老师,老师我……” 存灵的涕泪横流,颤栗着叩首:“学生……” “放心,我不至于拿自己学生当出气筒。在我看来,此番之祸,倒是与你没多大关联,你充其量只是无能而已。 被人看破了虚实和习惯之后,和那帮乌合之众一样,牵着鼻子一步步走……” 兼元垂眸俯瞰:“既是无能,那便受罚吧。” 那一瞬间,存灵大喜,感动的泪流满面。 叩首越发疯狂。 “多谢老师!多谢老师!” 兼元漫步而去,再不曾回头,众人纷纷跟上。 只有存灵在空空荡荡的收藏室里,兀自叩首,涕泪横流。 十分钟后,在兼元的命令之下,各层的主管和部门头领,都汇聚在了四层之上。 庄严的门厅之中,所有人都呆立着,站在自己的位置上,互相交换着眼神,惶恐又不安,低声窃窃私语。 在所有人里面,反而孙赐的神情最为轻松。 一方面他是昨天才刚刚上任,就算有什么麻烦,根本和他无关。况且,就算是管理,他也是管垃圾堆的啊…… 只要臭水不翻上来,谁特么管垃圾堆里的虫豸牛马? “好严肃啊,发生什么了?怎么大家神情都这么……” 他的助理站在他身边,低着头,好奇的左顾右盼。孙赐悄悄挥手,示意他压低声音:“出事儿了,这么大阵仗,宗匠恐怕要降下绝罚了。” “什么绝罚?”季觉好奇。 孙赐的表情抽搐了一下,浮现出惨白,不敢再多说: “……你看着就好。” 自死寂里,季觉再一次听见了脚步声,如此低沉。 兼元自门后缓缓走出,坐下。 一言不发。 而就在所有人最后,一个铁架子被缓缓推到前面来。所有人见状,顿时惊恐的避开,让出好大一片位置来。 再然后,赤裸上身的存灵在两位工匠的押送之下,颤栗着,一步步,走上台子,被束缚在铁架之上。 咕咚、咕咚、咕咚、咕咚…… 令人头皮发麻的沸腾声,从铁架之下的虚无黑暗中响起,再然后,隐隐的眼眸从黑暗里张开,粘稠的黑暗如同触须一样,蜿蜒而出。 缠绕攀附在了存灵的身上。 嗤嗤作响。 深入骨髓。 存灵脸色惨白,死死的咬着牙,强忍着,终于再忍不住,惨烈嘶吼,纵声呐喊,喊破了嗓子,那沙哑凄厉的哭号也未曾停歇。 自漆黑触须的纠缠和侵蚀之下,他的右臂迅速干瘪,收缩,变化,褪去了皮肤的色彩和质感之后,浮现出诡异的木纹。 而血肉蠕动里,干枯破裂。 在他的背后,血肉拱起了一个大包,还在迅速膨胀,抽取着他的灵魂和赐福,饥渴吞噬,最后,撕裂血肉。 骨骼之上,长出了一个遍布血色纹路的木头娃娃,惟妙惟肖,面孔和存灵简直一模一样,只不过是一者惊恐颤栗,一者狂笑狰狞。 仅仅只是长出了半截,下半截还没有孕育完成。 狞笑的傀儡双臂抱着他的脖子,饥渴的看向周围。 在倒吸冷气的声音里,季觉屏住呼吸。 毛骨悚然! 孽化…… 余烬一系的孽化! 兼元直接催发了存灵体内的大孽恩赐,激化平衡,从他的灵魂里孵化出了一个用存灵的灵魂和血肉打造而成的畸变造物! 可却偏偏不允许造物将存灵的灵魂抽干,完成转化,反而刻意将进度卡在一半的位置上,恰到好处的最大程度上施加痛苦。 被夺走一半的灵魂和血肉,未曾生长完成的孽变造物从此之后就是存灵的心腹大患,但凡有一夕懈怠,都会在不可挽回的孽化中被彻底抽空。 可同时……倘若存灵能够在这一场角逐中,获得胜利,彻底掌控自己灵魂所催化出的孽变物的话,以一为二,恐怕自身的技艺和能力也将获得飞跃一般的蜕变,而且同滞腐的联系也将有质的提升。 但可能性呢? 有多高?近乎于无…… 考验太过苛刻了,也过于残忍。 简直就好像一脚将快要渴死的人踹下悬崖,然后在边缘摆上了一瓶水。 进则生,不进则死! 是死是活,你自己选吧…… 季觉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 就这样眼看着哀嚎抽搐的存灵,好像一条死狗一样被拖下去,再也不见。 所有人,都肉眼可见的,松了口气。 低着头,越发恭谨。 有人顶锅了,有人顶锅就好啊! 太哈人了,得亏不是自己…… 再然后,他们就听见了,兼元的声音。 自从走进来之后,第一次说话。 “混进来挺不容易,螺蛳壳里做道场,最显高明。手段也足够漂亮。心狠手辣,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这样的人,没想到,不去投白鹿,反而选了余烬。” 兼元托着下巴,碧眼之中焰光阴燃,好奇的问道:“不过,人都救走了,你为何还要留下?” 一瞬间,死寂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瞪大眼睛互相看着,不明白宗匠的意思,明白了之后,也不敢明白,装作不明白,仿佛缩头的鹌鹑。 恐惧颤抖。 当兼元的目光看过来的时候,人群就向着两侧惊恐的分开。 季觉也学着躲避目光。 却发现,那目光已经粘在了自己的身上…… 随着自己。 一颗心,顿时彻底的沉入谷底。 “……” 他的疤脸抽搐了一下,低眉顺眼,仿佛鼓起勇气:“兼元宗匠?您是跟……” “对,跟你。” 兼元不等他说完,便点头回答。 咚! 在季觉旁边,呆滞的孙赐已经仰天倒下,在恐惧中,彻底晕厥。 “年纪轻轻,胆子倒是不小。” 兼元瞥着他装模作样的姿态,品评道:“虽然应用上有些散乱,但基础打的很牢固,真不错。你身上的余烬之息虽重,但不多,应该是刚刚做工匠没多久吧? 一年?不对,一年不到……” 他微微停顿了一下,轻叹:“还真是块好料子啊。” 季觉惊恐颤栗,倒在地上,语无伦次: “大师,我实在……” “我耐心不是很好,建议你不要浪费时间。” 兼元不耐烦的打断了他的话,“你同伴的时间也不多了。” “……” 那一瞬间,季觉的神情阴沉了下去。 终究是,无可奈何的,一叹。 “你这种老登是真不要脸啊……搁这儿钓鱼呢是吧?” “持家度日,谨慎为先,觉察到不对,总要有备无患。”兼元嘲弄一笑,“老而不死是为贼,不就是这个道理?” 对此,季觉赞许点头。 “真巧,我们作奸犯科的也一样。” 那一瞬间,兼元的眼瞳微微眯起。 工坊之外的远方,一辆辆撞在废墟之上的卡车被截停下来,再然后,自各色造物和工匠的环绕之下,仔细搜寻。 驾驶席、车厢、车底…… 一个个箱子被打开了,空无一物。 甚至就连一颗炸弹都奉欠! 而就在工坊地下,回收部,带队的工匠们砸门而进,拿下了每一个学徒,一路向前,砸碎了办公室的那一层隔断时,终于看到了那一具空空荡荡的箱子。 乃至,地板上直通下水道的大洞…… 臭水涌动里,一只只水银蜘蛛往复爬出,背上沉甸甸的燃素炸药闪烁着警报的红光,滴答声如此刺耳。 又如此的紧迫。 令最前面的人面色瞬间惨白。 再然后…… 轰!!!! 第233章 有备无患(感谢SSR的盟主 第3章 有备无患(感谢天命之上ssr的盟主 轰! 震荡传来的瞬间,旋即戛然而止,爆炸发生,爆炸停滞…… 工坊地下的车间里,无以计数的碎片停滞在半空中,旋即,宛如倒流一般,回归自己原本的位置。 修复如初,完好无损。 只有一只只水银蜘蛛被无形的压力压扁,残灵湮灭,消失不见。 再然后,无形的力量奔流,向下,瞬间蔓延,顺着残存的痕迹追逐,反复扫荡,可是却毫无所获。 只有一堆故布迷阵的脚印。 还有一堆拖着鞋子到处乱爬的蜘蛛…… “你把人藏哪儿了?”兼元面无表情的发问。 “什么人?我不道啊。” 季觉笑了,毫不在意:“您贵为宗匠,话可不能乱说,不然我去漩涡告你诽谤嗷……况且,您刚刚不是讲了吗?” 他说,“总要有备无患。” 永远要有备用计划。 甚至,永远要有备用的备用计划。 在这种状况下,再怎么麻烦和折腾都不怕。 机械降神确实万能,但在兼元眼皮子底下,也不过是雕虫小技。 有准备的工匠才是真正万能的,在自己工坊里有准备的工匠,更是能所不能。他不能确定自己的计划会在哪里露出马脚,出现纰漏。 更不能让植物他们因为自己的错误而被兼元的素材库喜加七。 只能,多想点办法。 此时此刻,兼元的手指微微弹动,瞬间,投影显现,这两天地下回收间所支取的材料物品清单和递交的作品记录浮现。 两相印证的刹那,诸多缺口和出入就在宗匠的眼眸之下浮现。 他的手指敲打了一下扶手。 瞬间恍然。 略微的错愕和茫然之后,再忍不住,抚掌大笑。 前合后仰。 在这之前,几分钟之前,工坊之外。 幽暗泉城的废墟里,沉重的钢铁被从下水道中拖出,一只只水银蜘蛛爬上去,拧动螺丝,拖曳焊枪,将最后的工序完成。 水银傀儡抱起楼偃月,将她放进预先准备好的凹槽里,转达创作者的话语:“替我向植物问好,以及,再您马的见!” 啪! 盖板合拢,焊枪扫过,严丝合缝的封锁。 再然后,傀儡后退了一步,看向眼前的发射架……乃至,用诸多废料和工件打造而成的导弹! 执行命令——叉腰站立,感叹一句:我真他妈牛逼! 再然后,仪式感十足的大红按钮拍下! 伴随着远方工坊里传来的爆炸轰鸣。 发射架上,‘山寨导弹’的尾部,焰光骤然喷薄,迸射,狂风席卷,轰鸣浩荡,呼啸而去,转瞬间,冲上了夜空! 宛如遥远的一点星光骤然亮起。 在虹光流转的诡异夜幕之下,一闪而逝,再然后,尾部脱落,轰然爆炸。而就在璀璨焰火的掩饰之中,纯粹以燃料增量这种力大砖飞的狂暴模式提至音速以上的火箭残骸,朝着选定的方向,歪歪扭扭的疾驰而去。 亦或者,坠落…… 奔向自由。 轰! 废墟震荡之中,巨响轰鸣,风暴扩散。 而在周围的阴影中早就等待了不知道多久的小牛马,早在坠落的瞬间,便疾驰而出。 在念动力的迅速开掘之下,很快,残缺破损的导弹残骸被挖掘出来,泄露的缓冲水银之中,死锁结晶。 先后经过了恐怖加速、爆炸、超音速的航行和坠落之后,结晶之上都已经浮现裂痕。 楼封第一个扑上去,手脚并用,扯开了歪曲的铁板。 脸色惨白。 直到看到结晶裂痕之后,呛咳的楼偃月时候,脸上才终于多出了一丝血色。似哭似笑,嘴唇嗫嚅着,却说不出话来。 自绝大的惊喜和惊吓之下,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姓季的,我谢谢你! 我特么谢你八辈儿祖宗……” 可看着姑姑身上如此惨烈的创伤时,眼眶便不由得一红。 再然后…… 嗷呜一声,抱着肚子,滚到了一边去。 “哭什么哭?欠揍么?” 楼偃月没好气儿的收回了自己的拳头,微微歪过头,漆黑的眼洞朝向了童山:“童秘书?多谢了,以后要看不惯许朝先的话,可以找我。” “就你一个么?”童山的神情严峻,反复检索碎片。 “那家伙……” 楼偃月呛咳一叹:“现在怕是危险了。” 童山没有说话,弯下腰,捡起了一块导弹上残存的铁片,上面的刻痕——情况有变被盯上了另有计划别来找我 啪! 铁片自怒火之中歪曲,坍缩成了一团,碾成粉碎。 “要不要杀个回马枪?” 刚刚脱离险境,楼偃月却没有丝毫苟安的想法。面孔之上的裂痕渗出血水,仇恨一笑,“兼元那老东西可以留给我。” 童山面无表情摇头,瞥向天空之中流转而来的诡异虹光,很快,收回了视线。 “先走。” 他脱下自己的衣服,盖在楼偃月身上,将她背起。 他们悄无声息的消失在黑暗里。 再也不见。 工坊内,漫长的死寂里,没人胆敢说话。 只有季觉束手,和兼元,沉默对视。 “行了,所有人都下去吧。”兼元挥手,遣散了那些惊慌失措或者凝重阴沉的面孔,“我来陪这位少年英雄聊聊。” 顿时,人群一哄而散。 最后走的几个人甚至拽着孙赐的腿,将他拖走了。 不留下丝毫的渣滓和垃圾。 看的季觉啧啧称奇。 到底是工匠,素质奇高啊! 事到如今,他也就只能寻思点白烂话儿了,多余的,再无能为力。 自环顾之中,他看了一眼角落里的总裁,又平静的扫过,只是示意它不要上前。 “怎么了?” 兼元走在前面,忽然问:“不见刚刚的成竹在胸了,为何一言不发?” “到底是宗匠,厕所被炸了都还这么淡定,实在佩服。” 季觉在后面亦步亦趋,眼神扫视着周围的一切,找不到什么可利用的破绽,似乎也没有什么路留给自己逃跑,只得一叹:“实话说,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暴露的,不知您是否大慈大悲,向我开示一番?也好让我做个明白鬼。” 兼元头也不回的问:“你觉得,工匠会搞混手边的素材么?” 得,真就同行盼着死同行是吧? 合着刚进工坊第一天,就被当做素材了…… 季觉惆怅叹息。 这年头,工匠的人均素质到底还是太低了。 “工坊内一共三百多人,其中两百多个学徒里,哪个可堪一用,哪个烂泥扶不上墙,我一清二楚。” 兼元缓缓说道:“就算是我再怎么瞎,也不至于将眼皮子下面的良材美玉和残砖瓦砾弄混。也只有存灵那样的蠢货看不清‘现在’,会跟我说什么,‘未来’可期。” 季觉瞥了他一眼:“那会儿就在点我了是吧?” “也点他。” 兼元推开了自己私人工坊的大门,感慨:“可惜,他没懂,你也没。” 季觉跟在后面,昂首挺胸,踏步而入。 反正都是要死,怎么也要死出个趾高气扬的猖狂感来。 丝毫不见外的左顾右盼,摸摸这个,摸摸那个,一副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的样子。只可惜,他妈的不论是什么物件,一个回应自己的都没有。 反而是旁边的兼元,背着手瞥着他。 似笑非笑。 你倒是摸啊,能摸出一个有反应的,我跟你姓。 连机械降神都被看穿了。 季觉遗憾的松开手,“宗匠似乎很欣赏我?” “为什么不?” 兼元笑起来了:“敢在我眼皮子下面耍花枪,敢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潜入到我的工坊里来,既非自不量力,也不是利令智昏。 处处条理,丝丝分明,甚至事后还胆敢继续回到我眼皮子下面来,以备将来……才能天赋、机变胆识,一样不缺。” 兼元反问:“我为何不欣赏?” “说得我都佩服自己了。” 季觉大笑。 然后,就笑不出声。 无形的力量瞬间冻结了他,将他拔升至半空,再然后,层层扫描检索,从头发稍扫到脚后根儿,没一个空隙放过。 自外而内,深入灵魂。 “哪算什么夸奖?和你本身的特殊性比起来,那些根本不值一提。” 兼元的手里浮现出一枚单片眼镜来,灵质光芒浮现交织,将季觉的一切底细尽数洞彻: “滞腐、白馆、狂屠、绝渊,你应该还是个荒墟的受咒者……唔,居然还有将生未生之塔、未诞将诞之狼? 已现之孽,已经有四个在你身上做了标记,未存之孽三个全部和你气息缠绕。更不要提九个上善在你身上留下的印记……还有墨,非攻?” 他啧啧感慨着:“能把这么多乱七八糟的玩意儿汇聚一身,你还真是……嘿,群英荟萃,前途广大啊。” 啥玩意儿? 季觉心中一滞,眼前一黑。 感觉好像活了一辈子,忽然发现自己这么多年都在光屁股逛街,然后屁股上还盖满了认证标志一样…… 合着还是个集邮册! 这什么上善亲选、大孽精造? 滞腐和白馆就算了,狂屠你什么时候……哦,自己拿大群尸体培养孽变毒的时候,是吧? 那绝渊呢? 得,化邪教团打赏的大火箭! 季觉勉强维持着表情的平静,只能应付说道:“宗匠过奖。” 兼元看完之后,挥了挥手,季觉顿时掉在地上,疼的龇牙咧嘴,半天没爬起来。 水银外骨骼都被剥掉了,现在他的腿还是断着。 看着他死去活来的样子,兼元倒是无声咧嘴,似乎愉快:“你的老师是谁?” 季觉冷笑,“您都知道这么多了,不妨再猜猜看?” “这还用猜么?” 兼元说:“外面协会里来了那么多人,能教的了你的也就那么几个。 段穆那个自暴自弃的死脑筋教不出你这么油滑的继承者;周重那个只会压榨学徒的家伙,也不会放任你这么好用的工具到处乱走;孔青雁虽然有点气魄,但那点控制欲,压不住你的反骨…… 余者碌碌,没一个配得上这块好料,也教不了你。 最后剩下的就只有一个。 何况,你那一手破坏警报序列的技巧也只有独此一家。” 他断然说道: “你的老师是叶限,对吧?” 第234章 吸细雾者为俊杰 第4章 吸细雾者为俊杰 “啧。” 季觉无话可说。 到底是成名多年的老登,越老越贼,更何况是幽邃一系中地位贵如宗师的宗匠?扫了一眼之后,看得比开盒还准! 此情此景,此时此刻,季觉也懒得反抗了。 瞥了一眼老登的单片眼镜,他躺在地上,大字摊开:“你杀了我吧!” “杀了可惜。” 兼元说:“不如废物利用一下,也算余烬正途。” 有一说一,确实。 对于余烬来说,天选者浑身都是宝。 对于兼元这种滞腐老登来说,更别提什么道德底线了。 血肉骨骼和灵魂另说,妙手天成和精神第一性都是难得的好货,更何况还有绝版的非攻。 这么一刀杀了,未免也太暴殄天物。 而就在季觉准备鱼死网破一下的时候,却看到,兼元挥手,顿时一大堆素材从半空中哗啦啦的落下来,像是雨一样,将他淹没了。 只露出了一个支起来的脑袋。 懵逼。 兼元指了指熔炉,“时限之内,把这些处理好。” 处理? 季觉都快给气笑了:处理个叼毛! 爷是来卧底的,死则死矣,你特么还想我打工?! 做梦! 季觉冷哼,“如果我说不呢?” 嘭! 他倒飞而出。 毫无征兆和迹象,半空中,灵质交织,回路重迭,化为了一颗钉子,贯入他的喉咙之中,将他钉在了地上。 再然后,消失无踪。 只有一行细密且阴冷的符文锁链,从脖颈之上浮现。 钳制肉体和灵魂,桎梏赐福和矩阵。 瞬间,掌控所有。 就像是一把抵在季觉喉咙上的刀锋,随时随地,都可以取走他的性命。 “这么多年以来,别人称我为滞腐凶炉,一方面是对我难及天炉的嘲笑,另一方面,是承认我,确实擅长因材施教。” 兼元垂眸,瞥着他的模样:“对于不听话的学徒,我总有办法。” 他问:“你想试试么?” “我投降!” 季觉不假思索,举起双手:“余烬短浅,还是滞腐之道博大精深啊!我弃暗投明了,我喜迎大孽啊! 就只有一个问题,我现在压根站不起来……” 他试探性的问,“能不能劳烦您把我的拐杖还我?” “你是说那两个半成品?” 兼元的笑容越发嘲弄:“那把刀还不够你用?况且,你不是有非攻在手么,自己去做一根吧。” “哎,我投孽发自真心啊!” 季觉心里一紧,笑容愈发谄媚:“在您老的眼皮子下面,我这种蝼蚁,哪里翻得起风浪呢?何必如此提防?” “不试试反抗?” 兼元和煦建议:“说不定我喜欢硬骨头呢?” 季觉断然摇头:“哪儿的话,良禽择木而息,吸细雾者为俊杰哇!能在您这里当牛做马,可是我不知道多少辈子修来的福分。” 越说越是激动,他拍着胸脯,梆梆作响:“我可太喜欢了,喜欢到极啊!” “很好,我也开始喜欢你了。” 兼元最后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加油吧,我期待你的反扑。” 我扑你马呢! 季觉翻了个白眼,仰天倒下。 完蛋,歇逼! 计划之中最糟糕的状况出现了——自己暴露在了兼元的眼皮子底下。 工坊、工坊、工坊…… 为什么每个工匠每天做梦梦里都想要盖个自己的工坊出来?在自身工坊之中的工匠,那便是无所不能的! 而工坊里的蚂蚁,哪怕是再小的蚂蚁,也是在工坊里。 平时不注意也就算了,一旦发现,想要拍扁搓圆还不是一个念头的事儿? 季觉从未曾有过任何的侥幸,就算是在老登眼皮子下面耍花枪,也只有一次机会——在他没有注意到的时候。 他原本想的是借着这个机会将存灵干下来,然后另寻机会攀附个工匠,最好能找机会接近天轨引擎。 结果唯独没想到,兼元如此警惕,自己刚搞出一点动静来,马甲就掉光了。 赢了计划,输了自己。 而不幸中的万幸是,自己没被丢进牢房里,等待一个核突的死。也没有被大卸八块拆成角色碎片,送上流水线。 反而被兼元栓在自己的眼皮子下面…… 颇有一种,美女调查官暗访黑工厂的美。 面对穷凶极恶的犯罪者们,她的身份不慎暴露,等待着她的只有……嗯,被拴在流水线上做工做到死?你们这剧情是不是哪里不太对啊? 大家想看的是这个吗! 还有,兼元那老登究竟在耍什么花枪? 何必呢? 对自己这种小卡拉米,需要玩什么花招?总不至于真的打算把自己收下来当学徒吧? 季觉光想想都快被自己逗笑了。 如今,虽然身陷囹圄,倒是暂时不用担心自己被扒皮放血送上流水线来做罐头,扫过一次之后,虽然被兼元看了个底儿掉,可是…… 这不还有东西没有看出来么? 他翻检着地上的素材,眼皮子微微抬起,余光瞥向角落里,蹲坐在那里的总裁,百无聊赖的抬起手来,舔着爪子。脖子的项圈上,还挂着他的手表。 静静等待。 季觉的视线扫过,又看向其他地方,收回。 猫玩老鼠的游戏,是吧? 您老小心点,别被自己看不起的耗子咬掉耳朵。 他深吸了一口气,无视了双腿的剧痛,扶着墙站起,一步步的走向素材库——耗子的当务之急,是先给自己搞两根拐棍来。 兼元比自己预想之中的还要慷慨。 同时,比他想象中还强出太多。 工坊的四层内外,完全就是两个不同的世界,外面充其量不过是个工场,而在内部,却仿佛兼元所打造的世界。 一门之隔,推开之后所能看到的幽深遥远到看不到尽头的一层层货架。种种素材琳琅满目,分门别类的存放,一直延续到季觉感知的尽头。 而转过身再推开一扇门之后,虚无的空间里,一点火光自半空之中摇曳,悄无声息的燃烧,却感觉不到半点温度。季觉站在警戒线之外,面无表情的关上了门。那是湮灭炉。 再打开一扇门,门后面便是一个风暴雷霆阴雨延绵的山谷,模糊的人影自其中漫步,察觉到季觉的目光,仿佛回头看过来,很快,便收回视线,跋涉而去。 季觉关上了门,放弃了探索的想法。 这种不知道倾尽多少代工匠的积累和心血打造而成的工坊,简直就是一个完备的独立领域,鬼知道兼元还塞了多少鬼玩意儿在里面。 开奖开出个哥斯拉来的话,那可就乐子大了。 而当他低下头之后,才看到,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身后的幻影,若有若无,仿佛魂灵。看不清面目,只是静默等待着,注视旁观。 季觉沉思片刻,指向了那个残影:“你,给我去炒俩菜。” 残影毫无反应。 啪的一声响,两包压缩饼干从天而降,掉在地上,还附赠一瓶水。 菜? 你在想屁吃! 季觉再想了一下,说:“给我找个拐杖来。” 瞬间,几根钢材便从天而降,边缘的切角上还带着毛刺,砸在他面前的地板上,当啷作响。 哦,想要什么,自己动手,是吧? “这么点东西,糊弄谁呢?”季觉皱眉:“橡胶。” 啪! 一整块橡胶拍在他的脸上,意思是差不多得了。 到底是宗匠的工坊,连人工智能都有? 季觉嗨然一笑,倒也没再说,非攻和妙手天成双重加持之下,短短几分钟,一架轮椅就成型了。虽然没有电机不能自动,但他还顺带着做了套悬挂。 只可惜,条件有限,扶手太窄,放不下两把霰弹枪…… 季觉坐在轮椅上支悠悠的转了几圈之后,回到了大厅里上,翻检着那一堆材料,倒是泉城的孽化环境里催生出来的常见素材,对于协会的工匠来说十足的污染物,可对滞腐一系的孽化炼成倒是不错的辅助。 根据物性和灵质特性,季觉倒是大略分辨出了其中一些东西的作用,只是很快,便皱起眉头:“光说整理材料了,规格呢?要求呢?切丁还是切块?这不耍流氓么?图纸都没一张,让工人怎么干活儿?” 残影一动不动,啪的一下,一张需求表凭空浮现。 丝毫不在意他的试探举动和对兼元传承的窥伺,甚至不用他说,两本素材处理流程和要求就已经丢进了季觉的怀里。 再然后还有两本孽化造物制作的基础理论详解乃至砖头那么大的孽化炼成理论综述与基础浅论。 嘭的一声,季觉甚至反应不过来,就砸在他肚子上,好比干脆利落的一拳! 最后,摆在他面前的,是一个闹钟。 倒计时四个小时,开始读秒。 意思简单直白。 四个小时。 如果四个小时之后,如果你还没入门把活儿干完的话,那么咱们就有乐子可以看了。 “你什么意思!哪里有逼着人作奸犯科的!” 季觉勃然大怒,手里捧着孽化炼金术的基础入门,气愤之下,一阵冰冷,浑身发抖,眼泪不争气的落下来:老子可是正儿八经的协会工匠学徒,流体炼金术的传承人,清清白白的余烬天选者,至于学你们这种狗屁倒灶的玩意儿么?脏了脏了,我脏了……诶,不过这一段写的还挺有意思嗷,批注倒是一针见血,老鬼有点东西啊…… 结果,反应过来之前,书就已经被翻开了。 糟糕,身不由己,余烬哥,救救我,身体自己动起来了,你可不能怪我……这是不可抗力啊!一定是兼元那个老登干的! 季觉满脸嫌弃的低头凑上去,逐字逐句的看了起来。 反正来都来了…… 再不学点,那不就白来了么?!. 三个小时四十分五十一秒 所有的素材处理完毕,送到了忽然出现的兼元面前,碧绿的眼眸一扫而过,然后,手指挥洒:“凑合,可以,凑合……这几个还行,剩下的垃圾,重做,半个小时。” “半个小时?” 季觉大怒瞪眼:“我特么才刚学俩钟头,书都没看完呢,天底下哪里有这种道理的,你不要太为难人!” “你自己知道自己究竟磨蹭了多长时间。” 兼元面无表情,“做不到,斩你一根手指。” “……” 季觉沉默,许久,将书丢到了一边,无可奈何的叹息。 “何必如此呢,宗匠。”他衷心劝告道:“不如少点麻烦,干脆把我杀了吧,让我这种祸害活着,将来说不定就是您的心腹大患呢。” 兼元闻言,瞥着他,漠然的面孔终于微微变化,仿佛在看一个小丑:“放心吧,倘若有朝一日你真能有幸为我之患,我开心还来不及。” “说得好,说得妙,说得余烬呱呱叫!” 季觉鼓掌赞叹,发自内心的钦佩:“只不过,此世祸患如此众多,不如您趁早统御幽邃,杀上协会,什么狗屁三大宗师,先杀食腐者、再灭铸犁匠,最后扬了天炉的骨灰,证就余烬绝巅,岂不美哉! 何必和化邪教团这种虫豸混在一起,又何必在这里白费功夫呢? 嗯?” 季觉撑着轮椅扶手,好奇探问:“难道是您不喜欢么?” 恐怕已经不知道多少年,没人有胆子在兼元跟前说这种鬼话了。 就算是兼元下一秒钟勃然大怒,抽出铜头皮带来把自己抽成小陀螺都不奇怪。 可出乎季觉预料的是,兼元依旧淡定,毫不在意,只是反问: “你安知我没有过?” 一瞬间,季觉呆滞。 僵硬在原地。 因为就在他的面前,兼元咧嘴,抬起了手,就这样娴熟无比的在季觉的面前,摘下了自己的面孔来。 那一张宛如面具一般的面孔之上,戏谑的神情依旧。 可面具之下的头颅,却浮现出一道道惨烈的缺口,深邃的裂隙,乃至缠绕其上盘踞着的诅咒流光。 在人的外壳之下,仿佛一切都被掏空了,其中所暂存寄居的灵魂饱受创伤和折磨,不断变化着,展露出真正的面容。 “生命学博大精深,小子,你还差得远呢。” 那一张合拢的面容之上,浮现出意味深长的嘲弄笑容,最后提醒,“你还剩下二十五分钟。” 残影从兼元身后浮现。 手捧着雪茄剪,展示。 卡擦卡擦。 倒计时开始…… 第235章 倒计时 第5章 倒计时 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更何况,还有童植物这样的人深入敌后,时刻传递第一手消息。 季觉头天晚上被兼元活捉,天还没亮,加密的消息就送到了前哨站,由吕盈月亲自交给了叶限。 并准备了一肚子安慰的话。 遗憾的是,根本没派上用场。 “哦,我知道了。” 叶限低头凝视着熔炉,头也不抬的挥了挥手:“放那儿吧。” 无动于衷,毫无反应。 漠然之色根本无从作伪,倒不如说,好像是难得的真情流露……一时间令吕盈月都微微愕然,怀疑余含光那顿打是不是挨得有点冤枉。 “你就一点也不担心?”她不解发问。 “就算是担心难过,也只会被你看热闹吧?”叶限不耐烦的回头一瞥,令吕盈月嘴角的笑意越发无奈:“我可不是那种人。” “自己作的死,自己承担后果,我是当老师的,又不是做保姆。” 叶限冷淡:“况且,换成其他人我可能还会注意一下,兼元的话,就算了吧。救援什么的,也不必了。” “你确定?” 吕盈月追问,“孤身潜入兼元的工坊,救出了偃月那孩子,不止是潮城和楼家,这份人情,安全局也要认,如今失手而陷,指不定要被怎么折磨呢。” “折磨?” 叶限冷笑:“我看怕是乐不思蜀吧?你又不是没打听过我的底细,难道就不清楚?” 吕盈月微微耸肩,一副我怎么会那么做的神情,可看起来又好像‘这你也猜到了,好了解我’。 “你就是来看这个笑话的,是吧?” 叶限揉了揉眉心,疲惫轻叹:“得亏破门破的早,不然见了兼元那个老东西,说不定还要叫声师叔呢。” 协会之内,叶限的名头可以说在高层之间凶名赫赫,能够让诸多遭了老罪的工匠闻名止啼。 可以说,她的崛起之迅速、之残酷、之强硬,往上追溯七十年,没有一个像她这样的。 遗憾的是,七十年前……有个兼元。 二十四岁出师,三十一岁成就大师,四十五岁的时候自成一派,在帝国和联邦之间的千岛一路杀出了赫赫声名,手下所锻刀剑无人能及,甚至诸多,位列天工。譬如那一把被闻雯撅成了两截的宵暗,就是他早年之作。 而在五十六岁的时候,一夜之间,投向滞腐,事到如今,统御幽邃,已经从协会的心腹变成了不折不扣的大患。 按道理来说,就算余烬幽邃水火不容,可看在同出一门的情分上,总会手下留情,不至于这么残忍。 很遗憾,就算同属一脉,也毫无情分。 就算叶限破门而出,也抹不掉那一层血仇。 兄弟阋墙、同室操戈的事情从不少见,更何况,和睦友爱这四个字儿说起来简单,可真上头了,别说师兄师弟,就算亲生父子可能也要把狗脑子都打出来。 意气之争、理念之别、高下之分。 当年兼元因此和叶限的老师三次交手,三度败北,却偏偏三度都没占到半点便宜,甚至最后一次还被高抬贵手饶了一命…… 倘若雅量宽宏之辈,说不定会迷途知返,可都特么做工匠了,哪里可能会有那种度量?就算是有,又怎么可能因为区区一败一死而动摇自身之执? 但凡会因为外物而犹豫自身,都不可能走到如今这一步。 “别人倒也罢了,他要是知道季觉是我的学生,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叶限摇头:“他巴不得靠着这个机会给我那位老师几个耳光,来证明自己才是正路呢。” 当年你说我取奇弄巧、滞与陈腐,可如今老子桃李满天下,你最得意的学生却叛门而出,就连她的学生都转投在我的门下,谁又才是正路? 况且,其他不论,单纯以季觉的才能,兼元就绝对不可能放过如此送到面前的良材美玉。 至于季觉能不能遭得住滞腐的侵蚀和兼元的引诱…… 那关自己什么事儿?! 被各种幺蛾子折腾了这么久,做季觉老师这么好的事情,也该让别人享受享受了! 况且,自己的学生究竟有多麻烦,难道她自己不知道么? 有些事情上面,杀他简单,可真想要让他心甘情愿的低头,叶限这个正牌老师都没这个能力,你兼元觉得日子过得太好了,想要给自己添点堵,那我只能祝福并理解。 也正好让季觉那狗东西多吃点苦头。 不然这次就算不死,也早晚浪死在别人手里。 “那你就这么放着不管?”吕盈月疑惑发问。 “这不是还抽不出空么?” 叶限面无表情的抬起头,看向了熔炉之上,那无数宛如星辰一般明灭的灵质回路和一重重赐福。自璀璨的辉光映照中,那一张肃然的面孔也浮现出了某种凌厉的辉光:“我的事情,我自己解决。 我的学生,等我和我那位师叔过完了手之后,自然会顺手带回来的。” 吕盈月沉默。 如此认真的模样……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在自己这位老朋友身上见到过了。 “到底是余烬啊。”她轻声呢喃。 此刻陡然明白的是,或许心里憋着火的不止是兼元一个。搞不好,叶限也想趁着这个机会,给自己那位老师一个好看。 只是可怜季觉,怕不是就要成为这两位余烬之间斗法的工具。 自从入门以来,全部都是野生放养,半点师门福利没享受过,结果师门留下的债和锅全都堆在头上了。 到底是由衷一叹:“做你的学生,真是倒霉到家了。” 对此,叶限只是淡然的收回视线。 “彼此彼此。” 此刻,前哨站会议室的争论也告一段落。 会议结束,参会者四散而去。 “嗯?盈月呢?” 白发的妇人看向空空荡荡的位置:“今日没来么?” “恐怕是吵烦了吧。” 旁边的童听微微一笑:“无非是翻来覆去那点事情而已,吕局长胸怀大略,自然不愿意同其他人计较,让我代劳了。 倒是阿山那小子,倒是实打实的让我这个做叔叔的露了回脸。船城那边平日说话眼高于顶的样子,今天倒是没话可说。连楼夫人对我说话时也少见这么平和啊。” 楼夫人瞥了他一眼,“人情固然有阿山一份,更多的不是叶大师那位高徒么?况且,你这懒鬼,平日里不到火烧眉毛的时候从不露头,还在乎我这个老东西说话好不好听?” “老爷子从小耳提面命的教我,遇事退一步海阔天空,事事争先,反而不美。真不到火烧眉毛的时候,谁不愿意安安稳稳的蹲在家里过日子呢?” 童听愁苦一叹,“如今状况已经不是一家一地之得失,海州、联邦都被扯进来了,搞不好又是一次善孽之争,我这个抛头露面的代理也是如芒在背,做个应声虫罢了。倒是楼夫人您这样的女中豪杰,时常令我汗颜。” “家里没个掌舵的青壮,让我这个妇道人家出来抛头露面,做事蛮横一些,显得威风八面,和童家一比,反而外强中干。 吹捧的话,就不要再说了。” 楼夫人微微一叹,凝重问道,“我今日才到,状况有所不明,你代表童公来这里,总要给我句准话吧?” “事已至此,没甚么好说。”童听转述着家里老人的话语:“善孽之别,不容混淆,总要打过一场的。 楼家阿公难道不是同一个意思?” 此刻闻言,楼夫人神情依旧平静,毫无动容。 倒不如说,反而松了口气。 只是打一场而已,多大点事儿啊,大不了就是死,充其量家里的人死的多一点。 显得好像谁家没死过人一样。 天选者之间的斗争如此残酷,家大业大,自然不免死伤。 只是如今事涉海州,各家也退无可退,如今菁英尽出,怕的不是打,反而是不打。真要这么旷日持久的对峙下去,日子还过不过了? 况且,谁家闲着没事儿在门口放个炸弹玩啊?鬼知道卢长生什么时候脑子毛病了,掏出遥控器来按着玩? 倘若在之前,对于泉城,各方还有所动摇的话,卢长生的一举,已经彻底让所有人统一了共识。 打,必须打! 而且要按着化邪教团,往死里打! 就算是联邦再怎么无能,也不能让卢长生把基地拍脸上。 可关键在于…… “陶公的状况如何?” 童听沉默片刻,一声轻叹:“精力充沛,神智明晰,昨日一见,倒是愈发的健谈了。” 楼夫人没说话。 两人对视,不由得齐齐一叹。 陶公能就任海州镇守,各家也是出了力的,难得能来一任不刮地三尺反而想着给海州解决麻烦的镇守,简直就像是过年一样。 大家巴不得陶公长长久久,最好长命百岁千岁。 可遗憾的是,如今看来,已经是时日无多。 昔日遭受了重创和整个泉城的侵蚀之后,陶公就已经晕厥多年,醒来之后如非必要,其他时候也是昏聩老钝的模样。 神智似灯,人性如油,陶公早已经是无源之火。 一缕残光尚可长久延续,可如今灯火燃烧的越是旺盛,越是光明,时日就越是短浅。 同时,也就越发的贴近天元…… ——愈衰愈强! “做好准备吧,楼夫人,陶公不是甘于屈居邪魔钳制的人。”童听缓缓起身,最后说道:“互相试探了这么久,应该就是这两日了。” 脚步声渐渐远去。 楼夫人无声的轻叹着,许久,眼眸垂落。 不知为何,忽然想起几年之前,和陶公的那一次会面。 老人最后对自己所说的话语…… ——为天下故,何惜此身?! 好不容易出次门,早上出门赶上早高峰,晚上回家赶上晚高峰,来去五十多公里,我居然被成都堵在路上一整天…… 第236章 老登的恩情还不完 第6章 老登的恩情还不完 “这都多少天了啊……” 季觉瘫在轮椅上,长吁短叹:“安全局怎么还没动静呢?好歹来点大新闻啊……” 总不至于真让自己去投孽了吧? 在抛光完毕的镜面之上,浮现出一张枯瘦憔悴的面孔。 皮肤苍白,仿佛已经多年不见阳光,瘦到皮包骨头,呼吸迟缓,躺进iu里都不会让人觉得离奇。 可偏偏,一根根浮现苍白的头发之间,愈发漆黑的眼瞳里,却隐隐有诡异的光芒浮现。自不经意的扫视和垂眸之中,无声的阴燃。 就像是寄宿在尸骸之中的鬼类妖魔,阴气逼人。 现在就算童植物在跟前,他恐怕都已经认不出季觉了。 过了多久了? 完全搞不清楚…… 好像仅仅只是过了短短几天,可在体感之中,却漫长的好像有一两个月。 每日重复着填鸭和制作的循环,不得喘息。 就连梦里都难以解脱,自无数杂乱的理论和萃变公式之间,这辈子的无数噩梦和往事轮番浮现。 那些断断续续、支离破碎的梦和繁忙到就呕血的现实交替循环,以至于季觉已经彻底丧失了对时间的实感。 或许,这就是兼元的目的之一。 更或许,工坊里的时间……原本就和外面的不同…… 幽邃的理论和技艺可不是高数那样纯粹枯燥的美好课程,恰恰相反,其中不乏灭绝人性但却廉价可行的方便法门、包含血祭、牺牲和折磨在内的诸多素材处理和获取方式,乃至更多潜移默化的污染…… 即使是卷狗如季觉,如今也被这粗暴的填鸭式教导给搞的身心俱疲,满脑子都是放假。不能放假没关系,死了也行。 一刀杀了我,痛快点! 要说这狗屎的生活里唯一一点好的就是,素材管够,而且不在乎损耗,即便是季觉假公济私拿兼元的东西练自己的手,老登似乎也毫不在意。 原本缺乏氪金导致拖后腿的萃变一项,进步神速。 至于诸多滞腐技艺和孽化炼成的操作,虽然说起来很不好意思,但季觉已经完全上手了! 不止是上手,简直是突飞猛进! 前有杜登和连云的矩阵碎片和诸多零星技艺垫底,后有兼元老登倾囊相授与整合,季觉的进度一路狂飙猛进,短短几次练习的功夫,就已经学完了入门的基础和后续的延展。 甚至,已经足以开始赐福造物的制作。 余烬哥别难过,都是老登逼我的,我也不想的,我的心里其实只有你一个,你一定要相信我啊…… 我只是犯了任何一个工匠都会犯的错误而已! 反正余烬没说不让,季觉就当祂已经默许了吧。 只是你说,自己好好的余烬英才,怎么就忽然变成了幽邃栋梁了呢? 万一传出去,老师应该不会亲自提着刀来清理门户吧? 等等,这难道也是兼元的计划么! 说不定自己日后成了工匠、大师,甚至宗师的时候,再遇到兼元,老鬼嘿嘿一笑,从口袋里掏出一迭照片来:季觉君,你也不想让别人知道…… 季觉倒吸了一口冷气。 忍不住想要跺个脚骂两句脏话,只可惜,现在跺跺脚的自由都快没了。 左臂、右肩、心脏、右腿…… 都浮现出一条条锁链一般的漆黑痕迹。 只是稍微动一动,就感觉到钻心的痛苦和折磨。 这都是季觉这段时间以来不自量力的反抗亦或者试探的结果。 轰!!! 自熔炉之中,巨响骤然迸发,猩红的血色漫卷,粘稠的色彩喷薄而出,化为狂潮,几乎吞没了炉前那个枯瘦的身影。 季觉面无表情。 自走神的恍惚之中,随意的向着那一片舞动的猩红抬起了手,捞出。 五指收紧。 “差不多得了。”他说。 转瞬间,爆发的血色消散无踪,蠕动的猩红迅速收缩,而充斥熔炉的惨叫声戛然而止。 仿佛怪物被捏住了七寸一样。 而就在季觉的手中,五指之间,熔炉之中破封而出的造物还在剧烈的震荡着,迅速的褪去高热,显现出钢铁的质感。 只是在铁色的寒光之中,却有丝丝缕缕的猩红流转,时而显现出血肉一般的质感。 落入手中的瞬间,便饥渴的想要吞食季觉的血液和灵质。 可惜,在非攻的压制之下,宛如不自量力的小卡拉米一样,迅速的,偃旗息鼓。 最终,乖巧如鸡。 “孽化炼成?就这?就这?就这?” 季觉嗤笑,随意的将造物丢进了轮椅旁边焊着的盒子里,毫不在乎:“一般货色。” 短短几天的尝试和练习,他已经发现了现代炼金术相比,兼元所改造的孽化炼金术最大的不同。 ——倘若现代炼金术是以扬升、萃变、纯化和统和四部,赋予死物以魂灵的话,那么兼元博采众长而自成一派的孽化炼成,就是直接制造凶灵! 和刚刚出生的小白兔相比,肯定饥渴的狮子老虎更凶残威风,用起来肯定也更加的顺手和酣畅淋漓,即便是代价惨重…… 其本质在于,如何人为的引发孽化、催生畸变! 在季觉看来,这跟窨井盖子上面玩炮仗没什么区别,响动是肯定比一般的时候要大,走的时候,也肯定比平常更加迅捷和安详。 稍微一不注意,就容易失控崩盘,再一不留神,从炉子里蹦出个什么鬼玩意儿来,可就不是工匠说了算了。 掌握了相关的技法和理论之后,确实能够跨越自身的位阶和极限,创造出超出自身极限的造物。 可问题在于,可控性近乎于无。 活儿是好活儿,就是有点废工匠。 倘若毫无准备的去进行的话,简直就好像暴风雨之夜在高架上飙车油门踩到死,别问爸爸去哪儿,走就完事儿了,哭也没用,大不了带你一起走! 因此,在更要求工匠的控制、应变和才能。 无能者和废物,在入门这一关就死绝了,而倘若能够登堂入室的话,那么自身成长的速度就会如同坐火箭一样的狂暴蹿升…… 正因为这样,季觉越是学,越是特么的不对劲。 因为这些理论和技艺,他压根就没在别人身上见过! 杜登这种朽木不可雕的废物也就算了,连云好歹也算是你的亲传弟子呢,怎么一星半点的都不会? 自己学的这套教材,该不会是你个老东西一拍脑袋现编的吧! 不对劲,十万分的不对劲! 季觉沉思着,很快,抬起眼睛看向了身旁的残影:“老登呢?我要见老登!” 残影沉默了片刻,很快,抬起手指向了他背后的一扇门。 门扉开启,走廊显现。 “谢了。” 季觉调转轮椅,慢悠悠的向着走廊而去,没管身后的一片狼藉。 整个工坊好像都是不断变化的,即便是同一扇门之后的空间每次看的时候都有所不同。这一条走廊有时候通向的素材库,有时候是季觉的地铺,有时候是厕所,而现在又变成了兼元的工作室。 哪怕走了不知道多少次,依旧能够感受到,阴暗之中所投来的目光和窥伺。 仿佛一举一动都在无数人的眼中。 卡擦。 不远处,一扇门缓缓关闭。 一个佝偻的身影点头哈腰的后退而出,恭敬的为自己的老师关上了门,笑容谄媚。 只是回过头,看到不远处的季觉时,笑容便僵硬在脸上。 渐渐铁青,渐渐狰狞。 双眸之中,一根根猩红的血丝缓缓浮现。 咬牙切齿。 “是你……” “哎呀,人生何处不相逢,这不存灵老兄么?” 季觉瞥着那佝偻狼狈的模样,还有肩头那和血肉生长在一处的傀儡,啧啧感叹:“几日不见,怎么这么拉了?” 嘭! 孽化的工匠面色铁青,一脚掀翻了季觉的轮椅,然后,扯着他的脖子,将他从地上提起来,砸在墙上。 手指如铁钳,寸寸收紧。 “听着,狗东西,不管你用什么方法迷惑了老师,你的好日子不会太久!” 存灵逼近,死死的盯着季觉的面孔,一字一顿的警告:“总有一天,你会落进老子的手里,到时候,就是咱们算账的时候了! 自窒息中,季觉张口,却无法呼吸,眼前迅速昏黑。 直到他看够了季觉狼狈的样子,手指缓缓松开了一隙。 听见了沙哑的呛咳和喘息,乃至,戏谑嘲弄。 “老兄,冤有头,债有主,你沦落到这副样子,可不是我害得啊,你得想想动手的是谁,对不对?” 季觉喘息着,咧嘴:“真要这么有骨气的话,不妨回头,一脚踹开那扇门,然后把那老登乱刀捅死,也算酬谢师恩、报仇雪恨?” 存灵的表情抽搐起来,克制着下意识的颤栗,勃然大怒:“你再敢多说一个字,我就让你碎尸万段!” “是吗?” 季觉好奇:“我感觉自己可以多说好几个字,但你或许不行……嗯,或许就快不行了。” 自怜悯同情的话语中,那一只掐着他脖子的手掌却渐渐的,失去了力气。 不可抑制的颤抖着,松开了手。 季觉掉在了地上。 他扶着墙和地板,撑起自己的身体,将轮椅重新扶好,最后,废了好大一番功夫,才终于爬了上去。 出了一身汗,气喘吁吁。 而此刻,在地上不断翻滚挣扎的存灵,已经有进气没出气了,口吐白沫,奄奄一息,本能的痉挛抽搐着,徒劳挣扎。 却挣脱不开…… 那两只扼在自己脖子上的手掌! 来自他自己的背后,那一具从血肉中生长出的傀儡,此刻毫无征兆的掐住他的脖子,迅速的合拢。 在被撕裂的皮肤裂隙之后,渗出粘稠的血水,可还没有流出,便被傀儡的双手饥渴吸食。 不止是肉体,此刻体内的一半血肉、一半矩阵、一半赐福和一半灵魂,瞬间狰狞,狂暴的发起进攻,饥渴的想要将他彻底吞吃。 不论他如何的安抚,都毫无反应。 窒息、冰冷,还有徒劳挣扎。 只有幻觉一般的狂笑声响起,愈发清晰。 直到在翻滚和挣扎里,他终于看到了轮椅之上那一张笑脸,还有冷漠俯瞰的漆黑眼瞳,好像瞬间便明白了什么。 存灵惊恐的瞪眼,手足并用的匍匐上前,拽住了季觉的裤腿,张口想要哀求,却发不出声音来。 只能祈祷一般的叩首,额头一次次的敲在了地板,鲜血淋漓。 含糊哀嚎。 自始至终,季觉面无表情。 无动于衷。 直到他彻底绝望,再没有力气挣扎,才听见了,清脆的声音。 季觉的手指敲在了轮椅的扶手上。 瞬间,傀儡掐在他脖子上的双手,终于松开了一隙,冰冷的空气涌入肺腑,带来了生命和世间一切美好。 存灵剧烈呛咳,吐出粘稠的血沫,涕泪横流。 已经动弹不得。 “你看,有了相同的境遇之后,就会体会到彼此的难处。” 在昏沉之中,他只看到轮椅从眼前经过,耳边传来了更高处的声音:“咱们可一定要好好相处啊,存灵老兄。” 就这样,毫不停留的,从他身上缓缓的碾过。 最后和他背后的傀儡击掌道别: “bye,br~” 傀儡狞笑,热情的挥着手,目送他远去。 一直看着他消失在走廊的尽头,才回过头来,看向了奄奄一息的宿主,宛如宝石雕刻而成一般的眼眸中,流露恶毒。 游戏继续! . 门在季觉的面前被打开了。 门后,工作室里,无以计数的零件悬浮在空中,起落如飞鸟,成千上万,不断的汇聚又分离,环绕的那个苍老的身影。 “何故喧嚣?”兼元头也不回的发问。 “大概是发挥老带新的传统吧?” 季觉微笑,就好像真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一样,衷心赞扬:“咱们幽邃工匠的职场文化真是太棒了。 和睦友爱,携手共进……你不觉得哪里有点问题么?” “余烬残虐,不恤凡庸。滞腐之暴虐,更甚于此。你们本来就是竞争者,何必浪费时间在毫无意义的伪装之上? 令事物的本质以最明晰的方式显现,才是工匠之道的真髓。倘若你喜欢做梦的话,应该去寻求镜与心枢。” 兼元弹了弹手指,令眼前无数零件聚合成的庞然大物再度分散解离,许久,才漠然的回头发问: “何事?” “喏,大功告成。” 季觉打开扶手上的工具箱,将刚出炉才没多久的孽化作品拎起来,直接向兼元投出。 破空之声炸响。 旋即,一线银光就停在了兼元的面前,展露出自身的轮廓和模样。 细长的握柄,略宽却短小的前端,大约有寻常的单手剑的长度。 握柄笔直,可前端却微微弯曲,分裂如爪。 表面血色流转不休,只是看着,就感觉到戾气铺面,心头恶寒! 可兼元,越是看,眉头就皱的越紧。 “这是个什么东西?” “一件礼物。” 季觉体贴的说道:“我看你最近老是龇牙咧嘴的样子,怕是脚痒了当着别人的面不太好抠,所以专门给你做了个痒痒挠!” 兼元的神情越发阴沉。 “作用何在?” “痒痒挠还能用来干什么?当然是挠痒啊。” 季觉兴致勃勃的解释道:“不过,宗匠你别看它样子平平无奇,有一点,它特别厉害——” 他停顿了一下,卖足了关子,钓足了胃口: “——它越挠越痒!” 第237章 灰烬之梦 第7章 灰烬之梦 想象一下,当你后背痒得不行的时候却发现挠不到,翻箱倒柜终于找到一根痒痒挠的时候,发现怎么挠都不对劲儿,越挠越难受,越难受越挠。 小痒变大痒,痒到最后,七年之痒。 联想到惨烈的现实,死去活来,不得解脱。 最后,倒在地上,抱着痒痒挠涕泪横流,悔不当初。 杀伤力不可谓不大,用心不可谓不恶毒。 而效果也不可谓不废物…… 以至于,兼元此时此刻,只想问一句: 你是怎么做到的? 程序全对,步骤全对,思路全对,答案却全错! 明明用了这么多戾气充沛的素材,采用了那么多激化畸变的技艺……为什么孽化的程度如此浅显粗陋? 本应该是即便只有些许擦伤都会夺人性命的凶戾刀兵,如今却变成了这么个搞笑玩意儿! 就好像心血来潮打算把旧项链融了做个手镯,结果送进炉子去之前还是24k足金足两,出来之后怎么只剩下外面那一层了?! 剩下的呢? 你给我吃了? “孽化何在?” “我不道啊!”季觉瞪眼:“这不就正常做出来的嘛?你教的理论,你给的书,你的材料,最后做出这么个玩意儿来,我还想问你呢!” “遇事不要怪别人,你是不是应该检讨一下自己的问题?” 季觉的笑容渐渐消散,到最后,再不掩饰冷漠:“或者,你能不能大发慈悲告诉我……你教我的究竟是什么?!” 兼元没有回答,只是掂量着手中的痒痒挠,感慨一叹。 ——工于心计的掌控孽变方向,执着认真的调整效果和强度,最后,终于恰到好处的将作品变成了一件废物。 实在是让人,叹为观止。 对此他早已经有所领会。 毕竟,这已经不是第一件了…… 在这之前,还有威武狰狞但毫无防御力,而且穿上之后会浑身出湿疹的护甲、给鼻子戴上之后会狂笑不止的红色小球、拿在手里就会异常容易戳中自己而且百分之百破伤风的拆信刀。 还有这根越挠越痒的痒痒挠…… 全是搞笑。 正所谓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遇到这种良材美玉,当老师本应该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情。 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授课啊——本来他还怀揣着如此天真的想法:第一次收到资质这么好的学生,第一次看到有人在孽化炼成的道路上进步这么神速,两分快乐迭加在一起……下略。 以至于,兼元忽然很想打开他的头盖骨,仔细往里面看看到底是不是反骨倒着插进脑仁儿里了——你他妈的怎么就不学好呢! 有句话说,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真传多么可贵,自不必说。 兼元作为宗匠,含金量自然经过了协会和幽邃双重验证。可如今,偏偏眼看着已经到门口了,季觉却开始在门口左右横跳,然后给你鼓捣出点小动静出来。 哎,我进来啦~哎,我出来啦~哎,我又进来啦~看不惯的话打我呀~ 如此肆意的挥霍天赋。 实在遗憾。 但没关系…… 总有办法。 “很好,完成的不错。” 他随意的甩手,将季觉的作品抛进了湮灭炉中去,懒得再看一眼。 倘若一场考试里,学生如果能得一百分的话,说不定只有一百分的水平。 但当他每次都能精准卡在六十分的时候,就说明如今的考卷对他已经没有任何难度可言了,纯属玩具。 理论、实操、构想、创意、理念……无一短板! 如此良材,如何能荒废闲置? “基础学到这里就可以了。”他说,“也该进行下一课了。” “行了行了,知道了。” 季觉无所谓的伸出手来,“书呢?” “真遗憾,这节课,没有书里教过。” 兼元笑起来了,满怀着期待:“你需要去,身体力行。” 只是挥手,就好像有无形的力量把持一切,再然后,将触目所及的一切全都扯到了一边。 季觉眼前一花,便仿佛在瞬间穿越了重重门扉和走廊之后,抵达了阴暗颓败的空间。 广大而荒芜,黑暗悠远。 大地崩裂,青砖之上满是裂隙。 昔日的殿堂破碎,残垣断壁倾颓,就连正中央那一座庞大的熔炉也残缺不全,熄灭经年,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而在天穹之上,纷纷扬扬的灰烬如灰白的雪一样,间歇的洒下来,夹杂着些许的火星,闪耀熄灭,最终,堆积在地面上。 轮椅碾过地面,跟在兼元身后,便划出了两条细长的印辙。 向前。 停在了熔炉的废墟前面。 这一切,看起来就像是个破败的……工坊? “这是我叛离协会之前的居所,当时和那个家伙打了一架,彻底弄乱了,索性废弃……虽然熔炉之火已经熄灭,不过,这么多年的薪烬汇聚之下,勉强还算可以废物利用一下吧。” 兼元漫步其中,黑色的长袍拖地,却一片灰烬都不曾沾染。 反观季觉已经渐渐的变得灰头土脸。 抹了把脸,闻了闻,熟悉的味道。 灰烬…… 这是熔炉之灰! 他抬起头,看向漆黑的顶穹。 兼元的工坊内,所有工匠熔炉的焚尽之灰,都被送进了这里。 一丝一缕尚属寻常,可这么多年如此规模的灰烬堆积在一起之后,自无以计数的冶炼和创作之中,其中所蕴藏的气息也变得浩荡恢弘。 令人窒息。 “季觉,你知道工匠为何执迷于火焰么?” 兼元站在破碎的熔炉前面,挥手,无形的力量清理着周围杂乱的废墟。 不等季觉回答,自顾自的说道:“发展至如今,工匠已经不必仰赖火焰来进行制作,恰恰相反,越来越多的工具被引入了炼金术——水、气、尘、光,乃至人身和双手……可熔炉,依旧是主流中的主流,甚至一个工坊倘若没有熔炉的话,就称不上工坊,其意义何在?” “合适?方便?” 季觉随意的答道:“前人用习惯了,诸多规格因此而生,后人继续延续也没什么意外的吧?” “除此之外呢?难道你不能目睹余烬之炉的宏伟?” 兼元似笑非笑:“难道你不曾亲眼见过余烬君临时,那以群星为炉的辉煌焰光?” 季觉一时沉默。 “这就是火啊。” 兼元抬起手指,轻轻的吹了口气,些许的尘埃扰动着,扩散,可那轻柔的吹息却回荡在地下的空间里,不断的扩张,化为肆虐的飓风。 到最后,将无以计数的灰烬尽数掀起,狂舞,震颤,而那其中,不知熄灭了多久的火星,居然再次燃烧! 千丝万缕的火光汇聚,在他的指尖。 浩瀚的薪烬,再度整合为一缕纯粹的焰光,舞动,跳跃,照亮一切黑暗。 “看到了吗,季觉。” 火光映照之中,兼元的神情仿佛也尽数褪尽,无悲无喜,庄严如神佛:“最初的炼金术,就诞生自其中。 当人世最早的火焰被诸王之中的窃火者所点燃的那一瞬间开始,一切皆已注定。引火者自焚,追随者们薪火相传,以火焰为标记,创造所有,同样,又以火焰焚尽一切。 余烬之道,自此而生。 滞腐之孽,因此而成。” 他说:“你所要学的,就在其中——” 那一瞬间,前所未有的高亢巨响,骤然从黑暗的最深处向前,仿佛源自四面八方,可当他们彼此汇聚时,就仿佛充斥了魂灵,压服了意志和魂魄。 驱散了一切杂念余响。 当兼元的指尖的火光无声消散的瞬间,熔炉之内的,烈光万丈,奔流而出,喷薄,扩散,笼罩所有。 薪光烬火,于此显现。 譬如风暴。 季觉甚至来不及反应和躲闪。 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的形骸和魂灵都在那狂潮之中淹没,崩溃,剥落,一片片的飞往了不知名的所在。 支离破碎。 血肉、生命、自我、灵魂,一切都在光的潮水之中褪尽。 可存留在这里的,又是何物呢? 无以计数的幻影和显像从火光之中浮现,充斥了季觉的视界,强硬的灌入了他的灵魂里——崩裂的天穹、破碎的大地、流转的星辰,乃至造化无穷。 世界于此运转。 展露真容。 那一瞬间,季觉终于看到了,焰光尽头,一切的来处。 仿佛有一只碧绿的眼眸缓缓睁开。 向着此处,向着季觉。 无悲无喜、无惊无忧,如此高远,又如此漠然,俯瞰着尘世一切乱象,战争与和平的轮转,斗争与携手的交错,见证着一度度徒劳循环的重演。 已有之事,势必再有。已行之事,势必再行。 日光之下无新事,所谓万象更替,又不过是一轮纷争和杀戮的循环。 ——自那秘仪的感召之下,尘世大孽·滞腐炉心,俯瞰而来! 在那一瞬间,再无法控制的痛苦呐喊,自火焰之中,迸发! 季觉已经被火焰所点燃。 尘埃升起,落下。 飘入了兼元的掌中,如此脆弱。 又被面无表情的,碾为虚无。 “凡物有穷,难承天命。”兼元冷漠的望向炉中,“让我看看,你这块料……究竟是否又足以领受天命之工?” 崩! 仿佛有崩裂一般的幻听响起,充斥耳边。 或许,那便是灵魂破裂的声音,亦或者是世界在分崩离析…… 季觉好像坠入了看不见底的深渊。 只听见耳边风声呼啸…… 他的理智告诉他,他还在原地,沐浴光明,可却感受不到丝毫的温暖。 他的灵魂告诉他,他正在坠落,向着看不见尽头的深渊,可是他却无从挣扎。 甚至,难以思想。 意识已经被更加浩荡而狂暴的力量所充斥,掌控。 仿佛暴雨逆着大地,升上天空。 在他的记忆之中,无以计数的理论如活物一般的浮现,脱离他的掌控,自行变化、重迭、耦合、蜕变。 这些日子以来,兼元强行印刻在他的记忆之中的所有孽化炼成的理论,倾囊相授的一切技艺和操作,此刻居然都仿佛活物一般,自行延展,彼此衔接,联通……就好像真正的被赋予了生命! ——扬升! 莫名的,这样的想法,出现在了季觉的意识里。 点石成金,予死物以灵质,予凡物以奇迹,令平庸之物褪去旧形,这是炼金术的第一步。 再然后,是萃变,于是,所有技艺和理论交织,重迭,彼此碰撞,激化,浮现出一个又一个天才一般的灵光,闪现,自行发展,蔓延…… 紧接着,纯化—— 无数散乱扩张的理论和遐想,此刻骤然震荡,彼此交错,剪去芜杂、修去谬论、抹除弊病。 最终,是统和! 当那一个个自行显现的闪光、灵感和诸多理论串联在一处时,一条浩荡的前路就自季觉意识之中浮现。 十二个大孽徽记、三类十六种染化技艺、三十一种灵质构造、七十七种杀生之物的变化与真谛…… 高屋建瓴的阐述精妙深危,平铺直叙的指引方向,又巨细无遗的列出了所有阻碍和疑难,他只需按部就班的向前……孽变之妙,唾手可得,畸变之深,俯身可探! 通天之路,就在眼前! “向前。” 有一个声音在耳边说:“你只需向前。” 可季觉伫立不动。 甚至,不愿意抬头去看。 他挣扎着,想要回头。 却动弹不得。 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已经被血水所吞没了,哀嚎如潮水,覆盖了一切。 畸形的世界在他的面前运转,歪曲的星辰运行在天穹之上,照亮夜幕的裂痕和破碎的大地。 他仿佛化为了神明,自天穹之上俯瞰,一切都在以千万亿倍极速变化、流转,可最终,却归于绝望的循环。 一度兴盛,一度灭绝,一度复苏,一度衰退。 辉煌逝去,满目疮痍;鼎革之变,迎来废墟;宏伟大愿,荼毒世间;美梦破灭,只余空虚。 尘世万象如潮水一样,涌入了他的意识里,他却无暇铭记和思考,只能呆滞的见证这一切,到最后,迟滞的,迎来领悟。 苦恨从血中扬升,仇怨自泪中纯化,所谓的热爱和美梦自火中焚尽之后,便只剩下绝望和虚无彼此萃变,世间芜杂和破败统和在一处,化为混沌的大海。 一次次的毁灭,一次次的重来。 变革之道行至尽头,所剩下的,便只有这徒劳又丑陋的循环。 到最后,一切的一切,都汇聚在了一起。 当季觉低下头的时候,便看到了,那一双自绝望和诅咒之中化为漆黑的双手。 粘稠的血腥从指尖落下。 源源不断,流之不竭! 万般恶孽,皆为此心所成,一切苦痛,皆为双手所造,尘世之恶,皆为十指所行……这便是非攻之罪! 在恍悟的那一瞬间,季觉再一次听见了,自四百年轮回之中无数次重演的悲鸣。 非攻暴动,震怒,徒劳的挣扎,可最终,又在泪水的幻光里,归于沉寂。 “世界由人所造,季觉,地狱也一样。” 有漠然的声音自远方传来:“可你的地狱,又在何方?” 于是,一切渐渐明晰。 季觉抬起头,再一次看到了灼红的天穹,脚下是漆黑的大地,尘世之间飞扬着灰烬的雨,远方的风声里传来幻觉一样的悲鸣和哀嚎。 如此熟悉。 自焰与火中,那些逝去的魂灵大笑着,起舞,彼此撕咬、残杀、蹂躏,无止境的彼此折磨,永恒苦痛。 焰光自地狱的尽头燃起,照亮了季觉的眼瞳,充斥意识和灵魂的所有。 “这不正是造就你的一切么,季觉?”嘲弄的声音响起:“可倘若这个世界是地狱,你又是什么?” 地狱在他的耳边大笑着,倾诉鼓舞,告诉他: 自始至终,你都在地狱里! 所以,不应沉默,不应忍受,不应再停在原地…… 去痛恨,去燃烧,去毁灭! 有那么一瞬间,季觉迫不及待想要投入其中,拥抱这理所当然的天命。 可莫名的犹豫中,却又忍不住看向身后。 即便那里空空荡荡,一片虚无…… 只有遥远的地方,传来了歌声。 如此模糊,但却无法被哀嚎和悲鸣所覆盖,执着的延续,仿佛回荡至永远。 就像是黑夜尽头所升起的星辰一样。 闪耀辉光。 是她在看着自己。 于是,季觉恍然一笑。 “别担心。” 他抬起手来,擦掉眼泪,向着她展颜一笑:“我很好。” 就这样,再一次从地上爬起。 背离了所谓的地狱和世界的真理,他向着那一片虚无,大步奔行,再不犹豫。 即便徒劳,即便毫无意义。 不论身后的通天之路如何高远,不论再重复多少次都没有关系。 ——他要去的地方,不在这里! 好像有震怒的咆哮声从天穹之上响起,无穷碧火喷薄,涌现,要阻拦在他的前方。 可紧接着,璀璨的群星再度亮起,运转,汇聚,到最后,天炉倾覆,万般薪火如瀑布一般洒下,洒向世间。 两者碰撞在了一处,又泯灭于无形。 混乱的浪潮之中,有一线银光骤然横过,如利刃,将一切,尽数斩断! 那一瞬间,季觉睁开了眼睛。 炉中残光无声消散。 一切戛然而止。 死寂里,纷纷扬扬的灰烬洒下,像是雪,落满了季觉的肩头。 他的手掌徒劳的悬停在空中。 好像只差一点,他就可以再一次握住那只手……当梦的泡影消散之后,掌心中,就只剩下一片虚无。 “真是一场久违的美梦啊。” 季觉恍然的轻叹,垂眸,凝视着掌心中所剩的那一缕余灰。 “谢谢你,兼元。” 他回过头来,衷心的致以谢意:“请问,我又应该如何回报于你?” 明明在笑着,可却毫无温度。 死寂里,那一双眼瞳里,只有幽暗无穷,宛如深渊。 “恭喜你,季觉!” 兼元微笑,如此欣慰:“你已经学会了掌控孽化、主宰畸变的第一课——憎恨和恶意……不,应该说,你终于不需要再掩饰自己。” 就这样,拍了拍叛逆学徒的肩膀,告诉他: “明日,我们继续。” 第238章 惊喜与惊吓 第八章 惊喜与惊吓 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 依旧是足以令脑浆沸腾的填鸭和一次又一次的铸造,依旧是苛刻的要求和残酷的严惩。 之前季觉曾经忧心于自己熬不到明天,亦或者无法坚持,可如今,他却渐渐的开始习惯,这看不见尽头的煎熬。 不,应该说,如鱼得水。 或许兼元说得对,当季觉再不掩饰自己的憎恨与恶意,甚至主动将它释放而出的时候,便已经登堂入室,将这一门技艺把控在了手中。 他甚至不在意这一份憎恶所对准的,究竟是别人还是自己。倘若要铸造出真正的天工之锋,又如何会怕双刃剑割伤自己?恰恰相反,寒光越是凌厉狰狞,便越应该快慰非常才对! 完全不在意季觉是否会摸鱼和划水,亦或者徒劳反抗。 在经过了那一次熔炉之前的秘仪之后,季觉如今炼金术的进度就开始了再一次的蹿升,简直吃饭睡觉都在涨进度。甚至有时候发个呆都能灵光一现,想通若干关节。 甚至不只是孽化炼成,就连现代炼金术和流体炼金术,乃至刚刚摸索到方向的固体炼金术也一样。 而作为代价就是,这些日子以来所学的技艺也一同顺畅的融入了季觉如今正在渐渐梳理完成的体系和习惯之内,成为了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绕不开,躲不过,也否定不掉。 他教的全部都是真才实学,所传授的也都是诸多幽邃工匠都难以得知的隐秘和神髓。 就像是做木工需要敲钉子的时候一样,顺手摸向工具箱里的时候,便会自然而然的将锤子拿了出来一般。即便是可以摒弃锤子不去用,也只会给季觉自己添麻烦。 数十年以来,兼元麾下所有的工匠所铸造出的作品不知究竟有多少,光是连日以来在泉城的作品恐怕就已经成千上万。 如此众多的余灰汇聚,其中所包藏的神髓在旧炉之火的激发之下显现凝聚,给季觉带来的远远不止这么一丁点变化,更重要的是……赐福的质变! 自秘仪的侵蚀和重压之下,精神第一性的赐福迎来了预料之外的蜕变,全面强化了季觉的精神对孽化侵蚀的抗性之后,如今的他居然能够以自身的灵质,对炉中造物的畸变和孽化进行干涉了。 即便只是如此的些微。 可在关键时刻,毫厘的差距便足以决定作品的成败,堪称为孽化炼金术如虎添翼,更加得心应手…… 本来孽化炼金术一旦入门就进步神速,如今直接给自己按上了飞机发动机,哪怕只是稍微研究一下,进度就突飞猛进,快的吓人。 可代价呢? 当兼元开放自己的图书馆权限给季觉之后,他就开始接触内部收录的其他孽化炼成的理论和著作——然后,便愈发的感觉到自己所学的这一套究竟有多邪门。 这完全就是个实验版的理论! 就连丝毫的成功先例都没有…… 精简了诸多无关的细枝末节之后,提纲挈领,直入本质。 删除了诸多同上位之孽沟通的内容,完全不需要像其他工匠一样供奉上主,祈求恩赐。而是……自己动手去拿。 不止要在孽物嘴里抢肉吃,甚至还要把孽物都要直接塞进嘴里! 代价就是,没有了庇护之后,翻车的概率比别人大了不知道多少倍,自身孽化的可能性也在迅速增加。 包括现在。 季觉垂眸,看向了双手,指甲盖上,隐约灰黑色的痕迹。就好像一张张人面在无声的狂啸,尖叫,狰狞亦或者痛哭。 变换流转,从无定型。 在水银之镜的倒影之中,他模样几乎和以前完全不同,不仅仅是纵横交错的丑陋疤痕,粗暴剥离皮肤所引发的肌肉坏死和皱纹。 原本漆黑的头发,已经隐隐透出苍白,如此斑驳。 而在垂落的短发之间,眼瞳也在秘仪的侵蚀和孽化影响之下浮现出诡异的色彩,不同于兼元的碧绿,而是一片若隐若现的猩红。 就像是未曾熄灭的炭火。 自轻叹里,他挥手,散去了水银之镜,感受到双手之上传来的阵阵刺痛,非攻的矩阵流转游曳,灵动的辉光渐渐暗淡,仿佛蒙尘,如此疲惫。 却依旧执着的为他剔除侵入了双手的诸多侵蚀,一次,又一次,不允许他投向孽化之路。 “放心吧。” 季觉活动着十指,无声呢喃。 非攻之荣,非攻之罪,皆为自己所成。 不论是流体炼金术的传承还是往后的诸多馈赠,圣贤水银在自己身上倾注的期望众多,自己又怎么可能蠢到因为一梦之见而否定自己坚持至今的人生? 轰! 刺耳的哀嚎骤然迸发。 熔炉剧震,就像是有看不见的人在里面疯狂的冲撞,敲打炉门,呐喊,哀嚎,求饶。 “有人吗?有人吗?!救救我,救命……”那个凄厉的声音绝望呐喊:“放我出去,求求你,求求你,有人吗?啊啊啊啊……” 求救和呼喊的声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疯狂的大笑,乃至歇斯底里的诅咒和悲鸣。 粘稠的血液源源不断的从炉门之后溢出,涌动,又消散无踪。 焰光之中,嘶鸣怒吼声渐渐消散。 到最后,伴随着炉门的开启,最后的哽咽声,消散无踪。 伴随着季觉的招手,破空的凄啸声迸发。 一把匕首骤然从炉中飞出,落进了他的手里,嗡嗡作响,凄厉的啸声所过之处,所有的金属居然都震荡起来。 耳膜刺痛。 粘稠的猩红从匕首的锋刃之上,缓缓滴落,永无休止,但又消散无踪。 “出炉了?” 兼元不知何时,出现在他的身后,垂眸俯瞰:“倒是又有了点长进。” “废物而已。” 季觉拿在手里,挥舞了两下之后,回头看了兼元一眼,瞥向手里的匕首,遗憾摇头:“过于追求锋利和毁伤,伤人之前恐怕就会形毁神散,不堪一用。” “那也要分目标吧?” 兼元伸手,握紧了他手中的锋刃,满不在乎的拿起来,在自己手上割开了一条血口,欣赏着自己的血液异变硬化,甚至活化,如怪物一样钻向自己掌心的模样。 只可惜,割开一条血口之后,就在矩阵和气息的反震之下,匕首崩裂。而异化的血液仿佛遇到了更加恐怖的怪物,迅速消散。 到最后,血口弥合,仿佛未曾存在过。 “确实,还差了点。” 兼元将碎片丢到一边去,回眸,看向了空空荡荡的熔炉:“炉子里还有什么?” “唔……” 季觉沉吟片刻,微微耸肩:“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东西,宗匠有兴趣?” “浪费了这么多素材,总要让我看看去哪儿吧?”兼元嘲弄一笑:“当然,如果你打算为我准备点惊喜的话,我也可以装作不知道。” 季觉随意的招了招手,炉中的灰烬和碎屑之中,便有一缕猩红的光芒浮现,升起,落入了兼元的手中。 “这是……赐福造物?” 兼元的眉毛微微挑起,下意识的品评和鉴识,却发现,以季觉如今的水平,完全找不到任何的疏漏。 甚至其中构造之复杂,更在寻常工匠之上,甚至还带有加密。他并不愿意以宗匠的境界压人,因此在刹那之间的分辨中,也只能结合季觉所提取的素材,判明其中的赐福来自心枢。 在他的掌心里,是一颗猩红的颅骨。 只有拳头大小,仿佛血玉雕琢而成,毫无斧凿的痕迹,圆润天成。一切催化的畸变和孽化都被封存在其中,毫无失控的痕迹和征兆。 完美。 “这是又弄了什么把戏?” 和季觉斗智斗法这么久,他早已经习惯了季觉偶尔的反抗和毫无征兆的袭击,完全不以为意,甚至仿佛乐在其中。 居然主动将自己的灵质注入其中,唤醒造物。 “宗匠哪儿的话,这可是我得意的作品。”季觉微微一笑,忽然问:“只是,如果做不好的话,你应该不会生气吧?” “人总要有犯错的机会。” 兼元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正准备说什么,可他话音刚落,手里的骷髅就张嘴,发出了声音来:“哈,那你这小臂崽子可要倒大霉咯!” “……” 短暂的寂静中,兼元的眉头皱起,仿佛明白了什么。 可季觉依旧微笑,忽然问道:“说起来,宗匠怎么看待贵方的泉城同盟?” 兼元挑了挑眉头,直白说道:“合作而已,能有什么看法?” 而话音刚落的瞬间,他手里的骷髅便狂笑出声:“请不要误会,我的意思是,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 于是,兼元的神情越发的意味深长。 “……有意思。” 仅仅是两句话,他就已经完全破解了完成的灵质封锁,读取到内部的状况,心枢一系的赐福·两心知。 而在经历了畸变异化之后,赐福的力量也完全失控,会无时不刻的读取使用者的灵质,一旦脱口而出的话和内心所想有所偏差,就会自行将使用者心中的话语说出。 不,如今看来,似乎还带点添油加醋。 “就为了这个?” 兼元端起骷髅来,好奇发问。 “不敢不敢。” 季觉摆手一笑,可话刚说完,就发现,自己的灵质不知何时,居然也被兼元牵引着,导入骷髅之中。 然后,骷髅咧嘴: “呵呵,你▇死了。” 第239章 图穷 第9章 图穷 零帧起手,毫无前摇。 直抒胸臆,振聋发聩,以至于躲无可躲,防无可防。 于是,在兼元渐渐微妙的眼神里,一片尴尬的寂静突如其来。 “……” 季觉的笑容抽搐了一下,“意外,都是意外啊,宗匠。” 骷髅翻译:“这下好了,满意了,大家都尴尬了?” “呵呵。” 兼元只是微微一笑。 骷髅同样发笑,只可惜,个中意味似乎有所不同。 “某些时候,倒是件好东西。” 他说,“很好,你已经开始学会利用工匠的好奇心了。” “除此之外,我倒是还有一点,颇为好奇。” 季觉轻叹一声,终于图穷匕见,再不掩饰:“宗匠不辞劳苦、兴师动众的跑来泉城,同那帮家伙混在一起,又忙里偷闲把我这种小卒子折腾这么久,究竟又意欲何为?” “只为如此,何必大费周章?” 兼元轻蔑一笑,托起了手中的骷髅,“无非都是穷尽余烬滞腐之道的一步而已,又有什么稀奇可言?” 寂静之中,骷髅沉默。 其中灵质回路毫无触动的痕迹,更无任何的防备和掩饰,更不屑于谎言和伪装。 季觉也沉默着,许久,无声一叹。 “何至于此?” “为何不至于此?” 兼元嘲弄咧嘴:“不论身处协会还是幽邃,更不论余烬和滞腐之别……从远古的窃焰之贼到炼金术师,再到如今的工匠,都只不过是换了个名字罢了,难道会有什么区别么? 不,历数上善亦或者邪愚之辈,但凡有所成就的家伙,无一不是这般将自我之野心、愚念和美梦凌驾于现实之上的疯子、蠢货与祸患。” “世界正是由这样的人所创造,季觉。” 兼元断然的说道:“终有一日,倘若你有幸站到这样的位置上来时,说不定比他们还要更加疯狂。倘若学不会、受不了、忍不下的话,便趁早放弃幻想,回去做个普通人吧。 至少那样对你而言,还称得上‘幸福’。” 季觉没有回答。 兼元也微微回过头,仿佛侧耳聆听着什么,许久,莫名嗤笑一声,对什么人说了一句:“那就后果自负吧。” 通讯断绝。 而兼元则微微昂起头,视线穿透工坊,眺望向远方。 “时间,差不多已经到了。” 他将骷髅丢回季觉的怀里,挥了挥手指,“干脆让你看看吧,所谓的上善和邪愚,又将这个世界,变成了什么模样。” 那一瞬间,无形的屏蔽被抹除了。 再然后,未曾有过的高亢轰鸣自远方迸发,此起彼伏,震荡如潮水那样,浩荡而来,令整个工坊都隐隐震动起来。 尘埃簌簌落下,落在季觉斑驳的头发上。 他抬起眼睛来了,看向缓缓从墙壁上浮升起巨大落地窗,还有窗外,那烈光纵横的天空,苍白之色和幽暗的虹光碰撞,激发无以计数的涟漪和碎光,落向大地。 轻盈如雪的光点落地,无声崩解,可紧接着,便有浩荡的波澜扩散,肆虐,将所过之处的一切尽数‘分解’。 没有声音,没有动荡。 只有悄无声息的坍塌和散逸。 “看到了么?那就是天人的时楔,陶成领受天元同化这么多年,人性散失,时日无多,可彻底归于天元之前,到底是能拖上几个垫背的。 下定决心之后,只一个人,就能把卢长生和无漏寺的那几条老狗压着打。” 浩荡纯白近乎无穷,充斥天穹,是无以计数的幽暗虹光压制在正中,向内寸寸推进。泉城的天穹因此而两分,重重色彩重迭,彼此之间犬牙交错,看着让人头晕目眩,难以理解。 所能感受到的,只有天元之律令和大孽之气息所碰撞时的余波。 仅仅只是余波,便足以令整个泉城,地动山摇。 而就在那开辟的窗前,兼元袖手旁观,不时抬起手,指指点点:“北方,那一片涌动的白雾,应该是楼氏的圈境·五楼十二城。 立足于升变,统御镜和熵的赐福,以构成而论,足以位列历代楼氏天选者的顶层,应该是如今当家的那个女人吧? 嗯,朝着这边过来了,应该是冲着我和你来的。升变一系的死心眼,到底是恩仇必报,可惜,太远。” 兼元轻蔑一叹,并没有放在心上,眼神落在西方那一片诡异云层,“余氏的矩阵·霜降,倒是有点冬气肃杀的感觉,可惜,一代不如一代,徒有其型。 唔,左边那边的倒是更有看点一些,童家的圈境·往世来书,凡物分作黑白两色,任意书写修改引导,倒是个得了真传的。 我记得似乎是叫做,童听?借力打力,自己却不露头,稳坐裁判席,倒是和他老子一个模样。” 季觉顺着他所指看过去,那一片褪去一切色彩只剩下黑白的区域里,根本看不到什么惊天动地的变化,波澜不惊,宛如背景板一般。 可是却在悄无声息的侵蚀和扩展自身的区域,任由闯入的邪物和灾兽肆虐和破坏,可越是深入,破坏的越多,自身的色彩和模样就越是古怪,到最后,再没有力气挣扎,融入墨境之中,化作大写意的一角。 而更醒目的,是一丛丛血火色色彩,宛如陨星一般,长驱直入,纵横来去,肆虐冲撞。 “联邦军部的狗,看起来声威煊赫,都是批量化生产的货色,充充场面倒是可以,真要到了关键时候,不值一哂。” 兼元甚至懒得看一眼,视线反而落在更远处。 泉城的主干道上,那一条蜿蜒向前的血路,还有自诸多孽化者的围攻之下,信步向前的身影。难以分辨男女,仿佛笼罩在无数幻影之中,看不清晰。 所过之处,尸骸狼藉,随意的弯下腰来,从死者的尸体上拿起武器,信手拈来的挥洒,施以破坏,不论刀枪剑戟,生冷不忌,以自身的能力强行压制了一切炼金造物的反抗,粗暴驾驭。 只是在对炼金造物损耗的效率上…… 季觉这个工匠看的眼皮子直跳。 “又一个藏藏掖掖的。”兼元摇头。 “那是谁?”季觉好奇。 “崖城安全局的局长,吕盈月。” 兼元的视线看向街道尽头,几个浑身如金铁铸就宛如巨人一般的僧侣,“那边,是无漏寺的秃驴,怕是坚持不了多久。” 不知究竟是在说哪边。 可季觉总感觉那一拨和尚凶多吉少,满脸写满了死相的样子。 而就在另一边,层层幻光涌动,空气中充斥着无以计数的影像,升腾变化,化为潮水,渗透现实,颠倒虚幻和真实的边缘,一个又一个残缺的身影自那个窈窕少女身后的阴影之中爬出,仿佛无穷无尽。 “天心会的神经病,这次倒是拿出真格的来了。”兼元淡然说道:“圈境·他化自在。” “龙祭会呢?”季觉好奇。 “谁知道?” 兼元满不在意:“那样首鼠两端的家伙,这会儿恐怕正盘算着什么待价而沽的把戏吧,指望不上。” “那你呢?” 季觉问。 友军冲锋在前,我部不动如山? “还不到时候,不过,也快了。” 兼元束手旁观,只是静静的看着,窗外翻天覆地的景象。 在过于漫长的互相试探之后,安全局终于悍然发动攻势,在陶公的压制之下,化邪教团这么多年来暗中的渗透和污染不断的暴动,却难以冲出。 上位之孽的气息如柱,撑起这一座城市,可现在一座座支柱却动荡不安,浮现裂痕。 以一人之身同如此众多的上位之孽角力,甚至还尤有余力对卢长生发起猛攻,甚至,看上去仿佛游刃有余,存有底力。 那恢弘浩荡的气息充斥所有,宛如烈日一般,灼烧着泉城的黑暗,正面承担了所有来自化邪教团的压力。 如今只是天穹之上变幻的烈光和纯白,就让季觉为之神魂摇曳。 “这就是天人么?”他轻声呢喃。 “不止。” 兼元摇头:“被上善同化至此,居然还能保有人性,着实不易。 你看到的,是他在反向利用上善的同化,假借天元之神髓所施行的力量。他位列其中作为支点,翘起己身数倍上的重量,所要做的,反而不多。” “代价呢?”季觉追问。 “代价不就是你眼前的这一切么?” 兼元抬起了手指,隔空伸出,仿佛没入了天穹之中,当再度收回时,手指之上便燃起了不灭的焰光,嗤嗤作响。 按灭,又迅速重生,执着的蔓延。 直到兼元挥手,断去一根手指,未曾落地,就化为尘埃。 “人性如灯,就算是天人之强,又能再释放多久这般的光芒?”兼元垂眸:“他已经踏上了死路,再不顾后果,也不会再停下了。” 他怔怔的看着那漫天的辉光,遗憾摇头: “可惜。” “何故惺惺作态呢,宗匠?”季觉再忍不住冷笑,“这难道不是拜诸位所赐?” “正因如此,不才更显得可敬可叹么?” 兼元面无表情:“对待此等可敬之敌,就应该不择手段、不计代价、不顾后果,全力同他作战才对。” 那一瞬间,天穹之上,原本被炽热白光寸寸绞杀、步步收缩的诡异虹光骤然动荡起来,剧震,再不拖延。 无穷幽暗里,有狂暴气魄冲天而起。 鲸吞着泉城之中的一切孽化气息,壮大自身,悍然和天元之律碰撞在一处。 居然在陶公最为恢弘强大的时候,无限接近于天元的时候……自不量力的,发起了挑战! 过于鲁莽,过于不智。 可世间万物,怎么可能单纯以利害相论? 卢长生大笑。 沙哑尖锐的声音响彻天地,回荡不休。 “等了这么久,今日终于有幸,能同陶公打过一场!” 放着陶成这样的英雄对手在眼前,倘若避而不战,龟缩拖延,又和鼠辈有什么区别? 陶公无言,耀光炽烈。 于是,星辰摇曳,天穹剧震,霓虹崩裂,又不自量力的卷土重来,无数残光碎散,洒向大地,溅射起一片片妖艳的光晕。 而在天穹之上的浩荡斗争里,大地之上的厮杀渐渐白热化。 太快了,也太多了。 甚至,看不过来…… 所能察觉到的,只有身首分离、尸骸破碎的那一瞬间,所迸射而出的猩红,像是擦不去的染料一样,涂抹在残破的道路和废墟之上。 完全无法忽略。 以至于,触目所见,一片猩红。 倘若自己未曾被俘虏的话,此时此刻,是否又在其中? 童植物他们如今又如何? 季觉努力的沉思,却又感觉心乱如麻,脑中空空荡荡。 浓烟滚滚,烈焰扩散,时隔了漫长时光之后,泉城好像又一次被点燃了,就像是来自噩梦里一样。 死亡像是潮水一样蔓延,崩裂的声音不绝于耳。 点点滴滴的猩红弥漫,重迭在一起,就像是四条向着正中笔直延伸而来的裂痕一样,要将整个笼罩在孽化之中的城市再度切割,拆分,最后…… 彻底肢解! 自始至终,兼元漠然旁观,一动不动。 冷眼的看着安全局长驱直入,摧枯拉朽的将一切布置尽数毁坏,直到最后,好像终于听见了远方的声音。 “也好,火候虽还欠点功夫,但不妨碍。” 他说:“可以开始了。” 那一瞬间,庞大的工坊,浮现裂隙,骤然扩张! 季觉触目所见的一切纷繁变化,大厅收缩,走廊扩展,建筑膨胀,整个介于有无之间的工坊之内,一座座早已经预热完成的灵质炉轰然震颤,浩荡灵质奔流,充斥一切。 警报的声音响起,无形的力量扩散,将所有人压制在自己的位置上,不允许有任何脱离。 就像是一具庞大的机械在顷刻之间启动,所有零件按部就班的运转,顶穹裂开,千万条灵质回路蔓延而出。 盛放如莲花。 而整个工坊,却化为巨柱,节节上升,在大地之上,投下了漆黑的阴影。 而在工坊最上层,兼元的身旁,季觉再一次看到了千疮百孔的界膜,那一座被封存在裂界之中的废墟。 乃至废墟正中,被无数漆黑锁链束缚的钢铁残骸。 自孽化的侵蚀之中化为漆黑的引擎如心脏一般激震,运转,掀起狂潮。 它在呼唤,它在悲鸣,它在等待。 向着自己…… 那一瞬间,季觉几乎忘记了呼吸。 第240章 毒与药 第240章 毒与药 万丈高空,狂风呼啸。 大地之上传来隐约的震荡和轰鸣,死亡和毁灭,如此遥远。可高天之上你死我活的厮杀和争斗,却又仿佛近在咫尺,触手可及。 向上眺望,天穹晦暗,仿佛神明君临,可神明却在彼此斗争。 向下俯瞰,尘世皑皑,一切都渺小如蝼蚁,可蝼蚁却自无休厮杀之中咆哮或哀鸣。 天上地下,动乱的世界,一切都被斗争所充斥。 宛如棋盘。 可究竟又是什么样的无形之手在操纵这一切? 更高的天穹之上,又有何人? 难道说,这也是所谓的天命? 季觉抬起头来,看向兼元面前破碎的界膜,乃至那一具嘶吼的庞大引擎,却不由得心乱如麻。 兼元忽然回头,碧绿的眼眸中焰光升腾,审视: “你似乎很紧张?” “是啊。” 季觉眼眸低垂,无声的按着轮椅的握柄,“此情此景,如何不紧张?” 兼元瞥了一眼他的轮椅,仿佛看得见轮椅之中所隐藏的利刃,提醒他:“现在不是最好的机会。” “我知道,所以才紧张。” 季觉微微一笑,并不掩饰,视线看向他的身后:“这是什么?” “曾经辉煌的遗留,仅此而已。” 兼元伸手,抚摸着炽热运转的引擎,感慨道:“卢长生以此为酬,请我助阵——最后一代矩子之遗留,据说就在这里。 后人追寻了那么多年,却又徒劳无功。” 季觉嘲弄一笑:“这种东西,你做不出来?” “就算能做得出来,又能如何?” 兼元摇头,“它所可贵的,不是这一具形骸,而是它自身的使命,它背后,曾经一度联通整个世界的天轨……” 有那么一瞬间,季觉想要扑向引擎,跨越近在咫尺的距离,唤醒囚笼之中挣扎的残灵。 可他却动弹不得。 理智克制着身体,强迫他坐在轮椅上,一动不动。 当他视线的余光扫视周围的时候,却发现,总裁消失无踪,心中愈发沉重——狗是真的狗,狗领导还特么是狗,而且还是个领导。 世界上最讨嫌的俩玩意儿,它都占全了,自己怎么还瞎了心指望它呢? 兼元就在眼前,引擎就在眼前,机会只有一次。 他必须等。 可自短暂的寂静里,他却听见兼元嘲弄的声音:“你难道不正是为此而来?” 死寂。 他僵硬在原地,动弹不得。 “昔日墨者不过是一个总括的称呼而已。 他们之中,绝大多数反而来自永恒帝国之内,譬如最后一代矩子,在他舍身拦在皇帝面前的时候,谁又能想到皇帝之手会对皇帝拔剑相向?” 兼元回眸,望向季觉,他紧握着扶手的双手,戏谑嘲弄:“你既然身怀非攻,背负圣贤的传承,又怎么可能对此一无所知?” 季觉未曾沉默,只是不以为意的摇头: “倘若我真的一无所知呢?” 兼元没有说话。 只是看着他。 这究竟是季觉在故弄玄虚?亦或者戏谑调侃? 他都不在乎。 “不论是否知晓都无所谓。” 他发自内心的没有将所谓的矩子遗产放在眼里,“往者已去不可追,更不可倚。真想要开创时代,又怎么可能寄望于曾经的余辉?” 兼元抬起了手,向着天穹:“今日,就让你看看吧——以我兼元之造,又能重现几分昔日的天轨之辉煌?” 那一瞬间,无穷幽暗之光奔流,自工坊之中喷薄而出,冲上天空,洒向大地,仿佛通天彻地的巨柱,贯穿了天和地的轴心。 恰似举世正中。 所谓,天元之位! 界膜彻底崩溃,坍塌,消融如雪,而自其中,引擎高亢运转的轰鸣如雷,响彻天地。 雷鸣之中,季觉下意识的想要起身,可紧接着,眼前阵阵昏黑。 动弹不得! 脖颈、心脏、双臂、双腿、右眼、肺腑…… 曾经兼元施加的所有惩罚,那些阴冷漆黑的符文此刻骤然运转,仿佛活物一般,自行变化,当彼此接续在一处时,就瞬间天翻地覆一般的变化,化为了一把锁,贯穿血肉和灵魂,将他彻底锁闭,桎梏其中! 再然后,他便看到了,兼元抬起了双手。 自那那一具千疮百孔的残破躯壳之中,纷繁茂盛宛如巨树根系一般的矩阵延伸而出,自空气之中变换,化为了繁复的灵质构造。 骤然之间,贯入了引擎之中,把控一切。 恰如钥匙插入锁孔。 严丝合缝。 咔! 那一瞬间,清脆的声音响彻天地。 引擎的噪音和杂响消失不见,曾经的一切反抗被尽数压制,抹除,再也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无以计数的钢铁震颤重迭在一起,所显现的宏伟颂歌! 泉城剧震。 再紧接着,天穹崩裂。 一道紫黑色的裂隙,无声开启,横贯整个泉城之上,再然后,又是一道,彼此交错,仿佛血染的十字。 世界的伤口。 伤痕之后,是无穷阴暗和诡异流光所汇聚的庞然大物,仅仅只是显现出微不足道的一分边角,便仿佛要将整个世界彻底吞没。 那一瞬间,季觉终于看到了。 所谓,漩涡! 焚烧亦或者冻结、坍塌亦或者破裂,倾覆亦或者湮灭……只是看着,便有无以计数的幻想亦或者曾经的历史从眼前浮现。 触手所及,只有无穷幽邃渊暗。 就像是,坠向了看不见底的深渊…… 当那引擎所喷薄出的流光向着四方飞射而出的时候,便落入了泉城之内,将埋设在各处的庞然大物接续其中。 令一座座巨大的炼金造物过载运行,焚烧至灼红,将无以计数的流光散播向四面八方,突破了天元的封锁之后,顺应着看不见的轨道,飞向了早就架设在整个海州各处的设施…… 刹那之间,遍及所有! 那是……兼元所再造的天轨! 不知究竟为此筹备了多少年月和时光,化邪教团工于心计的流转游走在城邦之间,在城市里,在荒野中,在废墟里,埋下了一座座沉寂的炼金造物,架设秘仪。 等待约定之日的到来。 此刻,只是弹指,一根根无形的流光之轨如网,将整个海州彻底笼罩在内,还不够,甚至向着无尽海还有各方延伸…… 泉城幽暗之下,诸多活祭和尸骸供物之间,赤裸着上身的老僧缓缓抬起了眼睛,嘴唇之上的经文缝线根根断裂,张口,吟诵着早已经被孽化污染的经文,眼眸之中迸射雷光。 听不见他的话语和声音,只有海量灵质奔流。 而当延续了七日的诵经结束的那一瞬间,无以计数的话语仿佛自此刻重迭在了一处,升上天空。 投入到交错的创口之后。 于是,自无穷邪念邪见邪闻邪想交织而成的赞颂里,漩涡震荡,迸发轰鸣。 恰如钟声被敲响。 阴暗狰狞,顺着兼元所造之轨道,响彻整个海州,扩散。 发起呼唤…… 于是,举世一滞,万般寂静。 钟声所过之处,所有人都僵硬在了原地。 在城市间,在荒野中,在废墟或者是田亩,曾经的战场和埋骨之地,泥土里、尸骸间、坟墓中、地下教会的所谓圣堂里,甚至人身之中,丝丝缕缕的漆黑如雾气一般升起。 天元桎梏之苦、白鹿暴虐之怨、升变不得之渴、机关算尽之贪、纷争所造之痛、灾害荼毒之死、沉迷虚幻之妄…… 漫长时光以来,那些沉寂在土地和灵魂中的恶孽,仿佛潮水一般的涌动着,响应呼唤。 再然后…… ——四海之孽,向此而来! 那一瞬间,天穹之上,在烈光绞杀之下岌岌可危、濒临崩溃的幽暗虹光里,传来了一声叹息和轻笑。 “陶公,这一局,是我赢了。” 伴随着卢长生的话语,大地动荡,无穷之暗喷涌! 沉孽如海、众恶如潮。 当穷尽数百年来整个海州所存之孽,汇聚于一处的时,就化为了将整个泉城都笼罩在其中的漆黑天瀑! 笼罩所有,寸寸降下! 浩荡烈光未曾有任何的迟滞,转瞬间抵挡在漆黑天瀑的正前方,死死的撑起整个海州的恶孽,就像是曾经撑起整个泉城时那样! 毫不犹豫。 此刻,泉城之内,所有的人抬头仰望天穹时,便不由得颤栗。 倘若天瀑降下,连同泉城一起爆发……海州偌大,又有多少地方能够幸存? . 世界好像在下一瞬间就将毁灭。 末日降临了。 天穹崩溃,大地动荡,一切都在分崩离析。 正如同数十年前,这一座城市里所迎来的一切那样…… 那些埋藏在九地之下的哀鸣,那些被废墟所掩埋的哭号,还有无人收敛的尸骨,徘徊不去的残灵,此刻好像再度活过来了一样。 在未曾有过的孽化侵蚀之下,往日的残影重现在了眼前,又迅速消散,恰似浮光掠影,一闪而过。 就在季觉的面前。 破碎的面孔之上,鲜血缓缓流下,落入看不见的泥土之中。升腾的烈焰里,一个个哀嚎的身影消失不见。 仿佛有哭声响起了,在践踏之中,无人在意。 跌坐在地上的孩子徒劳的挣扎,茫然四顾,呼喊,所看到的只有一片废墟。直到有踉跄又纤细的身影扑过来,跌倒又爬起,手足并用的向前,将她抱紧了。 那么用力。 低下头,柔声安慰,她微笑着,仿佛说了什么,可是却听不清晰。 只有眼泪,从那一张苍白的面孔中缓缓落下。 划过笑容。 折射出最后的残光。 季觉下意识的伸出了手,想要触碰,可幻影又迅速消散了。 他们早就死了。 死在了很多年前。 被人所遗忘,被人所忽略,被人所掩埋…… 自死寂里,他失神的环顾着四周,沙哑的问:“……海州会怎么样?” 兼元思索片刻,“污染尽半吧。” “崖城呢?” “运气好的话,会躲过,毕竟距离那么远。” 兼元满不在意的回答,“可就算如此,又跟你有什么关系?” 季觉抬眸怒视,想要说话,却看到他的笑容。 如此嘲弄。 “你真的如你所想的那样在乎吗?还是说,你又真的挽留住了什么东西?” 幽邃的宗匠傲慢的抬起眼眸,俯瞰:“非攻之造,实乃天授,万物为十指所成,无所不能,无所不有。 可缺点在于你,因为你把手伸向虚无的地方,所以才抓不住任何东西——你所见的,你所选的,便只有一片荒芜。” 他说,“这就是你的本质。” “时至如今,宗匠还指望用那一套滞腐之说动摇我么?” 季觉冷声反问:“言语何其无力,不如故技重施一番,也好看我是否会向你低头?!” 兼元的眉毛,缓缓挑起。 疑惑,恍然,乃至,抹不开的嘲弄。 再忍不住咧嘴,大笑。 前合后仰。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有件事情,我忘记告诉你了……” 兼元几乎笑出眼泪,断续的说道:“或许是你有所误解了,可之前你所经受的烛照之式并不是指向滞腐的秘仪啊。” 他停顿了一下,笑意越发狰狞: “恰恰相反,那是余烬之道传承了数千年的精髓才对! 即便是我这个主持者,也难以知晓你究竟看到了什么东西。因为它所映照出来的,是你所想要看到的未来,你所想要创造出的世界。 它所指引的,是你心中想要走的路…… 可你所看到的,又是什么?” 他嘲弄质问: “——是毁灭还是死亡?!” 季觉毫无动摇,冷漠怒视,“在这之前以滞腐之说灌输的,难道不是你么?” “区区三日之功,如何同你诞生至今所坚持的人生相比?如何比叶限对你日积月累耳提面命的教导?” 兼元踏前一步,俯瞰着他,一字一顿的发问:“这其中有几分是我的引导?有几分,是你心中的真实所想所求?又有几分,是你的本质所流出? 你所看到的,难道不正是剥去粉饰和伪装的自己么?!” 就这样,在季觉的沉默和呆滞里,他欣赏着那一张漠然神情所隐藏的动摇和怒火,笑意更甚,如同看着炉中渐渐淬炼完成的利刃一般。 “我早说过,工匠从不会弄错素材。 从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是什么样的怪物——” 兼元弯下腰来,和季觉对视,碧绿的眼眸之中光焰涌动,戳破一切伪装:“我从未曾见过如此扭曲的灵魂,从未曾见过如此矛盾的构造。 你的心里是空的,你对一切冠冕堂皇的东西嗤之以鼻,以一个不存在的东西为支柱,如同囚徒一般,画地为牢。 我看得见。 你就像传说中的西西弗斯那样,日复一日的循环,疲于奔命的向前,却不知去往何方,又不敢停下。 直到有一天,自己彻底面目全非为止…… 正因为如此,你才会如此痛苦,如此渴望死亡!” “无怪诸多大孽如此钟爱于你! 同你这样追逐虚无的家伙相比,我这种丧心病狂的家伙又算得了什么?” 兼元伸出手,指向季觉的心脏:“滞腐的傲慢,绝渊的虚无,狂屠的疯狂,漩涡的荒芜、塔的扭曲,狼的饥渴,都在这里…… 你不在乎自己的生命,即便看似多么顽强的挣扎,总有一天,谁的生命你都不会在乎,因为你就是这样的人,你终将成为这样的怪物!” 季觉沉默着。 没有回答,宛如冻结。 自这寂静里,他像是听见了自己的心跳,自哀鸣的间歇起落,如此低沉。血液流淌在血管中,像是潮汐冲刷海岸,回音空旷。 以至于,没有听清兼元的话语。 或许他说得对,这就是自己的本质,这就是自己隐藏在笑容之下的丑陋模样,他就是这样的怪胎。 他不能再去逃避。 可那些都不甚重要了。 他的视线被更重要的东西所吸引了。 就像是穿过了兼元的阻碍一样,他专注的凝视着,那些孽化污染之中显现的飘忽幻影,逝去者们最后的残留。 那些陌生又模糊的面孔。 争斗推搡,亦或者是后退逃亡。 哭喊、咒骂、呼唤亦或者呐喊,却听不见声音。 就像是在泥潭中徒劳的挣扎,徒劳的向外伸出手,一次又一次,想要抓住什么,却什么都抓不住。 只有彼此相拥时,眼泪坠落。 穿过了他的手掌,落在地上,溅起最后的一缕幻光。 季觉低下头来,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再次伸出的手掌。 空空荡荡的掌心,依旧一无所有。 如此徒劳。 可他却忽然笑起来了。 嘲弄咧嘴。 嘲笑兼元,也嘲笑自己。 “不。” 他抬起头来,向着眼前的宗匠展示空无一物的手掌,告诉他: “我在乎。” 死寂,兼元没有说话。 只是俯瞰着他,眼神渐渐冰冷。 就像是看着一颗终究不可雕琢的朽木,炉中的利刃覆锈蒙尘,自得其乐的溶解为扭曲的模样。 终究是…… 不可救药! . 轰!!! 九天之上,天瀑喷薄,漆黑的孽潮漫卷,洒下,渐渐吞没那一片稀薄黯淡的白光。轰鸣声里,天元之律令浮现裂隙,一道,又一道…… 千疮百孔。 于是,漆黑的雨水落下,渐渐淹没整个残破的城市废墟。 落入卢长生的手中。 “看啊,陶公,尘世之肮脏,人心之恶孽,譬如海洋。” 幽暗虹光之下,卢长生垂眸凝视着掌心中那一滴滴宛如毒液一般的孽化精粹,好奇的发问:“为何汝等上善之辈,却不愿意去看一眼?” 陶公沉默,依旧无言。 只有卢长生抬起头,沐浴着邪孽之雨,漫天虹光扩张,愈显幽深和诡异。 如是,俯瞰着渐渐被雨水所笼罩的世界,那一道道冲天而起的孽化狂潮,再不克制,仰天大笑。 “一直以来,我都有一个问题。” 那低沉的笑声自天穹之上扩散,响彻泉城,回荡在所有人的耳边:“既然此世由上善所造,那孽物又因何而成?” “直到我终于想明白另一个问题——不是人投身于孽,而是孽铸成于人! 只有活不下去、想不明白、走不通路、容不得身的人,才会投身于孽中…… 可这些人是孽物所造就的吗? 难道在那之前,他们所领受的,不是汝等上善之恩德么?!” 无人回应。 只有悲鸣如潮,哀嚎如雷鸣,回荡不休。 化邪教团的祭主圣人提高了声音,质问:“灾难最先发生的时候,放弃这里的是联邦;畸变扩散开来的时候,选择封锁的是安全局;而令一切沦落至如此境地的,则是你们习以为常又引以为傲的世界!” 卢长生昂起头来,环顾四方,轻蔑的展开双臂,“泉城、畸变、沉沦…… 这些都是你们不要的东西。 可既然你们不要,为何便不能留给你们所不容的人呢?!” 那一瞬间,天地之间偌大,却又突兀死寂。 自天穹之上,更高远之处,宛如雷霆一般的震怒和杀意垂落,如此冰冷。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卢长生大笑着,沙哑又狂暴,最后发问:“倘若上善是此世之理,那么邪孽也应该是世间的一环才对! 为何又不能容我与你们,同台竞技?!” 轰!!! 刹那间,伴随着他的气息升腾,狂暴的压力从天地之间降下,仿佛要冻结一起。 那并非是人为的干预,而是上善之铁律被触动的瞬间,所降下的绝罚。 诸孽升腾,烈光霹雳。 就在漩涡的投影和现世之间,卢长生毫不掩饰的,展露出自身的灵魂,伴随着灵质的浩荡奔流,邪愚之属的天人此刻近乎疯狂的抽取着天地之间无穷恶孽,甚至…… 更进一步! “再无需陶公烦忧……” “——此世众恶,我一身担之!” 漫天虹光,骤然溃散。 卢长生的身躯分崩离析,异化增长,转瞬间,化为了一团不定型的庞然大物,隐隐勾勒出了诡异的身躯,沐浴着无穷的天瀑,褪去旧型。 亦或者,显现出真正的模样…… 仿佛骸骨和血液所铸就的圣像,四首三眸,紫青靛蓝流转不休,和往昔截然不同,唯独那一张面孔之上的嘲弄微笑,一如既往。 如此,立足于现世,向着漩涡伸出手。 隔空握紧。 那一瞬间,泉城之上的庞大漩涡剧烈震荡,浩荡奔流。在漩涡之后,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垂死哀鸣,分崩离析。 于是,漆黑的神髓奔流而出,落下,融入了他的身躯之中,令那身躯愈发诡异。 神圣且狰狞。 此刻,在他的呼应之下,天穹之上那两道原本渐渐开始弥合的现世创口,居然再度向着两侧开启! 在掠取了数个上位之孽的神髓之后,将自身化为上位之孽! 就这样,以自身为锚,孽化泉城,扎根现世! 从现在开始,泉城便是漩涡在现世的延伸,邪愚之属的圣所! 无需同其他上位之孽一般龟缩桎梏与现世之下的漩涡里…… 他自身,便是人间的存世之孽! 此刻,举世静寂之中,卢长生昂起头来,俯瞰所有,最后回眸,看向身后那一片黯淡光芒之中渐渐浮现的模糊身影。 “看起来,我赢了。” 卢长生肃然发问:“陶公,要反悔吗?” 倘若想要扫除孽化,挽救泉城的话…… 这就是你最后的机会了! 时至如今,伴随着事态的一次次变化,昔日彼此所约的赌局已经再不能桎梏现状。陶成大可一把将桌子掀掉,打破最后的默契……然后,令这一切斗争,彻底升级! 此时此刻,看似风雨飘摇的泉城,已经几乎吸引了不知道多少视线。 即便是陶成甩手走人,一旦胜负判明的瞬间,就将化为又一场残酷战争的导火索。 自四方幽暗里,上位之孽,在世圣贤、天人亦或者孽物,帝国亦或者荒集……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人迫不及待的想要下注。 等待抉择。 此刻,当那个苍老的身影自天穹之上显现时,便感受到了,不知多少投注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看不出堂堂天人容光焕发的模样。 眼瞳浑浊,白发斑驳。 就像是个随处可见的糟老头子。 可偏偏就在陶成出现的瞬间,卢长生却瞬间警惕,如临大敌。 “未曾想到,会沦落到这般境地,但似乎……也不奇怪。” 陶成轻叹:“论及人心鬼蜮,你胜过我不知多少。以你之气魄和化邪为正的野心,这么多年的筹备和等待…… 如今一朝发动,天时、地利与所谓的‘人和’尽在你手。 而我,却退无可退。” 他看向卢长生:“只论今日你统合诸多,搅动风云的模样,便几近邪类之天元,未存之塔成型的话,恐怕也要为你投下一缕阴影吧?” 卢长生摇头,“这不是多亏陶公身体力行的教导么?” “错了。” 陶成的笑容渐渐古怪,亦或者,可以称之为嘲弄。 “我从没能教过你什么,卢长生。” 他环顾着阴暗的世界,遗憾说道:“否则的话,你就会明白——世间虽然混沌,可有些时候,黑白从来分明……即便是戴上再冠冕堂皇的帽子,扯出多么振聋发聩的道理,也还是一样。 邪就是邪,魔便是魔,丑还是丑!” “……” 卢长生沉默片刻,遗憾轻叹:“士可杀不可辱,陶公不愿意同我这种人为伍,实乃当然。” “别那么可怜啦,卢长生,你嘴上说的阴沟里的蛇鼠要和我们这种无能之辈一决雌雄,要翻天覆地,化邪为正。 可正道从来就在那里,你却不曾走,当自倨为蛇鼠时,便玩弄鬼祟,不屑于理解活在阳光之下的道德,反而要所有的东西一盘子打翻,将一切否决。 这里最傲慢的,难道不是你么?” 陶公抬起眼睛,看着他,倏无愤怒,只有悲悯。 如同看着一个明明晒着太阳,却要否定阳光的盲人。 “所以,你才不懂啊……” 他最后释怀一笑,闭上眼睛。 令卢长生,勃然色变。 看好了,卢长生,这才是我所要教给你的第一课! 那一瞬间,陶成微笑着,抬起手。 向着自己的脖颈…… 斩落。 ——所谓,杀身成仁! 第241章 地狱与天元 第241章 地狱与天元 “决定好了么,陶公?” 往日的午后,撑着拐杖的工匠轻叹,“这一步踏出,就再没有后悔的余地了。” “后悔?” 垂垂老矣的天人轻叹,仿佛自嘲一笑,“那样的感觉,我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了。” 工匠沉默。 陶成怔怔的凝视着窗外的阳光,许久,“你说,倘若泉城能够挽回的话,真的能够弥补曾犯下的错误么?” “是非对错,对工匠来说,并不重要。” “可对我很重要。” 陶成回过头,看向他:“总不能,一错再错。” “我会尽力而为。” 撑着拐杖的工匠颔首,让开了道路:“你要明白,不论成功与否,从今往后,你恐怕都将作为天元的容器,领受煎熬,活在地狱中。” “地狱?” 陶成恍然的回头,望向熔炉里升腾的焰光。 焚烧不休,火焰舞蹈。 照亮他的眼瞳。 回过神来,他已经撑起枯瘦的身体,再忍不住,欣喜而笑。 “那可真是,再好不过了!” 就这样,他昂首阔步,走进了烈焰和地狱之中。 再也不见。 . 回忆中的焰光消散,扑面而来的风里,世界好像在旋转。 一切都在上升。 扑面而来。 微风如此惬意。 从没有想过,坠落时的风景会如此愉快。 自恍惚中,他好像看到夜幕之下的霓虹灯光亮起了,风声呼啸,仿佛街道喧嚣依旧,远方传来人声和呐喊。 车水马龙。 恰如很多年之前…… “一辈子兜兜转转,居然都在这里啊。” 他轻声呢喃着,遍布皱纹的面孔之上,浮现笑容:“大家,别来无恙?” 无人回应。 泉城死寂,宛如尸骸,沉默沐浴着漆黑的雨水。 再无曾经的温柔灯光。 如此冷漠。 为何和这里扯上关系呢? 就连他自己都想不明白。 明明只是厌烦了和中城那些家伙打交道,心血来潮的出门远行,既无目的,也无方向,四处漫游。 喜欢海边的气候,却又不耐潮湿,所以落脚在泉城。 只是在这里暂居几日。 既无亲朋故旧,也没有刻骨铭心的故事。甚至难以称得上喜爱和留恋,一切都普普通通,平平常常…… 直到自己以为会延续到地老天荒的日子,毫无征兆的迎来坍塌和毁灭。 要走吗? 应该离开,应该痛下决心的果断远离才对。 他为此而犹豫。 而当他为此心如刀割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来不及。 一分钟。 仅仅只是一分钟。 于是,或许可以挽回的一切,都彻底从他的迟疑中远去。 他们都死了。 暴晒在阳光下的榕树,宁静幽深的巷子,马路上传来的喇叭声,学校里的广播,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柜台后面悄悄打瞌睡的店员,还有半夜蹲在河边徒劳等待的钓鱼人,连带着这一座城市一起。 那些平和普通到令人厌烦的一切都消失不见。那些乏味且平淡,当年对每个人而言都胜过一切珍宝而言的人生,到此为止。 所剩下的,只有悲鸣和呐喊,从此,永远回荡在他的耳边…… 救救我,请救救我吧。 那样的声音,带着无人回应的眼泪,埋葬在黑暗里。 对不起。 甚至就连忏悔和恳请,都再无意义。 从那一天开始起,他就活在名为惭愧的地狱里。所谓的牺牲和壮举,所谓的坚忍和慈悲,同那样的痛苦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从醒来之后一直到今天,这么多年,他都没有再敢回到这里。 他害怕从无数风化的尸骨之中辨认出那个面目全非的自己。 可此刻,当高远的天人从空中坠落的时候,他却感觉平静的不可思议,大地的重量在呼唤自己,曾经他所无法挽回的一切,好像又再度回来了。 煎熬和惭愧不再。 如此安宁。 在渐渐破碎和解离的坠落之中,他沐浴着扑面而来的风,最后一次的张开双臂。 有那么一瞬间,一切好像都变得不同。 午后的蝉鸣好像再度响起,熙熙攘攘的街头,人潮汹涌,迎面吹来了潮湿的热风,带着草木和海洋的气息。 人群中,离去多年的旅人背着行囊,茫然的环顾着左右。 抬起头,看向了眼前的一切。 渐渐恍然。 “嘿,真是好时光啊……” 陶成微笑着,闭上了眼睛。 任凭潮声响起。 吹散过往的旧时光。 . 滴答。 清脆的声音响起。 当天人崩解的耀眼潮汐扩散,纷纷扬扬的飘摇落下,千丝万缕,照亮了被掩埋在黑暗中漫长时光的一切。 于是,一切好像再一次的被赋予了色彩。 青色的砖石,坍塌的灰色商厦、落满尘埃的黄色招牌、遍布蛛丝的黑色废墟,苍白的遗骨和宛如血液一般蜿蜒流淌的恶孽之雨。 最后,当辉煌的光芒散尽,最后仅存的一切,坠向大地。 譬如澄澈的雨露。 如此轻盈。 璀璨的轨迹划过黑夜,没入大地。 死寂的黑暗里,所掀起的,便是一道道招荡摇曳的海啸狂潮! 自轻盈的滴水声里,璀璨的金色洪流拔地而起,扩散,向着四面八方,恢弘浩荡的潮水喷薄,席卷,笼罩一切! 那一瞬间,天平之上,最后的砝码就此落下。 卢长生想要阻拦,可一切已经再来不及。即便是在世之孽,又有什么力量能够挽回一位天人的最后牺牲? 轰! 卢长生的身躯骤然一震。 令人牙酸的崩裂声音响起,回荡在天穹之上。 仿佛万钧重担凭空显现,耸立在天地之间的人世之孽,竟然被压弯了脊梁,几乎,难以为继。 光芒奔流,冲刷,像是潮汐。 轰! 四首之中,一张无眸的面孔之上骤然浮现裂隙,蔓延。 他张口,震怒咆哮。 根本无从摆脱这凭空浮现的恐怖重压,却又丝毫不能放手…… 仅仅只是一人之死,以燃尽之灵所换取来的微薄筹码,却瞬间,令局势反复,一切陡然逆转! 就像是一根稻草,压垮骆驼。 此刻,陶成最后的灵魂彻底燃尽,残存的一切仿佛楔子一样,卡进了孽化的泉城之内,融入这一座城市之中。 再然后,自从陶成仓促晋升天人开始起,源自天元的同化,便在早已经准备了不知道多少年的余烬造化之中,扩散向四面八方! 当至善之药中落下毒汁一滴,也将功亏一篑。 而此刻,当滚滚毒汁之中,上善之药浮现的瞬间,一切便再也无法纯粹。 这就是陶公的最后方案。 从一开始,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即便只剩下己身一人,哪怕牺牲所有,纵然从此再不存于世间,也要将未竟之事,彻底完成! 为此,甚至不惜利用天元的同化,将自己更进一步,制作成上善的容器…… 如今,在连日以来的不断试探和毫不保留的激烈斗争之中,属于陶成的人性之火彻底焚烧殆尽,而他的灵魂、他的矩阵、他的所有都在天元的同化之中,成为了上善的一分! 连带着,如今的整个孽化的泉城! 此刻,伴随着陶成的逝去,天元之律令非但没有丝毫的崩裂和松懈,反而伴随着宏伟的烈光,愈发稳定而庞大。 尽数倾泻在了泉城之中。 扫除一切孽化,镇压所有的畸变。 令铆钉着泉城和漩涡的卢长生,再也无暇他顾,唯一能做的,便是奋尽全力的去撑起,这一片突如其来的恐怖压力。 正如同昔日,泉城陨落时,陶成所承受的重量一般! 这便是现世之重! 以我残躯,敬献天元! 此后一切,尽赠于你…… 自狂风的呼啸中,仿佛传来了逝者的嘲笑。 区区此世诸恶的分量,又有何难呢,卢长生? 现在,轮到你来体验这一份擎天之重了! “到底是陶公,到死都不把我这种邪魔外道看在眼里……” 卢长生死死的撑起那一片降下的烈光,咆哮,向着虚空,早已经逝去的老者质问:“可区区重担,难得到我吗!” 逝者无言。 存世之孽怒吼,一条,又一条的手臂自虹光的聚散之中显现,强行,桎梏住了奔流的烈光,将一切,尽数封锁在阴云之上。 硬碰硬的,将天元的同化之光撑起! 可那一瞬间,伴随着远方的崩塌声,大孽之躯剧震。 脊梁居然再度向下……弯曲一分! 卢长生回眸。 自震怒之中,渐渐恍然。 就在刚刚,泉城之内,诸多再度统和加固的上位之孽所形成的支柱,居然倒塌了一根……然后,再一根!. “谨遵陶公遗命,克复泉城,就在今日!” 当漫天流光如泪坠落的同时,吕盈月面无表情的从天穹之上收回了视线,拿起通讯器:“各部突进,凡属邪孽,尽杀之! 退者杀!迟疑者杀!藏私者杀!” 冷厉肃然的声音伴随着灵质波动,回荡在所有天选者的耳边,带来了染血的讣告与命令:“我死之后,崖城童听为继,童听之后,船城蒋非为继……各部有进无退! ——以邪愚之血为陶公殇祭!” 无人回应。 频道之中一片死寂。 而响彻泉城的,是无以计数的咆哮和嘶吼。 烈光如潮回荡,照亮了一张张染血的面孔,自悲悸和震怒之中,所升起的,只有杀意与狰狞。 天元之剑自血中再度出鞘,天人之遗光,遍照所有! 临时营帐之中,一片死寂。 即便是吕盈月关闭了对讲机,依旧没有任何声音。在远方的轰鸣和震荡里,有隐约颤栗的喘息从角落里响起。 好几次,来自中城的特使,张口欲言。 却说不出来。 先是陶成之死,然后是吕盈月出示陶公遗命,自行摄权节制局面,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行云流水,就好像早已经安排妥当。 可堂堂海州镇守的职权,居然如此私相授受,就算是杀了他,也不能当做看不见。 就在他张口之前,吕盈月的冷漠眼神瞥了过来。 “放心,授权,我有。” 她说,“按照联邦先例,镇守牺牲,状况危机,所在州的各城可自行表决选举,签名都在这里了。” 说着,甩过去一张轻薄的纸页,“如果格式不对的话,就让许朝先再来给你写一张!” 特使慌不迭的接住,哆嗦着手,仔细观看。 看着那一个个早就写好了的签名,他眼前一黑,看到最后的落款和盖章的时候,再忍不住一口老血。 “这……这是否会有失……稳妥……” “有吗?” 吕盈月疑惑的回头看过来。 脚下,还踩着一颗不久之前刚刚砍下来的人头,遍布泥垢的面孔之上,依稀残留着少女的模样,可再不见那蛊惑人心歪曲现实的诡异魅力。 “事到如今,中城难道还对海州局势有何见解?”吕盈月发问,“特使不妨明言。” 特使沉默,噤若寒蝉。 “这就对了。” 吕盈月颔首,不耐烦的挥手:“既然没话说,就不劳各位老爷们为边鄙之地烦心了。” 嘭! 邪物之颅,自践踏之下,分崩离析。 吕盈月推门而出,走向了血色奔流的战场,只留下最后的话语: “——海州之事,海州自为之!” “哈哈,哈哈哈哈哈……死,死,死,死,死!给我死!” 血雾和孽流蠕动,崩裂,炸碎! 狂笑的声音不绝于耳,自坍塌的楼宇之间,庞大的祭坛分崩离析。 那个残缺的身影抬起手,向着虚空伸出,紧接着,便有万顷雷光汇聚,自灵质变化之中塑造成型,破空而去! 飘摇的尘埃之间,圣像崩裂。 阻拦在前方的孽化者自雷光洪流中化为灰烬,而上位之孽所留下的赐福和支柱,在连续不断的火力轰炸之下,彻底的,分崩离析! 可狂笑声未曾休止,无穷雷霆的结晶脱手而出,一直到将触目所及的一切都化为废墟,蒸发成灰烬和尘埃为止! 当脚步声渐渐靠近,在坍塌的断墙之下,有尖锐的惊恐声音响起:“楼……楼偃月!!!” “嗯?你认识我?” 楼偃月的‘脚步’停在原地,轻蔑垂眸,俯瞰着奄奄一息的孽化者,端详着他眼瞳之中的惊恐、绝望和震惊。 再不由得咧嘴:“怎么?只是毁了容而已,不至于连这副样子都分辨不出来了吧?” 双腿,左手,原本已经齐根而断。 此刻,居然不可思议的得到了补全,以自身灵质所重塑之型,宛如纯白的水晶,隐约能够看到内部血液的奔流。 而就在那一张依稀残留着些许稚气的面孔之上,横过的裂痕依旧狰狞。 对于灵质塑形而言最为重要的双眼,却已经再度回归了原本的位置! 即便看上去,总是有些许的不协…… 因为粗暴移植而造成的血泪,自眼角,缓缓划下,令那一张稚嫩的笑容,越发狰狞,宛如猛兽。 “丑是丑了点,可不成器的侄儿哭哭啼啼的二十多年,总算爷们了一次。我这个做姑姑的,总不能辜负他的一片苦心……” 她抬起手指,敲了敲那一双借来的眸子,忽然问: “兼元在哪里?季觉在哪儿?” 废墟里,那一张被掩埋的面孔瞬间一滞,旋即狂喜:“我……” 轰! 雷光如刃汇聚,斩落。 瞬间,尸骨无存。 “谎话。” 楼偃月漠然的收回视线,环顾四周。 不在这里…… 但没关系。 城里还有这么多地方,一处一处杀过去,总能杀到该杀的家伙,一处一处找过去,总能找到那个想找到的人。 舞动的尘埃里,她抬头走向远方扩散的战争和动乱。 所过之处,满目猩红。 “山哥,你说回去之后,做点什么好呢?” 寂静的走廊里,传来了水滴的声音。 童山的脚步停滞了一瞬,他很想说工作的时候要称职务,干活儿的时候喊队长,叫代号都行,强调过很多次了,为什么你们总是不听? 可此刻,却不敢抬头去看。 他闷声说,“做什么都行。” 于是,蒋悬笑了起来,“到时候,大家一起,多喝两杯吧。” “嗯。” 童山迟滞的回应。 “阳台上的花送给许观,有机会的话,替我谢谢小季。还攒了点钱,捐给福利院吧,给大柳也行,就当扶贫……” 蒋悬颠三倒四的絮叨着,依靠在墙上,撑起身体。 可血水从胸前贯穿的裂口缓缓流下,落在地上,浅浅的,汇聚成水泊,蜿蜒,蔓延…… “我走不动了。” 蒋悬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轻声说:“后面的,就交给你们啦。” 童山没有说话。 只听见来自朋友的,最后道别。 “你该走了,山哥。”他说,“前面还有路呢。” 在转身的那一瞬间,童山终究还是忍不住回头。可那一张崩裂的面孔之上,只有灿烂的笑容,毫无阴霾。 就像是下班时,打卡机前的道别一般。 轻松又释然。 童山愣了一下,缓缓点头。 “再见。” 于是,蒋悬无声的笑了起来,倾听着脚步声渐渐远去。 闭上眼睛,静静的等待。 直到走廊的另一头,混乱的脚步声匆匆而来,仿佛暴雨,紧追。 当孽化者们闯进这里来的时候,便看到了,那一张豪迈又愉快的笑脸,最后,向着他们招手。 今日我为顽石。 有劳各位,在此一绊! 那一瞬间,狂暴的轰鸣冲天而起,无以计数的钢铁之光如暴雨,扩散,向着四面八方,贯穿所有,撕裂一切。 巨响回荡着,自狂风之中吹向了远方。 尸骸破裂的声音响起。 “死!” 汤虔怒吼,从一具残缺的颅骨中拔出了斧子,回头,横扫,腰斩,然后死死的拽住了一把贯穿而来的利刃,残缺的六臂已经再无武器。 甚至腿都断了一条。 但没关系…… 染血的面孔之上咧嘴,然后,张口! 向着毫无防护的咽喉。 撕咬! 再然后,大群咆哮饮血,咬碎了最后对手的脖颈。 血雨喷薄,染红了那一张苍白的面孔。 “老板,前面全特么是埋伏啊。” 他喘息着,手里捏着一枚自己山寨的粗劣金币:“撤吧,我还有俩祖宗能摇出来,保你平安的!” 童山没有说话。 只是撑着崩裂的旗杆,踉跄而来。 在一张早就写好的欠条上按上血色的指印,交到了他的手中,双手:“大柳和阿雪,麻烦你了。” 汤虔沉默,看了一眼身后奄奄一息的兄妹,咬牙点头。 于是,童山便笑了起来。 “保护好他们。” 他回头,看向阴影之中所笼罩的圣堂,“我去去就回。” 偌大的圣堂之中,狂暴的气息,升腾而起…… 在警报的传达之下,严阵以待,各处的天选者接连赶来,拱卫泉城的大孽之柱。闭上眼睛,能够感受得到,心枢之孽·未央、熵之孽·幽霜、以太之孽·染秽…… 三个重生,七个蜕变,还有二十九个感召! 很好,很公平。 一对一。 天元一个,蛇鼠一窝! 他无声大笑,拖曳着旗杆,大踏步的走向那一片洞开的幽暗。 黑暗吞没了他的身影。 再也不见。 地动震震,天穹之上,焚星之相烧尽幽暗,再度高悬! 顷刻之后,猩红的星辰之轮剧烈动荡,点滴浓墨凭空浮现,迅速扩散,散播污染,扭曲,改写,直至浩荡显相分崩离析。 自上位之孽的神髓呼应之下,粘稠的孽化之雨从天穹之上洒下,遍及所有。 千丝万缕,延绵一线。 如幕布,遮蔽所有。 可紧接着,幕布再度自无声的狂潮之中,剧烈震颤,近乎沸腾一般,扰动,歪曲,四散各方,再难成型。 “第一个?这么快?” 汤虔回头一怔,可很快,神情变化,震惊。 第二个了…… 轰! 圣堂崩裂,血红的龙卷激射而出,扩散,渲染出大片的猩红,无以计数的骨片和碎肉洒落,喷薄。 而自上位之孽的压制里,原本干涸的念动力,竟然宛如狂潮一般,再度升起。 再不苛求精准和细致,狂暴挥霍,即便是将自己也绞入其中也无所谓……粉身碎骨,再所不惜! 举世一滞,漫天孽化之雨冻结在原本的位置,再难变化。 再然后,清脆的破裂声响起。 ——第三个! 圣堂的阴暗中,顶穹轰然坍塌,无以计数的碎片坠落,像是暴雨。 灯光闪烁,点亮了血海泥犁。 满目猩红。 触目所及见的一切,只剩下残肢断骸,血痕泼洒,坍塌废墟。譬如风暴驰骋而过,所过之处,一切邪愚之属,尽数碾碎成泥! 此刻,最后幸存的主祭呆滞着,跌坐在地,手足并用的向后退出,不顾重创的伤口血液流出。一直退到圣像之下,退无可退! 不论如何呼唤,上位之孽的神力都再未曾显现。 仿佛他们已经被彻底放弃。 被自己所供奉的神明,打入真正的地狱里! 所听见的,只有仿佛来自噩梦深处的破裂声。 仔细的,认真的,一丝不苟的,将所有反抗者尽数碾成粉碎,一个又一个,一块又一块,一缕又一缕…… “嗯?还有,一个……” 黑暗里,那个佝偻的身影,踉跄向前。 就这样,带着那两把贯穿的身躯的断刃,一步步的,踏过尸骨。 千疮百孔,脚步蹒跚。 宛如爬行一样,涉过血水,跨越尸骸。 向着他,一步步的走来。 直到,那惨烈的模样也被残光所照亮…… 就像是,将支离破碎的尸骸以念动力,强行缝合,维持完整,催发作用。 不知道被摧垮了多少次,又重新拼凑了多少次。 交错的裂痕之下,破碎的内脏早已经错位,歪曲断裂的双腿用拔出的钢筋撑起。 在孽化的污染之下,漆黑的血液从脖颈的裂口之上缓缓渗出,滴落,落在地上,嗤嗤作响。 唯独裸露白骨的面孔之上,那一双眼睛,燃烧着更胜过炼狱的焰光。 死死的盯着眼前最后的敌人。 “还有一个。” “嗬……嗬……” 主祭疯狂的挣扎,瞪大眼睛,可脖颈却像是被看不见的铁钳所桎梏,寸寸收缩,哀嚎和哽咽的声音渐渐断绝。 卡擦,一声轻响。 再无声息。 轰! 伴随着尸骸的炸裂,圣堂哀鸣着,最后的支柱,分崩离析。 无以计数的碎片坍塌,堆积,坠落,从童山的身旁落下,可他依旧未曾停下脚步,手足并用,爬上尸骨残骸所堆积而成的山峦。 直到将断裂的圣像,踩在脚下! 他已经踩在了圣堂的最高处…… 回头,望向身后飘摇的世界。 漩涡的投影笼罩之下,孽化如雨,激荡泼洒,淹没一切。 沉寂颓败的城市,此刻再度笼罩在动乱之中,哭嚎和悲鸣如潮水升起,仿佛曾经的末日再度重演。 一切都在渐渐沉没。 落向再也看不见光的地狱。 有那么一瞬间,他的嘴唇抽搐了一下,想要奋力的嘶吼。可即便是用尽全力的呐喊,也听不见回声。 所以,他屏住了呼吸。 用尽最后的力气,再度举起旗帜,向着眼前晦暗的一切,动荡的世界。 残旗如钉,贯入圣像之上。 任凭狂风呼啸,孽雨泼洒,孽物之血染红的旗面再度招展,猎猎作响,宛如火焰,焕发出耀眼的焰光。 于此,昭告所有: ——天元之旗,仍旧耸立于现世之上! 第242章 爱,死亡,机器与人。 第242章 爱,死亡,机器与人。 残旗光芒炽热。 自穹空之上俯瞰,宛如一片漆黑和烬火之中,所升起的一缕耀眼星光,挥洒光芒。 可在那一片庞大的投影之中,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更高处,那笼罩遮蔽了整个泉城的恐怖阴影。 “已经太晚了。” 幽暗之中,一声轻叹:“四海之阴霾汇聚,存世之孽作为支柱,整个泉城都在沉入漩涡的阴影里。 卢长生在赌,赌他撑得住陶成的天元同化,赌他完得成自己的野心。我早跟你们说过,那疯子赢了一局,就还想赢一局,尝了甜头之后上就想要吃更多。哪里有什么适可而止可言?” “那你们又还在磨蹭什么?” 五座环绕投影的席位之中,焦躁的中年人发问,“天轨的遗产被滥用,联邦那边不断在发信息过来质询。 搞的像是我们故意违反5协议一样。 天轨崩溃的时候,谁又知道失落在外的还有这么一具万象引擎?” “又丢烂摊子给我们?” 穿着白大褂带口罩的医生模样的人缓缓说道,“5协议跟个狗绳子一样挂脖子上,都快勒死了,做摆设做了这么多年,每天就这么点业务,审来审去审不明白,出事儿了有病了之后想起来了,医生快来救救我……早干嘛去了?” “还有个更麻烦的消息——” 烦躁的中年人缓缓说道:“两分钟之前,联邦中城议会的紧急状况办公室和帝国的元老院之间的紧急沟通线路被接通了。 目前双方正在对状况进行判断,状况一旦继续恶化的话,很有可能动用编号外的无上天工,进行清洗。” “那还催我们做什么?” “别忘了,5同盟为一体,一存具存之约,职责是我们共同承担的。”发起召集的老者敲了敲桌子:“再这么下去,一旦天轨崩溃,影日之封失控的话,后果又如何收拾?” 所有人都陷入沉默。 只有阴影之中的老者,按灭了烟卷,忽然抬起了手:“永继银行发起提案,解决目前天轨遗产被滥用的状况,启用尘埃。” 一时间,死寂里,就连呼吸声都听不见了。 尘埃,听起来微不足道。 实际上如今存留的分量,在永继银行的保险库里,也只剩下0.克。 昔日混沌诸王时代,山光之龙所遗留下的毁灭级武器——源自荒墟的无上天工,状若粉尘,可却是世间一切有形之物的天敌。 只需要0.1克不到分量,就足以将整个泉城连带着方圆数千公里内的一切,从地图上,彻底抹除。 就好像从未曾出现在世界上一样。 而作为代价,有形之物的消失,将有同等的无形之物自其中诞生。 有形者为物,与世长存。 无形之物为灾,来去无踪…… 倘若整个泉城被彻底抹除的话,又将从其中诞生出多么恐怖的灾难? “……何至于此?” 就连最不耐烦的中年人都陷入犹豫。 “联邦已经授权,况且,这是符合5协议附加条款第四条紧急状况的规定。” 老者叹息,“我已经通电联邦,倘若提案通过的话,半个小时之后尘埃将投放完成,他们有足够的时间完成撤离。 我知道后果惨重,可事到如今,两个后果,你们总要从其中选一个吧?” 于是,再没有人说话。 “各位,5的使命早已经完成,我们终将逐步退出历史。而我们要做的,是维持最后的尊严和力量不被滥用。 请开始表决吧——” 老者率先举起手掌:“永继银行,通过。” 一盏绿灯亮起。 自始至终都沉默在阴影之中,看不见具体模样的席位上,文员模样的人放下电话,抬起手:“寰宇重工暨伟大创造,通过。” 第二盏绿灯。 中年人沉默着,许久,无声一叹:“无界通信,弃权。” 第三盏灯熄灭。 “以后杀人放火的事儿能别来烦我么?” 医生摆手,“希望医院,通过。” 第四盏绿灯亮起。 三票通过,一票弃权。 “既然这样,那就散会吧。”老者起身:“准备工作就交……” 哔! 那一瞬间,刺耳的声音响起。 第五盏灯光亮起,是耀眼的赤红! 令所有的人愣在原地,呆滞回头,看向那个空空荡荡的席位。 ——天轨交通,否决! 按照5协议,五方统合立场,共担职责,但为了避免互相干涉,在针对各方内务的提案时,主理方均具备一票否决权! 此刻,落满尘埃,空置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席位上,出现了一个身影。 主动的往前凑了一下,坐在灯光照的到的地方。 是一只牧羊犬。 就好像跋山涉水而来,柔顺光亮的毛发之上,满是机油和尘埃,湿漉漉的,还有烟熏火燎的痕迹。 如此狼狈。 只有两颗黑溜溜的眼睛,依旧澄澈闪亮。 映照着灯光。 无声恳请。 无界通信的中年代表愣了一下,顿时勃然大怒:“喂,死狗,你搞得清状况么?” “总裁,这不是开玩笑哦。” 医生伸手,仔细的为它擦掉脸上的灰尘:“不可以乱来,明白吗?” “那帮家伙究竟怎么想的?我早说让一条狗来代持投票权这事儿就不靠谱!”老者神情阴沉,怒视:“状况已经来不及了,我要求强行更换代理!” 自诸多视线里,总裁失落的低下头。 耷拉着耳朵,呜呜了两声。 “等,等。” 它匆忙探出身子,鼻子戳在桌子上的发声按钮上:“我!我!我!说话!” “集团!申辩!必须!” 它抬起头来,看向所有人,祈求,爪子按动:“问题,总裁,好,员工,一起,解决!员工,好,很好,总裁,相信!” “大家,相信,总裁,请,相信!” “……” 老者一时沉默,有一瞬间想要张口,可看着那一双人类所无法比拟的澄澈眼眸时,无声一叹:“你真的清楚后果吗?这不是你应该负担的职责。” 总裁的眼瞳亮起了,像是在笑一样,爪子按在按钮上:“总裁,喜欢,人类!喜欢!喜欢!喜欢!喜欢!” “总裁,爱,人类,比什么都爱!” “比,自己,都爱!” “请人类,不要伤害人类!” 它慌忙又着急的寻找着按钮,按下,恳请: “——总裁,一定,会,保护人类!” 寂静里,再没有人说话。 时隔二百年,天轨交通再度向5同盟,提交申请。 特许运营权限开放! 时间,三分钟! 世界创造时的景象,很多人都有不同的见解,可世界毁灭时的模样,却仿佛大同小异。 就好像很多年之前一样。 大地是漆黑的,天空被烧红了,天地之间飘散着灰烬的雨。 宛如逝去者们的遗恨,名为死亡的余灰…… “真像啊。” 季觉眺望着眼前的世界,忽然感觉,兼元所说的,其实不无道理。 或许,自己从未曾能摆脱过往的地狱。 或许,这只是一个孩子在濒死之前的幻想,一场飘忽的梦,以至于会如此的荒诞和离奇。 十余年前的那一场灾害,毁灭和焚烧来得太快,以至于自己的一切都被撕裂了。 有一半被埋葬在过去,沉眠在永恒的寂静里。 而另一半,却仓促向前,渐行渐远。 时至如今,他再度见证这一切,却忽然开始好奇,这风中余灰里,是否有一部分,源自曾经的自己? 明明地狱这么可怕,为什么还会有这么多人,迫不及待的想要创造更多的地狱? “为何投身于滞腐呢,兼元?” 季觉回过头,好奇的发问:“明明从不曾受孽,明明你压根就不在乎所谓的大孽才对。” 就在他启动引擎,展露灵魂的瞬间,季觉分明看的清清楚楚。 兼元的身躯之内,上善和大孽的痕迹同存,可没有一个能够占据主轴。正如同他口中对大孽和上善同等的鄙夷一般。 他将一切都当做素材,单纯只是利用,却没有任何站队的打算。 可为何又如此执着于毁灭? “真那么重要么?我不在乎。” 兼元的手指挥洒,轻而易举的调动着自己所创造的天轨,维持着泉城的稳定,漠然反问:“为何,我便不能投身于孽呢? 又为何,善孽两分?” “无能之辈总会划下一条条界限来,欺骗自己,总有人力所不能及,以坦然面对自身的渺小和无能,如协会的迂腐无能之辈。 可有些人,却会将那些借口和谎话信以为真,自以为至理名言,如你。 可界限从来都是用来被跨越的,所谓的规则,从一开始就不存在过! 故步自封,怠惰不前,蒙住眼睛就当做没发生,遮住耳朵当做听不见,自欺欺人,又算得上是什么工匠!” 他回眸,就像是受够了痴人梦呓,愚者自扰的丑态和笑话:“上善也好,大孽也罢,皆为世间之理。 既然理在彼处,我便去往彼处寻之。 我倒要问你,为何,世上有物我不能知!?” 季觉漠然,只是发问:“即便因此而流毒无穷?” 那一瞬间,兼元再忍不住,大笑出声。 “洪水滔天,与我何干?” “不,与你有干。” 季觉摇头,郑重的告诉他:“雪山崩落,洪流决堤,千万片雪花里,或许就会有那么无辜的一两片来到你的面前。 无穷洪流里,难道就不会有一滴报复,落在你的头上?” 譬如现在—— 那一瞬间,狂暴的轰鸣,自兼元的脚下炸响。 烈光冲天而起。 与之相比,季觉眸中所显现的银辉,却又如此渺小。 仅仅只有一缕,可自流转之间,却仿佛热刀切蜡一般,摧枯拉朽的将兼元所架设在自己身上的所有封锁,尽数破坏。 摧枯拉朽! 彻底耗尽了曾经变革之锋留在自己身上的那一缕气息,季觉复返自由。 毫不犹豫的,扑上! 他一直在安慰自己,状况还没有到最麻烦的时候,一切或许还没有那么糟糕。要耐心,要稳住,要等一个机会 可是他已经等不了了。 “他妈的跟你爆了!” 不知何时,遗落在兼元脚下的骷髅,愤怒咆哮着,完成了自己最后的翻译工作。 再然后,锁闭的颅骨之内,隐藏在两心知赐福之下的连锁灵质结构仿佛骨牌一般的倒下,引发了不可逆的链式反应。 连日以来,季觉自炉中所窃取的一切烈焰和温度,自非攻纯化到极限的燃素炸药之中,轰然爆裂。 可遗憾的是,屁用都没。 烈焰爆炸升腾的瞬间,就停滞在原地。 充其量,只是浪费了兼元伸手,向下一指。 荒墟·静滞带! 可足以为季觉争取到,至关重要的瞬间,挣脱束缚的同时,坐在下面的轮椅就陡然咆哮,怒吼,手搓出的电机狂转,结构运作,隐藏在钢管之下的水银奔流,变化,扶手、坐垫乃至车轮之中,一道道孽化利刃自水银的封锁之中出鞘,劈斩。 宛如钢铁的风暴,笼罩所有,将兼元千刀万剐! 可惜,依旧没用。 余烬之道的上位统治力几乎是绝对的,对于兼元这样的宗匠而言,季觉的一切把戏都逃不过眼睛,更何况,是早已经看在眼皮子地下,一直详装不知? 甚至此刻就连季觉的暴起,都不出他的所料。 唯一失算的地方在于…… 季觉的反扑,太弱了! 他没有找到更好的机会,甚至没有耐心等到自己露出破绽,如此鲁莽且毫无意义的冲上来,根本没有任何结果。 更何况,区区如此,雕虫小技! 轰! 只是弹指,无数利刃和刀锋,连带着整个轮椅,都分崩离析,坍塌成粉尘。 天元·动力冲击! 于是,终于……图穷匕见! 自轮椅的遗骸之后,那一缕灰色的荧光,照亮了他的眼瞳。 令这一具创伤累累的躯壳,居然都不寒而栗! 那是自大师周重的手里狠心割肉,强行给季觉昧下来的…… ——心毒之箭! 在浮现的瞬间,它便已经解离为无以计数的细微光芒,汇聚为一缕,彻底激活,锁定! 不对,明明自己没有任何灵质流露在外作为锁定的媒介,它又是如何作用? 电光火石之间,兼元眼角的余光瞥到了骷髅的残骸,再不由得想要,恍然大笑——原来如此么? 早在创造出这种用来搞笑的作品、引诱自己尝试的时候,就已经筹备到了今天? 还真是,有几分能耐! 可,还是不够! 甚至不屑与调动赐福,更不屑与防御,他冷漠的抬起头,任由心毒之箭灌入身躯,无穷怨念和苦恨乃至畸变涌入灵魂。 可那又如何? 下一瞬间,便被饱经创伤的灵魂,彻底吞噬! 区区心毒,不过如此! 啪! 利刃贯穿血肉的声音响起。 兼元的冷笑僵硬在了脸上。 他缓缓的低下头,看到从胸前吐出浅浅一截的刃口,贯穿,然后,自己所精心教导而锻造而成的孽化之毒,扩散,荼毒血肉。 那是……骷髅的裂片。 在爆炸时,从骷髅的主体之上落下的碎片。 可伴随着主体结构的崩溃,从其中显现的,居然是另一道大群的赐福! 历战淬锋? 哪儿来的?什么时候? 那一瞬间,他眼前浮现的,居然是那一把完全是废物的痒痒挠…… 刻意将痒痒挠做成废品,却将残缺的赐福,藏在了骷髅里? 看起来拳头大小的造物,居然是双重赐福的造物,依靠隐藏的炸药,在结构上完全骗过了他的眼睛。 密室之下,还有密室。 变化之下,还藏着变化! 碎片飞迸的瞬间,第三只无形的灵质之手接住了飞迸的如刀裂片,紧握。 再然后,毫不犹豫的从他身后,贯入心脏。 原本短短不过一寸的锋刃在刹那间,抽尽了他的鲜血,增殖自身,再然后,数十上百道猩红的利刃,从他的身躯里炸裂,扩散。 斩成碎片! 倘若,这样做真的有意义的话。 轰! 季觉的身躯倒飞而起,刚刚愈合的双腿寸寸碎裂,肋骨自压力的蹂躏之中断裂,刺入肺腑剧痛扩散。 可双手却偏偏,毫发无损。 嘲弄的为他留下了反抗的可能。 兼元四分五裂的身躯自空中,再度重组。 区区重生,尚且生命力旺盛无穷,缘何如此小觑自己? 还是说,早就知道了后果,根本无从为敌,垂死一搏,只为了将那点滴的洪水和雪片撒在自己头上? “实在是,小看了你啊。” 他挥手,轻易搅碎了那一只灵质之手,将残存的利刃夺过,自手中,仔细端详,瞥着季觉惨烈的模样时,便再忍不住‘敬佩’感慨: “我怎么今天才发现……余烬之道里,居然来了个舍身一搏的正义使者?不畏权威的猛士?” 兼元冷笑,“我又该如何称呼你?” 季觉沉默着。 就像是走神了一样。 可不知为何,却想起了不久之前时墟里不死的病人们。 他们的哭声,呐喊,无声的悲鸣,回荡在雨水和黑暗里,同眼前的其他人的一样。 如此熟悉。 就像是当年的自己。 大地焚烧,灰烬如雨。 火焰奔流,带着地狱,带着更多的痛苦,从荒芜的世界里穿过,流入眼泪的大海,再也不见了。 可他又算得了什么呢? 那么多痛苦的人里,特殊的家伙未必要多季觉一个,那么多死去的无辜者里,也未必就一定非要少自己一人。 自始至终,他只是幸运而已。 他只是恰巧运气好,被全世界最好的人,被……她所爱着。 所以,大可不必有一个特殊的称呼,也不必用一个冠冕堂皇的名字去概括。 正因如此,才感觉到如此的遗憾和惭愧。 抱歉,钱主任。 他自嘲一叹:“我果然不是个好医生啊。” 那一瞬间,季觉的手中,骨刀自血肉之中伸出,落入五指,半透明的刀锋之上,慈悲不再,锋芒毕露。 指向了兼元的面孔。 可紧接着,又在他反应过来之前,调转。 刺下! 贯入心脏,扭转! “随你怎么叫吧,兼元。” 自幽邃宗匠的错愕神情之中,季觉,坦然一笑:“叫什么都可以。” 不曾怀有大爱,也不具备什么慈悲。 假仁假义、瞻前顾后、冷漠凉薄,徒有一腔愤怨和怒火,丁点上不了台面的小聪明。做不了正义的使者,当不成妙手仁心的医者,更不是百折不挠的勇士…… “我是你们的敌人,兼元。” 他轻蔑的抬起眼瞳,瞥着兼元的目光,告诉他:“仅此而已!” 那一瞬间,骨刀自胸腔之中拔出。 再然后,仿佛无穷尽的猩红喷涌而出,扩散,蜿蜒,挥洒,落向四面八方,飞迸,自千万缕之中的一滴,落在了兼元的脸上。 恰似雪崩时落下的雪花,洪流肆虐时蹦出的泥水。 血债之中的一滴洒下。 如此渺小,微不足道。 却足以,奠定时局! 那一瞬间,随着鲜血的奔流,慈悲之刃哀鸣,季觉的气息彻底衰微,生命流逝,无可挽留,死亡应约而来。 随之而来的,还有兼元未曾想象的变化。 骤启! 当察觉到诡异的瞬间,兼元不假思索的伸出手,调动所有的力量,再无任何爱才珍惜之心,要将季觉碾成粉碎。 可紧接着,天地剧震。 钢铁咆哮。 万丈灵质狂潮,呼啸而来,化为洪流,浩荡席卷,冲刷,砸在了兼元的身上,令他的身躯寸寸后退。 引擎变化! 他难以置信的抬起头,看向季觉。 或者说,在季觉身后,引擎的表面,一缕猩红缓缓落下,自炽热中蒸发。那自无数锁链桎梏之下的引擎,骤然震动,喷涌浓烟和烈焰,震怒呐喊。 就仿佛自沉眠中,倾听到了暌违二百年的呼唤…… 于是,逝去之灵,再度,睁开了眼睛。 无以计数的锁链在瞬间,自引擎的反噬之中,寸寸崩溃。 兼元所缔造的钥匙被瞬间弹出,扭曲成了一团。 此刻,结合了整个人造天轨所有力量的核心中枢,悍然向着自己的掌控者发起反扑。就好像……被赋予了生命和灵魂一样! ——机械降神! “一直以来,靠这个,靠那个,靠别人,全然忘了,我还有一招从天而降的掌法啊……” 季觉依靠在引擎之上,自嘲一笑。 那一瞬间,伴随着生命的逝去,他眼前,熟悉的弹窗再度浮现。 侦测到生命危险,标准紧急求生协议启动——协议生效时间内,天选者能力将向上质变一阶——双重质变完成! 再非感召,自协议的拔升之下,踏入蜕变期的机械降神,作用于此。 譬如济慈医院之中所发生的那样的景象重演,只不过,这一次能力的对象已经不再是一座座造价不过几百上千块的电动车。 而是近在咫尺的庞然大物…… 真正的,赋予引擎以生命! 狂暴运转的引擎,根本没有对他的能力有任何的抗拒,恰恰相反,就像是等待了不知道多久一般,主动开启了所有内部的灵质序列和验证。 殷切的等待。 他所需要的,只是将钥匙拿出来…… 仅此而已! 无以计数的灵质结构在瞬间重迭,验证锁闭,当这一切完成的瞬间,便有浩荡又恢弘的高亢尖啸迸发,冲天而起。 嘹亮而高远的回声,仿佛列车即将启动时的汽笛声,昭告四方。 自质变之后的机械降神的转化之下,狂喜的引擎之灵鲸吞着人造天轨之中的一切灵质,超载运转。 原本渗入每一个零件和构成之中的孽化自天轨的操纵之下被抽离,钢铁鸣叫之声不绝于耳,燃烧的废墟里,一道道铁片和残骸从四面八方飞射而来,落入了引擎之上,弥补残缺。 就像是时光逆转! 而伴随着汽笛声的呼唤,虚空之中,骤然有一道又一道的门扉毫无征兆的洞开。 毫不犹豫的,倾尽仓库中的一切储备。 在总裁的兴奋嚎叫中,钢构骨架、传动轴杆、管道线缆、仪器……无以计数的零件如洪水那样,如雨降下,浩荡而来。 一度逝去的巨兽咆哮着复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生内脏和肢体,再度长出血肉! 庞然大物自废墟之中,拔地而起。 而自无数升腾的烟尘前方,季觉却淡定的坐在台阶上。 他低下头来,好奇的研究起了胸前的创口,伸手,摆弄着破碎的心脏,仔细端详,于是,越发的疑惑。 大孽何存?上善何在? 他再忍不住笑出声来。 无非是一腔血水罢了,又有什么傲慢空虚可言? 就这样,从心脏之下掏出了那一块染血的手表,当着兼元的面,戴在手腕上:“不劳宗匠烦忧挂碍,这血中有什么东西,我自己来选!” 无需来日,兼元。 更不必等待什么样的大患出现…… 此刻,你所渴求的敌害,就在你的眼前! 第243章 工匠 工匠和工匠 第243章 工匠 工匠和工匠 猝然之间,肘腋生变。 人造天轨失去控制,偌大泉城陷入动荡。 自心脏要害之处失守。 原本最为稳固的幽邃工匠之处,居然率先迎来了预料之外的打击……不,或许,从一开始,这便已经注定。 即便是自己不曾养虎为患,虎也会翻山越岭、不惜代价的来到自己的面前,展露爪牙! 兼元沉默无言,却忍不住想笑。 就好像感受到,这一份来自天命的嘲讽。 不曾受孽的自己在毁灭眼前的世界,而本来最应该享受这一切的怪物,却阻挡在自己的面前? 这又是什么滑稽剧?! 不,如此正好,既然这一场失败的教学在学徒的愚昧中结束,那么,接下来便是工匠之间不择手段的厮杀和对决了。 “很好……” 那一瞬间,兼元嘴唇无声开阖,神情之中再无阴冷亦或者怒火,取而代之的是仿佛令整个世界冻结的肃然。 身后的阴影骤然扩张,化为门扉。 只是伸出手,再向前指出,幽暗门扉之后的广阔领域中,便有隐约的轮廓浮现。 铁光流转,天工出鞘,便掀起跨越了大半个泉城,几乎令一切观测的目光都为之撕裂的肃冷辉光。 一切铁器尽数鸣叫,利刃震颤,崩裂缝隙。 虚无的刀锋自指尖显现一瞬。 斩! 阴云雷光骤然中断,幽暗霓虹之上,浮现出一道深邃的缺口。 难以弥合。 自瞬间的理智评估和谨慎考量中,全力以赴的一击! 铁光破空而至,又停滞在了季觉的面前! 在引擎的运转之中,一道又一道界膜毫无征兆的浮现,拔地而起,将季觉笼罩在其中。仿佛数十个裂界迭加在一处的恐怖防御,化为铁壁,将一切都阻拦在外。 守卫自己的主人。 引擎的运转之中,昔日天轨贯穿现境,统合万象的气魄显现一瞬,将两人之间的咫尺之遥化为了天渊之隔。 倘若是其他人的话,或许会骤然暴怒,依靠外物又算得了什么真本事? 可作为余烬一系的天选者而言,简直理所应当。 凭借工具,掌控工具,创造工具,倘若失去了工具,又和失去了手足有什么区别? 顷刻的碰撞里,小试一手,兼元已然洞彻了防御的本质——昔日天轨穿行自裂界之间,将分崩离析的现世再次弥合唯一的时候,所依靠的,便是这翘曲空间、操纵界膜、破开孔洞,任意穿行的能力。 永恒之门的赐福序列,诚然罕见。 但并不意味着无解。 予以针锋相对的克制便好! 兼元漠然,身后的门扉之中,无以计数的造物轮廓轮转,顷刻之间便浮现出了最具效果的作品——歪曲空间作用于目标身体内部的错光钉、强制性的将双方之间的阻拦尽数破除的妖枪·击限、颠倒时间后发先至的天工·凭露、锚定空间锁死一切变化的天下名剑·国津……数不胜数,选不胜选。 既然如此,那不妨…… 兼元咧嘴,狂笑,向着季觉伸出五指,猛然握紧。 一起来吧! 那一瞬间,工匠在工坊内的绝对统治力和近乎无所不能的变化和出力显现,仅仅是一把便足以抽尽天人之灵质的狂暴武器,转瞬齐出! 漫天碎散辉光如荧,细小的长钉不断的破空显现,毫无轨迹,自虚空之中辗转挪移,如漫天萤火,妖艳闪现。 仅仅一米有余的诡异枪锋凄啸贯穿,自重重界膜之上贯出笔直的裂痕、一缕如梦似幻的波荡铁光在启动的瞬间,便已经出现在了季觉的脖颈之后,斩落! 而从天而降的沉重太刀已经钉进铁石之中,令万象冻结。 不够! 仅仅如此,仍旧不够。 一道又一道狰狞的利刃侧影自阴影之门后显现,凝聚,成百、上千、上万……触目所见,凌厉如烈日的铁光遍及所有,笼罩一切。 每一缕细微的余波都足以将自己碎尸万段,碾压成尘。 快,太快了! 毫无任何的征兆和蓄力,以至于,在季觉反应过来的瞬间,一切都已经来不及,再无余地。 此时此刻,最后那仿佛宽容一般所留给他的那一瞬间里,他所能做的,只有遗憾耸肩。 打得不错。 可惜…… “晚了。” 季觉轻叹。 那一瞬间,他身后,浓厚的烟雾尘埃里,骤然有一道道烈光迸发。 譬如怪物睁开了眼睛,纵声嘶鸣! 时隔二百年之后,昔日再造现世的末日专列,再启动完成! 暴雪一般的弹窗从眼前浮现。 注册更迭,登陆完成,车长权限验证完毕 特殊运营权通过,下发 执行人:总摄代理·季觉 在最后一个宛如签名一般的爪印认证之下, ——全领域流转管控开始! 于是,虚空之中,繁复的灵质回路延伸而至,满天银辉流转,千丝万缕,贯入了季觉的身躯,接入非攻之中。 行云流水,毫无滞涩。 就仿佛,一切本应该就是如此那样! 那一瞬间,季觉的意识和感知已经从渺小的躯壳之中再度解脱,扩张,如光芒一般奔流,正譬如昔日在水银工坊之中所感受到的一切那样。 不对,这特么…… 就是那一套!!! 之前被天轨的紧急回收程序给全部薅走了的工坊和内部一切构造,居然再度映入了他的感知之中,甚至,不止如此。 就像是,借此接入了更加庞大的系统之中,更匪夷所思的宏伟巨构里。 宛如遍及整个世界。 有那么微不足道的一瞬,季觉甚至感觉整个世界都纳入了自己的掌控,可那充其量不过是过于膨胀所产生的错觉。 倾尽他自己的灵魂极限,所能覆盖和掌控的,也不过是泉城一域,所能感知到的,不过是偌大的海州中,此起彼伏的灵质波动,如此遥远和模糊。 可已经足够! 当非攻运转的瞬间,便有无穷灵质洪流自背后的庞大的巨构之中运转,遵从调遣,下达要求,执行指示,完成命令。 以他为轴心,千万、万万道无形之手显现,顷刻间,呼啸而出,覆盖所有,掌控一切。 所谓,全流域流转管控—— 轰!!! 那一瞬间,伴随着工坊顶端所传来的震撼巨响,整个海州仿佛都微不可觉的一震,肉眼可见的波澜自季觉的脚下掀起,隔着整个工坊,落入了大地之中,扩散,所过之处,一道道细微的裂隙浮现。 无以计数的尘埃升起,琴弦断裂一般的钢筋破碎声不绝于耳。 偌大泉城,就像是在瞬间凭空矮了一寸。 远方,轰鸣。 宛如天柱一般支撑着漩涡和泉城的人世大孽,再度弯下了一分,面孔崩裂,三眸震怒睁圆:兼元!你在做什么!!! 为什么会忽然之间倾尽全力的一击,作用在整个泉城之上! 巨响散去,烟尘扰动。 季觉依旧神清气爽,毫发无伤。 不,应该说,原本的伤势已经过于惨烈,以至于再增添了那么微不足道的一两道伤口,也完全看不出来! 面对着足以将自己粉身碎骨不知道多少次的恐怖攻击,季觉唯一所做的,就是摊开双手。 非攻矩阵之上,辉光流转升腾,显现无穷变化! 万物繁荣,乃此手所造 世间一切所有,皆为十指而成。 即便仅仅只是局限于双手十指所能干涉到的范围内,可这一份无穷的可能性,倘若能够妥善发挥的话,便近乎无所不能。 而当被重重拔升之后的非攻,同天轨的全领域流转管控的权限结合在一起的时候,便足以将这一份恐怖的效果,扩展到季觉所能感知到的一切范围之上! 全领域流转管控的权限实在是太过于庞大和恐怖,理论上,在全域之中,任何的移动和变化,都将受到季觉的控制。 即便以季觉如今的极限,根本无法掌控它的完整效果,可倘若只是些微的利用,将创伤和破坏通过流转,运送到其他地方的话…… 那简直,轻而易举! 不好意思,虽然你没关,但我也开了! 此刻,当着兼元的面,那摊开的双手缓缓抬起来。 非攻的辉光覆盖之下,无所不能的十指弯曲又伸展,为那手势的变化也赋予了某种不可言说的神妙。 到最后,那一双碧绿的眼眸倒影之中,两根笔直的中指赫然显现。 “再您吗的见!” 季觉微笑着,微微欠身,恭谨的道别。 刹那间,他身后,无数升腾的浓烟里,庞然大物的狰狞轮廓,终于显现,仿佛钢铁巨兽一般,猛然张口。 就仿佛将季觉吞入了腹中。 再然后,掀起风暴! 悠远的鲸歌声响彻死寂的世界,遍及所有。 浩荡的狂潮之中,昔日被称为末日专列的庞然大物,冲天而起! 举世一滞。 就像是有铁的星辰逆着重力,升上天空。 当祂升起的瞬间,整个世界的轴心仿佛都随之而变化。 漫天阴云自烈焰的焚烧之下化为灼红,自正中,分崩离析,撞开了一道缺口,铁幕破碎。 无穷黑雨,自那浩瀚的焰光里消散,弹开,根本无从触碰。 璀璨的光芒自阴暗的尘世之间亮起,洒下如梦似幻的光芒。 庞大如楼宇,庄严如圣殿。 仿佛巨舰扬帆,破除一切浪潮和阻碍,轰然向前,当祂升起的瞬间,尘世间的一切便注定笼罩在祂的光芒之下,无形的双翼展开,就将万象笼罩在己身的阴影之中。 一瞬的失重,祂已经挣脱了凡尘、重力乃至一切微不足道的束缚,高踞于天穹之上,无限制的向上升起。 展露出全新的面貌。 永恒的焰光环绕之下,是一座肃穆狰狞的飞空艇! 那耀眼的光芒,不知刺痛了多少观测者的眼眸。 遥远的黑暗里,自短暂的寂静之后,传来感慨的轻叹:“时隔二百余年……好久不见啊,天轨!” 无人回应。 此刻,静寂的世界里,所传来的只有接连不断的破裂声。 自引擎的拖曳和蹂躏之下,遍布泉城辐射海州的一个个人工天轨结点,接连不断的崩裂,脱离出了原本的位置…… 伴随着末日专列的腾空,原本虚无的网络,就像是被看不见的手拽紧了。 粗暴拉扯。 要将它们……连根拔起! 而它们原本之间紧密不可拆分的连接,甚至是兼元亲手所捆上去的。 崩裂的巨响之中,一道道裂痕自天穹之上的漩涡投影之上浮现,交错的庞大创口无以为继,居然开始了渐渐的收拢与弥合。 诸多上位之孽所构建的支柱之上,浮现出一道道无可挽回的深邃裂隙…… 曾经稳固如山的一切,此刻迎来了无可挽回的坍塌和破裂。 在陌生的驾驶席之上,依旧残存着诸多裂痕和破碎,火花飞迸。 季觉伫立在巨窗之前,垂眸俯瞰着眼前的世界。 再度,伸出了手—— 丝毫不理会震怒的兼元,再度,对他所构建的一切成果,施以蹂躏。 想要让兼元死,很麻烦,即便是背靠着天轨的全流域管控,但依旧阻拦不了他离开,很有可能折腾到最后,只会浪费时间。 可想要让他输的话,那就太简单了…… ——只要将眼前的一切尽数砸碎,便已经足够! 破坏、毁灭、绝望和死亡,这难道不是你想要我去拥抱和承认的本质?现在,我将它们全部送给你。 真想不到,你的样子会有多开心! 轰鸣声如怒吼。 大地之上,宛如天柱的庞大工坊剧烈震荡,变化。 无以计数的漆黑锁链仿佛暴雨,腾空而起,向着此处席卷而来,瞬间,层层缠绕,令天轨的升腾竟然迟滞一瞬。 “痴心妄想!” 兼元漠然,无穷灵质回路变化里,工坊层层变化,根植在泉城的脉络之中,再度稳定动摇的一切。 不允许现实脱离自己的掌控…… 倘若有傻子觉得,背靠着天轨那一套二百年前的工具就能够和自己角力的话,那就,领受教训吧! 可在那一瞬间,泉城之外,烈光如如柱,交错而来! 东南西北,四面八方,一座座高塔凭空显现,林立,环绕锁闭,上接天元之律令,下达九地之阴暗。 所掀起的,便是宛如海啸一般的高耸潮汐! 碰撞! 不,甚至,通过相同的规格和频率,反向接入了兼元所构造的庞大结构里,开始了逆向的入侵和解析…… “总算赶上了。” 孔青雁跌坐在地上,汗流浃背,几乎已经站不起来。 连日以来,在协会不计代价的增援之下,预定的桎梏和封锁终于完成。 此刻,除了在场的所有大师之外,还有超过十位以上的大师自天南地北的各处,通过协会的中转,远程支援,分担压力。 协会和幽邃的角力,自此刻开始。 即便是兼元,也感受到了些许的错愕。 那群废物,居然能拿出骨气来,在这个时候露头? 偏偏在这个时候… “人力有穷,有时候,不能光想着双全其美,总要学会放手。” 感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献上嘲弄与忠告,“不然的话,最后手里两样都不会有。” 虚空之中,一道笔直的裂隙陡然蔓延开来。 宛如剑创! 不知道使用了什么样的方法,绕过了工坊的外层防护,开启通路,直达兼元的面前。 而当裂痕向着两侧开启之后,便展露出那个背着手的消瘦身影。 “……” 兼元缓缓回过头,面无表情,凝视着那一张陌生的面孔。 那样的神情,毫无任何的温情与和煦可言。仿佛永远冷漠,永远轻蔑,永远在判断眼前之物的价值。 清晰且直白,恰如其分的彰显出工匠的本质,毫无伪装。 令人心情舒畅。 “从负担中解脱,未必不是好事……” 来者挥手,合拢了身后的裂隙,孤身拜访,“这下,宗匠也算能腾出手来,指点一下后进了吧?” “叶限?” 即便是从未曾见过面,可在对方到来的瞬间,在看到那样的眼神的瞬间,兼元便是彻底了然。如此纯粹之物,除了那个该死的家伙之外,还有谁能教的出来? “还未曾谢过。” 叶限颔首,“我家学生,承蒙照顾了。” “不必。” 兼元漠然,“良才美玉,吾亦甚惜。” 即便是再如何,不可造就!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宗匠……” 叶限轻叹,“我的良材,我的美玉,于你何干?” 那一瞬间,宛如利刃交错,火花自虚空之中飞迸。 毫无征兆,却又不约而同。 刹那之间,双方已经试过了一手! 此刻,自虚空中显现的三道剑锋彼此交错。 一者沉重,巍巍如山,不可动摇,源自兼元。 而其余两者,一者漆黑如墨,仿佛延伸无穷。一者澄澈如光,介于有无。 黑白交错流转,虚实变换,宛如无穷。 “剑?” 兼元的眸中,焰光阴燃,“在我面前?” “听说时至如今,在千岛之间,兼元的名字依然代表剑中天工。” 叶限轻描淡写的挥了挥手指,两把虚空之中显现的剑刃流转,展露锋芒,环绕在她的身边:“不过,在我看来,乱七八糟的东西太多了也麻烦,两把就够用了…… 宗匠若是有意见的话,不妨让我开开眼吧!” 那一瞬间,在她的挥洒之中,鬼工球抛出,悬浮在半空中,层层解离破碎,再然后,海量的灵质结构自压缩之中展开,扩散,延伸,甚至反向接入了兼元的工坊里。 辉光奔流,如一座虚无的半透明圣殿。 凌驾于季觉想象之上的临时工坊构建完成! 篡取序列,启动! 现在,叶限的手中,保温杯拧开。 倾倒。 苦涩浓郁的茶水流尽之后,所流溢而出的,却是源源不断如梦似幻一般的雾气与闪光,噩兆之兽们自笼中脱困,阴影和闪光粘稠蔓延,升起无以计数的狰狞轮廓。 再然后,伴随着工坊之鞘的脱落,天人之矩阵自漆黑的剑刃之中升腾而起,矩阵圣物·干将,显现! 再然后,自从她身旁,纯白流转的剑刃之中升腾显现的,是第二道天人之矩阵! 矩阵圣物·莫邪! 繁复辉煌的矩阵蔓延扩散,又重迭在一处,毫无任何的冲突,反而爆发出凌驾于常人想象之上的威严焰光。 分离与融合,排斥与吸引…… 干将莫邪,本为一体! 只不过,很少有对手,值得他们展露出真正的模样。也从没有过任何工匠,值得叶限如此大费周章…… “后学末进,潮声叶限!” 工匠拔剑,向着敌人致以最后的问候: “——请宗匠赐教!” 第244章 血与泪,铁与钢 第244章 血与泪,铁与钢 轰!!! 破碎崩塌的声音好像笼罩一切,天穹之上,虹光流转,大地之上,烈焰奔行。高耸的工坊被黑暗和烈光所覆盖。 死寂吞没了那一片领域,看似风平浪静,可任何周边领域内的存在,不论是废墟、云层亦或者是活物,都会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干脆利落的斩成碎片。 亦或者,直接粉碎为尘埃。 形骸崩塌、物性失控,溃散为一缕青烟亦或者灰烬。 一切都被囊括在无形的熔炉之内,随意的重塑亦或者摧毁,自两位工匠的对决之中,没有第三者插足的余地。 也不会再有不开眼的人前来搅扰了。 烽烟处处。 尘世沉浸在毁坏和破灭之中,难以自拔。 泉城在崩溃。 不论是这一片徒留残垣断壁的废墟,还是化邪教团这么多年以来的改造和积累。伴随着支柱一根根坍塌,源自天元的无形之重越发狂暴,难以支撑。 令天穹阵阵动荡。 幽暗的虹光如同潮水一样奔流,充斥在天穹之上,仿佛沸腾一般和天元之律令激烈冲撞,刺耳的尖啸声不绝于耳。 在泉城的正中央,存世之孽的身影宛如天柱,高耸在天地之间,轻蔑的俯瞰着天元的反扑和席卷而来的狂潮。 毫不动摇。 当此刻,铁的鲸歌中,沐浴着焰光的飞空艇升上天空的瞬间,便被三只眼睛瞬间锁定,洞悉了然。 “……天轨?” 瞬间的困惑和恍然里,卢长生再忍不住嗤笑出声,“我还以为5会干脆一点给我一个好看呢,倒是想不到,时至如今,还有这么多老古董残存在这世上!” 无人回应。 就好像,毫不在意。 也不屑于应答。 宛如汽笛的高亢鸣声里,沉睡了二百余年的钢铁飞鸟展开无形之翼,升上天空。 就像是不存在于此处的幻影一样,穿透了层层封锁,无视了大孽和上善之间碰撞的余波,再度俯瞰尘世。 所过之处,只留下一道耀眼猩红的灼痕。 经久不散。 那一瞬间,卢长生终于看到了,在遍布裂隙的窗户之后,驾驶席上,那个近乎支离破碎、奄奄一息的年轻人,仿佛似曾相识。 季觉。 季觉也在看着他。 如此冷漠,毫无波澜。 那样的视线,漠然的从他身上掠过,落向了更高远的地方,望向天穹……那无数沸腾一般的幽暗虹光。 纷繁变化,无穷无尽,大孽神髓自其中显现运转,同天元的律令碰撞时,就迸发出宛如世界崩裂一般的尖锐回声。 太耀眼了。 也太过聒噪。 “闭嘴。” 季觉说。 于是,巨响轰鸣不再,死寂毫无征兆的到来,笼罩所有。漫天涌动的虹光好像被突兀遮蔽,世界暗淡。 伴随着他的话语,仿佛有无形的手掌自大地之上升起了,展开五指,覆盖大地,遮蔽天穹。 整个世界都冻结了一瞬,迎来短暂的寂静。 可是,耳边熟悉的悲鸣和哭喊,却变得越发刺耳…… 此刻,当他居高临下的俯瞰所有,却发现一切都变得如此熟悉。 当昔日的城市付之一炬,褪去伪装和粉饰之后,所谓的尘世纷繁,所剩下的,也不过是地狱的惨烈模样。 和噩梦里所见的,并没有区别。 无非是从一个地狱,到另一个地狱。 或许兼元所说的没错,在烛照之式中的所见的一切,便是自己的本质。 正因如此,才能看见这样的世界,才能听见那些绝望的回音。 那些悲鸣和哭喊,来自过去,来自焚烧的天穹之下,来自泉城中那些早已经逝去的死者,来自他的灵魂里。 自始至终,他们都同在一起。 诞生自同样的烈火,埋葬在同样的黑暗中,同为焚尽的余灰,又落入了同样的地狱里,未曾片刻分离。 彼此拥抱时,落下眼泪。 所以,哭声才会如此的清晰。 只是…… 季觉闭上了眼睛,疲惫轻叹:“你们又为何要为我落泪呢?” 难道我曾有慈悲和馈赠予你? 无人回应。 轰!!! 巨震扩散,停滞的世界被打破了,世界再度运转,毁灭和坍塌无可挽回。 虹光奔流之下,存世之孽狂笑,再度夺回了自己应有的一切,掌控所有! 天轨之庞大,诚然可怖,可惜,所托非人…… 根本发挥不出这一份力量的万一! 可季觉已经毫不在意。 他再一次的,伸出了手,向着遥远的地狱。 向着……哭声传来的地方! 告诉他们,“我在这里!” 那一瞬间,有幻象一般的焰光,从大地之上升腾而起,遍及所有,肆虐奔流,吞没泉城,但却毫无温度。 无穷的灰烬如雨水那样从天穹中洒下,笼罩天空,覆盖一切,可又无从触摸。 就好像,地狱的大门被打开了! 然后,无人在意的悲鸣,无人听闻的哭喊如同潮水般,升腾而起,回荡在每一个人的耳边,涌现在他们的灵魂里。 烈火和悲鸣之中,无以计数的魂灵抬起眼瞳,眺望着天穹之上的那一轮如烈日一般的光芒,猩红的眼泪从脸颊之上流下,落入了血泊里。 于是,废墟和灰烬中、血和死亡的阴霾里,数之不尽的无形之手显现,张开,握紧了他们的手掌。 即便只剩下一片虚无。 那一瞬间,前所未有的高亢的鸣叫,自天穹之上奏响。 虚空之中,有无形的波澜显现,扩散,笼罩所有,无穷辉光如暴雨,洒向尘世。 全领域流转管控的干涉之下,无穷灵质的供应之中,非攻的矩阵自虚空中蔓延,扩张,过载运转,焚烧至灼红。 那是规模前所未有的…… ——机械降神! 自这短暂的刹那之中,救赎的辉光流转在地狱之中,将这一份馈赠,送到了每一只紧握的手掌之中去! 带来了,最后的祝福: “你们,自由了。” 再然后,世界骤然死寂。 当火焰和灰烬的幻象消散无踪的瞬间,所有人都未曾能够感受到些许的轻松,自胸臆之中所升起的,只有未曾有过的惶恐和压抑。 “什么声音?” 圣堂之中,化邪教团的信徒错愕的回头。 无人回应。 死寂里,只有一缕尘埃从阴影之中升起,惊恐舞动,再然后,在大地的震颤中,无数杂响汇聚成的潮声骤然掀起! 废墟长街之上,一盏落满灰尘的灯光骤然闪烁。 残破的灯泡中,有光芒亮起。 刺目猩红! 宛如亡灵自地狱投来的饥渴目光,看着他们,目不转睛。 再然后,钢铁摩擦的声音迸发。 锈蚀破碎的车壳之下,报废的引擎再度运转,凄厉咆哮,刺鼻的浓烟从其中升起,扩散。 仿佛有无形的生命力自死物之中扩散,降下慈悲,令沉寂在黑暗中的钢铁造物们再度运转,睁开眼睛,看向眼前创造自己的地狱。 “救……救……” 沉寂的杂货架,破碎的收音机再度启动了,电流声刺耳嘈杂,传递着逝者所存留的回声,泣血,质问:“为……为什么……” 无人回应。 于是,悲鸣越发刺耳,高亢。 到最后,化为了歇斯底里的嘶鸣! 自角落和间隙,自荒凉的街道中,在混乱的战场和焚烧的火焰里,在每一盏亮起的猩红灯光之下…… 在泉城的每一寸空间和领域之内。 幽暗的一切再度被照亮了,自一盏盏绵延向远方的闪烁灯光里。就像是看不见的鲜血自脉搏之中奔流,充斥所有,遍及一切。 再然后,刺耳的摩擦声响起,此起彼伏。 在每一具机器的裂隙和缝隙之后,粘稠的血水喷涌而出,扩散,哭声里,火花飞迸,锈蚀的铁壳崩裂,遍布铁锈的面孔和爪牙抬起。 凄厉咆哮! 未曾注意的第一个化邪教徒错愕回头,紧接着,就被扑倒在地。 再然后,在废弃的钢铁和造物之中,一只又一只畸变的怪物爬出,癫狂的嘶鸣着,扑上,张口撕咬,肆意的啃食,胡乱的挥舞着新生的利爪和牙齿,饕餮血肉! 刺耳的警报声响起,遍及各处,笼罩在泉城的每一个地方。 残破的卡车抖落尘埃,化为巨兽,奋不顾身的撞破墙壁,践踏,残暴的啃食脚下的血骨。 哪怕下一瞬间就在反攻之中分崩离析,可扭曲的残骸之中,宛如血眼的灯光依旧执着的闪烁不休。 一具具聚合拼凑在一起的诡异造物宛如飞鸟,展开钢铁的双翼,升上天空,彼此汇聚,到最后,就像是灰黑色的风暴。 所过之处,铁锈之间,只留下一片废墟。 而大地的震颤里,裂隙骤然蔓延,扩散,畸变孽化的列车从隧道之中钻出,张口,闯入了圣所,肆虐驰骋,纠缠在圣像之上,扰动身躯。 还有更多的,更多的淅淅索索的声音从通风管道、下水和阴影之中响起,不知究竟用什么样的零件和残骸拼凑而成的渺小怪物,成群结队的穿行奔流。 明明只有巴掌大小的身躯,可汇聚在一处的时候,就化为了令人头皮发麻的海潮,数不清数量,看不到尽头。 分不清究竟是来自谁的哀嚎和哭喊。 当它们奔流而过之后,干涸的血水之中,剩下的只有碎骨和残骸。 当安全局的队伍警惕的收缩阵型,戒备防御的时候,却看到,那铺天盖地的钢铁浪潮从身旁驰骋而过,根本,不屑一顾! 此时此刻,放眼望去,整个泉城都被那无穷尽的潮水所笼罩。无数金属和残骸被粗暴的拼凑在一处,勾勒出狰狞的面目,癫狂的破坏着一切触目可及的对手和敌人。 不管如何摧毁,碎片之中,都有饥渴的怪物再度凝聚成型。不论如何破坏,残骸之下,血水和奔流的怒火不休。 即便是兼元,恐怕都未曾想象,自己所传授给季觉的技艺,究竟能创造出多么恐怖的后果! 此刻,地狱如炉。 不熄的遗恨在此炉中焚烧。 眼泪和死亡,所成就的,难道不就是这样的怪物么? 无需抗拒孽化,不必恐惧畸变。唯一要做的,只要肆意的倾泻这一份心中的苦痛和仇恨便够了! 以此遗恨为源,非攻之造,遍及一切。以孽变炼金术激发所有的狂暴和狰狞,以流体炼金术,赋予其本质最契合的变化和模样…… 扬升苦恨、萃变血仇、纯化绝望、统合所有! 雪崩之时,每一片无辜的飞雪都来自绝望的灰烬,决堤之后,每一滴不由自主的泥浆,都自血泪中而成。 一切苦难,皆有源头。 可那些高高在上的野心家们,又何曾在意每一片雪花发出的悲鸣,每一滴血水中落下的眼泪? 现在,终结的时候到了—— 一切都将迎来最后的清算! 自始至终,季觉从未曾对它们有所控制。 倾尽所有的灵质,超越自己的极限,他只是将这一份注定只会创造地狱的力量,送进了每一个地狱中的亡者手中。 然后,将地狱所教给自己的,教给每一个人…… 不应沉默,不应忍受,不应再停在原地! 去痛恨,去燃烧,去毁灭! 去随心所欲的倾泻这一份苦恨和怨毒! 去向造就绝望的这一切…… ——大施报复! 此刻,自恨的潮汐里,烈焰扩散,钢铁摩擦的声音不绝于耳,响彻所有。自天穹之上向下俯瞰,数之不尽的机械怪物化为潮水,肆虐奔行。 看不见起源,也看不到尽头。 在终于无人胆敢忽视的哭声和悲鸣里,他们残暴的毁灭着所有。 崩裂的巨响不绝于耳,响彻在天地之间。 面对无孔不入的孽物之潮,原本严防死守的诸多圣所和殿堂在转瞬间被淹没,覆盖,蚕食。 坍塌的楼宇之中,有震怒的咆哮声响起。 “滚开!” 孽化者挥洒着电光,升上天空。 残破的断壁之上,奋不顾身的钢铁怪物猛然飞身而起,张口,啃食,又被火焰焚烧殆尽。可自嘶鸣之中,孽化者上升的趋势陡然停滞一瞬。 就好像被拽住了。 践踏着同类的遗骸,犹如猎犬一般的怪物腾空而起,死死的啃住他的脚背,不肯放松。即便下一瞬便分崩离析。 可在这之前,早已经有更多的同类践踏着他的身躯,攀爬而上! 直到,阴影笼罩了面孔上残存的狰狞。 完了。 在恍然的瞬间,那一座蠕动的钢铁之山便猛然升起,张口,合拢! 轰! 血浆、残骸、烈焰和电光自裂隙之中飞迸而出,染红了大片的钢铁和齿轮。 血肉的弥合之下,无数怪物聚合在一处,伴随着流体炼金术的转化之下,化为了崭新的模样,仿佛重生。 残破钢铁和机械聚合而成的面孔之上,依稀还残留着野兽一般的狰狞模样,一颗颗猩红闪烁的灯光仿佛眼瞳。 死死的凝视着废墟中四散的身影。 猛然扑上! 一个又一个,一只又一只。 当一只怪物自践踏中破碎时,便有更多的怪物自染血的机械之中再度睁开眼睛,饥渴爬行,啃食恶孽,无止境的膨胀身躯。 啼哭声如此清脆,哀嚎声也变得如此悦耳。 天穹之上,阴暗的虹光震怒涌动着,不断的降下一道道耀眼的光柱,碾碎那些肆虐奔行的怪物,可却完全徒劳无功。 一次次的清理环伺在圣所之旁的庞大怪物,可是却无从阻拦支柱的崩裂和坍塌。 原本擎天立地的存世之孽,此刻已经被现世之重压弯了脊梁,再难支撑漩涡的投影,那一片裂开的庞大创口渐渐收缩,背后的庞大漩涡,也变得虚幻飘渺,难以触及。 四首之上,再难掩饰震怒。 虹光如暴雨,洒下,搅碎大片的钢铁怪物,可无数飞迸的碎片里,却有更多的怪物自血水和仇怨里再度爬出。 贪婪的啃食孽化,迎接畸变,再然后,毫不理会上位之孽的压制和控制,反口相噬! “感觉如何?祭主圣人阁下?” 自巨响之中,好像有遥远的声音传来。 当卢长生冷眼回眸时,便看到了,飞空艇之中,那个撑着扶手、支离破碎的身影,那一张遍布疤痕和裂口的面孔。 白发斑驳,身躯残破,可眼眸如同地狱的熔炉,灼红涌动不休。 似是疑惑那样,漠然发问:“这一份大孽所缔造的苦恨和绝望,是否甘甜可口?” 轰!!! 卢长生再无顾忌,抬起手,向着那碍眼的眼光,猛然握紧。 漫天虹光收束,奔流,瞬间千万道延伸而出,侵蚀、碾压、转化、渗透、冲击、撕裂……难以计量的海量攻击在瞬间显现,可季觉只是挥手。 全领域流转管控,一切蹂躏和冲击,尽数被转移至泉城之中,碾碎了一个又一个兼元所造的结点。 到最后,狂暴的力量余势不休,悍然撞击在化为天柱的工坊之上。 地动山摇。 幽暗之中仿佛传来了震怒的低吼,可是却听不清晰。 紧接着,季觉再度挥手,下达指令——聚合! 转瞬间,大地之上,无数驰骋的怪物里,骤然有庞然大物升起。 海量机械拼凑在同一处,彼此嵌合,数之不尽的狰狞面孔悲鸣哀嚎着,重迭,蜕变为崭新的模样。 就像是畸变的巨兽一样。 一条条肢体将沉重如山峦的身体撑起,悍然撞击在卢长生的大孽化身之上,即便这一份力量同卢长生相较,又是如何的渺小和薄弱。 “虚有其表!” 自坠落的天穹之下,卢长生猛然挥手,自千头万绪之中抽出一份的精力,便将扑面而来的庞大怪物碾成粉碎:“除了长的大点,有什么用?” 可紧接着,无数碎片落在地上之后,却有崭新的轮廓从其中显现。 一度破碎,一度重组。 吞噬同化了更多的同类之后,那一具身躯越发的清晰和分明,就像是癫狂的野兽,纠缠不休! 当张口时,便喷出无穷孽毒。血液流出,炽热的燃料之中火星迸发,化为了烈焰的洪流。冲撞,纠缠,撕咬,啃噬。 再紧接着,第二只庞然大物从地上升起,然后是第三只…… 轰! 自大孽的轻蔑俯瞰里,又一只宛如楼宇的怪物化为粉碎。 徒劳无功。 可不知何时,无以计数的点点猩红,已经悬浮在了空中。海量的怨毒和遗恨如同星火一般,焕发光芒。 季觉再度,伸出了手。 全领域流转管控的权限之下,曾经充斥泉城,把持所有的千万无形之手,自此刻再度浮现,彼此重迭。 到最后,就好像昔日圣贤的形象再度重现。 所还原的,不过是万手中的其一! 但现在,当那一只手掌随着季觉的动作而一同抬起时,整个世界仿佛都在那五指的运转之下停滞。 当那五指展开时,大地之上数之不尽的金属碎片升起,重组,拼凑,落入掌心中,化为了一把粗粝又沉重的庞大手枪。 漫天遗恨和血光陡然一震,收缩,汇聚,浩荡奔流。 坍塌,凝结。 孽化炼金术于此显现,无以计数的灵质回路编织,流转,到最后,化为了一颗晶莹剔透的子弹。 咔擦。 一声脆响,子弹落入弹仓,随着娴熟的甩手,弹仓合拢,旋转,子弹就位,击锤按下。 漆黑的枪口,已经对准了存世之孽的面孔。 就这样,无视了席卷而来的漫天虹光,随意的瞄准了头颅之中最为碍眼的一颗。 “你们要领受应得的一切,因为我要与你们为敌。” 风中仿佛传来了冷漠的声音,“就以此为开端吧,卢长生……” 季觉,扣动了扳机。 ——自今日起,你我之仇,不死不休! 第245章 美梦与幻光 第245章 美梦与幻光 扳机扣动,子弹飞出。 譬如惊雷霹雳,一缕猩红的轨迹骤然自天穹之上浮现,随着轰鸣声的扩散,笔直的残光之中渗出无以计数的猩红,向着两侧扩张开来。 就像是一道利刃从虚空中划开的伤痕。 无休遗恨自此刻焚烧。 血雨倾盆。 在子弹飞出的瞬间,庞大的手枪完成了使命,伴随着那巨手的隐没,化为飞灰。而那一道地狱所喷涌而出的灼红则向前,笔直延伸。 瞬间,撕裂了无穷漫卷的虹光,破裂之声不绝于耳。 宛如琉璃一般的子弹自空中回旋,时间好像被放慢了无数倍,一寸寸的向前,所过之处,自无形的屏障之中凿出了一道道扩散的裂痕。 撑起天穹的大孽化身漠然瞥来,终于,抬起了一只手。 挡在了子弹的前面。 轻而易举的,将那无穷遗恨抵御在外。 可就在那一瞬间,泉城之中,原本黯淡的璀璨流光,骤然升腾而起,迸发,扰动,暴起! ——那是陶公残躯所化的现世之楔! 仿佛昔日那个宽宏高远的老者再度出手。 这一份那同大孽实在相较过于薄弱的残留余力,只是微微的变化,轻描淡写,却又仿佛以无厚入有间,自节骨眼上,截断了一根至关重要的脉络,便令大孽的灵质供应,骤然波动一瞬。 卢长生的三眸睁圆。 错愕。 轰鸣声过后,封锁分崩离析,裂痕扩散。 那一只挡在子弹前面的庞大手掌之上,浮现出一个贯穿的血洞,碎裂的骨骼和血肉如此分明,血色如雨洒下。 创口之后,错愕的面孔之上,已经浮现出深邃的弹痕,无穷遗恨、怨毒和苦恨自裂隙之中扩散,如焰光升腾焚烧, 就仿佛,三目之外,再多一目! 轰!!! 在地动天摇的巨响之中,他身后,那原本高耸入云、宛如天柱的工坊陡然动摇一瞬,再然后,伴随着笼罩泉城的接连不断破裂声,无数维系至今的脉络,轰然断绝。 黑暗消散,显现出工坊最顶端的惨烈模样。 无以计数的灵质回路自虚空之中显现,消散,星星点点的上善精粹和幽邃神髓如血那样,从工坊之中升起,喷出,消融不见。 兼元,后退了一步。 在他面前,叶限依旧漠然,染血的面孔之上满是裂痕,右手已然齐根而断,而就在她脚下,断裂的刀剑碎片几乎堆积如山。 全部都是兼元的杰作。 最后,兼元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胸前。 那个贯穿的大洞,乃至,濒临极限、不堪重负的灵魂。 无声一叹。 余烬的字典里没有仁义道德。 恰恰相反,讲究的就是打瞎子、骂哑巴、猛踹瘸子那条好腿。 寡妇门好踹,绝户坟才容易挖。 就在季觉靠着天轨,疯狂机械降神遍洒泉城,猛猛背刺举重冠军卢长生的时候,叶限也毫不客气的抓紧了机会。 外有协会的入侵和角力,近有叶限的突入和袭击。为了维持泉城的稳定和人工天轨的存在,还需要分出大量的心神去维护支持…… 内外交攻之下,兼元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虚弱。 终于,一着不慎…… 在枪声响起的瞬间,毫无征兆的,叶限右手中紧握的莫邪之剑骤然崩溃爆裂。 玉石俱焚! 就连兼元都没想到,手握着这种已经迈入天人之境的矩阵圣物,叶限居然说砸就砸,说爆就爆。 将这种足以世代传承的天工当做一次性消耗品,直接用在了兼元的工坊之上。 解离术破坏过不知道多少别人的作品之后,叶限自然心得众多,甚至将自身作品的解离也当做了另一种破坏的方式。 即便是兼元,也未曾预料…… 死寂里,幽邃宗匠遗憾一叹,摇头。 “可惜了。” “无非是工具罢了,毁了再做就是。” 叶限淡然,面无表情的抛下剑柄,“当断则断,当弃则弃,这还是我破门而出时学到的经验呢。 宗匠和那家伙斗了这么久,为何又寡断如此?” 兼元没有说话。 许久,挥了挥手,便有一堆杂物从工坊破碎的墙壁里飞出来,落在地上。其中,两块水银尤其显眼,一块坚硬如铁,一块柔韧如绸。 “还给他吧。” 他说,“倒灶玩意儿,留着实在碍眼。” 叶限不解:“宗匠这要走了?” “不然呢?为山九仞功亏一篑。卢长生撑不住了,难道我要留在这里给他垫背?” 兼元漠然:“在一个小鬼的身上输了一阵。居然又在他老师的身上,再输一阵。短短一天,脸已经丢的够多了。” 叶限冷淡摇头,“宗匠若能不执于全,舍弃一二,今日也不会如此狼狈吧?” 就像是她一开始所说的那样…… 总要有所取舍。 有时候,想要两全其美,徒劳到最后,只有可能两样都得不到。 兼得兼有,全知全能,不过是一场梦而已。 昔日兼元就是因为执着于‘全’,才会偏执入魔,不惜投身滞腐。如今也因为执着于‘全’,不肯放手,才会在叶限的手中输了这一手。 某种程度上来说,即便未曾受孽,兼元这一份傲慢之心,也已然注定是滞腐之属了! 在同一时间,不仅仅维持人造天轨和泉城的幽邃脉络,而且还在抵御协会的反扑和侵蚀,同时,还分出心神来,对抗叶限的入侵和攻击…… 这里面每一样,都足够寻常工匠耗尽心力,可偏偏在全盘崩溃之前,这三样他都未曾落在下风,甚至游刃有余的压制着后学末进的猛攻。 直到卢长生受困现世之重、安全局全面反扑,而后有个叫季觉的倒霉催的,还在骆驼的后背上再洒下十万根稻草…… 靠着天轨,直接来了一手机械降神的s攻击,无孔不入的增加海量的压力。 以至于,一损俱损,一失俱失。 何至于此? 此刻闻言,兼元再忍不住轻蔑嗤笑:“不愧是那家伙的学生,说起话来,和你那位高高在上的老师简直一模一样。 我一生求全,起落至今,可汝等安知我不能全? 我若见难而退,又和那个家伙有什么区别?!” “谁知道?” 叶限摇头,满不在乎:“宗匠执着于正统之名,请去和他分说。 我一个自立门户的破门叛徒,连籍册都除名了,麻烦请别再把我跟这些东西扯上关系可以么?” “唯独这时候,你却最像那个家伙。” 兼元摇头,嘲弄一叹,却不知道究竟在嘲笑叶限、她的老师,还是他自己。 只是在抬头时,不由得望向那一点高悬的幻光,忽然问: “他叫什么名字?” “季觉。” 叶限回答,“我的学生,季觉。” 兼元了然点头,最后回眸,看向一眼面前的对手,却不由得想笑。 为了正统,自己和那家伙斗了一辈子,可偏偏那家伙最钟爱的学生,却破门而出,对此弃之如敝履。 不屑于幽邃滞腐之道的老师,却又教了个徘徊在上善和大孽之间的邪门学生。 而还有的人,明明追逐着死亡和毁灭,却又沉浸在辉光四射的上善之梦里……偏偏自己一个幽邃宗匠,居然还会因此而惋惜。 所谓命运,总是如此离奇。 不,所谓的工匠,或许就是如此。 即便是舍弃了道德与良心,却放不下一心之执,至死不休。 “工匠啊……” 他轻叹着,挥了挥手。 潮水一样的阴影升起,吞没了他和工坊,无声消散,再也不见。 自渐渐稀疏的孽化之雨中,叶限抬起头,望向崩裂动荡的泉城,仿佛沉向地狱中的一切,最终,视线望向了天穹之上那一点宛如星辰的闪光。 倏无自幽邃宗匠手中赢下一手的欣喜和得意,反而忍不住摇头,无声一叹。 摊上这种学生,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要不找个机会,把他开除了吧? 也省的将来再捅出什么弥天大祸来,牵连了自己这个无辜的老师…… 天穹之上,庞大的创口无声的合拢。 辉光遍照,漫卷,失去了漩涡的投影之后,现世之重再度暴增,崩裂之声从大孽之躯上迸发,裂痕蔓延。 “事已至此,难有作为了。” 老僧的幻影自卢长生的面前显现,端起手中的鱼缸,缸中的鱼儿懒洋洋的摆了摆尾巴,老僧说道: “它问你,何必再执着不休呢?” “这是我所发起的战争和挑战,又岂能虎头蛇尾?” 大孽化身淡然一笑,瞥着眼前数十年心血的崩溃,忽然平静下来:“倘若此刻丢盔弃甲,抱头鼠窜,岂不是让天元笑我? 他日命丧九泉,又有何颜面对陶公?” “死不悔改啊,卢长生。”老僧轻叹。 “难道这不就是我么?” 卢长生毫不在意,抬起头来,眺望着夜幕之外的天穹之上,那一道道激荡的烈光,咧嘴一笑:“兼元已走,各位且去吧,不必挂怀。” 他说,“我还有下一场呢!” 此刻,泉城之中,所有的幸存圣所之内,居然整齐划一的迸发出高亢的钟鸣。 诸多上位之孽的恩赐和神髓流转,落入了卢长生的身躯之内,他随意的挥手,任由下属们四散奔逃,毫不在意。 只是抬起手来,透过指掌之间的裂口,望向天穹之上,那高悬的闪光。 季觉。 只可惜,隔着这么远,除了一张脸之外,什么也看不清。 不过,那样的眼神…… 确实分明! 即便是他日有幸在茫茫人海相逢,必然也不会混淆吧? “毒恨血仇,纯粹如此,实在是,难能可贵。” 能够感受到,此刻依旧在隐隐作痛的伤口中,诸多大孽的气息和性质流转变化,滞腐、狂屠、绝渊、塔与狼…… 幽邃之道,何时又多了这么一个种子? 来日现世与幽邃,怕不是也要被搅得不得安宁了。 不想今日除了天元之外,还能再多一大患。 实在可喜! 实在可惜…… “我没机会了。” 他收回视线,遗憾一叹,“你也没有。” 那一瞬间,卢长生终于松开了手。 放任这一份陶公所馈赠的现世之重,从手中落下。 浩荡天光如暴雨洒下,就在泉城的最深处,陶公所馈赠的天元之律令如潮水扩散,辉光纵横,瞬间,剥去了化邪教团的一切残留,斩断一切大孽残留。 就此,奠定胜负之分! 可伴随着这一份沉重桎梏的松脱,大孽的气息升腾变化,恢弘扩张,伴随着他缓缓起身,无穷虹光再度汇聚,笼罩一切。 即便深受重创,可那残虐凶暴的气魄,却仿佛更胜以往! “天元之大,现世之重……陶公这一课,我领教了!” 他伸手,抚摸着胸前那一道裂痕,贯入大孽之躯的天元之创,却不舍抹去,回眸,望向天上:“有劳各位久等,不知哪位来让我领教一下厉害?” 来者无言。 一道道森冷的眼神自天穹之上投下,漠然俯瞰。 楼氏、童氏、蒋氏、于氏,甚至中城姬氏、荒州李氏……十数位天人现身于此,杀意狰狞! 伴随着泉城孽化的功亏一篑,赌局的胜负揭晓,天元通吃。联邦一地的大孽之属遭此大败,再度溃散为一盘散沙,投下重注或是迫切观望的的各方一无所获,只能悻悻而去 譬如天命流转,卢长生潜伏爪牙数十年筹备这一日,一跃而成足以决定现世未来走向的关键一子。 倘若能一举功成,自然万孽来投,成为现世的漩涡代言人也不在话下。可如今,却又在这一日之内,满盘皆输,自然再无任何助力和侥幸可言。 可有一点没有改变……只要他还活着,但凡还有一口气,都将是现世的祸患! 清算的时刻到来了。 那一瞬间,霹雳惊起,虹光奔流。 自狂笑之中,人世之孽再度变化,悍然升上天空,毫不犹豫的一头撞向了早已经为他准备好的天罗地网! 自寻死路! 转瞬间,阴云消散之后的混沌夜空之中,五光诸色变化,狂风浩荡,烈光冲撞,惊心动魄的灵质狂潮扩散向四面八方。 自癫狂的笑声里,那一道宛如焚烧的诡异虹光左右冲突,针锋相对冲撞,血如暴雨洒下,可未曾来得及落地,便被尽数蒸发。 顷刻之间,不知多少圈境和时楔封锁笼罩,虹光漫卷又被寸寸碾碎,绞杀。 到最后,宛如焚烧的群星之间,一双浩大宏伟的眼睛缓缓睁开。 俯瞰而下。 只是凝视,仿佛就令群星停滞,万象冻结,一切都化为尘埃蝼蚁,都再难自那至上之力的面前造次。 那便是天元之道的顶点,上善之力自人世的显现化身。 ——所谓,天督! 再然后,绝罚降下。 漫天虹光冻结,停滞。 再然后,沙哑的笑声戛然而止,死寂之中,大孽之躯分崩离析,神魂湮灭,彻底从整个世界上被抹去…… 再也不见。 死寂之中,天督之眼自尘世掠过,自天轨之上停滞一瞬,又毫不在意的远去,到最后,漠然合拢,消失不见。 诸多天人四散而去。 一切异状都再也不见,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难以想象,刚刚此处还存在一个自命不凡想要搅动尘世的邪愚之孽,一个想要跳出棋盘掌控天命的野心家…… “有如此伟力,又何必等到现在?” 季觉站在残破的窗前,凝视着空空荡荡的夜空,昂首发问:“尘世如棋,下起来难道就这么爽快么?!” 无人回应。 就好像尘埃的困惑话语太过渺小,以至于听不见。 亦或者,天命高远,不屑回答。 季觉闭上了眼睛。 当一切迎来结束,你死我活的厮杀告一段落。 泉城再度陷入了沉寂,救赎亦或者堕落到来又离去,废墟却还是废墟。 只有最后的哭声,消散在遥远的风里。 在残破的街道,坍塌的砖石之间,怪物们徘徊在旧的家园中,却无处可去。可此刻,一切好像都不再重要。 自尖锐刺耳的摩擦声里,它们挪动着身躯,一步步的走出了阴影之中。 狰狞的面孔之上还残留着血水,爪牙之上牵连着尸骸。 此刻,却怔怔的抬起头,望向天穹,那如梦似幻一般的闪烁辉光。 在令人心安的高远夜幕之中,点点星光闪烁,彼此汇聚,化为浩瀚的河流,奔向了不知名的远方。 望向尘世时,便洒下温柔又澄澈的闪光。 丝丝缕缕,汇聚在一起。 宛如轻柔的抚摸。 照亮了那些满盈着癫狂和痛苦的面孔。 那些猩红的眼眸仿佛被这温柔的光芒所刺痛了,惊恐的后退,收缩,却又舍不得离去。 只有漆黑的泪水缓缓滑下,落入尘埃。 有光。 无休的遗恨在漫长的黑暗里焚烧殆尽,当太过漫长的噩梦迎来尽头时,逝去的魂灵们呆呆的凝视着星辰的模样,满怀着恐惧,又心醉神迷。 哪怕看不见太阳。 寂静里,破碎的声音再度响起。 当奇迹的馈赠迎来结束,蜿蜒的裂隙从锈蚀的钢铁之中浮现,残缺的身体渐渐崩溃,坠向大地,在最后的瞬间,怪物们昂起头来,纵声嘶鸣着,向着天穹之上的那个孤独的身影。 眼泪流尽了,哭声不再。 当终结到来的时候,为何这声音仿佛欢笑一般呢? 季觉沉默。 在屏幕上,倒计时渐渐结束的时候,他再一次的伸出手,向着静寂的世界。 最后一次调动了天轨的力量。 轻柔的波澜扩散。 一盏盏街灯,自挣扎中再度亮起,照亮蛛丝、尘埃、破败的一切。 温柔的光芒自残破的街道之上绵延,行走在空空荡荡的小巷之中,点亮了沉寂的商场和破碎的楼宇。蒙尘的塑料模特伫立在橱窗里,得意的展示着落满尘埃的裙摆。写字楼的格子间里,暗淡褪色的文件在微风中微微掀起。 夜幕之下,灯火霓虹如潮。 自灯光之中,一切都仿佛恢复了原本的模样,广厦林立、草木清翠,远方吹来了潮湿又凉爽的风。仿佛有喧嚣的人声自街市之上再度响起了,看不见的人流自街道上穿行,喇叭声扩散,宽阔的道路上,汽车奔行。 苦难和绝望的雨已经落尽了。 一场幻梦的尽头,辉煌如旧。 季觉抬起手,擦掉眼角湿润的痕迹,看向自己所创造的一切。 于是,便和他们一样,轻声笑了起来。 “真美啊,这个世界。” 第246章 终点站 第246章 终点站 在太过漫长的昏沉和沉睡里,长梦好像迎来了尽头。 童山的眼皮眨动着,睁开眼睛。 看到窗外午后的阳光,前哨站里,人声喧嚣。 “哎呦,植物醒啦?” 有一张满脸疤痕还裹着纱布的面孔探出来,咧嘴,是姬柳,挤眉弄眼:“其实你昏迷了二十年,现在已经是二十年之后了,你说是不是啊,小雪。” “啊对对对!” 轮椅上的姬雪疯狂点头,眉开眼笑:“医生说有些地方损伤太严重,没救了,就帮你切了……山哥你已经是漂漂亮亮的女孩子啦!” 童山嘴唇艰难开合,气若游丝:“你……” “嗯?” 姬柳愣住了,挥手示意姬雪去找医生,凑近了:“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童山气若游丝:“你……坐我的氧气……管上了……” 姬柳惊恐低头,却发现屁股下面空空荡荡。 回头,看向童山,才看到他嘴角的狡黠笑容。 再忍不住,大笑起来。 “欢迎回来,山哥!” 他弯下腰,用力的拥抱。 混乱持续了一小会儿,同事们的探望和医生的探查结束之后,他终于轻松了下来,听见了清脆的敲门声。 “不好意思,刚刚还在开会,来的有点晚。” 她挥了挥手里刚从会议室薅来的鲜花,随手投进花瓶里,坐下来:“没想到只睡了两天就醒了,状况还好么?” “有点,使不上力。“ “矩阵受创,孽化污染,正常。” 吕盈月叹息:“如果不是楼夫人赶到的早,你恐怕已经死了…… 你真该听听当时她骂童听的话,你四叔脸都绿了,还还不了嘴,哈哈哈,我还是头一次见他那么狼狈。” 童山勉强的笑了笑,终究还是忍不住问: “泉城如何?” “重归平静,陶公毕生之望也算功成。 这几天,孽化的痕迹已经消失的差不多。据说已经有拾荒者在周围出现了,胆子大点的,已经开始琢磨着翻过隔离网来搞笔横财。 恐怕再过不久,等安全局的岗哨撤离之后,就会有很多当年泉城里逃出去的幸存者们再迁回来了吧? 海州各地的同乡会都在发动人手,寻求支持了。只不过,目前孽化残留还有一些,当年之事未远,还难见效果。 再过个十几年,等大家忘记曾经的过去之后,就会有新的聚居点出现。再过上几十年,往日的繁荣说不定能恢复一二。” 吕盈月停顿了一下,感慨一叹:“只是到时候,未必还叫做泉城了吧?” “可,过去的事情呢?” 童山轻声问:“陶公的牺牲呢,也要被人遗忘了么?” “陶公不在乎。” 吕盈月拍了拍他的肩膀:“人世苦痛太多,所以人才要学会遗忘。否则的话,不堪过去的重负,就没办法向前。” 童山沉默,许久。 “很多事情,本可以避免的。” 他说:“倘若……倘若联邦早一点……不,倘若中城早一些……既然能掌控天督,为何就不能早做决断?” “决断?” 吕盈月再忍不住摇头,“有时候,痛下决心只需要一夫之勇,可有时候做出决断,却需要万众同心。 更何况……” 她停顿了一下,再忍不住轻蔑和嘲弄:“倘若那群老东西,真能驾驭天督的话,联邦又何以分裂至此?” 联邦创立四百年,延续至今,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辉煌繁盛似乎更胜以往,可内部的分裂和动摇又何曾停过? 一轮又一轮的洗牌,一次又一次的斗争,总统一个又一个的换来换去,派系一个个挤上舞台。 时至如今,早已经面目全非。 已经超过上百年,未曾有人能够得到联邦真正的至上大权——天督的认可了。 做不到合众为一,无法统合北陆诸州、重整联邦的话,就注定不可能得到天督的回应。可倘若不能得到天督的认可和支持,就绝对不可能重整联邦、合众为一。 这是无数乱麻纠结而成的死循环。 正如同帝国的地御一样。 两道作为上善之器的矩阵,如今只能空置,尘封在武库之中,必要的时候用来充当门面和威慑。 之前的惊鸿一现,背后又不知道要支付多大的代价呢。 不到火烧眉毛的时候,中城的老爷们又怎么可能为他们这不识大体的边鄙之地下这么大本钱? “最近经常有人说,天元白鹿,本身就是世间恒定的循环和轮回,四百年的天元世代过去之后,说不定白鹿的荒野世代就要到来了呢。” 她长叹了一声:“好好休息吧,童秘书,崖城诸事纷繁,后面的麻烦事儿还有一大堆呢。” 卢长生死了。 可卢长生的死也只不过是个开始。 有时候惨烈的前车之鉴会震慑蛇虫鼠蚁,可有时候,鲜血淋漓的代价,只会唤醒更多的野心家。 一个卢长生死了,谁又敢说,没有百个千个卢长生再冒出来? 他已经身体力行的证明了,黑白并非不可颠倒,现世之定则,并非不可动摇。 从今往后,还不知道要又有多少蛰伏在阴暗之中等待时机的野心家,和多少自诩公义和正统的乱群之辈会蜂拥登台。 多事之秋延绵煎熬。 此世如柴薪高积危累,可偏偏最不缺的便是迸射的火星。有朝一日,烈焰滚滚扩散时,便有不知道多少烽烟遮蔽天穹。 联邦、帝国、中土、千岛……大家都早已经,迫不及待。 “对了,最后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吧。” 起身离去之前,察觉到童山的郁郁之气,吕盈月回头,告诉他:“季觉找到了。” 童山愕然瞪眼。 下意识的想要起身,可是却没爬起来,又摔了回去,顾不上自己狼狈的样子,匆匆发问:“他在哪儿?没出什么事情吧?状况呢?状况如何?” “地方就在你隔壁。不过,状况倒是称不上乐观。” 吕盈月遗憾摇头:“不知道之前在兼元的工坊里被折磨多久,如今侥幸逃出来,灵质透支,肉体重创,灵魂也濒临破碎。 据说被搜救队在废墟里找到的时候,已经快失血而死了。抢救了这么久,刚刚脱离了危险期,还没醒呢。” 说着,她伸手,将童山按回了床上去,最后拍了拍他的肩膀:“等好一些之后,就去看看他吧。” 门,轻轻关上了。 寂静里,童山回过头,怔怔的看着窗外的阳光。 许久,轻笑起来。 如释重负。 咔嚓,咔嚓,咔嚓,咔嚓…… 在漫长的旅途中,总是能听见车轮敲打铁轨的声音,可令人奇怪的是,却并不觉得烦躁,听习惯了之后,便会感觉心安。 就像是在一步步的跨越道路,走向远方一样。 午后的阳光从窗户外洒进来,带着水印和尘埃的细碎扰动,纯粹又澄澈,为所有的东西都镀上了一层金边。 一切都好像沉浸在回忆之中,那宛如琥珀一般永恒的温柔光芒里。 未曾改变。 “然后呢?然后呢?” 她托着下巴,笑吟吟的问:“后面怎么样了?” “然后啊,然后就厉害了!” 季觉回过神来,继续说道:“我立马就站了出来,指着他老鼻子骂,说老东西真不要脸,我代表余烬,代表天元,今天就要除了你这个大害! 然后那个叫兼元的家伙就立刻吓的坐在地上哭起来了,开头磕头求饶,说什么嘌呤很高未奉皿煮,要磕头拜我做义父,可不要脸,被我一脚踢到一边去了。 可惜,跑得太快,没能一刀剁了他的狗头…… 还有什么化邪教团,什么大孽,都是土鸡瓦狗,踹两脚就全都跑了,根本一点难度都没有!” “太厉害啦。” 她赞叹的鼓着掌,满怀着欣喜和愉快。 不论季觉嘴里说出来的东西多么荒诞和离奇,都毫不犹豫的给予信赖,温柔的抚摸他的头发:“真是辛苦你啦。” “只是一点小事情而已,哪里算得上辛苦呢。”季觉笑起来了,“况且,还有那么多人帮我呢。” “交了很多好朋友啊。” “嗯。” “虽然漂亮的女孩子似乎有点多……” “男人也不少的。” “还是少点比较好吧?” “妈……” 于是,她再度笑起来了。 拥抱着他,长发如水,自阳光下流转,焕发着璀璨的光芒,如此美丽。 直到许久之后,当铁轨敲打的声音戛然而止,远方的城市渐进了,扑面而来的景象自掩面的荒原,变成了房屋,远方的大厦楼宇林立。 广播里传来了声音:“前方到站,终点站,崖城,请下车的旅客做好准备……” “衣服要多穿点。” “嗯。” “照顾好身体,不可以再弄的乱七八糟啦。” “嗯。” “好好学习,但你学习已经很好了,所以,多给自己放个假吧。” “好的。” “早点找个女朋友?”她亲昵的凑近了,蹭了蹭他的脸颊:“两个人在一起,就不会孤独啦,再大的事情,也不会害怕。” “嗯。” 季觉低着头,沉默倾听。 无视了渐渐抵达的站台,还有一遍遍催促的发车铃。 许久,终于鼓起勇气,抬起眼睛看她。 她也在看着自己,就好像等待许久一样,满怀着期盼和鼓励。 季觉说:“妈妈,我要走了。” “我知道。” 她抬起手掌,抚摸着他的脸颊,指尖轻柔的掠过每一道伤疤,感受着渐渐变化的轮廓,眷恋又释怀。 “想好要去哪儿了吗?” “暂时还没有。” 季觉迟疑着,看着她:“你觉得,我还能继续往前吗?” “当然啊。” 她断然的点头,毫不犹豫。 “旅行就是这样,对吧?总有会累的时候。想不清楚、找不到方向的话,就坐下来,好好休息一下。” 她伸出手,最后一次,轻盈拥抱:“倘若准备好了,就继续踏上新的路,鼓起勇气往前走,不必担忧,也不用害怕。” 季觉闭上眼睛,拥抱着她。 直到她松开了手,后退了一步。 微笑着,看着自己。 季觉愣了一下,下意识的想要伸手触碰她,她就站在原地,握住了自己的手,那么温柔。 “该出发啦,季觉。” 她说:“不要让属于你的那班车,等待太久。” 远方,传来了汽笛的声音。 季觉站在门前,回头,看向那个车厢里向自己挥手的身影,她在看着自己,一如既往的期盼凝望。 有那么一瞬间,他再无法克制,想要转身冲过去,拥抱她,告诉她即便不出发也没关系,自己可以永远留在这里。 可她却在看着自己。 缓缓摇头。 如此郑重和坚决。 直到他终于往前踏出了第一步。 自她祝福的笑声里。 车厢外,阳光如瀑,呼啸而来。 吞没了一切。 季觉,睁开了眼睛。 第247章 礼物 第247章 礼物 不论天南地北,似乎每个病房的天花板都是相同的,从无例外。 就好像吊顶都是一家公司做的一样,根本没有什么变化和审美可言,千篇一律,乏味的让人无奈。 空气中漂浮着消毒药水的味道,嘴里泛着药物残存的酸苦。 手腕上还残存着留置针,角落里的仪器滴滴作响,浑身上下痛的要死,完全动不了。 更重要的是,午后的阳光笔直的拍在脸上,耀眼又炽烈。 太晒了! 护士?护士呢!能不能拉一下窗帘? 可惜,没有护士。 没有温柔善良的大姐姐和无微不至的关怀。 病床旁边的椅子上,只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手边放着熟悉的保温杯和鬼工球,正淡定的低头看着报纸。 “老师?”季觉愕然。 “唔?” 叶限回头看过来,只是了然的点头:“醒了吗?” “嗯。”季觉的声音嘶哑:“有水吗?好渴啊。” “在桌子上,自己倒,倒不了就按铃。” 毫无温情可言,冷淡一如既往,反倒是让季觉松了口气。倘若叶教授忽然温言细语、细心照顾,他才会觉得自己中了什么幻术呢。 只是,稍微动动手指,就感觉钻心的刺痛。 不止是身体,还有灵魂。 端着杯水,哆哆嗦嗦的,撒了一半。 还喝不进嘴里! “矩阵过载,正常现象,休息一段时间就好了。” 叶限瞥着他狼狈的模样,弹指,一根空气吸管就落进了杯子里,免得他再继续端着杯子洗脸。 当费了好半天劲,终于喝下一口水的时候,他才察觉到,空气中氤氲的浓郁花香。 环顾四周的时候,就终于看到了摆在临时病房里堆积如山的探视花束和果篮。 烫金的束带纷繁多样。 有写着童山的、有写着童听的、还有写着姬柳姬雪许观,还有的写着崖城安全局和潮城安全局,还有写着楼封的,那字迹怎么看怎么不情愿。有的写着楼偃月,果篮特别大,几乎快能把季觉装进去。还有的没有落款,果篮最小最便宜,还有俩烂的,只写着早日还钱,应该是老汤的,行,你小子想要尾款?等着求爷爷告奶奶吧! 还有一个,上面写着‘回收处理部全体同仁’的…… 兄弟们还记着我呢? 更多的,是季觉根本没听过的名字,或者一面之缘,太多了,多的有点吓人。 “呃,这是不是夸张了点?” “这还是已经清理了一大半的,这几天,前哨站里的水果店都要被买空了,店老板做梦都在给你磕头呢。” 叶限说:“童家、楼家,都欠了你天大的人情,崖城、潮城的安全局,都为你颁发表彰。就连协会的专员都对你赞不绝口,如果不是你还是个学徒的话,都要给你颁发金绶了。 出出风头就这点好处,从今往后走出去,没人会再觉得你是谁的学徒,而是会记得你的名字了。” “……” 季觉沉默着,许久,自嘲一笑,回头看向叶限。叶限低头看着报纸,依旧淡然,毫无反应。直到他终究是鼓起勇气发问: “老师没有问题要问我么?” 于是,报纸后那一双眼睛抬起瞥过来,眉头挑起。 就像是看着一个傻子。 “从来只有当学生的向老师提问,哪里有老师向学生请教的道理?” 叶教授冷漠的告诉他:“学生是学生,老师是老师。签了合同就老老实实做牛马,别想那么多有的没的。” “啊?”季觉呆滞。 “还有,我如果是你,以后走夜路就小心点。” 叶限收回视线,嘲弄道:“兼元老东西心眼很小的,走的时候再怎么洒脱,恐怕心里还在对他手里逃走的良材美玉念念不忘呢。 当然,你若是实在有心幽邃,我也不勉强,明天把你开除了就是了。” “别,千万别!” 季觉惊恐摆手,疼的嘶哑咧嘴:“老师,我怕了,我真的怕了!” “但愿如此。” 叶限冷笑,淡漠如故。 病房里,重归寂静。 季觉闭上眼睛,感受到衰微的灵魂,还有流光黯淡的矩阵,状况前所未有的衰弱,仿佛奄奄一息。 可自衰弱之中,矩阵流转的辉光却好像愈显强韧,结构越发的复杂,宛如生长一般,已经顺着双手蔓延到了上臂,几乎快要爬上肩膀。 而就在灵魂之内,原本妙手天成和精神第一性的赐福旁边,赫然多了一道崭新的轮廓,笼罩在光晕中,和矩阵衔接如一体。 于是,一切灵质都变得井井有条,所有的细碎变化都变得清爽明晰,心脏的跳动、脉搏的律动,血液的运转和神经的反射,仿佛尽数都在掌控之中。 他成为了自己的主宰…… ——天元赐福·统御轴心! 不知何时,来自天元的慷慨恩赐,已经出现在了季觉的灵魂之中。 说来就来,连个招呼都不打一个。 也没问自己同不同意,就楞塞,就楞给。 元子哥实在是有点不讲规矩了嗷! 此刻,三道赐福彼此衔接,仿佛自矩阵的引导之下构成了崭新的结构,令季觉的灵魂和肉体仿佛都迈上了崭新的台阶,一切都变得截然不同。 在历时四个半月,度过了并不算漫长的感召期之后,以如同坐火箭一般的恐怖极速,季觉迈入了蜕变期的领域。 只可惜,一时半会儿并没有精力去感受机械降神的变化和崭新赐福的效果了。 回忆起泉城的动乱,乃至自己亲手所缔造的无穷机械怪物们,季觉就忍不住叹了口气,昔日兼元的话语,再一次的心头浮现。 到最后,自己最擅长的,居然还是创造地狱…… 这又算什么? “老师……” 季觉自嘲一笑,“搞不好,我有可能是个坏东西呢。” “我不信。” 叶限手中的报纸翻过一页,漫不经心的抬头,看了他一眼,依旧像是看一个傻子:“工匠怎么会弄错自己的素材呢?” 于是,季觉就笑了起来。 他闭上了眼睛,沉沉睡去。 再无忧虑。 等季觉恢复到能够勉强行动,回到崖城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多星期之后了,期间诸多事情不一而足,诸多夸赞和嘉许多的能让一头猪膨胀起来飞到天上去。 画出来的饼多的吃不完,免费的漂亮话换成钱的话,能让他不自量力的去挑战一下童家崖城首富的位置。 而经历了漫长的繁忙之后,他终于再度回到自己的生活里,脚踏实地。 只是,偶尔低头看向手中沉寂的腕表时,总会有所忧虑。 自从上一次天轨运转之后,他最爱的表哥哥陷入沉寂,再无任何的回应,就连储备灵质库都彻底锁闭,连带着总裁也再一次不知所踪。 一切的一切,总让季觉怀疑……自己上次是不是哪里乱搞过头,把破产公司的最后一点余粮给祸祸完了之后,把公司搞炸了。 坏了,自己不会稀里糊涂的做了法人了吧?! 可这事儿实在是过于麻烦和过于敏感,就连叶教授都懒得听,他也更没底,更不可能到处逮着人就问:你知道天轨怎了吗?对就是二百多年前破产的那个…… 只能徒劳等待。 每天夜里对着沉默的表哥哥,情不自禁的掉起了小珍珠:曾经有一份真挚的兼职工作摆在我的眼前,可我却没有珍惜,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的话,我……说不定也要再考虑考虑。 可总裁呢? 总裁不会出事儿了吧? 直到有一天,当他毫无征兆的从床上惊醒时,看到趴在自己身上嘿嘿傻笑的熟悉面孔,口水都滴了下来,落在他脸上。 “总裁?” 季觉惊喜瞪眼,双手将它叉起,仔细端详:“你没事儿吧?唔,怎么感觉毛掉了好多?这么长时间你去哪儿了?” 总裁跳下了床,蹲在地上,呜呜做声,看着他。 察觉到季觉一脸懵逼之后,便低下头,张嘴,从虚空里扯出了一个大口袋来,松开口,便掉出了一堆发声按钮。 “总裁,要走了。” 它抬起爪子,在乱七八糟的按钮中间,匆匆按下:“之前,违规,犯错,总裁,坏。天轨,失控,不好,总裁,工作,努力!” “……” 季觉的笑容僵硬在脸上,茫然。 感觉隐约听明白了一些,但有一大半听不懂。但当听说早已经养熟了的狗子忽然要离家出走,却不由得愣在原地。 “走了?为什么!” 他笑不出来了,大怒瞪眼:“老子为公司出生入死,你怎么把我给优化了?你是人么?不对,你就算不是……你……” “礼物,给,好,员工。” “员工,开心,不,难过。” 总裁凑过来了,张开嘴,将个盒子放进他的怀里,再一次的咧着嘴笑起来了,耳朵翘起:“总裁,喜欢,你!” “……” 季觉呆滞着,下意识的捏着盒子,眼看着总裁低头扯着口袋,收起按钮来,转身要走了。 明明早就盼着和天轨‘人生有梦、各自精彩’的这一天到来,就算是已经怕死了它忽然给自己塞工作,还有它背后所隐藏的巨大麻烦,可此刻,眼看着孤零零的总裁垂着尾巴离开,却又再克制不住的,喊住了它。 “喂,总裁!” 总裁回头,看着他。 “那什么,忙工作就忙工作吧,我知道你的麻烦多,还有天轨什么的……我是说,我……其实挺闲的。” 季觉犹豫许久,终于还是痛下决心,“还会来找我吗?” 他低头,从床下面翻出早就准备好的盒子来,展示着其中没有送出去的礼物:“我还给你买了新的铃铛呢,总不好浪费的,是吧?” “……” 寂静里,总裁愣愣的看着他。 渐渐的,瞪大了眼睛。 它不会说话,可眼睛里却亮起了无数更胜过一切话语的闪光,星星点点,如此璀璨。 猛然之间,跳了起来了。 扑进了他的怀里。 甩着舌头在他脸上热切舔舐,拱来拱去,尾巴把桌子上的摆件和纸笔都甩到了一遍,满地狼藉。 我就是如此的喜欢你!. 总裁终究还是走了。 昂首挺胸的戴着脖子上崭新的铃铛,甩着尾巴,消失不见了。 也没说什么时候再来。 好似任何一个画完饼之后就消失不见的领导一般。 留下季觉看着总裁疯狂攒动彻底捣乱的屋子,无可奈何的叹息,口水还沾了一脸,低头,看向手里小小的盒子。 蝴蝶结系的歪歪扭扭,一边大一边小。 礼物。 “咩啊?” 季觉打开之后,凑近了,看着里面那一把样式古怪的钥匙,忍不住挠头:“这啥……车钥匙?我要车干啥?!” 这要让小牛马知道了,不得绝食上一两个月跟自己赌气? 之前抛下它去浪了这么久,它就已经很难哄了! 别了吧? 他苦笑着,抛弄了两下,可手里的钥匙却骤然之间,化为了一道流光,落入了沉寂的腕表之中。 转瞬间,有清脆的声音响起。 腕表的表盘之上,凭空浮现出复杂的图案和徽记,而消失许久的面板再度展开,可这一次,所有报错的弹窗都消失不见。 在面板最前面,多了一个全新的按钮,上面空空荡荡,毫无标记。 纯粹出于下意识、好奇或者手欠。 季觉按了一下。 再然后,字面意义上的,眼前一黑…… 就好像有一扇无形的门在他眼前打开了,他的意识自腕表中灵质回路的引导之下,向上奔行,瞬间,不知道跨越了多么漫长的距离。 突破现世的封锁和笼罩,抵达了未曾预料的虚空里。 现世的辉煌闪光之外,宛如宇宙一般的无穷黑暗里,数之不尽的大小裂界环绕着现世运转,一道道闪烁的银色辉光宛如罗网,覆盖所有,只是显现一瞬。 而就在季觉的感知之中,熟悉的轮廓从庞大黑暗的一个渺小角落中浮现。 自永恒的死寂里,再度奏响了浩荡的鲸歌! “我叼……” 瞬间的变化里,眼前的一切又变得不同。 季觉呆滞回头,看着眼前的驾驶席,残破的仪表盘,似曾相识的陈列,内部庞大的空间和陈列,还有高歌运转、仿佛热烈欢迎的引擎。 这分明是之前的那一艘末日专列! 怎么忽然就随随便便把这玩意儿给自己了?! 在眼前一黑一黑又一黑的浪潮里,季觉的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在破垫子上,爬不起来。 坏了! 这下就算说自己不是法人,也没人信了吧…… 第248章 多事之冬 第24八章 多事之冬 多事的秋季结束之后,多事的冬天又到来。 在连日的细雨之后,崖城少见的迎来了一个晴天。午后澄澈的天穹之下,街道被阳光照亮,脚下的水泊映照着湛蓝的天空,浮现出一丝暖意。 季觉坐在折迭椅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惬意的长出了一口气。 他记得小时候在蜀州时,冬天的时候会穿的很厚,但冷风依然会飕飕的从衣服的缝隙里往骨头里钻。每天睡醒的时候,从被窝里爬出来摸向衣服的那一段距离简直艰难如地狱。 实在可怕。 相比之下,海州的冬天,却好像只是象征性的降了几度而已,甚至薄夹克下面还可以继续穿恤。即便是本地人会非常有仪式感的套个羽绒背心在衣服外面,但不论怎么冻,脚下的人字拖却是绝对不肯换的。 就算这么多年了,勉强的混成了半个本地人,这种上刀山、下火海都对人字拖不离不弃的长情,季觉依然是学不来。 某北山区的张姓老头儿,一年四季还手提溜着大蒲扇穿着背心大裤衩全城乱晃呢,你以为是艺高人胆大,实际上本地的画风就这样。 平平淡淡才是真。 此刻,午后的阳光下,远方吹来了潮水的回声。 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是个杀人放火的好天气啊。” 季觉打了个哈欠,靠在折迭椅上,眯起了眼睛。 砰!砰!砰! 远方,仓库厂房的另一头,有敲门的声音响起。 剥落锈迹的铁门外,容貌姣好如女孩儿的纤细少年抬起头,对比着手机上的地址,再次确定,然后抬起手来。 又一次的敲响。 直到门后的仓库里传来了不耐烦的声音。 “谁啊,没点外卖!” 观察窗被拉开了,一张胡子拉碴的面孔从后面探出来,凶芒毕露,可看到那一张堪称可爱精致的脸颊时,便不由得愣了一下,下意识的回头看向身后:“马勒戈壁,谁叫的娘们?” 再然后,脖子一凉。 他的神情僵硬在了脸上。 因为有一根手指轻盈的抬起,穿过观察窗,抵在了他的颈动脉上面,如此轻柔,可那些微的冰凉触感,却带来了更胜过一切噩梦的恐怖寒意。 “李勇?”安然问。 李勇吞了口吐沫,僵硬着,表情抽搐了一下,强行挤出了一个扭曲的笑容来,点头,张口正想要说话,听见了冷淡的声音:“里面有几个人?” “三,不,四……五……五个……真只有五个。”李勇努力的眨眼:“大、大哥,是不是搞错了?我们是交了钱的,龙头……” “龙头的钱交了,安全局的钱就不用交了吗?”安然虽然不解,但还是学着季觉哥的口吻反问道:“谁给你们打的包票?许朝先吗?” “我……” 李勇的表情抽搐了两下,背在身后的手疯狂的给同伴打手势,正想要说什么,可再没有机会了。 那一根轻盈的手指已经从他的脖颈之上抽回。 连带着,带走了他所有的力气。 “嗬……嗬……” 李勇的面孔之上,瞬间青筋暴起,眼瞳遍布血丝,挣扎着,想要哀嚎,却发不出声音来。像是烂泥一样顺着门,滑向地面。 最后,只听见少年的声音。 他说:“你不老实。” 季觉哥说,这种搞走私混海上的,还敢对安全局不老实,那就不是好人。 既然不是好人,那就随便了。 但季觉哥还说了,随便杀人不好,坏人也有家人,也会伤心难过。人死了还要写报告,很麻烦。 所以,弄成不死不活的植物人就好了。 送去给一位热衷医学研究的朋友,不但可以再赚一笔钱,还可以让他们为人类的幸福和未来发挥余热。 季觉哥想得好周全,他觉得很有道理。 所以从那之后就能不杀的话就都不杀了,反抗的人只要打到脑死亡就可以了。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雯姐和画画姐总是神情很复杂的样子,好像有什么话想说…… 啪! 他袖中的银光一闪,仓库大门上的厚重门锁和门杠就瞬间一分为二,铁门吱扭扭的缓缓开启,再然后,清脆的钢铁摩擦声就从仓库里响起。 仓库里,刚刚收到同伴警示的亡命徒们,毫不犹豫的拿起了手中的武器。 悍然开火! 脚步声、枪声和心跳的声音,超过十六个人,根本不是五个! 安全局上门,非但不投降,还胆敢开火向自己发起攻击……诶?不对,我说过我是安全局了吗?好像说过了……吧? 无所谓,既然开火了。 干脆全部都杀掉吧! 短暂的瞬间里,少年的苦恼在长年累月所养成的惯性之下消散无踪,取而代之的袖中滑落的寒芒。 猩红的铁片凄啸,破空而出! 昏暗庞大的仓库里,一缕猩红的轨迹骤然浮现,自安然的手中飞出,逆着枪火的闪光,笔直向前,贯穿墙壁和货箱的阻碍之后,没入了重重防御之后,撕裂身躯,随着血雾而一同飞出。 再然后,宛如雷鸣的巨响才从少年的指尖迟迟迸发! 狂暴的火力仿佛都停滞了一瞬。 所有人错愕回头,看向最后面,那个藏在重重壁障之后默默蓄力的熵系天选,此刻已经呆滞着,低下头,只看到将身躯彻底贯穿的恐怖大洞。 内脏碎片飞出,迸射在被血色染红的墙壁之上。 “救……救……” 他惊恐的抬起头,表情抽搐了一下,就在所有人的眼前,拦腰而断。体内淤积的能量彻底失控,轰然爆发。 火光扩散,浓烟滚滚,尸骨无存! 而轰鸣声依旧不绝于耳。 破空而至的凄啸未曾停歇,在短暂的迟滞里,一个个躲在屏障的人被贯穿墙壁的铁片精准的取走生命。 甚至最前面,那个试图冲出去的荒墟都在瞬间,四分五裂。 宛如死神降临。 手握着季觉赠送的‘小玩意儿’,安然的眼瞳越发的闪亮。 不愧是季觉哥,好厉害! 即便看上去平平无奇,可一旦剑鸣激发,趁手的程度和破坏力,简直比之前自己花那么多钱买来的东西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这么好的东西,姐姐也用不到吧?! 一想到这一点,他不由得就得意了起来,心情愉快,再度甩手,可动作在挥洒之间却忽然停止了一瞬,眉头微微挑起。 居然落空了? 轰! 巨响里,越亭瞪大眼睛,瘫软在地,看着头顶那一道灌入铁石之中的猩红铁片,只感觉到裤裆里传来的湿润热意,不由自主的颤栗。 这他妈的什么鬼? 倘若不是蝉知的直觉让他下意识的缩了一下脑袋的话,现在恐怕已经身首异处了。 短短不到半分钟的时间,不止是那帮从千岛上用钱招揽来的乌合之众死伤狼藉,就连这么多年一起在海上出生入死的兄弟都已经折损过半! 在前所未有的冲击之下,他眼前阵阵昏黑,下意识的看向远处,那个看着还瑟缩着低头等死的下属,就再忍不住,勃然大怒。 “楞、愣着干什么?!”他怒视着呐喊:“把笼子里的那个东西放出来,别傻站着了,快!不然大家都要死!” “可……” 下属愣了一下,旋即,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神情,手里提起半截断裂的锁链:“笼、笼子……已经被砍开了,亭哥。” 瞬间,凄厉的吼声从毡布之下的庞大笼子里响起。 挣脱枷锁的灾兽幼体狂暴嘶吼,猛然冲出,仿佛蝮蛇巨蟒和昆虫一般的诡异结合体拖曳着长尾,飞扑而出。 猛然张口,就吞下半截了下属的身体,肆意咀嚼,血浆飞迸。 而裸露在外面的下半身,还惊恐的伸着腿挣扎。 很快,就被囫囵着吞进了肚子里。 一颗颗复眼之上,凶芒毕露,当注入体内的镇定剂随着血水的吞咽而渐渐排出体外之后,气息就越发的狰狞狂暴。 野兽本性的影响之下,率先看向了整个仓库里对自己威胁最大的个体。 那个在它面前,好奇的抬头端详的少年。 歪头,看着它。 明明是一张毫无威胁的面孔,却偏偏令它毛骨悚然,阵阵颤栗,不假思索的想要掉头离去。可紧接着,一道血芒之中,铁片就钉在了它前面的墙上。 “嘘,嘬嘬,回去,回去!” 小安抬起手,向着比自己大了不知道多少倍的灾兽幼体比划着,指了指原本的笼子,只可惜,对方根本听不懂狗话。 在意识到无法逃脱的瞬间,便悍然回头,垂死反扑! 轰!!! 巨响不断的从身后传来,越亭几乎手足并用的在地上爬行,跌跌撞撞,跑的却比用两条腿还要更快。 这次是栽了,栽到底了。 但逃命是第一位的,钱没了可以再赚,货没了可以再买,可命要是没了,那可就一了百了了…… 就好像任何一个股权变现了之后就会毫不犹疑舍弃‘兄弟’的‘大哥’一样,察觉不对的瞬间,越亭丝毫没有和兄弟们共同进退的想法,立刻掉头跑路! 反手锁上了密道的大门,以期冀拖延背后追逐者那么一会儿,他的动作越发迅捷麻利,跑路跑的行云流水,几乎形成了条件反射。 再忍不住脸上的笑容。 直到灰头土脸的顶开了下水道的盖子。 再然后,笑容僵硬在了脸上。 就在下水道盖子的周围,四个红白相间的交通锥上,还挂着黄黑相间的封锁带,正如同早就准备好的陷阱一样。 等待走投无路的兔子,送上门来。 “不好意思,请回吧。” 身后,有人打了个哈欠,提醒他:“市政维修,请改路绕行。” 越亭僵硬着,回过头,看到了一张早就支起来的折迭椅,还有椅子上懒洋洋躺着的年轻人,撑着下巴,昏昏欲睡。 堪称俊秀的面孔之上,带着一条蜿蜒的疤痕,平白多出了几分瑕疵。头发并不算长,只是齐耳,可却像是褪色一样,隐隐透露出一丝灰白。 膝盖上横着一根古怪的拐杖,仿佛不良于行。 可最为引人注目的,是那一双低垂的眼眸,漆黑之中,带着隐隐的猩红,瞥来的时候,便令人隐隐发毛。 就像是熔炉中不熄的炭火。 越亭的表情抽搐了一下,勉强克制着鱼死网破的冲动,“兄弟,江湖救急,让条道,我承你情。” “怎么承情?刷卡还是付现?”季觉笑起来了,“我这边可没帮人分期的习惯啊。” “……” 短暂的死寂里,越亭的表情渐渐狰狞:“想学人黑吃黑,也要有命才行,别不知死活!” 季觉顿时笑了。 “你看到那个了么?” 季觉伸出手,指了指他身旁,其中一具交通锥上,银光闪烁,那是一具早就挂好了的手铐:“数三个数,我让你戴上去,你信不信?” 越亭的面色铁青,藏在下水道出口下的手掌拔出了半截漆黑的刀锋,杀意迸发:“你特么自寻……” 啪! 清脆的响指声从折迭椅上响起。 再然后,漆黑的阴影,笼罩了那一张呆滞的面孔。 伴随着清脆的声响,那个年轻人身后,那一辆模样诡异又狰狞的庞大装甲越野车忽然一震,仿佛巨人舒展身躯一样,无以计数的机械丝滑的运转,扩展,一条条手臂张开,狰狞的兽面自褪去的装甲之下浮现,升起。 转瞬间,化为了一具五米有余机械怪物,锋锐如刀的巨爪抬起,一具刚刚从车厢里拔出来的机炮杵在了他的脸上。 黑黝黝的炮管里,吹来了地狱的风。 “三。” 季觉说。 咔! 短刀坠入下水道底部和手铐合拢的声音瞬间响起。 “爹,我错了!!!” 越亭跪在地上,拷起来的双手抱头,近乎光速的完成了这一切,疯狂磕头:“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放我一条狗命! 第249章 要饭养家 第249章 要饭养家 “唔?这么快就伏法了?” 季觉挑起眉头,衷心建议道:“这么慎重的事情,不好好考虑一下?试试嘛,说不定这玩意儿外强中干,只是一副样子货呢。” “不了不了。” 越亭趴在地上动都不敢动,谄笑:“账本都在我手机上,资料都在网盘里,永继银行的不记名账户,密码是四个零两个一……” “啧。” 季觉的脸色顿时垮了下来。 又是一个给了机会又不中用的。 挥了挥手,顿时,小牛马的另一只巨臂抬起,枪口对准,巨响之中,弹壳飞起,水银喷出,在半空中就化为了一条条纤细的绑带,从头到尾的打包完毕之后,从下水道里捞起一条不知道泡了多久的烂抹布塞进了他嘴里,丢进后面的货厢里去。 敞开的货厢里,另一个不断呜呜做声徒劳蛄蛹着的天选者下意识的抬头,看到又一个同伴被送进来。 目光两厢交错,几分错愕,几分惊喜,几分悲凉,又再无别人知晓。 等十几分过后,确定再没人从这边跑出来之后,季觉收起折迭椅,开着车从正门开进仓库里,便看到满目狼藉和一个个奄奄一息的亡命徒。 嗯,进步了! 至少还有几个没死的呢! 看来自己的教导还是卓有成效的嘛! “季觉哥,辛苦你啦。” 在原地等着的小安微笑着挥手。 “小问题,东西呢?” 季觉探头。 小安抬起手指了指,笼子里只剩下上半截的灾兽幼体,如今正闭着眼睛装死,瑟瑟发抖。 “嚯,这帮搞走私的,越来越开门了啊。” 季觉看过了那一具价值不大的灾兽幼体之后,视线从一个个巨大的箱子上面掠过,径直的走向了中间,敲了敲,里面空空荡荡的回声。 还插着电线。 撬开了门之后,便有冷气扑面而来。 在冷藏库的保存里,一具具躺在泡沫箱里的肢体和内脏,便浮现在眼前。季觉面不改色的伸手,拿起一条胳膊来看了看,顿时了然。 “人造器官和肢体?” 季觉说:“内部都带着非法强化……看来背后还有个涡系的克隆农场呢。” “不、不知道啊!” 被小牛马从货箱里提溜出来的越亭终于吐出了嘴里的烂抹布,一个劲儿的喊冤:“误会,都是误会啊,我只是收钱负责运输的,这些东西也都是医疗,纯粹医疗用的!” 在得知来者的身份不是黑吃黑,而是安全局之后,他居然转而抖擞了起来,敢还嘴伸冤了。 “医疗用的,能骨骼金属化?肌肉,嗯,密度也增加了不少。”季觉嘲弄一笑,抬起了肢体的手腕来:“这上面还打着军部的标呢,你告诉我给谁医疗?” “这……我们只是运输,运输。”越亭艰难的挤出一个笑容:“是有点不太那个合法,可……” “那这个呢?” 季觉手里的肢体甩出,遥遥指向了笼子里同款装死的灾兽幼体。 “观、观赏!这个是客户特殊需求,观赏用动物哇!”越亭开了个头儿之后,就越来越顺畅,声泪俱下:“我们是有特种运输证件的,长官!误会,都是误会……我也是崖城人,我为海州立过功,我为崖城也流过血,我要见海关,我要……” 眼看着季觉一脸微笑毫无动容的样子,他忽然卡壳了。 吞了口吐沫,明智的吞下了自己靠山的名字, “两位大哥,规矩,我懂,我都懂!” 他蛄蛹了两下,向前,挤出谄媚的笑脸:“是我们不长眼,脏了北山区的门前宝地,我交钱,交,一定交!我们认罚……” 眼看他如此上道,季觉笑容顿时浮现出一丝温度,笑摸狗头,宽慰道:“放心,交钱是肯定要交的,咱们走流程,别怕,海州是公正的,是清白的,怎么能让无辜的受害者流血又流泪呢,是吧?” “啊对对对,是,没错,没错!” 越亭瞪眼,震声呐喊,把满肚子脏话咽进肚子里,配合着季觉的剧情,可紧接着,就看到季觉的手,摸在了旁边的金属箱子上。 轻轻的,拍了拍。 空洞的回声里,季觉慢悠悠的说道:“只是,我看这箱子不太一般啊……” 那一瞬间,越亭的脸色骤然变了。 惨白。 “一般来说,这个大小的铝制合金箱,重量不至于这么重才对。” 季觉的手指哒哒哒弹起落下,敲在箱子的边缘,清脆的声音扩散,越亭的脸色渐渐惨白:“回声轻灵,震动细密,声音、触感、密度、质量,都不对。” 他停顿了一下,面无表情的发问: “——你们真正向外走私的,是首山铜吧?” 山铜、首山铜。 一字之差,其实是两种完全不同的金属材料。 山铜只不过是通过通过复杂熔炼之后能够使素材本身的韧度和强度提升数倍的灵质导体,虽然昂贵,但依然随处可见,并不算稀罕。 而首山铜不一样。 因其无与伦比的特殊性质,如今联邦的所有能够出产首山铜的区域,都在中城的严格管控之中,海州唯一的一条矿脉,就在海州驻军总基地的旁边。 出入验证之苛刻,到连沟子都要掰开看清楚才行。 除了凌驾于寻常材料之上的优异性能之外,它还能够完美的适应绝大多数上善赐福,并且承受工匠九次以上的重复加工,并保持每一次加工时赋予的特殊效果。 正因如此,才会被用来制作顶级动力装甲的反应室和精密部件,但凡能用得上它的型号,无一不是正面战场之上千军万马之中足以一锤定音的真正武器。 不折不扣的战略物资。 而且还是漏出一点,一条链上就有不知道多少人要死全家的那种。 “不是我说,这么下饭的熔炼方式……应该是找了哪个学徒,唔,不对,应该故意做成这个样子吧?” 季觉敲了敲箱子的铁皮,轻蔑点评。 倘若熔炼方式再好一点,也不至于隔着一层漆皮就让季觉察觉到不对了。可就是因为这种不完全的熔炼,才最大程度上避免首山铜和其他金属发生反应。 精心控制了火候,停在反应的临界点,以保证其性质完整。 可惜,水平依然一般,只是掩饰熔铸者自己不精于萃变的弱点罢了。 可见接收方的水平也一般。 不然,就算是熔铸成合金,完成反应过后,也应该可以再通过其他方式置换出来。 这么两箱,算算分量,也够这哥们在牢里来个疾风扫落叶一般的核突自杀了。 只是这背后的水究竟有多深…… 事情有点麻烦起来了。 本来只是帮忙打个野,怎么每次都能捅出这么多事儿呢? 季觉想了想,无视了越亭呜呜做声的样子,伸手一指,水银绑带往嘴上多缠了几层之后,走出仓库,打了个电话。 半个小时后,两辆卡车便已经呼啸而来。 停在了门前面。 确认过身份之后,几个精装汉子一句话都不说,直接就开始将现场所有的东西往车上搬,至于那几个死有余辜的亡命徒,话也没给机会说,提前送上路。 与此同时,原本北山区的这一次抓捕行动也在崖城安全局的记录中被彻底删除。 “哎呀,小季这一次干得不错哦。” 随车一起过来的老张拍着他的肩膀,眉开眼笑,“得亏你在,不然的话,这堆玩意儿带回去,这个月怕不是都要加班背锅了。” 得知了前因后果之后,哪怕是躺在分部沙发上躲懒摸鱼的老张也吓了一大跳,莫名其妙的躺着查个走私贩子,怎么还那么多坑?! 他算是怕了。 倒不是怕区区一帮走私贩子,而是崖城里这两天仿佛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的各种牛鬼蛇神,就算只说走私,和上次那个装了好几船孽化污染物咔咔往外拉的家伙比起来,这才到哪儿啊! 多事之秋结束了,可冬天也省不了事儿。 按照他这么多年以来摸鱼打混的经验,只能说:先别急,这才到哪儿?恐怕大的都还在后面呢! “最近风头不太对劲,你也要小心啊。” 老张叹了口气,看着那两个搬上车的箱子,无奈摇头。 季觉微笑着点头。 然后……把口袋里刚刚顺手用非攻抽出来的首山铜锭塞的更深了一点。 正所谓雁过拔毛,难得碰到送上门来的素材,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它溜走? 你不拿,我不拿,童专员怎么拿? 童专员不拿,大家怎么进步啊? 况且,童植物在电话里已经暗示过了,没有行动,没有走私,没有箱子,更没有首山铜。 就算是带回去也是要销毁的,为了目前状况的稳定,这两个箱子一根毛都不能留在这个世界上。 就算雷要炸,也不能在崖城这一亩三分地儿上炸开。 爱哪儿哪儿! “你这也算是给童家干活儿了?”散漫闲谈之中,老张感慨。 “都是朋友,互相帮个忙而已,谈不上。” 季觉满不在乎的摇头,“况且,我一个学徒,连工匠证书都没呢,搀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干什么?” 老张的笑容顿时愈发欣慰。 孺子可教。 有钱就赚,麻烦事儿滚一边,这才是过日子的道理。 童家再有钱那又怎样? 麻烦越远才越好。 “啊,对了,差点忘记了。” 他一拍光溜溜的脑门:“乔迁新居,恭喜恭喜啊!” “别笑话我啦。” 季觉叹了口气:“只是原本家里地下室装满了,施展不开,额外搞了个小作坊,这才刚搬进去,什么都还没收拾呢。 等收拾好了,请大家喝酒庆祝一下。” “那你可得早点。小闻这次戒酒快一个星期了,我看她快忍不住了。” 两人顿时笑了起来。 仔细检查现场没有遗漏之后,老张临走之前还顺带着给季觉检查了一下身体。 确定恢复的差不多,没留下什么后遗症之后,嘱咐了两句他自己感觉都没什么用的‘多休息’之后,就拍拍屁股走了。 临走之前只说等他的工作室正式搬迁完成之后,北山区大家伙儿还有礼物送你。 搞的季觉心痒痒的。 可惜,这次小安的嘴也严了,怎么问都问不出来,再问就开始眼神躲闪。 “真的假的,搞这么神秘?” 季觉挠头。 他算是怕了。 上个忽然塞个礼物过来的,他到现在都还没缓过来呢…… 小安眨着眼睛,可怜巴巴:“闻姐不让我说。” “行吧行吧。” 季觉叹气,踩下刹车,将小朋友放在游戏厅门口,看着他走远了之后,才掉头,一路走到北山区外围。 临海的另一处仓库区。 在叶教授工坊旁边,没隔几百米,就是一座有些年头的二层小楼。 崖城房价自从十年前海焚日之后,就彻底崩盘,原本一座造价不菲的临海独栋,如今也已经多少年无人问津。 回了崖城之后,童植物补发的各种工资、津贴和各种补助加在一起,足够买上十栋这样的旧楼还带全部精装修,季觉手里也是难得的阔绰了一次,遂大手一挥……跟原房主砍价砍了俩钟头之后,在原本就足够可怜的数字基础上,七折全款拿下了。 在经过四五天的改造之后,如今里面已经堆满了各种还没来得及收拾的东西,乱七八糟。 泉城里毛来的废品,回收来的素材,几台不知道过了多少手的车床铣床和原本地下室里堆积的杂物。 都在箱子里,杂乱堆积,根本就还没收拾。 季觉扛着包关上门之后,确定外层灵质封锁完整,自己离开前没人进来过,便径自走向了地下室。 相比楼上的面积,这里的地下室宽阔的惊人,已经摆上了一座他从泉城废墟里刨出来的炼金熔炉。 忽略掉几乎不存在的各种配套之外,几乎已经可以捏着鼻子强行说,这里是个工坊了。 只可惜,除了个报废的炉子,要啥没啥。 有一种创业公司濒临倒闭的美。 “穷啊,还是穷……” 目睹着眼前一穷二白的景象,季觉轻叹着,伸手,将身后的门缓缓关上。 咔擦。 一声轻响。 再紧接着,伴随着清脆的秒针声转,仿佛火烧一般的漆黑痕迹从把手的位置,向着四面八方扩展开,瞬间,将整个地下室的一切,彻底吞没。 转瞬间,一切截然不同。 就在死寂之中,顶穹升起,地面降下,略显空荡的地下室更进一步的拓展,化作了残破的月台。伴随着雾气消散一般的光景,一列遍布裂痕的古老列车仿佛幻影一般,无声的从轨道上显现。 温和的暖光自车厢内亮起,照亮了季觉的面孔。 清脆的摩擦声里,车门缓缓开启。 沉默恭候。 季觉扛起包里的首山铜锭,喜气洋洋的挥手: “嗨嗨嗨!家人们,又要到饭啦!” 第250章 破产边缘 第250章 破产边缘 无人回应。 仿佛‘家人们’也在为主人的贫穷而悲泣落泪。 车门在身后开启,柔和的灯光下,看不到豪华的包厢和无微不至的服务,只有被掀开的天花板,一根根垂落的线缆闪烁火花。 车厢的舱板之上,一块块残破的铁板后面,遍布锈蚀痕迹的零件。还有脚下还没有盖上去的地板后,错综复杂的结构。 就好像走进了造船厂的巨型工作车间,触目所及,无一不是问题和麻烦。 “难搞啊。” 季觉叹息着,将包随手挂在墙壁上凸出来的一截螺丝,坐在破破烂烂的驾驶舱座椅,看着眼前的场景。 不论看多少次都感觉头皮发麻。 腕表滴答的运转之中,弹窗浮现,再然后是一长串数不清的损坏警报——中央调度中心无响应、灵质燃料储备告急、前传导机构无响应、群星导航系统无响应、底仓损坏警报、紧急维护过期警报…… 警报警报警报,全特么是警报。 整个末日专列上,唯一完整度在及格线上的,居然只有核心的万象引擎,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但腕表的提醒紧随而至——引擎已经超过二百年没做过保养了哦亲,超载运转模式已经限制锁死,目前只能维持低功率状态运行,哦,没事儿,你不用担心……因为你连燃料都没有哈哈哈哈哈。 燃料仓,空的! 明明看上去都是正儿八经的书面报告,可季觉怎么看都觉得字里行间透露出了一种对穷逼二手车主的嘲讽。 在腕表的面板上最终的归纳显示:专列完整程度百分之四十一。 原本是百分之四十,就这涨的百分之一,还是季觉这些日子不眠不休连轴转缝缝补补之后的成果。 充其量也只是敲敲打打焊了几条裂缝敲了两个补丁,表面功夫。 恐怕真开起来,稍微一不注意,就又要掉回去了。 而且说不定掉的还更多。 没办法,能有百分之四十一,还都是因为之前在泉城,总裁不计成本的开仓供应和紧急维修,外加季觉的机械降神和全领域流转管控的权限,愣是从一大堆不同型号的零件里拼拼凑凑缝缝补补,从无到有的把架子给搭起来了。 在有天轨的灵质、权限和诸多供应的时候,自然无往不利。 可自从总裁把这一艘末日专列从天轨之中剥离出来,给季觉公车私用之后,苦日子就开始了。 失去了无限量的灵质、无所不能的权限和诸多珍贵仪器,季觉反而要开始收拾之前急就章的紧急维护和重组所带来的诸多后遗症。 内部错综复杂的灵质回路如同迷宫,他到现在才理清最外围的状况,甚至还没敢处理。 这就是一座自己开挂之后为所欲为搞出来的屎山代码,优点就是能动,而唯一的缺点就是…… 除了能动之外再没别的优点了。 鬼知道自己解决了一个bug之后,会不会再冒出十万个来? 水平不够,他是没那个胆子下手。 倘若专列之灵的脾气差一点,恐怕都指着鼻子开始骂了:你是我带过的所有车长里,最差的那一届! 可惜引擎哥太好了,就算残破到这种程度,也无怨无悔。 车长,好,贴贴! 没关系,就算是住小隔断也已经很厉害了,不要听外面的人瞎说,不着急,慢慢来,我煮面给你吃,只要让我跟着你,我什么都愿意的…… 在之前的短暂激活之中,它不但在没有足够的灵质燃料和没有虚空轨道的状况之下,自行关闭了体内绝大部分功能,而且还将自身降级成为最节省能源的列车状态。 在燃料仓彻底耗尽之前,将自身转为了停泊模式。 最大程度上为季觉减免了后顾之忧。 在停泊模式之下,列车将以近乎没有消耗的状态之下休眠,同时,引擎力量最后翘起塑形的界膜将整个专列纳入了一个人工的超微型裂界之内,彻底锁闭,避免了外界的干扰和窥探。 以季觉目前的灵质,攒了好久之后,堪堪让将停泊区域固定在了这一间工作室的地下区域。 就相当于在自己家地下室里开辟了一个单独的空间,而腕表、非攻和他自身的灵魂,三重验证就是钥匙。 到底是天轨集团的宝贝,就连停个车都这么有排面,都快把季觉嘬光了。 从此之后,末日专列脱离了中央调度中心,不再响应任何命令,进入了离线巡航的状态。唯一的主人、使用者、管理人,就是不久之前在泉城被总裁火速提拔为车长的临时工季觉。 这就是总裁送给季觉的礼物。 就算是脱离了整个天轨的系统,但末日列车的车长依旧具备权限,甚至更多。 包括他一直以来依赖的隐藏蓝条·储备灵质库。 嗯,经过季觉的仔细排查、认真分析和郑重研究之后发现……腕表直连的储备灵质库,就是列车的燃料仓! 换而言之,之前季觉动用储备灵质的时候,就好像拿了根橡胶管插进油箱里蹲在外面使劲儿的嘬。 偷感委实太强了一点了。 现在好了,因为他可以直接坐在车厢里面嘬了。 最起码样子好看了不少。 除了没东西可嘬之外,简直毫无缺点。 但这反而最好解决,楞攒就行,日积月累水滴石穿。经过季觉计算,他发现自己只要不额外耗费灵质,不挥霍储备的话,靠着自己的灵质恢复效率,大概攒上个一年,就足够末日专列最在最低消耗的状况之下运转个……一分钟,左右。我们天轨是这样的,就算是贫民玩家,靠福利和靠肝,也是一样能玩的! 可你要着急的话,也没关系,我们引擎也不挑,必要状况下,除了单纯的灵质之外,也是支持燃素的。 配方就在季觉手里。 只需要若干上善精粹、若干价格你看一眼都心里打鼓的素材,再佐以纯化燃素作为载体,经过转化和加工之后,就可以制作成燃料啦! 忽略掉季师傅你的人工、上善精粹的获取之外,一升燃料整合下来,只要八十万不到呢,实在是物美价廉! 可惜,末日列车不是小牛马,只靠吃鸡腿就能行。 真要运行起来,消耗燃料的速度,是按照吨来计算的…… 光是想想,季觉就感觉眼前阵阵发黑。 这什么极限返贫计划?! 这么烧钱,你不如烧我的血算了! 可不烧还不行…… 从狗腿子变成个体户,他现在必须自负盈亏了。 往日无所不能的孽化抽取,本质上则是非攻所衔接的庞然大物和全领域流转管控的权限里最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就算如今没有权限也没关系,那只是对外才需要的程序,而车长对专列内的把控是绝对且必然的。 季觉自身作为车长,自然也在专列的领域之内,但想要使用,就必须启动引擎。 包括季觉最爱的紧急求生协议,本质上它就是车长所专有的特权——在必要的状况下,万象引擎过载运转,强行拔升自身的位阶,进行能力的质变。 同样也要烧钱,还不是一点,强行过载运转之下,就算忽略掉对引擎的损伤,所消耗的燃料成本他也没勇气去算。 唯一的好处,恐怕就只剩下不用季觉再自己抹脖子了…… 除此之外,腕表上还有一大堆目前根本用不到或者缺乏相关支持根本启动不了的功能和权限。 其中对目前季觉最有用且最容易启动的,就是第一条——回归指令。 必要状况之下,引擎启动,激发转移程序,翘曲界膜,打开空洞,帮助使用者瞬间回归列车内。 一键回城。 所消耗的燃料成本也只需要十来升,折合下来,只要一千万联邦币左右。 在季觉发现自己面对千万级数字的时候,脑海中第一个浮现出来的念头居然是真便宜的庆幸时,他就知道,自己这辈子是没指望致富了。 不穷困潦倒就算胜利。 就算是他把咬牙跺脚绑了童植物和童憨憨兄妹去跟童家勒索个几十亿,也补不上这么多坑啊! 这些日子以来,他已经把泉城里赚来的所有的钱,几乎全都投入到这个无底洞里去了,如今也不过是堪堪将内舱修补完毕。 在别人看来,季师傅手握巨款,肆意挥霍,买买买从不眨眼,天平商会的ip卡都要升钻了,可谁能想到,只要再过两天,他就随时有可能撸完亲友之后铤而走险投向网贷然后变成失信人员了呢? 光是为了凑燃料,他都快疯了。 否则也不至于病假还没结束,就跑到北山区打零工。 赚多赚少不重要,主要是黑吃黑回上一波血,顺带多杀几个犯罪分子,通过解离术来抽取上善精粹。 今天的这个大单,可算解了他的燃眉之急。不但赚到了不少不义之财,还毛到了能够用来修补引擎残缺的首山铜。 越亭留下的赃款秉持着大家吃饱才是真的饱的原则,季觉也没独吞,转手丢给植物的憨憨妹妹,自己的那三成还没到家就到账了。 在崖城,有童家帮忙洗钱实在太方便了,简单快捷而且还没抽水,用起来光明正大,甚至不用交税! 一同到账的,还有童画用童家的渠道转交给天平商会委托拍卖的古董货款,这年头有钱佬太多了,十几件永恒帝国时期的花瓶、油画、钟表,都能拍出几千万的价格来。 季觉看着仓库里那一堆没办法变现、堆积如山的垃圾,眼睛都绿了。 可惜,一次性放出来太多只会砸盘,而更多譬如皇帝禁卫军仪式甲之类的重量级藏品,还得慢慢找合适的买家。 其他的,也只能分批放出,细水长流。 季觉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这么一笔巨款打进自己账户里之后,心里的感觉居然会是太好了,一时半会儿饿不死了! 还没焐热几分钟呢,就全都在天平商会变成了素材,凑够了最后的缺口。 算算手头攒下来的上善精粹,应该足够先做出九十升左右的燃料来了。 字面意义上的,千金散尽。 引擎哥对自己有情有义,自己总不能始乱终弃。 即便目前一时半会儿,末日专列还无法启动,只能作为仓库和回城点存在。 不提日后修复完成之后,它能否恢复曾经串联现世、行走诸界的能力。、季觉预计,等自己突破蜕变位阶,抵达重生的时候,灵魂应该就足够负担列车停泊所带来的荷载,到时候,就可以随身携带。 到时候,它对于自己而言,就不再仅仅只是仓库和耗费高昂的列车。 而是一座随身的工坊! 第251章 使命与过往 第251章 使命与过往 光是想象那样的场景,他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别的不说,水银留下来的所有工坊灵质构造可全都在货仓的保管库里存着呢! 只要季觉将末日专列修复完成,就随时能够投入资源进行重构——足以催发支撑裂界轮回的掌控力、圣贤同款的熔炉和设备,水银留下的诸多技术和成果,有了万象引擎的供应,再搭配上末日专列的机动力…… 到时候季觉还怕什么? 就算天崩地裂,大不了带上朋友和家里人跑路。即便再遇上兼元那个扛着工坊到处跑的老登,就可以让他尝尝工坊对对碰的滋味了! 虽然距离那一天还很遥远…… 但不着急,慢慢做。 路就在自己脚下呢,总有一天。 咔! 层层锁闭的大门从他眼前洞开,他已经直入核心,抵达动力舱。 在周围一道道勉强接驳的管道上,还存留着季觉用来临时应急的焊接痕迹和补丁,还有更多临时搭接的线缆散乱的落在地上。 此刻,伴随着最后的封锁开启,缓缓从黑暗中升起的,便是比季觉还要高的钢铁心脏,列车的真正核心。 ——万象引擎! “几天不见,你还好吗?” 季觉伸手,按在引擎的外壳之上,能够感受到其中沉睡的庞大魂灵,乃至那对自己毫无保留的亲和与依赖。 悠远的鸣动自引擎之中响起,回荡。 仿佛自昏昏欲睡中睁开了眼睛。 凝视。 “找到了个好东西给你。” 季觉晃了晃手中的首山铜锭,告诉它:“总算能帮你把四个反应炉维护一下了,等一下我会把外面的部分拆开,你不要害怕。” 引擎无言,摩擦的声音响起,外围封锁全部解开。 再然后,季觉的夹克下面,银光奔流,渗出,笼罩在他的身上,垂落,再构成,仿佛一件钢铁长衣。 就在他的背后,有一节节机械臂浮现,构成,展开,一条又一条,撑起了他的身体,来到了引擎的上方。 季觉甚至不必动手,重塑的水银构造臂就有三条延伸而出,端头变化,像是千斤顶一样,撑开了缝隙。 然后,一具小型的龙门吊构成,挂起沉重的外壳,放到了一边。 露出了繁复的内部。 季觉小心翼翼的绕过了那些复杂的灵质构成,避免造成损坏,专注于物理上的操作,层层拆解,终于露出了核心之外四个庞大的反应室。 燃料的燃烧和转化就是在这里完成。 只不过,经过了这么多年的遗弃和曾经的粗暴使用之后,内部残存的污垢和损耗已经太过严重,已经影响到了运行效率。 可即便是焚烧不完全留下的灰烬和油污对于如今的季觉而言,都是能重新利用的好东西。尽数被流动的水银剥离清理,保存在另外的容器中。 短短的几分钟过后,乌黑一片的反应炉内已经恢复洁净,宛如水洗,甚至就连任何的灰尘都没有留下一颗。 然后,惨烈的损耗才映入眼中。 反应室内,原本的镀层,几乎已经全部都消失无踪,甚至还有大片金属腐蚀和凹陷的痕迹,细小的裂隙不知多少,而失控的高温一度都快要泄露,将整个引擎烧穿了。 看看留下来的痕迹,推算一下时间…… 作为罪魁祸首,季觉的心头越发沉重。 引擎无言,细微的鸣动回荡,仿佛悠远鲸歌,毫不在意。 “我知道,不必安慰我。” 季觉长叹,心中浮现出一丝庆幸,得亏这一次准备的足够,不然又要丢人了。 稍微测试了一下反应仓的主体结构,发现除了被腐蚀和烧化的部分之外,依旧稳定如山,不需要更换,只要使用规格足够的材料对损坏部分进行修补就足够了。 整整一下午的时间,季觉都在列车内外往返搬运,甚至加急摇来了一次天平商会的紧急配送。 数百年的时间,材料学的发展也有了天翻地覆的转变,耐热和稳定的方面,也有了不少新的选择,无非就是花钱,难度不大。 季觉所要做的只是塑形和修补,并对原本的灵质构造进行迁移和染化,避免冲突而已,就像是泥瓦匠一样。 最重要的,是最后首山铜所构成的镀层。 极度的纤薄和稳定,在经过季觉九次的加工之后,本身的稳定性已经几乎完美,耐热和抗腐蚀性根本就是它的本职工作,如今在非攻的加工之下,先后经历了流体炼金术和现代炼金术的诸多工序,再无一丝纰漏。 可即便是如此,在试启动的时候,季觉的心依旧忍不住悬起来。 直到低沉的鲸歌自细微渐渐高亢。 兴奋高歌! 自无数金属的和声里,他擦了擦脸上的汗,后退一步,观赏着眼前的景象。 投入了如此众多的时间和资源之后,这一座列车,总算能最低限度的运作起来了。万一失败的话,他可没有足够的灵质储备或者燃料,再支撑下一次的试启动了。 只可惜,列车之灵依旧孱弱昏沉。 曾经一度坠机陨落,被遗弃了数百年之后,经历了诸多折磨和蹂躏,即便自季觉手中再度重生,也依旧消耗太甚。 只能等季觉的技艺和能力提升之后,再缓慢进行疗愈和修补。 随着引擎试启动结束,那灵智即将再度昏沉长眠。 在那之前,季觉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你知道,天轨里面现在状况怎么样吗?” 细微的鸣动再度响起,隐约的回复传来。 代表着茫然的意味。 随之而来,浮现在脑海中的,是往日的景象。 在无穷阴云之间,濒临崩溃的末日专列彻底失去动力,创伤累累,无以为继。自崩裂和焚烧中,坠落。 它用尽全力,发出最后的鸣叫。 可远方,却无人回应。 一片死寂。 就这样,撞破了一层层界膜之后,无数流光消散,只剩下一片荒芜。 它孤独的坠落,砸进狭窄的裂界之中。 分崩离析。 这就是昔日末日专列最后的景象。 “……” 季觉感受着脑海中浮现的第一视角画面,包含着列车内部的状况和景象,乃至仪表盘上所显示的时间。 二百多年之前…… 距离《万象通识》之中提到的,天轨交通破产倒闭的日子,相差不过几个月的时间! 在那之前,末日专列就遭受了重创…… 不,恐怕那时候,天轨的状况就已经称不上乐观了。“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追问。 昏沉的灵魂艰难运转,零散的词汇自机械降神的沟通之中浮现在季觉的脑海。 任务、职责、使命它说,必须,完成。 伴随着磕磕绊绊的话语,无以计数的破碎画面和片段,涌入了季觉的脑中,拖曳着他,瞬间,坠入了数百年之前的时光。 那些记录和过往实在是过于复杂和庞大了,又难以拼凑。 不止是末日专列一个,还有更多的视角,更多不同的庞然大物所见的景象。 有那么一瞬间,他看到庞大的现世就在自己的脚下,辉煌光耀,如此璀璨。可紧接着,无数碎片之后,那澄澈庞大的世界却被阴霾所笼罩,无以计数的裂隙从其中浮现。 一道道虚空轨道彼此交织,宛如血管,可血管却在渐渐的破碎和断裂,消散无踪。 无穷尽的黑暗喷涌。 而在黑暗里,一道道耀眼的光芒浮现,仿佛星辰闪耀,包括‘他’自身在内! 浩荡的鲸歌此起彼伏,充斥虚空和黑暗,遍及一切! 再一次的牵引着无以计数的虚空轨道,运转。 景象再度变化,便是无穷尽的坠落和破裂,维修时的景象,焚烧的建筑,坍塌的裂界,一个个争论的身影,尸骸、废墟,还有荒芜的大地,涌动的火焰…… 可不论再如何变化,那恢弘的鲸歌声始终不绝于耳。 只是渐渐的,从浩荡化为飘忽,自高亢落向低沉。 同伴们的响应,越来越少,越来越远。 最后所浮现的完整景象,是末日专列在虚空中驰骋的模样,就好像奔行在宇宙之中,可却看不到星辰。 只有永恒的虚无。 在一道道仿佛星辰一般的烈光之后,拖曳出耀眼的轨迹,经久不散。 正因如此,才勾勒出黑暗的最深处,那渐渐升起的庞然大物。宛如烈日一般,散发着狂暴的焰光,令空间也为之扭曲。明明如此妖艳,可光却没有任何颜色,只有一片冰冷的空洞。 那是比黑暗更加纯粹的虚无。 只是自回忆之中感知,都令季觉的灵魂阵阵颤栗,难以窥见真正的模样。所能感受到的,是前所未有的恐惧…… 祂就在身后,紧追不放! 虚无之中的风暴席卷,冲击,令外壳不堪重负的哀鸣,不断有破碎的声音传来。界膜破碎和空间湮灭的声音像是怒吼和咆哮,扩散。 然后,季觉才发现…… 不是祂追在它们身后。 而是,它们在拽着祂,向前! 天轨运转,无以计数的光芒轨迹,就像是锁链一般,死死的纠缠在那一片难以形容的黑暗星辰之上,就像是数不尽的飞蛾想要桎梏巨人,徒劳扑火。 爆裂的声音响起,不绝于耳。 鲸歌之中的哀鸣回荡。 而它,还在拖曳着锁链,一次次的展开无形的双翼。 断续的鲸歌声里,有成百上千的专列高亢运转,执着的高歌。 必须向前,不可停下。 使命……必须完成……任务……必须完成……世界……必须完成!!! 天轨必须运转,即便牺牲所有! 直到奇迹到来为止,直到灰飞烟灭为止! 直到一切自终结中重塑,万象将在绝望的尽头新生! 它们自黑暗中飞翔,拖曳着锁链,永无休止。 向前。 直到庞大的裂隙宛如牢笼一般,自前方展开,渐渐的,将那喷薄无穷黑暗的星辰所吞没,渐渐合拢。 属于它的使命,迎来结束。 孤独的鲸歌回荡在虚无之中,再无任何的响应。 它目送着一道道星辰抛下了自己,继续向着永恒的职责而去。 自疲惫之中,开始了坠落…… 回忆到此为止。 季觉睁开了眼睛,剧烈喘息。 引擎最后的轻柔歌唱回荡在耳边,渐渐消散。 不必恐惧,不必害怕。 这仅仅是曾经属于它的回忆和职责。 可还有太多的疑问难以解明,太多的问题找不到答案。 “总感觉,未来的麻烦越来越多啊……” 季觉叹息,瘫在椅子上。 可事情多了不慌,虱子多了不痒。 就算是麻烦,也太过遥远了。 毫无实感。 还不如银行卡上的余额吓人呢…… 他叹息着,闭上眼睛,疲惫睡去。 直到第二天的清晨到来。 手机屏幕亮起。 来电。 “你那些事情忙完了吗?”叶教授直截了当的发问。 “嗯,差不多。” 季觉起身,揉了揉脸:“还有点手尾,不过不碍事了。” 然后听见了来自老师的声音: “来一趟工坊。” 电话挂断了。 季觉,瞬间清醒。 爬起。 来活儿了! 第252章 二度质变 第252章 二度质变 匆匆洗了把脸之后出门,赶往了叶教授的工坊。 就这么点距离,小牛马的油门还没轰起来呢就刹住了车,两颗大灯幽怨的看着他。 最近也不叫人家小亲亲小宝贝了,每天蹲在地下室里,出来的时候身上好像还有别的车的味道。现在好不容易开个车,还没开始就结束了,一脸应付的样子…… 所以爱是会结束的对么? 季觉一巴掌拍在它的引擎盖上示意它戏别那么多,前天才特么给你升级过悬挂,怎么又惦记上新的氮气灯了? 一天到晚上网不知道在看什么,再不管管,恐怕就出去找网约车了! 回头就给你把车库的网线掐了。 上台阶推开门之后,就看到睡眼惺忪的叶纯,懒洋洋的坐在厨房里喝奶茶晒太阳,一副散养观赏动物的样子。 每次水完论文都是这副样子…… 季觉递了个眼神,问她什么事儿? 叶纯同样递了个眼神,没好气儿:你事儿发了!赶快把手里提溜着的肠粉献上来,我给姨妈吹风保你狗命! 可惜,俩人除了在互相标二作之外,委实没有什么心有灵犀,互相看了半天,什么都没看出来。 直到书房方向传来了无可奈何的叹息。 “俩人瞪眼瞪够了么?” 有脚步声响起。 拜访的客人被送出了书房,她似乎上了年纪,但并不显老态,笑容和煦,总有一种长辈的亲和感。 “季觉?”她好奇的看了过来。 季觉顿时顾不上和叶纯瞪来瞪去谁先停下谁先输的幼稚游戏了,挺直身体,郑重点头:“您好。” “这么长时间了,倒是第一次见面。” 拜访者笑了起来,伸出手,自我介绍:“吕盈月。” “呃……” 季觉愣了一下,没想到老师的书房里忽然刷新出一个安全局局长,如今节制管辖海州一地所有异常事物的代理镇守,顿时慌不迭的伸手:“镇守好。” “只是暂时代理而已。” 吕盈月笑着摇了摇头,看了他两眼,点头:“确实是一表人才,童秘书和小雯跟我形容的有点保守了。” “过奖过奖。”季觉低着头,如所有晚辈一般含蓄微笑,悄悄窥视着老师的态度,实在摸不清这位大佬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那么,我就不多打扰了。”她回头道别。 只可惜,等不来‘慢走’的寒暄客套,叶教授依旧万年的冷脸:“本来也不应该打扰。” “那可不行。” 吕盈月笑起来了:“出门靠朋友,像你这样的朋友,还是多靠一靠才好。” 说着,最后颔首。 推门而去。 “这是……”季觉问。 “乱七八糟的事情罢了,倒是和你有点关系。” 叶教授深深的看了一眼,仿佛对自己家的旅行爆破蛤蟆的本质已经无可奈何,怎么只是一天没看住,还瘸着呢,都能捅出篓子来? “我?” 季觉茫然,回忆,旋即恍然:“昨天的首……” 叶教授抬起手,示意他打住。 这些狗屁倒灶的事情还是别再在叶纯跟前说出来了。 “陶公已逝,泉城的事情平定了,可海州的麻烦越来越多。吕盈月攥着代理镇守的位置不撒手,那接下来的风波崖城就躲不掉。” 她背着手转身走进书房,“安全局能收到风声,恐怕不知道是谁在背后搞鬼。不论东西查不查得出来,都是麻烦。 事儿你做的不错,这个节骨眼上,麻烦越少越好,倒是让吕盈月那家伙又欠了我一次。” 季觉低着头,发现自己没捅出什么麻烦来,顿时松了口气,低头恭维:“都是老师教得好。” “……” 叶限看了他一眼,神情越发麻木——这特么是我教的么! 光是想想未来有季觉这种宝才,自己在教育界的名声会如何黯淡无光,她就忍不住有点胃痛…… 能把这种家伙抢到余烬里来,余烬多少是有点嫌日子过得太好了。 跟这狗东西扯闲篇也只会搞自己心态,她懒得再铺垫什么了,直截了当的问道:“身体状况如何?” “嗯,基本上都好的差不多了,就是后遗症有点麻烦,跑步的时候还有点使不上力。” 泉城的透支实在是太过于严重。 更何况还有感召和蜕变的进阶,身体也在不断的变化,受伤所造成的破坏带来了刺激,反而加速了整个流程,以至于到现在,还称不上恢复完全的状态。 感召期是对能力的补完和提升,而蜕变期开始,天选者的灵魂和肉体就将迎来再一次的进化,向着上善更进一步的靠拢。 这个阶段各有不同,肉体和灵魂各个方面也各有先后。 很明显,非攻更倾向于灵魂的提升,以至于随着灵魂的蜕变和提升,汲取了太多的灵质和精粹,以至于肉体有点衰弱了。 但这对季觉没什么影响,有流体炼金术和水银的辅助,他现在基本上能二十四小时保持动力外骨骼的辅助了。就算是跑全程马拉松,也跟坐在沙发上没什么区别。 习惯了之后还挺爽的。 之前因为体力问题困扰着他的重体力活儿,如今也在水银的辅助之下,根本算不上什么了。 就连手里提溜着的拐杖,也并非单纯的样子货。 而是金铁之质和至韧之型两道截然不同的赐福水银所构成,有了它们在手里,连工具箱都省了。 如今叶限瞥一眼,就能够感受到,季觉身上隐秘的灵质波动。丝丝缕缕流转在夹克和衣服之下的水银脉络。 千丝万缕的复杂构造随时能够转变为辅助动力的外骨骼亦或者其他工具,两道截然不同的赐福毫无间隙的统合在了同一个意志之下。 明明在任何看来都是蹩脚货色难以掌控的两个半成品,偏偏在季觉手中变幻随意,宛如奇迹。 “统御轴心?” 她了然的发问:“这么快就上手了么?” “目前来说,只是刚刚掌握,还有很深的潜力可供挖掘。” 即便到现在,季觉也不敢说完全掌控了这一赐福,就好像妙手天成和精神第一性一样,它所提供的仅仅是一种全新的方向和可能,具体如何运用,完全在于自身。 上限有多高,下限就有多低。 对于任何天选者而言,它的存在,都是至关重要的枢纽和节点。 季觉之前的两个赐福一样,它同样是无法带来任何攻击和防御能力的辅助,可正因为它独特的性质,才令如今的季觉彻底形成质变。 统御轴心的效果其实很简单,如同字面意义的描述一样,将自身彻底的变成统御范围内的核心。 它能够提升自身所属的掌控能力,包括自身在内,不过提升的范围依旧有限,做不到金科玉律、生杀予夺、翻云覆雨等等天元赐福所具备的恐怖掌控力,更做不到对任何非自身所有物进行干涉。 唯一能够影响的,就只有自身所属的范围。 它所强调的并非是‘统御’,而是‘轴心’! 效果很简单,将自身和自身所属的一切,紧密的连接在一起,并视为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并藉此,自整体的范围内,实现任意的灵质、赐福,甚至是矩阵效果的流转! 不论对象是生是死,完整亦或者残缺。 换而言之…… 季觉可以将非攻的徒手炼成、妙手天成的精密操控,乃至精神第一性所带来的灵智补强等等自身所有的一切被动效果,任意的显现在任何一个受到自己操控的造物之上。 就好比现在。 当季觉伸出手,指向角落中的那一台古老的座钟。 机械降神,启动。 瞬间,清脆的摩擦声自钟表之内响起,无以计数的齿轮摩擦回旋,杠杆运转,外壳分裂再重组。 笔直的座钟骤然拦腰倒下,在坠地之前,两条宛如走兽的肢体就从分裂的外壳之中伸展而出,撑在地上。 金属的外壳塌陷,覆盖,包裹在精密的骨骼之上,原本沉重的钟摆如长尾一般蜿蜒而出。 而精心烧制拼凑而成的拼贴玻璃画,则化为了繁复的斑纹一般,覆盖在身躯之上。 铜钟昂首,张口,锋锐的牙齿自口中显现。 短短的弹指之间,沉重的钟表就化为一只在室内游曳的黄铜猎豹,栩栩如生,蹲坐在了季觉的身旁,享受着他的抚摸,惬意的眯起了眼睛。 宝石所成的眼眸映照着窗外的太阳,折射出璀璨的光芒。 死物自此化为了活物。 自季觉手中。 这便是机械降神在经历了感召期的三重赐福之后,所迎来的二度质变! 不必再依赖紧急求生协议,仅靠着自身的能力和炼金术,他便足以做到这一切,而所耗费的,不过是和往日相较稍微多了那么一丁点的灵质! 即便是早有预料,再度目睹这一切的叶限,也不由得沉默。 摘下了眼镜,无声轻叹。 作为老师,她哪里还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甚至比季觉还要清楚。 赐福和赐福之间存在着互相干涉和影响的现象,固然有如同精神第一性和物质第一性、金石之质和至韧之型这样水火不容的存在,可同样,也存在着相辅相成甚至彼此之间形成质变的特殊组合。 譬如大群最臭名昭著的三件套饮血、鏖战和摧坚,三个赐福组合搭配在一起,血条越低破坏力越强,破坏力越强吸血就吸的越多……用过的人都说好,被揍过的人都说孬。 再更进一步,搭配上其他的赐福,还能构成连锁效果·狂猎,锁血狂战,不死不休,但凡遇到一个,都得从头麻到脚,是人是鬼都得挨俩巴掌。 评判矩阵的规格上乘与否,就在于其中所指向和锁定的赐福类型,乃至,构成的赐福连锁的数量。 正如她所具备的莫邪,仅仅只具备两条赐福连锁,最大程度上增强了分隔和排斥的效果,不过是中等而已。 干将同样也如此。 恩,普普通通,只要你保持现有的观念,把它们分开看的话…… 第253章 赐福连锁 第253章 赐福连锁 即便是放在所有的矩阵之中,考虑到一切特殊的需求和不同的变体乃至各种奇葩,非攻也是属于最为特殊的那一部分。 作为墨者们工于心计所打造的工具,它的存在本身,就是瞄准帝国心脏的一把枪,挖倒帝国墙角的那把铲子,用来砍断皇帝脖子的那一座断头台。 不仅仅在感召、蜕变、重生和超拔四阶,各自存在着由三个不同的赐福所构成的连锁,一旦超拔境界完成,四个赐福连锁还能再合并为一,再度质变。 更恐怖的,是它依然存在着和矩阵·兼爱之间的互动和补全,更不必提专门为此而诞生的‘天鬼’、‘尚同’、‘非命’等等天工的存在。 越是小作坊下料就越是厉害,更不要提墨者那帮把脑袋别裤腰带上和皇帝对着干的疯子,猛料直接塞爆,塞不下的还做成赐福造物、矩阵圣物甚至上善之器,搭配着一起使。 为非攻这一双手而打造的工具和武器简直多不胜数。 偏偏还遇到季觉这种圣贤的隔代传承都揣身上,九个上善君临不知道多少大孽垂涎的怪胎。 她都不敢想象以后季觉真的发起癫来,能搞出多大的乱子来。 此刻季觉所显现出来的,便是妙手天成、精神第一性、统御轴心三者搭配所形成的连锁,非攻所有赐福组合之中,最为上乘,独一无二的序列! 昔日的墨者按照四大位阶之分,直接将其命名为‘感召’,其意为,非攻双手所及,一切尽数为己身所属! 故此,万象感召而来! 妙手天成的精密操作、精神第一性的赋予灵质增强和引导,搭配上统御轴心的扩散和衔接,乃至非攻的效果,就将能够忽略掉一切前提,直接对操控之物进行炼成和改造。 效果之强弱、改造和炼成的变化,一切尽数取决于使用者自身对炼金术的造诣。可墨者那帮工匠起家的疯子里,能得到非攻青睐的,哪里有水平不行的?更不要提季觉这种流体炼金术、现代炼金术和孽化炼金术三路齐通的家伙。 在自己这个老师跟前,他还收敛着呢,不知道还有多少丧心病狂的东西没拿出来。 曾经的对手们在面对非攻的墨者时,要小心的不过是工匠随手在自己脚下搞个炸弹,吸进去一口气里有多少猛毒,眼前是否会凭空浮现烈焰或者寒霜。 而季觉的敌人要面对的,就是经过机械降神的活化之后,再以炼金术增强、不知疲倦和恐惧,更绝对不会畏惧死亡的机械怪物了。 现在都算好的,机械降神的极限范围也不过上百米,充其量考虑一下会不会撞大运和跟油罐车自爆兵来个热情的拥抱。 等将来的季觉进一步赋予的时候,就轮到对手开始祈祷,今天的对流层上不会凑巧路过一架飞机了…… 光是想想,叶教授都罕见的为季觉盯上的倒霉鬼同情起来。 同时,也为自己这个做老师要背的锅而隐隐胃痛。 更重要的是…… “这是帝国那边的传奇工坊‘钟楼’,在最早期的一具作品,虽然不是赐福造物,但意义可贵。 上一次拍卖会上的价格是两千一百万。” 她面无表情的端起茶杯,友善提醒,“你最好能把它恢复原状。” 瞬间,季觉得意的笑容僵硬在了脸上。 干涩的,吞了口吐沫。 “这……么贵么?!” “我倒是没花钱,顺手抢来的。” 叶限抿了口浓茶,淡然说道:“可如果恢复不了的话,就要有个最近赚了不少的幸运儿要破产了。” 咔! 一声轻响。 黄铜猎豹在主人的命令之下,火速回归了原本的位置,恢复原状。 分毫不差! 就算是拿着放大镜去看,也找不到任何瑕疵。 回火重塑,递归本源。 不仅仅是机械降神所带来的质变效果,操控者的炼金术造诣和精密操作也可见一斑。 可以,这一关算是过了。 也省得自己再去检查作业。 叶限放下了茶杯:“既然感召连锁已经凑齐了,接下来应该就是‘蜕变’了。” 不同于之前感召期的补全,去各路上善那里蹭饭,作为余烬一系的矩阵,接下来非攻在蜕变阶段,就清一色全都是余烬一系的赐福了。 甚至不看使用者的区别和水平高下,任何一个人来了,也都是同样的三个赐福。 分别代表着天选者至关重要的三个部分,三度至关重要的蜕变。 生命、心智和灵魂! 分别是熔炉之血、不熄之薪以及天授之灵。 每一个赐福的完成,都代表着一度质变,脱离凡物,走向重生,三度蜕变完成之后,就好像踏过至关重要的三个台阶,得以推开重生的门扉。 这三个,无一不是余烬梦寐以求的赐福,同时,也是令诸多工匠雄心壮志的竖立野心最终折戟沉沙遗憾放弃的悬殊考验。 有一才又有二,有二才有三。 倘若不能获得最初的熔炉之血,那么后面的不熄之薪和天授之灵就永远不会响应天选者的呼唤和恳请。 而想获得它的方法很简单。 无需机关算尽,也无需上下所求,只要完成工匠的本职工作就行了。 只要靠肝就好! 夜以继日的熬炼和打磨,自熔炉之前创造和工作,工匠借此洞彻炼金术的本质,在日积月累的同无数上善精粹的变换和转化的接触之中,工匠的身体也将潜移默化的迎来改变。 直到最后,在漫长的时光之中,不知道完成多少创造和冶炼,那丝丝缕缕的微小精粹融入血脉,直到有一天,迎来彻底的质变。 熔炉之血自此而成。 自此之后,工匠的血液宛如炉中的烈火,温度堪比熔岩,在创造时,只是些许的注入都将引发不可思议的变化,大大提升炉中作品的完成度和效果。 在全力激发之下,甚至可以作为燃料使用…… 三个赐福,每完成一个,从此之后的作品下限都将得到质的提升,到最后,即便是随手所造之物,恐怕也具备无穷玄妙。 按道理来说,如此简单的方法,工匠们应该会趋之若鹜。 可实际上,在不知道多少人筋疲力尽的在中途放弃之后,所有人都已经明晰了它的本质——对于凡庸而言,这就是一场穷尽一生都无法完成的苦行! 倘若一辈子跟下脚料打交道,那么几百年恐怕都完成不了熔炉之血的要求。而越是向后,需要满足的条件就越是苛刻,要创造出的作品,就越是精良和罕有。 到最后,天授之灵的前提,是在机缘巧合之下,遵从天命,完成一件不折不扣的天授之工。能完成熔炉之血的工匠,百中无一,能获得不熄之薪的工匠,百中再取一。而最后的天授之灵,已经不能用数据去计算了。 自从现代炼金术诞生以来,也不过寥寥几个而已。 故此,工匠们在进行尝试的时候,也会量力而行,即便只能获取熔炉之血的赐福,也不亏,况且,和熔炉之血相关的赐福连锁也并不少,想要掉头,什么时候都来得及。 可偏偏非攻不同。 它仅仅有此一条道路往前,再没有其他的选择! 这就是曾经墨者倾注了太多期望和构思的后果,倘若不能完成至关重要的蜕变,那往后的重生和超拔也不必再考虑。 非攻之路注定艰难,凡庸者退下,无能者难以触及。 只有万中无一,字面意义上的天选者,才能够真正的掌控它的真髓。 而现在,考验已经来到了季觉面前…… 偏偏这家伙还在傻乐。 仿佛一无所知。 但这根本不可能,这种常识,季觉不可能不清楚,他只是习惯了而已,或者说……从没有想过自己会无法完成的可能! 叶限无声轻叹。 余烬之傲慢啊…… “季觉。” 短暂的沉吟之后,她忽然开口。 季觉精神一振,挺直了身体,正襟危坐,等候指示。 “不用这么严肃,不,算了,你还是严肃一点吧。” 为了避免他火速就又要在椅子上瘫成一坨,叶限顿时悬崖勒马,及时制止:“有件事情,我需要你的协助。 这并非强制,也并非没有任何后患。” 她停顿了一下,轻叹:“甚至有可能对你的生活造成不可逆的影响……这已经脱离了老师和学生之间的义务和权力,实话说,已经强人所难。 所以,我也希望你能够慎重考虑。” 季觉顿时错愕。 从未曾见过叶教授如此谨慎的样子,顿时原本放下去的心又提了起来,下意识的紧张:“老师你不会要把我给兼元那老登送回去吧?!” 那不行! 他真的要提桶跑路了! 回答他的,是叶教授一如既往看傻子的眼神。 令他心情顿时明朗了不少。 嗯,看来不是。 “难道……” 他回忆起上午刚刚来拜访的吕盈月,顿时压低了声音,稍微凑近,手指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您跟我一样,对许朝先,有点小意见?” “……” 叶教授的眼神越发严肃。 嗯,看来也不是。 那能是什么?! 季觉眼睛一亮:“难道……” 不等他说完,叶教授抬起手,隔空合拢。 捏住了季觉的狗嘴。 再让他说下去,他们师徒俩说不定就要杀上中城夺总统鸟位了。 看这不着调的样子,还是先别说了。 说了也只会给自己添堵。 “这件事你是否有资格参与其中,现在还说不定,你只需要做好准备就好了,到时候考虑完给我答复就好。 在这之前,还有一件事情你不论情愿与否,都必须完成!” 她停顿了一下,忽然问道: “你来工坊多久了?” “唔……” 季觉板着指头,翻来覆去的算了半天,依旧有点不确定,试探性的问道:“四……四个月?” 由夏入秋的时候他加入工坊,如今已经由秋至冬,算上前后,四个月应该没错。 这四个月的时间,比他前面二十年过的都特么精彩太多了。 总感觉搞了好多事情啊! 刺激! 至于四个月的感召进蜕变传出去有多耸人听闻,他根本半点都没察觉。 “嗯,进度也差不多了,理论和积累也足够了。这会儿也还赶得上今年最后一批报名。” 叶教授思忖片刻之后,最后点头,抬手指向了季觉。 作为老师,向学生下达命令: “——你,去考个工匠执照回来吧!” 第254章 这是跑,这是跳,这是宗师,干掉他。 第254章 这是跑,这是跳,这是宗师,干掉他。 “啥?” 季觉失声。 恰似垂死病中,惊坐而起。 愕然的看向叶教授,确认她没有开玩笑,依旧有些难以置信,抬手指向自己的面孔:“我?!” 我打宿傩?认真的吗? “对,你。” 叶教授颔首,平静又淡然,一如既往,毫不留下任何转圜和推移的余地。 你,去把那个和尚和他养的猴子、猪还有那个扛包的一起除掉,我在泰国有条路,风险是大了点,今天就出发,来去六个小时,再留两个小时给你吃饭摸鱼和睡觉,把工匠执照拿来给我。 “是不是有点……太那个,快了?” 季觉擦着冷汗,“我才入门四个月啊老师。” 根本不够四个月。 这四个月里,起码有两个半月他是在外面胡逼乱晃到处浪的,充其量只能算个函授,剩下的一个半月里,有半个月他躺在医院里。 真正安安心心呆在工坊里接受教导的时间,也只有一个月多一点。 而且还包括入门的那一段时间。 况且,就算这四个月里他在工坊里夜以继日、焚膏继晷的卷叶纯,也太短了点啊! 实在是,过于离谱。 常规来说,在余烬一系的传承里,从学徒入门到工匠,倘若耗费六到十年的话,便能够称得上一句余烬翘楚、工匠良材、天赋异禀了。 几百年来,现代炼金术逐步发展,太一之环内部的程序演变,工匠们之间的彼此倾轧乃至利益集团为了把持特权而特地设下的限制,导致工匠考试的难度实际上已经比一开始难出了数倍有余。以至于八十多年前在诸多工匠的抗议和联名声讨中,好歹把难度稳定住了。 但依然难到离谱,笔试、命题创作、自作评议和单独审核四个环节,不知道卡死了多少风华正茂的学徒,卡秃了多少长发浓密的头顶。 即便是如此,依旧有源源不断的余烬天选削尖了脑袋往里面挤。 不挤不行。 不像是星芯协会那样,只要是永恒之门的天选者,那就无任欢迎;也不像是荒集一样开局一把刀装备全靠爆;更不像是天元一样有需要就可以随便开编制…… 余烬一系内部生态实在是太过于恶劣和残酷了,以至于只分成两类。 ——工匠,和不是工匠的废物垃圾。 不光是为了飞黄腾达和吃喝不愁,仅仅为了获得基本人权,就有不知道多少天选者夜以继日的努力,只为了在金字塔的系统里再往上爬一步。 龙门一道又一道,能跨过去,自然是‘余烬慷慨,造化无穷’,跨不过去,那就是‘余烬残虐,不恤凡庸’。 和那么多全日制本科外加硕博连读的学徒比起来,季觉这种狗东西,充其量只能算个夜校学生。 怎么同台竞技? “……” 在听完季觉的牢骚之后,叶教授沉默,许久。 似是疑惑,许久,无可奈何的抬起手来,捏了捏眉心:“你,是不是把自己太当回事儿了?” “啊?” 季觉不解。 叶限问:“在我说‘工匠’的时候,你拿自己对比的,是谁?” “那当然是……” 季觉的回答卡在了中间,戛然而止,目瞪口呆。 还能有谁? 那当然是眼前教导自己的老师,裂界之中的圣贤,数百年前的墨者,会议室里的大师们,乃至泉城黑暗之中幽邃宗匠兼元! 相比之下,纵然是季觉,依旧渺小如尘埃,卑微如蝼蚁。 可除此之外呢? 或许还有比自己更渺小的尘埃和更卑微的蝼蚁,可他自始至终,都没想过半点。 一时间,他无言以对。 “余烬之傲慢啊。” 叶限轻叹着,忽然冷笑,“你配么?” 季觉无话可说。 “我时常劝人眼光要放长远,可你的眼光是否太过不自量力的一些?” 叶限的手指敲打桌面:“作为你的老师,我已经确定你的能力已经足够满足工匠考试的需求,你的才能已经超出同类的范围,你的实操和创作,就算是一般工匠也难以比拟。 唯一欠缺的,不过是一些需要死记硬背的理论和长时间积累的经验而已。 偏科略有严重,但并不妨碍。对你而言,拿回一张工匠执照,虽然有些难度,但并非办不到。可你又在磨磨唧唧个什么? 难道这辈子比不上我,比不上大师,比不上兼元,就永远做个学徒了?” “……只是,有点突然。” 季觉尴尬:“这不是,毕竟时间有点短么?” “你自找的。” 叶限面无表情,看着他,“你知道吕盈月今天来我这里做什么吗?除了另外乱七八糟的事情之外,她临走之前,忽然问我: ——你的学生季觉,是否就是几个月之前出现在崖城的天选征召?” 季觉紧张起来。 “她知道,我讨厌撒谎,所以根本没有遮遮掩掩的试探。” 叶限自嘲一叹:“我告诉她,你不是。” “……” 寂静里,季觉好几次想要说话,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叶限也懒得听,只是摆手。 “她是否相信,我懒得理会。我作为老师,已经表明了态度。她不会再打你的主意。可除了他以外呢?你觉得整个天底下只有她一个聪明人?” 就像是叶限所说的那样。 这都是季觉自找的。 泉城的事情太大了,也太乱,即便是没有人知道末日专列升起时里面坐着的是谁,可季觉的履历依旧太过于闪耀和吓人。 叶限的学生,流体炼金术当世唯一的传承者,崇光教会的至善勋章的获得者,余烬一系的天才学徒。 作为学徒,加入崖城探索队,跟着童山深入泉城,而且还隐藏身份跑到兼元的眼皮子底下耍花枪,救出了楼偃月,最后还能囫囵着跑出来。 这还是兼元吃了亏,没有到处宣扬,更没人敢打电话问。 而他前面还有个童山,主动站出来,一个人出完了风头,在报告里遮掩掉了诸多季觉有关的记录。 他或许猜到了什么,但绝对不会说。不论季觉是或者不是,都是童植物和童憨憨的朋友,都是童家的朋友。 这就足够了。可其他人呢?即便是有所怀疑,难道就没有人会付诸行动么? 要知道,就算是天选征召,就算是前程远大,也毕竟不是在世天人,除了还无从兑现的潜力和才能之外,和其他人没什么区别。 保不齐有个颠佬会觉得哇,天选征召者诶,好厉害,好牛批,杀来试试! 升变想要抽出他的灵魂,心枢一系想要操控意志,天元想要拿来作为工具,而余烬一系,他整个人都可以被扔进炉子里烧着玩……浑身上下都突出一个良才美玉。 当然,如今的季觉已经今非昔比。 他已经有了勉强自保的能力。 他大可以站出来主动迎接属于自己的荣耀和热度,然后一头扎进风暴的漩涡里,做个光芒四射的弄潮儿。 可代价呢? 代价又是什么? 如今他所拥有的一切,他的诸多软肋,是否又能经得起风暴的摧残?他的能力是否又能震慑那些有所图谋的魑魅魍魉? 当然,他还可以低头装鸵鸟,万事不掺和,绝不抛头露面,从此庸庸碌碌、虚度时光…… 可倘若季觉从此之后还想要有所作为,还想要继续往前,那就必然会吸引到越来越多的目光,招惹到越来越多的敌人和对手,引发越来越多的怀疑。 叶限的一张登记表,已经难以保证季觉的安稳生活了。 除非…… 找个足够大的组织,让他们心甘情愿为季觉的履历背书,证明他早在一年前就成为了天选者! 就比方说,全世界最大的炼金术研究、发展和管理机构,所有工匠的工会,余烬一系里说一不二的庞然大物。 ——太一之环! 那么,怎么能让太一之环心甘情愿的为季觉证明呢? “我不喜欢说谎,尤其是为了别人说谎,更加无聊且无趣,除非——谎言具备令我满意的价值。” 叶限欣赏着他愁苦无奈的样子,看够了之后,才缓缓说道:“我的学徒季觉,可以是在一年前就已经自主觉醒,并加入我的工坊开始学习炼金术的资深学徒,我不会有意见,你也不需要别人相信。 只要……太一之环的那群眼高于顶的蠢货们信了就行了。” 说着,她的手掌按住一张表格,缓缓的推了过来。 摆在了季觉的眼前。 《太一之环炼金技艺执业资格考试报名表》 “工匠考试,三年一次,这一次的截止时间是这一周的周五,考试时间下周开始。 在这之前,公认的史上最快的从入门学徒到获取执业资格的记录是五个月,至今没有人能够打破这个记录。 也就是说,只要你能通过执业资格考试,那么我的登记表上面,你之前作为学徒接近一年的履历也将得到认可。 到时候,一年前就自主觉醒的你,又和半年之后的天选征召有什么关系呢?” “卧槽?” 季觉目瞪口呆,终于恍然大悟,又难以置信:“还能这样吗?” “当然可以,为什么不行?” “不对啊,老师!” 季觉忽然察觉到了问题的所在,“你也才说了,最快的记录是五个月啊!我只有四个月不到啊!” 短暂的寂静里,叶限的神情顿时复杂起来,许久,轻叹:“实际上,最快的记录是一个月才对。” “啥?!” “一个月。” 叶限说:“因为记录最快的那个家伙,在成为学徒之后,就请假去考帝国公务员了,直到花了三个多月的时间,考公失败之后,才想起自己假期到了,回头开始研究炼金术…… 据他本人的说法,工匠考试比公务员考试那种莫名其妙的玩意儿简单多了,有脑子就行,一遍就过。” 季觉沉默了,说不出话。 浑身从头麻到脚,许久,涩声问道: “……什么人这么离谱?” “只不过是一个满脑子荒唐想法又喜欢装模作样的虚伪老东西罢了。” 叶限冷笑一声:“别人总觉得他天资纵横无所不能,将那样的家伙尊为当世三大宗师之首。嗯,他的上善之名,你应该听过……叫做天炉。” 天炉。 简简单单两个字,一般人听都没听过,可倘若是工匠,谁能在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不从椅子上站起来? 当世三大宗师。 食腐者、铸犁匠、天炉。 称号各有不同,都源自他们自身的风格和特点,并非是由人所起,而是在他们登峰造极的时候,由余烬所降下的上善之名。 千年以来,历代宗师无不是如此,之所以能够成为宗师,所依赖的不是门生弟子也不可能是众望所归,而是源自余烬的认可。 而在这其中,唯独一个例外。 唯独天炉这个上善之名,世代传承。 它所代表的意思很直白,简单明晰四个字。 ——余烬最强。 世间余烬造化绝巅,天命所钟的创造者,屹立于所有工匠头顶的存在。 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 寂静里,季觉再没有说话,发不出声音来,连喘气儿都没了动静。 就仿佛,已经轻轻的碎了…… 有生以来第一次,他终于体会到了,被人拿‘别人家的孩子’来比较的感觉……不对,这是别人家的祖宗老子啊! 鸡娃就算了,可你不能拿这种规格外的变态来鸡我呀,老师! 你认真的吗? 除了碾死人之外,起不到任何激励效果吧?! “放心吧,季觉,我相信你。” 叶教授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的告诉他:“我尤其相信你为非作歹、倒行逆施、招灾取祸的能耐。 这你都能活到现在,多少都是有些潜能在身上的。 只是个执照而已,不在话下。” “我会期待那天的。” 难得的,她露出了微笑,如此和煦:“将来倘若能得知自己的记录是这么被人所打破的话,那个老东西的表情,一定会很有趣吧?” “……” 季觉瑟瑟发抖,再不敢说话。 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了。 仿佛行尸走肉一般的飘出了书房,躺在沙发上哭喊哀嚎了许久之后,十分不情愿的在叶纯的催促之下爬起来擦掉小珍珠,一步三磨蹭的出门,去崖城的协会办公室递交报名表。 二十分钟之后,坐在了装饰豪华精良的雅致办公室内,等待回音。 办公桌之后,戴着眼镜的负责人端着报名表,沉吟许久之后,遗憾摇头。 “抱歉,按照规定。” 她说,“不行。” 第255章 人在河东走,怎能不湿鞋? 第255章 人在河东走,怎能不湿鞋? 不行? 你不早说? 老师,你都看到了,不是我不愿意考,是协会不让嗷! 季觉闻言,下意识的嘴角翘起,可旋即又皱起眉头,神情渐渐凝重。 ——为什么不行? 就好比和‘接受礼物不代表我同意’是一样的道理,我觉得自己没办法考,和你们不让我考,这是两回事儿啊! 况且,嘴上再怎么说没把握,可季觉心中,未尝没有过‘工匠考试而已,努努力就搞定’的想法。 正如同叶教授所说的那样。 他骨子里就是个不安分的家伙。 无法忍受自己归于凡庸和无能,也无法容忍自己无所事事的煎熬时光。 倘若老师觉得自己能拿下执照,那他断然没有畏畏缩缩的道理。 抛去协会的背书所提供的效果不提,昔日宗师天炉记录就在眼前,有可能的话,谁又不想努力超越一下? 就算天炉有三个月的时间莫名其妙的去忙着考公,自己不也是夜校函授么? 乱七八糟的顾虑和考量再多,一旦决定开始,那就要抛到一边去,奋力向前才对,哪里有稍微碰到点问题就甩锅放弃的道理? 季觉的神情微变,渐渐肃然: “能否告知我原因呢?” 协会内部的倾轧?被老师揍过的那帮家伙设下的限制?还是说,背后和这些日子崖城动荡的波澜有关,有的人不希望叶限的学生这时候成为工匠? 总要有个说法吧? 办公桌后面,协会的负责人李芸是一位中年的女性,妆容严谨,态度平和且友善。 虽然不是工匠和天选者,但作为协会在崖城的全权代理,她所负责的是所有和太一之环有关的事物,并维持本地工匠和协会的联系。 季觉在老师的书房和雷武业的葬礼之上都见过,虽然并没有打过太多交道,但她和叶教授之间的关系应该不差。 况且,老师还接受了协会委派的任务,解决了泉城的麻烦。 这还没过两个月呢,卸磨杀驴也不至于这么快。 “请不要误会,季先生,这不是刻意为难。” 李芸也不想因此而产生误会,干扰到自己未来的工作,顿时起身,自身后的书架上翻找,许久,找到了一本档案过来,找出了季觉的登记表。 放在他的面前。 她复杂一叹:“而是根据记录,你的研修时间,实在是有点太短……从去年冬季开始,到今天,记录在册的时间,才刚刚一年。” “……” 季觉一愣,没想到卡住自己考试的,居然还是时间。 “一年就不能考么?” “不止是一年。” 李芸回答:“按照常规,协会是不接受研修时间在三年以下的学徒报名参加考试的。” 归根结底,这个锅,要甩的话,还得怪天炉。 不仅仅是天炉。 还有另一位当世宗师·铸犁匠! 当代的这位宗师天炉成为工匠所创造的时间记录在协会内一直不是秘密,长时间以来,这一份才能也一直都被诸多后继者所钦佩。 而自从几十年之前,又一位仅仅通过一年的时间自学就通过考试的工匠成为了宗师之后,所有人赞叹中,学徒成为工匠的时间似乎也隐隐成为了衡量才能和未来的标准。 试图缩短时间出风头的学徒就根本没少过。 在一夜成名、齐名宗师的诱惑之下,大家前仆后继的开始冲击起记录来。 众所周知,卷是没有尽头的。 如果只是单纯卷则罢了,可问题在于,里面的水货实在太多了! 一般来说,这种水货在答卷环节就被筛下去了,可余烬实在是太能背了……更何况还有各种赐福和造物,灌出一个答题机来也不算什么难事儿。 而每一次工匠考试的评定环节,都需要若干位大师组团评议,多一个废物就多浪费一个的时间,多消耗一个的资源。 要知道,为了保证公平,工匠考试所需要的一切材料都是协会提供的,报名费就算收到季觉心惊肉跳的四十万一次,也依旧是纯亏本买卖! 而且,根据事后统计,这种速成的学徒,就算侥幸通过成为工匠,也不过是个发育不全的畸形儿。 基础严重不足。 甚至十几年前还有个头天拿到工匠证书,第二天自己把自己炸死的倒霉鬼…… 更重要的是,长此以往,所形成恶劣风气。 在当时短暂的繁盛之后,协会仿佛进入了百花齐放的天才时代,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美好的要命。 可到最后,这里面能拿到一条金绶的都寥寥可数! 成为大师的更是一个都没有。 不仅如此,还出现了诸多因为虚荣吹捧而迷失自我,最终美梦不愿醒,为求寸进而投向幽邃滞腐的案例。 因此,在协会内四位理事和诸多学派的紧急会议之后,这股风气才被刹车叫停。 不只是如此,从那时候开始,考试上对于研修时间太短的学徒,考核就会更加慎重和严苛。 同样的水平模棱两可,能评甲乙,就一定是乙。 如果是勉强合格,那就一定不合格。 一分之差,就足够刷掉不知道多少人。 同时,为了避免滥竽充数的状况再发生,还有某些大工坊为了凑工匠数量而彻底不要脸,从当时开始,协会就下发新规——研修时间未满三年的学徒参加考试,需要三位工匠的签名和担保,以避免资源的浪费和损耗。 当然,就算考不过也没什么问题和明面上惩罚,但结果会进行单独的公示。 你们这些担保的家伙乐意丢人的话,协会也无所谓。 更何况,协会内的派系门阀之间的斗争之激烈,怎么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怕不是隔天就上头条了。 借题发挥,攻击你的人品、能力和眼光,你又能怎么辩解? 从那个时候开始起,就再没有工匠会放任自己家中二病发作以为自己是天选之子的学徒跑去考试了。 实在是丢不起这个人。 更何况,一般的学徒又不是楼大少这种门阀贵子,哪里拉得到三个工匠给自己担保? 且熬着吧! “当然,我并不怀疑叶大师的眼光和对学生的要求,她能让你来,肯定是对你有信心。不过,规矩就是规矩,就算我这里通过,上面也会打回来的。” 李芸拿着箱子底下翻出来的古老通知文件放在季觉面前,衷心的劝道:“你还这么年轻,等两年如何?”“……” 季觉没有说话,只是轻声一叹。 并没有浪费口水再恳请高抬贵手。 协会就是协会,规矩就是规矩,而这么多年下来,所有人习以为常之后,共识也就是共识了。在自身微不足道的时候,挑战规矩、颠覆共识,是一件非常不理智且没有性价比的事情。 到了河西之后,才有资格说三十年河东。 金丹吞进肚子里,命才由我。 在这之前…… “三个签名?”季觉问。 “对。” 李芸颔首,就好像早有预料。 并不意外。 “打扰您了。”季觉缓缓起身,礼貌道别:“我明天会再来的。” “随时恭候。” 李芸颔首,目送他转身离去。 寂静里,她再度投入到文书的工作里。 正午的阳光下,季觉坐在广场的台阶上,叹了口气。 三个工匠的签名啊…… 有点难搞诶。 他也不认识什么工匠啊。 毕竟,出道以来,见过的工匠数不胜数,奈何,活着的很少,死掉的众多……早知道就少杀几个留下来签名了。 只是不知道幽邃那一边的签名顶不顶用就是了。 这问题倒是不难,就是麻烦点。 老师让自己来考这个执照,不可能不知道这一条规矩,也就是说,完全不觉得这对季觉是什么阻碍。 实际上确实…… 他考虑清楚之后,直截了当的掏出手机来,拨打电话。 没几秒钟,电话就接通了。 季觉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喂?在吗?” “滚!” 另一头,传来不假思索的骂声。 是楼封。 季觉:“……” 楼封:“……” 沉默突如其来。 由于导致本能、阴影亦或者是ps太过强大,以至于双方都陷入了尴尬。 直到季觉一声苦楚长叹。 “是这样啊,我明白了。” 他遗憾的笑了笑:“在泉城的时候,我还以为我们是朋友了,没想到……我还以为我们能组一辈子的搭档,不好意思,是我一厢情愿了,打扰了你,知道你过的好就够了。” 空气中骤然充斥着沁人心脾的茶香,呛的楼封快喘不过气儿来了。 窒息。 遇到这狗东西之后,楼家的教养和素质算是白瞎了。 他只能白眼翻到天上去:“你特么有事儿说事儿!” “不麻烦你吗?” 季觉弱弱的问:“本来打扰到你就不好意思了,万一被人发现,楼家和我这种穷光蛋有联系,一定不好吧?” “姓季的,你特么没完了是吧?我……” 楼封的额头青筋迸起,一连串娴熟的贯口就忍不住脱口而出,直到发现饭桌对面的父母兄弟姐妹投来的震惊视线时,已经来不及了。 啪! 最上面,老头儿目瞪口呆,筷子抖了一下,两粒米饭落在了桌子上。 似乎欲言又止。 死寂。 楼封闭上啦眼睛,克制着就地上吊的冲动,放下筷子,缓缓起身:“我吃饱了。” 然后,低头缩着脖子用这辈子最快的速度冲出了餐厅里去。 宛如逃亡。 直到许久才回过劲儿来,手里捏着的手机屏幕上都浮现出两道裂隙。 恨啊!!! 第256章 相逢一笑再记仇 第256章 相逢一笑再记仇 “季觉——” 楼封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你特么要是没事儿,老子今天就去崖城跟你同归于尽!!!” “这不是你先嫌弃的吗!” 季觉震惊,从听筒里听到的乐子已经够多了,不再逗他:“帮个忙,帮我联系一下你老——” “做梦!” 楼封勃然大怒,不等他说完,当即断然拒绝:“不可能,我就知道你贼心不死,还惦记我姑姑……等等,你特么说啥!” “我说……” 季觉无可奈何的叹气,深吸了一口气,近乎呐喊:“帮我联系一下你老师!!!” 于是,又一阵尴尬的死寂。 直到楼封杀死了过去那个丢人的自己,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再度开口,声音依然颤抖:“找老师什么事儿?” “帮忙签个名。” “签名做……” 楼封的话,说了半截,忽然卡壳了。 好像忽然想起来了什么。 电话里良久的沉默。 不知究竟是错愕还是羡慕,他问:“这么快?” “我也想这么问,可我委实没这个胆子。”季觉耸肩:“只能请你帮忙了。” “我知道了。” 楼封没再说纠结什么,只是最后说道:“老师那里我去说,地址等一下发给我,今天之内会送到你那里的。” 电话挂断了。 滴滴的声音传来,令季觉也好久没反应过来。 今天? 估算一下潮城和崖城的距离,这年头野外交通的难度,恐怕得专门派人坐当天起落的飞空艇才行…… 到底是楼家,送个签名都这么奢侈。 第二个签名就此轻松解决。 然后,又一个问题来了…… 老师,孔大师,三个签名现在就有俩了,还剩下一个,去哪儿找呢?主要是前面就有俩大师了,后面一个也不能太拉胯…… 不然岂不是拉低了担保的含金量了? 就在他蹲在台阶上捏着下巴哥布林式思考的时候,手机,忽然一震。 来自叶教授的消息。 仅仅是一个定位和地址。 然后,季觉开始挠头,和之前童植物之前发给自己的地址反复对比,根本没任何区别。 这位置好像是…… 童家啊? “喂?憨憨在吗?” 季觉拨通电话,理所当然的听到了另一头的羞恼声音:“谁是憨憨?你说谁是憨憨?!季觉我警告你哦,注意点态度,昨天我才往你账户上转了几千万呢!” 啧。 混熟了就这点不好,连季觉哥都不叫了。 奈何大家朋友一场,都这么熟了,以后还要靠憨憨大小姐销赃呢,总不好再吓唬人玩。 可不等季觉说话,另一头就有幽幽的声音传来:“你是不是又啧我了。” “没,没有!哪儿能呢!” 季觉的眼角抽搐了一下。 天生敏锐的以太小鬼,我这就亲手把你……的瓜子果仁全部薅掉! 为了避免再继续掰扯,他索性直入正题:“你在家吗?” “啊?我?” 另一头睡迷糊的声音瞬间清醒,旋即惊慌起来:“你……你想干什么?!你最近这么缺钱吗?” 啪! 季觉的巴掌盖在自己的脸上,彻底麻了。 怎么从今天早上开始起,每个聊天的人都对不上电波呢?! “童家!童家!” 他无力的辩解:“有事儿上你家拜访一下,看你方不方便带个路,要不要提溜点水果牛奶什么的,也算是给童部长行个贿了。” “……” 于是,又一次漫长的尴尬沉默到来。 许久,另一头传来心虚的声音,“地址发你了,到了打我电话。” 早这么说不就得了。 季觉挂掉电话,叹了口气。 现在世道这么艰苦么,怎么求人办个事儿这么难呢?一个两个的不是觉得自己是色中饿鬼就是法外狂徒,要么就是两者兼有。 求人的话都还没说出口,就快变成绑票勒索了。 自己在别人心里究竟是个什么形象啊?!. 小牛马一路狂飙疾驰,二十分钟之后,季觉已经抵达了崖城的边缘,青山之上向后回望,远方城市历历在目,港湾之间船舶起航或是回归,浩浩荡荡,络绎不绝。 沿着山间那一条罕有人至的平坦道路,一路向上,郁郁葱葱的树林里,远方坐落在山间的巨大院落渐渐映入了眼中。 并没有在外面铺设多么豪华的装饰,甚至警备都稀松的近乎于无,在古色古香的大门前面,只有个干巴巴的老头儿穿着崖城标准的老汉三件套,懒洋洋的躺在摇椅上喝着功夫茶。 这才刚过中午,就不知道已经喝了多少,旁边泡完的茶渣在盘子上快堆成山了。 “大爷?” 季觉探头,挥手问:“不好意思,车停哪儿啊?” “随便停咯。” 老头儿随意的指了指门前的那一片空地,看了一眼小牛马的样子,啧啧感叹:“车不错啊……后生仔一表人才,哪里来的?” “城里,北山区那片儿。” “来来来,坐下,饮茶饮茶。” 眼看他提溜着大包小包的样子,老汉热情招手,娴熟的注水,盖碗里山一样高的茶叶看的季觉眉头直跳,竹夹捏着拇指大的杯子烫过之后,很快盖碗出水,浓郁的茶汤上飘着一层茶油,几乎照出他的影子来。 看的季觉眼皮子直跳,又不好拒绝。 只能说,联邦有自己的浓缩了。 “哎,这两年,少见这么年轻的后生仔来串门啦。” 老汉感慨着,热情招待:“多大年纪哦,二十出头,年轻有为,年轻有为啊,我二十的时候,还推着车全城卖鱼蛋呢,老了也就只能来给人看门,风华不再啊。 哦,找画画啊,画画这会儿恐怕才刚刚睡醒,你往里面走就好啦,走到后面那个岔口,右拐,再往前一截就到了。 哎,没什么规矩的,就外面的人乱讲。去吧去吧,年轻就是好哦……” 喝过一杯茶之后又陪着寂寞老汉唠了半天之后,季觉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老汉带进门了,还热情的指了路。 走了好半截回头,还能看到老汉在热情挥手呢。 直到在弯弯绕绕的路中间,遇到了打着哈欠好像梦游一样的童画。 俩人都愣住了。 “你怎么进来了?”童画震惊瞪眼。 “啊?不是说,随便进吗?”季觉茫然,看了一眼身后已经看不到的大门:“门房大爷让我进来的啊,还给我指了路呢。” “哪个门房大爷?”童画的神情僵硬。 “就是那个穿着背心裤衩和人字拖儿的那个,精神头儿真好。” “……” 童画的神情,顿时越发复杂,一言难尽。 “有没有一种可能……”她深吸了一口气,无可奈何的问:“你说的那个精神头旺盛的门房老大爷……是我家太公呢?” 再然后,寂静里,轮到季觉麻起来了。 “你太公?” “对。” “就是童家的……老太爷?”他的眼角开始抽搐:“你确定?” 童画幽幽反问:“你觉得在童家大宅里,除了太公,还有谁敢穿着背心裤衩人字拖到处乱晃荡么?” “……” 季觉沉默许久,吭哧半天,只能说:“真精神啊。” 堂堂天人,童家太公,跑到自己家门口做门卫,这特么算怎么回事儿啊? 怎么还带逗人玩的! 事到如今,只能庆幸刚刚唠嗑的时候没有拿‘狗日的许朝先’来起手了…… 好歹是以太一系的强者,季觉也没敢在背后小声区区,想也不敢想,只能搜肠刮肚的在童画跟前夸太公雄姿英发又不拘一格,平易近人且返璞归真,实在是不可多得的豪杰英雄,令人钦佩敬仰如南渡江一般源源不绝。 直到他走路忽然毫无征兆的绊了个跟头之后,才乖巧住嘴。 “签名?” 等从季觉嘴里听了前因后果之后,童画了然,“我知道了。 最近童植物的装备在重制,不知道从哪儿找了个牛逼轰轰的家伙来,忙了很久了,就在后面赵叔那边的工坊里。” 季觉眼睛一亮:“那应该就是了。” “你确定?”童画怀疑,“听人说挺喜欢摆谱,鼻孔翘到天上去了,你这么过去,可别吃了闭门羹。” “那不可能。” 季觉断然摇头:“我其实我最擅长和工匠打交道了。一般人觉得工匠高冷,那都是错觉,大家其实都是外冷内热,只要敞开心扉,互相增进了解,没什么不能谈的。” 然后,五分钟后,他就在工坊门口看到了一张垮起来的批脸。 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那个年轻的学徒不知道已经在这里等了多久,那一张带着隐隐肿胀的面孔之上充满了恼怒和不耐烦。 和季觉一样,撑着拐杖,可和季觉手里那一根如今作为工具箱来使用的水银手杖不同,可他是货真价实的残疾人,右腿上还打着石膏。 此刻眼看到季觉,眼皮子顿时就狂跳起来。 下意识的咬牙。 “季觉……” 他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仿佛下一瞬间就要冲上来把他生吞活剥。 带路的童画也愣了一下,看了一眼对方,又看了一眼季觉,愈发怀疑:“外冷内热?你确定你们工匠的外冷内热是这样的么?” “这不是还没有敞开心扉么?” 季觉摇头,大步向前,热情的抓住了对方的手。 主要是那一只扶着拐杖的手。 大力摇晃起来。 “你好你好,初次见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他好奇的问道:“兄弟怎么称呼?” 被拽着狂甩的拄拐者一个踉跄,险些扑倒在地上,本欲发作,此刻闻言,脸色顿时愈发难看,铁青中透着阵阵血红,漆黑成一片。 “误会?” 拄拐的学徒气得都快笑出来了:“我的腿不就是你打断的么?哪里有误会!你装什么呢!” 季觉一时愕然,呆滞,看了他许久。 视线着重落在他的腿上。 茫然了好长时间。 主要是他一般动起手来的时候都不太留活口,以至于忽然遇到一个受害者,就一点反应不过来。 直到终于灵光一现,恍然大悟。 “我想起来了,你是那个谁!”季觉一拍脑袋:“之前在泉城前哨站的时候,协会休息室里的那个……那个谁来着?周……周……” “周成!!!” 周成的双眼通红,再不堪受辱,要不是场合不对,外加自己的腿还没好,早就扑上去跟这个家伙你死我活了。 自从被自己的爷爷送回了工坊之后,这么长时间以来,他日思夜想、辗转反侧,绞尽脑汁的想要找机会报一‘箭’之仇。 无数次想象彼此再度重逢的场景。 唯独没想过,仅仅是不到半个月之后,季觉就连自己是谁都已经忘了! 实际上,要不是从他这里毛来的心毒之箭在殴打老登的时候起了那么点作用,季觉甚至连他姓啥都记不起来了。 此刻仇人相见,只剩下周成分外眼红,顿时更显卑微和凄凉。 他还想要说什么,可身体却忽然僵硬了一下。 仿佛耳边传来了怒斥。 剧烈的喘息着,许久,死死的盯着季觉的面孔。 愤恨的收回视线。 “跟我来。” 他撑着拐杖,转身走向门后,“爷爷等你很久了。” 第257章 焚书 第257章 焚书 实话说,有那么一瞬间,季觉很想甩手朝着周成的后脑勺来个大脑瓜子。 倒反天罡的,你跟谁爷儿俩呢! 可手刚抬起来,才忽然想起来,哦,他真有个爷爷。 工匠大师,周重。 自工坊最深处那一道锋锐视线的凝视之下,抬起了一半的手,又讪讪缩了回去。为免尴尬,还假模假样的帮周成背上的掸掸灰。 然后,在怒视之中露出‘你看我对你多好’的微笑。 人在屋檐下,人在屋檐下……不跟你计较。 如是堂而皇之的迈步而入,左顾右盼,才发现,周重这一次,差不多把大半个工坊的设备,全都搬过来了。 深邃的地下空间里,如今已经遍布灵质回路,结构上三下六,层层嵌合,内外锁闭。 是典型又奢侈的‘周天’。 通过十二上善的徽记和诸多祭物,赋予工坊内实质性的天地概念,三重碧落,六层黄泉,上善的神髓流转变化,防御力的提升还在其次,最主要的是对炉中的造物进行催化,形成特殊的质变。 最适合的就是天元一系的律令和掌控。 必要的时候,外界的周天也能够同炉中的造物衔接连通,更便于操作。 此刻,迈入周天之中,季觉就感受到了流转自灵质和辉光之中的森严法度,即便置身其中,得不到认可,依旧被排斥在外。 只可远观。 半点内部的精妙变化和神髓都无从窥探。 隔着老远,就看到了那个站在炉前,背对着他的身影,枯瘦的大师背着手,漠然凝视着炉中的一切变化,控制着外在周天的配合运转。 自然也能察觉到,不属于工坊的进入者。 “季觉?” “是。” 季觉停在了五步之外,正如所有后辈一般,恭谨点头。 再如何自大,他都必须承认,自己和周重之间的差距,并对这一份造诣表示出尊重。作为工匠,再如何轻蔑所有,都必须礼敬创造才对。 “哼,到底是英雄人物,能屈能伸。” 周重头也不回的冷笑了一声:“你的事儿,你的老师跟我说过了。泉城里,我欠她一次,没想到居然用你身上。 看来我的人情,对她来说,也就这点水平和程度了。” 季觉平静依旧,只是回答:“吾师爱我。” “……” 周重的话语停滞,忽然沉默了。 不知究竟想起了什么,或者,只是专注操控炉内变化。许久,指了指旁边的桌子,一张早已经签好名的表格。 然后,又指了指炉子旁边的一个位置,那个汗流浃背的学徒。 “签名就在这里,活儿在那边。” 他说:“能做么?” 季觉往前走了两步,看着庞大的熔炉:“炉子里是什么?” “剑。” 季觉微微一怔,“为什么是剑?” “为什么不能是?”周重漠然反问。 季觉如实回答:“考虑到童山的风格和习惯来说,剑可能不是最好的选择。” “难道拿个旗子在战场上挥来挥去就合适了?这么喜欢举着长矛去冲阵的话,不如去做大群。” 周重冷笑:“工匠不是仆人,不需要如此体贴。细节的适配无可厚非,倘若毫无见地,一味逢迎,又谈何把控上善、熔铸万象?” 季觉回眸,看向那一张毫无表情的面孔:“难道周大师就能确认,自己的设计比使用者的选择更好?” “我能。” 周重断然回答。 斩钉截铁、毫无犹豫。 自学徒时代起始,无以计数的熬炼和尝试,成为工匠后日积月累的经验,作为天选者所参考的无数案例乃至一次次呕心沥血的创作和探索……所成就的,便是这一份凌驾于不知多少凡庸之上的技艺,乃至更胜于此的眼光和本能。 独断专行的否决了原本的设计和方案之后,推陈出新,变更方向,再造出崭新的面貌。 即便雇主是童家这样的庞然大物,也毫不退让。 更何况是区区学徒的质疑。 个中细节和根据,季觉无从判断,可这一份毫不掩饰的自信亦或者傲慢,实在是令他刮目相看。 余烬之道向来以成败论所有,就算周重说的天花乱坠,最后结果不尽人意,也是绝对没办法交代的。 就算不了解具体状况,和光从周天构架的布设和诸多投入来看,童家所付出的成本也绝对不是一个小数目,更不是可以随便糊弄,搞砸了之后随便赔点抵用券就能了事的善茬。 这种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创作,照本宣科和循规蹈矩才是常态。 周重敢为了自己的设计,在赌上积攒了一生的声望和工坊视若生命的信誉,单纯论气魄,便已经在不知道多少人之上。季觉无声轻叹,“受教。” “你又不是我的学生,教你做什么?” 周重面无表情,甚至懒得回头看他一眼,“能做做,不能做就走人。” 季觉没再说什么,脱下了外套来,将身上的零碎物品丢进口袋里,交给了童画之后,就直接拿起了角落里的工作服套在了身上。 笔直的向着熔炉走去。 一步踏出,就像是走进了熔炉,无形的烈火蔓延,转瞬间充斥空气。恐怖的高热被封锁在熔炉周围的空间之中,汗水还来不及渗出就已经蒸发。 呼吸道传来的刺痛和灼烧感。 空气自温度的变化之中扭曲,令眼前的事物远近飘忽,时大时小,走起路来的时候,便不由自主的踉跄。 开启的熔炉的最前面,承担给料工作的学徒已经摇摇欲坠。 头发卷曲,眼睛之中满是血丝。 蹲坐在地上,身体不由自主的一晃一晃,两颗眼睛抬起来的时候,已经没有焦距。 此刻眼看季觉过来,便麻木的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了他,踉跄的起身,走了两步,就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立刻就有场边等候的学徒冲进来,将他扛起,带到外面去了,以免干扰炼成。 而熔炉周围,周天构架的结点上,还有超过十几个学徒在进行着维持和工作,彼此之间配合娴熟,毫无迟滞。 自周重的指挥和驾驭之下,周天构架变换,诸多精细操作源源不断,倒是让季觉大开眼界,叹为观止。 不愧是海州远近闻名的血汗工厂,就连兼元都要挑个大拇哥的黑心作坊。 学徒就好像工具一样,迅速的消耗,耗完一个换一个,好像标准零件一样源源不绝。 而能将所有诸多薄弱才能和操作统合在一处,分担周重的压力,执行他的需求,应该就是隐藏在周天构架之下更深的复杂灵质序列,所谓的‘万源归流’了。 真好啊真好啊。 这么好的东西,怎么都得想个办法毛到手。 可惜,周重的封锁不是一般的严密,简直水泼不进。 作为工坊里能够传承下去的标志性技艺,不可能不做丝毫的保密,不止是季觉,恐怕就连周围其他参与其中的学徒都难以洞彻全貌。 一旦适应了这一套理论之后,就别无其他的选择,只能在周重定下的体系里添砖加瓦,逐步向上,以期待获得更大的权限和理论学识……想另起炉灶,无异于重新开始。 要不怎么说黑呢。 “给料。” 耳边,冷漠的声音传来。 那一瞬间,自周围灵质运转,回路变动的引导之下,熔炉周围,一道道裂口展开,焰光喷薄,照亮了季觉的眼瞳。 季觉不假思索的抬起了手。 五指之间,一张张纸页升腾而起,自奔流之焰中卷曲,焦黑,灰烬消散无踪,只有无以计数的字符自灰烬之中,升腾而起,重迭。 墨色弥漫,仿佛无形之笔自焰火之中勾勒,转瞬间,洪流巨响迸发,万丈激流,自造化之中喷薄而出,充斥一切。 可又在周天构架的压缩之下,死死的封锁在炉中。 洪流奔涌、涟漪激荡,水波滔天。 瀚海潮声自激震中剧烈升腾,可那嘈杂混乱的声响之中,骤然有一缕轻盈的鸣叫声浮现,铿锵剑鸣。 一扫而过。 旋即,轰鸣溃散,化作袅袅杂响,消失无踪。 焰光正中,那一道隐约的轮廓,顿时清晰了一分。 自那转瞬即逝的波动里,季觉手背上的汗毛倒竖,感受到了刺骨的凌厉和森严的法度,灵质流转之中,天元、以太、镜和荒墟的赐福显现其中。 四重赐福的气息升腾,已经有渐渐融为一体的迹象。 简直,巧夺天工。 不,之所以不厌其烦的漫长筹备,投入诸多,采用周天的构架,就是为了这一份浑然天成的‘演化’! 碧落黄泉之间,上善之精粹流转,自事象的催化之中,渐渐融会贯通,化为一体,再密不可分。 而季觉的工作,就将作为‘催化剂’的记录册,不断投入其中。 “给料。” 周重的声音再度响起。 季觉毫不犹豫的再度伸手,非攻的矩阵自双手之上隐现,自那足以将自己瞬间化为灰烬的高温中恰到好处的穿过了一隙,补充事象。 顿时,惊雷阵阵,大地轰鸣。 风暴的凄啸自炉中掀起。 这就是他的工作。 焚书。 第258章 别人的自行车 第25八章 别人的自行车 如同上坟烧纸,点火热炕一般。 季觉的首要工作,就是将手里一本又一本厚厚的灵质书籍,投入烈焰。 将以太一系所制作的诸多记录册,这些年以来童家在各地的灾害现场以自身灵质和矩阵详细拓印而下的天灾记录,尽数焚尽。 然后,以自身的灵质,启发记录,催发事象。 自混乱的变化和恐怖的高温之中之中,抓紧至关重要的时机,令其中所记载的一切记录尽数拓印在焰光炉火里。 最大程度上的去减少事象的损耗,避免记录的失真。 再然后,投入记录和事象的周天,就会再度从炉中演化出曾经的一切,以此而淬炼锋芒、拓印刻痕…… 剑鸣声再起,寒光一闪,万般混乱,一应而断! 仿佛遵从天地的运转,斩出一切荒芜不臣,奠定崭新的格局和规则,如此恐怖的气魄和锋芒,却又包藏在铁则之中。 以天元为基础,约束诸多;以太为主轴,包藏所有;镜为转折,颠倒虚实;荒墟为体,干涉现世…… 四道赐福自无数符文徽记和灵质回路之间构成了完整的主体。 倘若能够铸成的话,恐怕一直到天人,童山都再不用找更换武器了。甚至就算将来这一把武器对于他派不上用场了,也足够传承后人,在童家的家传之中再开一系! 与其说是武器,倒不如说是礼器更为恰当! 诚如周重所言…… 这样更好! “给料。” 出乎季觉的预料,周重的声音再度响起。 炉火照亮了季觉的眼睛。 他再度伸手。 此时此刻,已经无暇顾及更多,对于他而言,这是前所未有的良机。一位大师全神贯注的创作演示,近在咫尺的精髓和变化,乃至触类旁通的领悟。 他已经沉浸其中。 无需周重的命令和提醒,自然而然的,融入了其中去。 毫无滞涩。 手中的记录册,一部又一部的投入烈火之中,抓紧至关重要的机会,以非攻启发催化,源源不绝。 而根本不用他说话,那些需要一个以太天选者耗费漫长时光去详实记载反复考证和回溯才能完成的记录册,如今好像没有穷尽一样,由童家的人一箱又一箱的搬进来。 半句废话不多说,源源不断的供应。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毫无瑕疵。 这么多人组成的庞大工程,在周重的主导之下,根本没有出现任何的坎坷和问题,就算是有,也被他随手解决。 甚至更多的隐患还没有出现,就已经被他所剔除了。 到底是大师。 季觉心里赞叹的同时,也感受到,越来越多压在自己身上的权重和压力。 倘若万源归流的协作构架是一整个庞大的体系的话,那么季觉在其中所扮演的角色,竟然已经在不知不觉的从最外围提升到了核心的部分。 即便其中流转的精髓依旧如同雾里看花,难以分辨,但比之前,所能观测和接触到的变化已经多了太多。 不曾想,心胸狭窄如周重大师,居然也会有这么宽宏雅量的时候。 熔炉之前,周重面沉如水,毫无表情。 也只有熟悉亲近的人才能分辨出此刻他眼底一闪而逝的不快和阴沉。 他也不想的! 奈何季觉用起来,太特么顺手了…… 如此庞大的工程,必须整合全力,有一份力就要尽一分,有十分尽十分,断然没有让人摸鱼的道理。 原本周重还打算等他跟不上的时候把他一脚踢出去,奚落一番。 却没想到,他太丝滑了。 明明之前和自己从来都没有合作过,可短短几次给料之后,便已经凭着感觉顺应万源归流的运转,然后自行判断给料和催化的时机了。 甚至,通过对火候和赐福萃变的判断,自行调整自己的位置,方便其他部分进行操作和控制,予以辅助。 甚至,代替其他部分,承担压力。 不知不觉,挂在他身上的权重就已经越来越多。 往日里其他学徒甚至工匠都难以承担的重负,对他而言完全如同清风拂面,自始至终,双手十指丝毫不乱,一切灵质流转不过不失,稳定如石。 原本万源归流的协作,就是一个能者居上的过程,越是能抗压,越是能稳定,就越是关键。 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已经成为了整个工程中的关键之一。 他妈的…… 饶是周重自诩大师,涵养深厚,此刻心里也不由得在百忙之中升起一阵烦躁和……打死都不愿意承认的妒忌。 好名字都让狗起了。 怎么自己就捡不到这么好的学徒呢?这要是在自己手下,哪里还用得着担心工坊中落、衣钵无人传承? 可惜,可叹,可恨。 不过,转念一想……反正又不是自己培养出的学徒,又还有什么顾惜可言?反正自行车都是别人的,我站起来蹬怎么了?! 他还要跟我说谢谢呢! 他脸上不动声色,随手,将季觉提升到了纯化一部的中轴里去。天平不知不觉的倾斜,海量压力随着周天的流转,落向季觉。 再给你上点压力! 炉中烈焰,旺盛升腾。 上善流转,赐福变化,灵质喷薄。 时光自寂静中流逝,对于工匠奥妙无穷的熬炼和创作,对于旁观者来说,却乏善可陈。熬到下午七八点的时候,童画终于是把手机电量耗光了,实在待不住,留了个字条就走了。 而铿锵的剑鸣声,渐渐的,越发清亮高远。 余音不绝。 丝丝缕缕的鸣声里,所有人都一阵头皮发麻,感觉像是如刃的铁则已经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那一瞬间,周天骤然变化。 熔炉一震。 一道裂痕自铿锵的鸣叫声里,骤然显现,就像是被拘束在铁则之中的凶兽垂死反扑,裂隙之后,灵质狂暴喷薄。 刺耳的尖叫声传来。 炽热的射流擦着季觉的身边迸射而过,落在了一个学徒的身上,瞬间燃起熊熊烈火,大片皮肤烧成了焦炭。 在惨叫声里,学徒所维系的枢纽骤然断绝,一道道灵质回路崩溃消散。 可紧接着,又在虚空之中重续,再度衔接。 周重伸出的手掌崩裂出一道道血口,粘稠的血色从指尖滴落,还没有落地,便彻底蒸发,消失无踪。 “稳住!” 周重怒斥,提高的声音里,可渐渐高亢的剑鸣声里,崩裂的声音不绝于耳,炽热的灵质射流喷薄,偌大工坊内瞬间雾气升腾。 周天剧震。 上三下六的九重格局都难以压制炉中爆发的烈焰,和赐福之中所萃变而出的力量! 无从整合……经历了无数素材的扬升和纯化,海量记录事象的萃变和升腾之后,最后的一切终将迎来统合。可倘若天元之铁律无法压制其中爆发的反噬,那最后熔炉之中所演化的一切,都将给童家来一场史上罕见的烟火大秀。 一同送上天的,除了童植物预定的作品之外,还有周重连日以来的心血和一辈子的名声! 要炸炉了! 除非周重已经做好了准备,明天哭着吊死在协会的大门口,喜提年度窝囊大奖,否则的话,他就算是死,也不能让炉子走在自己的前面…… “给我稳住!!!” 周重怒吼。 浩瀚狂暴的灵质奔流,自他的身躯之中升腾,强行接管了诸多逐步崩溃失控的灵质回路,以一己之力,再续周天构造。 可高浓度灵质环境之中,已经有无穷烈焰弥漫、海潮奔流亦或者电闪雷鸣的幻象显现,自造物的反扑之下,稍不注意,这些幻象就将化虚为实…… 原本一切都不至于如此,可奈何,猛料下太多了! 还有季觉这种工具人协力。 越是下料就越是顺手,越是下料就越是酣畅淋漓,进度快的不可思议。以至于,甚至远超曾经的预想,在焰光之中融入了太多的事象变化。 品质更上一层! 以至于熔炉核心居然最先撑不住了。 灾难一般的连锁反应之下,四部八柱离散,周天动荡不休。 可自巨响和动乱里,瞬间便有繁复的矩阵辉光从周重身上升起,绵延扩散,烙印虚空。 以自己作为至关重要的主轴,再一次的,将动乱的一切归于稳定。 可出乎预料的,就在那动荡和混乱之中,除了原本就准备好的备用措施和预案之外,竟然还有一个近在咫尺的关键结点。 就在熔炉的旁边,近在咫尺。 死死的支撑着三分之一以上的重压,未曾放手。 季觉! 瞬间太过短暂,根本没有任何时间去考量和犹豫,周重当机立断,以他和周围三个关键的枢纽结点为基础,再续稳定。 刹那间,瞬间的动荡之后,一切重归秩序。 周天运转不怠。 无以计数的闪光流转,恰似星辰奔流,自鸣声中汇聚,裸露崩裂的熔炉之中。潮声、雷鸣、地动回音、山崩巨响纷繁不休。 水色、火光、烟尘、潮汐、陨落之象扑面而来,又消失不见。 到最后,一寸寸铁光自灰烬之中显现。 宛如游龙一般腾空而起。 上三下六,九重周天瞬间收缩,诸色流转归于沉寂,形成了重重封锁,如鞘一样,落入其中。 一柄沉重的长剑从空中落下。 落入了周重的手中。 恰似水到渠成。 只是,捧着长剑的双手微微颤抖着,直到现在,才有时间和机会,流下冷汗。 周围的呛咳和喘息声不绝于耳。 连日的煎熬之后,灰头土脸的学徒们此刻都筋疲力尽,躺在地上,再没力气动弹。 只有熔炉前面,季觉抬起手腕,擦了擦落在脸上的灰烬。 长出了一口气。 得亏没炸。 要不然这一波就要肉身航天了…… 回过头之后,便看到周重冷漠的表情,看着他。 “为什么不停?” 刚刚的那一瞬间,季觉分明有机会及时撒手,否则的话,断然不至于沦落到如此窘境。 此刻,他垂落的双手之上,掌心焦烂,十指鲜血淋漓。 裂痕深可见骨。 “没办法,换成别人也就停了。” 季觉无可奈何,耸肩:“不过童植物对我还是挺讲义气的,万一撒手了的话,以后都不好甩锅骗钱,是吧?” 周重没有说话,看着他。 挥手。 虚空之中一个瓶子飞来,落入季觉的手中。 “自己上药吧。” 拳头大小的瓶子,居然大部分都是水晶一般的质地,层层迭迭的灵质回路封锁,不泄露一丝。拧开之后,那一缕碧色落入了季觉的双手之上,瞬间裂痕收缩,血色和疤痕褪尽。 居然半点伤痕都不见了。 不止是表面,甚至内里的细小裂缝都瞬间愈合,连带着季觉因为灵魂增长而略微虚弱的身体都瞬间充实起来。 略显苍白的脸色上,浮现出一丝自然的红润。 关键在于,没有任何虚不受补的迹象,一切都自然而然。 好东西,绝对是好东西! 到底是大师珍藏啊。 季觉啧啧感叹着,小心翼翼的拧好了瓶塞之后,就顺手把剩下的全都揣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 周重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许久。 直到季觉好像终于想起来了,一拍脑袋,哎呀做声。 磨磨蹭蹭的把瓶子从口袋里拿出来,百般不情愿的递了过去。 然后,被劈手夺过。 收起。 每当我欣赏你的时候,你总能搞出点动静来! 叶限的脾气,怎么教出这么不要脸的学生的?! 可偏偏当着大师的面,东西没毛成之后所,这货又不知羞耻的凑了过来,眨巴着眼睛,看向他手里的东西。 那一把沉重的长剑。 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第259章 赔了夫人又折兵(感谢SSR深渊烈日的盟主 第259章 赔了夫人又折兵(感谢ssr深渊烈日的盟主 周重闻言,只是冷笑一声,把长剑递过去。 不怕他的小手儿再不干净,倒是盼着他再当着自己的面,把这把剑给毛走——我不说话,到时候你就尝尝天听的厉害吧! 只可惜,这一次季觉的手脚却干净的要死。 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苍啷一声轻响,虚室生电,暗中浮光。 虚空之中,一道弘光皎然跃出,轻灵如飞鸟。 长剑无锋,粗粝又沉重,剑脊之上,丝丝缕缕的墨色流转,缠绕在剑身之上,飘渺虚幻如雾。其中,无数景象如幻影一般显现又消散,却看不真切。惊鸿一瞥中,便窥见了天崩地裂。 剑茎五寸,剑身三尺,重九锵,三斤十二两。 其长之极,重之至,可评上制。 入手的瞬间,昔日叶教授丢给自己的那本《相剑说》中的记载就浮现在胸臆之中,手指自剑脊之上掠过,就能够感受到其中的森严气魄。 上三下六,碧落黄泉具在的周天构架中,十二上善的神髓具全,无一短板。而就在其中,简练而明晰的诸多灵质序列彼此融为一体,毫无瑕疵。 以核心中的天元之道,统御以太、镜和荒墟。 所用到的,无一不是世所罕见的珍贵赐福——天元一系的应箓受图;以太一系的极往知来;镜的梦幻泡影;荒墟的尘寰万化。 而更重要的是,以周天构架彼此衔接之后,居然在周重的调制之下,构成了一条季觉闻所未闻的赐福连锁…… 季觉眼皮子一跳,抬起头来看向周重:“如此杰作,这下要恭喜周大师,再添一条金绶了。” 周重只是捋着胡子得意的冷笑一声,并没有答话。 还用你说? 能给你看一眼,不就是为了这个? 这么长时间以来,多少人穷经皓首、倾家荡产都无法在旧的记录上得到崭新的突破。如今,每一条崭新的赐福连锁出现,可以说都足以成为协会的头条新闻, 因此而带来的名望足以令任何一个工匠在一夜之间成为当红炸子鸡,享尽荣华。不提它能在协会内为自身的爬升带来多大的优势,在派系内争取到多重要的话语权,光是四十年之内的专利费用,足够周重从此退休,数钱数到手抽筋。 大家谁默默努力这么多年,不是为了忽然有一天,装个震惊所有人的逼? 一想到叶限从自己学生口中得知这一消息时的神情,周重就忍不住想要仰天大笑。 七年前的报告会上被叶限针对到下不来台的郁气,顿时消散一空。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呀! 莫欺老年穷!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了旁边啧啧称奇的声音。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而等他回头看向身旁的时候,眼睛都特么直了。 就在季觉手中,孤傲凌厉绝不屈从他者的赐福长剑,竟然犹如臂使的挥洒开来,灵质奔流之中,剑鸣不断。 只是随手挥出,虚空中便有一道墨痕显现,久留不散,锋芒逼人。 不仅仅是如此,就连沉寂的赐福都他所调动起来,运转变换,一缕如梦似幻的雾气自剑刃所斩下的虚空之中弥散开来。 转瞬间,室内的一切仿佛再度落入了火狱熔炉之中。 狂暴的温度扩散开来,焚烧魂魄。 可转瞬间,一切又消散无踪,仿佛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我明白了。” 季觉恍然轻叹。 虽然受限于自身,无从催发出它真正的威力,可短短的弹指之间,便已经随着灵质的转化,洞察赐福连锁的构成和原理。 “厉害,实在厉害啊!” “应图受箓强化天元的控制力,极往知来增强感知洞察细节,梦幻泡影更替现实,尘寰万化则用来催发物质,来顺应变化…… 更重要的是,铸剑时铭刻在内的诸多记录,就是天然的范本! 通过童山的催发,就能够以念动力为基础,凭空再造天灾,无限制的逼近曾经发生过的破坏,同时,还能通过应图受箓和梦幻泡影来避免自身受到损伤,四者环环相扣,实在是绝配!” 你特么的…… 周重手头一紧,胡子都下意识的捋断了一根,眼皮子狂跳:那都是我的词儿啊!那都是老子装逼的词儿啊! 你特么哪里找到的说明书? 我还没写呢! 眼看着自己刚出炉的造物,落进季觉手里,居然被瞬间催发,毫无反抗,一副亲亲乖囡样子。而自己苦心缔造的赐福连锁,竟然在瞬间被看明原理和构造…… 他已经开始破防流汗了。 坏了,这孙子……该不会跟叶限一样,回到家里就开始憋论文给自己使坏吧? 别到时候自己头条还没上,相关的论文就被季觉这狗东西给抢占完了。 自己肉还没吃到嘴里呢,汤就被喝干了! 季觉越是分析夸赞,他就越是心慌和紧张。 直到他眉飞色舞的说完,依旧意犹未尽,捧着剑说道:“我看这赐福连锁横跨四系,尽得天元和以太之精髓,如今就只缺个好名字,不如就叫……” “……天地不仁!” 解说装逼权没了就算了,眼看命名权都特么要给季觉狗嘴一张叼走,周重也顾不上矜持了,劈手夺过了长剑,断然开口,打断了季觉的话: “——赐福连锁的名字,叫做‘天地不仁’!” 确实好名字。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翻译一下,就叫做众生平等,一样遭灾。 季觉点头:“那我看这剑……” “剑的名字叫做‘挥毫’!” 周重瞪眼,从没有如此迅捷的解答和反应。 由不得他再风轻云淡扮高人了。 再慢点,季觉那脏兮兮的小手儿怕不是都要摸自己的专利申请书上去了…… 如今他看向季觉的眼神,都充满了警惕。就好像当红影星看着那些个趴在红毯上不动、几米的路恨不得走半个小时的糊咖。 你怎么就这么能蹭呢! 干脆把红毯搬你家去得了! 劈手夺过了季觉手里的剑,小心翼翼的擦了擦上面的灰尘和指纹,意思是看也看了瞧也瞧了你差不多得了。 别蹭了! 季觉眼看老登如此警惕的样子,无可奈何的一叹:终究是成见太深。 夸你你都不高兴! 他想了一下,学着叶教授的神态动作,漠然的扶了一下不存在的眼镜,做出一副张口欲言的样子。 周重的动作顿时瞬间僵硬,警惕倍增。 也不知道以前被叶教授锤了多深的阴影……季觉心中一阵感慨同情,可手里却没犹豫半点,果断的伸出。 “恭喜周大师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只是不知道……能否让在下沾沾喜气?” 说着,他搓了搓手指头,挑眉眼神示意。 一张加了周重签名的申请表以光速排进了季觉的手里,生怕他再纠缠不休。 最后一个签名到手。 摸也摸了,蹭也蹭了,白嫖完事儿之后再留下来就不礼貌了。 容易被揍。 季觉大跨步的后退了一步,拱手道别:“今日收获良多,多谢周大师指点,他日有暇,一定再上门拜访!” 你可特么的别来了! 晦气! 周重的脸色好像死了马一样难看,只是最后瞥了他一眼,指了指门口。 示意他利索一点麻溜滚蛋。 只是最后说了一句:“我不欠她的了。” 泉城之时,虽然亲孙子被季觉这狗东西暴揍,可段穆反叛的时候,周重到底还是被叶限救了一命。风风雨雨、起起落落这么多年,吃亏和得意之时数不胜数。 他不至于因为一时之怨而影响到自己的事业,也不想因为这一时之恩而永远低什么人一头,被叶限轻蔑俯瞰。 只是…… 这次怕是已经彻底亏死了! 赔了夫人又折兵。 才刚站起来蹬了两脚,自行车就扛着行李跑了……这算个什么事儿? 本来以为随便教点鸡零狗碎的就行,稍微指点一下,也算揭过了这一段恩怨过往,多好的机会,季觉学不会也不能怪自己。 结果没想到,偏偏出了这种事情。 只是一瞬间。 一瞬间没能防住。 在濒临炸炉的那一刻,周重全力维持周天的时候,就被季觉这狗东西逮住了机会。 看了一眼。 可仅仅只是一眼,在收尾时,那家伙的操作逻辑和风格就已经和之前变得截然不同,再不被动,甚至通过主动的配合自己,观测到了更多的变化和构架。 真传一句话,假传万卷书。 毫无疑问,宛如管中窥豹的瞬间里,那家伙已经触及了万源归流的本质和真髓。 更像是,触类旁通…… “……成川聚型?” 他抚摸着熔炉之上的残痕,读取着季觉的操作,猜测分析,在恍然的瞬间,手指不由得抽搐了一下,紧握。 居然是无尽海上千岛区域,昔年南云一系流传技艺? 而且水平不是一般的深,已经登堂入室! 可南云一系不是四十多年前就分裂内斗之后,主干都堕入幽邃了么?他又是哪儿学的? 总不至于是被兼元关在工坊里,被那老东西自己教的吧? 心思电转之间,他几乎被自己的猜测逗笑了。 只是,脸色越发阴沉。 无声一叹。 就算是一瞬的窥探,不可能被掌握全貌,可懂就是懂,会就是会,有时候差的不就是那一点灵光么? 即便是如今的叶限已经不屑与窥探自己的传承,可他日,季觉若是能够得以成长和增进,未尝不能以此开创出自身的流派。 “煎熬这么多年,本以为今日能更进一步。” 自寂静里,他自嘲一笑,“不意居然又成了别人他日的垫脚石。” 门外,眼看着季觉离去,打着石膏的周成一瘸一拐的进来,压抑着不快,疑惑的问:“您就这么把东西给他了?” 周重回头看了一眼那一张单纯到如同大学生一般的面孔,那清澈见底的愚蠢,再不由得叹息:自己给他的难道就区区只有一个签名? “不然呢?” 周重反问:“早些年,我走投无路,童公抬了我一手,从而再有了后面的工坊和如今的气派…… 童公有需,我自然要殚精竭虑,全力以赴,不敢有丝毫松懈。可今天要不是他,我欠的恐怕更多。 你总说我不肯教你万源归流,可我问你,今日如果你站在他的位置上,能有他三分的担当和决断么?” 周成愕然,沉默。 好几次,欲言又止,却又说不出来。 “我只是觉得……工匠考试不同其他,干系牵扯这么多,您拿自己的声名来给他做担保,万一他发挥失常,考不过怎么办?” “你应该祈祷他能过。” 周重不耐烦的挥手,“倘若现在的考试难度他都过不了的话,你这辈子都没指望了。” 周成顿时愕然,气血上涌,下意识的就张嘴:“不就是考试么,我也……” “你不行。” 周重断然摇头,打断了他的话。 他说,“今年不一样。” 太一之环的工匠考试,三年一次,最多的时候通过考试的,有六十一个,几乎占当时考生的三分之一。 二十七年前的那一场考试,被工匠们誉为恩科,不知多少人跨越龙门,时至如今,也被人津津乐道。 而通过的人数最少的时候,一个都没有。 0 二十一年前,二百余位考生无一幸免! 全军覆没…… 同样业界哗然,工匠震惊,就连太一之环当年也承担了巨大的压力,但最终,依然选择了公布结果。 主持那一场考试的,也是如今太一之环的八位理事之一,石生学派的领袖古斯塔夫·施密特。 正是在他的领导之下,人数稀少位居于协会中层的石生学派一改往日墙头草的作风,锐意进取,短短四十余年的时间,摘取荣冠,成为理事学派,甚至能够和人数成员最为众多的殖转学派分庭抗礼。 其主旨为‘宁缺毋滥’、‘宁少勿多’。 在他看来,协会就是因为放任凡庸的泛滥和无能者的胡搅蛮缠,才会日益臃肿,变成如今的模样。 自从他担任监管职责以来,协会内部的规矩日渐严苛,不知道多少人叫苦不迭。 据说,他甚至还打算提出工匠考核制度,就算拿到工匠执照也别想高枕无忧,倘若不能通过评定和考核,一样要打落等级,或者干脆被收走执照……要不是太过于激进,以至于食腐者都被惊动,出来稳了一手的话,恐怕整个协会都要被搞翻天了。 而今年传出的风声里,他已经再度申请考试的主持和监理的职位,要狠下辣手,煞一煞学徒们之间日渐浮躁的风气和面貌,以肃整协会。 寻常的凡庸之才,躲都还来不及呢,哪里有主动往上送死的? 就不怕被点评上一句‘不可救药’,然后这辈子都没机会通过么? 自寻死路。 据说那位古斯塔夫理事,最讨厌的就是所谓的天才人物和持才傲物不遵从规则自以为例外的家伙。 学徒研修时间不满三年就不接受申请的规定就是他所提出。 周重倒是想要看看……叶限把自己的宝贝学生送到对方的眼皮子底下去,究竟能不能讨的了好。而古斯塔夫的硬气是不是敢用在叶限的头上。 自己正准备吃瓜呢,怎么傻逼孙子自己就要跳到案板上去,钻到刀下面去了? 真就一点记性都不涨! “且先瘸着吧。” 他最后回头,瞥了一眼神情挫败的孙子,漠然挥手:“好容易遭遇点挫败,这点痛,就看你能记多久了。” 俗话都说,知耻后勇。 倘若不能抛掉那点毫无意义的意气和自傲的话,那就就一辈子做个废物,分点股份,养在工坊里吧。 周重拂袖而去。 只留下周成还呆滞在原地。 许久,慌不迭的撑着拐杖追了上去。 工坊之外的天穹上,星辰明朗,万里无云。 同样的夜幕之下,有人开着车吹着晚风,惬意的唱着歌,期待未来。有的人辗转反侧,眼眸遍布血丝,最终痛下决心。还有的人自工坊的灯光下,自古卷和熔炉之间繁复煎熬。亦或者信心满满的推门而出,等待试炼之时的到来。 联邦、帝国、中土、千岛……同样高远的夜空之中,星辰流转,迸射光芒。偶尔有人抬头仰望时,就照亮了那些沉静亦或者迷茫的眼瞳。 自始至终,群星无言。 只是向前。 啊,月末了……求个票r 第260章 和事佬与偏执狂 第260章 和事佬与偏执狂 同样的夜空之下,潮声里,披着长袍的工匠敲开了另一座工坊的大门。 “哎,真是好月光啊。” 姜同光咧嘴一笑,看向面沉如水的大胡子男人:“古斯塔夫理事,打扰了。” 古斯塔夫面沉如水,甚至吝于一笑,“姜理事,深夜来访,有何贵干?” 姜同光抬起手来,晃了晃手里的瓶子:“最近我自酿的威士忌出窖了,虽然只陈放五年,但味道还挺不错,要不要一起喝点?” “……” 两人沉默的对视许久,到最后,古斯塔夫无声一叹,让开了身形:“请进吧。” 工坊的客厅里依旧混乱,手稿和素材随意的丢弃,几乎找不到落脚的地方。同为工匠,大家都已经习惯,姜同光懒得辨别那些手稿哪个重要哪个无所谓,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古斯塔夫的办公桌上。 反正这么多资料里,也就那一堆公文最无关紧要。 随意的挥了挥手,空气的物性变化,聚合凝结,形成了两只广口杯来,落在姜同光的手里,彼此碰撞,叮叮作响。 “要不要加冰?” 姜同光将澄澈的酒水倒入杯中晃荡,诱人的甜香自琥珀色的烈酒之中升腾而起,令人迷醉。 “我酒量不好,还是免了吧。” 古斯塔夫端起自己的马克杯,万年不变的纯净水。 “那两杯都归我了。” 姜同光笑了笑,自己先干掉一杯之后,调侃道:“神经绷的太紧可不好,适当放松一下嘛?” “我记得关于性格的话题,我们上个月已经探讨过了,并没有结果。”古斯塔夫直截了当的说:“倘若有什么事情的话,你大可直白而言,也免得浪费我们的时间。” “我懂,我懂,效率至上。” 姜同光放下了酒杯,盘腿坐在他的办公桌上,正色说道:“好消息,按照八位理事每届轮换的规矩,这一次的工匠考试,将由你再次担当主持、监考和评估的职务。” “坏消息呢?”古斯塔夫问。 “坏消息就是,大家担心你事情太多处理不过来,所以推我来从旁辅助。”姜同光耸肩:“当然,像我这种懒散的家伙,就别指望我能多热心了,纯粹挂个名,如果伱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计划的话,麻烦跟我提前通个气,我也好躲远一点,别坏了你的事情。” 按照协会内的定例,三年一次的工匠考试,通常由八位理事轮流主持。同样,也只是理事这个职位所具备的权力之一。 即便是趁机提拔一下自己的亲信故旧,只要做的不太过分明面上能解释的通,大家一般也都默认了,不会在意。 倘若换成其他任何一个理事来忽然搀和考试的工作里,主持者都可能会勃然大怒。 但姜同光除外。 放在斗争激烈的协会里,姜同光的存在也完全是一朵奇葩,甚至比古斯塔夫这种激进派还离谱。 一直到现在,他的工坊里都只有自己一个人,没有学生,没有什么朋友。不争权,不夺利,不培植党羽,不搀和斗争。 待人和蔼,从不摆架子,甚至有不长眼的家伙偶有冒犯,也会宽宏大量,只是小惩薄戒。 在理事会内,也是专业的和事佬,调停各方矛盾和平衡,最常说的话就是‘无所谓’、‘都可以’、‘你们看着办吧’。 此刻,古斯塔夫闻言,瞬间了然,冷笑:“还专门派你来做‘好警察’,德隆是有多不放心我?” “这不是怕你再挥屠刀么?” 姜同光摇头叹息,仰头又喝掉一杯,啧啧感叹:“上一次你来主持考试的时候,理事会可吃够苦头了……联邦和帝国那边的好几个工程都差点停掉。 上一届理事长本来就秃,当时头发都快掉完了。德隆这个理事长已经快退休了,可不想晚节不保。” “放心吧,我不至于再那么‘不近人情’。” 古斯塔夫的语气讥诮:“这一次,只要他们的后辈和故旧别太丢人现眼,我自然不至于让大家难堪。” “与我无关,不要误伤啊老朋友。” 姜同光低头为自己又倒上一杯:“只要你别开着大巴车拉着考生去荒岛上去,每个人发把枪,告诉他们只有一个能活下来成为工匠……我都是无所谓的。” “倘若真能这样的话,说不定能筛出几个良材美玉呢。” 古斯塔夫冷哼:“放心吧,姜,我不是什么社达主义,也不是什么天生喜欢和人找不痛快的杀人狂。我只不过是想要让考试回归原本的模样而已。 考场就是考场,不是理事们玩权力游戏的地方——看看这些报名的‘优秀学徒’吧,喷涌而出的才华,我的工坊都快装不下了!” 说着,挥手,甩出一迭报名表来,落在了桌子上。 个中奇葩,倒是让姜同光都大开眼界。 明显超过了报名岁数限制,结果填表的时候还楞说‘人家今年十八岁’的‘老东西’、帝国那边的代称长到连性别栏都填不下的黑皮变性人、联邦那边小小年纪就著作等身从七岁开始每年论文数十篇的‘少年英才’…… 除此之外,更多的,是来自诸多工坊推荐的学徒,每一个都和哪位大师或者工匠沾亲带故,每一个都带着厚厚的推荐信,里面都夸得天上有地上无,将来大师在握宗师有望,鼎革现代炼金术开创未来都不在话下,倒显得要是这都过不了考试一定是自己这个理事有眼无珠。 实际上呢? 这里面又有多少真正的英才,有多少货真价实的水货? 姜同光啧啧感慨。 以往轮到他的时候,他都是找借口甩给下一个理事,到也没接触过这么夸张的阵仗。 虽然,早有预料…… “你打算怎么办?”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古斯塔夫漠然挥手,将那一堆报名表、介绍信丢进故纸堆中,“死记硬背的复读机太多了,背书头头是道,高谈阔论、指点江山的时候从无敌手,可真要实操的时候百无一用。 评论家已经太多了,协会不需要那么多只会饶舌的嘴巴。” 他说,“我想要重启万化之塔!” “嘶——” 姜同光倒吸了一口冷气,然后,又倒了一杯给自己压压惊:“今年报名的人数都快上千了,这个消耗…… 恐怕德隆知道了之后,宁愿你开着大巴送他们去荒岛玩游戏呢!” “理事长从来不好做,头痛和胃痛,他总要选一样,哪里有便宜全占的道理?” 古斯塔夫冷笑:“真金尚且需要火炼,不挤一挤水分,谁又能知道花团锦簇的装扮下面有多少海绵?” “有一说一,确实。” 姜同光的酒吨吨吨的喝,已经快要见底。 按道理来说,他作为理事会特派的助理,这时候应该劝古斯塔夫不要这么激进,放开无辜的预算,万事好商量。 可忽然之间,他又不打算浪费口水了。 反正劝了也没用。 况且,预算哪里有乐子重要? 喝酒喝酒。 他端着酒杯起身道别,离开了古斯塔夫的工坊,踏着月光,哼着歌。 不远处,悬崖之下,海洋涌动,潮声不休。 群星之下,帝国和联邦之间的无尽海之上,此处便是太一之环的协会驻地,千岛之间最为超凡脱俗的存在,由工匠们所建造奠定而成的尘世奇迹。 海中翡翠,炉中明珠。 ——天枢之岛。 涛声夜色里,万物沉寂,远方协会所在的区域安宁沉睡。 依旧岁月静好。 姜同光吹了声口哨,满怀期待。 可以预见…… 很快就要热闹起来啦! 本来想要多写点的,可重新写了一下小纲,改了一下剧情,忽然就卡了……卡文卡的厉害 实在抱歉r,下个月一定多写多更! (本章完) 第261章 青柠与柑橘与考试与剑 第261章 青柠与柑橘与考试与剑 “好,这下您的报名程序就完成了。” 协会的办公室里,李芸笑眯眯的收起了季觉的报名表,“接下来请注意查收短信,以免遗漏通告。” 然后,递上了一台ps机。 现在,你可以刷卡了…… 当季觉颤抖的小手输完密码,手机跳出短信提醒的时候,再次感受到心碎的感觉。 深刻的感受到,余烬是有自己的货币的……而且和联邦币的兑换比率达到感人的程度。 这么一下,四十一万就这么给刷掉了,卡里就只剩下了最后那么一点余额。 从一夜暴富到沦落尽头,用时不过短短几天,银行卡的余额好像过山车一样的起落,季觉只觉得整个人都要碎掉了。 “距离考试还有几天的时间,抓紧时间复习一下吧。” 李芸友善提醒:“我刚刚问了一下总部的朋友,今年报考的学徒总数比往年少了不少,只有一千一百多人。 这次主持考试的是八位荣冠之一的古斯塔夫理事。和其他荣冠比起来,他的要求可能还要更高和更苛刻许多,你恐怕要做好准备。” “难度提升了?”季觉瞬间警惕。 “据我了解是这样的。” 李芸思索了片刻,缓缓说道:“根据刚刚发布的,这一次考试内容相较往年将有所调整。理论和基础的比重被降低了,大幅度提高对学徒的实操和创造上的要求。” “什么?” 季觉几乎惊起,反复确认自己没听错,难以置信,自己最大的短板……居然被这么轻描淡写的取消了?! 认真的吗? 就算是现代炼金术、流体炼金术和孽化炼金术三系入门,实操稳压寻常工匠,赐福造物的制作也已经得心应手,可他毕竟入门的时间太短。 短到根本来不及补足诸多理论上的欠缺。 就算是目前的阶段勉强够用,但一旦和那帮从十四五岁就开始卷的家伙放在一起比,恐怕一场考试就要打回原形,运气不好的话,及格都够呛。 结果,自己最大的缺陷,就这么水灵灵的被拿掉了? “这可太……糟糕了啊。” 他努力掩饰着惊喜的神情,表情抽搐了一下,长叹:“咳咳咳,哎,压力好大,这可怎么办啊。” “据说很多报完名的学徒今天已经递交申请,想要撤回报名了。” 李芸同情一叹:“协会难得网开了一面。正式考试之前如果申请退出的话,是不计入档案和履历的。 这两天的时间,你也可以好好考虑一下。” 这么多年以来,她和叶限也算相熟,清楚她的风格和完美主义。在现代炼金术的诸多流派里,叶限也是最讲究稳扎稳打的那一批。 在她看来,就算再怎么天赋异禀的学徒,一年的研修时间,恐怕只来得及掌握入门基础。 不止是她,就连古斯塔夫都压根就没想到过……这世界上还有入门不到半年,实操稳压工匠,理论方面居然会被学徒吊打的怪胎! “好的,一定,一定!” 季觉咬牙,起身,忧心忡忡的低下头,匆匆而去。 再不走……他嘴角就快压不住了。 忍住,忍住,不能笑! 他继续喜极而泣,载歌载舞,小珍珠都要乐得掉下来了。 还特么有这种好事?! 老天有眼啊!! 倒霉了这么久,今年也是轮到我季某人发一次利市了。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呀!! 区区考试,这特么还能不拿下? “伱乐个什么劲儿啊?” 在季觉傻笑了一上午之后,实在受不了的叶纯终究还是一桶冷水泼了过来:“虽然状况对你有利,但人家摆明了就是要煞一煞这种以你为代表的浮躁风气的好吧?” 说着,薯片指人。 还是用黄瓜味这么不礼貌的薯片。 “况且,主持这一届考试的,可是那个古斯塔夫哦……” “咩啊?” 季觉劈手夺过了薯片,丢进自己嘴里,嘎巴嘎巴的嚼:“古斯塔夫系边个哦?没听过。” 叶纯抬起手机,展示太一之环协会内的网页介绍。 最上面,是一张有些年头的照片。 屏幕上,一个面无表情的森冷中年人,满脸胡茬,眼神漠然,仿佛睥睨俯瞰,时刻审视着所有。 “据说他最讨厌的就是那些卖弄风头、才能不足又喜欢好高骛远的样子货。 自从他担任理事之后,光是内部纠察里,被他以才能有限和能力不足为理由,拿掉执照的工匠就超过二十多个了……” 叶纯停顿了一下,怜悯的说道:“研修三年之内不准申请考试的规定就是他提的,你觉得这一次考试他会针对谁?” “嘶……” 季觉倒吸了一口冷气。 “以及,他跟姨妈很不对付哦。” 叶纯笑容渐渐幸灾乐祸:“三年前他还在理事会上公开批判了包括姨妈在内,无视协会规章制度、自行其事的诸多工匠……” “……然后呢?”季觉眼皮子开始狂跳。 “然后还能怎么样?姨妈会理会这种事情才怪吧?” 叶纯耸肩,感慨道:“好像后面因为哪个成果,碰了一鼻子灰,这茬再也没提过……不过你放心,理事都是宽宏大量,怎么会因为这种小事给你穿小鞋呢?” “……” 季觉目瞪口呆。 “那啥,如果我现在撤销申请的话……”他压低了声音:“考试费能退吗?” 叶纯的笑容愈发灿烂起来。 抬起双臂,自胸前交叉。 “不行哦。” 啪! 来自叶教授的正义制裁从天而降。 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悄出现在了她的身后,抬起手,敲在了她的脑壳上,吓得她嗷呜一声,缩头在沙发上乱滚,蠕动。 含泪怒视季觉。 你陷害我! 季觉遗憾耸肩,同情:你自己作的…… “古斯塔夫的事情,你不用考虑。” 叶限淡然说道:“虽然是个死板的家伙,但他最看重的就是规矩,还不至于因为跟我一点的恩怨而对你动什么手脚。 相比之下,你不如担心一下自己的短板。 不论考试通过与否,想要走的长远,有些课该补还是要补。” 她停顿了一下,眼神显现出一丝危险:“你该不会以为,在别人那里上了点课外补习班,就万事无忧了吧?” “没有!” 季觉瞪眼,断然震声回答:“潮声工坊是我家,我心里只有老师你一个太阳哇!除了你我谁都不认!怎么可能在外面上什么不知所谓的野课呢?!” 至于兼元? 哪来的老登!滚! “是吗?” 叶教授仿佛欣慰一般,露出了令季觉毛骨悚然的微笑。 然后,另一只背在身后的手,缓缓抬起,手中,是一本季觉脑袋那么厚的厚重书籍,书籍之上的烫金大字映照出让人不寒而栗的寒光。 ——《历年太一之环工匠考试笔试真题合集(灾变纪年109—401)》 她温柔的将书放进了季觉的手里,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些东西,就算协会不考,我也是会考的。” “正好,下个星期考试才开始,时间还足够。” 她说:“不用把自己逼的太紧,考试开始之前做完就行。” “……” 季觉呆滞着低头,翻开了封面,看着里面纤薄到几乎透光的纸页,估算了一下那个足以让自己突发脑溢血的致死题量。 干涩的,吞了口唾沫。 怀揣着最后的希望,看向了沙发上的叶纯,眼眶含泪,哀求。 学姐天尊呢? 救一下啊! 叶纯冷笑一声,冷酷的移开了视线。 甚至再开了一包薯片。 学姐已经死了,你自己选的嘛卷狗! 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了。 没有考试之前的放纵和快乐,甚至连断头饭都来不及吃。在遥远的未来,灾变纪元的第四十一个十年,黑暗的世界里,只有补课。 由于身体原因,旷课了小半个月的季觉被一脚踹进了工坊地下室,再一次的过上了不分昼夜的刷题生活。 甚至不敢闭上眼睛乱做。 所有的错题都会被叶教授标注出来,同一个题型和理论第二次犯错的时候,再免费增加一本相关论文的精读笔记和分析。 饿了就吃,渴了就喝,困了就睡。 蜕变位阶所增长的灵魂和从周重那里补强的身体素质甚至不允许他就地晕厥,更况且还有各种炼金药剂管够,想猝死都难。 从一开始的浮躁和哭叫,到紧接着的习惯和沉浸,再到最后,已经彻底麻木。 变成了一台做题机器。 以至于,一个星期之后,被叶纯捏着鼻子拖出地下室的时候,整个人已经彻底馊了,眼神呆滞。 还在流口水…… “这是几?” 叶纯抬起三根手指在他跟前晃了晃。毫无反应。 “完啦,姨妈!” 叶纯震惊,“他傻了!” 书房里,平静的声音传来:“放着不管,一会儿就好了。” 可难得遇到这么好玩的事情,叶纯稍加思索,理智分析,顿时小拳头一锤掌心,无声咧嘴。 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根记号笔…… ——崖城第十六届友谊杯画王八大赛亚军,出动! 一直到她画完了第四只活灵活现的小乌龟的时候,季觉的眼睛,终于动了一下。 视线却掠过了她的手指,落在她的脸上。 “……” 脑海无数涌动不休的理论和公式依旧占领着高地。 仿佛薪火黯然一样的黑红色眼瞳收缩,下意识的捏住了她的手腕,本能分析——人类,女,二十三岁,血气平和,灵质微弱,四液指数异常,内在不协,疑似过多赐福干扰,基盘构造封锁严密,无从解析…… 可瞬间,感知中的一切又消失无踪。 就像是察觉到了外在的窥探,一切又隐没在浓雾之中,无从窥探,令他越发茫然,本能的捞住,反复探查。 却又找不到任何的痕迹。 不应该啊,怎么回事儿?那种从没有见过的灵质构成和仿佛和整个灵魂都融为一体的庞大结构,总不至于是错觉吧? 温度为什么会有所提高?一度左右,血液流速异常,心跳也加快了,唔?香香软软的,这是什么……植物精油的残留? 沐浴露? 味道有点像是懒狗学姐哦……等等…… 叶纯? 那一瞬间,季觉,瞪大了眼睛。 僵硬抬头。 失焦的眼瞳收缩,模糊的视野渐渐清晰,看到了那一张熟悉的面孔,近在咫尺,看着他。 低下头,就看到了,被自己捏在手中的修长五指,莹白的指甲上倒映着窗外的阳光,散发出一缕隐约的辉光。 “看够了吗?” 叶纯歪头,微笑,好奇的发问:“除了‘味道有点像懒狗学姐之外’,你还有什么遗言要交代吗?” 季觉触电一样的撒手。 下意识的举手,投降,还想要在强手裂颅之前再挣扎一下。 然后,就有一个篮子丢进他的怀里来,然后丢进去的浴巾、牙刷和香皂、洗发水。最后叶纯在柜子里找了一下,又找了瓶沐浴露出来。 “喏,送你同款,青柠柑橘味……” 她指向了客用浴室的方向,“人都馊了,滚去洗澡,洗完再帮你剖腹介错。” “好的。” 季觉点头,乖巧如鸡。 点头哈腰,抱起洗澡篮,亡命而逃。 大半个小时之后,洗完澡换完衣服的季觉坐在老师的书房里,战战兢兢的等待结果。 寂静里只有细碎的翻页声响起。 直到许久之后,叶教授缓缓抬手,摘下了眼镜,并没有怒而拍桌,而是缓缓的点了一下头。 一瞬间,季觉再忍不住松了口气。 冷汗都快冒出来了。 虽然成长很快乐,但没日没夜的填鸭式补课,未免也太噩梦了一些。事到如今,就连他自己都已经算不清这一周的时间里刷了多少卷子和考题,死磕了多少论文和笔记了。 “这样的话,差不多,也到了及格的水平了。” 叶限缓缓说道:“剩下的,等考完再补吧。” 瞬间,季觉心肺骤停,眼前一黑。 只感觉生无可恋。 “还……要再补么?” 然后,才听见叶教授的话语:“按照这样的进度,等工匠考试结束之后,差不多就可以开始了——” 她停顿了一下,端起了茶杯,抿了一口,缓缓的说道: “——有关《象剑篇》的研修。” 短暂的死寂里,季觉的眼瞳里冒出猩红的光,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瞬间,饥渴难耐。 补补补! 补特么的! 不就是补课么?我跳起来转着圈的补! 此时此刻,他的脑子里已经被叶教授所说的那三个字所占据。 象剑篇!象剑篇!!象剑篇!!! 不同于一直以来教给季觉的诸多现代炼金术的基础理论和叶教授打遍了诸多工匠夺来的技艺和应用…… 这是如今世上独属于叶限老师的绝技,而且和她自行研究出的解离术不同,是不折不扣的叶氏秘传! 光是看干将和莫邪矩阵,就知道叶氏传承和剑之间的密切关联。 之前叶教授丢给他的那一本《相剑说》,也不过是简单解说形制和概念用来入门基础而已,《象剑篇》才是真正的核心。 虽然称之为象剑篇,但其实内里包括的是《含象》和《说剑》上下两篇。 下篇《说剑》,所记载了自混沌时代起至数十年前,诸多名剑的构造、解析和赐福系列乃至弱点、缺陷和克制、破坏方法。 上篇《含象》,则是上千年以来,叶氏历代铸剑所总结出的诸多秘传。 即便叶限已经自行开辟道路,不再沿袭前人曾经的方向,可只看仓库里那些落满灰尘、锈迹斑斑但依然足够砍死几千上万个自己也不会卷刃的废品,就知道《象剑篇》的含金量了。 再想想《相剑说》里提到过的诸多剑中天工的名录。 什么巨阙纯钧、湛卢鱼肠…… 真要能学得会的话,搞不好将来能跟兼元那个老登去拼个刀,报仇雪恨,让他来尝尝自己的大宝贝! 一瞬间,季觉的斗志劲增狂增暴增! 卷!卷!卷!卷!卷!!!! 眼珠子红得叶纯都害怕。 一直等他狂笑着冲出工坊许久,才惊恐的探头:“哇,姨妈,你又给他下了什么猛料吗?我怕到时候协会靠前抽检的时候,兴奋剂里全是血啊。” “没什么。” 叶限淡然的翻了一页报纸:“不过是打算教他《象剑篇》而已,见见好东西,以后也不至于外面随便看到什么玩意儿就大惊小怪了。” “这么快吗?!” 叶纯震惊,旋即反应过来哪里不太对:“等等,这个东西,不是应该先教我吗!” “……” 于是,叶教授合上了报纸,投来了死亡凝视: “是啊,为什么呢?” 这里有个傻子,脑袋上顶了个家主的名头,家学渊源,博大精深,从小还有个大师追着喂饭,结果家传一样没学会,过于丢人,但我不说是谁。 傻子心虚缩头,“姨妈,你是知道我的……我真不是这块料啊!” 叶限无可奈何的一叹。 正所谓烂泥扶不上墙,强行扶的话,烂泥和墙恐怕都不乐意。 就算牛不喝水强按头,可按头次数多了,牛会被呛死不说,自己手也酸啊。 这种‘叶纯你才是家主!’和‘姨妈你会后悔的!’的折磨轮回,早在叶纯能识字开始,就已经发生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即便是执拗如叶限,也不得不接受有些人天生就是和余烬绝缘的现实。 放弃了。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自己家的傻子在外面兜兜转转,居然能阴差阳错的捡回一个余烬的天选来。 先人的心血和传承不至于自此而绝。 “只不过,他才学了不到半年诶……” 叶纯再次探头,好奇:“真能过了工匠考试么?” “你都说了,是工匠考试,又不是大师评定。” 叶限满不在乎的回答:“古斯塔夫就算是再怎么不情愿,但凡还有眼珠子长在脸上,都不会想不开和现实作对。以他如今的能力,再努努力,学我一样破门自立都够了,哪里有过不了的可能?” 通过与否,断无悬念。 无非是排名先后而已。 只是…… “你发消息告诉他——” 叶限回头,看向了家养的傻子:“——如果排名太靠后的话,就准备回来多加几节灵质攻防课吧。” 叶纯闻言,顿时疯狂点头。 对对对,就是这个没错! 这种卷狗留在世上只会把米吃贵,就应该狠狠的蹂躏、殴打,不得好死口也! 很快,叶纯再度探头:“姨妈,他问排名多少才不算靠后?” 午后的阳光下,叶限抬头,想了想。 “除了第一。” 她说,“都算。” (本章完) 第262章 来到现世最高城 第262章 来到现世最高城 啪的一下,很快啊。 季觉只感觉眼睛一闭一眨,世界大不一样。 上一秒,还在崖城的协会指定地点,被几个带着星芯协会徽章的人送到秘仪图腾中间,嘱咐了他别乱动别抵抗之后,下一秒,刷的一下,季觉就眼前一黑。 天旋地转。 仿佛被挂在大转盘上转了好几圈之后,无数疾驰而过的流光消失无踪。 眼前的世界豁然开朗。 远方传来了和崖城截然不同的澎湃潮声,湿润的海风扑面,从刚刚入冬的微寒到夏日的炽热,只要一瞬间。 他已经置身于现境的另一边,帝国和联邦之间的无尽海之上。 协会的总部所在。 灿烂阳光照射之下,建筑在岛屿之上的庞大白城焕发出璀璨的光芒。 季觉只感觉腕表一震,一个弹窗就忽然跳了出来。 ——导航数据更新完成:现世支点·天枢 “……” 这算什么?开新的传送点了? 经历了瞬间的传送之后,末日专列自动将新的地点记录在了系统之中。 地图上,大片的苍白之间,浮现出三个闪烁的光点,一个是崖城,一个是泉城的旧址,都坐落于北边。 一个则是位于地图中央区域的光点,此刻季觉的所在。 天枢。 只是,现世支点又是什么意思? 搞不清楚。 短暂的错愕里,他还在环顾四周,高台上的工作人员就已经拿起了喇叭催促:“请参加考试的考生尽快离场,遵照沿途指示和工作人员的引导,前往考场……” 不断的有考生随着闪烁的光芒从星芯协会的通路之中抵达,不同于第一次传送什么都没见过的学徒们,有的已经轻车熟路。 似乎不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阵仗,又或者早就有师长的提醒,娴熟的走出。 “又一个乡下佬,今年怎么这么多?” 经过的时候,有人轻笑了一声,用帝国语说:“麻烦让让,别挡路。” 季觉笑容不改,回头,看向身后那几个参与考试的学徒,神情越发的和煦,用同样娴熟的帝国语告诉他: “你马似了。” “……”那一张得意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间,微微错愕,正准备说话,又听见季觉的话:“我杀的。” “你——” 得意的学徒顿时大怒,跟在旁边的同伴赶忙拽住了他,挡在他前面,“别在这里动手,不要跟这种穷酸家伙一般见……” “你马也似了。” 季觉补充,一脸诚挚的告诉他:“对,都是我杀的。” 瞬间,两张脸都一样的绿了,绿中带着点铁青,握紧拳头。 只可惜,这会儿协会的工作人员已经看过来了,几个负责安保的天选者投来了冰冷的目光,威慑警告。 两个考生的神情变化着,咬牙,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我记住伱了,考试结束了再让你好看。” “我周成难道怕你们不成?” 季觉嗤笑着,拍了拍袖口上不存在的灰:“有本事来船城,头都给你们薅掉!” “行,你等着!” 两人里年长的一个死死拽住自己的同伴,终究是转身走了。 然后,就再没有人来打扰季觉看风景了…… 走出的考生们在他跟前自动的分成了两道,就像是撞到了看不见的礁石一样,向着两侧绕行,留出了一大片空荡。 这下就清净了。 季觉吹了声口哨,眺望着远方的风景。 顺着道路,缓缓向前。 到底是协会,财大气粗,财大气粗啊! 原本他还在心痛四十一万的报名费,结果考试还没开始,似乎就值回票价了。 免费的协会总部三日游,还带接送! 光是星芯协会专门开个门,就已经四十万打不住了,更何况还有后续考试里所有的素材提供,虽然不会昂贵到哪里去,但考虑到余烬自己的货币汇率状况,季觉稍微算了算这半天从传送里走出来的人数,就忍不住开始想要吸冷气。 按照市场价,如此规模的传送,就算是太一之环和星芯协会之间合作紧密还能拿团购优惠价,没个十几二十亿也打不住。 考虑到协会内部垄断材料价格的黑心程度,恐怕这报名的四十多万,就是留给学徒的最后良心价了。 据说在混沌时代之前,世界上还存在着‘时差’这样的现象,在联邦迎来清晨的时候,帝国可能已经入夜了。 但现如今除了曾经故纸堆中的只言片语之外,已经没人再记得如此近乎天方夜谭一般的传说了。 在同样的晨光里,来自现世各地的考生们顺着引导,走向了考场。 并不遥远,只是从半山腰处的高台上向下一段蜿蜒的道路,恢弘庞大的城市就已经近在咫尺。和往年不同,这一次的考场居然在一座残缺的高塔旁边的宛如圣殿的大楼中。在巨大的门扉之前,不少人都在拍照打卡留念。 季觉也不能免俗。 给朋友们群发了个视频…… “嚯,来到现世工匠的最高城,天枢!” 他咧嘴朝着屏幕比划了个剪刀手,然后,在摄像头映照出的背后景色里,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顿时挑眉。 嗯?这不楼大少么? 还是看看远处的协会吧,家人们! “喂!你这什么表情!” 楼封顿时大怒。 “感怀,感怀啊,他乡遇故知,高兴都来不及。” 季觉憨厚一笑,揽住他的肩膀,丝毫不在乎他嫌弃的样子,“什么时候来的?” “在你对其他人的母亲举起屠刀的时候……” 楼封瞥了他一眼,冷漠回答:“你倒是胆子大,不怕因为斗殴被逐出考试。” “放心,考生守则我已经看过了,只要不动手就不算斗殴。遇到危险,我会第一时间求救警卫的。” 季觉咧嘴:“你要对协会的治安有信心啊!” “早在协会让你这种害群之马来考试的时候,我就对治安不抱指望了!” 楼封冷哼,试图和这个家伙拉开距离,可却没想到,季觉这狗东西像是牛皮糖一样粘上来,甩都甩不掉。 “怎么你也来了?”季觉好奇发问:“难道孔大师那边又卷起来了?” “和老师无关,是我自己的主意,你以为谁跟你一样,申请个考试还要到处找人签名的?反正就算考不过,也当积攒一下经验。” 足够熟悉之后,楼封已经拿捏到了季觉的七寸和要害,轻蔑一笑:“反正我家有钱。” “别那么见外嘛。” 季觉毫不在意,粘的更紧了,不小心一脚就踩在了那一只油光锃亮的皮鞋上:“正所谓在家靠亲人,出外靠兄弟,你的钱不就是我的钱? 你吃了吗?我还没吃,给点给点……” “滚滚滚!” “别嘛别嘛,不是说做一辈子搭……” “住嘴,你还好意思说,我特么杀了你!!!” 就这样,他们推搡纠缠着,汇入人群之中。 而就在考场的旁边,残缺高塔的最高处,两个身影静静的俯瞰着这一切。 姜同光咧嘴,挠了挠下巴,由衷感慨:“年轻真好啊。” “青春?” 古斯塔夫冷笑,甩了甩手里的报告:“你嘴里的青春之一,刚刚还在协会的地脉运送盘上和其他的学徒打起来呢。 又是个不安分的家伙,和他的老师一模一样,看上去再怎么礼貌和恭谨,都只不过是傲慢的伪装,和自己无关的人,从来都看不起。” “胆子这么大?” 姜同光挑起眉头,“好勇啊,哪儿来的?” 古斯塔夫挥手,自虚空中抽出了一张报名表丢过去:“联邦的崖城,注册工坊是潮声。” “潮声?哪个潮……哦哦哦,叶限?” 姜同光恍然之后,笑起来了:“她的学生,那倒也正常,这不没手撕活人么?已经很收敛了。不过,她能收学生,我就觉得很不正常就是了。” 他端详着手里的报名表,“这位究竟是何方好汉?” “谁知道,协会的海州分部对他的评价很高,参与过前些日子的泉城之争,据说还有很不错的发挥。 据说如果不是海州和中州的那点龃龉,有可能直接就授勋了。” “我看看……” 姜同光将报名表丢回虚空之中,也抽出相关的档案看了起来,啧啧感叹:“普通人出身,祖上没有任何天选者的历史,研修时间也不足一年,就有三个大师拿自己的头衔来给他担保,比帝国那头老龙的弟子都显赫了不少,今年独一份儿的牌面啊,厉害。” 并没有因为是区区学徒或者没有什么家世而有所轻蔑,恰恰相反,一个无根无底的余烬天选者,能在一年之内走到这一步,已经远超过不知道多少含着金汤勺出生的二代了。 “要我说,你今年刻意提高难度,散出那么多消息去吓人,可能起了反效果了。” 姜同光收起了履历和档案来,蹲在塔的边缘俯瞰,伸手,指指点点:“安全局和保密局的委培不算,我看看…… 龙心、钟楼、九印、白帆、五花五叶、七川、北风、苍狼、同协、百目巨人……嗯,再加上一个披着马甲的潮声。” “协会里有名有姓的大工坊,差不多全都派学徒来了。除了三位宗师直系或者旁系的传承,甚至还有个帝国的真血。” 他轻叹一声:“今年真是群英荟萃啊。” (本章完) 第263章 你给我干哪儿来了?(感谢传説中嘚橘喵的打赏 第263章 你给我干哪儿来了?(感谢传説中嘚橘喵的打赏 有时候,难度的提升反而会激发人的挑战欲。 尤其是余烬之傲慢,但凡面对挑战心存畏惧有所犹豫的,都注定在这一条路上走不长远。如今古斯塔夫的严苛与铁腕,反而被当做了一次不可多得的试炼。 就算他之前曾经无视了各方的非议和压力,给出0通过的结果也一样。 一千一百多人里,又有多少是心怀侥幸,有多少是自诩天命之子,不畏艰难迎头而上的呢? “你已经被人当做高山啦,朋友。” 姜同光感慨:“如今后浪们袭来,正奋勇争先的向你上前呢。” 只不过,这么多学徒聚在一起,各有传承和身份,来自各方,互相之间有着深仇大恨、不共戴天的也不少…… 他的眼睛忽然一亮。 “诶,我有个主意!” 姜同光一拍手,抬起一根手指:“你说咱们要不要调整一下位置,把他们凑一块?” 古斯塔夫面无表情的看过去。 只看到这个家伙兴奋和期待的样子,毫不掩饰——无聊,我要看血流成河! 算了,本来就不能对这个家伙抱有更多的期待。 他收回了视线,漠然以对。 “是群英荟萃还是萝卜开会,等真正过完火才知道。” 他思索片刻之后,忽然说:“一千人,还是太多了,第一关,先筛八百人下去吧。” 那一瞬间,脚下的高塔,忽然微微一震。 灵质奔流,自残缺的轮廓之上显现,上升,彼此纠缠,勾勒出一座直冲天穹的宏伟轮廓。 自高塔的最顶端,高亢的钟鸣声响起。 无以计数的灵魂如同闪光,汇聚而来。 落入其中。 再也不见…… 考试自此刻开始。 和预想之中考试场景,完全不一样。 第一场笔试,就被安排在大楼之中,就像是在天门大学里上公开课一样,就连考场都是庞大的阶梯教室。 不,这里或许原本就是协会内部某些大型会议上用来给参与者们上大师课的地方。 所有人按照编号,走进自己的考场,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早已经有考卷摆在了桌子上。 只不过,是翻过来盖着的,甚至不怕考生提前偷窥。毕竟考试内容连同整个教室一起,被串联封锁着。 除非是大师亲至,否则就算想翻也翻不过来,翻过来也是一片白纸。 一片肃静之中,没有人敢窃窃私语。 所有人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严阵以待。直到监考人员拿着怀表,沉默等待中,秒针归位,清脆的铃声从大楼内响起。 “考试开始。” 中年监考者在宣布之后,便关上了门,坐在讲台旁边的位置上,双手抱怀,漠然的看向了别处。 甚至连禁止作弊都懒得提一嘴。 等季觉翻看考卷的时候,才明白……压根没这个必要。 一张a4纸的考卷,字大行稀,甚至没办法沾满十分之一的面积。 姓名、年龄、性别、考生编号…… 然后呢? 然后就没了? 季觉捏着笔,茫然看了半天,抬头看向监考人员。监考人员甚至懒得理会那些低沉喧嚣,一副爱做不做不做滚蛋的样子。 他想了一下,终究还是开始逐项填写。 只是,就在填写之中,耳边却好像传来了遥远的钟声,如此悠远。令他不由得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角。 困了。 不对劲…… 季觉瞬间警惕,瞪大眼睛,看向四周,却只看到一个又一个的考生已经趴在了桌子上,甚至滑到桌子下面去。 噗通声不绝于耳。 再然后,他眼前一黑…… 嘭!!! 巨响从身边传来。 好像从短暂的迷梦中惊醒,季觉猛然起身,就看到丢到自己旁边的箱子,还有箱子里堆成山的零件,乱七八糟。 “别傻愣着了,最近岛上的状况不太对,侵蚀速度快的厉害,都着急用,修好。” 面目模糊的人影做出指示,然后,转身离去。 许久,呆滞的季觉环顾四周。 一台老旧的熔炉,一堆破破烂烂的仪器,还有两台几乎已经落满尘埃被防尘布盖在下面不知道多久的机床。 一个四处漏风的工坊,不,就连工坊都快算不上。 连基本的灵质隔离都快要失效的工作室。 深埋地下。 他的记忆还停留在考场之内的场景,还有自己昏迷之前的景象。 这是给我干哪儿来了? 这还是天枢吗? 错愕许久,稍加思索,仔细分析……嗯,自己应该还没有穿越异界,到现在,能够感受到施加在自己灵魂上的层层桎梏。 他抬起手来,朝着熔炉挥手。 毫无反应。 没有非攻,也没有机械降神,没有赐福,除了勉强比正常人强出些许的灵质储备之外,几乎一无所有。 再低头,翻了翻箱子里的东西。 乱七八糟,几乎什么都有,绝大部分都是用来增强工坊密闭性的灰瓦、两件厚重的防护服、零星几件不成套的工具,两件锈蚀的镐头、铁锹。 重头是两套仪器的核心组件,内含赐福。其中一个应该是造水器的生产部分,另一个是某种大型力场秘仪的核心。这应该就是考试的内容了。 全都是实操? 他挠了挠头,百思不得其解,怎么就一点提示都没有的? 总不至于全靠猜吧? 虽然心中疑惑,但他手里的动作不停,分门别类的将东西按照难度摆好之后,开始查看起了简陋的工坊。 嗯,除了有个炉子之外,什么都没有。 灵质储备比没有强,但强的可怜。 更重要的是…… 在季觉启动熔炉半天之后,忽然听见了一声脆响,再然后,大量的灵质自季觉的呆滞之中散逸开来。 火焰消散无踪。 什么玩意儿? 这破炉子……居然熄火了?! 更重要的是,季觉在这个过程之中,清点了一下工坊素材库中的储备,只能说,耗子来了也掉眼泪。 除了一部分基础的金属耗材和少得可怜的几件素材之外,其他什么都没有。 空空如也。 倒是各种二手的仪器和废品一大堆。 简直就是个垃圾回收站。 走南闯北这四个月,季觉从没见过如此寒碜的状况,就算是杜登那破工坊,起码也还算个囫囵的呢。 不行咱们这工坊也就别办了,找个厂去上班算了。 何必遭这个罪呢? 季觉走向地下室的门,推开,只看到空空荡荡的台阶,还有上面传来的声音,可惜,走不出去,就像是有无形的墙壁拦住了一样。 嗯,经典游戏设计,空气墙。 垃圾策划,连个前面的区域以后再来探索的弹窗都没有。 “喂?喂!有人吗?” 季觉找了半天,找到了一台对讲机,喊了半天之后才听见回音,“什么事儿?” “素材库的材料根本不够。”季觉说:“能不能再搞点来?” “伱他妈不如直接搞我得了。”另一头的声音粗暴又冷漠:“又不是第一天了,自己想办法!这些东西急着用,必须修好,明白吗?” 你怎么不说令堂坟头急着维护,不然就要长草了呢? 季觉都快被气笑了。 老子就算是核动力驴,不吃粮也能给你拉磨,也凭空变不出材料来啊,总不至于拆了那堆垃圾来修这些玩意儿吧? 等等…… 他的视线停在那堆堆积如山的废料上面,眉头,缓缓挑起:“那我可就自己来咯。” 无人回应。 对讲机那头陷入沉默。 在地下室的工坊里,只能听见外面汹涌的雨声,乃至阵阵隐约的雷鸣。 在狭长的窗户之外,雨幕之中,一片模糊。 工坊里连个空调都没有,冷得手抖。 为今之计,得先把炉子给修好点起来,不然人都要冻死了。 季觉叹了口气,撸起了袖子,抄起了工具,就钻进了熔炉里——得亏穷日子过惯了,不然的话,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大略了的检查了一下之后,只能说,这工坊破成这么惨烈的状况不是没道理的。熔炉从上到下的部件都是不知道拆了多少东西拼起来的。 内部灵质回路互相冲突,四部失衡,连温控序列都坏的彻底,可以说,距离送进回收站也不远了。 倒是和这里相得益彰。 至于问题,倒也不大,只是风孔被灰堵死了而已,季觉咬牙,抄着铁锤一阵猛敲,吃了一嘴的灰之后,呛咳着爬出来。 再次,注入灵质。 这一次,凄冷的地下工坊里,一簇温暖的焰光终于亮起。 季觉坐在地上,擦了擦脸上的汗。 来不及松口气。 猛然回头,看向窗户的方向——刚刚,似乎有什么东西闪过去了,速度飞快,像是某种爬行动物。 什么鬼? 你们这考场的气氛是不是太对? 季觉挠头,眉头皱起,总感觉哪里有问题。 可思忖之中,工作却依旧没停,先将那些个已经千疮百孔的灰瓦丢进去,碎了的加热溶解,重新浇筑,而还算完好的,就用其他的合金修补一下裂缝,凑合一下能发挥作用就行。 虽然说是灰瓦,但本质上,它是金属造物,这种颜色深灰的合金通常是用来修建工坊外部的隔离层,称得上物美价廉,就连叶教授的工坊里也用了不少。 打下手的工作做多了之后,干起来不难。 习惯了粗糙简陋的条件之后,季觉的工作已经迅速的开始。 只不过,就在他热火朝天就是干的时候,有不知道多少参与考试的学徒,已经彻底的陷入了茫然。 看着眼前陌生的一切和诸多工作,根本无从下手。 甚至连炉子都启动不了。 “这才四分钟,已经有超过九十多个考生被淘汰掉啦。” 高塔之上,姜同光轻叹:“你选的范本,是不是太苛刻了点?” “只是基础的工具养护和废物利用而已,这都不会做,还做什么工匠?” 古斯塔夫凝视着诸多浮光中的景象,不由得嗤笑:“在这里淘汰的话,对他们来说,也算好事儿。” 真正的折磨,还没开始呢。 那一瞬间,季觉警惕回头。 在地动山摇的轰鸣之中,整个残破的工坊陡然一震,再然后…… 门外,骤然有凄厉的惨叫声传来! (本章完) 第264章 你好 第264章 你好 “狗叫?” 季觉茫然回头。 隔着铁门,模模糊糊的,听不真切。 他都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 按道理来说,那个给自己发布任务的家伙,某种程度上也算考官,可现在考官怎么在考场外面叫的跟见了鬼似的? 难道是兼元神功大成,带着幽邃杀过来了? 那自己还来得及改头换面、夜绣黑旗、喜迎王师么? 轰!!! 大地骤然震荡,卷曲如毡。 地下室的顶穹崩裂开来,尘土簌簌落下。 狭窗外,好像有惊雷横过。瞬间的闪光,照亮了厚重雨幕中的庞大轮廓,就像是匍匐在云层之上的诡异巨虫一般,肢体蠕动着蔓延,向着大地垂落,洒下了黑色的雨。 漆黑的雨水之中,尖锐的声音不绝于耳。 而就在室内,滴滴滴的高频尖锐警报声也从墙上响了起来,墙上挂着的落满灰尘的检测仪上,数值在瞬间像是火箭一样的飙升,孽化数值上升警告…… 都不用仪器,如今季觉的身体就已经开始剧烈的不适了。 即便笃定眼前的一切都是虚幻,可触目所见,触手所及,乃至灵魂和自我所能感受到的一切都是如此的真实。 浅度孽化侵蚀症状,眩晕、喘息、心跳加速。 很快,皮肤就感受到若有若无的刺痛,困倦,反应渐渐迟滞,耳边传来了莫名的声音。倘若再放任不管,发展下去的话,接下来就是谵妄、幻视和精神分裂等等重度状况了! 工坊的灵质封锁出现泄露,外界的孽化污染向内进行侵蚀和扩散了。 必须从速做出反应…… 现在,季觉总算知道,丢给自己这么多灰瓦干什么了! 无视了门外凄厉的惨叫声和哀嚎,季觉的动作飞快,就算是没有了妙手天成和非攻,之前所留下的手感、经验和体会也无法被夺走。 季觉果断的将还没有修复的防护服套在自己身上,两套部件拼拼凑凑,勉强将自己保护在内,关节和薄弱处通过物性强化的胶带进行修补和补强。 再然后,捞起了炉子里刚出来,还没退热的灰瓦,就率先扑向了狭窗的方向。 抛下了卡壳的钉枪之后,直接抄着锤子和钉子,用拆掉的木头箱子里获取的板材先将窗户封锁起来,然后补以灰瓦。细小夹缝处就用剩下的碎块碾成灰之后进行填补。 这一套他做的可太熟了。 他从没想过,自己的泥瓦工手艺居然能在余烬的工匠考试里派上用场。 窗户封锁,然后修补天花板,将四面墙壁的缝隙和漏洞全都填上之后,紧急的拆解着那一堆废品,挑挑拣拣。 自始至终,门外的惨叫声都不曾停下。 由远及近。 到最后,好像有人趴在了门上,奋力的拍打:“救命,救命,救……” “来了,来了!” “马上!” “立刻好!” “我已经快过来了。” “再等一下……” 季觉嘴里有一搭没一搭的应付着那些难以分辨是幻觉亦或者真实的声音,往脚下的燃料仓里吨吨吨灌满了柴油之后,奋力一拉,顿时发电机就突突突的转了起来,冒起浓烟。 “等一下,我马上给你开门!” 拖曳着长长的线缆和诸多铁条,来到了门前面。 擦着汗。 耐心又温柔的安抚着门外的求救者。 然后,面无表情的,抄起焊枪。 踏板踩下。 熔炉内,炽热的灵质射流顺着合金软管,从焊枪之上迸射而出,仿佛利刃一样,瞬间烧化了季觉浇在铁条上的铝粉助焊剂,焊死了门缝。 再然后,一根又一根的铁条纵横交错,补强结构。 在门外,求助者好像听见了琐碎的声音,耐心彻底耗尽了,凄厉哭叫,质问:“你究竟在干什么!我可是你的老师,我,我,我是……” “不好意思,谁啊,不认识。” 季觉后退了一步,欣赏着自己的杰作:“我没有伱这种连协会的紧急条例都不懂的老师。紧急状况发生之后,工坊锁闭,除非危机解除,否则不得打开。 就在那边的墙上挂着呢,你难道没看过么?” “你骗我!你骗我!你骗我!!!” 怨毒的尖叫声从门后响起,含混的声音里,哭喊和哀嚎声越发刺耳。再然后,铁门骤然一震,几乎突出隐约的轮廓来。 好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奋力的撞击着大门,接连不断,金属摩擦的声音不绝于耳,几乎要连整个铁门都要彻底撞下来。 可惜,毫无作用。 不止是物质上的加固,季觉的另一只手还按在门上,源源不断的调动自身稀薄的灵质,干涉物质,对薄弱处进行补强。 有那么一会儿,门外的声音归于沉寂,低沉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愤恨离去了。 可毫无征兆的,陡然之间,又有激烈的震荡迸发。 就像是想要趁着季觉松懈,抓住机会突入其中,只可惜,徒劳无功。 在惊雷和暴雨的间歇,季觉听到了尖锐的碰撞声接连不断的从头顶传来,好像穿行在墙壁和管道之中。 门后的撞击源源不断,而在间歇的死寂里,季觉却又听见了来自身后的声音。 尖锐的抓挠声。 来自…… 熔炉之内! “真就见不得人好半点是吧?” 季觉都快被逗笑了。 这什么抗压测试? 先是孽化污染,然后紧急修补,恶鬼骗门之后,再来个背腹受敌? 细碎的抓挠声渐渐清晰。 在孽化的侵蚀和污染之下,残破的熔炉终于不堪重负。 长期以来,残留在其中的大量碎片和灰烬蠕动,渐渐的,聚合成型,即将自烈焰和灵质之中完成孕育,破壳而出! 直到季觉的手掌无视了高温,贴在熔炉之上的瞬间—— “不好意思,哥们,你投胎投错地方了。” 他遗憾轻叹,告诉它:“此路不通。” 血肉焦烂、嗤嗤作响的声音里,骤然有惨烈的哀嚎从熔炉内迸发,原本迅速发育异变的畸变体骤然一滞,再然后,便感受到了残酷的变化自体内发生。 畸变戛然而止,再然后,凝聚而成的躯壳居然开始像是牢笼一样,向内收缩,就像是推进的铁墙一样,压迫自身的构造,要将它挤到粉身碎骨! 固体炼金术,封锁! 顷刻间,将发育不全的畸变体锁死在那一具异化金属构成的躯壳之内,再然后,灵质奔流,恰似一双双无形的大手。 残酷的降下了斧正和修改,削去臃肿,碾碎不协,要将它自内而外的,重新构造。 轰! 熔炉剧震,崩裂出了一道缝隙,裂隙之后喷吐出炽热焰光。 隐隐能够看到,其中那一道剧烈挣扎和反抗的轮廓,只可惜,晚了。 就算不用兼元那个老登硬塞给自己的孽化炼金术,只靠现代炼金术,季觉就能把这种送上门来的玩意儿料理出至少八十一个模样来! 考虑到目前的状况…… 短暂的思索在瞬间结束,伴随着接连不断的惨叫,熔炉之中在再造开始!. 有些人的创作才刚刚开始,可有些人的考试,却已经结束了。 万化之塔中,古斯塔夫和姜同光的面前,一个又一个的弹窗之上浮现出猩红,苍白的面孔和惊恐的惨叫不绝于耳。 在短短的几分钟之内,连续不断的警报声就几乎延绵成一线,根本就没停过。 为了避免灵魂受到损害,万化之塔内的架空宇宙里已经设下了诸多检测,一旦学徒失去生命或者意识陷入崩溃,被判断为无法进行考试,就会被断开链接,踢出模拟。 至于是否会留下什么阴影,那就不在协会的考虑范围内了。 “第一场考试,开始十分钟,淘汰掉三百多个?”姜同光啧啧感叹:“绝大部分,都连正式开场都撑不过去……老古哇,不是我说,你的范本是不是难度太高了点?” “难道我设下了寻常工匠无法解决的难题么?”古斯塔夫漠然的反问:“难道考生要面对的问题超出了自己的解决范围?” 该有的提示,都已经给了。 所有应对的工具,也全都在工坊内。 甚至,就算是刚刚入门的学徒,只需要冷静分析,沉着应对,大略的分析一下状况,制定策略进行执行,就能够完美的解决难关。 可惜…… 绝大多数被淘汰的人,就连最基本的冷静都做不到,要么混乱彷徨,到最后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要么就稍有刺激就陷入癫狂,看不清局势,自己送了。 甚至,在这之前就把自己炸死。 只要真的背过工坊安全条例和紧急管理策略指导书,就不至于一旦出现问题之后就手足无措,坐以待毙。 但凡有脑子,稍微分析一下,也不至于蠢到去开门,把畸变物放进来,自寻死路。 基本功稍微过关一点,就能够及时加固工坊,稍微懂得变通一些,也知道怎么解决问题,避免污染侵蚀。 防护服甚至都有两套。 污染到了眼皮子底下都不知道穿,那死了也活该。 没有察觉熔炉的变化和征兆、也没有能力解决异化和畸变、甚至没有勇气壮士断腕及时毁掉熔炉。 最终被发育完毕的孽化物捏死,那也算是死有余辜了。 这绝非是一拍脑袋说‘我们这么办吧’而设置的苛刻考试,而是取自曾经历史中的案例,绝对没有超出任何一个学徒应对范围的应变实操。 就连工匠的难度都还没有达到! 所有的理论和基础协会的教科书和考卷全部都写的明明白白,一切的操作老师都应该对任何一个新人学徒耳提面命的强调。 理论、研修、实习和操作,经历了三年以上的时间之后,这些东西就应该刻在骨子和本能里,不应该有任何迟疑。 倘若在这样的前提之下,都能死在考试开头……这个智商和脑子,还是别来污染余烬、浪费协会资源了吧? “哦,来看看这个,这个不错啊。” 姜同光调过一片浮光来,画面中的工坊内一片平静,毫无混乱。 自始至终沉稳如石的少年未曾有任何慌乱,轻描淡写的理清了千头万绪,修补错漏、清点材料,加固工坊。 熔炉里的畸变体还来不及出现,就已经被察觉到苗头,在发生之前解决了。 这会儿,已经开始修复净水核心了。 “这是那个暴躁老龙的学生?”姜同光啧啧称奇:“这么沉稳的样子,和他老师真的一点都不像啊。” “离鳞的脾气再粗暴,钟楼到底是宗师的传承,教学生的能力不会差。”古斯塔夫看了一眼,微微点头:“这学生,倒是和曾经的食腐者有点像,稳扎稳打,绝不冒进。” “这个也不错,到现在一个错都没有犯,嚯,直觉很强啊,排雷的功夫不差。” 画面里,皮肤黝黑的考生一脚踹开了炉门,抄着火钳,就将未发育完全的畸变体扯出来,塞进了强酸大桶内。 嗤嗤声不绝于耳。 很快,沸腾的强酸里,就出现了一块块冷却的残骸。 了账。 “这个……嗯……操作都很娴熟,看得出基础很牢固,应变也不缺,就是……是不是有点血气上头?” 姜同光的视线落在另一片浮光之上。 满目狼藉,可工坊依旧稳固。 原本从炉子里扑出来的孽化物此刻躺在地上,痉挛抽搐,被死死的踩住,惊恐挣扎。 “狗东西,老子忍你很久了!” 脸色铁青的考生踩在畸变体的身上,双手灵质笼罩,硬化,仿佛铁锤一般,掀起赫赫风声,砸下,咒骂不断。 “你特么的,也有今天!我特么的让你茶!让你特么的一辈子的搭档——” “给我!死!死!死!死!!” 巨响不绝于耳。 畸变体嘶鸣着,徒劳挣扎,到最后,居然被硬生生的锤死了。 短暂的死寂里,姜同光和古斯塔夫对视一眼。 双方都有些如出一辙的无语。 “至少,咳咳,拳法娴熟,是吧?唔,看这架势,应该是练过的,下过苦工。” 姜同光感慨着摇头:“我看看谁的学生,嗯?小孔……” 于是,古斯塔夫也沉默了。 “倒也……正常。” “确实。” 姜同光点头,“这是亲学生没错了。” 诸多浮光之中浮现的变化纷繁,实在难以一一看清,就算是两个理事,也只能设下提醒条件之后,捡着重要亦或者危险的看,确保第一时间出手,避免考生留下什么不可挽回的损伤。 就在监看之中,又一声警报响起。 又有人将工坊的门打开了…… “怎么到现在了还有开门的傻子?” 姜同光皱眉,看过去,然后,愣在原地。 许久,伸出手。 戳了戳旁边专注的古斯塔夫,一下,又一下。 “老古啊,老古,来看看这个……” “都说了,不要叫老古!” 古斯塔夫实在受不了了,回头怒视,然后,视线也被画面吸引了过去。 陷入了同款呆滞。 浮光投影之中,伴随着门扉的开启,门外徘徊依旧的畸变体兴奋嘶鸣。 诸多尸体缝合而成的诡异轮廓一阵蠕动,一条条肢体抽搐着,兴奋舞动,不假思索的扑向了门后。 然后,便看到了…… 那个伫立在熔炉之前的身影。 自开启炉门之后,熊熊火光的映衬里,只有一个漆黑的剪影。 如此狰狞。 浑身的防护服上套以废旧钢材焊接的铁甲,背后的柴油发动机粗暴的输出电流,驱动着动力结构运转,线缆接口处,泄露的火花飞迸。 裸露在外的巨大齿轮缓缓旋转,带着油污的液压杆伸缩摩擦,构成了简单到令人发指的外骨骼动力结构。 而就在他的手里,是一柄字面意义上张牙舞爪的巨大铁锤。 还残留着熔炉之中的炽热余温。 介于钢铁和血肉之间的巨大锤头上,一只只诡异的眼睛和嘴巴从铁锤之上不断的游走,饥渴啸叫,挣扎,可却被死死的固定在铁锤之上,无从挣脱。 而就在铁锤之上,眼瞳和血口之间,不断有粘稠的口水和血泪滑落,滴在地上,嗤嗤作响。 此刻,随着机械运转,刺耳的金属摩擦声里,铁锤缓缓举起。 狰狞的轮廓投下了漆黑的阴影,遮蔽了畸变体的身上那一张张呆滞扭曲的面孔。 “你好——” 季觉说。 然后…… ——轰!!! 第265章 无光之灾 第265章 无光之灾 狭窄的地下室内,巨响轰鸣。 短短的瞬间,发电机过载、手工引擎加压、动力传导、液压蓄力,自那一具简陋到极点的外骨骼之上,炽热的高温泄露,狂暴的力量在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中完成传导,加固的在肩膀处的钢筋在哀鸣中崩裂缝隙,不堪重负。 而那一把尺度夸张的哭号铁锤,就已经随着季觉的挥手,从天而降! 气浪随着粘稠的血浆喷射,扩散向四面八方。 就像是砸烂了一个西红柿一样。 闯入门后的畸变物,字面意义上的眼前一黑,然后,再一黑,吃满了一轮锤子的伤害之后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就被季觉一个横扫,飞出,砸在墙上,又一声轰鸣里,崩裂缝隙。 吃痛之下,无数肢体聚合成的畸变物一阵狂啸,一根根肢体胡乱的甩动,乱七八糟的撑起自己的身体,迅速复原。 原本就是一团血肉模糊的样子,季觉那两锤,算是给它整容了。 此刻‘肩膀’、‘腰间’乃至‘六腿’之上,一颗颗眼睛睁开,死死的盯着季觉,毫无征兆和前摇的完成了蓄力,弹射而出! 速度快的不可思议。 宛如幻影,转瞬间,便已经扑面而来。 季觉甚至来不及抬起过于沉重的锤子,脖子和头颅的要害就已经暴露在那一张骤然从胸前张开的大嘴之下。 然后…… bia~的一声! 畸变物整个人都糊在了他另一只手里仿佛凭空多出来的那一面巨大盾牌上,焊接在其上的锋锐尖刺贯入肢体,从背后穿出。 仿佛自寻死路一般。 直到现在,它才用自己可能没有的思考能力发现,季觉手里的那一扇夸张的巨盾……特么不就是刚刚那一扇还封在墙上的大门么! 随着预先设置好的衔接,只需要,轻轻一扯,原本被刻意破坏掉的门栓就彻底脱落了。 然后,在层层铁丝绞合而成的线缆拉扯之下,巨大的铁门落入了季觉的手中,变成了足够将他整个人都遮蔽在后面的大盾。 而门背后季觉焊上去的尖锐废料,就成了给畸变物最好的礼物。 瞬间的交错之中,畸变物甚至还来不及反应,就卡在了上面,再紧接着……铁锤蓄力,被固定在铁锤之上的怪物尖锐呐喊,发出了仿佛喜欢到极的嘶鸣声,和另一位卡在盾牌上的‘老乡’来了个陨石拥抱! 轰!轰!轰! 铁门剧震,抖动,无数血肉的碎屑从上面飞弹而起。 剧烈挣扎的缝合怪还在胡乱的释放着毒液和子弹一样的尖刺,可惜,根本瞄准不到人,就算偶尔有几根骨刺扎的中季觉,也被他套在防护服外面的铁皮挡下来了。 恩,那也是从屋子里的桶上拆下来的。 镀层完整、质量精良,足以容纳高危化合物的大桶,挡个骨刺自然也不在话下。 每次铆足劲儿的一锤,都有大片的血肉被哭号的铁锤从畸变物上撕扯下来。甚至有一根根蜿蜒的触须从锤头上的大口中延伸而出,死死的纠缠在了畸变物的身上,吮吸血液、啃食骨肉,不允许它轻易的逃离和挣脱! 同行最盼着死同行,孽化物也一样。 哀嚎声不断。 一张张大嘴开阖,惨叫声再度迸发。 庞大的畸变物几乎被拦腰打断了。 在剧烈的挣扎里,它终于挣断了那几根贯穿身躯的废旧钢管和铁片,再然后,猛然一扯,令人头皮发麻的血肉撕裂声响起…… 强行挣脱了铁锤和盾牌的束缚,重创的畸变物脱离桎梏,但却没有勇气再向着近在咫尺的季觉发起进攻。 反而开始满地乱爬。 前所未有的恐惧和惊慌从意识中浮现,在这种没有一个地方不邪门的战斗里,它甚至怀疑自己和季觉哪个才是真正的孽化侵蚀造物…… 此刻,发现自己赢不了的瞬间,它连下半身都不要了,直接拖曳着一长串乱七八糟的增殖血肉,掉头就向着地下室外狂奔。 跑了! 季觉大怒。 “跑什么跑?不准跑!” 老子花了那么大的心血和功夫,浪费了那么多材料,好不容易才打到残血,结果你爆了这么点东西就要跑? 说好了堂堂正正的决斗呢?! 可他根本追不上。 仓促之间手搓的传动结构,从头粗糙到脚,能勉强让他抡起那个锤子来就已经很不容易了。至于腿部,能撑的起来这一套上百斤的重量已经快不堪重负,就别勉强它实现根本不存在的移动功能了。 对此,季觉只能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 然后,踩下了旁边的踏板。 那一瞬间,紧绷的铁丝骤然断裂,随之而来的,便是清脆的爆裂声…… 就在那一扇连门都已经没有了的门洞前方。 门框上面,一个悬挂在那里的压缩罐骤然爆裂开来,被尖锐的锈蚀铁钉刺穿。 于是,粘稠的泡沫喷涌而出,爆炸。 瞬间浇了畸变物一脸。 仿佛喷罐一般的压缩罐里,那些泄露出的灰黑色的泡沫状物质在遇到空气的瞬间便迅速反应,硬化黏连,甚至不足一秒,就凝固成了一块块近乎没有重量的硬块。 然后,将大半个孽化物,包裹在其中,粘在了地上。 “……” 孽化物愣在原地,呆滞,下意识的挣扎了一下,再挣扎,奋力蛄蛹。 终于,从硬化的泡沫上挣开了一条条细小的缝隙。 自由在望。 可惜,已经晚了…… 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季觉已经拖曳着沉重的外骨骼骨架,一步一步的,挪到了它的面前。 低下头来,漆黑的阴影覆盖了那一张扭曲痉挛的面孔。 忽然微笑。 “跑啊?怎么不跑了?” 季觉伸手一指,忽然问:“我刚刚说‘你好’,可你要走了,连句‘再见’都不愿意说,是不是太没有礼貌了?是不是看不起我?” 孽化物呆滞,裸露在外那些破碎面孔蠕动着,仿佛就要开口说话。 可紧接着,迅速放大的漆黑阴影之下,迸射轰鸣! 铁锤砸落! “就伱特么敲门是吧!” 轰!!! “就你特么嗓门大?!” 轰!!! “就你特么没礼貌!!!” 轰!!!! 接连不断的轰鸣里,血色在骨骼碎裂血肉变形的细碎声音里,像是暴雨一样的喷射而出,扩散,落在了那一张俊秀的面孔之上。 染红了他的笑容。 他在笑。 在凄厉的哀鸣和哭喊里,再忍不住,狂笑出声。 此刻,万化之塔的浮光前,监考者们已经陷入了漫长的沉默,许久,许久…… 有那么一瞬间,姜同光很想努力的笑一笑,说一句‘不也挺好嘛’,可感觉,这场景,怎么看怎么都不太好啊! 更重要的是…… “那个,是什么?” 古斯塔夫伸手,指了指门上面,那个喷出泡沫来的罐头。 这下姜同光都有点不太确定了,眯起眼睛看了半天:“唔,好像是……原本工坊里储备的那半罐气态压缩凝胶?” 和灰瓦以及诸多零件一样,那都是用来给考生修补工坊、维护设备的耗材。 考试毕竟是考试,就算是古斯塔夫,也没有严格到要把考生丢进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地方去玩荒野求生,总要给点基础道具的。 可这不对啊…… 古斯塔夫越发疑惑:“既然他把气态压缩凝胶用在了这里,那他用什么去修补工坊里的裂缝?” “用的是唔……相当精湛的泥瓦工技艺。” 姜同光调出记录回光之中的影像,可看着里面的场景,他顿时也有点绷不住了,反复的揉了揉眼睛:“不过说真的,这个手艺是真的不错啊,他甚至还顺手的给墙面做了找平!” “……” 回光记录忠实的还原了季觉的操作。 包括他使用灰瓦碎片和熔炉之中剩下的灰烬,乃至主体诸多报废零件碾碎之后的粉末,进行扬升和纯化之后,再用油脂调和,最后得到了一大桶根本用不完的浆糊。 有一说一,省事儿是省事儿,好用也是好用,但效力根本不够啊!稍微算算就知道,只能凑合一时半会儿……哦,他也就打算凑合这么一会儿啊,那没事儿了。 古斯塔夫沉默了很久,最后问: “那泄露进来的孽化污染呢?” “……” 姜同光的神情抽搐了一下,指了指画面里的几根接在墙上的线缆:”全都给他导入到熔炉里了,用来做培育那只畸变物的催化剂了,唔,效果拔群啊。” 寂静里,两个人对视一眼,整齐划一的,无语一叹。 真他妈是个人才! 叶限真是捡到鬼了…… “至少说明海州协会的报告没错,这个水平和能力……” 姜同光点头认可:“能发挥的余地确实地很大啊。” 别的姑且不提,快速反应和迅速改造的能耐和预料之外的应变措施也不说,光是能直接把炉子里的孽变物改造成工具的这一手,就称得上‘快准狠辣毒’! 普通学徒遇到这种事情,哭都来不及呢,怎么可能跟他一样,笑得合不拢嘴,给特么发财了一样? 实际上还真是。 素材直接刷新在炉子里了。 这不是发财了是什么? “你要跟我说这是他第一次跟孽化物打交道,我是不信的。” 姜同光感慨着,翻到了季觉履历中,海州协会的泉城回收部所作的工作评价——优等,识大体,顾全同事,遇事勇于承担责任,且对处理孽化物有一定经验。 本来还以为是礼貌性的夸一夸,毕竟镀金的少爷们不都这个样?结果他唯独没想到,泉城回收部的主管还是太特么保守了。 这叫有一定经验? 这炼制起孽变物时轻车熟路的娴熟姿态,都快比自己还熟练了好吧?! 这要不是身上没有任何和邪物勾结的痕迹,而且还有三个大师担保,姜同光都以为是幽邃那边哪个协会大害的亲传跑来卧底了。 而且,看看这扎实到令人发指的基础,还有对古代炼金术的应用以及各种得心应手操作…… “好家伙,一代更比一代强啊。” 姜同光啧啧感叹:“唉唉!老古,我看此子有绝牢之资啊!” 古斯塔夫沉默无言。 在看到季觉把那只孽变物锤了个半死之后,就把门放回原位修好,然后……把孽变物丢进炉子里还寻思着废物利用的时候,他就已经不想说话了。 万幸,离谱到邪门的考生,只有季觉这么一个。 他还可以看看其他投影来平稳一下血压。 . 此刻,就在工坊内,紧锣密鼓、热火朝天的工作还在继续。 在重新加固完了工坊之后,季觉就开着濒临报废的外骨骼,不辞劳苦的将奄奄一息的垂死孽变物反复折迭,揉成一团之后,强行的塞进了熔炉里。 在烈焰的焚烧和灵质的解离重构中,过载熔炉剧烈的震荡着,缝隙不断浮现,然后,又被季觉用各种材料修复。 反正就突出一个只要没炸就还能继续用。 况且,它现在转得不也挺好的么? 自熔炉之内,熟悉的哀嚎和惨叫声再度响起。而就在角落里,刚刚才出炉没多久的血肉铁锤瑟瑟发抖,不敢发出丝毫的声音。 爆裂的声音不断传来。 大量累赘的结构和组织在焚烧中化为灰烬,粘稠的血水缓缓从裂缝之中溢出,落在地上,蔓延成一片血泊。 太可惜了。 季觉叹息着,本着不能浪费的原则,赶快拿盆装起来。 从质量上来看,这一只畸变物虽然比炉子里爬出来的那一只强,但终究强的有限,还是下脚料。只不过是几具天选者的尸体在孽化之后聚合成的畸变物。 凑合凑合用吧。 条件有限,大家谁也别嫌弃谁。 这种困难时节,就是要精诚合作,摒弃间隙,携手向前才对。 这是什么? 这就叫相忍为公啊! “放心,很快的。” 季觉拍着熔炉宽慰道:“等你数完炉子里的划痕之后,就可以变成接下来用得到的米奇妙妙工具啦!” 凄厉的惨叫声随着火候的提升,再度拔高。 季觉踏着血泊,拖过来一张椅子,在工坊外的雷鸣暴雨和诸多诡异的声音里,惬意的烤着火。 吹着口哨,唱起了歌来。 . 对于所有考生而言,都过于漫长和煎熬的一夜,终究还是从未曾有过的恐慌和焦虑之中结束了。 几乎像是噩梦一般。 入夜时的孽化侵蚀,门外不断徘徊的怪物,熔炉里爬出的畸变体,深夜时的从管道里爬过的未知之物,乃至黎明到来的剧烈地震和坍塌。 一样一样,一件一件,都已经让考生在惊恐里耗尽心神,煎熬欲死。 而当黑夜终于结束的时候,却没有太阳升起。 当第一个考生鼓起勇气,做出完全的准备,然后跨出了不知何时已经不存在的空气墙时,才发现,废墟之中的一片狼藉。 原本有些年头还算完整的建筑,已经濒临崩塌。 地下室之外的建筑和庭院里,尸骸遍地,在潮湿之中腐烂的尸体已经引来了诸多诡异虫子的啃食。 苍蝇起落,恶臭扩散。 而在看到墙壁上悬挂的标志,还有‘路叶前沿观测中心’的字样时,一颗心,便终于再忍不住,沉入谷底。 事到如今,他们总算明白,这一次考试的范本源自何处了…… ——无光之灾! 就在一百四十一年之前,无尽海的极西部,现世文明的边缘地区,被称为无光之灾的恐怖灾害肆虐。 由于预算的缺失和长久的忽视,路叶前沿观测中心的负责人擅离职守,以至于诸多征兆被忽视,最终,在那一片重度污染地带的海域之中,有一只在事后的评价达到了终级的恐怖灾兽孕育完成,破壳而出。 在它诞生之后的第一声啼哭里,未曾有过的孽变潮流覆盖了数千里内的所有海域。 大雾随之而来,扩散的幅度更甚,覆盖了包括路叶岛在内的数十个岛屿。长达三个半月的时间内,这一片被笼罩在孽化污染的海域里再没有见过太阳。 在这一只被称为‘冥海蠕虫’的灾兽所过之处,一切活物都在瞬间被彻底侵蚀,世界沦为魔域。倘若不是无尽海西部本来就岛屿稀少,罕有人烟的话,恐怕足以酿成现世历史上有数的恐怖灾祸。 当帝国和联邦组成的联合舰队在使用编号天工,将灾兽彻底灭杀的时候,已经是三个半月之后了。 时至如今,那一片海域的污染依旧未曾消散,根据计算,想要自然恢复,起码需要二百年以上的时间。 而出乎预料的是,在协会事后的调查队抵达路叶岛,想要回收数据的时候,才发现……这一场灾害里,居然还存在着预料之外的幸存者。 一个原本谁都没有在意过的学徒。 在孽变侵蚀发生时,恰好被丢在工坊里做苦工,以至于幸免于难。 随后的三个月中,这个考了好几次工匠都没考过的学徒就躲藏在观测站里,依靠着仓库里快要过期的食物,自身只能称得上勉强的能力修修补补,居然侥幸等到了调查队的到来。 在经历了如此惨烈的灾害之后,幸存下来的学徒放弃了继续研修和成为工匠,在经过了协会的检测和隔离之后,往后的余生里配合着协会的宣传,趁着热度还在的时候做了一波吉祥物,赚了不少钱,平凡老去。 根据协会事后从他身上提取的以太记录,场景重现和分析,最终发现:看似奇迹一般的求生,其实并不困难。 路叶岛的位置并不在孽化污染的核心范围之内,而岛屿上所催生出的畸变体和邪物们,对于活人身上这么一丁点的血肉和灵质也不怎么感兴趣。 只能说:有时候,太弱了也是有好处的。 最起码这么点甜头,邪物们根本看不上眼……而看得上眼的,也找不到或者杀不掉他。 只要熬过第一波冲击,通过对观测站的养护和维修,小心低调一点,曾经的生存未尝不可能重现。 其实过程也很简单嘛,有手就行! 可惜,从历史的故纸堆中看起来,什么都容易。 就算知道只要这样那样如何如何,就能够一帆风顺、马到功成,可当惨烈的现实降临在每一个考生面前时,所有人都忍不住,眼前一黑。 尤其是当他们爬上断裂的观测塔,自上而下的,俯瞰整个岛屿时。 黯淡的微光照耀之下,偌大的岛屿之上,一片片诡异的阴影无声的蠕动着,畸变体成群结队的奔走,嘶鸣,不绝于耳。孕育成型的庞大邪物扎根在荒芜的岛屿之上,延伸触须。 浓雾充斥的天穹之上,腐烂的巨鸟展开双翼,饥渴鸣叫。 世界已经沦落为魔境,整个路叶岛,便是噩梦一般的地狱。 在万化之塔的模拟中,这一场长达三个月的煎熬生存还没有开始,就已经有不知道多少人,心生绝望。 除了季觉。 “认真的吗?这真的是考试吗?” 他放下望远镜,揉了揉眼睛,再拿起来,仔细端详。 难以理解。 “怎么外面到处都是良材美玉啊!” (本章完) 第266章 各显神通 第266章 各显神通 “我去你马的工坊!” “我去你马的工匠考试” “去你马的协会,去伱马的孽化侵蚀……” 观测站的废墟里,灰头土脸的楼封艰难的伸手,拽着一兜子搜罗来的罐头从夹缝里爬出来,剧烈喘息。 抬手,把一根钻进领子里的虫子拽出来,顺带捏死。 连尖叫的冲动都奉欠了。 早已经彻底麻了。 累了,毁灭吧。 这辈子就没说过这么多含马量这么高的脏话。 “我特么跟姓季的较什么劲啊……早知道这一届就不来了……” 历尽艰辛的一夜过后,面对着如此惨烈的状况,不愿意惨遭淘汰的楼大少,只能像是被丢进酱缸的咸鱼一样,奋力的扑腾起来。 毕竟来时的豪言壮语已经发下,万一第一道预选都没能过就惨遭回家的话…… 几天之前的孔大师:“你要试试我不勉强,但如果通不过害我丢了人的话,回来之后会怎么样,后果你应该清楚吧?” 清楚清楚,他可太清楚了。 况且,就算没有老师的潜力催发,他也急需一张工匠证书,来洗刷一下自己在家里人眼中渐渐黄毛的堕落形象。 走之前和阿公道别的时候,一不小心就用错了语气助词,以至于气氛变得相当尴尬。对此,楼大少只能说:都几把怪季觉这个叼毛,害我学了这么多脏话! 可某种程度上,他却不得不感谢季觉。 倘若不是回收部和泉城的经历,如今的他,还不知道有多狼狈和惨烈呢。 轰!!!! 废墟陡然一震,坍塌的土石四射,狂暴的畸变物撞破墙壁,一条条拼凑起来的残缺肢体胡乱的舞动着。 猩红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楼封,饥渴狰狞。 “你还没走吗?” 楼封撑起身体来,看了一眼,连骂人的力气都快没了。 从昨晚到现在,就没消停过。 难道就非要盯着我这么一块肉吃? 畸变物嘶鸣着,狂奔而来,再然后就看到了,楼封从口袋里取出的那一块璀璨晶莹的结晶——从昨晚到现在,不断压榨自己过于稀薄的灵质,通过楼氏的灵质操作技艺,好不容易才积攒出这么一点启动资金。 繁复的灵质回路自其中,一闪而逝。 啪! 一声脆响,灵质结晶自楼封的手中,消失无踪。 再然后,自扩散奔流的闪光之中,虚空骤然有一道道半透明的锁链迸射而出,纵横交错,瞬间,纠缠在了畸变体之上,束缚关节,压制灵魂,冻结血气。 将一切动作,尽数桎梏其中。 激烈的挣扎里,摩擦的声音不绝于耳,可是却难以挣脱那半透明锁链的桎梏。就算是没有了灵质塑形的能力,仅仅凭借着楼氏传承的技艺和炼金术,便可以实现近乎虚空造物一般的效果! 在低沉的脚步声里,畸变物的眼睛瞪大了,看着那个非但不逃走,反而一步步向着自己走过来的人。 近在咫尺。 几乎张口就可以咬断他的手腕,尽情吮吸血肉。 可那一只手,却按在了它其中一个头颅之上,再然后,遗憾的声音传来:“不好意思,我也不想学那个狗东西的。” 可这一招真的……太好用了! 那一瞬间,未曾有过的惨烈嘶鸣从畸变体的一张张大口之中迸发,一只只眼睛就像是灯泡一般崩裂破碎。 可就在那眼耳口鼻乃至创口之中,一道道灰黑色的流光却丝丝缕缕的浮现,涌动着。 汇聚。 落入了楼封的手中。 原本就四分五裂、混沌一片的灵魂,此刻就像是被丢进了万吨压力机之下,顷刻间,榨取出所有的灵质,化为一具空壳。 再然后,落在地上,迅速腐烂,化为恶臭的脓液。 只有一颗拳头大小的黑紫色结晶落入了楼封的手中,晶莹剔透,倒映着他的眼瞳,还有嘴角压不住的愉快笑容。 存量不小啊。 虽然污染高了点,但稍微净化一下,也足够打造一柄灵质兵装了! “区区畸变体,不在话下!” 楼封豪情顿生,仰天大笑:“姓季的你等着羡慕吧!这一次的工匠考试,我过定了!” 灵质操作,楼氏才是行家! 就算是没了灵质塑形的能力和善工矩阵,依旧有着延续上千年的诸多秘传和技艺。 反观某个人嫌狗憎的鬼东西,没了非攻和机械降神,又还剩下什么? 那不是就只有叶大师的真传和解离术、圣贤传来的流体炼金术和那一大堆不知道从哪里抢来毛来的秘传技艺还有比幽邃工匠还娴熟的孽化炼成…… 笑着笑着。 他就笑不出来了。 “草——” 终究还是没能忍住,骂了句脏话。 这日子没法过了。 . 万化之塔中,诸多浮光前方,无数投影中的景象变幻。 伴随着架空世界中的时间加速,在经过了最初的紧张和混乱之后,绝大多数考生都已经拼尽全力的开始了自救和挣扎。 正如同古斯塔夫所说的那样,再完美的考卷有时候都难以评测出工匠的真正能力,而现实恰恰相反,现实就是最好的考题。 同时,现实才是最毋庸置疑的答案和铁证。 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 说破天了也不行。在最开始筛除掉起码一半考生之后,剩下的考生在认清现实之后,也顾不上什么藏拙亦或者是其他的理由了。 各展其能。 画面里的废墟之中,一只警惕的畸变体啃食着下面的尸骸和血肉,后背的眼睛依旧警觉的看着四周。 可黑暗的夹缝里,却悄无声息的伸出了一个小小的圆筒。 皮肤黝黑的考生深吸了一口气,奋力一吹。 无声无息,一缕碧绿的微光就从其中飞出,瞬间,落入畸变体的身躯之内。再然后,畸变体毫无征兆的颤抖起来,剧烈挣扎,却发不出声音。 一根根灰黑色的固体物质从它的躯壳之中穿刺而出,很快,血液也迅速的硬化,血肉膨胀僵硬。 尽数化作了一块灰黑色的石头,再无声息。 而另一个画面之中,发辫繁复的魁梧考生已经抡起了刚刚出炉的斧头和短剑,和废墟里的怪物们厮杀在一处。 硬碰硬的角力。 在他身上,那一具堪称粗糙的铁甲和斧剑之上,层层血液勾勒出的诡异图腾焕发光芒,越发炽盛。 汲取鲜血,再度成长。 还有的画面里,观测站的废墟里,已经看不到任何的畸变体和污染物的踪影了。 只有一具又一具残缺的尸体,从地上爬起。 在宛如呜咽的笛声指令里,那些行尸走肉拖曳着自己的肺腑和内脏,踉跄的搬运着石块和砖瓦。 阴暗的工坊里,临时的手术台上,又一具完成缝合的尸体缓缓爬起。 跌跌撞撞的走向了繁忙的工作里。 “啧啧啧,这一届的考生,还真是个个都身怀绝技啊。” 姜同光捏着下巴感慨:“楼氏的灵质变生、戈尔贡氏族的石化符印、中土的狂战咒术,嚯,还有北荒的尸骨炼金术…… 这么多看家绝技,真是大开眼界。” 事实证明,人只要逼急了,真的什么都做得出来。 就连高数也做得出来。 没错,就算是现代炼金术,也是要考高数的。倘若一窍不通的话,恐怕连四相平衡的基础都算不明白。 看过了一圈热闹,顺带将两个快死掉的考生踢出模拟之后,姜同光兴致勃勃的看向了自己专门保留的特殊窗口。 年度最佳才艺直播间! 可画面里,根本看不到任何活人,只有一大群奇形怪状的畸变物汇聚在观测站的废墟里,啃食着地上的血肉和尸骨,如入无人之境。 已经在开席了! “他人呢?” 姜同光错愕瞪眼:“不至于这么快就淘汰了吧?” 古斯塔夫沉默了许久,伸手,指向了画面最后面,那一只鬼鬼祟祟的畸变物。 “人,不就在这儿么?” 画面放大。 就在诸多被大量焚烧的血肉香味引诱来的畸变物们最后面,那个鬼鬼祟祟摸过来的庞大轮廓,宛如巨人一般,蹲在地上。 好像恐惧着其他畸变物的震慑,不敢向前。 只能摆弄着那些落在自己跟前的些许碎肉,弄来弄去,还被其他的畸变怪物给抢走了。 到最后,终于确定没有人注意自己之后…… 那血肉模糊的诡异身躯,就缓缓的伸手,从废墟的石头里,悄无声息的拔出了那一把惨叫不休的铁锤。 然后,猛然砸下! 轰!!! 巨响之中,一头仿佛章鱼一般的触手怪,在瞬间就被铁锤砸爆了头。 再然后,甩掉身上无用的累赘之后,大片锈蚀的铁色随着身躯的舒展显现,更多的,是一块块仿佛骸骨所铸就的厚重甲片。 再然后,轰轰作响的噪音之中,便有一道道浓烟从他背后血肉纠缠的诡异造物之上升起……用尽了姜同光所有的眼力,他才勉强从那一台爆改到亲妈都认不出来的玩意儿之上分辨出,那好像是之前那一台柴油发电机?! 这特么的什么鬼! 姜同光凑近了,眯起眼睛来,仔细分辨。 此刻那个猛然之间一个跳劈,从天而降蹦进了畸变物之间开团的那个玩意儿…… 你告诉我,是季觉?! 轰! 血肉、钢铁和骸骨纠缠而成的手腕抬起,抡起哭嚎的铁锤,横扫,瞬间,掀翻了最前面几头庞大怪物。 利爪、触手乃至骨刺、毒液的进攻落在他的身上之上,甚至无法洞穿最外层的防御。 在惨白如骸骨的甲片之上,一根根血管一般粗大的脉络浮现,纠缠,灰黑色的血肉和钢铁纠缠在一处,已经难分彼此。 而就在仿佛骷髅一般的面孔上,那漆黑的眼洞之中,两道灵质燃烧的湛蓝光芒炽热升腾,焕发烈光。 那哪里是什么畸变物,分明是以畸变物作为材料,融合了之前那一套粗糙到令人发指的外骨骼设备之后,所构成的动力装甲…… 一整套,如同活物一般的,动力装甲!!! 神他妈动力装甲! 此刻,孽变装甲挥舞着哭号铁锤,就像是不知道哪儿来的人形邪物一样,扑进畸变怪物之中,肆意猎杀。 不惧任何的破坏和碰撞。 就算是偶尔出现缺口和创伤,只要一阵诡异的蠕动,便能够迅速的恢复原状,然后,越发饥渴。 就连同为畸变造物的那些怪物都不放过,盔甲之上诡异的兽面张口,贪婪的汲取着一切血液,修补自身,甚至变得更强…… “桀桀桀桀桀!!!!” 高亢的引擎轰鸣里,孽化装甲践踏,踩碎了脚下挣扎不休的畸变物,染血的白骨之面仿佛狂笑: “今日,就以尔等满门性命,证我余烬绝学,天下无敌口也!!!” (本章完) 第267章 路叶大舞台,有活你就来 第267章 路叶大舞台,有活你就来 余烬? 你真的是余烬嘛? 浮光之外的死寂里,姜同光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协会方向,嗯,三重隐秘交织的白色徽记依旧高悬。 这特么还是天枢没错啊! 也不是幽邃之井啊! 他差点以为眼睛一眨,季觉给自己送到滞腐大师赛去了呢…… 这画风就算是说破天去也变不成什么名门正派吧? 回头协会考试的录像还能往外放么?这地的难洗程度,公关看了恐怕都要骂娘。 铁锤轰轰轰的砸,俩人的眼角一下一下的抽。 就跟这锤子抡自己脑门上一样。 就这样,在沉默里,呆滞的见证季觉以堪比白鹿的娴熟操作完成了一通乱杀,把所有勾引过来的畸变物全部都锤成肉酱。 偏偏还有几只特别大的,却还留了一口气。 然后……就好像害怕它们当场死了一样,掏出了手术工具来开始现场抢救了,不是,哥们,你这个外科手术流程,真的不是涡系么? 俩人麻木的看着季觉把活的缝合止血,死得大卸八块,器官全部取出分门别类的放好,忽然有点害怕他下一瞬间摸出个电话来,跟另一头的联系人讲:“器官找到了,新鲜,但价格还要重新谈。” “他……” 古斯塔夫沉默了许久,揉了揉眉心,终究还是没忍住:“他究竟在干什么?” 姜同光没说话。 眯起眼睛,凑近了,放大画面。 看着季觉一个个的将那些只剩下一口气的畸变物一个个的用固体炼金术封锁肉体作为桎梏,然后,内部又用流体炼金术强行纯化内在和灵魂,如是反复,直到将那些畸变怪物的所有意识全部在纯化中洗的一干二净,只剩下吃喝拉撒的本能之后,再麻利无比的进行手术。 切去四肢和无关的器官,只保留大脑、脊椎和消化系统。 像是泡咸菜一样的,装进了灌满了腥臭血液的巨大容器之中去,一条条灵质回路书写刻画,延伸向外…… 很快,便有精纯的灵质从其中缓缓流出,落入了现场用诸多畸变物颅骨制作的并联灵质笼中去了。 “呜呼!” 季觉检查了一下效率之后,眉飞色舞的吹了声口哨:“绿色能源,干净又卫生啊!” 好,破案了。 姜同光揉了揉抽搐不断的眼角,感慨一叹:“他在制作灵质电池呢。” 一看就是会过日子的。 开源节流,精打细算。 靠着十几只畸变物,就把前期最为匮乏的灵质资源解决了,就算有所污染,难以利用,但稍微过滤一下,也是能够解决掉百分之九十以上的灵质需求了。 对此,姜同光只能克制着拍手称赞的冲动,在心里悄悄的给协会宝才点个赞。 今年真是捡到鬼了! “不知死活!” 古斯塔夫眉头越发紧皱。 就像是审核员看穿得很少布的福利姬跳舞擦边一样——都骚成这样了,你还不如直接露个点出来,让我一拳锤死伱算了。 完全就是在协会的警戒线上左右横跳。 往后一步是艺高人胆大,往前一步就是绝牢直通车。 偏偏这狗东西就喜欢在规定的边缘反复试探…… 要知道,孽物炼成从来都是一项极端危险且难度极高的工作,并不局限于幽邃。实际上协会对此的利用和研究,明面和暗地里的从来不少。 可那起码都是大师起步才琢磨的事儿好么? 而且因此而死和孽变的人难道就少么? 怎么就有学徒连工匠执照都还没有呢,就开始整天琢磨着玩核废料了?! 偏偏还玩的这么……得心应手? 有那么一瞬间,顽固如古斯塔夫,也不由得心生疑惑:难道时代真的变了? 可看向其他令人倍感安心的考生时,就会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幸好,时代还没变。 变态的只有季觉。 不然的话,再多来这么几个怪胎,他都怕自己有生之年还来不及退休,协会就插上幽邃的大旗了…… 古斯塔夫越发面色阴沉。 “现在的考生,究竟在想什么!” “想什么?” 姜同光笑起来了,瞥向身旁的同事:“这不正在如你所愿的那样——自困难和死局之中,尝试着挑战自我么?” 没有后果,没有代价。 毫无后顾之忧的,去发起挑战,爬向往日里绝不会出现的高峰—— 自虚无之中再造一切,自废墟之上,重启高楼。 大可以随心所欲的去改造这一切。 姜同光静静的看着画面中的一切,毫无动作,袖手旁观:“反正后果就算再怎么恶劣,也不可能比现实更糟了,不是么?” 古斯塔夫再没有说话。 垂眸俯瞰。 在画面里,清理了诸多麻烦之后的季觉,扛着自己的成果慢悠悠的走向工坊,可动作却忽然停滞。 呆立在了原地。 低头,看向庭院角落里,因为爆炸和地震而翻卷起来的土壤,凑近了,弯下腰,仔细端详。 然后连那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都顾不上。 跳了下去,抄起巨大号的铁锨来,疯狂挖掘。 很快,便从岩石的裂隙之后,掏出了一块朱红色的矿石。 瞪眼凝视。 许久,再忍不住,大笑出声。 此刻,就算什么都没有发生,两个考官都不由得一阵心惊肉跳。 每一次季觉这么笑的时候,就意味着,他已经有一个让人眼前一黑的大活儿在酝酿了。 可再怎么看,季觉手里的那一块石头,也只是平平无奇的矿石而已。 协会的观测所在建造的时候都肯定会勘探,倘若能发现什么珍贵矿藏的话,肯定就换地方了,不至于过了这么多年忽然有人从地下面挖出宝来。 调取的记录中显示,路叶观测站的修建时,地质勘探确实有所发现,但也就是辉基岩里零星的一些黄铁矿、菱铁矿还有一些乱七八糟毫无开采价值的矿物而已…… 甚至都不需要翻书,常年和各种素材打交道的大师们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可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多看了两眼三眼四五眼。 “只是硫化汞而已吧?”古斯塔夫皱眉。 “嗯,确实。” 姜同光抿了一口小酒压惊,缓缓说道:“在联邦,我们管这玩意儿叫做朱砂,除了作为颜料之外,主要用来,呃……” 他停滞了一下,神情僵硬起来: “……提取水银?” 联想一下这个狗东西履历里的重量级玩意儿…… 他再忍不住,狂吸了一口冷气。 “草!” 第一夜死掉了茫茫多的考生之后,从第二天天明开始起,死亡的数量和频率就开始直线下降,甚至出乎预料的稳定在了两位数之内,每天。 整整一周的时间,淘汰了不到二百人。 余烬的适应能力在此刻显现无疑,一旦有所准备之后,孽变物所能带来的压力就开始直线的降低。 同时,已经有太多的考生不甘心于苟延残喘的躲在庇护所里了。甚至,在筹备许久之后,主动的向着工坊之外的世界进发。还有的,不止是维护工坊,就连整个观测站都已经维护完整,甚至架设了全新的防御结构和设备。 适应、生产、变化…… 余烬的精髓在此显现,不止是原本有所抱怨和微词的协会旁观者们终于住口,就连参赛的学徒们,都能够感受到在折磨和煎熬里,自身能力的提升。 “这样的话,就算完成了。” 修整一新的工坊内,楼封小心翼翼的放下了最后的部件,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后退一步,得意的端详着眼前的结晶巨人。 在炼金术的再造之下,由灵质构成的晶体巨人。 四臂三足。 一道道徽记和图腾交错的面孔之上,六点光芒亮起,湛蓝和猩红交错。 就这样,自楼封的命令之中,缓缓起身,然后握紧了同自身的质量和尺度相匹配的庞大武器,杀意狰狞。 “这样的话,工坊的安全暂时就不会有问题了。” 楼封检查了一下内部的灵智序列和反应构造之后,满意的点了点头,下达命令:“封闭工坊,隔绝干涉。” 结晶巨人无声的颔首,骤然化为了飘忽的雾气,流向了门外,消失不见。 死寂之中,只剩下了楼封,还有他身后那旺盛燃烧的熔炉。 以及,一个个模糊的幻影,宛如鬼魅。 “调整灵质输出,维持温度,催化剂添加频率提升。” 和之前狼狈模样截然不同,此刻的楼封已经换上了崭新的手工衣物,在层层兽皮铺垫的椅子上坐下来,翘起腿,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惬意轻叹: “然后,就可以开始下一个阶段了。” 灵质构造而成的仆从们沉默着,忠实的执行命令。 场外的浮光之上,另一幅画面之中,则已经看不到任何的光芒,昏天暗地之中,漆黑的滚滚浓雾从观测站中缓缓升起,弥漫,笼罩了方圆数十里之内的一切领域。 在黑暗里,只有一只只沦为行尸走肉的怪物不知疲倦的行走徘徊,饥渴掠食着一切胆敢走进雾气中的活物。 其他浮光之内的画面上,有的人已经将观测站打造成铜墙铁壁,有的人已经再度建起了高塔,要打造路叶最高城。 而有的人,家里……还是一片废墟。 在第二天就离开了观测站,连家都不要了! 反正要怪没怪,要矿没矿,要产出还没有产出……这种除了一个空壳子工坊外什么都没有的新手村真的有必要呆吗? 第二天早上的时候,季觉就开着自己连夜修好的泥头车,带着工坊里的诸多设备,沿着山间的道路另觅它处了。 直到现在,地面上,就连最后的痕迹都找不到了。 只有九地之下的黑暗中,厚重的泥土和岩石里,悄无声息撑起的庞大框架,乃至日渐繁复的庞大构造。 水银奔流的轰鸣声彻夜不熄,追逐着岛屿之上的矿脉,无声蔓延。 除了大片含量颇为富足的铁矿之外,季觉还找到了不少黄铜矿和孔雀石,乃至向下挖掘到上千米之后的大量煤炭。 不同于孽变污染严重的地表,隔着厚重的土壤和距离,越是向下,畸变就越是稀薄。 在有了大量的水银作为工具,他还从煤炭和天然气中提取出了丰厚的燃素……在季觉不惜拆掉净水设备,搞定了合成甘油的工序之后,彻底实现了炸药自由。 至于饮水,海水过滤一下又不是不能喝,灵质吸附净化污染之后,再转两道冷凝,别说饮用,连盖个游泳池都够了。 然后,他就盖了。 “从来没见过这么牛逼的男人,仅仅花费三个月,就在无人荒岛上盖起了一间属于自己的豪华大别墅……” 哗啦啦的水声里,季觉泡在自己刚挖出来的游泳池中,自己给自己配起了音来。 自得其乐。 此刻深邃的地下,再无阴暗。 耀眼的灯光照亮了所有。 没有丝毫的逼仄和垃圾,反而一尘不染,如此洁净。 触目所及,地板、顶穹和墙壁,全部在硬化水银的打磨之下光鉴可人,有的地方,已经铺上了金属板,宛如某种科幻电影里的场景。 洁净、先进、无污染、高科技。 嗯,如果忽略掉最下层的矿洞里那些密密麻麻堆积如山的活体灵质电池,还有还有那些流淌在管道之中的血色水银的话…… 我们炼金术是这样的,仁慈善良,最见不得不人道的事情在眼前发生。 所以季觉都是闭着眼睛做的。 反正如今岛上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孽化物和种种诡异的邪物,正需要一位悲天悯人的工匠来普度众生、往生极乐。 况且孽物哪里不好了? 简直浑身都是宝啊! 血液可以作为耗材,用来代替部分材料作为临时灵质序列的载体,骨骼可以纯化,作为容器和素材。灵魂可以留下来,随便喂点剩饭剩菜或者是碎肉,就能够长久发电,就连孽化形成的污染季觉都舍不得浪费,全都拿来做燃素炸药的神奇小作料了。 世界上没有垃圾,只有放错了地方的宝物! 而季觉所需要做的,就是将它们导回正轨,来为炼金术的发展做出宝贵的贡献。 这可都是良材美玉哇! 但凡浪费一点,都得心痛的睡不着。 想来它们的在天之灵知道了,也一定会为此欢喜的。 洗了个澡,难得睡了个饱觉,奢侈的炫了两个肉罐头之后,季觉先是骑着自行车视察了一下刚刚开拓完成的‘蘑菇培育中心’和‘老鼠饲养基地’,确保一切正常之后,才前往新建成的工坊。 就在一个个地下空间所包围的最核心。 在两道厚重的门扉的封锁之下,焰光涌动,焚烧不休。 曾经千疮百孔的熔炉,已经变得截然不同。 再确定了了原本的诸多模块已经老化,不堪一用之后,季觉干脆整个将熔炉拆掉,然后花了一整天的时间将所有的灵质回路全部移植,并且逐步改造和增添新功能。 如今,它已经变成了货真价实的基地支柱和工坊心脏了。 仅仅是它的本体长度,就已经超过了二十米,直径为六米,贯穿上中下三层的空间,负责为整个地下空间提供能源和居中调控。 无数线缆和管道连接之下,整体纯白,莹莹如玉,全部都是用纯化之后孽物骸骨经历重塑之后铸成。 字面意义上的尸骨之炉。 此刻,熔炉之内已经再也听不见嘶吼和哀嚎了,死寂之中,仿佛有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怪物沉默的呼吸,如此悠长。 当低沉的钢铁鸣啸声自烈焰中升腾而起时,工坊的顶部,流动的水银之间,顿时有一道道银辉伸展垂落,衔接着诸多机械之手,操作一切,仿佛活物。 而宛如心跳一般的鸣动,便随着炉门的开启,越发清晰。 自扑面而来的热风里,宛如巨人盘坐的钢铁骨架焕发出炽热的灼红。 当季觉招手的时候,那沉寂的灼热之钢便陡然一震,繁复的灵质回路浮现,踏着铁水和灰烬,迈出一步,然后是第二步…… 一步步,走进无数猩红水银汇聚成的冷却池之内,仿佛沐浴鲜血。即便是换气设备过载运转,也难以在短时间内抽离如此庞大的尽数蒸汽。 隔着防毒面具上的眼镜,季觉能看到,自沸腾的血色和水银之中,褪去灼红的钢铁骨架渐渐浮现出漆黑,无以计数的孽物之血流转,延伸,缠绕其上,交织为如同火焰一般狰狞的繁复纹路。 漫长的扬升之后,灵质之钢、孽物之血,萃变完成。 焊光闪耀,金属摩擦声不绝于耳。 就在一条条水银之手的加工之下,宛如活物心脏一般跳跃着的金属引擎、繁复的传动结构、以季觉的数据打造的操作驾驶框架,数百条电磁肌腱附着其上。 植入器官,装填血肉。 到最后,覆以孽物之骨所铸就的猩红装甲…… 不同于之前那急就章的下脚料外骨骼,一具真正足以称之为骑士的动力装甲自季觉的面前构造完成。 只需要招手。 铿锵的金属回音之中,三米余高的猩红巨人便行进而来,半跪在了季觉的面前,胸前的装甲和构造层层展开,驾驶席显现。 就这样,将季觉笼罩在其中。 再然后,野兽一般的金属面孔之上,耀眼的光芒自眼瞳之中亮起。 没有丝毫的不协和迟缓,庞大的造物就像是自己的另一具身体,如此灵活,就连一粒尘埃落在手指上的感觉都变得如此清晰。 灵质流体神经构造正常。 他伸手,拔出的腰间那一把尺度夸张的巨剑。仿佛红玉构造而成的血色长剑抬起,轻描带写的劈斩中,就掀起音爆一般的轰鸣巨响。 动能辅助和传导机构运转无误。 最后,季觉抬起了剑身,凝视着光滑如镜的剑脊之上,自身的狰狞倒影。 兽面仿佛咧嘴,饥渴一笑。 “接下来,可以搞点好玩的了……” (本章完) 第268章 风暴之前(感谢追书真难的盟主 第26八章 风暴之前(感谢追书真难的盟主 平心而论,季觉感觉考试很好。 哪儿哪儿都好,非常好模拟,使季觉的灵感旋转。 不用花钱,不用负责还不用担心后果,遍地野怪随便折腾也没人管,单人独享整个岛屿的资源,从没有如此美好的开局。 唯一可惜的一点是,不是pp。 不然的话,砍同行多好玩啊! 把大家在不知情的状况下拉进模拟,丢到荒岛上,然后告诉他们——你们之中只有一个能活下来成为工匠。 然后接下来就可以进入合纵连横、你死我活、勾心斗角的爽快屠杀里了。 这个计划可以说哪儿哪儿都好,不但见效快、效率高,节目效果还强,就一点……太特么白鹿了。 荒集的魁首知道了搞不好都要竖个大拇指,夸一句白鹿正统在天枢呢。 非常好示范,下次杀工匠就这么来。 就连鬼都知道,余烬最弱的就是遭遇战。这种手无寸铁、毫无工具和准备的生存淘汰,恐怕什么基础素质都看不出来。 而于此恰恰相反的则是……在有充足的的准备之后,战斗之中,余烬所带来的恐怖统治力。 只有遭过余烬的人才知道,被贼惦记着的感觉有多难受。 宛如泥足深陷一般的窒息感,当每一个弱点都被猛攻,每一个长处都被压制,每一个套路都被针对……就算有神秘的底牌能够最后翻盘,可往往也难以取得什么成果。 几乎全程吃屎一般的体验,就算是大群那帮‘战斗,爽!’的家伙恐怕也要绕着走。 值得庆幸的是,如果没有什么你死我活的恩怨血仇,一般也不会有工匠会这么下血本的去搞针对。 毕竟,都是要花钱的…… 哪里像现在一样,钱都不用花,素材遍地随便拿,不怕拿得多就怕用不过来,简直就是余烬天堂了! 至于因为缺少同行而减少的游戏体验,季觉则准备从野怪身上找回来。 “……真是良才美玉啊!” 季觉端着望远镜,看着远方山丘之下的丛林中,若隐若现的邪物——足足有八九余米高的消瘦身影,青灰色的皮肤像是死人的色彩,似人似树,一根根垂落的肢体上还带着树根一样的质感,正在弯下腰来,大口啃食着送上门来的畸变种。 满面血污。 虽然丑是丑了点,但也算风韵犹存。 看着素材活灵活现的在自己跟前扭来扭去,真是有种别样的风骚,令人面红心跳,尤其是想到接下来将发生的深入接触,就令人气喘不已。 并没有寻常畸变种的诸多累赘结构,外在没有腐烂亦或者其他的异常,自上而下完整如一,仿佛生来如此。 一只完成蜕变的邪物! 寻常的生态在遭遇到孽化侵蚀之后,就像是迎来了一场基因和灵魂之上的双重狂暴洗牌,不堪重负的生物通常会当场暴毙,运气好点的话,能留下一命,但往往已经没有什么理智可言。 这一类的孽化物,被统称为畸变种。 就像是被生化污染过的癌变怪物一样,模样各有猎奇之处,身体内的状况也杂乱无章,自相矛盾和冲突。多几只手和多几个眼睛不过是最常见的表征,甚至有的放着不管说不定都会恶化自毙,变成其他畸变种的食物。 孽化污染如同重金属毒素一般,随着食物链的运转,向上沉积,要么不堪重负的在异化之中暴毙,要么运气好亦或者体格足够强韧,完成了蜕变和重生,‘进化’为和往昔截然不同的稳定姿态。 甚至还有更进一步的潜力以及繁衍的可能。 倘若畸变种是下脚料的话,那么邪物就是已经完工的成品,在孽化环境之中催生出的另一种和现境生态格格不入的物种。 淫贼活着会把大米吃贵,而这种生物光是存在和呼吸,就会形成污染。 因此,才被称之为邪物。 有不少涡系的天选者出于研究的目的,都会常年累月的深入污染区,搜寻邪物的踪迹,这些年以来,邪物学也渐渐成为一门学科了。 季觉决定后面有机会的话,也找人补补课,毕竟,总不能放着素材在眼皮子底下,连它叫什么都不清楚吧? 万一因为认知不足,浪费材料了怎么办?! 此刻,山丘之上,狰狞沉重的装甲被笼罩在厚厚的落叶和枯枝伪装之下,季觉则蹲在动力装甲的肩膀上,手里拿着笔和本子写写画画。 计算。 不时抬起手,拿着简陋粗糙的风速仪检测数据,估算距离。 只要求大略的区域方位坐标的话,湿度和地转因素也暂时不用考虑在内,模拟内的重力和重力加速度也没有变化。 简单的数学题,甚至算不上麻烦。 他的笔尖敲了敲本子。 目标邪物从质量上来说,应该差不多九到十吨左右。灵质波动强烈,评估的话,应该在灾级偏上一些。差不多是毫无准备的状况下,面对面随手就能捏死如今的自己的程度。 反应速度很离谱,比寻常天选者还要更快,应该是神经方面的异化和蜕变。再生的速度不清楚。 这个体量的话…… “全域轰炸,先来三轮吧。” 板着指头数了数目前仓库的储备数量和弹种之后,季觉决定全都试试,确认数据计算无误之后,果断的按下了无线电控制器的按钮。 无线电电波似乎并没有引起林中邪物的警惕,毕竟原本也不过是野生动物或者是死掉的天选者,不会进化出相关的感官来。 可远方传来的低沉轰鸣,仿佛吸引了它的注意。 在吃到只剩下骨头的尸骸前面,它骤然警惕回头,望向声音的来处。 再然后,就没有头了—— 就像是被砸烂的柿子一样,浆液四射。 爆炸的火光中,暴雨一般的金属碎片迸射,恰巧有一根,贯穿头颅! 再然后,雷鸣巨响和狂风才呼啸而来,远方山体之上,延伸而出的粗糙炮管毫无任何的反光,炽热发红。 而就在掩体之后的空洞里,一根根水银为主体的机械手臂已经再度在季觉的命令之下调整角度,然后,装填,发射! 瞬间,跨越了数公里的距离,留下了一道水银蒸发形成的银色轨迹之后,自季觉的观测和内部水银之手的微调之下,以人力导航的方式,再度扑面而来! 啪! 炮弹,停滞在了半空之中。 凝固。 燃素爆发,烈焰喷涌, 低沉的闷响里,狂风扩散,吹断了数十根大树。可扩散出的金属弹片却好像撞到了无形的墙壁一样,弹出,迸射,溃散。 仅仅只是弹指间,一颗血粼粼的头颅就已经从断裂的脖颈之上完成了再生。 满是漆黑的独眼抬起,内部仿佛蜂巢一般繁复构造的复眼收缩或者放大,就已经锁定了呼啸而来的炮弹。 它只是抬起了一根肢体,隔空指出。 于是炮弹的速度瞬间放慢,停滞,就连爆炸的冲击和火光都被抵御在外。 荒墟的静滞带?升变的精神修订? “不对,是类似天元的力场干涉!” 季觉自低语中咂舌,没想到,能够在一只邪物的身上看到如此棘手的能力,以及,刚刚自己那一炮,没把关键素材打坏吧?! 刚刚那一瞬间,邪物分明是临时产生了一个斥力场,将一切高速接近的物体全部都排除在外。 在察觉到攻击到来方向的瞬间,邪物的身影,陡然消失。 同样的力场,排斥自身,将自身弹射而出。 以几乎肉眼难追的急速,撞破眼前的阻碍,向着炮击发射的方位疾驰而去。 太快了! “啊……” 季觉端着望远镜,轻声笑起来:“上钩了。” 轰!!! 那一瞬间,狂奔的邪物倒飞而出,以原本数倍的速度……自爆炸的气浪中,升上天空,近乎四分五裂。 预先埋藏在必经方向之上的炸药,轰然爆发。 在不顾安全临界点,强行融入了海量的燃素之后,原本就不稳定的硝酸甘油凝结成了油脂一般的固态,别说些微的碰撞了,就算是喘气的声音大一点,都有可能直接爆给伱看。 此刻,随着手工雷管的引爆,灼红的烈焰撕裂大地,冲天而起,瞬间就将邪物吞没其中。 弹片如暴雨扫射,被斥力场所阻碍,可紧接着,在剧烈的气压变化里,斥力场分崩离析。在气浪狂潮之中,人树邪物的肢体寸寸扭曲,四分五裂。 气压的冲击不过是开胃菜,紧随其后的,是因为海量燃素的爆发而产生的高热和烈焰,尤其是季觉丧心病狂的往里面添加了白磷、铝粉和大量灵质以及诸多神秘小作料之后,几乎可以用粘稠来形容的火焰漫卷,所过之处,将一切化为炼狱。 炼狱里,终于传来了刺耳的嘶鸣。 迅速重生的邪物在激烈的翻滚,挣扎,好像蜕皮一样,手足并用的爬行,试图逃出这一片火海。 可惜,炮击自始至终,都没有停过。 金属的暴雨从天而降,贯穿血肉,又嵌入了硬化的身躯之中,渐渐的融化为铁水,其中掺杂的大量铝粉再度助长燃烧。 邪物咆哮。 哪怕是隔着数百米,依然如此刺耳,仿佛刀子刮擦耳膜。 宛如热射线一般的烈光从它的眼眸中迸射而出,纵横扫射,可惜,却无法切裂这焚烧的牢笼。数十条肢体胡乱的舞动,进攻。 毫无作用。 到最后,渐渐的失去声息,任凭远方的炮弹一次一次的袭来,摧残身躯。 碳化的躯壳崩裂,粉碎。 直到许久之后,大量助燃剂反应结束,自氧气稀薄的焦土之上,只剩下一具空壳。 滚滚浓烟经久不散。 猩红的装甲踩着焦黑大地,缓缓上前,警惕的,一步步的靠近。 可是却毫无反应。 “这就死了?” 季觉垂眸,抬起脚,踢了踢碳化的邪物,破裂的声音响起:“啧,死的真快……嗯,你该不会以为我会相信吧?” 就在他转身的瞬间,碳化的碎片之下,血粼粼的肢体骤然穿刺而出! ——地下! 不同于畸变种的混沌和癫狂,邪物是具备理智的,甚至有更多原本就是由人转化而来,思考和生存智慧只会更强。 早在察觉到无法逃出火海的瞬间,邪物的徒劳挣扎里,就将越来越多的肢体,扎根在了地下。 即便是整个地面也被火焰烧成焦土,可依靠着大量土壤的隔绝,绝大多数的高温和破坏都被抵御在外。 最大程度上的保存了自身。 潜伏生长。 正如同植物一样,急速的复原。 此刻,隐藏在干结焦土之下的邪物骤然暴起! 然后……发现自己没起来。 再起!又起!四起!五起! 就像是大冬天躺在被窝里不想上班的人一样,不论设定多少个闹钟,都赢不了这一场和起床之间的战争。 只不过,这一次束缚着邪物的不是温暖的被窝。 而是不知何时,已经渗入了泥土之中,甚至从更深的地下蜿蜒而来的血色水银! 千丝万缕的缠绕在了它重生的肢体和躯干之上,陡然硬化,桎梏,甚至再不掩饰自身的存在,奔流席卷,如蛇一样死死的缠绕。 骤然间,焦土翻滚如同沸腾,猩红的水银和一根根肢体在蠕动中显现又被吞没。 仿佛深海之中的厮杀。 没有赐福加持的水银,硬度和韧性都完全不够,在极端需求的场合,往往只能充当传动机构或者是其他的导体和载体,根本无法胜任这样同邪物角力的工作。 可惜,邪物受伤太重了,也恢复的太快。 不止是从伤口处钻进去的水银,还有大量根系在吸收水分的时候渗入其中的重金属毒素…… 乃至,季觉所带来的摧残! 无视了一根根蠕动不休的根须和肢体,装甲践踏着地面,向前,隔着涌动的地面,踩在了邪物的身体之上。 然后,从背后摘下了一具长达两米的夸张枪械。 抱在手中,遥遥对准了邪物的身体。 扣动扳机! 轰!!! 铁光一闪而逝,贯穿泥土,深深的楔入了邪物的身躯之中,就像是狠心砸向骆驼的一吨吨稻草! “看大体的结构和弹药类型的话,应该是联邦那边的锚式突击枪。” 浮光之前,古斯塔夫向疑惑的同僚做出解答:“你就当做是装甲用的霰弹枪就行了,动能杀伤,采用的是特制的钎型子弹,针对的是大型的战争武器和作为同类的动力装甲。 不过,看样子应该是上一代的设计思路了。这些年新型的同类武器,都不再采用实体子弹,而是直接激发金属射流进行破甲了。” “嚯,小朋友学得还挺杂啊!” 姜同光感叹着,扳了扳手指,从一开始的装修整备、建筑和营造,再到后续的流水线和生产…… 至于季觉最擅长的机械工程学,他反而一点不意外,毕竟叶限这些年不就在做这方面的研究么?复合型赐福造物的构造本来就是她除了灵质炼成之外最擅长的领域,会教学生机械工程学也不奇怪。 如今看来,叶限是铁了心的要练个小号出来了,一个跟自己一样,样样精通,毫无短板的学生。 “真走运啊。” 姜同光一声轻叹。 作为学生,能遇到一个如叶限这样的老师,固然运气可嘉。可作为老师,能够遇到一个能够教啥啥会学啥啥精的学生,何尝不是中了彩票呢? 否则的话,也不会有那么多流派后继无人。 “原来如此。” 古斯塔夫恍然轻叹,令他回过神来,疑惑的看向了画面,很快,就察觉到了古斯塔夫所指的关键。 “子弹?” 子弹不对! 就算是刚刚炮弹的杀伤,对于邪物而言,也不过是喘口气就能愈合的‘皮外伤’罢了,根本不值得在意。 但此刻,随着季觉一枪又一枪的射击,邪物的挣扎和动作,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减缓,迟滞…… 正如同古斯塔夫所说的那样,实体子弹的动能杀伤已经是上一代的思路了,倘若没有必要的话,完全没必要抱着旧有的思路不放。 除非,钎型合金子弹在对比金属射流时,具备着不可替代的优势。 就比方说,作为炼金造物! “……流体炼金术的反向应用!” 姜同光瞬间恍然。 在此刻,那一根根长达一米有余的合金钎从火药的粗暴推动下激射而出,贯穿泥土,楔入邪物的身躯之后,铭刻在其上的灵质回路就在激发之下苏醒。 它的效果很简单,封锁灵质,压制灵魂! 每一根贯入血肉中的金属钎上,都铭刻着固体炼金术的成果,强行将这一份桎梏施加在邪物的躯壳之上,封锁灵质的循环,甚至,以这一副残躯为容器,反过来,将邪物的灵魂封印其中! 在血色水银的纠缠和内外交加的蹂躏里,它甚至来不及将贯穿身躯的铁钎拔出,徒劳挣扎,却看不到任何的希望。 就连自爆都做不到。 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变成一具标本…… 轰! 当最后一根金属钎贯入邪物身躯之后,那一具残破的身体,已经被季觉扎成了刺猬。 为了保险起见,季觉采用了双倍的分量,严防死守,杜绝隐患,以确保自己的素材能够保鲜保质保量一直保进自己的工坊。 很快,在血色水银的流转之下,整个动弹不得的邪物被彻底吞没,覆盖,硬化。 化作了一座长满倒刺的血红色金属雕像。 打包结束,大功告成! 就这样,吃着罐头唱着歌,扛着素材走向工坊。 搞定第一个之后,季觉连下一个去哪儿找都想好了,一想到等自己明天睁开眼睛就又能看到新的素材摆在面前,他就忍不住笑出声来。 对比一下幽邃的人吃人,到底还是协会好啊,不仅吃人,还可以吃邪物。 红红火火的日子根本过不完! 而浮光之外,漫长的沉默里,只剩下一声轻叹。 “我说,这种变态,还有评估的必要么?” 姜同光拿着笔,稍加思索,在表格上填下了‘99’的分数。 前期评估的最高分。 实话说,原本应该给‘100’的,但总要扣1分扣在画风上……倒不是给两位理事留下什么阴影,只是如果不做表示的话,搞不好还有人以为协会鼓励大家向幽邃发展呢。 得亏如今旁观的人不多,不然这会儿举报电话恐怕都要给协会打爆了——如此露骨残忍的孽化利用,对学徒造成的坏影响,简直不可估量! “唔,我看看……” 他大略扫了一眼手里的表格:“到现在,通过前期评估的考生数量已经有91个了,后面应该还会有不少。都这么努力的往下刷人数了,还能留下这么多…… 这一届的含金量高的有点离谱了啊!” 说着,他笑容越发促狭,看向了面沉如水的古斯塔夫: “我是不是该说句恭喜?” “懂得照本宣科、按照规矩来走,充其量也不过是庸才就能够独立完成的工作罢了,又有什么含金量可言?未雨绸缪、有所准备才是理所当然。” 古斯塔夫瞥了他一眼,不懂他为什么这么大惊小怪:“况且,这一周难道不就是专门留给他们适应环境的喘息时光么?倘若因一时之安而有所怠惰的话,也不过是慢性自杀而已。” 姜同光微微耸肩:“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这帮倒霉孩子,接下来还有神秘小惊喜?” 古斯塔夫依旧冷淡:“等他们发现环境孽化指数越来越高的时候……自然而然的,就会明白了。” 既然锅里的小青蛙们渐渐适应了水温。 那么,接下来,就应该拧开燃气灶,给大家来点攒劲的小节目了…… 第269章 孩子,我回来啦! 第269章 孩子,我回来啦! “背背背背起了行囊,离开家的那一刻,我知道现实生活,有太多特别的特……假如你看到了我,也不要太过冷漠,我多愁善感,但也热情奔放洒脱……” 原本寂静的工坊内,一条条总让人感觉生无可恋的水银之手散乱的挥舞着鼓槌敲击着铁桶,激情洋溢的鼓点声里,摇头晃脑的工匠引吭高歌。 然后,抬起了电锯来。 沁人心脾的嗡嗡声响起,火花飞迸,令处理台上的邪物独眼惊恐痉挛,独目之中的复眼扩散又收缩。 却发不出声音。 再然后,剧烈的痉挛中,甲壳和电锯摩擦的尖锐声音迸发,血浆飞迸,一条条水银之手垂落,娴熟的开腹。 摘除内脏,拆分骨骼。 猩红泼洒,又在水银漫卷中消失无踪,室内一尘不染,就连细小的碎屑都被尽数收集到桶里,主打的就是节俭持家,一个省一毛赚两块。 眼看自己被如此珍惜,就连邪物的呜呜哀鸣和嘶吼都变得幸福起来。 “不要怕,很快你就将为伟大的炼金术进步而奉献终身了。” 季觉宽慰道:“这是你的一小步,但是我的一大步啊,四舍五入,岂不就相当于现代炼金术在进步?伱就是协会的中流砥柱,架海紫金梁啊!” 邪物的含混嘶吼变得越发尖锐起来。 感觉好像骂的很脏。 季觉无奈摇头:这孩子,怎么跟楼封一样。 一高兴就说脏话。 但无所谓,行云流水的拆分和解剖还在继续。电钻轻轻的撬开头盖骨,近距离端详万中无一的有趣灵魂;恰似攻破少女的心防,捧出畸变的三个心脏;如同电影院的黑暗里鼓起勇气,触碰指尖,含羞带怯把一根根手臂留下来珍藏…… 到最后,漆黑的脊柱之上,孽化污染之中,诡异的气息传来…… “喔,中奖了。” 季觉凑近了,眼睛闪闪发光,“居然真的有赐福!” 从灵质表征之上分析,应该就是天元一系的罕见赐福——辟斥之础! 即便是已经遭受重重孽化,可其核心依旧完整,未曾崩溃。反而在孽化之中有所异变,失去了原本平和稳定,变得激烈躁动起来。 简单来说,斥力场的稳定降低了,可是爆发力却有了质的增强。 从防御偏向了进攻。 “宝,你早说你这么富,我动作岂不是得温柔一点?” 季觉抚摸着素材的动作越发温柔,只可惜,只剩下一口气的邪物没办法说话,只有粘稠的血泪从空空荡荡的眼洞中流下。 恰似终于盼到渣男回心转意的单纯小妹。 只可惜,明明手里摸着的是眼前的宝贝,可季觉的心思却已经打到了它的闺蜜身上:“有没有和你一样的好朋友介绍一下? 别多想,我只是想要融入你的生活啊,你看,咱俩这么亲密,你的朋友,岂不是我的朋友?来了之后那不得热情款待一下?况且,这么大的房子,你一个人住多孤单啊,我也是想给你找个伴,是不是? 你误会我啦……” 只是,虽然嘴上说着,可手里敲骨吸髓的动作却压根没停,只可惜邪物没有身份证,不然高低要帮它办点网贷回来。 大家都是一家人,从今往后生活在一起,就是要共同分担生活的苦与难啊! 只是,心中却愈发疑惑。 ——邪物哪里来的上善赐福? 倘若它的前身,是某个孽化畸变的天选者的话,那么孽化之后,为何会存留如此完整? 不止是眼前的邪物,之前泉城里所见到的诸多大孽的信徒,身上未尝没有少过赐福的力量,不然也不会是良材美玉了。 难道大孽用的还是上善同款? 类似的思考和猜测从来在心中没有少过,只可惜,他问老师的时候,叶限却没有回答,只是告诉他,有些问题自己心里想想就好。 对此,季觉是无所吊谓的。 老师说自己想那就自己想咯,现在想不明白就以后想。 反正上善和大孽,我都一样的使吔! 多年的修车教会了季觉一个道理——零件和仪器能用好使就行,你管它是什么牌子的?你就说好不好用吧! 副厂的刹车片难道就不是刹车片了? 还便宜呢! 就这样,依依不舍的和邪物道别,分门别类的珍藏好它送给自己的珍贵礼物之后,季觉就全神贯注的投入到了赐福造物的制作之中。 警报一次次的响起,都被他忽略了。 直到工作暂时告一段落之后,他脱掉了身上厚重的金属外套,端起水杯吨吨吨完了,打算去冲个澡。 然后,才看到墙壁上的流体水银之上所浮现的记录。 仓促之间急就章的制作,自然不可能设计什么ui和界面,就连很多指令都没什么按钮,都是季觉现写的。 季觉的脚步停顿一瞬。 “又涨了?” 一夜之间,连续三次上涨。 只可惜,不是陆锋悄悄买的股票,而是模拟之中的孽化污染指数。从原本的轻度污染,短短的五个小时内,上涨到了中度,甚至还没有停。 当他接入熔炉,再度将整个工坊纳入感知时,才听见了……地面之上惊天动地的雷鸣,大地动荡,海潮滔天,洪流肆虐。 漆黑的雨水,从天而降。 吞没所有。 在那漆黑的暴雨笼罩之下,整个路叶岛的环境,也在污染的催发之中,再度迎来崭新的异变。诡异的阴影自漆黑雨幕中若隐若现的游走,风声仿佛哀嚎。 涌动的泥浆之中,忽然有一个诡异的脚印凭空出现,一串脚印仿佛踉踉跄跄的延伸向远方…… 又渐渐的在暴雨之中,消失不见。 可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暴雨的灌溉之中,渐渐自岛屿各处所浮现的狰狞气息。一次又一次的催化之后,邪物的数量开始的再度的增长。 甚至,彼此吞食,再次进化…… 季觉看的头皮发麻。 这孽化污染的速度跟特么下水道喷发一样…… “协会你们是把漩涡的马桶炸了吗?!” 死寂之中,无人回应。 只有隐约的呻吟声。 来自工坊之外…… 紫色的闪电自暴雨之中一闪而逝,照亮了那些踉跄畸变的轮廓,不知从何处而来的人影,在孽化之雨的沃灌里,渐渐的剥落旧的外表,展现出新的容貌。 更令季觉头皮发麻的,是那些空空荡荡的漆黑眼瞳。 就像是能看得到季觉的位置一样。 隔着深邃的地表,死死的盯着他的面孔。 饥渴难耐。 而就在季觉发现他们的那一瞬间,好像无形的指令下达,那数十上百个人影,向着此处狂奔而出! 就好像开了挂一样,一个个都全图视野,顺着季觉预留在地面的诸多入口,向着工坊疾驰…… 不对,就特么是开了! 完全就没关—— 这根本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仇恨都锁死了,就算路过了其他的畸变种和邪物,都完全没有理会。两边好像井水不犯河水一样,互相都当做看不到。 哪里都不走,就偏偏往工坊的方向来,其中,速度最快的,都已经快撞在了地下基地的大门上了。 季觉冷笑,坐在椅子上毫无动作。 基地的大门为了防止畸变种和邪物入侵,他用的都是足足有一米以上厚度的花岗岩,每一次进出都需要他自己操纵水银作为滑轨介质和润滑,然后唤醒门后的液压泵将拉开,过后立马推回去。 这特么要是能进来,我就…… 轰! 大门,分崩离析。 “你特么……” 季觉的笑容僵硬在脸上,破防了。 门炸了。 可门炸了不是关键,关键在于,那一瞬间,最前面的诡异孽化身影,只是伸手,按在了花岗岩大门上。 再然后,诡异繁复的灵质回路交织,瞬间就凭空构成了一个‘催化符印’,直接打破了内部的应力平衡,激化物性,令花岗岩大门不攻自破。 就算是季觉看了这一手,也不得不说一句厉害。 可关键的在于,这特么完全就是炼金术……而且绝对是某个工坊内部的秘传,要知道,这种直接作用于物质之上的符印,寻常工匠想要印刻的话都必须借助工具,并且消耗材料才能释放。他这就是随手一摸…… 而且看看这扎实的基础和行云流水一样的操作吧,家人们,都已经接近甚至就是工匠的水平了! 等等—— 季觉脸上僵硬着的笑容抽搐了一下,看着水银倒影之中一个个或是残缺或是畸变的轮廓,还有依稀能分辨出的人类模样。 这特么…… ——该不会是其他被淘汰了的考生吧?! 他不由得眼前一黑,耳边仿佛传来一声‘an!’一般的怪响。 坏了,真给他们打赢复活赛了…… 孩子,我回来啦! 能够看出来,绝对不是本人。 应该是通过收集考生的事象,模拟失败的考生在孽变之后的模样,并且保留了他们的技艺和本能,直接丢进考场里来。 然后,给所有还在苟延残喘的学徒们,带来船新的惊喜! 当美好的休闲时光迎来终结,接下来,就是余烬一系最喜闻乐见的节目了。 同类相残,自此开始!. “好久没看到这么快乐的场面啦!” 模拟之外的万化之塔中,浮光前面的姜同光双手抱怀,幸灾乐祸的欣赏着诸多投影里浮现的惨状。 尖锐的警报声不绝于耳。 原本已经许久没有听见的提示,此刻再度如同暴雨一样的炸响。 短短不到一分钟,就只剩下了不到三百人,可以预计,等这一波过去之后,只会更少…… 在一开始的安全期未曾充分利用条件去发育自身维护工坊的学徒,此刻的下场自不必说,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就死在了第一波袭击里。 而剩下的,也在左支右拙的艰难维持。 一个个的,堪称惨烈。 干得好啊,古斯塔夫,你干得好! 我帮你瞒着德隆,和你一起扛协会的压力,是为了什么? 难道是友情么? 不就是为了这样赏心悦目的场景? 我要看血流成河口也!!! “我就说你忽然之间为什么要搞前期评分。”他啧啧感叹着:“合着是通过评分来确定投放数量的?” 古斯塔夫淡然:“没有压力,又怎么能分辨出顽石和璞玉的区别?” 标准很简单。 一分一个,九十九分,那就是九十九个。 前期浪的越厉害或者表现越是良好,所承受的压力和考验就越是沉重。而除了那九十多个被特别关照的考生之外,所有没有得到通过评分的幸存学徒,每个也分配到了三十个。 就算是同为学徒,有工坊庇护,有这么多时间去发育自身,升级设备,倘若还解决不掉三十多个第一轮就被淘汰掉、毫无装备和臂助可言的对手的话……那不如洗洗睡吧。 自己工坊都保不住,做个er的工匠! 况且…… 古斯塔夫的眼眸低垂,看向那个过于离谱以至于被他丢进角落里的投影画面: “这不是有人轻轻松松么?” 第270章 同行盼着死同行 第270章 同行盼着死同行 短短的几分钟,那些畸变的考生已经各显其能,突破了外层的灵质封锁,长驱直入,大摇大摆的闯进基地里。 要么说同行最盼着死同行呢? 这帮闯进来的畸变考生之中,就算是最菜的,在对付起灵质封锁来都有那么一两手令人眼前一黑的小技巧。 看的季觉只想给自己几个嘴巴。 这特么想啥来啥…… 好了,现在荒岛消消乐真开始了。 季觉叹了口气,无可奈何的抬头,看向天花板,就好像能看到模拟之外那些幸灾乐祸的考官们一样。 这么折腾我是吧? 在工坊内,季觉挥了挥手,无可奈何的耸肩。 再然后,深邃的地下陡然剧震,恐怖的轰鸣中,整个地下基地都动荡起来。烈焰自狭长的走廊之中蔓延,瞬间,吞没了一个又一个冲在最前面的身影。 再然后,地板之下,清脆的喀嚓声迸发。 弹射地雷骤然自裂缝之下迸射而起,再然后,自半空之中回旋,自巨响中洒出了仿佛暴雨一般的弹片。 要么,就是在天花板的吊顶暗格之中,埋藏在岩石之间的燃烧弹,被瞬间激发,将空洞的大厅瞬间化为地狱火海。 永远要有安全预案。 永远要有安全预案的安全预案。 在遭过兼元那老登的一茬罪之后,季觉甚至有条件的时候,不吝于再搞一套最终安全预案出来。 除了各处入口处埋藏的诸多炸药和武器之外,整个地下基地的最上层,都被季觉额外再加固,设计成了防御被突破之后的交战区。 埋藏在其中的惊喜自然数不胜数。 既然协会摆明了不做人了,那我不用装什么正人君子了…… 至于眼前这帮家伙…… 雕虫小技竟然敢班门弄斧! ——我看你们就是特么的,不知死活!!!! 轰! 在接连不断的爆炸和轰鸣里,还夹杂着大炮发射和机枪扫射的声音,不绝于耳,所有冲进来的孽化学徒都喜迎联邦军工的洗礼。 冲在最前面的那三四十个都瞬间死无葬身之地。 可还有更多的人影,已经变得警惕起来,绝不冒进,在模拟的数据里,他们明显被赋予了相当的智能。 此刻察觉到阻碍的瞬间,便已经各自寻找掩体和区域,甚至有的直接将石头溶解泥浆,试图打洞向下了。 直到忽然之间,枪声和爆炸戛然而止。 整个交战层都归于沉寂。 死寂之中,通向下层的大门,居然缓缓打开了。 所有的人影明显都僵硬了一瞬,还残存着原本的性格和作风,有的警惕的后撤,还有的,抓紧机会,瞬间便冲过了诸多防御工事,直扑入口。 然后…… bia一声。 倒飞而出,糊在了墙上。 亦或者,被干脆利落的碾成了肉泥。 自大门之后的黑暗里,低沉的脚步声响起,钢铁和钢铁碰撞,余音铿锵,仿佛铁锤一般,敲打在心头之上,令人毛骨悚然。 钢铁的怪物一步步的从黑暗中走出,身上还残存着粘稠的血浆和碎肉。 随手,将手里半截尸体丢在了地上,然后,抬起脚。 践踏! 血色飞迸。 如兽一般的钢铁面孔之上,血染的双眸亮起红光,环顾四周,睥睨一切入侵者。 “一帮不知所谓的垃圾,又如何敢来敌我,来战我了?!” 此刻,居然主动从绝对安全的工坊核心中走出…… ——英雄单位·季觉,登场! 而就在季觉主动现身的瞬间,所有的侵入者,都再不犹豫,狂奔着袭击而来。有的,甚至已经不知何时拆下了防卫用的武器。 悍然扣动扳机! 子弹砸在装甲之上,无力孱弱的坠落,甚至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 而就在诸多孽化学徒所组成的漆黑潮水之中,最中央,那漠然俯瞰着的钢铁巨人甚至不屑有所反应。 只有在钢铁的摩擦声里,缓缓从他背后展开的一根根肢体……自邪物之上拆卸下来的手臂,通过熔炉的转化和流体炼金术的改造,自血肉置换为金属,钢化的血管之中,猩红的水银奔流。 数十条邪物之手展开,仿佛顷刻间有参天巨树拔地而起。 只不过,枝条是以钢铁和水银熔炼的邪物之臂,而无穷绿叶,则是一根根锋锐更胜刀兵金铁的手指! 如今,只需要随意的伸出手,便立刻有红艳艳、圆滚滚、汁水丰盈的果实出现在了枝头。 然后,轻易的,捏成粉碎! 邪物之臂接上,狰狞装甲的气息立刻暴增!狂增!劲增! 杀!杀!杀!杀!杀!杀! 甚至不需要动用武器,此刻十八条长短各异、功能不同的钢铁肢体只是轻易的挥洒,便能够轻而易举的降下毁灭和蹂躏。 随意的抡动,便将一个入侵者掀起,砸在天花板上,变成一团烂泥。两条手臂交错,便有血雨倾盆,自正中撕成两半,或者更多的角色碎片。 当铁拳砸下,便在血泊之中掀起风暴和气浪,扩散四方。 屠杀。 不折不扣的屠杀。 自始至终,季觉都没有任何的犹豫。 居然胆敢觊觎我的蘑菇培育中心,我的老鼠饲养基地,我的净水系统、我的游泳池和我的素材…… 还有我的工坊! “——今日,我便要将你们这帮废物狗种,统统轰杀至渣吔!!!” 简直就好像踩蟑螂一样。 噼啪爆裂的声音不绝于耳。 有甲单位打无甲单位,简直比壮汉血洗幼儿园还来得及轻松,更何况是动力装甲,简直就是对幼儿园进行二向箔的降维打击。 而且,还有邪物之手和季觉刚刚才装上去的赐福模组。 混乱的斥力场不断的爆发,像是一颗颗握在掌心之中的炸弹,构成了模糊的漩涡。只是横扫挥洒,就足以卷起大片的血腥和残肢,将一切碾碎成泥。 手无寸铁毫无装备的考生,仅仅只有那么一些无法用于正面厮杀的工匠技艺,而且还被季觉完克,根本就没有任何反抗之力。 孽化之后的生命力和威胁力有所上升,但依旧不够,充其量也不过是大肆破坏,惹火了季觉罢了。 当季觉一脚踩死了最后一个侵入者之后,整个交战层都已经染成了猩红。 尸骸狼藉。 一片死寂之中,季觉无从理解的摇头:这一堆淘汰了的家伙又能上的了什么压力? 我要是主持考试的评委的话,最起码…… 最起码…… 在想到这一点的瞬间,季觉自呆滞之中,恍然大悟。 表情抽搐着,再忍不住,怒骂出声: “你u——” 瞬间,模拟之外的浮光之中的投影就被静音了。 反应快的离谱。 就算是季觉零帧起手,依旧完美的防住了! 姜同光吹了声口哨,捍卫了自己的亲人和作为理事的荣耀。 丝毫没有因为自己的地位有所矜持,反而因为这种在莫名其妙的地方赢了一把而得意洋洋。 “嘿呀,光是吃开胃菜,就知道接下来的攒劲小节目是什么了吗?现在的年轻人,反应就是快啊。” 他摇头感叹着,眼眸眯起。 越发期待。 就好像生态孽化时所产生的变化一般。 绝大多数畸变种都只不过是失败的下脚料而已,就像是那些被淘汰了的学徒一样。自系统之中唯一能够充当的角色,就只有食材,亦或者……催化剂。 而真正如同邪物一般的成长、突破,完成了进化的‘成品’。 难道不正在眼前么? “差不多,可以开始了。” 姜同光挥手,打了个响指。 那一瞬间,一片片重归寂静的浮光之中,崭新的变化显现。 此刻,模拟之中,观测站外,满目狼藉,一具具入侵者的尸骸之间,无数灵质结晶如同棱柱一般,纵横交错,构成了不灭的防御。 “雕虫小技,何足挂齿!” 楼封嗤笑着,瞥着灵质投影之中的景象。 虽然擅长炼金术的孽化入侵者确实麻烦,放着不管的话,工坊搞不好都会被拆掉,但只需要略施小计,就可以轻松将他们引入陷阱。 从而出动结晶巨人,一举歼灭! 轻易剿灭了入侵之后,他优雅的端起了酒杯,抿了一口往日里闻都不会闻一下的粗糙红酒。自柔和的温暖灯光之下,享受着壁炉散发的暖意。 所欠缺的,仿佛只是一曲美妙的古典音乐了。 回来了,都回来了。 没有搪瓷缸子大碗浓茶和各种乱七八糟的展开,也没有疯狂洗脑的j舞曲。 这才是人生,这才是生活,这才是工匠的逼格! 土狗死开! 果然,没了姓季的日子,才是好日子,没了姓季的生活,才他妈的是好生活!没了姓季的,连考试都变得轻松快乐起来了! 他几乎快要泪流满面。 然后,小珍珠还没有来得及掉下来,就凝固在了眼眶里。 那一瞬间,工坊外的黑暗中,仿佛有令人头皮发麻的金属摩擦声响起,如此尖锐。自灵质之光的映照中,宛如巨人一般的轮廓显现。 可钢铁面孔,却又狰狞如野兽。 一步步的,向前。 踏入警戒线之中…… 又一个入侵者!!! “居然还有剩下的?” 他呆滞的抬头,看向灵质投影,然后最后一丝残存的笑容就彻底僵硬在了脸上。 就在光芒的照耀之中,那一具庄严狰狞的动力装甲,终于显露出真容,毫不掩饰的散发出凌驾于寻常邪物之上的狂暴气息。 就在楼封的凝视里,一条条手臂,缓缓展开—— 再然后,蜂鸣一般的高亢回音中,斥力破坏场,启动! 咕咚。 如芒在背的寒意突如其来,楼封干涩的吞了口吐沫,手指颤抖。 好强! 可令他本能不安的,却不是那装甲之上的恐怖气息,而是这似曾相识的灵质构造、这熟悉到烧成灰都不会认错的设计风格和这特么看一眼都做噩梦的画风…… 不对,冷静,楼封! 伱一定要冷静!!! 说不定只是巧合,对,说不定阴差阳错,说不定是你搞错了……说不定……说不定……你这辈子都犯在这狗东西手里了! 楼封,再忍不住,彻底破防。 眼前一黑。 你他马的,为什么! “沟槽的季觉,还在追我!!!” 第271章 先杀熟人 第271章 先杀熟人 噩耗总是如此突然。 恰如噩梦总是如影随形一般。 在灯光照亮那一张钢铁兽面的瞬间,装甲轰鸣。 沸腾的声音响起,反应仓里的邪物电池剧烈痉挛,无声哀鸣,在狂暴的压榨中,瞬间再度爆发输出。 炽热烈光自宛如双翼,从推进引擎的巨响里喷薄而出。 宛如陨星那样,推进—— 只是眨眼,就已经出现在了工坊的大门前面,所过之处,所有灵质之柱尽数摧折断裂,无数激荡飞射而出的流光落在了以诸多畸变种尸骨铸就的装甲上,也不过留下了一道道浅浅的划痕。 再然后…… 轰! 自鞘中飞射弹出的巨剑落入了装甲的手中,自半空中挥洒,随着推进,划出了一道妖艳的猩红轨迹。 斩! 诸多封锁和结晶构成的大门,瞬间崩裂出一道深邃的缝隙。 再然后,装甲转身,横扫,又一声巨响之中,纵横交错的十字裂痕蔓延,大门分崩离析,碎片迸射。 刺耳的警报声里,‘季觉’突入! 用时2秒…… . 此刻,模拟之外,古斯塔夫回眸,眼角微微挑起:“怎么把季觉丢他那儿去了?” “唔?他们关系不是挺好么?” 姜同光倾听着浮光里那一长串含马量超标的联邦口腔体操,心满意足的点头:“我寻思着,这不是给他们一个互相加深了解的机会嘛。” “……” 古斯塔夫沉默,看着他。 姜同光微笑。 而就在诸多浮光里,惨叫和警报声,接连不断的响起。 噩梦就此开始…… 正如同熔炉中的冶炼一般。 想要真正的从土石扬升为黄金,必然要经历无穷的折磨和苦痛。 倘若无有现实和困境的砥砺,又如何能判断所磨的是顽铁还是名剑? 之前的海量孽化者的袭击,也不过是开胃菜而已。 通过它们作为催化剂,最大限度的压榨出考生的所有能力和技艺,收集到足够的事象和数据之后,才能以此制作出…… 真正能够为这帮自命不凡的天之骄子们带来威胁和恐惧的入侵者! 传说,在混沌时代更早更早之前,有人讲过一句话:‘让英雄去查英雄,让好汉去管好汉!’ 同行杀同行,杀起来才会刀刀见血。 卷狗咬卷狗,下嘴的时候才会痛彻心扉…… 古斯塔夫和姜同光作为协会的理事和考试的主持者,在这之前,早已经是金绶无数的大师,头戴荣冠的强者,自然不可能以大欺小的去欺负一帮学徒玩。 大家都是要脸的,屠杀幼儿园、灭门养老院的事儿,传出去实在太难听。因此,尽管姜同光强烈要求担任这一重要职责,依旧被古斯塔夫所否决。 而真正恰到好处能够印证参考者水平的,恰恰是参考者本身。 纸面上的卷子谁都会做,嘴巴长在人身上,漂亮话和吹嘘谁都会说。可真正孰强孰弱、孰高孰低,只有过过手了,才能分出个真章。 余烬不相信眼泪和借口,能者居上才是工匠们永远信奉的真理! 只是…… “季觉那边你怎么安排?” 姜同光好奇问道。 “自然是王牌对王牌。” 古斯塔夫面沉如水:“他不是觉得太简单么?那干脆上点难度好了。” 说着,伸手指出…… 瞬间,黑雨倾盆的路叶岛上,轰鸣声再度爆发。 就在地下基地之外,在宛如风暴的轰鸣里,无穷雷霆和雾气变幻汇聚,化为了数米有余的结晶巨构。 四臂三足,所过之处,雨水蒸发,大地焦裂。 “楼氏的灵质巨人·龙伯。” 紧接着,另一侧的入口处,宛如战马的嘶鸣自雨声里响起,仿佛幽魂一般的一道道身影自虚空之中显现。 除了笼罩浑身的甲胄和刀兵之外,骑士和战马的身躯和面容都是半透明的,笼罩在烈焰和雾气之中,仿佛恶灵。 “北风工坊的十六名猎魂骑士·瓦尔哈拉。” 再然后…… 开启的门扉后,宛如阴影构造成的庄严雕像浮现,只是存在于此,便搅乱了重力,碾碎了常识,令无数雨水和碎石腾空而起,化为了浩荡的漩涡。 “最后,再加上那位帝国真血的,王座之影——” 此刻,三道截然不同的镜像降临自工坊之外,毫无任何的停滞,突进猛攻…… 感受着那迅速靠近的威胁气息。 阵阵地动和巨响里,季觉沉默。 人在极度无语的情况下,通常会笑一下。 “你他马的……” 他无可奈何的一叹,开始搞针对了是吧? 演都不带演了! . “你是真讨厌他啊。” 姜同光轻叹。 古斯塔夫冷淡回眸,“从何说起?” “还用得着我说?八十七分、九十分、八十八分……这三个威胁评级算起来,都快超出他两倍多了,总不至于第二轮开始就这么明目张胆搞针对,把他淘汰掉吧?” “淘汰不掉的。” 古斯塔夫摇头:“充其量,也只能带来一点压力而已。 况且,也该趁这个机会,让那些个自命不凡、洋洋得意的名门后裔、古老传承和皇威真血们清醒清醒了。” 来点冷水、来点压力,再来点拷打。 顺带着,也让那些淘汰之后就鼓噪唇舌、愤愤不平的弱者们,见识一下。 所谓,世界之参差,强弱之悬殊,敌我之高下…… ——乃至,这一份庞大到令人绝望的天渊之别! 此刻,万化之塔的模拟之内,独立的庞大殿堂。 诸多被踢出考场的淘汰者们尚且垂头丧气、愤愤不平亦或者恼怒投诉着想要找协会要个说法的时候,诸多画面自虚空之中显现,展开。 浮现出诸多模拟事象之内的斗争和角逐。 而就在那些头顶只有个位数或者是二三十分评价的考生们最前方,根据审核序列所拟定的崭新排行展开。 再然后,根据模拟之中的变化,统计和考评再度开始。 排行榜单上那一列数字,重新变化! 不同于后半部分的直线下跌,中间层的起落挣扎,最前列的数字,则开始了仿佛火箭一般的暴涨! 在清理掉诸多入侵的学徒之后,在榜单的最上层,第一名的评分只是在眨眼间,便已经彻底翻倍。 甚至不止,还在缓慢的上升…… 就在浮光投影之中那令人窒息的残酷围攻里! 在察觉到袭击者到来的瞬间,季觉便已经不假思索的做出了决断,整个工坊内所有的防御设施全部启动。 奔流的水银涌动着,数之不尽的手掌自其中伸出,自季觉的命令和掌控之下,开始了迅速的维护和加固。再然后,闸门层层落下,挡住了长驱直入的王座之影,全部火力转移,压制着宛如鬼魅一般突进的瓦尔哈拉。 装甲引擎过载运转,疾驰! 主动出击。 笔直的冲向了另一侧袭击而来的结晶巨人! 就好像柿子要挑软的捏一样。 这种技能、倾向和强弱一概不明的混乱入侵里,当务之急就是尽可能的消除威胁,不择手段的剪除祸患,占据优势。 楼封用脚趾头都能分辨出季觉的作品,同样的状况,季觉同样也能一眼分辨出熟悉的味道。 大家认识了这么久,不论是伱死我活的斗争和同生共死的困境,都已经经历过,彼此之间除了遮遮掩掩的底牌和技艺之外,也算知根知底。 他是不是最软的柿子,季觉不知道,可绝对是他对付起来最有把握的! 大家都是工匠,别装什么正人君子,平日里怎么可能没琢磨过…… 是吧,牢楼?! 轰!!! 巨响骤然迸发,走廊的墙壁破碎。 自引擎推进的浩瀚回音里,邪物装甲已经破墙而出,在那之前,率先扑面而来的,乃是如血猩红的巨剑锋刃。 穿刺! 崩—— 火花飞迸,结晶巨人抬起了一根手臂,灵质奔流,虚空之中的结晶骤然增殖,扩散,灵质硬化成型,抵挡在了剑锋的前方。 深邃的裂痕巨盾之上浮现,刺耳摩擦中,剑刃推进。 而灵质巨盾则在同时,轰然爆裂! 庞大的构造瞬间溃散为无数寒光闪耀的碎片,数之不尽的利刃掀起风暴,浩荡而来——塑形崩解! 打破内部平衡,再度激化,令塑造完成的灵质结晶转变爆发,甚至,还能够赋予其崭新的灵质质变。 就像是炸弹从眼皮子地下爆炸。 刹那间,无数电光闪烁,化为洪流,雷霆浩荡扩散,混杂着无数锋锐的结晶,将季觉彻底吞没。 紧接着,又骤然溃散。 斥力爆发! 辟斥之础的赐福自长臂之上浮现,如礁石一般,将呼啸而来的雷光和冲击自正中开辟,再然后一条条手臂弹射而出,如影随形的紧追,不允许结晶巨人拉开双方的距离。 灵质塑形这种技艺,楼封简直从小玩到大,太过于娴熟了,就算是没了能力和矩阵,同样能够以炼金术重现和利用。除了升变之外,最适配灵质塑形这一能力的上善,还有熵的存在! 倘若让他拉开距离的话,恐怕一旦拖延到其他袭击者到来,季觉就要被这小子放风筝放到死了。 “来都来了,跑什么?” 邪物之手暴涨,跨越数十米的距离,利爪如刃,自灵质巨人之上留下了一道深邃的痕迹。 灵质巨人的反应同样迅速,空空荡荡的手臂抬起,便有炽热的灵质射流迸出,仿佛利刃,横扫,逼退了邪物之爪之后,却发现,自己已经被逼入了走廊的死角之中,再没有移动空间。 无路可逃! 第272章 热烈欢迎 第272章 热烈欢迎 结晶巨人反手挥舞,灵质射流如剑挥洒,再度击退了重剑的穿刺。 紧接着,整个庞大的身躯陡然溃散,化为了诡异的白雾! 既然是灵质结晶构造,那么,自然就可以在虚实之间任意转化。物质的陷阱和封锁,根本锁不住它! 季觉的剑刃劈斩,落在了空处! 毫无作用。 不只是如此,那海量灵质所化的雾气,简直就像是活物一般的蠕动着,内部浮现高热和雷霆,就像是一团毁灭的风暴,向着季觉飞扑而来! 没办法,万化之塔所采集的模拟数据和记录太齐全了,就算只是镜像,也和楼大少本人的操作没什么区别。 应变和策略完美无缺。 只可惜,镜像到底是镜像,和本人有所差别。 就比方说,在了解过季觉的邪门操作之后……楼封是绝对没胆子在季觉这孙子眼前用这一招的! “太嫩了。”季觉轻叹。 轰!!! 季觉的背后,一条邪物之手再度伸出,紧握着锚式突击枪。 扣动扳机! 扩散的巨响中,合金钎自烈焰之中飞出,贯破虚空,没入化为虚无的灵质雾气里——一道道灵质回路自钎上浮现,扩散,幽光自虚空之中蔓延,令浓雾骤然溃散,结晶巨人倒飞而出! 而就在巨人的胸前,已经破开了一个贯穿的大洞。 电光和火星自缺口之中飞迸。 难以弥合。 在固体炼金术的面前,主动转变成灵质? 这跟主动脱光了爬到季觉的素材处理台上去有什么区别?! 嗯,起码后者走的更安详一些…… 瞬间的失误,便已经铸就了无可挽回的错误。 重创! 应急修补序列被启动了,结晶巨人断然拆下了一截手臂,塞进胸前的裂口之中,以自身为材料修补空缺。 如此重要的时机,季觉却没有能上前补刀。 反而电射后退。 ——威胁警报! 再紧接着,他原本所站立的方位之上,便出现了一个触目惊心的凹陷和裂口。 就像是看不见的万吨巨锤凭空降下…… 念动力? 还是其他的什么?! 仓促之间的后退中,季觉却感觉身上一沉,好像被看不见的力量所说束缚,喘不过气。 是重力。 重力增强了…… 天元! 那一瞬间,他头顶的天花板,骤然崩裂,海量土石像是洪流一般的喷出,一座阴影铸就的庞大雕像从天而降。 无视了重力,悬浮在半空之中。 只是短短不到半分钟,便已经闯入工坊。 因为它根本没有走任何通道,直接就依靠着自身的质量和重力操作,从地面上打洞,然后,从天而降! 阴影变化之中,那一座古怪的雕像造像显现真型。 仿佛一个坐在威严王座之上的身影,手握权杖,宛如大地的中心,万物的主宰。 只可惜,看不清面目,只有那一双烈光迸射的眼瞳,死死的锁定着眼前的敌人。 仅仅是被那一双眼睛看着,就感受到自身的重量在疯狂的提升。 难以支撑身躯。 就好像,身负江山之重…… 此乃御前,王座的阴影之下! “还挺装逼的。” 季觉咧嘴,喘息着发问:“那椅子不错,能不能留下来,让我坐一坐?” 无人回应。 雕像无言,猛然抬起了手臂,权杖隔空指出,向着季觉。 在抬起的瞬间,季觉便已经心惊肉跳。 引擎的过载驱动,他强行转移,不到半秒钟,原本立足之处就已经被重力碾碎,崩裂。 不难想象,这应该是哪个考生工坊里的核心和中控,即便是失去了诸多配套的设备,依旧具备着如此恐怖的威胁。 狂暴的重力如影随形的追逐在他的身后,又戛然而止。 伴随着墙壁的破裂,一枚炮弹平凭空飞出,贯穿了数米厚的泥土之后,另一侧激发的动能破甲炮弹已经摩擦至灼红,冲着王座之影的脑门飞出。 突破警戒线。 雕像的头颅在瞬间一百八十度扭转,眼眸锁定,重力干涉! 破空而至的炮弹凭空失衡,翻滚起来,打着转,砸在了地上,嵌入地板之中。 紧接着,爆成无数碎片。 苍白弥漫。 炮弹内部灌注的大量水银在季觉的激发之下,沸腾膨胀,形成炽热的金属浓雾,遮蔽一切。而就在浓雾之中,无数杂音里,狰狞的阴影从王座之影的身后浮现,猩红的巨剑挥洒,朝着那一颗看起来就颇为尊贵的头颅,斩下! 轰! 即便是及时回头,也已经晚了一拍。 在季觉靠着斥力场的爆发,从重力碾压的范围内弹出之前,王座之影头顶的冠冕,已经崩裂一角,小半个脑壳崩裂飞出。 身后,寒意突显。 一柄灵质长枪已经从结晶巨人的手中投出,向着空中的季觉,自半空之中尾部末端节节爆裂,加速到极限,势若流星。 枪锋之上的破甲铭文闪耀烈光,如盾抬起的巨剑剑脊也被贯穿了,直刺头颅。可在那之前,巨剑拧转,只来得及在面甲之上留下一道深邃的划痕。 再然后,季觉才坠落在地上,自邪物之手的辅助之中,再度稳定重心。 只是,才刚刚站定,便有高亢的马蹄声疾驰而来。 瓦尔哈拉! 恰如风暴突进,所过之处,寒霜扩散。 自号角声一般的鸣动里,被称为瓦尔哈拉的入侵者宛如幽灵一样,破空显现,近在咫尺,血色缠绕的长矛突进! 甚至来不及催发斥力。 诡异的长矛不知道是用什么材料铸就,硬化的尸骨之钢在它面前,就好像不存在一样,被轻而易举的贯穿。 瞬间,没入装甲之中,从另一侧穿出…… 血色喷涌! 一路自工坊的诸多防卫措施和火力之下突破而来,原本十六名猎魂骑士,此刻已经减员到七名。 可随着其他的机体的损坏‘战死’,其余的瓦尔哈拉身上的灵质波动反而越发高亢。 这些以符文和魂石为主体,汲取大量畸变种的凶戾和饥渴之魂而构成的猎魂骑士,本质上就是护卫工坊、保护工匠的工具。 除了甲胄覆盖之下的魂石之外,并没有所谓的要害。 即便是损坏到无法修复,也可以被其他的猎魂骑士融合吞噬。 死的越多,便越是凶暴癫狂。 只不过…… 凶暴? 你特么能有我凶?! 季觉冷漠回眸。 于是,宛如哀嚎的嘶鸣迸发! 就在他背后,层层覆盖的装甲骤然如同巨口一般的展开,显现出下方如同活物一般的血肉结构。 溢出的血色水银喷涌,化为瀑布,将瓦尔哈拉连人带马笼罩在其中。 咀嚼一般的摩擦声层层迭迭的响起。 自蠕动的血色之下,碎裂的刀剑和扭曲铁甲仿佛嚼尽了的碎骨一般,被随意的吐出,落在地上,摔成了粉碎。 远方,结晶巨人再次投出的长矛被邪物之手握剑斩碎,锚式突击枪的火力压制再度开始,接连不断。 王座之影周身的漩涡扩展。 权杖指出,孕育许久的重力狂潮奔流而来。 而在瓦尔哈拉的围攻之中,季觉甚至懒得回头,邪物之手随意挥洒,从装甲上拔出了一具铁箱一般的构造。 破空巨响中,投出! 正面和无形的重力乱流碰撞在一处,铁箱瞬间干瘪,收缩,那是……已经快被季觉彻底榨干的灵质电池! 在那一瞬间,迎来最后的命令—— ——自爆! 粘稠的血色自坍缩的电池之中喷薄而出,随之而来的,几乎凝结成固体的孽变灵魂结晶。黑红色的冲击如风暴那样,肆虐席卷。 自污染的侵蚀之中,装甲突进,接住了水银之手投来的崭新电池包,再度装填,续航完成。 顺带着,抡起了另一个冲在最前面的瓦尔哈拉,砸在了地上。 然后,抬起脚…… 践踏! 金属扭曲哀鸣,铁甲崩裂,塌陷,而重重保护里,那一颗遍布符文的魂石已经被摧枯拉朽的碾成粉碎。 如同血潮一般的凶戾灵质从其中溢出,来不及被其他瓦尔哈拉吸收,便已经被饥渴的装甲尽数吞噬。 “呼!真带劲啊……” 自这短暂的死寂之中,季觉环顾四周,看向了重构的结晶巨人、高悬的王座之影,乃至将自己彻底包围在内的猎魂骑士们。 再忍不住,轻笑出声。 感受着久违的痛楚,内心之中,却渐渐升起了一丝难言的欣喜和畅快! “请问,人都到齐了吗?” 他轻声发问,只可惜,无人回应。 在孽化污染带来的短暂迟滞之后,结晶巨人、王座之影,乃至狂暴化的瓦尔哈拉们,毫不犹豫的再度暴起猛攻。 甚至,更胜以往…… 嗯,看来大家都很热情。 很可惜,没有时间来一点温馨欢快的开场白,向远道而来的客人们表示欢迎。 但是没关系。 既然人到齐了,那大家就准备…… ——开席吧! 季觉抬起了手,五指握紧。 解开了,最后的枷锁。 轰! 那一瞬间,伴随着季觉的命令,走廊、大厅乃至整个楼层,所有的顶穹应声碎裂,一切光芒尽数熄灭。 从天而降的,是从一条条粗大管道之中所喷涌出的无尽猩红! 血雨瓢泼,覆盖一切,吞没所有! 第273章 恐怖故事 第273章 恐怖故事 死寂。 万化之塔的事象模拟之内,庞大殿堂里,此刻除了喘息声之外,居然再难听见之前愤愤不平的呐喊和抱怨的聒噪了。 只有浮光投影之中,传来的阵阵巨响和轰鸣。 不论是无数尸骨聚合重构奠定的亡者之山,亦或者一座座灵质巨炮环绕形成的毁灭堡垒,更不提无数利刃御于一心的戮血之阵、结合了永恒之门和余烬之真髓构建出的虚空迷宫…… 超出诸多凡庸想象的创造自浮光之中显现。 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基础,同样的条件。 有的人手段百变、造化无穷,有的人筚路蓝缕,自废墟之上再造一切,而有的人,甚至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 当此刻诸多斗争都渐渐迎来结束的时候,所有人的视线几乎都汇聚到了正中央,那最为庞大的浮光投影之上。 窒息一样的寂静里,所感受到的,便只有深入骨髓的恶寒和恐惧。 简直就像是恐怖故事一样。 灵质巨人·龙伯、猎魂骑兵·瓦尔哈拉、王座之影,三件即便是工匠都难以应对的毁灭武器,此刻居然沦落到不围攻就无法保全自身的境地。 而更恐怖的是,居然有一人,以一敌三,不落下风。 而且还反过来,将它们压着打!!! 甚至,自始至终,除了那些不痛不痒的炸药和封锁之外,完全都没有调动过工坊真正的核心序列! 在潮声工坊那个概括的标志之后,只有一个从未曾听闻过的名字。 季觉 轰!!! 当瓦尔哈拉自践踏下四分五裂的时候,不知道多少人本能的倒吸了一口冷气。 被那暴虐的姿态所震慑! 并非见识短浅,也不是无法接受,只是,从没有人在一个工匠的身上,见到过如此狰狞的模样。 纯粹靠着一具动力装甲,便硬撼三件放在协会里也能够评定为a级以上的炼金造物,而且还将入侵者按在地上打…… 这是哪里来的大群和白鹿?! “嗯?” 人群之中,有人错愕呢喃:“他……不是姓周么?” 一瞬间的寂静里,所有人回头,看向那一张呆滞的面孔,就像是看傻子一样。上面的明明白白的写着工坊和姓名呢,你是不是不识字? “啊,我想起来了!” 有人疑惑之中恍然:“你是今天那个跟他在地脉盘上约架的傻……咳咳,那个强者!” 一时间,倒吸冷气的声音不绝于耳。 然后,大家都本能的往旁边挪了挪,露出了一个醒目无比的空白圆圈出来——万一大哥等会儿从屏幕里杀出来想撕个活人玩呢? 虽然可能性低了一点,但不能说没有,万一呢! 离远点,血别溅在我身上! 被认出来的考生瞬间面色惨白,疯狂摇头:“我没有!我不是!你不要乱说!我约架的明明是个姓周的,哪里是他了!” 生怕别人不相信,他咬牙跺脚:“我和姓周的不同戴天!哪里连仇人都会记错的!我回去就弄死他!” 这下就算仇人不姓周也得姓周了! 就是周成! 至于伱要问我会不会搞错,其实他姓季就是屏幕里的那个,别特么开玩笑了,大哥,会死人的! 得亏自己当初没报名字和工坊。 不然被这种大群里混进来的杀人狂盯上,日子还要不要过了! “潮声工坊?没听过,不应该啊。”有人满怀疑惑:“是这些年刚刚成立的新工坊么?” “不清楚,好像在哪里见过?” “哦,我听说了,好像是哪个工坊因为迁移地址,改名了。” “工匠是谁?最起码也应该是个大师吧?” 自人群中的窃窃私语中,有人生无可恋的叹了口气:“别问了,是叶限。” 有那么一瞬间,人群里也仿佛变得泾渭分明。 有人一头雾水问旁边的人‘叶限是谁?’,而另一半人则整齐划一的狂吸了一口冷气,本能的后退了好几步,试图将其他人护到胸前,来增加一点微不足道的安全感。 自短暂的混乱里,只有人冷气吸过了头,呛咳了两声,尴尬一笑:“这……这也……难怪了……” “名,那个名师出高徒啊!” “啊对对对!!!” 在诸多茫然疑惑的视线里,一群人勉强的笑着,顾左右而言他,还有的已经直截了当的离场了。 低沉喧嚣的延续里,终于有人受不了聒噪。 “闭嘴。” 浮光最前面的考生瞪大眼睛,下意识的,屏住呼吸。 “来了——” 那一瞬间,浮光之中,只剩下了血色猩红。 触目所及的一切,尽数被从天而降的赤红色水银所笼罩,覆盖! 就好像终于解开了猛兽的枷锁,崩裂的声音来不及扩散,就被汹涌奔流的轰鸣所覆盖,而在满目猩红之中,两道更胜过鲜血的焰光自装甲的眼眸之中,迸射而出! 自过载驱动之下,浑身上下的装甲缝隙里,喷涌出炽热的蒸汽。 当无以计数的流光升腾奔流,汇聚而来的瞬间,装甲背后,一条条邪物之肢体展开,升起,化为了狰狞之树,伸手,握紧了流转的灵质回路。 合二为一! 在工坊最深处,尸骨之炉剧震,火光升腾着,在瞬间,抽掉了所有灵质储备的三分之一,输送而来! 远超承载上限的灵质顺着灵质回路和邪物之手的衔接,贯入了装甲之中,令合金装甲都在瞬间,烧成了赤红。 就像是瞬间堕入地狱。 又仿佛,回到了故乡…… 深吸着焦热的空气,品味着其中的血气和硫磺,季觉畅快一叹。 “总算可以……认真一点了!” 那一瞬间,无视了重力的漩涡、瓦尔哈拉的闪现和结晶巨人的灵质轰击,他再一次的,伸出了手。 向着眼前的一切。 于是,漫天的水银之雨,陡然一滞! 宛如,时间停滞,万象冻结! 变化的重力、破开的空间、乃至一道道辉煌耀眼的灵质之箭,都停滞在了虚空之中,无从动作。 那稍纵即逝的景象里,模拟之外的殿堂中只剩下一片死寂。 汗流浃背。 难以分辨,究竟是什么样的造物,能形成如此恐怖的效果? 永恒之门的时间停止?荒墟的静滞带?天元的万象之凝?白鹿的超感加速?亦或者熵的零域…… 亦或者,更简单一些…… 自那一缕缕停滞虚空的血色水银上,所倒影浮现的,乃是无数根本无从以肉眼所观测到的虚无轮廓。 手!手!手!手!手!手!手!手! 此时此刻,触目所及,所见到的一切,都被无形无象无数无穷的手,尽数把控其中!!! “这就是……非攻?” 古斯塔夫的神情微微一滞,低垂的眼眸抬起,再难镇定,旋即恍然:“不,不是非攻,是工坊。” 或者说,这便是原本非攻所应有的一部分…… 以流体炼金术为基础,构建工坊,所奠定的一切措施和变化,唯一的核心,也就只能有一个,非攻的存在! 即便剥离了非攻,但此刻凭借工坊的庞大体量和海量灵质的消耗,季觉依旧靠自己的双手,再现其神髓! 万物繁荣,乃此手所造。 世间一切所有,皆为十指而成。 只要双手十指尚在,又有什么不能重现呢? “到底是圣贤的传承者啊……” 死寂里,他轻声一叹。 无需再看了。 当季觉启动工坊的瞬间,一切已尘埃落定。 在季觉伸出手的时候,一切便被他尽数掌控。可当此刻季觉松开了手的时候,停滞的一切,便再度运转,回归正轨。 回归,他所订立的正轨! 工坊核心里,熔炉激震,短短一个弹指的瞬间,季觉的灵质储备再降三成! 紧接着,漫天呼啸而来的灵质轰击,结晶巨人过载运行所释放出的饱和式炮击,此刻诡异的转换了方向,如同坠落的群星那样,向着王座之影呼啸而去。 暴虐的重力漩涡偏转方位,坠向了结晶巨人的所在。 而本应该破空而至的猎魂骑士,此刻却像是像是送货上门一样,出现在了装甲所伸出的右手之中。 将脖子,送到了季觉的手心里。 然后,伴随着五指的冷酷收缩,钢铁破裂、扭曲、坍塌,变成了一块实心的铁球,如炮弹那样,凭空弹出,砸向了另一个幸存的瓦尔哈拉。 自胸前,撕裂出了一个大洞。 两块魂石碰撞在一处,崩裂破碎,化为粉尘。 巨响轰鸣,接连不断。 无数迸射碎散的灵质之光中,王座之影上浮现出一道道裂痕,阴影消散,渐渐残缺。而猝然之间被抛入重力漩涡的结晶巨人,在自身崩裂之前,只能无可奈何的,再一次灵质化…… 在季觉的面前! 甚至,无需如之前那样全力调动工坊的力量,季觉只是挥手,坠落的水银之雨便逆着重力,向上升起。 流体炼金术逆转,固体炼金术再现! 瞬间,撕裂了结晶巨人的主体,将它从灵质化的状态中,强行挤出,庞大的身躯已经四分五裂,遍布裂痕。 “东西都对,可惜,技巧和老楼比,还差的太远。” 季觉抬起脚来,最后道别,“再练练吧!” 轰! 践踏之下,最后的核心碎裂如尘。 第一个! 再然后,钢铁巨人回眸,两颗燃烧如焰的眼瞳瞥向了最后那几个纠缠不休的猎魂骑士:“跳来跳去,十足碍眼,哪儿来的小丑? 说到底,这种侵袭干扰用的工具,本来就不合适用在攻坚上吧?” 那一瞬间,无以计数的手掌重塑之下,一道道长枪拔地而起,无以计数的利刃从金属暴雨中重现,纵横交错,贯穿甲胄,如同囚笼一般,将所有反抗尽数桎梏其中。再然后,固体炼金术压制,将它们尽数冻结为一座座千疮百孔的金属雕像。 第二个! 最后,宛如焚烧的狰狞装甲抬起头来,看向残存的王座之影。 不知恐惧和犹豫的造物之上遍布缝隙。 可眼眸之中的闪光依旧炽热,此刻向着他再度看来,重力变化重现,可紧接着,又消散无踪。权杖一次次抬起,却又徒劳无功! 就在王座之影的身躯之上,一道道裂痕之间,不知何时,已经渗入了猩红的水银。就像是活物一般,无孔不入的水银顺着每一道细微的缝隙渗入核心,然后纠缠在灵质回路之上,侵蚀干扰,阻断了所有的运转。 那些固体炼金术形成的无数细小噪点早已经深入骨髓。 不论如何调动自身的力量和自检排除,都无法清除。 此刻王座之影剧烈震颤,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季觉,一步步的向自己走来,然后,伸出手……粗暴的将王座之上的身影拽了下来。 “时代变了,陛下。” 季觉弯下腰,自它的耳边轻声低语,“你是否听见人民的歌声?” 就这样,他哼唱着数百年前帝国革命时的名曲,踩着王座之上的傀儡,再一次,拔出剑来,高高抬起—— 斩! 再您马的见! 一声脆响过后,一颗头颅飞起,翻滚,落在了地上。 第三个! 很快,阴影造像便如同暴晒在阳光下一般,迅速的消散,崩裂成尘埃。 就只留下了被固体炼金术强行封锁住的那一把华丽的椅子。 “我就说,让我坐一坐怎么了?” 季觉毫不客气的坐上去。 扭了扭身子,金属和阴影摩擦,声音尖锐。 就这样,找了个舒服一点的姿势,翘起腿来,看向了眼前自己亲手所造就的景象。 如血奔流的猩红水银、散落遍地的灵质结晶、一座座残缺挣扎的惊悚金属雕像……实在是赏心悦目、美不胜收! 工坊之内,模拟之外。 只剩下了死寂。 许久,没有人说话,只有浮光之中的一声轻叹。 “这椅子不行啊。” “硌得慌……” 第274章 纷争之始 第274章 纷争之始 驴粪蛋子表面光。 破椅子长得这么装模作样的,季觉还以为是什么好玩意儿呢。 结果,不但设计上一点人体工学都没有,甚至不愿意加个垫子,怪不得之前那鬼玩意儿看着就脾气不好喜欢瞪人呢。 恐怕是屁股疼,痔疮犯了吧? 啪! 就在季觉胡思乱想的时候,却看到,地上散落的灵质结晶居然像是褪色一般,迅速的透明,如同幻影一般,化为了虚无。 他甚至来不及阻止。 再然后,不止是他屁股下面的椅子,就连那几座血色金属封锁的瓦尔哈拉雕像,都迅速的只剩下空壳。 内容物,不翼而飞! “不对,我材料呢!” 季觉勃然大怒,环顾四周。 试想一下,你花了好多钱氪了道具,好不容易打完了bss之后,正准备清点一点掉落和收获,看一看落在眼前的良材美玉呢。 结果,良材美玉,啪一下的就没有了。 这特么还玩个蛋啊! 破游戏打不了一点! 可消失的不仅仅是入侵者们的遗骸,还有工坊之内的创伤和残骸,乃至季觉消耗掉的灵质……一切都好像时光倒流一般,迅速复原。到最后,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只留下季觉环顾着四周,不知道搞什么鬼。 骤然之间,眼前的一切仿佛也都变得虚幻起来。 “我……叼?” 宛如瞬间坠入宇宙,无穷黑暗,只剩下季觉所代表的闪亮光点,乃至,远处一道道清晰的亮光。 此刻,其他亮光之处,模糊的人影也都看向了四周。 只可惜,除了闪光之外,其他的无从分辨。 八3个! 电光火石之间,季觉已经数清了所有光点的数量,如果没猜错的话,那应该就是如今还仅存的考生数量。 加上自己,八4个。 再紧接着,眼前流光铺面,景象变换,第三人称视角的观测展开。 自倾盆黑雨中,孽物装甲的轮廓显现,动力全开,推进! 那赫然是来自其他模拟中的记录。 季觉此刻一看,顿时兴奋,一拍大腿凑近了,让我看看是哪个倒霉蛋? 然后,就看到观测站周围的领域中,无数交错的灵质棱柱,乃是正中央重构完成,仿佛玉石一般毫无接缝、浑然一体的庞大工坊。 这熟悉的气息…… “草,老楼!” 虽然惨遭老楼袭击的时候,多少有点气到想笑,但此刻目睹这样的场景,季觉顿时就已经乐不可支。 眼看着过载运转的装甲一路横冲直撞,以最快的速度突破了外围的防御,闯入工坊时,便已经乐开了花。 “哎呀,到底是老楼,还是嫩,还是嫩了一点啊。” 季觉指指点点,我若是老楼,定然在此埋上一片定向地雷或者是燃素炸药,甚至门后面直接装个一座灵质巨炮来,给闯入者一个神秘惊喜。 可惜,还是被常识所束缚,门开的未免也太正点了,不踹进去反而有点辜负期望了。 而且最大的问题是…… 这么大的根据地,居然连自爆机关和自毁的系统都没有?!不是,白瞎这么大的工坊,这跟蜀州吃火锅没有红汤有什么区别? 一路上并非没有见到什么防卫设施和反击序列,但可惜,遇到皮糙肉厚武装到牙齿的孽物装甲,根本没用。 朴实刚健的攻防拉满,直捣黄龙。 必要的时候,使用斥力场进行破坏或者防守。 那些半透明的灵质仆从以及诸多结晶守卫甚至不堪一合之敌,长驱直入,以至于……对于其他的痕迹已经全然不顾了。 镜像到底只是镜像,没办法完全还原本人,意识也完全跟不上,充其量不过是中规中矩的复刻罢了。 不止是操作有时候会忽然下饭,甚至季觉旁观的时候,都会感觉到一阵血压上头。 笑容,渐渐消失。 只想把镜像捞出来,掐着脖子问一句: 你特么在想什么呢? 楼封明显就是修正了工坊内部的环境,以高浓度灵质环境进行侵蚀和干扰,都这时候了怎么还闷着头往前猛冲呢? 两组副引擎,引爆一组都足够暂时驱散灵质侵蚀导致的传导迟滞了。 不是,这么明显的陷阱看不出来?! 他在卖弄风骚勾引你啊! 轰!!! 在结晶巨人骤然变化,溶解重构,抓紧装甲迟滞的瞬间,铺在了装甲之上,再度凝结,封锁了邪物之臂和机体的动作之后…… 一缕微光破墙而出,一闪而逝! 就在工坊里,汗流浃背的楼封终于松了口气,缓缓的放下了灼痛的手掌。 那一缕渺小到根本不在威胁范围内的灵质射流,居然穿过了装甲之上的裂隙,自内部拐了好几个弯之后,贯穿操作仓! 血色渗出,装甲沉寂。 反杀! 恰似杀死巨人的一根针。 形制和威力并不重要,如何恰到好处的利用这一线力量达成目的,才是精髓所在。 “啧……” 季觉轻叹,“还藏着这一手呢啊?” 这种超远距离操作自身灵质的技巧,他可从来没在楼封的身上见到过,明显是防着自己的。 短短两分钟不到的时间,便已经推断出了孽物装甲内部的大体构造,以损失部分工坊为代价,引诱入侵者进入陷阱,掌握弱点之后,一击必杀! 平心而论,就算是季觉本人,在被强控的时候,面对如此一击,也找不到什么更好的应对方法。 没办法,自从出道以来,季觉基本上就没遇到过非攻和机械降神搞不定的对手。 没有非攻,就没办法完成徒手炼成和诸多操作,自然失去了绝大多数根据现状、随机应变的手段。 在脱离工坊之后,装甲只能够通过本身的武装和定式去被动应对问题,被人看清虚实之后,自然只能被随意拿捏。 在失去了季觉的意识和操作之后,镜像装甲之中的驾驶者·‘季觉’,反而变成了最大的弱点。 也就是说,在这种工坊入侵的环节里,不能寄望于操控者的超常发挥,如何利用有限条件配合素材,最大程度的避免造物的弱点,发挥长处,才是重中之重。 但,也不是没办法绕过去…… 季觉捏着下巴,沉思着,却听见景象之中的夸张笑声。 在反复试探,包括且不限于锤击、灵质轰炸、拆解和拿木棍戳戳戳等等手段之后,确定入侵者死透了的楼封终于站了出来。 踩在机甲之上,仰天大笑。 “哼哈哈哈哈哈,区区季觉,不过如此!” 嘭! 残破的装甲里传来异响,应该是引擎空转毁坏的声音,楼封顿时震惊跳起,闪电后撤,观望许久之后,居然又再度踩了上去,狂笑了起来。 真特么是够了! 季觉眼角抽搐,额头青筋迸起来。 不过如此是吧? 区区季觉是吧? 行!伱等着! 考完之后就麻袋套头打你闷棍! 而于此同时,不止是季觉这里,几乎所有参与模拟的学徒们,都已经从幻象之中了解了自身作品所经历的具体状况。 有发现作品摧枯拉朽横推一切将对方彻底淘汰,顿时眉开眼笑的、有看着工坊攻防中暴露出的优缺点,镇定记录的,还有的,则是……开始汗流浃背、怀疑人生的。 “这特么是什么怪物!” 满脸胡须和头发都扎成辫子的学徒满面阴沉。 裸露在外的双手、小臂和脖颈和面孔之上,满是繁复的刺青,那都是以北风工坊的技艺,这些日子以来通过刺青的方式移植到身上的灵质回路。可以说,他整个人就是一件作品,工坊的中枢。 此刻,看着自己的心血之作十几台猎魂骑士在蹂躏之中的惨烈下场,乃至守卫者那近乎离谱的掌控力之后,脸色顿时越来越难看。 确实,和狂战士比起来,猎魂骑士这种型号,更擅长在辅助的加持之下袭扰剿灭……可这不意味着脱离了工坊和辅助之后,就沦为人人蹂躏的废品! 在听闻幻象之中的沙哑点评之后,他的神情已经是一片铁青,可终究,不发一语。 赢就是赢,输就是输。 不止是余烬一系的苛刻和冷酷,北风工坊的铁则也不允许他在惨败之后有所狡辩和推诿,想要夺回这一份荣耀,就只有从战场上再度爬起,不择手段的去获取胜利。 猎魂骑士用以捍卫工坊确实是足够了,可破坏力终究有限。 看来,苏尔特尔的核心构造,应该加快进度了…… 而另一片黑暗的虚空里,头戴面具的消瘦身影则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诡异面具之后的眼瞳毫无动摇。 “……联邦那边的吗?” 她自言自语着,将那一张染血的金属兽面铭记在心。输赢尚且其次,身为帝国真血,断然不能容许王座遭此玷污和轻蔑。 这一笔账,必然要亲手讨还! “除了王权之重需要维护之外,优先进行构建尘世纷扰的干涉序列吧……” 至于最后一个楼封。 看着自己的灵质巨人惨遭如此针对之后,脸色同样难看的一匹,忍不住想要说脏话。 多少不堪的回忆浮现心头,仿佛泥头车嗡嗡作响。 只是,听到最后季觉的评价之后,表情微微抽搐,嘴角却隐隐有些压不住的迹象。他冷哼了一声,移开了视线。 眼光,倒还不错。 诸多记录的回放很快就结束了,虽然无从对和自己无关的记录进行探查,可到最后,却浮现出了一张列表。 如今万化之塔的模拟中,现存的八十四位参与者名列其上,并根据目前阶段所具备的评分,排出了先后。 只是,在率先寻觅了自身所在的位置之后,几乎所有的学徒,都抬头看向了榜单的最前列,那个以363分的评价位列最高处的陌生姓名。 ——潮声工坊:季觉! 接下来,就是第二名钟楼工坊:安德莱·安赫尔·冈萨洛,评分311、第三名龙心工坊:蔺恪,评分302、第四名百目巨人工坊:尼古拉·戈尔布诺夫,评分293…… “二十七名?” 楼封愣了一下,神情顿时凝重。 此刻榜单之前的神情变化纷繁复杂,欢欣鼓舞者有之、勃然大怒者有之、庆幸得意者有之,只是不论如何,如今去抬头仰望另一个高悬在自己头顶的名字时,心中都未免一沉。 正如同所有的工匠抬起头,看向巍巍余烬之路,乃至高远天穹之上那些遥远身影时一般。 为何我屈居于阴暗? 为何我便不能再往前…… 为何我不能立于更高处? 又为何,我不能将那些高高在上的名字,亲手拽下来?! 在诸多眼瞳颤动,自野心、理想亦或者妒火、阴暗之中变化时,最后的一张卷轴在所有人的眼前展开。 同样,是一张表格。 所记录的,却不再是参与者的排行了,而是诸多标以价格的赐福、罕见的仪器和设备,乃至岛屿上甚至不存在的素材…… 自万化之塔的模拟之中,再现赐福的力量自然不在话下。 沉默的寂静里,所有的参与者看着和自身评分等同的余额,再看向眼前的清单时,神情都再难以自持。 尤其是最后浮现的倒计时。 16八:00:00 一百六十八个小时,换算的话,整整七天……对于工匠的创作而言,也不过是一晃而过而已。 七天之后,对抗再启! 在经过了最开始的求存阶段,刷去了绝大多数的凑数者和凡庸之后,针锋相对的对抗,将在幸存的八十四名学徒之间开始。 倘若自身的工坊被对手攻破的话,那么便淘汰出局。倘若无法击败对手,攻破防御的话,那么自己也无法获取更多的评价和积分。 此刻摆在所有参与者面前的,就是工匠之间彼此倾轧和斗争时的矛与盾。 如何最大限度的保存自身,同时去创伤甚至毁灭敌人。 是被啃掉所有的利用价值之后,逐出比赛,还是通过胜利掠取更多积分,得到更多资源获取更多胜算……这是一场绝对没有任何侥幸或者运气存在的角逐,倘若有所懈怠的话,只会一步慢,步步慢,一步错,步步错。 弱者愈弱,强者愈强! “哦吼……” 季觉捏着下巴,眼睛一亮:“原来如此,我已经充分理解了这个游戏!” pe挖矿,pp赚钱嘛! 保不住自己的工坊,自然没办法留在比赛里,夺不走别人的工坊,就得不到更多的评分和资源。 在近乎无限量的基础资源和罕见稀少的珍贵物品的状况之下,所能依靠的,唯独只有自身的能力和技艺。 经过如此惨烈的淘汰和角逐之后,唯一能留下来的,那自然是当之无愧的最强! 而作为暂时的榜一,被针对,也是自然而然…… 可以预料的,接下来的对抗里,搞不好自己要承受的压力还会更大。 或者,也可以稍微放放水,在保全自身的前提之下,将别人到上面去,避免觊觎和围攻。 只是……凭什么?! “可以,都来,都来吧。” 季觉吹了声口哨,满不在乎,翻看起眼前的兑换列表来。 来都来了。 总得给别人留下点什么。 就比方说,阴影…… . “哦吼,看起来这一波拱火的效果不错。” 姜同光俯瞰着浮光之中诸多变化,轻笑:“小家伙们好像都卷起来了啊……哎,你说,这算不算是将协会的坏风气提前引入学徒了?” “余烬之傲慢,难道不就是如此么?” 古斯塔夫冷淡:“目无余子才是正常,虚怀若谷也只是表象。与其让他们沉浸在谎言里,倒不如,提前体会一下工匠之间的残酷斗争。 省得将来有些幸运儿拿到执照之后,就以为万事无忧。” “真体贴啊。”姜同光感慨。 古斯塔夫面无表情的看过来,可姜同光不为所动,笑容越发促狭:“说到底,你这副样子,与其说是不近人情、冷漠苛刻,倒不如说老父亲一样的打击教育了吧? 害怕孩子在外面吃亏,就先把苦头让他在家里吃够了的那种。换做其他人的话,恐怕再怎么面善和煦,也没这种好心。不,某些老师恐怕都没这么尽心吧?” “职责所在而已。”古斯塔夫漠然,似乎意有所指:“作为理事,总要对协会负有责任,是吧?” “嗯?是吗,哈哈哈哈,也对哦。” 某位担任理事之后从来嫌麻烦不干事儿的工匠看了看左右,装糊涂大笑了起来:“说起来,榜一小哥有什么动作没?” “刚刚换了一大笔素材,全都是常见的类型,其中绝大多数都是三分一吨的纯化水银,一部分仪器和设备。” “水银和流体炼金术的适配倒是不低,不过赐福呢?”姜同光挑眉,颇为期待:“三百多的评价积分,也足够换个重量级的了吧?” “……只换了个两个,而且是五十积分一个,最基础常见的。” 古斯塔夫瞥着眼前的记录。 洞若观火。 接下来,他的对手,恐怕就要头疼了…… 在记录的表单上,只有两个荒墟的标志。 ——金铁之质、至韧之型! 此刻,工坊内,诸多奔流不息的水银中,季觉抬起头,望向那两道从天而降,落在手中的璀璨流光。 再忍不住,眉开眼笑。 “——见到你们真好,老朋友!” 第275章 备战间隙 五天之后。 「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要最朴素的烹饪方式。凌晨三点,忙碌了一天的季师傅,开始制作新的料理…. 伴随著季觉自言自语的话语,操作台上嘶鸣的邪物被数十条水银之手死死的按住,一根根粗大的金属钎贯入了它的肢体,固体炼金术冻结了灵质流转之后,就是电锯、铁锤和震动刀轮番上阵。 突出一个行云流水、赏心悦目。 在诸多变幻不定的工具拆分之下,快就从头到尾连皮带壳全都拆分完毕,分门别类储备好之后,喜迎下一只。 整个全程,季觉甚至连指头都不用动,坐在椅子上,自然便有流动的水银延伸而出,构成数十条肢体,分工协力,效率飞快。 一切已经重回旧观。 要么说,老员工返聘,上手进度就是快! 大家一同在泉城里违法乱纪、作好犯科这么久,突显的就是一个分工默契,配合娴熟,使用起来毫无滞涩一一要按脚按脚,要按手按手。素材吼的声音大了点,都不用季觉说,直接嘴都给捂住了。 要配合有配合,要姿势有姿势。 否则的话,季觉都快要处理不了仓库里堆积如山的素材了。 自从下过一道污染之雨之后,整个路叶岛上的邪物就跟韭菜施了肥一样,嘎嘎的疯涨,遍地都是,收都收不过来。 季觉出门一趟,收获都要一车一车的往回拉。 只可惜,原本的福利期结束了之后,爆率就变得感人了起来。除了一些邪物自身的各种素材之外,赐福是半个都没有。变著法儿的逼著玩家氪金消费。 如今的榜单大环境,不氪积分就根本没得玩了。也就是考生们数量太少,协会家大业大不在乎这点差评,不然早就炎上了! 对此,季觉倒是早有预料。 这年头游戏运营暗改数据和出率又不稀奇,好还明码标价,没弄个无底洞池子,保底都没有,还逼著考生拿著积分砸十连硬氪。 但就那单子,看著就居心不良。 前面的通用材料和一些常见赐福还好,后面很多珍贵的素材和罕见的赐福,价格都快到天上去了。 尤其是被动类型的。 妙手天成售价四百、精神第一性售价五百四、统御轴心售价六百...\n.更别提他蜕变期的三件套了,完全不具备任何性价比。 想要憋个大的,那就必须把积分留下来瓒著。可在所有人都疯狂向上卷的时候,保留积分原地踏步,根本就是自杀。 而同时,又降低了诸多破坏力强大、效果显著的赐福的价格。滴、大群、白鹿、等等初期和中期赐福的价格让人怀疑是不是在打折甩卖。 就差把买一赠一和无聊,我要看血流成河写在表格上了。 严重怀疑考官的成分。建议协会严查! 目前阶段,季觉的需求并不多。 所欠缺的,反而是海量的基础材料。 就算是一再缩减规模,依旧是个天文数字,哪怕他挖掉整个路叶岛,也难以填补空缺。有了兑换清单,也只能一步步慢慢来,先将整个工坊的核心区更新换代了一波,加强了防御和掌控力。 这时候,就凸显出了出身和师承的重要性。 当有的参与者看著材料和兑换单都无从下手不知道干什么的时候,排行前列的考生工坊几乎都更新换代,鸟枪换炮了。 出身大工坊的学徒从小就耳目染,吃过见过摸过玩过更不提师长的耳提面命和亲身体会,就算是不动脑子照搬都能完成工坊的构架。至于混不进核心圈只能在外围打杂的学徒知道工坊长什么样儿都算不容易了。 野路子在余烟这种高强度内卷的环境里,根本活不下去。至于季觉. 季觉最不用担心这个了。 就算是时日短浅,叶教授没教过太深入的理论,可他见得多啊.…从余炔到滞腐,从协会到幽邃,砸的砸拆的拆,兼元的工坊他都摸了好几天。 况且,昔日圣贤水银的工坊架构,如今还在末日专列的储备库里摆著呢! 就算季觉自己研究和山寨才刚刚开始,但照抄总会吧?!有时候,能自己上手体验和操作一次,就已经胜过纸面上 的空想琢磨多少年。协会肯给自掏腰包这个机会给他免费实践,他这些日子做梦都快笑醒了。 这羊毛要是不能抓紧机会完,往后就算考试结束拿个第一回家,季觉恐怕也要掉好久的小珍珠。 整整五天,季觉睡觉时间加起来都没超过四个小时,等处理完素材,设定好熔炉的自定处理流程之后,他才一头栽在床上沉沉睡去。 五个小时之后,又愣是爬起来,半梦半醒的搞完了最后的加工。 等洗了个冷水澡,彻底清醒了过来时。坐在椅子上,看著自己的劳动成果,便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就在他眼前,此刻的组装台,彻底完工的装甲已经和曾经 截然不同。 依旧是红黑配色的动力装甲和曾经比起来,就像是壮汉脱去了累赘的衣服之后,显露出精干的身躯。 以大量邪物的骨和血为素材,以合金为基础,重铸之后的外层装甲板比之前减轻了数倍,防护性能也高了数倍有余。 同时,再度增加了一组副引擎之后,机动能力也有了质的提升。 除了诸多山寨了联邦军方设计添加了炼金术要素的武器之外,还再增加了两组邪物电池,过载运行的模式之下,出力翻倍。 为了避免上次那样如同楼大少一般的状况出现,驾驶舱的外侧,还增加了一层流体水银,三百六十度无死角保护。 除此之外,最具突破性的创新,除了辅助金铁之质和至韧之型的两道赐福新增的设备和造物之外,季觉还弥补了自身镜像的最大弱点! 一一不会说话。 他精心录制了超过四百句以上的垃圾话、挑、嘲讽等等至关重要的战吼,全部都导入了机体的灵质库内,并外接两个大喇叭。 保证在各种状况之下,自己的对手都能够享受到最原汁原味的排位体验! 而现在,在经过连日的准备和安排之后,如今已经到了对炼金作品而言最关键的时候了。 起名! 一个好的名字,不仅要陪伴作品一生,在关键的时候,往往能起到如虎添翼的作用。 就好比人一样。 尚若对面站出来一排人昂首挺胸报名说什么叶枫、龙傲天、李逍遥,要逼格有逼格要霸气有霸气,尚若自己这边如果有个人叫二狗的话,那恐怕天都要塌了。 你看看周重,搞了个新的赐福序列出来,立刻就叫天地不仁。 再看看自己家老师,那一套墨兆序列,从联邦杀到帝国再杀到中土,打到叶限这个名字说出去都能唤起受害者ps 来! 「 季觉绞尽脑汁,看著眼前的挣拧装甲,陷入思考。 从功能性上考虑,既然是突袭和破坏为目的,就不妨在名字上把这个含义凸显出来,同时,也要凸显出系列的传承感和自己对它的期望。 「袭击、强行一—」 他忽然一锤手心,灵光闪现「强袭...\n.强袭.\n「一一不如就叫强袭牛马好了!」 有那么一瞬间,沉寂的装甲引擎犹豫著空转了一下,就仿佛努力的想要发表一下意见,可惜季觉已经喜滋滋的拿起了喷漆,开始喷涂。 喷了一半之后,才发现,这已经是改装过的了,必须和原型机做出区分才行。 顿时,大手一挥,在后面又补上了一段。强袭牛马·贰号机! 这么强而有力的名字,想来一定能够给到时候死在它之下的对手带来无尽的恐怖和屈厚吧?! 不只是如此,起完这个名字之后,季觉的灵感飞进,连后续组装线上那两台用来保护工坊的机体名字都想好了。 其中浑身纯白、过载运行时会爆甲发光的就叫做双头驴,另一架就叫报喜女鬼…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起好名字之后,季觉想要换色和减配省料的念头就不停的往外蹦,根本停不下来,甚至还想再做上十几个不重样的配件包,然后按照联邦军部的价格翻个倍,再卖到中土去,这丧良心的钱岂不是就哗哗哗的来.… 吓得季觉把工坊的灵质封锁又检查了好几遍,重新加厚。 一定是孽化污染搞的鬼!太可怕了。 在搞定了重头戏强袭牛马之后,接下来的时间,季觉就全都用在了工坊的更新和提升之上。 随著一具具邪物的户骨在流水线上享受完剥皮剔骨放血一条龙服务,再在熔炉里脱胎换骨重获新生之后,深埋在大地的工坊也更进一步的开始了扩张,再度向下,向著更幽深的黑暗里扎下根须。 而同时,地下岁月静好的时候,地面之上的世界却在暴风骤雨中,迅速恶化。 第六天的时候,当季觉上去察看状况时,已经不得不佩戴呼吸设备了。 就连空气中都充斥著点点细碎的漆黑尘埃。 远方,在灰色的雾气之后,山峦之上浮现出血肉的经络。而从身旁流过的河水里,已经显现出隐隐的猩红。 腥臭刺鼻。 尸骨如同植物那样,自泥土之中萌芽,长出了诡异的植株。 远方,接近墨色的深蓝海面上,好像有如同蝠一般的庞然大物拖著触须无声而去,丝丝缕缕的触须从海面之上扫过像是灵巧的肢体一般,饥渴掠食。影。 只是半片肉翼从岛屿之上掠过,便投下了宛如深夜的阴 此刻的路叶岛,渐渐向著重污染区演变.. 这也是曾经的事象记录么? 季觉发自内心的怀疑,协会的那帮家伙究竟加了多猛的料 进来? 第七天的时候,再度,暴雨倾盆。 漆黑的雨水从天穹之上洒下,覆盖所有。 自所有人的焦躁等待里,当倒计时归零的那一瞬间,仿佛有清脆的铃声自耳边响起,令不知道多少人,陡然一震。 再然后,仿佛棱镜万花筒一般的构造自所有人的眼前浮现。 终于,开始了! (还有更新耶) 第276章 你来我往 无数折射的景象里,季觉看到其中一个又一个的人影轮转变换,到最后,变换戛然而止,隔著镜面一般的幻光,季觉的面前显现出的,是另一张阴沉的面孔。 头发蓬乱,胡子拉碴,眼中满是血丝。肤色惨白,仿佛许久未曾照耀阳光。 察觉到对手如此年轻的瞬间,他的神情顿时难掩轻蔑,可再然后,当季觉的名字从投影之上浮现时,他的神情就僵硬在了脸上。 而与此同时,季觉也看到了他的名字。 白帆工坊一一赫尔穆特·诺依曼排行序列第九位,积分272。 最初的错恺之后,赫尔穆特自震惊之中,居然浮现出一丝难以自持的狂喜。 死死的町著他,难以置信。 可惜,时间仅仅足够打个照面,一秒不到的功夫,幻影便消失无踪。 「季觉 赫尔穆特已经兴奋难耐,尚若能一举拿下榜首的话,那么所得到的积分,绝对足够自己一跃而上,冲入前三! 扪心自问,自从踏入余爆之路以来,他从不认为自己逊色于任何人。 即便是在钟楼那个石头一样的怪物手中惨败,也不过是因为自身的疏忽。之所以会如此兴致勃勃的报名参与这一次的考试,也是为了证明自身并不逊色于那个家伙。 若自己能赢季觉的话,岂不是就间接证明了,自己足以位列安德莱之上?!话虽如此,但他心中却越发的警惕。决心毫不懈怠的全力以赴! 再然后,伴随著又一声铃声响起,他就看到了。 在自己工坊之外,狂暴黑雨之中渐渐走出的镜像幻影。 诡异的装甲巨人通体赤红,仿佛沐浴著烈焰,钢铁兽面抬 起,猩红的眼瞳已经锁定了他的存在。杀意挣拧。 与此同时,就在季觉的工坊之外,之前赫尔穆特的身影也浮现在他的观测之中。 只不过神情区别于之前的震惊和敌意,如今,那一张面孔的神情已经变成了如同死水一般的平静,毫无任何的动摇,周身的一缕流光游电,飘忽又诡异。 仅仅是看了一眼四周,就将视线落在了工坊之中的季觉身上。 紧接著,手中凭空浮现出一面装饰华丽的镜子,无声旋转,折射出诸多晶莹幻光。 轰! 一声巨响自远方凭空进发。 丛林之中原本只是用来驱赶畸变种的炮台调转方向,完成锁定,瞬间激发,子弹洞破暴雨,呼啸而来。 底细虽然不清楚,但姑且试探一下深浅长短。然后,季觉就愣住了。 枪声过后,赫尔穆特的头颅当场爆裂。血色喷涌。 自黑雨中,无头的尸体仰天倒下。死了?本来还以为大家要大战三百回合难分胜负然后被自己一招拿下,结果只是打招呼一样的一枪过去,就直接被爆头了?「什么鬼?」 自工坊的微风里,季觉不由得挺直了身体,瞪眼看向眼前的水银屏幕。 可紧接著,便毛骨然 核心熔炉操作室内的封闭标准是最严格的,绝对的除尘和除静电,内外隔绝,又哪里特么的会漏风呢! 那一瞬间,他的衣领骤然翻卷延伸,硬化,如同大盾一样笼罩在他身上。而身旁死寂的装甲骤然启动,悍然撞向了风声的来处。 膨!!! 虚空之中,好像有什么异的轮廓一闪而逝,粘稠的液体滴在地上,留下了一片片墨痕。 墨痕仿佛活物一般,一阵蠕动,汇聚,再然后上,宛如泥沼蔓延一般的沉闷声音,墨色扩散,一条条仿佛章鱼一般的诡异触须从其中延伸而出,铺天盖地,延伸而来! 如此庞大的诡异怪物,居然毫无征兆的,出现在了季觉的工坊核心! 但如今,甚至不必季觉有所反应,转瞬间四面八方无数水银犹如暴雨那样激射而出,纵横交错,如绳索一般将它束缚在其中。紧接著,绳索变化,无以计数的利刃自外而内,又自内而外,贯穿而出! 恶臭扩散,血雨喷洒。 残缺的肢体坠地堆积在一处,宛如山峦。可季觉神情依旧漠然,毫无动摇。 工坊的内部就是他的感应范围,无以计数的水银就是他手足的延伸,自刚刚瞬间的贯穿和撕裂里,他能够清晰的感受得到:没有散逸的灵质,也没有血液和灵魂的存在。充其量,不过是幻影而已!假的! 可幻象此刻居然也能侵蚀现实.. 镜系的赐福么? 季觉心思电转,挥手,无数水银利刃如同风暴那样掀起一次次的将那狂暴的幻影撕裂,可在一次次破灭的幻影之中却凭空出现了一个黑点。 黑点在迅速的膨胀,放大,拓展,化为了一件熟悉的黑衣,而展开的黑衣,居然化为了一道空间裂隙! 过于狭窄的裂隙之后,赫尔穆特的身驱无视了裂隙的碾压和收缩,强行挤出。 落在地上,血肉模糊! 任由无数水银之刃横扫劈斩,猛然抬起了手掌,指向了季觉。 瞬间,他的身驱被一道道水银贯穿,可就在他的另一只手中,那一面异的镜子激烈动荡起来,原本漆黑一片的镜面之中,终于映照出了季觉的面孔! 那一刹那,死寂到来。 整个工坊的运转都仿佛戛然而止。 昏沉和眩晕之中,季觉只感觉一阵室息,面孔麻痒,抬起手抚摸面孔的时候,却发现入手之处一片平摊,自己的脸已经消失无踪! 而赫尔穆特的面孔之上,居然渐渐浮现出了他的特征。如此诡异。 不仅仅是如此,伴随著面孔的转移,好像自己对整个工坊都失去了感应。工坊的控制居然也随著面孔的转移,渐渐的落向了对方的手中! 死寂之中,他忍不住想要倒吸一口冷气。震惊。 居然还存在著如此追异的入侵方式. 可惜,如今的他连嘴都没有了。 再不做出反应的话,恐怕整个工坊都被要夺走了! 而在这短暂又至关重要的三秒钟之内,季觉却什么都没有做,反而往前走了两步,抬起头,试图让镜面映照的再清晰一点,任由对方夺走了自己的身份和面孔。 直到水银的封锁和贯穿中,赫尔穆特缓缓抬起了头,展露出薪新的面孔。 转瞬间,工坊轰鸣。 一切都落入了对方的掌控之中! 倘若在这里的不是工匠的镜像,而是赫尔穆特本人的话季觉一定能够看到他嘲弄和挣拧的笑容吧? 同样,也应该不会错过,那理应发自内心的惊孩和绝望! 平心而论,季觉也很同情对方的遭遇同时,也更加好奇。 这个世界上,除了自己之外,怎么还会有人如此的…… ——不知死活?噬! 那一瞬间,在那一具骤然僵硬的身驱之中,骤然有沉闷的声音响起! 就像是自愿吞入腹中的炸弹烧尽了引信,然后.…… 轰然爆发!「赢了!!!」另一片独立的模拟之中,戒备森严的工坊里,赫尔穆特再三计算了时间之后,再忍不住狂喜,仰天大笑出声。 他估算著此刻自己镜像的进度,再压不住嘴角上翘的冲动。 这一局的胜利,已经被他彻底握在了手中!再没有其他的可能。 或许换成其他的场合或者对手的话,他可能还有有所担忧,但在这一场考试里,所有的参与者,就算是钟楼的那个石头怪物,也绝对不可能赢得过自己! 不,应该说,在他察觉到这一场模拟攻防本身的固有机制时,胜利就已经睡手可得! 在经过上一次攻防的反复试探之后,他已经确定一一在镜像模拟的进攻之中,入侵者是可以无视任何的伪装和躲藏,瞬间锁定对手位置的! 就算是再厚的防御和跑得再快也没有用。 只要工坊的主持者还一息尚存,那么就算是跑到天涯海角去,这一份感应和锁定也不会丢失! 正因为如此,他才倾尽了自己所有的积分和心血,针对机制,打造出了这一套不论是面对谁,都可以在一个照面之间决定胜负的作品! 他的心血之作一一以镜系的赐福所制作的虚无之影可以根据观测者的意识和感知,针锋相对的演化出幻象。在被感知到的瞬间,它就可以无视距离直接作用在对方的意识之中,并以此开始于扰现实,构成无法驱散的梦。 就在虚无之影争取时间、吸引注意力的同时,采用了永恒之门赐福的暗影转换之衣就会将自身的镜像转化为阴影状态,并穿过狭窄的空间缝隙,直达对方的面前。 最终,当对方的面孔映照在篡夺之镜里的瞬间,战斗便已经结束了!届时,藏身在工坊之中的工匠,将在瞬间失去了自身特有的灵质验证和诸多特征,再无从调动工坊的援助,而在虚影之影牵制和干扰之下,就连反抗都来不及。 就算再如何挣扎,所有的一切,也都将落在自己的手中,现在,另一侧的斗争恐怕已经尘埃落定了吧? 自己所要做的,便是全力以赴的防守,捍卫住这一份胜利的果实,避免跟对方同归于尽的惨烈下场。 为此,他早已经将工坊的防御彻底拉满,并环绕自身的工坊设下了无数陷阱和防御。 就算是再怎么强大的对手,也足够跟对方耗到天亮, 而等待入侵者在诸多幻象和反击之下晕头转向、消耗殆尽的时候,自己便能够从容出击,覆灭对手。 恐怕到时候,对面连工坊的大门都摸不到吧? 战胜对手,赢!夺取工坊,赢!赢!赢!赢!赢!赢! 赫尔穆特克制著狂笑的冲动,努力的,维持平静,强行压下了嘴角翘起的弧度。 不行,冷静一些,赫尔穆特!冷静!还没有结束呢!最起码,先要保持警惕。 而此刻,就在高悬山巅的工坊的正前方,无数陷阱和幻象迷雾的笼罩之外,那一具入侵的动力装甲却好像发呆一样 站在原地。 毫无任何的动作。 只是捏著下巴,看著眼前的景象。仔细思考,认真分析。 抬起手来,大概测算了一下自己和工坊之间的距离。 最后,从背后比自己还庞大数倍的金属背包里,一顿翻找,摸出了一大堆零件。 水银奔流变化,硬化重塑,就这样,在赫尔穆特的范然注视里,组装成了一门..白虎式十二联装火箭发射器! ”?!「赫尔穆特呆滞瞪眼。一时之间,居然反应不过来。 就这样,当著投影中赫尔穆特的面,强袭牛马号将庞大沉重的发射器,抗在了自己的身上,呈姿瞄准状。 虽然不是很明白状况是怎么回事儿. 总之,先来上两轮擎变燃素火箭弹齐射问候一下吧! (还有更新耶) 第277章 恐怖袭击 piu~piu~piu~ 一连串仿佛闷屁一般的响声骤然从瓢泼的黑雨之中进发。 刹那间,便有焰光如『为所欲为』的成语接龙一般首尾相衔著,逆著重力突破雨幕,冲天而起,再然后,随著黑雨倾盆,从天而降! 就这样,轻描淡写的跨越了无以计数的陷阱和幻象迷雾所交织成的迷宫。 正面轰在了不久之前才修整一新的观测站之上! 炸开了一道狂烈的烟花,然后又一道,再一道,再再一道地动山摇的恐怖震荡扩散,偌大的工坊在激震之中浮现裂缝。 尘埃簌簌落下。 撒在那一张水镜之前的蒙逼面孔之上。 赫尔穆特依旧呆滞著,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的凑到前面来。 什么鬼?发生了什么?你特么在干三小啊?!你还是个工匠么? 居然拿出火箭炮这么丢人现眼的燃素武器来?! 就好像名门少侠约战紫禁之巅,当你站在世界最高处拔剑准备展示一下什么叫一剑西来、天外飞仙的时候,发现对面开著一架飞空艇直勾勾的朝你撞过来.. 不讲武德,来骗来偷袭,这就算了,你特么倒是拿出一点身为工匠的尊严来啊!!! 即便是每个工匠在学徒期间,都对枪这种东西有过一定的依赖,但除了少部分兼修工程学或者相关领域的工匠之外,绝大多数的工匠都不会在这一条路上继续研究下去。不止是出于对这种流水线批量制造的产物的轻蔑,同时,也因为,常规依靠燃素爆炸推动的武器,非常不具备性价比,毫无技术含量的同时,又极其容易进行防御和针对.. 寻常的荒墟天选者就算不动用赐福,迈入蜕变期之后,也能够用脸接小口径子弹和手榴弹,更何况是戒备森严的工坊?区区燃素爆炸.. 有本事你倒是把整个观测站连带著工坊一起炸上天,不然的话,还是别丢人了。 这种当量的燃素武器,充其量也就听听响。 赫尔穆特嗤笑了一声,心中难免对所谓第一的含金量有所失望。就好像在bss门前面如临大敌的耍完了一整套猴戏,结果推门进去发现是个残血史莱姆一样。 媚眼抛给瞎子看。 就这样,冷眼看著一道道烈光从天而降,掀起气浪,火焰扩散。 倒塌的声音接连不断,就连核心位置的工坊之上都浮现裂痕。 他只是无所谓的挥了挥手,转瞬间,工坊墙壁就仿佛活化了一般,自行弥合裂痕,倒塌的建筑和残骸在引力的拉扯之下回归了原本的位置。 除了大片焦黑的泥土之外,根本就毫发无...无..那一瞬间,不屑的神情僵硬在了脸上。 再然后,就无法控制的,抽搐起来!「...姓季的你特么!」 就在眼前的水镜投影之中,当大片火光消散之后,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道又一道猩红中泛著漆黑的诡异色彩,乃至自工坊外围接连不断传来的... 孽化污染警报!此刻,伴随著火箭弹从天而降,气浪和烈焰暴虐奔流之中,一道道诡异的灰黑色痕迹居然就在焦土之上蔓延开来,迅速扩散。 就像是活物一般,开始了无孔不入的侵蚀、蔓延不对,那就是活物! 伴随著火箭弹的爆炸,内部如同集束炸弹一般的构造顿时四散各方,砸在地上,分崩离析。在那一个个拇指大小的管装合金容器里,有的装满了漆黑的粘稠乌血,有的装满了邪物的内脏碎片,还有的,装满了肉眼难以分辨的海量孢子!!! 全部,都来自季觉精心搭建而出的蘑菇培养基地——以邪物之血沃灌,佐以重度污染的孽化灵质,一代代的适应和培育,最终催化出的崭新品种。 在炽热的狂风之中,它们随风飘散,落地生根,汲取著工坊周围区域丰富的灵质,寄生在邪物的污血和内脏碎片之上,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了成长,扩散。 短短的几个弹指的瞬间,大量五颜六色的诡异蘑菇就像是雨后春笋一般的从泥土里钻出,疯狂扩散。 而一条条肉眼难以分辨的菌丝则无孔不入的随风而至,甚至潜入了工坊。 即便是无法造成什么立竿见影的破坏和侵蚀,但赫尔穆特却能够感觉到,工坊外层的灵质回路居然在菌丝的缠绕和入侵之下,渐渐迟滞和混乱了起来! 屎!!! 有屎啊!!!! 在察觉到的瞬间,赫尔穆特几乎抱头尖叫。惊恐之中,头皮发麻。 怎么会有人连门都不进,隔著墙疯狂砸屎包进来的,而且生怕它炸的不够响不够漂亮,还要绑上两根二踢脚!!! 可偏偏一轮齐射过后,入侵者依旧意犹未尽,从身后的箱子里又翻出了一组火箭弹来,再次发射。 如是三轮之后,观测站内已经一片狼藉,一道道孽化污染的瘢痕扩散之中,五颜六色的蘑菇疯狂生长,蔓延。 甚至就连最外层的防御罩之上都已经渐渐浮现出隐隐的漆黑,闪烁著,自大量菌丝的纠缠和入侵中,难以维继。 就像是生化武器和ep在酒吧里喝多了犯了点小错误,激情一夜之后媾和出来的怪胎一般。 在这灭绝人性的轮番轰炸里,整个工坊的外围都快要被大量邪物的血肉和孽化污染洗了三四遍,腌制入味! 倘若不是在对决之中隔绝其他的干扰的话,恐怕整个路叶岛所有的邪物都要闻著味儿冲过来了。 紧急净化序列和清理模块根本来不及运转,就已经被彻底压垮。 意犹未尽的强袭牛马再度伸手,可却摸了个空——储备的弹药已经全部用完。 赫尔默特早已经汗流浃背,此刻颤抖的手擦了擦冷汗,谢天谢地。 抓紧机会,修订外层温度,不惜消耗的令工坊外围的气温瞬间降至极寒,强行冻结了所有菌丝的扩散。 而在内层工坊里,变幻的雾气之中,一个个模糊的身影浮现,狼狈的清理著那些从裂缝之中钻进来的菌丝。 就像是虫子一般的菌丝匍匐在了砖石之上,好像已经彻底扎根,火焰烧过去,立刻干枯,可砖石之中的部分却扎的更深。 此刻以工具铲下来,居然像是活物一般发出尖锐的鸣叫声,不断的挣扎,甚至反向想要侵蚀赫尔穆特的影仆,只可惜,那些人影只不过是以灵质在固定的模板上拓印出来的傀儡,根本连血肉都没有,无从寄生。 有生以来,二十六年的时间里,赫尔穆特从来没有如此愤怒过,狼狈的就像是亲眼看到卫生间的马桶变成了喷泉。 原本惨白的脸色已经变成了赤红,眼眸猩红,一道道血丝震怒蠕动。 季觉,你特么该死! 该死啊!!! 你这天生邪恶的玩屎小鬼,我这就亲手把你..不行,得先带个手套,工坊的防护和净化,全部拉满! 外层的陷阱、防御和幻象,全部启动、启动、启动、启动!!! 我今天就要你死的极惨、绝惨、惨绝人寰啊啊啊啊啊! 伴随著工坊的全力运转,方圆数公里之内,恶意如潮水一样喷涌,在那一片如同活物一般蠕动的雾气里,数之不尽的狰狞轮廓变化显现,择人而噬。 而就在水镜的映照之中,赫尔穆特却看到,那一台诡异的装甲,将手中射空了的发射架,丢到了一边。 然后,大踏步的,向后退了一步。再一步。 最后,居然向著工坊的方向,抬起了双手。好像投降一样.. ”?!” 那一瞬间,狂怒的赫尔穆特再度呆滞,茫然,疑惑的凑近了,仔细端详。 然后,就看到——放大的画面里,两只抬起的机械之手,灵巧反转,变化,然后,朝著他竖起了两根特地染成血红色的中指。 「你看你ua呢,弟弟?」音量拉到最大的喇叭里,传来了震耳欲聋的问候声,令赫尔穆特僵硬在原地,迅速涨红的面孔剧烈的抽搐著,肉眼可见的铁青浮现。 再然后,就在他的怒吼和咆哮声里,那一具庞大的装甲背后,居然喷涌出了炽热的光焰,再然后,引擎的咆哮声里,冲天而起! --轰!!! 在狂暴的气动推力之中,沉重的装甲居然好像飞鸟一般,腾空而起! 水银流转蔓延,化为稳定身躯的巨大双翼,调整著方向,歪歪扭扭的升上了天穹,突破黑雨,拔升距离,直冲云霄。 凌驾于天穹之上,俯瞰一切。 就这样,水银之翼在蒸发和崩裂之中,迅速变化——沉重的机身,遥遥瞄准了远方在三次轰炸之中已经被探清虚实的工坊。 紧接著,庞大的引擎调转方向,反推一一 倾尽副油箱里所有的灵质储备,在瞬间,将速度推升至了极限,化为了天穹之上最为耀眼的星辰。 在装甲的背部,庞大的容器中,以吨计的水银涌动奔流而出,笼罩在装甲之上,层层包裹,和空气剧烈摩擦,就泛起了猩红。 就像是裹挟著烈焰的灼红星辰一般。 在水镜的观测之中,它的轮廓迅速的放大,放大,再放大直到每一缕细微的变化,都纤毫毕现 .. 「我叼一—」 那一瞬间,赫尔穆特干涩的吞了口吐沫。就好像,终于明白了什么一样。再忍不住,骂出了脏话。 ——强袭牛马,从天而降! (还有更新耶) 第278章 爷是新能源! 转瞬间,跨越了不知道多少一厢情愿的陷阱和防御之后,动力装甲在焰光之中坠落。 以自身的质量和恐怖加速度,在瞬间,便碾碎了岌岌可危的防护罩,堂而皇之的突入观测站的领域,空气中,宛如琴弦断裂的清脆声音不绝于耳。 那是在刹那间不知道多少灵质回路崩溃的声音。 以纯粹的质量和重量,突破了一层层力场防御和封锁之后,自最高处的,降下! 摧枯拉朽! 数十吨重的装甲以陨石一般的冲击,撕裂工坊的外壳、墙壁和防御,自正中处突入。 在地动山摇的动荡之中,仅仅是随之掀起的气浪,便冲垮了不知多少墙板。 而更致命的,是硬化和流体交叠的水银缓冲层,气化为银色的金属将风暴渲染成了绚烂的色彩,而海量的碎片以纯粹动能的方式进射而出。 满目狼藉。 触目所见的一切,不论原本的是什么,如今也都变成了扭曲的碎片,大半个工坊在瞬间化为了废墟。 而在水银蒸汽、狂风和烈火烟雾之中,金属的尖锐摩擦声进发。 完好无损的强袭牛马踏步向前。 喇叭中,喜气洋洋的动感鼓点之中,响起了浑厚的问候声「——孩子们,我回来啦!!!」 只可惜,没有感人肺腑的歌声回荡,只有在工坊的核心里,那已经彻底癫狂的咆哮。 在倒塌的墙壁和碎石之下,灰头土脸的赫尔穆特狼狈的爬起,脸上满是血痕,倘若不是身旁的蠕动暗影保护,恐怕在瞬间,便被剧烈变化的气压和冲击撕扯成粉碎。 「我要杀了你!!!」 自己苦心营造的工坊居然在这种乱七八糟的冲击之下坍塌崩溃,引以为傲的陷阱和幻象居然没有派上任何的用场。 此刻,狂怒之中的工坊主持者再不顾惜存留的灵质储备。虚空之中,一道道残破的灵质回路迅速的重构,再续,无数碎片逆著重力升起,开始迅速的修复。 雾气如洪流那样呼啸而来,瞬间构成了无以计数的人影,悍然围攻而来。 可紧接著,一切又迅速的,戛然而止。仿佛冻结。 停滞。 自弥漫舞动的水银蒸汽之中,一切灵质的波动变化,都被尽数拦截压制! 「没活儿了么?」 无数冻结的雾气幻影之间,强袭牛马缓缓抬起头,猩红的眼瞳锁定了工匠的所在,遗憾的轻叹从喇叭里传来: 「接下来到我了——」啪! 两块榨干了的灵质电池包从装甲的肩头脱落,可还有更多的电池分布在装甲之下,源源不断的供应著引擎的运转,乃至来自水银的消耗! 此时此刻,残破工坊之内,一切灵质的流转,已然尽数在固体炼金术的干涉之下! 第四号作战计划转六号,最后接三号。在复杂未明的状况之下,先以远距离轰炸进行试探,查明虚实之后,将装甲加速到极限,依靠著重力和加速度,将自身质量化为武器,进行陨落式打击破坏。 在坠地的轰鸣和气浪里,海量注入缓冲层的水银蒸发扩散,侵入工坊,经过了固体炼金术预处理的水银蒸汽,将成为一切灵质构造的天敌,最大程度上的阻碍工坊的运转,令其停滞卡顿。 这才是真正的ep! 在察觉到变化的瞬间,赫尔穆特的眼瞳便已经收缩到极限。 如针一样。 窒息。 「现在,你一定要问了——」 随著动力装甲的向前,喇叭中的温柔声音响起:「这么大规模的灵质干涉,不可能区分敌我,那我的装甲又是怎么避免自身被干扰的呢?」 有那么一瞬间,赫尔穆特的嘴唇颤动了一下,就好像,克制不住的想要问话。 可紧接著,便听见了幸灾乐祸的笑声。「可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轰! 自锚式突击枪的轰鸣之中,炽热的金属钎进射而出,钉死了那一片变幻不断的阴影! 散发著狂暴高热的引擎轰然运转,装甲突进,撞破墙壁,滚滚浓烟从装甲的机械背包涌现冒出,进射而出的火星落在地上。 那一瞬间,赫尔穆特终于恍然大悟,只感觉眼前一片昏黑,彻底窒息。耳边仿佛传来了远方的狂笑和嘲弄。 傻逼了吧? ——爷的装甲,是混动! 虽然达不到油电气三用的程度,可季觉依旧针对这一套战术,为装甲设计了外挂式的燃素反应引擎! 而燃料储备足够装甲在过载运转的状况之下,维持十五分钟! 十五分钟.. 听上去短暂,可十五分钟之后,工坊里但凡还能有一块完整的瓦片留下,都算季觉输! 此刻,当强袭牛马如同恐怖片中的怪物一样,破墙而出时,赫尔穆特在窒息之中,所感受到的,只剩下一片绝望。 在他的手中,有一件如同眼球一般诡异的造物腾空而起,自半空之中回旋,瞬间,进射一道道烈光。 可足以瞬间将血肉之躯烧尽的炽热射流,在水银蒸汽的折射之下,还没来得及命中就已经消散过半,剩下的热量根本在装甲上留下一个印子都做不到。 面对这样的怪物,赫尔穆特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像是同一部恐怖片里的受害者一样,绝望尖叫,手足并用的狼狈奔逃。 冷静,赫尔,冷静一— 只不过是短暂的失利而已,就算对方能够大规模冻结灵质的运转,可稍微算算就知道,这样的造物,其消耗之恐怖,绝对不是一个小数字,根本无法长久! 当务之急,必须保证自身的安全,尽量拖延.. 可这样的念头从心中浮现的瞬间,所感受到的,便只有冰冷的绝望了。 正如同他利用镜像的锁定机制而设计出的战术一样,此刻,他早已经被入侵者锁定,即便是逃到天涯海角,也无法摆脱。 如今,自己唯一能做的,就只有.. 那一瞬间,狼狈狂奔的工匠忽然止步在了原地,无声的,自嘲一叹。 是啊,还能做什么呢? 事到如今,徒劳挣扎已然再无意义。 作为工匠,在工坊失控的瞬间,就已经迎来胜负了。当此刻尘埃落定,水落石出。 所剩下的,就只有,愿赌服输! 就这样,他回头,看向走廊尽头,一步步走来的入侵者。装甲狰狞狂暴。 可他的表情却自抽搐中,渐渐平静。 「没想到,除了那块石头之外,还能遇上这样离谱的对手啊。」 赫尔穆特轻叹著,抬起手,扯下身上仿佛暗影所编制外衣。 在最后的灵质灌注之中,暗影变化,仿佛结晶一样,构成了剑刃的轮廓,向著敌人抬起,指出。 「来--」 他肃然邀约:「白帆末子·赫尔穆特,请赐教!」装甲无言,俯瞰著那一张平静的面孔。 就好像明白了什么一样,挥手,抛下了锚式突击枪,然后,自鞘中拔出了赤红色的重剑,抬起,遥遥对准了他的面孔。 自残破的工坊之中,幽暗和赤红交错,一闪而逝。轰鸣声里,血色喷涌。败者仰天倒下。 再然后,天地之间的一切迅速黯淡,消散,归于虚无。胜负已分! 而就在另一头,季觉的工坊之中,漫长的死寂已经持续了太久。 从工坊的主导权被入侵者夺走的瞬间,就再无声音。就像是石化一样。 赫尔穆特的镜像僵硬在原地,再难动作.. 甚至来不及掌控工坊,将眼前的对手彻底碾成粉碎。很快,他便不由自主的痉挛起来。 就像是突然中风了一样,剧烈抽搐著,倒在地上。 在无意识的状况下,凄厉惨叫,蠕动,张口,呕出了大片漆黑和猩红。赐福作品从手中坠落,而他的四肢肢体却如同蜡油一般,迅速溶解,异变,扭曲。 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出一串串的肿瘤和畸变骨骼。「干得不错。」 季觉钦佩感叹,由衷建议道,「建议下次别干了。」恩,如果还有下一次的话。 二十五只邪物,提取灵魂和脑组织,构成灵质电池,提供动力。 整个工坊有超过六十台以上的关键设备和模块是由他们的身躯和组织构成,而在建造过程之中,所猎杀的大型畸变种,总计七百三十三只! 而因此而消耗的孽化污染物.根本不计其数!如今,季觉的整个工坊,几乎可以说就是建立在邪物和孽化的污染之上。 而作为代价,在这一片光鲜闪耀的景象背后,所隐藏的,乃是比外界那一片重污染区还要夸张数十上百倍的恐怖畸变! 光是季觉为了建立隔离层和过滤层而投入纯化水银,就超过了二十吨以上! 如今的季觉,可以说,一屁股就坐在火山口的上面,每时每刻都要分出心来维持污染和净化的平衡。 但凡稍微行差踏错一点,死无葬身之地都算最好的下场.. 在这种状况下,顶替自己的身份,接入自己的工坊,还主动开放灵魂和灵质的流通,这跟跟主动跳到漩涡之下,把脑袋伸进大孽的嘴里去有什么区别? 「你真的好勇啊。」 季觉感慨著,感受到工坊的剧震。 伴随著入侵者的失控和孽化,属于他的容貌也渐渐回归了空白的面孔之上,直到最后..嘭的一声巨响! 膨胀增殖到极限的入侵者! 粘稠的黑血和污染仿佛瀑布一般喷流扩散,可紧接著,又停滞在了半空之中。 当季觉挥手的瞬间,一道道水银的流光便呼啸而来,贯入了入侵者的身躯之中,将濒临崩溃的一切彻底冻结。 锁死! 强行,维持著那奄奄一息的生命。不允许他就此死去。 「实话说,你运气是真不好。」 季觉叹息:「倘若换个人的话,不,倘若换成除我之外的任何人,恐怕这一套连招都成功了,你只是倒霉的有点厉害。没办法,这一届的考官评委太喜欢针对人了...」 在度过了最初的震惊之后,平静下来的季觉进行了仔细的分析,大略弄清楚了对方的战术——平心而论,这一套连机制都利用在内的战术,确实强的厉害。 但关键并不在于比赛的机制,而是赫尔穆特自身的水平和能力。 他尝试著拆解过对方的作品,可时间太过短暂,逆向工程甚至无法完成三分之一,而内部构造之繁复精巧,只能说,叹为观止。 虽然从制作的工匠太过于一厢情愿,又太喜欢钻牛角尖,但水平是绝对不差的,甚至比季觉在幽邃中所见的不少工匠还强出了许多。 余烬残虐,不恤凡庸。 事到如今,还能在考试中幸存到现在的学徒,有一个算一个,都已经超出了学徒的水平,抵达甚至隐隐超出寻常工匠的范畴。真要按照传统的评定方式以作品的完成度论断胜负的话,胜负还犹未可知。 能卷到这种程度,恐怕也只有余烬了。「说起来,其实我跟你一样。」 季觉弯下腰,从畸变的残骸中捧起了残存的头颅,缓缓说道:「对机制,其实也有一点为不人道的小想法。」 「就比方说..」 他停顿了一下,低下头,忽然一笑:「你想看看这个世界是什么样子吗?」 (还有更新耶) 第279章 我已出舱,感觉良好 工坊死寂,无人回应。 可寂静之中,季觉手里的那一颗头颅仿佛微微动了一下,似是好奇一般。可那也只是孽化侵蚀之中本能的抽搐而已。眼瞳依旧空洞。 「真孤独啊,这么久了,都没有人说话。」 季觉坐在椅子上,叹息著摸著手中的头颅:「得亏你来串门,时间长了,恐怕要找个排球来画上五官做朋友了。」 头颅沉默,一如镜像的空洞本质。「在你看来,世界又是什么模样呢?」 季觉好奇发问:「不是眼前的一切,也不是更远的地方,或者说,这个路叶岛。而是,这个世界。」 他抬起五指,弯曲,收缩。 「触碰时的感受,扑面而来的风,雨水落下的时候空气中的味道,心跳的间歇,脉搏,全部都和真实的一模一样。 前两天的时候,我试著给自己做了个小手术,就连内脏的状况都和现实毫无区别。能够达到如此逼真的程度,这应该也是一件不得了的天工吧? 所以,你有没有想过,或许,这个虚假的世界和真实的世界,也没什么太大的不同?」 「虽然我知道它是虚假的,这一切应该都是事象模拟,很有可能存在空气墙或者是其他阻碍——」 季觉耸肩:「但我实在是忍不住啊。」所以,干嘛不试试呢? 反正机会近在眼前,走过路过总不能错过。来都来了,孩子还小。「反正,对决结束之后,一切都会复原,对不对?」 他环顾著四周,轻声问:「那干嘛不趁著对决还在继续的时候,去尝试一下,自己的极限呢?」 那一瞬间,伴随著退潮一般的浩瀚回声,墙壁之中的水银奔流,随著泵动的轰鸣,仿佛液压机一样,自九地之下,展开一层层封锁的结构。 自地脉之中扎根的工坊,缓缓的,向上升起..于是,山崩地裂。 埋藏在岩体中的燃素炸药自连锁的爆炸之中掀起一道道气浪,火光和狂风呼啸著扩散,蒸发雨水。 泥浆像是潮水一样,向下滑落。 而高耸的山峦,就像是被剥开的桔子一样,显现出内部的金属寒光。 工坊在运转,回旋。 仿佛魔方一般。 庞大的结构自轨道的引导之下上升,层层展开。 而就在山巅之上,缓缓开启的闸门之后,便显现出了深井一般幽深的黑暗,再然后,水银逆著岩石向上流动,硬化,转瞬间,就化为了一口银光闪闪的巨大竖井。 当脱离了其他模块的束缚之后,核心的熔炉工作室,伴随著墙壁和天花板的收缩,却在水银的支撑之下,渐渐升起。 如同子弹填入了枪膛! 数之不尽的水银之手自四方而来,焊光进射,将季觉和『访客封锁其中,而当最后一根铆钉楔入钢铁之中后,粗糙简陋又诡异的火箭,已经在牵引之下,抵达发射架! 自这一条金属之井的尽头,向上眺望,所能看到的便是瓢泼的雨水,漆黑的乌云,看不见高远的夜空和星辰。 一片黑暗里,只有虚无。 「实不相瞒,其实我小时候,最初的梦想,是成为一名航天员。」 在水银之衣的奔流和转变之中,缓冲服从季觉的身上显现,将他包裹成了一个大胖子,顺便,将至关重要的客人也装入了另一具容器之中。 就放在他手边,并不打断兴致勃勃的谈话。 「后面我考上天门之后,其实也想过,如果能够成为工程师的话,我就去联邦航天局投简历!哪怕做不了航天员,自己制作的火箭能够登上月球的话,或许也算得上愿望实现了,对吧?」 大战…………” 「可惜,狗逼国会,居然放弃了登月计划,去搞什么太空 「去他妈的太空大战,天基武器,还有什么外太空打击!」 「谁特么在乎啊!」 季觉骂著脏话,一拳锤在装著头颅的箱子上:「那群满脑子都是贪污的权势的家伙,怎么会明白技术和探索之美呢,是吧? 指望那群傻逼有一天会为航天事业做贡献,还不如我自己来!」 轰! 巨响之中,固定架脱落,溶解,化为水银流向四方。 熔炉过载运转,滚滚高热自狭窄的舱室内升起,剧烈的震荡里,灰黑色的灵质碎光迸射。 自反应仓内,那一台台电池内,邪物的灵魂自熔炉之炎里无声哀嚎嘶鸣,自压榨之中碎裂,化为灰烬。 取而代之,是底部喷射中所喷涌出的如血焰光! 「别怕,这是现代炼金术的一小步,但却是人类航天事业的一大步呀!」 层层防护的安全椅上,季觉拍著『室友』的脑袋,鼓励欢呼:「有过这履历,将来就算去荒集选魁首,也可以跟兄弟们讲一一我带社团,打上月球!对不对?」 轰!!!! 爆炸的轰鸣自层层封锁之外掀起,大地剧震,狂暴的火焰喷薄,顺著狭窄的金属之井,向上喷出。 刹那间,耀眼的烈光如柱,冲天而起,洞穿雨水,撕裂阴就好像不自量力的想要烧尽一切晦暗。 利刃之光,指向天穹! 万化之塔的浮光前方,姜同光看著投影中的场景,不由得摇头: 「话说,你真的不阻止一下么?」 就算作为天工的万化之塔可以绝对模拟出一整个世界,甚至在输入参数和事象之后,一定程度上能够预演未来。 但这一份观测,却并非没有代价。 所演化的越多,越是详细,所牵扯的人和对象越多,结果越是庞大,所消耗的灵质和以太的上善精粹就越是恐怖。 光是两人协力让理事会通过万化之塔的调动申请就已经招致诸多警告了.在模拟局限于路叶岛之内的范围时,尚且还在协会能承受的极限之内。 一旦季觉成功升空,不论成功或者失败,演化中对现世和宇宙的重现,绝对会超出承受范围。 可自始至终,古斯塔夫却一动不动。束手旁观。 「难道他有违规么?」古斯塔夫反问:「对于机制的利用不同样也是考试的一环?」 」」 姜同光感叹:「总感觉,这家伙放著不管的话,能把自己的工坊发射到对流层上面去...草,不对!」 他猛然警觉:「他不会就是这么打算的吧?!」「你才发现?」 古斯塔夫投来一瞥,挥手,调来另一片投影:「不止是他,钟楼老龙的弟子安德莱,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已经开始打算破坏地脉,引爆火山,然后沉掉整个路叶岛了...」 「……」 姜同光沉默,许久,无奈一叹:「现在的小孩子,真可怕啊。我当年也没这么倒反天罡啊..」 古斯塔夫冷笑:「难道是你不想?」姜同光只是耸肩。 似是遗憾。 就这样,沉默的凝视著,眼前浮光之中,渐渐亮起的耀眼光芒。 狂风暴雨的海天之间,自无穷黑雨之中,庞大的金属造物喷涌著光焰,就像是苏醒的巨人那样,向著天穹伸出了手掌。 无以计数的水银蒸汽扩散,将整个路叶岛的天穹烧成了银白。 舍弃了绝大多数无关紧要的结构之后,化为火箭的工坊核心自深井之中升起,拖曳著来自大地的引力,一寸寸的升上天穹! 即便是同真正的航天火箭相比,此刻季觉的造物从内到外透露出一股寒酸,甚至就连相关的数据和力学测算都只是粗粗进行了一遍。 以近乎自毁的方式过载运转,诸多由炼金术补足的环节和控制,流体水银所构成的隔热瓦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蒸发,破碎。 外层舱室的壳子迅速的融化,破裂。就像是一层层剥落的鳞片,坠向大地。轰! 自半空中,爆炸的火光再度迸发。 甩掉了尾部的推进结构之后,海量燃素转化,天穹之上的火箭喷薄烈光,以最纯粹的力大砖飞的方式,再度加速! 就连原本无比严重的孽化污染,此刻都在灵质的激化之中转变为了助燃剂,猩红的火焰仿佛鲜血,活物一般的蠕动著,奔流,展露出狰狞残酷的面貌。 此刻,自高空之上,向下俯瞰。 海洋奔流涌动,宛如沸腾,万钧海潮凭空而起,又呼啸而过。 庞大的海天之间,下方的岛屿就像是卑微一叶,摇摇欲坠。 而在闪烁的雷光之中,能够窥见,远方那海市蜃楼一般的恐怖轮廓。 庞大到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阴影。 原本空旷的世界,此刻仿佛陡然变成了狭小的囚笼,当那隐隐的一节躯体自海水之中翻滚著升起的时候,就掀起了这一场席卷充斥一切的风暴.. 只鳞片爪,显现一瞬,就在观测者的心头刻下了无法抹去的阴影。 所谓的冥海蠕虫! 即便只是不经意的一瞥,就如同一桶从头盖骨上浇进去的冷水,令季觉原本心中升起的那些许自得消散无踪。 同那真正足以荼毒世界、毁灭所有的力量比起来,区区一个和尘埃无二的工匠,实在是过于渺小了。可渺小又怎么了? 季觉毫不在乎。 闭上眼睛,在迅速攀升的重力之中,无声的哼唱,展开双臂。 此时此刻,幽暗的天地,狂风暴雨,再无从遮蔽那一点渺小的闪光。 就像是星辰挣脱长夜的束缚,回归天上!轰! 当第二节助推结构自变形的舱体之上脱落时,无穷阴云和雷霆消散无踪。 他已然凌驾于黑云之上。 黑暗的世界仿佛再度迎来光芒,闪烁的群星自高远的夜空之上眨动眼睛,一如好奇的目光。 此刻,向下眺望时,便能够看到大地仿佛渐渐变形了,自高远之穹空中,原本辽阔平坦的世界,渐渐显露出自身的轮廓。 死寂之中,只有舱体剧烈震颤和破碎的声音,水银奔流,弥补漏洞。随著熔炉之上的裂隙浮现,高热扩散,将整个核心舱的温度提升到了数百度。 可高度,还在攀升..自季觉的欢呼之中。 他还在上升,向著更高远的天穹,挣脱一切束缚,迎来自由。 即便这一切只是虚幻一梦,即便这自由也不过是梦中的幻光,如此短暂,却令他已经心醉神迷。 轰! 最后的推进引擎从千疮百孔的舱体之上脱落,坠向下方的世界,而崩裂的舱体中,熔炉剧烈震荡著,破碎,只剩下最后一缕微小的火焰。 而核心舱,已经彻底分崩离析。 在爆炸中,防护服里的季觉不由自主的飘起,飞出,被水银之索拉扯著,自黑暗里徒劳回旋,碎光映照在他的头盔之上。 夜空仿佛是圆的。 无数光芒运行在黑暗里,遥远又虚无,那是星辰。 明月如镜,高悬,映照所有,渐渐的坠向了更幽深的黑暗里。而远方庞大的烈日缓缓升起,将残破的世界再度照亮。 他已经看得到远方的大地。 自一道道流光的串联之中,破碎的一切再度拼凑为一体。 湛蓝的海洋之上,那一片仿佛铺天盖地的阴云,如今渺小的像是不值一提的污点。世界的正中央,残缺的中土一片荒芜,无数岛屿星罗密布,南方的帝国和北方的联邦之上笼罩著如梦似幻的光芒。 现世是方的。 一道道恢弘而庞大的轮廓自虚空中隐隐浮现,纵横交错上善如柱,撑起一切,奠定所有。 无以计数的裂界就像是卫星一般,沉默的环绕运转,时而破空闪现。 而现世之下,那永恒狂暴的漩涡自虚空之中显现边缘,无声运转,膨胀,亦或者收缩,吞没所有现世之上剥落的细小碎片。 这便是世界真正的模样。 完整,又破碎。闪耀,又黑暗。瑰丽,又残忍。「真美。」 他伸出手,隔著厚重的防护,抚摸那一片微光。现世沉默,从无回应。 「干得漂亮。」 姜同光最后看了一眼浮光之中的瑰丽镜像,不由得轻声赞叹,「上穷碧落下黄泉,追知之心难遏,变革之薪不熄..在协会里待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的场面。」 只是,在回头的时候,他的神情就瞬间凝重,嘱咐道:「再过一会儿,德隆打电话来骂人的时候,你可别拉我一起顶雷嗷。」 「放心吧,他不会的。」 古斯塔夫淡定如旧,然后,伸手进口袋里,掏出手机来。关机。 ” 姜同光无言以对,钦佩鼓掌。干得漂亮! 只要我电话关的够快,理事长就骂不到我,学到了学到了。 下次试试. 只是,此刻看著见证了一场不自量力的余烬航天之后,回头看向浮光中的诸多投影和变换的景象时,便在忍不住,感慨一叹。 「怎么了?」古斯塔夫说:「难道你还担心我拿你去背锅?」「不,只是钦佩而已。」 姜同光回头看了他一眼,「作为老师而言,你确实无可挑剔。」 古斯塔夫依旧冷淡,面无表情:「我又没有教过他们什么。」 「教晓挫折,给予培养,竖立敬畏,展示前路。这样的事情,恐怕有些老师都做不到吧?」 姜同光戏谑咧嘴:「只不过——这么多年来,我一直不断的听人说:你的要求多么苛刻,所主持的石生学派有多么严格,不是真正的天才根本没办法放进你的眼中。 可如今看来,你反而才是最不相信才能和天赋的那个人吧?」 「才能?天赋?」 古斯塔夫好像笑了,只可惜,依旧那一张漠然面孔之上所浮现的,只有一片讥诮:「究竟多高的才能才称得上才能?多好的天赋,才称得上天赋呢?」 「真正的才能和天赋,是如铸犁匠自旧规中重开新路,如食腐者那样门生弟子无穷,如天炉那样仅仅十年就位列余烬之巅。 不说那些学徒,即便就是整个协会和幽邃,又有谁敢说,自己能同他们相比?」 倘若能及,为何你不曾成就? 可倘若不能及,所矜持自傲的那些天分,那就不过是摆不上台面的小聪明罢了! 自作聪明,有时候,就以意味著自寻死路。余烬残虐,不恤凡庸。 这句话又有多少是因为不自量力的工匠在吹捧和傲慢中迷失自我,作茧自缚,最后自作自受时所发出的哀嚎? 与其看著这些学徒们在所谓的天才光环中洋洋得意,迷失自我,变得面目全非,还不如早点给他们两个巴掌清醒清醒。 最起码,用不著等过上几十年之后,接受不了惨烈的现实,被迎头撞碎。 「凡庸皆是如此,常需警醒,常需挫折,常需砥砺和约束,只不过是程度不同罢了。」 古斯塔夫俯瞰著诸多投影中淘汰和败亡,毫无动容:「真正的天才可以长出翅膀,翱翔在天上,可其他人却不懂,对于他们来说,跳下悬崖所等待的只有死亡。 对于绝大多数的人而言,不论是好的规矩还是坏的规矩,总比没规矩要强。 这是独属于凡庸的拐杖。 只要受得了约束和辛劳,忍得了煎熬和痛苦,同样可以一步一步的去到那些需要翅膀再能抵达的地方。」 「听上去真好。」 漫长的寂静里,姜同光耸肩,感慨:「难得见老古你这么真情流露,说的我都惭愧了。改天你选理事长的话,我一定投你一票。」 古斯塔夫不为所动,朝著他看过来。 瞥著他嬉皮笑脸的模样,忽然问:「可你呢?」「我?」 姜同光不解,「我怎么了?」「你还能忍多久?」 仿佛回敬一般,古斯塔夫毫不客气的戳穿了那一张虚伪的笑脸:「在我看来,你这位协会里最受欢迎的理事,恐怕才是对协会最失望的人吧?」 姜同光没有说话。 更没有如同往日那样,轻描淡写的挥手。 『你们随意』,『我无所谓』,『那大家就商量著来』、『不也挺好嘛..长久以来,自理事会里,所听到的,便只有这样的话语。 或许,反过来听,还有另一种意思:——草泥马,我不管了,爱咋咋地吧! 和所有人关系都好的那个人,往往和所有人的关系都不会太好。 大家都欢迎的朋友,心里却未必欢迎大家。 所有人并非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看著那一张随和的笑脸已经太久了,习以为常。 以至于,大家都下意识或者主动的忘记了。 在他继任理事之前,曾经一怒之下三度杀进幽邃之谷,直到将自己的同门师弟子侄们一个个抓回来,吊死在天枢之门上 「实话说,以德隆的才能,能把局面维持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 古斯塔夫轻叹:「他只是能力有限而已,你能顾全大局忍到他退休还没动手,已经出乎我的预料。」 「你说什么呢?!」 姜同光大惊失色,震惊瞪眼:「我只是不愿意帮你顶雷背锅而已,你可别诽谤我嗷!谁不知道我姜理事为人最谦让随和、与世无争了? 同光同光,同尘合光,我名字里都这么写了,这可是我们联邦的古老智慧,你不懂不要乱讲! ” 古斯塔夫看著他,许久,了然点头:「那就当是这样吧。」 「就是这样好么!」 姜同光断然点头,掏出酒壶来,抿一口压惊:「协会是我家,我爱协会啊,我可他妈太爱了。做人不要太极端啊,老古,大家相亲相爱一家人,哪里有过不去的坎呢?」 就这样,万化之塔内重归寂静。 『家人们『忘记了刚刚的对话,工作继续,其乐融融。 而第二轮淘汰的结果,也即将揭晓。 (还有更新耶) 第280章 血流成河 第2八0章 血流成河 32 一个数字,明晃晃的浮现在所有参与者的面前。 不止是加速时间的模拟宇宙之内的考生,就连外层的淘汰者们都忍不住倒吸了几口虚假的冷气,眼前发黑。第一轮淘汰之后只剩下了八十多个,结果第二轮,不止是对半砍,居然只剩下三十二个了…… 对决之烈度,已经超出所有人的预想。 实际上,还是有一部分考生受限于发挥或者是各种因素,没有能够淘汰掉自己的对手,一胜一负或者互相之间无可奈何的。 但奈何,大家的狠活儿实在太多了。 为了淘汰掉对手,太多人专注于进攻和破坏,工坊的防御能力却没有质的提升,以至于一轮输出拉满,直接就互相灌死了。 甚至,知道自己有可能坚持不下去,直接起手就天地同寿,拉个垫背的一起上路。 榜单直接缩减了一半,而存留下来的考生的积分瞬间倍增。 而且,生怕考生之间的斗争不够激烈、互相跳舞打不死,盼着血流成河的主持者直接按照每个考生先后两回合加起来的积分总量来给每个人增加了积分。 居然是滚雪球式的增长。 在战胜了这一轮的对手之后,季觉原本三百六十二的积分再加上对手的二百七十二,所获得的积分达到了六百三十四。 他还有上一轮剩下的一百多没用呢,目前可使用的积分数量直接达到了七百之巨,足够整上好几个狠活儿了! 按照如今的加分方式来看,为了后期的高阶赐福和素材,保留积分楞攒的选择已经不明智了。主持者就差扯着嗓子在每个参赛者的耳朵边上喊:‘有钱赶紧花,下轮赚更大’了! 榜单上,他依旧排行第一,只不过和第二名安德莱之间的距离已经缩小到了10分之内,看来这一轮对方也狠补了一波。 前三依旧没有变化,第一潮声季觉,第二名钟楼安德莱,第三名龙心蔺恪。 出乎预料的是,楼大少居然也爬到了第十一名。 丝毫看不出往日被季觉按着打的狼狈模样来。 只能说,和季觉这种狗东西的遭遇战打多了之后,虽然留下了不知道多少心理阴影,但如今楼封防贼的技术也一日千里,不可小觑。 与此同时,更加明显的,就是考试主持者已经丝毫不加掩饰的拱火目的了——在赛后的事象回顾之中,直接对所有存留下来的考生开放了彼此之间所有的对决记录。 方便大家互相增进一下了解,然后一起携手共进,开创美好明天……才怪。 工匠之间互相了解的越多,互相针对起来就越是轻松快乐。 如今所有人恐怕满脑子想得都只有怎么开着泥头车把对方创死,然后携着对方变成积分的小手儿,踏向只有自己的美好明天了。 再然后,就在幻想回顾之中,又一轮倒吸冷气的环节再次开始。 俗话说得好,狠活儿是杀不死的,但我还有特么更狠的活儿! 看完自己的事象回顾之后,大家干脆利索的就点开了榜一大哥的直播间,想要学习一下大哥怎么咬打火机。 结果一轮攻防看的人完全无语。 进攻之无耻,防守之恶毒,实在是令人叹为观止。卑鄙下流阴险无耻这就算了,怎么特么的还有人在工匠考试里搞载人航天的? 而且还真特么给他航成了? 哥,这逼工匠考试真没什么意思,咱别卷了,不如你还是去找联邦航天局投简历吧,我有路子介绍你…… 然后点开第二名安德莱的记录时,大家已经彻底麻木了。 又是一个浑身狠活儿的。 看起来满手老茧、沉默木讷如老农,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年轻人,不声不响的就把自己的熔炉和工坊插进地脉里去,然后为了验证地脉流向和孽化流转的趋势,往下爆破了数万米,差点把半个路叶岛给扬了。 到了第三名之后,遇到了一个正常点的,只是抓了一堆邪物来扒皮抽筋炼成素材的,大家反而有点反应不过来了。 这正常吗? 这很正常,不对,这才正常啊! 至于后续的什么尸骨炼金术啊、写灵转相、熔魂戮血之类的狠活儿……嗯,邪门是邪门了一点,但我们余烬是这样的。 不止是别人,季觉看得都一阵阵头皮发麻。 楼大少已经撸起袖子来,拿出了楼氏传承和炼金术结合的熵灵变造,以灵质为桥梁,实现荒墟和熵系之间的赐福的任意转换,物质和能量自由流转,不拘于型。 北风工坊的瓦尔哈拉序列从猎魂骑士、狂战士、再到熔尽万魂戮血煎熬而成的苏尔特尔、那位到现在连面都没露过的帝国真血也拿出了进阶版的王座之影,还有王座麾下的不死万军。 除了和流体炼金术同属古代炼金术传承的尸骨炼金术之外,第三名龙心工坊的蔺恪总算也在现代炼金术之外露了一手绝活儿,融汇了余烬、升变和以太真髓的蔺氏家传·绳结压胜。 简单来说,就是打结。 这一人类最古老的记录方式,在经过千年的演化和传承之后,已经被拔升至匪夷所思的程度。 以结为锁,以绳为笼。 以邪物之皮鞣制成的绳索,不仅能囚禁封印其灵魂,甚至还能作为养料孵化和培育诅咒。各种妙用,就连季觉都看的目瞪口呆,感觉在邪门这条赛道上遇到了对手。 光看看那挂满整个工坊的绳结,想想里面究竟装了多少了诅咒和邪物之魂,他就有点头秃。 而当他看到屁股后面紧追着的第二名时,就已经开始如芒在背,悄悄冒冷汗了。 安德莱·安赫尔·冈萨洛,十九岁,比季觉还小一岁,从属于帝国传奇工坊·钟楼。 据说是那位钟楼之主越过了自己的学生,亲自带在身边指点培育的徒孙。向上追溯的话,能算是当世三大宗师之一的食腐者的隔代再再传,称得上一句学阀贵胄。 可和楼大少这种正儿八经的世家子弟比起来,画风只能说,完全不是一个频道。 浑身只能称得上是整洁,不算邋遢,十指粗糙,浑身沾满了石屑和粉尘,看上去就像是一个风吹日晒的石匠。 自始至终,应对入侵者的狂轰乱炸,都毫无任何的反应,甚至连半个表情都奉欠。 并非出于傲慢,而是某种几乎一眼可见的……呆。 沉默木讷,专注眼前的工作,仿佛永远锁闭在自己的世界中,对外界的一切变化都无动于衷。 而他的工坊,则是纯粹以石雕琢堆砌,所成就的庞大殿堂。正如同他本人一样,质朴又直白,毫无锋芒显现。 只有在工坊激活,神髓流转自一座座石雕之上运转时,才能感受到,那无比贴近上善本质的气息。 石雕死物自转瞬间被赋予了神明一般的灵性,就像是昔日万神殿重现,令工坊化为神殿一般的圣所。 倘若仅仅只是如此的话,无非也就是罕见的强敌,可真正令季觉头皮发麻的,是那诸多圣像运转时,所形成的界域。 譬如流水停滞、火焰冻结、狂风凝固。 一切流转变化自工坊的压制之下,都尽数迟滞钝化,甚至难以运转,就像是失去响应和灵性,沉沦为死物一般。 断绝一切机巧变化,以不变去克制万变…… 简直就是季觉的天敌! 不论是流体炼金术还是固体炼金术,其实都出自同源,只不过方向有别而已。 它们的本质都是在灵质和物质之间的交互上做文章,前者以灵质为主向上扬升,后者以物质为主,向下沉沦。 可在安德莱的面前,灵质和物质之间的交互却被打断了,倘若从一开始就不曾结合为一的话,那么在他的圣所之中也不会有变化的机会。 届时,流体炼金术无法扬升物质,显现变化,固体炼金术也无法桎梏内在,封锁灵质。无从结合和循环,就像是内外衔接被彻底打断,变成一盘散沙。 更不提他本身就习惯针对状况采取不同的策略,一旦封锁变化,那季觉的能力就瞬间要少一大半。 “流汗了吧,弟弟。” 流光之外,姜同光瞥着季觉凝重的模样,已经开始幸灾乐祸。 就连作为主持者的他,也难以想象:一届考试,居然能出这么两个万年难遇又截然不同的怪胎。 一者变换不定从无常型,一者固持自身不以外物动摇。 “诶,老古,你觉得他们两个谁能赢?” 姜同光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要不咱们再加把火……欸,我有一计!” 说着,他眼睛一亮,一抬手指:“不如咱们把兑换列表的赐福数量做成限量,越罕见的就越少,嗯,有些一个就够了,再加入竞拍机制……” “……” 古斯塔夫瞥了他一眼,似乎欲言又止。不知是想要劝他做个人,还是想要提醒一下他作为考官的中立立场。 只不过,似乎不用他们再拱火了。 在看完了季觉的事象回放之后,安德莱纵然依旧沉默、毫无表情,但依旧呆滞了许久,反应过来的瞬间,便毫不犹豫的花费了大半积分,从列表上兑换了天元一系的重磅赐福·膺图受箓! 得授图箓,应运而行。 它所代表的,是天授之威权。 换而言之,除我之外,皆为乱臣! 好用是真的好用,如同天元一系的天选者心中永远的白月光,可难得也是真的难得,除非真正主宰一方秩序、以自身之规构成遵循定律时有机会获得之外,也只有正统政权之中供奉过百年以上的权威礼器中会有几率诞生。 而它的效果是极端强化自身对掌控领域内的压制,甚至隔绝一切外来者的干涉,直接将自身圣所原本就夸张无比的压制力再度提升到极限。 与此同时,季觉也在瞬间几乎清空了所有的积分。 全部兑换赐福。 “唔?总算玩够了认真起来了吗?” 姜同光眼睛一亮,凑近端详:“让我看看……大群的历战淬锋、升变的灵源流转,嗯?余烬的物灵相激,还有白鹿的攫昼掠袭? 嘿,这帮小鬼,一个两个的,骨子里都是余烬啊。” 历战淬锋这种专门用来加持武器增强破坏的赐福自然不必多说。 不止大群天选者爱这个赐福,余烬也爱,爱的要死。 拿来做武器简直太方便了。 虽然做出来的武器需要血气和死亡沃灌才能够成长,可路叶岛上的邪物要多少有多少……以季觉那家伙的凶性,等闲造物拿来做两天的解剖刀,怨气、遗恨、血咒恐怕直接就拉满了。 灵源流转的效果是提升灵质质量,形成质变,增强灵性和流转变化的,用来抵御天元的压制再好不过。物灵相激则是更进一步的提升物质和灵质之间的冲突,彼此激励,增强变化和爆发。 至于白鹿的攫昼掠袭,完全就是冲着掠夺敌人,以战养战去的。 根本不用评委和主持者们多说任何的废话。 真正的余烬,在看到同行的瞬间,明晃晃的刀刃就已经在石头上磨了起来! “打起来!打起来!” 姜同光眼看他们秣兵历马的模样,就差笑得腿都合不拢了。 不止是季觉和安德莱,在这两条怪物级鲶鱼的威慑之下,整个鱼塘都开始热闹起来了。 恰如风暴将至,每个人都开始咬牙切齿的再度向上攀登。 看得他眼睛里噌噌冒红光。 呱!搞快点! 我要看血流成河口也! 第281章 雷霆与雨露 .ixlsljjg { brer: 0px sli #000000;ispy: blk;bakgrun-lr: rgba(0, 0, 0, 0);argin: 0px 0px;paing: 0px 0px;ax-ih: 100%;} 第2章 雷霆与雨露 时光匆匆,又是一场黑雨。 人在卷起来的时候,总是不在意时光流逝,尤其是对于余烬这样喜欢和同行打交道的工匠,互相惦记起来的时候,总能迸发出惊人的效率和创意来。 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是携手共进了。 用姜同光的话来说,我们协会实在是蒸蒸日上啊! 而当清脆的铃声响起时,居然有不少排位靠后的参与者,也悄悄的松了口气。 可算来了! 再不来的话,他们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得下去了。 一方面是面对对决的紧张忐忑,可一方面又是面对环境的担惊受怕。 自从上一场黑雨下过了之后,路叶岛的环境恶化趋势简直就像是跟着季觉一起宰人航天了一样,坐火箭一样上升。 如今,外界的环境已经污染到令人发指的程度了。 空气之中时常漂浮着灰黑色的雾气,天穹之中阴云密布,时不时电光闪烁,却听不见雷鸣。稍纵即逝的电光照亮日渐狰狞的世界,稍微走神,便好像能看到角落里模糊的黑影。 如同噩梦中显现的惊悚幻觉。 可偏偏幻觉却未必是假的,倘若不能紧守心神维持镇定的话,有可能在谵妄和幻视之中,自内心之中再塑造出什么不存在的恶灵来。 时至今日,所有人才明白,所谓的无光之灾,究竟是什么意思。 上善之光黯淡,大孽之染暴虐横行。 升变沉沦至绝渊,荒墟渐渐溶解于漩涡,余烬日渐滞腐,镜之幻光显现黑暗之影,以太化为秽染、昂升之熵渐渐寒如幽霜……天元无存,唯有遥远的残缺高塔之影,白鹿失控,显现狼之暴虐。 所谓的末日之雏形,自孽化的污染之中显现。 整个路叶岛如今就好像已经掉进了漩涡之下的混沌。 能够像是季觉那样轻松写意仿佛回家一般的怪胎终究是少数的,绝大多数人都受不了这种粪坑蝶泳一般的生活状态。 只能说,兼元那老登的补习班虽然强买强卖,但好歹干货十足,半点水分都没有。 如今绝大多数人还在孽化侵蚀中煎熬的时候,季觉的工坊已经再度变化,自地下延伸向上,占据了大半座山。层层孽化沉降和净化之后,依然保证着工坊内的绝对稳定和掌控。 甚至必要的时候可以把化粪池打开,让对手体验一下粪坑潜航的感觉。 不过,这么缺德的招数,实在是过于有伤天和,而且传出去也不好听。 季觉还是很看重名门正派这个身份的! 自己可是崇光教团认证的海州带善人,协会的新生代栋梁,怎么能使用这么下作的伎俩呢?! 主要是在评委的眼皮子底下掏出自己那登堂入室、炉火纯青的孽化炼金术来,多少都沾点不知死活。况且,赢得邪门点就算了,要是赢得太猥琐丢人……就算拿了第一,想来叶教授也不介意多开上几节灵质攻防课来教教季觉做人的道理。 果然,真正胜负,还是要依靠友情、热血和羁绊来达成,才称得上是王道哇! 就这样,他搓着小手儿,看着眼前流光之中的人影变化。 满怀着期待。 直到第三轮的对手自眼前浮现。 满面胡须和长发编织,浑身刺青笼罩,赤裸着双臂的男人。 与其说是工匠,倒更像是大群。 只是这气息…… 猎魂骑士? 季觉恍然,并未曾因第一轮的胜利而有所侥幸,只是,隐约有些失望。他本来还以为能立刻跟排行第二的那位碰一碰的。 看来,在评委看来,似乎还不到时候。 排行第六位,北风工坊所属,弗雷德里克·考斯古姆! 在看到季觉的瞬间,眼瞳不由得收缩,那一张遍布着刺青的面孔上看不出有任何的畏惧,反而有克制不住的兴奋显现。 抬起手,按在胸前,微微颔首。 然后,按在腰间的短剑上。 等待回应。 不像是工匠,反而如同大群。 这便是来自北境极地的斗争邀约。 在那一片白雪皑皑的极寒世界之中,部落之中没有对错亦或者道德的裁定,只有大领主的律令和条约,除此之外,一切纷争皆可以决斗解决。 即便是工匠之间,也早已习惯了残酷直白的生死之争。 于此,向他发起正式的挑战。 自短暂的时间里,季觉不假思索的颔首。 双方幻影消散无踪,只有天穹之上的雷鸣炸响,暴虐黑雨之间,骤然有刺骨的寒潮席卷扩散。 凄厉的野兽咆哮声响起。 随着哨声的召唤,巨狼之幻影自扩散的寒霜之中走出,浑身是身披皮毛的工匠镜像,只不过,此刻镜像的面孔之上,沉寂的刺青已经浮现出耀眼的灼热之光。 一道道刺青自皮肤之上显现,游走,如铁盔,如巨兽,如尸骨,纷繁变化。 铁蹄声如雷鸣。 涌动的寒霜冰雾里,一个个猎魂骑士的身影重现,呼啸而出。 再然后,崭新铸就的狂战士们咆哮着向前。 不只是如此,地动山摇的巨响如脚步一般扩散开来,一个个数米余高的巍峨身影自弗雷德里克的身后走出,那些以铁木岩石塑造而成的巨人如同活物一般的行进,甲胄之下,浑身都被灵质回路构成的繁复符文所笼罩。 此刻,当十一个征战巨人拖曳着超出常人尺寸的庞大的巨兵,一步步向着工坊走来时,便如同铁墙推进,海啸侵袭。 不同于其他多数工坊的独立和超然,北风工坊作为北境至关重要的一部分,忠诚于历代大领主,遵从铁则和律令,自历史上不止一次协助暴君们发起战争。四次白河之战里,每一次都有北风工坊的踪迹和身影,甚至就是其中的核心。 正因如此,才更擅长于大规模的侵袭、掠劫和斗争。 如今,伴随着巨人的显现,弗雷德里克的动作却毫无停滞,从腰间摘下了一个灵质封锁的口袋,掏出了一把又一把的种子来,撒在地上。 落入泥土中的瞬间,种子就生根发芽,汲取着其中储存的灵质和给养,迅速成长,一具具如同骸骨一般的魁梧身影就如同死者复生一般从泥土之中,破土而出。 残缺的身体在迅速的生长复原,而空洞的眼眸之中,神采显现,灵动之处更胜其他造物。 不仅仅是如此,甚至还自带了武器和护甲,每一把都是寒光闪烁动人心脾的利刃,每一具铠甲之上都遍布经年征战的污垢和划痕。 甚至每个人的模样面貌都截然不同,唯一相似的,便只有那脸上如出一辙的狂热和恶意,迫不及待的,想要冲向战场。 “英雄之种?” 浮光之外的姜同光挑起眉头,吹了声口哨:“看来‘大胡子’很看重他啊。” 古斯塔夫冷声提醒:“黄须最讨厌别人叫他大胡子,你最好小心点。” 姜同光咧嘴一笑:“没人说他怎么知道?” 古斯塔夫漠然,看着他,令姜同光的笑容僵硬了一下,“你不会说吧?” 古斯塔夫没有说话。 但似乎并不代表他以后说话的时候会不会多。 英雄之种,同样是北风工坊的招牌,随着大领主四度跨越白河杀向千岛杀出赫赫威名的恐怖作品。 立足于余烬,融汇涡与以太两系,只需要一颗符文之种,就可以重现曾经的英雄。瓦尔哈拉序列正因此而得名。 他们是不死的英雄,即便是死亡,也将会在瓦尔哈拉之中复活重现,自金宫之中饕餮饮酒,等待鼓声和号角响起,再度追随神明而开启新的战争。 弗雷德里克的掌握和理解已经登堂入室,种出的英雄虽然时间短暂,但依然具备天选者的体质和虚假灵魂。随着工匠历战多年的英雄之种甚至可以植入矩阵和融入赐福,如同真正的英雄那样摧坚斩敌。 倘若是黄须至此的话,恐怕在口袋里找找,随便丢上一颗,都足够长出个重生位阶的大群来了。 仰赖模拟斗争的机制,他根本不必在乎损耗,大可放心挥霍。 倘若是其他的工匠,损失一颗恐怕都要心如刀割了。 现在,数十名英雄拔剑咆哮,而走在最前方的征战巨人,已经抬起了手里那长达数米有余的古铜巨炮,巨响之中,烈光喷出。 在经历了炼金术的先后加工之后,自凡铁蜕变的巨大炮弹上笼罩着烈焰,内部更是蕴藏着堪比火山的高热和毁灭。 此刻,炮弹破空而至,焚尽黑雨,毫不客气的就正面撞在了工坊的大门之上。 足以将一整堵城墙都是炸上天的恐怖力量爆发,山体之上大片的岩壁坍塌,裸露出下面的金属结构,泥石流滚滚落下,地动山摇。 而工坊的大门,居然也在这一炮之下被彻底掀开,四分五裂,送上了天。 进攻之顺利,就连镜像都迟滞了几秒钟,怀疑这其中是否有什么陷阱……可紧接着,门后的黑暗里,所响起的便是刺耳的悲鸣和哀嚎。 就像是,打开了地狱的大门一样…… 倘若弗雷德里克亲身至此,目睹这样的场景,恐怕也会忍不住脏话吧? 一只巨大又枯瘦的手掌率先从黑暗里伸出,五指之间饱蘸着粘稠的鲜血,蠕动,攀爬,再然后是狰狞的轮廓,和早已经面目全非的身躯! 堪比征战巨人一般庞大一般的邪物张口,自痛苦和癫狂之中,纵声嘶鸣。浑身上下,一颗颗血眼开阖,猛然看向了此刻的来犯之敌。 早已经,饥肠辘辘。 伴随着铁链的破碎声,此刻不假思索的飞扑狂奔而来! 可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门后深邃的黑暗里,一个又一个诡异狰狞的轮廓,乃至接连不断的锁链破碎声…… 无数猩红的光点自黑暗中,迅速的放大。 数十只在苦痛和折磨之中彻底狂暴的邪物,瞬间,破门而出! 就在它们的头颅、脊髓和四肢之上,还残留着穿刺的裂口,破碎的身体上还有缝合的疤痕,乃至直接以铁浆沃灌浇筑而成的护甲! 四十一只邪物,化为了工坊的第一道防线。 为入侵者,献上惊喜!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精打细算的细水长流、量入为出才是过日子的正确答案。 作为穷鬼小能手季觉,自然不能容许自己手里出现任何浪费,哪怕是一颗大米掉在地上,他都恨不得叫所有人去门外排好队。 伴随着工坊的发展,如今已经不需要那么多邪物奉献青春献子孙,待遇自然就相对的提升了那么一点。 虽然在孽化污染之下,它们源源不断的试图进攻工坊,想要给季觉搞一点小破坏,但季觉依然慷慨大方的原谅了他们,并且大方的接纳它们进入了工坊这个大家庭。 只需要出卖一下肉体就好。 在摘除了必要的素材之后,倘若还能活着喘气儿的话,那季觉就会将这些邪物原样缝好,甚至植入金属对骨骼进行置换和补强,以孽化水银代替血液,用粗制滥造的引擎代替心脏。 然后拴在门外面,替他看个小门,望个小风。 如今,每一只邪物的头颅之上,都或多或少的浮现出金属结构,亦或者是银光闪闪的庞大铆钉。 那些由季觉丧着良心亲手制作而出的植入物,可以确保在没事儿的时候,它们的意识和身体处于断连状态,同时,源源不断用电流刺激有关感官的组织,确保它们随时饥渴和痛苦,能够全力开饭。 至于听不听话……栓门口能看得了门就行了,听话有什么用? 看到自己懂得摇尾巴,看到贼会呲牙就完事儿了。 当季觉的手掌抬起,便有单调刺耳的金属摩擦声炸开。 所有的癫狂邪物都仿佛聆听到了至高无上的御令,片刻不敢犹豫,在脊髓注入的兴奋剂催化下,再度膨胀,饥渴咆哮着冲向了触目所见的一切活物。 地狱的潮水从大门之后的黑暗里,呼啸奔流,同征战巨人碰撞在一处! 霎时间,一帮奇形怪状什么玩意儿都有的邪物就跟北境之军厮杀成了一团…… 而就在另一片的模拟之中,狞恶猩红的装甲自暴雨中抬头,看向前方,一道道火焰照耀之下,眼前高墙耸立的壁垒。 甲叶摩擦、刀兵碰撞之声不绝于耳。 眼前哪里有什么工坊? 壁垒之下,便是一片片延绵的营寨,不知道多少身披甲胄的魁梧身影……这分明就是一座守备森严的军营! 此刻,当壁垒之上,来敌进犯的号角声响起时,高耸的城门轰然洞开,一个个披甲的傀儡自呼喝咆哮之中推进向前。 根据季觉本人一比一复刻的入侵镜像,仿佛邪魅一笑,挥手向前。 身后顿时无数狂暴邪物冲出…… 才怪。 根本毫无任何的反应。 镜像茫然的回头看了一眼,才发现自己身后空空荡荡——慢着,我狗呢?狗没带过来?! 很遗憾,一只都没带过来。 季觉,擦边失败。 本来这种模棱两可的玩意儿算不算得炼金造物还在两说,况且看看那一大堆玩意儿吧,季觉充其量也就废物利用了一下,再改造了几个零件栓了几根铁链…… 能留在工坊里给他看个大门,都是姜同光嗜血难耐,想要看血流成河了,怎么可能让他带到对面的模拟中去。 而现在,在号角声中,壁垒一震,一个个巨大的裂口显现,然后露出了……黑洞洞的巨炮炮口! 灵质锁定完成。 刹那间,轰鸣声冲天而起,扰动暴雨黑云。而黑暗的世界,便已经被一颗颗如同大星一般升起,向着他呼啸而来的狂暴焰光所充斥! 自转瞬即逝的短暂时光中,将一切照耀的亮如白昼。 毁灭,从天而降! 装甲仰望着天穹之上无数坠落的炮击,就好像,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一般。 只是,缓缓的抬起了手。 拔刀。 清脆的鸣叫声如飞鸟,展翅而起,切裂了风暴的回音和雨水的嘈杂,越过了炮击的巨响,响彻在海天之间的每一寸角落。 看不到任何的动作,就好像刚刚的声音只不过是幻觉。 可壁垒最深处,弗雷德里克,却不由得已经……汗流浃背! 那一瞬间,在近乎停滞冻结的时光之中。 猩红,一闪而逝! 再然后,当时间再度奔流的那一刻,倾盆的暴雨、呼啸的狂风、横扫的气浪乃至宛如繁星一般坠落的烈光——尽数被,一分为二! 而就在装甲抬起的钢铁之手中,已经出现毫无声息的出现了一把数米余长的诡异利刃。 澄澈如水晶,却又猩红如血。 当断裂的雨幕再度落下,淅淅沥沥的黑雨自刀脊之上划下,沿着刀身,自刃口再度凝结汇聚,落向大地。 一声细微的水滴声掀起。 如泣如诉,如泪如露。 第282章 凶刀血刃 第2八2章 凶刀血刃 倾盆的黑雨之下,当手腕轻转,细碎的雨滴便敲打在了刀身之上,掀起一缕又一缕细碎又轻盈的蜂鸣。 当如梦似幻的猩红之刃自空气中划过,便留下了一道蜿蜒猩红的轨迹。 宛如流血的创伤,经久不散。 明明丝毫感受不到任何的戾气和狂暴,此刻,仅仅是凝视着那一片纯粹的红,便已经令人不寒而栗,如坠冰窟! 壁垒最深处,弗雷德里克的眼角下意识的抽搐了一下。 屏住呼吸。 作为北境最大的军火商,北风工坊的产品之中从最上位的上善定轨基盘再到炼金子弹和护甲,无所不包。不同于其他工匠的抵触,就连热武器的开发也从未曾断绝。 而安身立命的本钱,就是兵器的锻造。 正因如此,才会感受到凌驾于其他人之上的惊悚和颤栗。 这特么哪儿来的鬼东西! 要知道,从古至今,对于武器而言,提升其威力最快、最好甚至最立竿见影的方式,往往都最朴实无华…… 血祭就行了。 杀生害命,屠戮众生,杀得越多效果自然就越强。 杀就完事儿了。 为了最大化利用好‘历战淬锋’这样的赐福,自然因此而诞生了无数技艺和相关的利用方法,什么血浴、魂铸、熔灰、植骨。这么多年大家集思广益之下,从头到脚、从内而外都不带浪费的,就连用剩下的头发都可以编制为剑绳,积蓄凶气转化魂灵…… 工匠的平均素质,可见一斑。 可就算是工匠素质再怎么差,道德底线再低也很难改变一个问题——血祭也是有代价的,你不可能既要又要,总得承担后果。 杀得越多固然越强,可武器也不可避免的愈发凶邪狂暴,反噬使用者自然理所当然。而且,就算再怎么谨慎使用,最后也往往难堪负荷,崩解自灭…… 素材和赐福的承受能力,是有上限的。 可现在,上限好像都消失不见了……就好像,连作为主体的素材和赐福,都反过来,变成了祭品本身一样! 此刻在入侵者手中那如梦似幻的盈盈一刃,自工匠的洞察和观测里,却仿佛无穷哀嚎的灵魂所纠缠熔炼而成的地狱! 从显现的瞬间,威胁的程度就在疯狂的暴涨,甚至还没有停下。难以想象,究竟是多恐怖的屠杀才会催化出如此狂暴的造物。简直就像是一个血色的漩涡那样,无时不刻的不在扩展着自身,贪婪的汲取着范围内的一切灵魂和血气! 没有半点培育和养护的痕迹,全特么是血祭! 祭!祭!祭!祭!祭! 我特么祭爆! 可偏偏,其中上善的气息却如此清晰和纯粹,就算经历了如此众多的血祭之后,也毫无畸变和孽化的征兆。 刚刚那一击,难都不是难在如此恐怖的破坏力,而是难在看上去竟然如此的轻描淡写……大群之暴虐,被完美的纳入掌控之中,甚至没有丝毫的戾气和狂暴显现,驯服如斯! 就算是弗雷德雷克挠破头都想不到,季觉究竟是特么怎么做到的! 不好意思,我们流体炼金术,是这样的! 这种时候,季觉就算是表现欲再怎么强,也不可能这时候用浑身的大喇叭来跟对手讲解的招数和计划多么高深和精妙。 恰恰相反。 在确定偷鸡失败的时候,所采用的进攻策略,就已经彻底转变。 既然没办法取巧,那么就,硬碰硬吧! 那一瞬间,强袭牛马的钢铁面孔之上,猩红的血光迸发。 引擎狂暴运转,伴随着水银沸腾的轰鸣,灵质电池内邪物之灵发出了凄厉的惨叫。 装甲突进,宛如彗星那样,自大地之上掀起风暴。 流淌的猩红水银自装甲之下渗出,流转覆盖在装甲之上,令庞大的装甲宛如浴血,而就在刹那间,横冲直撞的血色彗星,就已然闯入了无数傀儡汇聚而成的庞大阵列之中。 轰鸣声里,根本看不清装甲的轮廓,甚至就连目光都追之不及,所能窥见的,便是一道蜿蜒向前的血色残痕。 所过之处,自利刃的挥洒之下,一切阻拦尽数分崩离析。譬如热刀切蜡那样,轻而易举的将所有的尘埃尽数湮灭! 只有在方向转折的一瞬,才能捕捉到那惊鸿一现的轮廓。 在六层液态水银的抗压缓冲之下,完全无视了重力加速度,此刻的强袭牛马,真正的展露出动力装甲在正面战场之上的恐怖统治力。 简直就像是长着两条腿在地上狂奔的超音速战斗机,所过之处,甚至不用挥刀,仅仅是本身掀起的气浪,便足以将不知多少量产的傀儡碾成粉碎! 唯一足以对装甲造成破坏的重武器,却根本无法锁定他的位置。 快! 太快了! 在收集了上一次的数据之后,季觉重新对装甲进行了改造和升级,去除了诸多沉重但却作用不大的装甲板再度减重,又增加了两组变向引擎,将速度拉升到了极限。 这就是更新换代的——强袭牛马·三号机! 随着赐福的开放和积分的上升,工匠的破坏力将会越来越大,越来越夸张。除非采用同等的赐福作品防御,否则金属所带来的防护力已经几近于无。正因如此,不如将防御交给金铁之质和至韧之型,以抵御速度无从躲避的破坏,就算是被损坏了,也可以临时利用水银修补维持。 然后剩下的灵质和动力,全部都交给引擎和武器! 以此,最大化的提升破坏力! 只要在对手砍死我之前,把对面的全部都砍死,那么就不需要防御! 现在,就算明知季觉的防御力有可能比一张纸强不了多少,可弗雷德里克却偏偏根本没办法锁定对方的位置。 甚至,就连灵质锁定都在那一把诡异凶刃的漩涡干扰之下难以完成! 只是几个弹指,外层以数量堆砌而成的防御层,就被砍瓜切菜一样的凿穿,甚至喘气都不带的,装甲便已经陡然抵达迅速封锁的大门之前。 再然后,长刀之上血光骤然升腾—— 爆发! 刀锋之上,无数灵质回路构成的固体炼金术封锁,松脱了一瞬…… 于是,屠戮无数畸变种,献祭了所有邪物之血所构成的怪物,自黑暗中,睁开了眼眸。 就这样,轻轻的,舒展了一下身躯。 恰如血色的巨树骤然之间显现,数之不尽的枝杈无止境的延伸向四方,又汇聚在一处,到最后,化为了通天彻地的赤色洪流! 斩! 听不见轰鸣巨响,只有宛如哽咽的轻盈余音扩散。 崩裂之声不绝于耳,数之不尽的符文闪烁又消散,壁垒剧震,再然后,深达数米有余的裂痕自铁石之上显现。 大门,拦腰而断。 仰天倒下…… 门后,号角声再度响起。 在诸多赐福和加持之下,重生的英雄们拔剑,再不顾及,围攻而上! 而季觉,在转瞬间,举步维艰! 虚空之中,骤然有无穷灵质回路如同瀑布一样喷薄而出,在察觉到不能阻拦的时候,弗雷德里克便调动工坊,转移符文,构成了北风一系的秘传卢恩结构。 天元之压制自狂风暴雨之中显现。 冰霜拔地而起,封锁周围,冻结钢铁! 不只是如此,虚空之中无数若隐若现的锁链浮现,不知道准备了多久,只等待着他主动的,自投罗网。 可在那一刻,刚刚解放了一瞬的血刀,居然再度爆发! 这一次,再非之前铺天盖地的洪流,而是如影如露的一线幻影,一闪而逝,便自狂风暴雨之中开辟出笔直的道路。 无形的锁链和冰霜尽数分崩离析。 血色狂潮冲天而起。 来自无数甚至来不及坠落的尸骸和断裂的肢体…… 伴随着强袭牛马的狂暴推进,引擎咆哮声里,入侵者已经突破了工坊的桎梏和封锁,再度向前,冲入了刀丛之中。 无视了贯穿装甲的长矛和利刃,手中的血刀挥洒而出,便掀起了百倍以上的鲜血。可鲜血未曾落地,便在半空之中汇聚在了刀锋之上,被尽数吞尽。 征战巨人怒吼着,斩落巨斧。 可巨斧未曾落地,便已经和血刀交错而过,断成了两截,连带着铁石铸就的手臂,乃至头颅,自践踏之中,仰天倒下。 嘭! 幽暗之中,电光一闪而逝,浩荡的雷霆便如同洪流那样,喷薄而来。血色和雷霆交错,突进,向前,数之不尽的猩红飞迸。 被烧至灼红的装甲散发出恐怖的热量。 在被利刃和长矛贯穿的裂口之中,点点滴滴的猩红蜿蜒而下,但却分辨不出究竟是水银还是鲜血。 可不论是什么都不会有用。 只是轻描淡写的伸手,拔出,抛在了一边,再然后,流转的银光自裂口之中浮现,将一切重新修补完全。 就好像,满血复活一样。 只有酝酿许久的弗雷德里克的神情不由自主的抽搐,扭曲。 “疯子——” 直到现在,终于洞彻了装甲之下所掩饰的真相。 当季觉踏入工坊的瞬间,就已经进入了工匠的观测和感应之中,一切变化再无从掩饰,包括他和那一把血刀之间的血气流转和交互! 简直,无分彼此。 不,根本就是同一个才对! 第283章 世间至恶 第2八3章 世间至恶 弗雷德里克已经洞彻了对手的本质。 这完全就是把机制利用到了骨子里了。 倘若进入之前原本两者还有所不同的话,那么在进入自身模拟世界以后,那些莫名其妙的动作和迟滞,恐怕也不过是伪装…… 对方工匠真正的目的,是将自己的模拟镜像,也当做祭品一样,献给自己的武器! 连自己的镜像都不放过! 此时此刻,两者已经彻底融为了一体。 季觉的血液、生命和灵魂,已经通过在创造时一开始就做好的准备和灵质回路,和手中的凶兵彻底融合为一。 如今的入侵者,倒不如说只是刀的附属和挥舞它的工具。 正因如此,才能够如此密切的同那一把武器分享它所掠夺来的灵质和生命,补全自身。 否则的话,就算是一开始的重力加速度,也足够季觉的脑子摇成豆腐脑了,更不提后面的要害贯穿和源自工坊的天谴之雷! 装甲都已经被烧红了,内部的温度就算是有缓冲层,也足够将驾驶者烧成酥皮鸭。哪里能像是现在一样,继续活蹦乱跳,胡劈乱砍了?! 作为另类的祭品和刀身的附属,只要来自刀的血气和灵质供应仍在,就绝对不可能这么简单的死掉。 除非在瞬间将他彻底蒸发! 或者……放着不管。 不用理会。 只要派出大量的无机傀儡去跟他对耗就行了,加强工坊的防护,拖延时间。 血祭,终究是会结束的。 只要外在补给跟不上,凶兵就会反噬使用者自身,将他像个牛奶盒子一样咕噜噜的彻底嘬光。 可就连这一点对方也彻底预料到了,家人们,看看装甲上那就差浑身插满的邪物电池包吧……弗雷德里克已经一整个大无语住了。 鬼知道他能撑多久,鬼知道自己能不能熬得住! 况且…… ——真的要逃么?! 凭什么?! 北风岂惧刀兵之力?须知吾之烈焰,更胜刀锋! 壁垒最深处,庞大座椅上的弗雷德里克撑身而起,再不犹豫。 他已经发起了挑战,对手应约而来,那就再没有什么磨蹭和拖延的必要,作为一个工匠,面对强敌的时候,难道要逃出自己的工坊不成?! 雪耻之日,就在今天,就在此刻。 就在眼前! 那一瞬间,弗雷德里克浑身刺青陡然焕发出烈光,流转,自身躯之上升腾而起,千丝万缕,延伸向四面八方。 和整个工坊,融为一体。 于是,熔炉之中的烈焰喷薄,滚滚扩散,将整个壁垒彻底吞没,无处不在,焚尽了尸骸、碎片和一切无关紧要的尘埃。 将一切,彻底抛入了永恒燃烧的熔岩炼狱! 而就在这恐怖炼狱的最深处,无穷火光汇聚,海量的灵质奔流,瓦尔哈拉的轮廓显现一瞬,一切重生的英雄、狂战士、征战巨人和猎魂骑士的幻影尽数融入火焰里。 融入了,弗雷克德里克的身躯之中! 此时此刻,他再非昔日的孱弱工匠,而是这一方世界真正的主宰。 挥霍无穷火焰,焚尽一切强敌,将北境九界付之一炬的狂暴之灵! 瓦尔哈拉序列中的至上三座,其之二—— ——焚烧之主·苏尔特尔! “来!” 自火焰的咆哮之中,燃烧的巨人凭空从季觉的面前显现,破空而至。手中无穷铁水和熔岩流转塑成的大剑,斩落! 轰! 血刀和焰剑碰撞一瞬,海量猩红自烈焰的焚烧之下升腾,迸射,居然第一次无功而返! 不,甚至……浮现裂痕! 此刻,在诸多赐福的转化之下,以工匠之身躯作为祭品而成就的焚烧之主,已经在质上,压过了无数血祭而成的凶兵! 就如同此刻化为长刀祭品的季觉一般,弗雷德里克将自身,锻造为了苏尔特尔,手中的焰剑,便是工坊之中一切力量所汇聚而成的毁灭化身! 血潮奔流,缠绕在炽热的装甲之上,浮现缺口的长刀迅速复原,甚至越发狂暴。 当固体炼金术的封锁逐步开启时,原本被桎梏着的狞恶戾气和怨毒喷薄而出。 恰如魔鬼和魔鬼之间的斗争,毁灭和毁灭的交锋。 血火碰撞,轰鸣不绝于耳。 甚至,看不清他们具体的轮廓和模样了。 只有一片狂暴的猩红舞动,还有另一片焚烧的火焰奔流,碰撞,钢铁摩擦的尖锐声音不绝于耳。 现在,不止是模拟之外旁观的落选者们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就连浮光之前的姜同光都不由得啧啧感叹。 血流成河,好耶!!! 好劲,好强,好威,好猛! 我就是要看这个吔! “单这一段事象,截下来发给中土那位兵主去看,兵主恐怕都要竖起大拇指来夸:咱们大群又出了俩好苗子呢。” 他捏着下巴,由衷轻叹:“你说,北风工坊,大胡子那家伙的亲传弟子,满脑子砍砍砍就算了。叶限这是哪里找来的宝才?看看这干架的姿势,完全不落下风啊……” “大胡子的事儿,我会跟黄须好好说的。” 古斯塔夫瞥了一眼这家伙故态萌生的样子,再度提醒道:“还有,你别忘记叶限的出身……” “这也不对啊?” 姜同光皱眉,神情严肃了一些,下意识的压低了声音:“你说,那位?可那位也不是这个风格啊。” 古斯塔夫再忍不住想要翻白眼了。 “我说,在那之前——” 千岛叶氏,中土真髓之裔,干将莫邪之传承! 几百年前,第二次白河之战的时候,千岛联合里面,叶氏也是真刀真枪和北境之王干过一场的! 更不要提自永恒帝国时期起,累计千年有余的剑匠之名! 如今虽然没落到只剩下叶限一个,叶限也懒得把这些东西再拿出来使,可你不能把人家的家传当不存在好么! “不是说传承已绝么?现世织锦里圣贤之灵的流转都断了。” “旁脉开支,也是可以重新传续正统的……倘若叶限有这个意思的话,恐怕不论是各个方面,也是会认的。” “有个好学生真好啊。”姜同光感慨。 “你要是眼馋,也可以带一个。”古斯塔夫说:“外面排着队等‘天渊同光’指点的学徒和工匠多了去了。” “算了吧,麻烦。” 姜同光不假思索的摇头,轻叹。 遇到驽钝的教起来麻烦。遇到聪明的,教起来更麻烦。而万一再糟糕点,遇到季觉这种的,教起来……恐怕就不知道一辈子会多出多少麻烦了。 啪! 破裂的声音从浮光之中响起。 模拟投影之中,焰光如血流出,飞溅。 苏尔特尔踉跄,后退一步。 明明是虚无的火焰和铁浆所铸就的巨人之躯,胸前,浮现出一道惨烈的伤痕。 而就在它的正对面。 炽热灼红的装甲肃立,手中,长刀狰狞浴血,短剑飘忽如影。 “短剑?!” 弗雷德里克自毫无理由的剧痛之中,错愕失声。 此刻,迟滞震惊的不止是弗雷德里克和场外的旁观者,就连古斯塔夫都微微愕然,出乎预料……这么邪门的玩意儿,他居然特么的还有第二把?! 什么时候弄的…… “说起来,还没有走过流程啊。” 炽热灼红的装甲之中,响起了早就已经录好的语音:“这时候按照惯例,是应该介绍一下自己的作品,赚一波逼格和时髦值才对! 想必,现在你一定要问了:这究竟是什么鬼东西,这么邪门?” “实不相瞒,这可是我学习炼金术两年半之后的心血之作,灵光乍现的天才一笔!” 工匠镜像展开双臂,手中的长刀挥洒,短剑倒持,血光毒咒流转之中,尽显狞恶:“其凶邪狂暴之处,想必你也已经深有体会了。 虽然远远称不上天工,但作为赐福作品,我想在同等位阶里面,应该也少有敌手了。正因为如此,我才用全世界最可怕的两样东西来为它们命名——” 伴随着工匠的话语,刀身剑脊之上,流转的血色下,漆黑的铭文显现,彰显姓名! “这一把长刀,叫做前妻!” 在喇叭里面,伴随着慷慨激昂的劲爆鼓点,工匠肃然说道,“而这一把短剑呢,名字叫做后妈!” ??? 有那么一瞬间,死寂里,一切都陷入沉默。 再无声音。 模拟内外,浮光上下,一股莫可名状的寒意毫无征兆的升起,浮现在了每一个人的心头,表情,僵硬在脸上。 下意识的想要掏掏耳朵眼,怀疑自己的耳朵。 你特么说什么玩意儿?! 就连化为火焰巨人的弗雷德里克,已经愣在原地,忘记身在何处。倘若强袭牛马此刻抓住机会猛攻的话,恐怕他一定反应不过来,会被砍的面目全非吧? 可偏偏对方在说完之后,仿佛就进入了展示环节,挥舞着手中的刀剑,不断变换动作,演示作品。 “果然很可怕,对吧?!是不是被吓到了?” 喇叭中的声音喋喋不休,详细的介绍道:“顾名思义,前妻刀光凌厉,势大招沉,无坚不摧,尤其最擅长掠取灵质、分割财产,每一刀下去都让人痛彻心扉,就算是家资亿万,也要净身出户,最终潦倒街头! 而后妈更是可怕,不仅轻灵诡异,无孔不入,唯快不破。而且其中咒、毒具全,刃过无痕,内中自溃,杀人不见血! 可以说凡擦到一点,都会痛入骨髓,留下一辈子的阴影……” 如此恐怖的力量,试问又有哪个人能不怕不惧不畏了?! 没有! 根本没有! 就算是全天底下的铁血硬汉把自己的骨气全都捐出来汇聚在一起,看到这一刀一剑如此恐怖的阵容,恐怕也会忍不住流下眼泪吧? “可惜,积分实在不太够啊。” 季觉由衷感慨:“原本在计划里,我还打算做一对拳套,左边的叫萝卜,右边的叫大棒!双拳合璧,无坚不……” 轰!!! 毫无征兆的,无穷焰光骤然爆发。 焚烧之主·苏尔特尔咆哮,巨剑暴涨,向着眼前喋喋不休的对手斩落! 早已经,受够了! “可!给!我!闭!嘴!吧!!!” 求月票呀~~~ 地暖好麻烦,搞了一整天都没搞好,好冷…… 顺带推荐一本书~ 第284章 莫怪我卑鄙 第2八4章 莫怪我卑鄙 倘若用一个词儿来形容目前弗雷德里克的心情的话,那么就只有后悔,倘若能再详细一点的话,那么就只有悔不当初了。 就特么的不该让这个狗东西发出声音来! 每当我想要尊敬你一点的时候,你就会说话…… 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就算是明知道对手在干扰自己的心态,可弗雷德里克依旧忍不住烦躁狂暴! 尤其是一想到自己被淘汰回去之后,大家围上来问说你这么屌这么厉害怎么会输,打败你的作品究竟叫什么名字…… 自己究竟应该如何回答? 滚滚烈焰之下,弗雷德里克居然已经忍不住开始汗流浃背。 不,就算自己不说,协会有可能也会放出录像的! 完了,全完了! 一想到黄须大匠在听说自己的学生死在前妻和后妈手里表情会有多难看,他的眼眶就开始湿润了。 要是被前妻和后妈砍死,恐怕这辈子都完了吧?! 轰!!! 苏尔特尔的火焰再度爆发。 弗雷德里克怒吼咆哮,气魄陡然拔升,狂暴至前所未有! 手中的重剑劈斩横扫,掀起毁灭的风暴,耀眼的龙卷都自剑上显现,在工坊内化为天灾,蒸发血气,焚烧装甲。 要将眼前的敌人彻底焚烧殆尽。 不能输!不能输!不能输!绝!对!不!能!输! 此时此刻的弗雷德里克,比以往的自己还要强出不知道多少倍,在前所未有的恐惧刺激之下,攀升至就连自己都始料未及的崭新高度! 压制,破坏,摧毁! 自巨响之中,装甲的一条手臂瞬间,化为灰烬。 可紧接着,流动的水银又从裂口之中喷出,瞬间重塑! 猩红的刀锋再度暴涨,劈斩! 是前妻! 弗雷德里克的眼瞳收缩,旋即越发愤怒:去你吗的前妻,老子没有前妻!不对,我都快三十了,连女孩子的手都没有牵过! 凭什么要蒙受如此的奇耻大辱! 到现在,他已经完全看出来了。 那两把刀剑之中所包藏的赐福——大群的历战淬锋、白鹿的攫昼掠袭! 前者以血祭增长威力,后者以破坏掠夺灵质和生命。 都是司空寻常的赐福,虽然珍贵,但是并不算罕见,甚至他自己都以此制做过不少武器,但唯独没想过,居然会有人能够将这两样赐福在配合之下,发挥出如此邪门的效果! 强的,令他心慌…… 前妻破坏力巨大,一旦被斩破,就会被抽走大量的血气和生命,但对苏尔特尔这样的纯粹熵化的能量灵质体没有威胁。 最可怕的,反而是季觉遮遮掩掩藏在掌心中引而不发的那一把后妈。 刁钻恶毒,丝毫不见征兆,就像是黄蜂针一样,被戳中,哪怕只是刺伤了一个小小的裂口,都会带来深入骨髓的剧痛,而且,其中咒毒还会侵蚀灵魂,掠夺自身灵质,并且留下无法修复的破坏! 必须要留神防…… 嘭! 那一瞬间,苏尔特尔陡然一震,胸腔自短剑的贯穿之下崩裂,浮现出了一个无法弥合的大洞,海量的熔岩仿佛鲜血一样从其中流出。 穿刺的瞬间,咒毒扩散,猩红的灵质侵蚀蔓延,自能量化的巨人身躯之上撕开了一个庞大的裂口。 “什……” 弗雷德里克震惊瞪眼,根本没发现这一剑是从何而来。 自错愕中踉跄后退,可这一次,对手却再没有站在原地等他恢复了,反而如同风暴一样,疾驰而来,趁机猛攻。 前妻劈斩之中,陡然变化收缩,居然化为了一道猩红的暗影薄刃,斩断手腕,巨剑飞起,还来不及落下,强袭牛马已经欺身而进。 苏尔特尔咆哮怒吼,抬起断裂的手腕来,朝着近在咫尺的对手。 海量如同鲜血一般的熔岩和灵质喷薄而出。 强行,将对方逼退。 火焰也迅速黯淡,像是失去了大量的燃料。 总算,抓紧了机会,左手将巨剑接住,惊悚喘息,防备,然后,才听见残破大喇叭里传来的全损音质声音。 “啊,忘记告诉你了……” 那个分外诚恳的声音补充道:“前妻和后妈的角色,其实是可以互相转换的。” 就在装甲的手中,两把长刀短剑迅速的变换,交替,收缩延伸,转化自如——一刀一剑,同出一源! 谁说前妻不能变成后妈的? 倘若努努力的话,反过来也是可以成立的! 况且,从一开始……它们就是同一把武器! 自炽热的装甲之下,锁扣打开,衔接在刀剑末端的细长的锁链缓缓垂落,自挥洒之中舞动,血光涌现。 历战淬锋与攫昼掠袭,两道赐福自锁链的维系之下自如流转,甚至,重迭在了一处,构成了未曾想象的结构。 那一瞬间,凌驾于震怒和荒谬之上的,是难以言喻的惊骇! ——双重赐福的复合作品,而且是双赐福熔炼为一!!! 能够将大群和白鹿两道截然不同的赐福结合在一处,令其在自身的意志之下萃变统和,最终完全融为一体,甚至其中还掺杂了海量的血祭干扰…… “成川聚型?” 姜同光了然:“其中还掺杂了一点其他,有点像是……万源汇流?不对,周重那个老抠,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 “不是他大方,是没提防住吧?” 古斯塔夫眼眸低垂,洞彻结构:“应用方面稍显稚嫩,和他完全不一样,以成川聚型的构架为主,已经走出了和周重截然不同的路子。” 不只是如此…… 能够通过只鳞片爪的应用技巧反推出万源汇流的本质和理论,然后居然还能再移植到流体炼金术之中去? 而且还行得通,玩得转,用得出! “如果这篇论文发出来,恐怕就能直接拿到一条年度金绶了吧?” 前提愿意是公开流体炼金术和万源汇流的理论。 两人对视一眼,一时间,谁都没有再说话。 “他还有另外两个赐福呢。”姜同光摇头。 能够在协会的斗争之中位列高层,领受荣冠,成为某种程度上掌控太一之环的八位理事之一,不论是能力、眼光还是资历,都不会有任何欠缺和短板,就算是距离宗师尚远,也不是一般的大师能够比的。 此刻自万化之塔的观测之中向下俯瞰,察觉到变化的瞬间,便已经瞬间了然。 洞若观火。 “结束了。” 古斯塔夫轻声说。 那一瞬间,重创的苏尔特尔再度振奋,无穷火焰汇聚,落在了身上的创口之上,将一切残缺尽数补完。 不,应该说,重铸! 如今的工坊就相当于弗雷德里克的熔炉,无穷烈焰便是造化和毁灭的显现,一念之间,就可以将敌人抛入熔岩地狱,同样,一念之间,就可以补全自身! 苏尔特尔的恐怖,在于能量和精神之间近乎无损耗的转化。 换而言之,只要战场上还存在火焰,那么它就能够源源不断的重生,甚至哪怕只有一颗火星的存在,也可以实现任意的转移。 倘若不能一击打破这一片火海的话,那么,就绝对不可能战胜苏尔特尔! “抱歉,我也不想赢的这么丑陋。” 弗雷德里克轻声呢喃,火焰振奋,熔岩巨人咆哮着,火焰巨剑再度生长,显现出宛如天柱一般的恐怖规模。 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横扫。 火焰如海啸,掀起数十上百米的浪潮,回荡横扫,将入侵者逼入死角的瞬间。炽热的巨剑突进,打破了刀剑交错的防御架势,贯穿驾驶舱! 装甲的背后,烈焰如潮,喷薄而出! 在那一瞬间,装甲的眼眸之中,血光流转无声消散,崩裂,溶解,化为浓烟和铁水,再无踪迹。 除此之外,再无它物! 弗雷德里克的眼瞳瞬间收缩——工匠呢?工匠去哪儿了?! 清脆的破裂声响起,来自苏尔特尔的胸腔。 自水银的笼罩之下,那一具重度烧伤的身躯自烈焰之中撑起自己的身体,再然后,手中的无锋之剑,自背后,贯穿巨人的身躯。 就好像,撕裂心脏。 当喇叭被摧毁之后,就再也听不见任何的话语了。 可这一片转瞬即逝的死寂之中,弗雷德里克所感受到的,居然是前所未有的冰冷、恐惧、茫然,和绝望。 啪! 琉璃破碎的声音骤然自巨人的胸腔之中浮现。 再然后,惨烈的嘶吼再无法克制。 肉眼可见的裂隙蔓延,扩散,无穷火焰迅速消散。火焰如血,消失无踪。就连化为炼狱的工坊都迅速的失去了原本的温度。 核心崩溃。 在那一把看上去平平无奇的漆黑武器之下。 明明是剑的形制,却又棱角分明,就像是八角形的铁棍一般,内中节节分明……与其说是剑,倒不如说是锏! 这才是真正的,第二把武器! 一击之下,巨人破碎,无可挽回的崩裂坍塌,连带着化身巨人的工匠也重创濒死,坠入了灰烬和泥土之中。 再无力反抗。 可却依旧忍不住回头,瞪大眼睛,盯着面无表情的镜像,还有他手中那一把武器…… 那究竟,又是什么?! “解离术啊——” 而浮光之外,两位主持者的猜测,终究是得到了验证。 姜同光感慨着,再说不出话。 没想到,连自己都被这小子骗过去了! 第285章 笑容不会消失 第2八5章 笑容不会消失 那一把漆黑的长锏之中,赐福的气息已经显露而出…… 恰恰是升变的灵源流转和余烬的物灵相激! 原本,他们以为季觉兑换这几个赐福,是工于心计的在针对第二名的安德莱,却唯独没想到,季觉是一个大度的人。 他不会针对个人。 他会平等的连带着所有人,一起针对! 原本叶限以干将和莫邪的矩阵为源,开发出的这一技艺就已经太过夸张和恐怖,季觉能够以非攻的泛用性为基础,以理论复现其真髓,就已经足够的离谱了。 可所有人都唯独没想到…… 就算是脱离了矩阵和自身的能力之后,季觉竟然还能够重现出这一技艺,即便只是分毫! 甚至,就连自身的镜像都可以通过驾驭特殊的工具,完成解离术的实现! 以灵源流转提升自身灵质的质量和操控力,然后以余烬的物灵相激,激化物质和灵质之间的冲突,转换震荡,将这一份破坏力,打入核心! 两者相辅相成,在那一把长锏完成打击的瞬间,浩瀚的灵质震荡就已经无孔不入的传入苏尔特尔的身躯之中。 批亢捣虚,直捣黄龙,就像是定向爆破一般,自内而外的将其构造彻底摧垮! 不,仅仅是如此,依然还是不够的。 灵源流转和物灵相激,只不过是实现效果的工具而已。 能够传达到对象内部的灵质震荡终究是有其上限的,因此,相比破坏力,更强调的是绝对的精准和洞察! 苏尔特尔是活的! 构造是会变化,灵质会流转,赐福也会彼此干涉和重迭,就算是有理论上可供利用的薄弱点存在,也只会显现一瞬间,下一瞬就会立刻消失。 因此,在这之前,所需要的是对敌人内部构造的绝对洞察和掌控,自混乱的斗争之中始终维持冷静的思考和分析,乃至,观察和感受! 最终,在激烈的灵质流转之中,锁定其固有的几个定式之一! 从而,创造出绝对的机会,在至关重要的瞬间…… 一击必杀! 因此,才需要前妻和后妈的干涉和破坏,甚至不惜通过言语对敌人进行骚扰,令其不断猛攻,从而获取更多的情报。 甚至,不惜彻底舍弃至关重要的装甲,作为诱饵! 那一瞬间,双方都被推到了无法回头的悬崖……在自身彻底被炼狱彻底化为焦炭之前的那一瞬,奠定胜负! 一切都在计划之中,都在季觉的观察之下。 此刻镜像所实施的一切策略,早在双方交战之前,就已经决定。 在两位主持者的评判之中:同这一份将一切变化都纳入计划内的掌控力相比,甚至就连重现解离术重现的创造都显得苍白逊色了太多。 在开始之前,一切就已经结束。 如今,迅速冷却的壁垒废墟之内,季觉的镜像一步步上前。 即便是在焚烧和破坏里早已经支离破碎,可是在液态水银的修补和维持之下,却好像依旧行动自如。 每一步的幅度都毫无差别。 漆黑的阴影,笼罩在弗雷德里克的面孔之上。 在最后的瞬间,北风之子毫不畏惧的抬起眼睛,死死的盯着眼前的对手,就像是要将那一张脸的模样刻进心中一样。 没有话语,没有嘲弄,甚至没有任何的情绪。 明明只是毫无意识可言的模拟镜像,那一片平静到近乎死水的神情,却让人感觉,或许那才是伪装之下的本质。 “被骗了啊……” 他轻叹着,表情抽搐了一下,就仿佛,自嘲一笑。 和安德莱那个只是懒得说话的自闭怪胎比起来,分明你才是更像石头的那个吧! 就这样,看着那一把缓缓抬起的长锏,他闭上了眼睛,高傲的昂起了自己的头颅。 啪! 破裂的声音响起。 那一瞬间,败北的失落和痛苦之中,北风之子的心里却莫名的升起了一丝庆幸,视死如归一般的,微笑。 往好处想吧,弗雷。 至少不是前妻…… 只要不是前妻! 可惜,他高兴的,实在是有点太早。 并没有过多久,他就在回放之中的事象记录里,看到自己的镜像自季觉手中惨败的模样。甚至比预想之中的还要更快。 就算是他最终依旧化为了焚烧之主·苏尔特尔,依旧没有能够挽回颓势。 自始至终,季觉甚至就连工坊的辅助都未曾打开。 亲身的掌控和观测之中,以比镜像更快的速度完成了解析——甚至,就在他变身为苏尔特尔的那一瞬间,抓住了至关重要的机会。 同样是轻描淡写的一击。 火焰在还没有焚烧之前,就已经消散。 只留下在反噬之下重度烧伤的镜像倒在地上,奄奄一息。 “其实,本质上来说,它并不是解离术,最致命的一点在于,它的精度完全不足,在没有非攻和妙手天成的前提之下,解离术是没办法成立的。” 季觉平静的向眼前的敌人解说,丝毫不在意情报的外泄。 不,倒不如说,是故意如此。 希望自己的对手战战兢兢,如临大敌,每一刻都活在有可能被瞬间击败的阴影之中…… “所以,虽然在观测、分析和计算的时候,我采用了解离术的理论和公式,在最后破坏的环节时,却没办法完全将对手的灵质回路彻底瓦解粉碎。 不得已的状况之下,只能转换一个方向。 反正目的是令对手的灵质构造彻底崩溃——既然无法直接摧毁,那把原本的结构彻底打乱,再构成完全相反的混乱结构,在同一时间,造成大量短路和冲突的效果,不照样可以实现相同的效果么?” 如此,轻描淡写,又仿佛理所当然的将天方夜谭一般荒谬的理论可能,转变为现实! “说起来,还要感谢协会给我这个机会,让我从无到有的重新梳理自身所学,才能有更进一步进行开发的可能…… 所以,姑且就将这个当成我的毕业作品吧——” 季觉最后,抬起了手中的长锏,灵质流光之下,锏身上的铭文亮起,显现工匠所赋予的称呼。 正如同其打破对象的灵质构造,引发混乱和冲突的本质一般,形象且直白的描绘出了它的效果。 ——锟斤拷! 啪! 镜像,四分五裂。 袭来的黑暗里,传来了最后的呢喃。 “说起来,叫‘烫烫烫’会不会更好一些?” 而在仿佛来自阴间的瑟瑟寒风之中,笑容,已经彻底消失在了弗雷德里克和所有旁观参赛者乃至主持评委的脸上。 一想到自己有可能会死在一把叫做‘锟斤拷’这种莫名其妙的鬼东西之下,大家一时间都不知道,是不是换成前妻更好。 最起码,还能突出一个悲壮和惨烈! “到底是叶限的学生啊。” 姜同光的表情抽搐着,终究是无话可说,只是看向古斯塔夫:“感觉考试已经可以到此为止了。” 从那一把叫做锟斤拷的鬼东西出现在季觉手中的瞬间开始,一切就已经再没有悬念。 无非就是挣扎的时间长短而已。 倘若换成经年的工匠或者大师来,对自身的造诣足够自信,作品的稳定如山,自然不惧区区季觉的解离术或者是什么锟斤拷。 可对所有的参赛者而言,便已经是难以抵挡的降维打击。 对此,古斯塔夫依旧冷漠。 或者说,一贯的残酷。 “考试还没有结束。” 就算最后结果是惨败,那么也是考试的一环,同样是作为工匠所需要领受的痛苦和挫折,难道从这里出去之后,他们就不会再输? 倘若因此而沉沦陷落,再爬不起来,也不过是证明从一开始就不是这块料子而已。 省得将来煎熬一生,不得解脱。 古斯塔夫的手指弹动,继续操控万化之塔中的模拟,向前,继续推进。 可在那一瞬间,他却不由得,勃然色变。 对于他的指令和操控,万化之塔,毫无反应! 不,应该说,此刻轰然剧震,狂暴运转的通天之塔,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控,再不理会他的命令和操作! 无数流光拔地而起,顺着残缺的塔身,向上蔓延,仅仅是在瞬间,所抽取的灵质就令整个天枢之岛上拉响了危机警报。 可紧接着,警报还没有来得及响起,就已经被解除。 大地剧震,灵质奔流,如同光柱一般,塔身无止境的向上延伸,一直没入层层白云和天穹的尽头,去往了肉眼所难以窥见的高远之处。 瞬间,突破了限定和规范,天工·万化,此刻骤然展开了完全的形态! “怎么回事儿?” 姜同光震惊,瞪眼:“老古你在干什么?!这个消耗……德隆那老登,怕不是一会儿就要杀过来了!” “……放心吧,他不会的。” 自最初的震惊之后,古斯塔夫的表情抽搐了一下,似是苦涩一笑。 姜同光愕然:“这可不是灵质消耗多一点的程度啊,哥们,就算电话关机也没用了吧?!” “不,我的意思是,找我也没用。” 前所未有的,古斯塔夫的脸上,露出了姜同光无比熟悉的坦荡表情,双手,微微摊开,仿佛与世无争一般,只是微笑。 或者,可以翻译为……老子摆了,你们随意。 “从刚刚两分钟之前,万化就不再回复我的命令了。”古斯塔夫说:“我的操作权限被取消,万化已经被人接管了。” “什么鬼?” 姜同光心思电转,神情凝重——倘若是协会内部的斗争,那么其他理事又何必如此激进和疯狂?太过粗暴了,也毫无意义! 就算牺牲了协会的信誉和立场,害死了所有的考生,往古斯塔夫身上泼脏水,那也只会沦为现世公敌。 同时,就算是其他的理事权限,也根本没办法对古斯塔夫的权限进行覆盖。 理事的地位是等同的,整个协会,不,整个世界上,除了还没有卸任的德隆之外,具备更高权限的,恐怕就只有…… 那一瞬间,自震惊里,他恍然失声: “……宗师?!” 自浮光之中,无数色彩流转中,一个繁复的徽记自两人的面前显现。 ——当世宗师·天炉! 第286章 巅峰会师? 第2八6章 巅峰会师? 季觉忽然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倒不是直觉或者是什么,而是明显的感知——世界仿佛真实了许多! 就像是原本带着五百度的眼镜看10八0p的屏幕感觉一片清晰,可忽然换了一双视力2.0的眼睛看4k大屏之后,就发现,原来的分辨率和帧率实在是低的令人发指! 模拟好像升级了,换显卡了? 在这个节骨眼上? 为什么? 就好像你在考试之中,忽然看到门口来了个人,神情严肃的对考官说了句什么一样。你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也不知道他跟考官讲了什么,但氛围就和之前截然不同了。 你知道某种未知的变化在发生,而自己,却一无所知。 这样的感觉实在很不好。 或许是他在疑神疑鬼,太过多疑,但作为被随意摆弄的考生来说,有所准备,哪怕仅仅是心理准备,也比一无所有的要强。 13 再经过又一轮的淘汰之后,原本的三十二人,居然只剩下了十三个。 不是被对手的天地同寿带走了,就是自己天地同寿带走了对手……在记录之中,只能说状况多种多样。 而在这种状况下,楼大少居然还能苟住! 虽然没能奈何得了对手,但却通过苟分策略,爬到了第九名。 在体会过参考者之间的你死我活的烈度之后,他直接将所有的资源都投入到了工坊的建造之中。在工坊的范围之内,楼氏的灵质塑形则被进一步的加强,甚至以此重铸了整个工坊。 防御拉满,主打一个三百六十度无死角。 对手别想从自己身上拿到任何分,代价就是,自己也没能拿到多少分,只拿到了不算丰厚的保底,发育的进度被拖了后腿。 但根据季觉对暴躁牢楼的印象来看,这货看起来温文尔雅其实心思重的要死,搞不好是在悄悄的憋个大的。 不可不防。 嗯,该考虑着怎么去针对一下了…… 或者,考虑一下自己怎么在针对中活下去。 目前的阶段,自己的水平依旧有所不足。 实际上,对比其他的参与者,他才是弱点最明显的那个,只不过通过各种骚操作,成功的掩饰了短板的存在而已。 就算说破天去也改变不了现实。 ——他的研修时间,实在太短了! 满打满算起来,也不过是四个月。可偏偏所学的传承,全都是中后期才能发力的类型。 现代炼金术完成了入门,但后续的研究方向还没有确定,还需要更进一步的深造。《象剑说》的传承,他连前置技能才刚刚点亮,八字都还没有一撇。 孽化炼金术这种捷径走到死剑走偏锋的邪门玩意儿自然不能用。 他所能依仗,除了解离术之外,就只有流体炼金术和因此逆向操作而成的固体炼金术,偏偏没了非攻之后,这俩的泛用性和便利性也打了个折扣。 有可能的话,他也想把锟斤拷这种大杀器藏着掖着,作为底牌,在最后关头给敌人来个意外惊喜。 奈何,活儿已经不多了。 用一个少一个。 如今,既然作为震慑打了出去,那就再没有出其不意的效果。 而强袭牛马系列也还是太单薄了,容易被针对和克制。毕竟动力装甲只是性价比高一点的单兵设备而已,又不是万能,就算是正面战场也需要火力支援和卫星打击呢。 能达到如今的程度已经是季觉的极限。 再往上还有更牛逼的战略级装甲,甚至自身就是矩阵圣物,譬如四象系列和天龙,但这就不是季觉这种在套牌军工企业挂名的编外牛马能觊觎的了,甚至想都不能想,想也有罪。 如今的他就处于这样一个四六不靠的尴尬状态。 基础足够扎实了,但又没扎实到去把那么多大后期的技能全都点完。 万幸的是,余烬的内卷实在是过于残酷了,同行和同行之间的竞争激烈到已经快变成常识,以至于,所有人都理所应当的觉得,别人和自己应该是一样。 压根就没想过——季觉这狗东西之所以这么依赖动力装甲,是因为,除了这一手工程学和炼金术的结合之外,他技能树里点亮的成果,压根就没多少了! 那么,想要稳住优势的话…… 就只能下点狠料,再来点狠活儿了! “……这都是考试给逼的啊。” 季觉惆怅一叹:“把孩子的人性都给逼没了。” 想明白的瞬间,他不假思索的将自己手头所有的积分,一千四百一十六,全部拉满梭哈……回过头,看向自己的工坊。 苦了这么久,也是该重新装修一下了。 毕竟,总不能堕了圣贤传承的名头吧? 季觉撸起了袖子。 “开始上工!” .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倾盆的暴雨好像无穷无尽,无穷漆黑的雾气如潮水一样,自海面和岛屿之上舞动氤氲。 即便是漫长的一夜过去,依旧看不到光。 黑暗中的时光变得分外煎熬。 就连季觉在没有十足准备和防护的状况下都不敢乱出门了。 如今一轮又一轮的黑雨催发之后,路叶岛已经进入了畸变遍地走,邪物不如狗的阶段,甚至,根据季觉的观测,就连岛屿之外的海洋之中,也已经彻底的化为了魔境。 连续发射的几个探测设备,基本上都游不出几公里。要么就是在污染之中损坏,要么就干脆被漆黑海洋里的庞然大物所吞噬…… 自云层之中,偶尔电闪雷鸣时,就能看到诡异狰狞的阴影游曳而过。 这个死寂的世界,已经彻底化为了邪物的混沌乐园。诸多怪物们迅速的生长、捕食、死亡又孕育出更强更诡异的邪物出现。人类习以为常的生态彻底崩溃之后,又重组成了宛如噩梦一般的无尽循环,引发更恐怖的恶果,亦或者永无止境的轮回。 就像是死水一片的泥潭。 虫豸们彼此蚕食,自更深的泥泞之中汲取养分,衰亡而死,又化为了腐烂的一环。 偶尔,季觉坐在报废的发射井上,眺望远方时,便能够深切的感受到这一份宏伟又阴暗的恐怖变化。 或许,这便是所谓的,滞腐之境。 同样的造化和奥秘无穷,深渊之中同样存在着远大前程。 忽然之间,似乎就仿佛能够理解曾经兼元的野心与傲慢——既然世间有此变化,为何我便不能知? 只是…… “……这么狗屁倒灶的东西,就算不知也无所谓吧?” 为了所谓的了解地狱而去创造地狱,最终除了地狱之外,什么都得不到。即便如兼元之傲慢,至今都超然于外,未受限于滞腐,可又跟滞腐之造有什么区别? 就算未曾深入漩涡亦或者追随大孽,可自那全知的狂妄一念升起,再难自抑的瞬间,他便已经走火入魔,成为了货真价实的滞腐凶炉。 或许他早已经心知肚明,但他不在乎。 其实,季觉也不在乎。 或许兼元是对的,或许滞腐的存在必然有其道理,或许眼前的世界真有什么妙不可言的智慧和造化也说不定。 但那跟他无关。 自寂静里,他缓缓的伸出手,向着远方。 隔着五指张开的缝隙,凝望着那庞大又残酷的黑暗世界。 倘若有朝一日,将这一切全部点燃…… 那样的火焰,一定很美。 . 暴雨依旧在延续,同样的阴云和雨水笼罩之下,虚假的时光在飞速的流逝,不论如何煎熬。很快,倒计时便已经再一次迎来了终结。 只是,这一次却令所有人都心惊肉跳。 就连傻子都能感觉到哪里不太对了。 随着时间的流转,原本苍白的倒计时,渐渐的,变成了血红。 无需言语,也无需警告。 仅仅是那高高在上的沉默,便足以令所有人紧张到汗流浃背,不敢有分毫的懈怠,全力以赴的投入到这一场竞争中去。 鬼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跳脱一点想,说不定是幽邃杀过来了,把考试变成了只要输了就会死的杀人游戏呢? 就算这种可能性比协会忽然善心大发免掉每年的巨额会费的可能还要小,但说不定呢?! 反正,不管怎么样,先赢了再说! 只是,这一次,当倒计时终结之后,所响起的,再不是清脆的铃声了。 而是震人心魄的轰然钟鸣。 高亢的声音凭空响彻在每一个模拟的世界之中,所有参与者的耳边,令他们在震惊之中瞪眼,环顾四周。 一个又一个身影从镜面一般的投影之中缓缓浮现。 好像忽然置身于什么网络视频聊天室里一样,现存的十三位参与者们面面相觑着,一头雾水。 头一次如此接近和清晰。 季觉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人群之中投来的锐利目光……虽然所有人都本能的看向了他,大家的目光都同样锐利和警觉,可其中终究是还有一道比其他还更锐利的,而且好像还带着隐隐的怨念。 嗯,是老楼! “嘿,这算不算巅峰会师啊。” 他咧嘴,冲着楼封摆手示意,笑容灿烂。 只可惜,楼封却半点笑容都奉欠,察觉到所有人目光因为季觉而向着自己看来的时候,顿时神情变化,嘴唇开阖。虽然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但料想他说的应该是什么吉祥话儿。 就当他在拜早年了吧! 季觉收回了视线。 再然后,便有天崩地裂的声音响起…… 伴随着那些景象的破碎,季觉眼前的世界,自转瞬间,分崩离析。 地动山摇的轰鸣里,雨水涌动喷薄,世界仿佛回旋变换。 大地在碰撞,岩石摩擦,岛屿激震,令海水仿佛沸腾一般的扰动着,诸多狰狞的轮廓自海面之下隐隐浮现,可是却无法跨越看不见的墙壁。 宛如神殿一般的四方殿堂自高山之上拔地而起,构成圣所;飘忽如幻影一般的虹光闪耀之中,模糊的建筑在雾气之中若隐若现难以分辨;无数璀璨光芒交织之中,灵质所构成的结晶之塔高耸在天地之间;仿佛石窟一般的幽深洞穴自涌动的泥土之中显现…… 到最后,熟悉的空旷岛屿,好像在瞬间变得无比拥挤。 转瞬间,十三座工坊,便已经尽数汇聚在了路叶岛之上,环绕成了一个彼此等距的同心圆。 在短暂的死寂之中,所有人都再没有说话。 只剩下了沉默。 还需要再说什么呢? 最后的淘汰赛开始了,捋起袖子干起来吧! 现在!立刻!马上! ——血流成河! 第287章 软柿子也会爆 第2八7章 软柿子也会爆 “到底是天炉啊。” 浮光之前旁观的古斯塔夫,一声轻叹。 作为协会的理事,就算是古斯塔夫再一意孤行,也必须能拿得出理由来给所有参赛者一个交代。 为何淘汰,何处欠缺,哪里不足,又在什么地方犯下了致命的错误。 或者说,为了自身的立场,他所做的一切,都必须能够做出解释,甚至让人一眼能够看懂,不至于因此错判他的意思和安排。 一切举措的出发点,都必然是所有人能够接受的公平。 即便标准再如何苛刻。 一轮又一轮的淘汰和对决再合适不过,只要赢的人足够强,输的人就无话可说,绝对公平的对决之中,自然会得出绝对精准的结果。 即便所有人都清楚,如此残酷的淘汰,依旧无法同现实比拟。 现实可以不讲道理。 天炉自然也可以。 无需再进行昂长臃余的环节,也无需再慢条斯理的对决。火候已足,素材已经成长完毕,既然如此,那便可以催鼓烈焰和焚烧,自聚合之中,引发真正的萃变! 倘若遴选天才的方法,是对所有人都公平的环境里对决。那么,铸就强者的方式,就是在这对所有人都绝对不公平的绝境之中! 何须公平和道理? 余烬之残虐,难道不正在于此么?! 轰! 短暂的死寂里,浮光之中的虚构世界中,骤然有惊雷迸发。 而稍纵即逝的闪光之中,所有人都本能的,看向了同一个方向,那一座自正中被彻底挖空了的高山,碎裂岩壁之下铁光闪烁的工坊。 乃至工坊最高处,正在环顾四周的…… 季觉! “我叼——” 季觉的眼角抽搐了一下,然后再抽搐一下。 用脚后跟想都知道,自己所要面临的致命展开…… 曾经有个流言说:把螃蟹们放在竹篓里,其实不用盖子。因为下面想要往上爬的螃蟹们自然就会将爬到最上面的那一只螃蟹给拽下来。 虽然流言本身是胡扯,但放在某些环境里,其实也有一定的道理。 就好比,现在…… 天塌下来高个子就得先扛着,作为乱局之中从考试开始一直到现在都位列最顶层甚至没有任何人能够造成威胁的最强,首当其冲,便陷入了众矢之的一般的窘境。 倘若不先废了你,难道等大家互相打到残血之后,再来让你挨个收人头不成?! 于是,自短暂到不足刹那的瞬间,所有参与者,便都已经达成了毫无分歧的默契。 ——刀在手,杀季狗! 察觉到的那一秒,季觉的身影猛然一个飞扑,消失在了工坊最高处,险而又险的同一道疾驰而来的烈光擦肩而过。 烈光贯穿山体,宛如撕裂薄纸一样,自另一侧轻而易举的穿出。 同时,天穹之上,一道道耀眼的猩红亮起。隔着厚重的阴云,炽热的火光在迅速的放大,转瞬间,便有数十道陨星破云而出,从天而降! 向着季觉的工坊…… 在山体的剧震和轰鸣之中,大片岩石崩裂,裸露出完整亦或者残缺的钢铁结构。 根本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老楼,按照计划,帮我顶住!” 季觉的狼狈呐喊声从山体之下响起,自数十个喇叭的放大之下,响彻整个路叶岛:“记住,一定要争取时间!” 什么计划? 在结晶高塔里,楼封正看着季觉倒霉,笑得合不拢嘴呢,此刻不由得呆滞。 我们什么时候达成计划了? 老子凭什么帮…… 你特么的!!! 季觉你不得好死啊啊啊啊!!!! 恍悟的瞬间,他就已经,如坠冰窟。尤其是自各方投来的视线都渐渐危险的时候,他甚至来不及解释。 也用不着解释,没人会相信。 大家刚刚还看到你们俩热情互动,不知道在说什么呢!况且你俩在天枢之门的前面勾肩搭背拍照片的时候,也没掩饰过啊! 这会儿你跟大家说你们不认识,不是一伙儿的,谁信? 骗鬼呢! 就算不是一伙儿的,那又怎么了?顺手的事儿! 十三座工坊环形排列之中,总有人的位置离得太远,没办法第一时间朝着季觉的脑袋上来上两棍,可楼封在旁边啊! 先开一枪再说…… 早死早超生! 季觉那两句话,压根就没指望他们相信过。充其量,不过是打破了所谓‘同仇敌忾’的幻觉而已。 这就够了。 再美好的话语和承诺都无法改变现实,所有参与者的心里都清楚:从一开始,他们就不是朋友…… 楼封所在的结晶高塔甚至来不及反应,便已经被笼罩在凭空掀起的风暴之中。 凄白肆虐的暴风毫无征兆的显现,拔地而起,卷动海量的空气,自核心之中塑造出一片绝对的真空。真空之中,肉眼可见的寒霜从结晶高塔之上浮现,向上攀爬,自外而内无孔不入的侵蚀冻结一切…… 即便是在核心中熔炉的灵质之火都仿佛迟滞起来,楼封冷得瑟瑟发抖,再不由得怒骂:“狗屎九印!不就是上一轮没让你吃到分么!至于这么气急败坏?” 九印工坊,雄踞联邦北部的庞然大物,内部的核心传承就是工坊名字中所说的九印,九种独有的构成和赐福序列,号称穷尽世间熵之变化,奥妙无穷。在熵系的利用和开发方面,没有多少人敢说同他们比拟。 只可惜,真正能够掌握九印总数的人如同凤毛麟角,即便是如今的参与者,也不过是皮毛。纯以造物而论,难以对楼封造成威胁。 可要是能把工坊搬到对面门口…… 嘿,那你可就要遭老罪了! 在短短的刹那,不止是九印的猛攻,寒意甚至还来不及扩散,便有天破轰鸣迸发。 一条诡异的血肉巨口从虚空之中延伸而出,一根根血肉蠕动着,交织成了诡异的面孔,血色流转之中,仿佛巨岩一般的牙齿显现。 ——血肉工程·百目巨人! 毫不客气的张开大嘴,拦腰就咬在了塔身之上,跟吃冰棍似的。 崩裂的巨响回荡,楼封的脸色变化,感受到塔身上裂痕的迅速蔓延! 不只是如此,重力,重力也在疯狂的蹿升。 自远方王座之影的睥睨之下,暴乱的重力搅动大地,掀起狂潮,已经向着结晶高塔蔓延而来。 而眼看着楼封岌岌可危,没来得及往季觉那边掺一脚的工坊,顿时都开始暗搓搓的打算起来来。 落井下石谁都会。 尤其是这种没本钱的生意,谁都爱做。 甭管咋咋,先特么淘汰一个再说! 以至于,楼封都笑起来了。 气笑的。 脸色铁青。 “好好好,行行行,一个个的给脸不要脸是吧!”楼封的沙哑怒吼回荡在天地之间:“那就,都别要了!” 林北在外面被季觉那狗东西拿粪头车撞就算了,特么的来考个工匠都要被你们这帮狗屎集火,真当林北的炼金术是白学的吗! 咔! 通天彻地的结晶高塔之上,浮现出一道深邃的裂隙,然后是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再然后,层层交迭的裂痕之后,耀眼的光芒亮起。 在晶体的折射之下,如梦似幻的闪光顷刻间扩散开来,赤橙黄绿青蓝紫,诸般色彩自流光之中变换不断,仿佛潮汐一般,无差别的蔓延向四面八方。 甚至,将半数以上的工坊都笼罩在内! 再然后,清脆的声音自虚空之中迸发,自每个人的耳边。 风暴消散,血肉干瘪,重力紊乱,暗影沸腾……一时间,延绵不绝的破裂声自每个人的耳边响起,层层迭迭,数之不尽,彼此衔接,到最后,化为通天彻地的轰鸣。 譬如海潮! 可那并不是破裂的声音。 而是结晶增殖生长的细碎余音! 天下地上,幻光所笼罩的一切领域内,无以计数的细小结晶凭空浮现,自空气、流水,地面,甚至是灵质回路和工坊内部的序列和模块之中……甚至,赐福之中! 不论大孽的污染亦或者是上善的气息,全部都毫无差别。 一切,可以称得上灵质的东西,都在那幻光之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的凝结成了晶体,再无法利用! 一切外界的灵质,或者是脱离工坊,运行在外界的灵质,全部都在那诡异光芒的映照之下,质变结晶,变成了难以利用的固体。 刹那间,全域禁魔。 不只是如此,倘若在工坊之内,至关重要的设备和核心之中,骤然之间多出了无数个比尘埃还要细碎的粉尘状结晶,所引发的后果……已经让所有遭重的工坊怒骂出声! 姓楼的,你特么!!! 这就是孔青雁作为大师,在结合了炼金术、自己最擅长的天元领域和楼氏传承之后,为自己的关门弟子量身打造的绝技,绝灵灭域! 令工坊过载运转,变成一个放大器,将楼氏的灵质塑形无差别的作用在领域范围内。 不止是在瞬间打破一切灵质的变化和流转,打断赐福的变化,同时,渗透外围封锁,向内蔓延侵蚀,令所有保护不足的炼金造物彻底宕机。 本来楼封废寝忘食苦练这一绝技,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针对季觉的流体炼金术,从这狗东西身上找回场子来,却没想到,好不容易完成了工坊,还特么什么都没做,就被季觉一脚给踹进坑里了。 被所有人当软柿子捏…… 就差被围起来圈踢了! “死死死死!给老子死!!!” 楼封咆哮,无穷流光汇聚,笔直的照向了旁边最接近的九印工坊。 管特么的,先特么弄死一个再说! 众所周知,熵系的赐福是真正的灵质消耗大户,而作为最擅长利用熵系赐福的九印工坊内,所囤积的灵质数量……只能说,是个悲剧。 轰鸣声在顷刻间爆发,整个庞大的工坊骤然之间向上蹿升了一截。无以计数的结晶像是野草一样自每个缝隙之中疯狂窜出,破裂和生长的声音不绝于耳,一座灵质巨树扎根在九印工坊的序列和核心之中,迅速的拔地而起! 楼封狞笑着,五指握紧。 给爷死! 那一瞬间,惨叫自轰鸣中响起。 如此凄厉。 第一个淘汰者出现,可惜,却不是来自他的面前。 而是另一边的远方! 甚至不到半分钟,自几乎所有人的合力围攻之中,短短几秒钟季觉工坊所在的山体已经化为焦土、分崩离析。洪流扩散,碎石分崩,毫无反抗之力。 也压根没有反抗。 异常配合的任由他们帮自己摘除了那些封锁在工坊之外的累赘和桎梏,就像是褪去了旧的鳞片,不值一提的伪装。 再然后自九地之下的黑暗中,银光奔涌肆虐,冲天而起! 真正的怪物,睁开了眼睛。 纵声咆哮! 第288章 柿子与手 第2八八章 柿子与手 不论是之前还是之后的一切展开。 全部都,完全的,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没有防备,没有抵抗,甚至没有‘来得及’做出任何举措。 短短几个弹指之内,自超过八家工坊的联手围攻之下,整个凿山而成的工坊,连带着整个山一起,被拆成了稀巴烂! 难以置信,但又好像理所应当…… 不然呢? 还能有什么结果嘛? ‘同协工坊’全力设下了昆吾之锁,于是天地同力,隔绝内外;‘五花五叶’的地轴仪根植在地脉之中,无穷熔岩自呼唤下突破地壳井喷而至;龙心工坊内,数之不尽的绳结一一解开,放出无穷衰朽之风;七川工坊内,譬如天动的轰鸣声响起,荒墟之道显现运转,降下无穷陨石…… 短短的刹那间,所有人几乎都默契到难以言喻,毫不顾惜消耗,全力以赴,从控制到输出,彻底拉满! 更何况,还有余烬一系恨不得从胎教时期就开始的工坊拆迁教育打底,三百六十度无死角针对同行针对到死。 别说是一个季觉,就算是十个季觉,也应该死透了。 就算没死,工坊爆破之后,一个徒留装甲的白板天选者,又能在这一场混战之中掀起什么水花呢?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或者说,就应该如此! 就在探测序列中,季觉的工坊结构彻底崩塌的那一瞬,所有人,都忍不住松了口气。 然后,下一口气,就差点再也没能吸的进来…… 自短暂的死寂之中,宛如沸腾的沉闷回声从九地之下迸发,银光浩荡奔流,喷薄而出,扩散向四面八方。 气化的水银如同风暴那样,自残破的山体之中吹出。 就好像怪物解脱枷锁之后的,轻柔吐息一样。 阵阵山鸣巨响扩散。 自无数焦土、碎岩和破碎扭曲的框架之下,一只庞大的手掌,缓缓的从泥土之下伸出,然后是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 顷刻之间,无数流转变化的水银所化的巨手,就已经从焦土之中伸出,向着天空。 一根根手指展开,如巨树之上分出的枝杈。 数之不尽的邪物尸骸悬挂在上面,仿佛丰硕的果实一般。 狂风吹来,那果实便阵阵摇曳。 粘稠如糖浆一般的血滴自果实之上落下,沁人心脾的腐烂气息就仿佛幻觉一般,扩散在每个人的鼻尖。 转瞬间,骇人听闻的凄厉哭号和惨叫像是潮水,扩散向四面八方! “什么鬼!” 龙心工坊内,蔺恪在转瞬间,汗流浃背。 长年累月对绳结压胜的研修和掌控,令他早已经对诅咒和凶戾灵质无比的熟悉,可此刻,他却感觉,自己好像打开了名为绝望的喷泉。 几乎凝结成纯粹黑暗的绝望之灵像是潮水那样,冲天而起,滚滚扩散,几乎吞没了所有。 当无数巨手迎风招展,数之不尽的手指向内收缩时,那些甚至还来不及处理的囫囵邪物,就像是落进压力机里的水果一样,在手指收缩蹂躏之中被捏成一团。 血液、尸骨、灵魂,尽数被抽取一空! 到最后,只剩下了干瘪的空壳,从枝头落下,没入焦土,摔成四分五裂的碎片,再无任何的价值。 当着所有人的面,一口气的将所有的灵质储备,尽数嘬光! 令人毛骨悚然的心跳声,从九地之下响起。 无穷孽化的灵质如同黑红色的血管一样,自水银之上流转,瞬间,遍及全身,足以将整个岛屿都瞬间化为魔境一般的恐怖的污染,却无从干涉那无数巨手的本质。 流体炼金术独步天下的纯化之造诣,于此显现! 昔日裂界轮回之中,五百余年的循环里,滞腐熔炉潜移默化的侵蚀和污染都未曾干涉圣贤的本质,更不要提这些驳杂混乱的邪物! 此刻,当无以计数的巨手纠缠在一起,摆脱了曾经外壳之后,就自大地之上,投下了遮天蔽日的阴影。 数之不尽的手掌就在一处,向内收缩,向外扩展,就仿佛漩涡一般,不断的变化流转,从无定型,也绝无任何的停止。 即便是在轰鸣之中,再度天动。 一道道炽热的焰光从穹庐之上再现,数十道耀眼的陨石再度向着大地之上坠落,锁定了万手之型的存在。 可它们却甚至还来不及落地! 在显现的瞬间,便已经有一只只手掌向着天穹伸出,五指展开,就像是摘下指头的果子一样,轻盈的握紧。 手腕扭转,紧握着那更胜熔岩和烈焰的陨石。 向着近在咫尺的工坊,砸落! 轰鸣声接连不断,炽热的气浪迸发,工坊之上的防御在顷刻之间被摧枯拉朽的砸碎,就像是撕开了零食的包装袋子一样。 一只只巨手毫不留情的伸入了其中,翻检、遴选、搜刮。 将一切核心一把攥住! 握在掌心里。 拔萝卜一般,连带无数破碎的灵质回路,拽出! 熔炉、灵质库、防卫设施、武器、兵装,乃至傀儡…… 随着五指的收缩,爆裂声接连不断,海量灵质随着熔炉的破裂,喷薄而出,又被巨手毫不留情的饥渴吞噬一空! 只有在那一只高举的手掌之中,工匠的哀嚎和惨叫声响彻整个世界。 然后,吧唧一声…… 五指之间,血浆迸出! 从开战到现在,短短的半分钟不到,第一个退场者出现。 就在季觉的手中! 如今,显现在所有参战者面前的,便是季觉的最后之造! “——谁说工坊就不算装甲了?” 在银光流转的万手漩涡核心之中,两只十指紧扣的手掌缓缓升起,展开,显现出宛如驾驶席一般的狰狞座椅,乃至其上的工匠。 活化的水银像是树根一般,扎进了他的四肢百骸之中,接管了心脏、肺腑和血管的工匠,将他同整个工坊连接在一起。 就如同祭品一样。 将自己的一切,生命、灵质,乃至灵魂,尽数融入了工坊之中! 将自己的工坊,化为双手的延伸,将触目所及的一切,尽数纳入自身的掌控之中。 为此,甚至不惜耗尽了所有的积分,彻底的舍弃了长久以来所建造的诸多附属设施和一切作品,就连强袭牛马都被彻底拆解,回收利用。 参照昔日水银的工坊之构架,于此基础之上,结合圣贤残影的构造予以重塑,最后,以流体炼金术和固体炼金术为主干,将那登峰造极的宏伟力量重现出万分中的一缕! 哪怕仅仅是一缕,也已经足够! 足以在这一场争斗之中,一锤定音的,决定所有! “你们,该不会是以为我在争取时间读条吧?” 季觉轻叹着,再度,伸出手:“不好意思,那是随便说着糊弄你们玩的……” 真正的创造,早在开始之前就已经完成! 那一瞬间,伴随着季觉的动作,万手之中的一手猛然暴涨,伸出,贯入了千疮百孔、满目疮痍的山体之中。 握紧了,那根植在岩石和泥土之下的工坊主轴。 顿时,在响彻天地的刺耳摩擦之中,长达数百米的承重支柱被连根拔出,掀起无数尘埃,数十只手掌紧握其上,强行将弯曲的主轴彻底掰直。 仿佛大棒一般的,抬起,举至最高处。 水银逆流而上,层层缠绕,迅速的硬化,灵质回路流转重构,就化为了血红的剑刃双锋。 一侧利刃锋芒耀眼猩红,一侧飘忽如影,难以捕捉。 赐福流转之中,前妻和后妈的狰狞气魄重现。 向着另一侧的工坊,斩! 灰黑色的衰朽之风呼啸而来,无孔不入的吞没了万手之构,所过之处,一切银光迅速的暗淡、衰朽,物性衰退。 龙心工坊之中,蔺恪的面色惨白,已经倾尽了全力。 一次性的解开了六十个以上的绳结压胜,无数依靠着邪物之灵所萃变而出的诅咒显现成型,化为了世界上最恐怖的‘衰败’之潮。 譬如在刹那间时光流转千万年,令所过之处的一切尽数老化。 可衰朽却无从撼动那万手之构的轮廓,刹那的暗淡和锈斑浮现,可紧接着便在银光的流转之下更迭一新! 就像是时光的淬炼。 反而,催化了流体炼金术的火候…… 在衰朽之风的侵蚀和压力之下,原本精炼纯粹到极限的本质,居然再度纯化。 瞬间,抖落了无数铁锈和尘埃,连带着诸多孽化污染的痕迹都结束被挤出。体型仅仅是收缩了微不足道的一分,可那璀璨的光焰,却愈发狂暴! 五花五叶工坊内,庞大的地轴仪狂暴运转,操控大地,他想要在地震之中构造出绝大的裂隙,将那庞大的构造掩埋进地缝之中,碾成粉碎。 可地震的波澜甚至还未曾掀起,悬浮的万手漩涡之中,便有一只手掌缓缓伸出,按在了大地之上。 轻轻的,一触! 再紧接着,更胜过地震的狂暴力量爆发。 大地哀鸣。 宏伟的气浪掀起,向着四面八方,形成了新的风暴。 地质的变化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开始,就被这狂暴的力量所打断。 五花五叶工坊内,地轴仪陡然之间焕发哀鸣,那无数铜环嵌套而成的繁复结构,居然在刹那之间隐隐变形。 而自始至终,虚空之中,破裂的声音不绝于耳。昆吾之锁的压制被无数舒展开来的手掌层层撕碎,根本无从束缚那庞然大物的运转! 就这样,就在所有人的面前,他们的眼皮子底下,让他们眼睁睁的看着——万钧之剑,自天穹之上挥出了一道弧线。 对准了另一侧的工坊。 恰如绝罚,从天而降! 轰! 摧枯拉朽一般,突破了虚空之中的层层防御和力场,贯顶而入! 万手的漩涡,一根根手臂伸出,五指展开,紧握在剑柄和剑身之上,就好像抓住了阀门一样,轻而易举的,拧转! 灵质之潮伴随着火焰和浓烟,从受害者的工坊之中井喷。 血色水银自剑刃之上流转,如同吸管一般插进了工坊内,迅速的嘬光了所有的灵质储备。 一直到残破的工坊里如同空牛奶盒子一样发出咕咕噜噜的尴尬回声之后,才缓缓的拔出。 最后,就像是对待真正的牛奶盒子一样。 五指握紧,成拳。 毫不留情的,锤爆! 碎片和烈焰在最后的哀嚎和惨叫声里,扩散开来。 第二个! 那一瞬间,当万手之构依靠着巨剑,宛如回眸一般缓缓扭转身躯,看向身后的时候,所有参与者才终于,字面意义上的感受到了如坠冰窟的恶寒。 “真麻烦啊。” 遗憾的轻叹声响彻天穹和大地,“虽然说柿子要挑软的捏……可你们看上去都一样的软诶。” “要不——” 猩红的巨剑自地动山摇中,再度拔出,自挥洒中,自所有人的面前扫过,发出最后的邀请。 “钟楼、龙心、五花五叶、七川、同协、流银、九印、幻乡……反正,来都来了。” 季觉俯瞰着脚下的一切,身后,无数手掌展开舒张如莲花: “——你们一起上吧!” 第289章 兄弟齐心 第2八9章 兄弟齐心 此刻,当万手之构自所有人的面前展开,一只只手掌伸向虚空,仿佛把持万象,掌控所有,凌驾在一切之上。 所有人都切实的感受到了,那仿佛发自内心的诚恳话语之中,目中无人的狂妄、溢于言表的轻蔑,乃至俯瞰所有的傲慢! 就这样,向着所有的对手们,发起战争的邀约。 甚至,还不等他们有所反应—— 风暴乍起! 万手之构的水银漩涡骤然膨胀,数之不尽的手掌伸出,向着四面八方,就好像,紧握着无形之物一般,挥洒。 如有实质的龙卷,便已经拔地而起,如凄厉的白衣那样,笼罩在万手之构的身躯之上。 再然后,字面意义上的,风驰电掣! 向前突进,笔直! 堂而皇之的,逆着所有工坊所发起的猛攻,闯入了残缺的同心圆之内,手中猩红的大剑挥洒,挣脱了昆吾之锁的拉扯,挑起,高举。 毫无征兆的,将这奋尽全力的一击,贯入了大地! 瞬间,龙蛇起陆,地壳翻转,无数泥土和岩石自爆炸一般的力量中掀起,飞上天空。 九地之下,居然传来了宛如惨叫一般的尖锐嘶鸣! 一道道隐隐扩展的灵质回路自裂缝之中显现,又迅速的分崩离析。 五花五叶的工坊之内,工匠的脸色已经变成了惨白。 就在他面前,庞大的地轴仪,自那一剑所掀起的动荡之中,骤然停滞,难以运转,变形的部件彼此摩擦,火花飞迸。 漫长的蓄力之后,还来不及再一次的催发地脉,召唤熔岩和地震,便已经被对手窥见了蛛丝马迹…… 受这一剑的反震,地轴仪已经被崩溃的地脉所反噬,宕机,就连工坊的运转都陷入了迟滞,难以反应。 迎来最脆弱的时刻—— 更令工匠绝望的是,他完全无法抱有任何的侥幸和期冀! 以季觉的洞察力,如此至关重要的机会,他绝对不会错过。 只需要趁机猛攻,就能将整个工坊字面意义上的,连根拔起。 脱离了地脉之后,自己的工坊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便只能任人鱼肉。 可紧接着,他便已经不由得愣在原地。 地动山摇的轰鸣之中,季觉只是随意的劈来了一剑,重创了外围的防御之后,便毫无征兆的转向,扑向了迷雾之中难以锁定存在的幻乡工坊! 钟鸣空落。 钟楼工坊在五花五叶的工坊周围架设好的锁链终于显现,可是却锁了个寂寞,根本没有能够缠得住疾驰的季觉。 扑空了! 拦住他,快! 那一刹那,龙心工坊内,蔺恪的耳边传来了一个令他难以置信的声音,灵质流转之中,来自钟楼工坊的安德莱的讯息从他心头显现,我愿意支付两千单位的灵质,从现在同你联合,且保证你的工坊完全,除非只剩下我们两个,否则绝不对你做出任何损伤。 ?! 蔺恪呆滞,无法理解。 时间太短暂了。 不论是季觉的速度,还是安德莱忽然之间的讯息,以及变化的局势,随之而来的,是无从分辨的疑惑。 安德莱究竟在干什么? 骗自己顶雷? 为什么? 两千个单位的灵质,值得自己率先解放绳结之锁,拿出底牌吗? 太过短暂的一瞬里,太多的变化了。 电光石火之间,他甚至无从反应决断。 然后,便看到了——那庞大的万手之构,突破了幻影和虹光的束缚封锁之后,竟然没有理会幻乡的反抗,陡然,再度调转方向…… 硬抗了好几发虚实相转,却毫无任何斩获! 雷声大雨点小。 只是徒劳的兜了一个大圈,绕开了对自己威胁最大的钟楼工坊之后,一剑劈在了濒临崩溃的九印工坊之上。 刹那间,灵质之树,拦腰而断。 而就在所有人瞠目结舌的视线之中,遍布裂痕的万手之构骤然扩张,无视了血肉巨构·百目巨人的纠缠和啃食之后,一把抓在了……楼封的结晶高塔之上! 骤然用力,拔出! 原本根深蒂固无从动摇的结晶巨塔,就这样轻而易举的,被季觉给拔起来了?! 本来不止于此的,可是在这之前,地脉就已经因为地轴仪的牵引和汇聚,被季觉给一剑贯穿…… 如今,整个路叶岛都在地震之中剧烈动荡,楼封根本来不及重新稳定自己的工坊。 可为什么?! 图什么? 一时间,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等等,他们难道不是朋友么?! 不对,就算只是表面朋友,此刻的局势里,他们也是能够守望相助互相援护的盟友吧? 忽然之间拔出剑来砍个盟友祭天? 龙心工坊内,蔺恪的手还抓在无数交错的绳结上,来不及做出反应。 可惜—— 灵质通讯中,安德莱的消息迟滞的浮现。 难以想象,究竟是什么能够让这个石头怪胎如此的遗憾。同时,却也令蔺恪在一头雾水的同时,越发的恼怒:你特么究竟在说什么?不会说人话可以不说! 石头依旧冷漠,只是告诉他:很快你就会知道,自己究竟错过了什么 瞬间,万手之构的把持里,结晶高塔已经脱离了大地,举至空中。 “季觉你特么……” 地动天摇之中,楼封几乎摔在了自己的天花板上。 死死的拽着把手,剧烈喘息。 “事到如今,还不考虑投降么老楼?” 隔着厚重的结晶之墙,有戏谑的声音响起:“说不定,看在老朋友的面子上,我可以带你一把!” “哈,你有本事就继续啊!” 楼封不怒反笑:“弄死我,利索点!” 糊弄谁呢,狗东西,林北还不知道你?! 他可太了解季觉了。 有句话说,最了解你的,往往是你的敌人,然后,是你的同行。 偏偏这两样楼封都给占全了! 长久以来,以季觉为假想敌,他已经下了不知道多少功夫——不论是技艺上的针对,思路上的揣摩,还有情报上的深入。 以楼氏的能量,能查到的东西简直太多了。 从他出道以来的战绩、经历甚至自从出生以来的一切记录,蜀州的出生医院,户口的迁移,崖城的就学和打工历史…… 对此,他妒恨有之,疑惑有之,钦佩有之。 而到现在,他可以拍着胸脯说: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季觉,没有人! 他甚至怀疑季觉就是不久之前崖城的那个天选征召,只不过是没有证据也懒得曝光而已。 在他对季觉所进行的分析里:除了惊人的行动力和自制力之外,有一点无可辩驳——这家伙,是绝对的实用主义者! 能用就行,起效就好,管用就完事儿了。 倘若没有必要,他绝对懒得花一分钱的功夫用在装饰和点缀上。 倘若他想赢的话,就会不择手段的赢,坑蒙拐骗无所不用其极。倘若绝对能赢的话,那么就甚至连说话的功夫都懒得浪费,直接平推。 对于这种狗东西,不能听他说的话,一个字儿都不能信,而是要看他的行动,一个假动作都不可以忽略! 也就是说…… ——每当这个狗东西开始装模作样的时候,就说明,他在掩饰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了! 尤其是现在! 费尽心机来拿捏自己? “小丑!” 楼封冷笑,断然发问:“你现在的灵质存量还有多少?足够你活动多久?消耗跟得上么?!” 一旦没有被季觉的故布疑阵所迷惑和吸引,没有被他虚张声势的样子所震慑,就很容易发现他一系列雷厉风行的猛攻和挑衅是为了掩饰什么…… 用脚后跟去想都知道,越是庞大的巨构所需要的灵质就越是夸张,就好像越大越重的车耗油量就越是恐怖一样。 圣贤的传承,水银的工坊,确实很夸张很厉害很强。 可代价呢?! 就算是你嘬光了那么多邪物,又能消耗多久?就算是你把两个工坊全都抽干,灵质的利用率和转化率又能高到哪里去?! “不愧是你啊。” 季觉轻叹,毫不掩饰:“嗯,算算时间,大概还能坚持个二十秒左右。” 二十秒之后,甚至不用其他工坊再来攻击,万手之构,不攻自溃…… 而且,这只是维持基本运转的消耗。 倘若有所动作的话,甚至时间还会更短。 时间每向前一秒,季觉的败亡就靠近一分。 他就要没电了! 但是,没有关系…… “这不是还有你么!” 就算抛开工匠的造诣不论,楼氏传承之高妙,他早已经体会过不知道多少次。 灵质塑形,就是直接针对灵魂和蓝量的利用和操作,楼封甚至能够以灵质塑造整个工坊,同样,也可以逆向操作……将这此刻遍地都是的结晶,重新转化为灵质! 四舍五入,这哪里还是楼封的工坊,这分明就是季觉家里丢了的那台巨型灵质发电机啊! 而且还是足够他的肆意挥霍和消耗,绝不用担心耗尽的万能充电宝! 此刻,万手之构捏住结晶巨塔的两端,作势欲掰,就像是掐着楼封的脖子一样,语气憨厚:“大家认识了这么多年,你一定不会见死不救的,对吧?” “哈!” 楼封冷笑出声:“凭什么?!” “你可以选啊。” 季觉说,“是现在马上淘汰,咱们兄弟俩一起上路,还是拉兄弟一把,保本第二!” “是谁给了你我就一定会任你安排的错觉?!” 楼封漠然一笑,毫不犹豫的摇头:“动手吧,季觉,老子不考了! 今天我就算是从这里跳……” 可不等他说完,最后压死骆驼的十万吨稻草,便已经从天而降。 仅仅只是一句柔声低语。 毫无戾气和威胁。 只是平铺直叙的指出了一个事实。 在灵质消耗的倒计时即将归零之前的那一瞬间,季觉轻叹着,告诉他: “——你姑姑的电话真不难找。” 轰! 结晶之塔剧震,无穷灵质奔流,沿着万手之构早已经开启的回路和接口,涌入了漩涡的最深处。 熔炉剧震,烈焰升腾! 就仿佛接上了一条崭新的手臂,季觉的灵质储备骤然劲增、猛增、暴增! 只是弹指间,就已经快要彻底充满,可紧接着又迅速在鲸吞之中消耗暴跌。 简直就像是无底洞一样! 如是反复三次之后,万手之构陡然崩溃,海量水银自溃散中再度重构,就像仿佛蜕变重生。 当数之不尽的手臂再次自那一道诡异的漩涡之中延伸而出的时候,一道道猩红的结晶之剑,就已经从五指之间浮现。 此刻,只是信手的挥洒,便有无数苍白的裂痕就自虚空之中浮现,扩展蔓延……刹那间,不知多少剑刃劈斩横扫,掀起风暴,将血肉巨构·百目巨人彻底吞没。 再然后,百目巨人化为血雨洒下,染红大地。 尸骨无存! 此刻,海天之间,万手万剑招展。 恰如神佛背后,那庄严狰狞的猩红光轮! 第290章 弃暗投明 悔之晚矣 第290章 弃暗投明 悔之晚矣 眼睛一眨,老母鸡变鸭。 顷刻之间,万手之构再度变化……就好像刚刚登场的bss什么话都还没说呢,直接就开二阶段了! 无穷血光自晶体之剑中流转,鲜艳狞恶,将整个世界都渲染成一片猩红。 银光和血光交错流转,扩张! 宛如神佛染血,尘世俱灭。 就在无数剑刃的乱斩之下,血肉巨构化为血雨,泼洒四方,可百目巨人的狂怒咆哮却未曾休止。数之不尽的残片甚至,还没有落地,就开始迅速的蠕动生长,千万条肌理丝线自空中飘飘扬扬的落下,又升起。 血雨泼洒之处,猩红流转之间,竟然有一只只眼睛凭空浮现,死死的锁定了万手之构。 甚至跨越了阻隔,落在了季觉的身上。 每一眼的凝视,仿佛都带着流转不尽的饥渴和怨毒,凭空牵引。当亿万只眼睛此刻望来时,就连魂魄都仿佛被无形的浪潮逼催,拉扯,摇曳。 在牵引之中迅速的昏沉茫然。 倘若是之前的季觉,恐怕这会儿的灵质就已经开始失控散逸,一旦有所疏忽,在围攻里,倘若稍有不慎,灵魂就被数之不尽的血眼的引力拉扯分食了。 只可惜…… 现在除了季觉之外,万手之构中的工匠,还多了一个! 楼封! 万手之构的灵质只是涌动和波澜了一瞬,紧接着,便在楼封的把控之下,重新收束,无视了血眼的饥渴牵引,稳固如磐石,毫无动摇! 灵质塑形,小子! “看咩啊看!” 万手流转,再度张开,怒斥:“不怕长针眼!” 顿时,无穷血色结晶之剑再度挥洒而出,暴涨——就像是刺猬一样,向着漫天猩红和无数眼睛,一丝不苟、分毫不漏的,刺出! 就算不长针眼,也可以帮你戳个眼! 破碎的声音不绝于耳,巨人百目自蹂躏之中贯穿,破碎,凄厉的嘶吼再度扩散。 这一次,却没之前的那么好运了。 倘若是完全形态的百目巨人的话,自然不惧如此的针对。 奈何,别说完全,来这里的考生连工匠执照都没有呢,能掌握工坊的秘传理论,搞定年轻人的第一只百目巨人就已经很不容易了。不破之胄、摧锋之息、湮灭之血……除了食魂之目以外,巨人的其他三样标志性特征徒具其型,完全是个青春版。 充其量,只是生命力旺盛的吓人。 除非瞬间彻底湮灭每一寸血肉,否则随时可以重组再生。 只可惜,就连这点都派不上用场了。 可能是巨人今天出门没看黄历。 没想起来,今天是家庭聚会之日! 于是,在大门推开的瞬间——无以计数的前妻和后妈,登门拜访! 结晶之剑上,血光奔流,骤然再变! 半数狂暴升腾如烈焰,半数阴暗游曳如暗影。 再然后,自万手的挥洒之中,狂风暴雨席卷一切,巨人的哀嚎声不绝于耳,崩裂声响彻天地。 根本,毫无反抗之力! 当万手之构的输出,搭配上楼封的灵质供应,再插上了前妻后妈的组件之后,所形成的,便是对一切生物的绝对克制。 血气汲取以祭吾锋,灵质掠取以献凶刃。 短短刹那之间,狂暴的剑刃风暴就将百目巨人彻底绞杀,甚至犹有余力的将周围的一切袭击尽数斩破切裂,将所有的对手都笼罩在内,肆意挥霍着毁灭和死亡! 整个路叶岛之上,都再难有一寸土地完整,大地翻卷,山体崩裂,密林自血色火焰之中焚烧殆尽。 阴云崩溃,晦暗的烈日也无从绽放光芒。 只有剑刃劈斩的破空凄啸如惊雷,响彻海上,血光奔流,笼罩天穹! “干得好啊,老楼!你干得好!” 季觉狂笑着,感受着从未曾有过的充沛供应,兴奋赞叹:“我早说过,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口也!!! 再来再来,让我看看你的极限—— ——咱们可是要做一辈子好搭档的呀!” “搭档个屁!” 楼封气急败坏的怒吼:“狗东西,你特么的脏手离我家远一点!” “桀桀桀,那就要看你表现了。” 隔着结晶之墙,季觉的笑声越发刺耳诡异:“灵质塑形呢,快点,给我动起来啊!你也不想在这里输掉吧?” “姓季的你特么——” 楼封面色涨红,恨不得给这狗东西爆了。 可爆了解决不了问题,工匠执照都在其次,万一季觉这狗东西贼心不死,真惦记自己的姑姑……就算情报描述里季觉再怎么洁身自好,可万一呢! 就算打不过这狗东西,大不了回潮城蹲一辈子不出门,就当躲晦气了。可倘若要被他纠缠上,万一姑姑脑子再拎不清……自己岂不是一辈子要被这条孽畜骑在脖子上拉屎?! 为了自己的家人,为了自己的人生,就算是此刻楼封再如何恼怒和抵触,也不得不含恨咬牙,屈从于季觉的蹂躏和索取。 况且……况且…… 能拿第二的话,自己多少也赚点的,对吧? 合则两利,合则两利,楼封,要稳住,稳住啊!你只是被他威胁了而已,这不算的,你心里是不情愿的! 可即便是再怎么不情愿,此刻,楼封也依旧咬着牙,自己动了起来…… 轰! 万手之构的核心之中,结晶巨塔在楼封的操控之中再变,收缩,化为甲胄一般,笼罩在流转的银光之上。 海量灵质结晶自流光的牵引之中升起,汇聚,便自漩涡之外,再度形成了一片恢弘浩荡的光环。 倾尽灵质,再度催发! 向着所有的对手,再度猛攻! 此刻,龙心工坊内,蔺恪的眼角狂跳,已经快脑溢血了。 当万手之构补足了最后的短板之后,已经彻底超出了他能解决的范围,此刻除了狂怒之外,就只剩下骂人。 安德莱,你特么不早说!装个屁的谜语人呢! 对此,钟鸣浩荡里,只有简短的通讯返回而来。 似是疑惑。 说了,你会去? 一时间,蔺恪沉默,无言以对。 即便是他自己,在知道安德莱糊弄自己去挡雷之后,也不得不承认——在当时,这就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从开始到现在,季觉就压根没有接近过钟楼工坊的范围。 自钟声鸣动之下,一切变化尽数停滞,物者归物,灵者还灵——哪怕到现在,依旧对季觉是最为庞大的威胁。 就算是安德莱想要针对,隔着那么多工坊,也根本够不到。 他拿什么劝所有人解开工坊的限制,任凭自己施为? 做梦呢! 唯一能做的,就只有拉出条件来让蔺恪挡在前面。 可蔺恪知道季觉快没电了就会去么? 想什么呢! 他只会往后躲的更快! 就算季觉被截住,插不上充电桩,在自己死之前,也能靠着亡语直接带走一个,到时候被推到悬崖边上的就是蔺恪了。 他难道要拿自己的命,去赌安德莱会信守诺言,伸出援手?就算安德莱赌咒发誓拍胸脯,他敢信么? 从一开始,他们就不是队友,更不存在同盟。 只不过是恰巧遇到了同一个敌人。 仅此而已。 想赢么? 那一瞬间,安德莱说:还有机会 “你要怎么做?”蔺恪狐疑。 开放工坊,由我协调支配,条件照旧,所有人都一样,但没有灵质补偿。解决掉潮声之前,我不对大家出手 你特么—— 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蔺恪都被气笑了,可事到如今,他难道还有别的选择么? 就算再如何傲慢、偏激、癫狂亦或者是冷漠,工匠们依旧还存留理智——失去理智,和失去生命无异。有时候,甚至比失去生命还要更可怕。 他没有别的选择。 或者,就算有,安德莱也不会给。 “你能赢?” 在最后解开工坊限制的瞬间,蔺恪发问。 可这一次,安德莱再没有立刻的果决回复了。 只有沉默。 短短的半分钟不到,所有幸存的工坊,都达成了战时协议。 除了九印。 九印被季觉顺手砍爆了,灵质之树还被楼封回收再利用,彻底没了! 而剩下的所有幸存者们,此刻都再不犹豫,联合起来。 刹那间,爆裂的声音不绝于耳,来自天上,来自地下,来自虚空之中的每一寸角落。 五花五叶的地轴仪再度重启,配合着同协的昆吾之锁,收缩而来。 沸腾的大地仿佛陡然上升,而无形的天穹则骤然下降,天地收束合拢,无形的铁壁自四面八方构建而成,寸寸向内。 而另一侧,无数绳结崩裂的声音响起。 龙心工坊内,蔺恪拔剑,将无数交错在一起的绳子,自正中斩断,一气解脱了所有绳结的束缚。 诅咒凶邪,自影中满溢而出,奔流升腾,自虚空之中交织为一颗模糊的心脏,疯狂鼓动着。 尘世一切灾厄苦楚,自此心中孕育而成! 自扩散的心跳之中,万物衰朽溃灭,迅速凋零。 王座之影再度显现,庞大的轮廓充斥天地,垂眸俯瞰中,狂暴的重力漩涡自万手之构的周围构成,向内坍塌收缩,碾压! 伴随着一座座工坊的封锁开启和衔接,钟鸣声浩荡扩散,所过之处,物灵两分,万物显现本来的面目,贴近永恒。 流体炼金术的运转陡然迟滞,放缓,自重压、衰朽和干涉之中,甚至再难以维持自身…… 而在外围,昆吾之锁牵引苍天之重,地轴仪鼓动九地之浊,两厢碰撞。 此刻,天地合! 然后才发现,合之不上! 坠落之天穹,上升之大地之间,仿佛卡进了什么石块,再难以贴近。 死寂之中,只剩下了幽幽一叹。 如此惋惜。 现在能联合起来,确实可怕。 可惜—— 季觉说,“晚了。” 第291章 天地同寿 第291章 天地同寿 刹那间,原本快要溢出的灵质储备陡然焚尽,万手展开,突破了重力的桎梏,向着天穹,向着大地。 粗暴的,将合拢的天地再度撑起。 衰朽之心的疯狂的跳动,令银光黯淡、万手僵硬。而随着钟声的覆盖,无穷水银那一维持运转,转而迅速的溶解,洒向大地。 重力肆虐,爆发。 可就在迅速崩裂的一只只手掌之后,却有一只手掌随着季觉的动作,反手掏向了核心的漩涡,再度掏出的时候,五指之间,便有瑰丽的光芒显现。 那是赐福! 辟斥之础! 就这样,毫不掩饰的展示在所有人的面前。 “……” 有那么一瞬间,蔺恪仿佛产生了错觉:他听见了安德莱的吼声呐喊,他都被自己逗笑了,难道那块石头也会说话? 然后,他才听见季觉的声音,如此疑惑: “——你们的工坊,难道就不设自爆装置的吗?” 季觉,十指合拢,万手运转,覆盖其上——海量灵质压缩奔流,毫不保留的灌入其中,不顾赐福的动荡和崩裂,自短短的弹指间,令其膨胀数倍,彻底过载。 自其中,浮现裂痕。 到最后,随着所有人的脸色迅速惨白,层层迭迭数之不尽的裂隙之后,一点烈光升腾而起。 爆!!! 不惜烧去了楼大少所提供的大半灵质,将其尽数转化,随着赐福爆裂,恐怖的斥力之潮自万手之间,宣泄而出! 天穹、大地乃至周围的一切。 触目所及的所有。 听不见声音,也没有巨响,就连所有的征兆,都湮灭在扩散的烈光之中。 万里阴云陡然消失无踪,海面上,漆黑的海水向着四方惊恐撤出,掀起万里狂潮。 整个路叶岛都剧烈的摇曳,就像是真正的化为了大海中的一叶,哀鸣动荡。 山体飞起,大地坍塌。 在突如其来的真空中,只有无形的斥力之潮扩散,淹没一切,所过之处,令所有的阻拦尽数瓦解。 一切反应都再来不及。 而在最后的瞬间,有钟声在所有人耳边响起。 宛如幻觉。 可又如此的清晰。 圣所之上的辉光奔流,扩散,落在每一座工坊之上,衔接覆盖,笼罩在外,化为了一道道重迭的鳞片。 龙鳞显现! 在斥力狂潮之前,撑起最后的防御。 再然后,狂暴之光,吞没了一切…… 地动山摇之中,蔺恪感觉自己飞起来了,又落下,大地如毡毯,不断的抖动,他跌倒在坠落的绳结之间,难以自拔。 只听见崩裂的声音不断的从工坊内响起。 墙壁,地板,顶穹,乃至核心的熔炉…… 在肆虐的冲击里,一切都在迅速的动摇和崩裂,可很快,并没有过多久,一切又好像幻觉一般,迅速消失了。 结束了? 死寂里,蔺恪灰头土脸的爬起来,从尘埃中抬头。 匆忙的维护工坊,更替了外部的检测,重新探索——便再难以呼吸。 遍布裂隙的龙鳞守护之下,整个工坊已经快要彻底崩溃坍塌。 而在龙鳞之外,则是一片深邃的裂谷。 凹陷。 整个路叶岛凭空多出了一个大洞。 就像是被从中间掏开的半个西瓜,这半个西瓜还被人摔在地上,四分五裂,泥浆灌入。滚滚浊流海潮肆虐,回荡冲刷。 大地化为灰黑。 而银灰色的水银,如同暴雨一样,从天而降。 更令他震惊的,是身旁的那两个大坑——五花五叶和同协的工坊,已经不见了。 当昆吾之锁和地轴仪在斥力爆发之下爆炸的时候,整个工坊都被逆风反噬,遭受牵连,从内部引发破坏,更无法再抵御外部的冲击。 在斥力袭来的第一秒,就彻底蒸发了。 百目巨人工坊还要更加惨淡,甚至在那之前就已经崩溃。 剩下的也没好多。 在渐渐消散的龙鳞之下,幸存下来的工坊也摇摇欲坠,满目疮痍。 在侥幸撑过最初的风暴之后,幻乡工坊的雾气彻底湮灭,就在蔺恪面前,失控爆炸。 退场。 撑过去也是一样的死。 天地同寿之下,万物自然就平等。 尤其是季觉这狗东西,生怕单纯的斥力爆发伤害不够,还往里面掺了茫茫多的前妻和后妈碎片,以及,孽化污染…… 刀尖沾屎! 就算幸存下来,也撑不过后遗症。 死了的一了百了,活下来的也要饱受折磨…… 死寂中,再没有人说话。 只有惊魂未定的喘息。 蔺恪抬起头,眺望着那一片舞动的金属蒸汽,还有密集水银暴雨之中的爆炸核心,却什么都看不清楚。 只是,难以置信。 “死了?” “对——” 那一瞬间,他们内部的交流频道里,忽然响起了一个陌生的声音。 跟他保证: “——包死的!” 世界再度停滞。 无数金属蒸汽中,坠落的千线万雨陡然悬停在了半空之中,再然后,凭空汇聚,化为了跨越数公里长的诡异剑刃。 贯出! 绕过了岌岌可危的龙鳞防护,无视一切绳结的咒术、偏转和阻拦,如活物一般蜿蜒游曳,自薄弱之处深入龙心工坊之内。 再然后,就像是粉碎机启动了一般——千万条锋锐的枝杈从其中分出,展开,狂暴旋转! 啪! 蔺恪的动作僵硬在原地。 许久。 自嘲一笑。 “嘿,学到了。” 他跌坐在椅子上,轻声呢喃:“还有这一招啊!” 再然后,整个人便炸成了一团血雾。 连带着工坊一起。 而就在所有人的面前,漫天银色的暴雨,水银的蒸汽,陡然向内收缩,汇聚,依附在了重构的基础和框架之上,流转坍缩,形成漩涡! 漩涡之中,无以计数的手臂再度展开! 纵然龙心之咒所留下的衰朽难以摆脱,可是却毫无任何的动摇。 滚滚水银蒸汽里,若隐若现的轮廓不断变化,银光流转,残缺的肢体在迅速的重构,恢复旧观。 短短几秒钟过后,就已经再度显现轮廓雏形。 就好像,毫发无伤一般。 满血复活! “有钱真好啊,真好啊。” 季觉眉开眼笑,“老楼,我家有钱啦!” “都他妈是我的钱!” 楼封的眼珠子都烧红了。 原本已经奄奄一息,此刻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居然还能破口大骂。 刚刚的爆炸和现在的重组,已经快把他的工坊都烧干了,连带着楼封本人都彻底重创,心如刀割。 那可是他从一开始攒到现在的老婆本! 可惜现在,老婆和本都特么没了! 偏偏始作俑者还在自己跟前哈哈大笑,玩着自己的灵质和工坊,乐不可支。 “别那么见外嘛!” 季觉拍着他的肩膀,意味深长:“大家都要做一辈子搭档了,你的钱不就是我的钱?” 姓季的,你特么—— 咔! 崩裂的声音再度响起,万手之构中,裂隙浮现。 季觉沉默,眉头挑起。 楼封色变。 流体炼金术的运转,受到了阻碍?! 不,应该说,混入了杂质,太多的干扰,太多无从排除的渣滓随着万手之构的居合,混进了内部的流转之中。 就像是卡在齿轮和枢纽之间的细小砂石一样,增加磨损,阻碍运行,甚至,还在不断的扩散自身的范围。 就好像瘟疫一样。 病原体,成千上万,深入骨髓。 而且还在源源不断的聚合…… 季觉伸手捞出,扯回,展开五指,掌心上,是一块尖锐的石块。 就像是,来自什么造像之上的碎片。 “原来如此。” 季觉的视线抬起,看向了远方遍布裂痕的圣所。 殿堂的顶穹已经坍塌破碎,透过裂痕,能够看到灰尘和碎石之中,那个沉默的年轻人,也在抬头,看着他。 自从考试开始以来,这是季觉和安德莱第一次见面。 此刻,那沉默的年轻人毫无得意和愉快,只是平静,一如季觉本身。 微微点头,问候。 “到底是小看了对手。” 季觉轻叹:“这一手厉害啊。” 在那爆炸的瞬间,不仅倾尽自身的能力,护住了多数队友,同时,还顺势崩解自身的工坊和造物,将其散落四方。 压抑其力量,混入了这一片爆炸的核心之中,直至万手之构重建,深入其中之后,才再度重现本质。 简直就像是把自己的肢体和灵魂搅碎,混入对手的内脏之中,再度重组一般。 固定物质的变化,拆分灵质和物性的干涉,阻断流体炼金术的运转。 抗拒一切修改和变化。 恒定所有。 即便是季觉重构一切,也依旧无法摆脱这一份侵蚀了。 龙心的衰朽之咒纠缠不散,钟楼的恒定之疫深入骨髓。如今,哪怕是把楼大少彻底榨干,也没有灵质足够他再重组一次了。 可即便是重组,恐怕也难以抹除安德莱的渗透和干涉。 只会白费功夫。 “看来,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 季觉环顾着四周,瞥着剩下那几个重创的工坊,视若无物,最后,视线落在了安德莱的圣所之上,满怀好奇: “你呢?” 安德莱的嘴唇动了一下,好像许久没说话一样,深呼吸,声音略微有些干涩,音调沙哑:“还可以,撑一会儿。” “够吗?”季觉笑起来了。 “足够。” 安德莱断然的点头。 两人再没有说话。 在这短暂的死寂里,沉默的凝视之中,那两张截然不同的面孔之上,陡然显现出某种相同的神采。 警惕、慎重,亦或者是期盼。 明明如此凝重肃冷,却又好像,在笑一样。 断无任何的犹豫和忐忑,也再已经无需再更多的挑衅和嘲弄。 胜负,就在眼前! 近在咫尺! 在那一瞬间,在这破碎的天地之间,再造一切的巨响骤然迸发。 不知道已经自暗中工于心计的准备了多久,周围一座座的工坊的废墟之上,骤然有高耸的方尖碑拔地而起。 毫不客气的利用了‘队友’的残骸和基础,自此之上施行自身的创造,甚至就连幸存者都未曾放过。 钟声浩荡。 圣所之中的流光扩散,遍及大地,如牢笼,如锁链,锁闭一切流转! 令万物归于恒定。 可惜,却扑了个空。 封锁的大地正中,早已经空空荡荡。 破碎的天穹之上,惊鸿一现的太阳再度隐没,就像是被什么庞然大物所吞吃了,消失不见。 只有一道漆黑的阴影在大地之上迅速放大! 万手之构,冲天而起。 向着天空的最高处。 直到取代了烈日原本的位置,君临于万物之上! 第292章 青梅不敌天降 第292章 青梅不敌天降 路叶岛之上,海拔10241米,平流层的天穹之中。 脚下的阴云如潮水,澎湃掠过,头顶的天穹一片漆黑,映照出宇宙原暗,辽阔森严。 此时此刻,季觉高踞于苍天之上,俯瞰所有! “这个高度——” 季觉轻叹,“不论看多少次,都心旷神怡啊。” “呕!” 惨烈的声音从身旁传来,是楼封,已经瘫在了地上,七窍流血,剧烈的呕吐,浑身上下的毛细血管爆裂。 七窍流血。 短短的几秒钟时间,从地面直达天穹,楼封又不像是季觉一样早已经和万手之构融合为一,同时还要调动剩余的灵质储备,满足季觉无止境的挥霍和消耗。 此刻,倒在硬化的水银之上,浑身抽搐。 吐出血色泡沫的嘴唇艰难开阖,只可惜,空气实在太过于稀薄,完全听不见他在夸赞自己的话语。 实在可惜! “啊,不好意思,忘了忘了。” 季觉赶紧挥手,立刻便有流体水银缠绕在他的身上,刺入身躯,接管内脏,维持住基本的生命体征。 楼封翻了个白眼,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别说说话,完整的肺泡都没剩下几个,现在没脑溢血,全靠季觉放的快,靠着粗暴的人工方式稳住了血压。 就好像他升空的方法一样。 纯粹的,力大砖飞! 通过提升熔炉出力的余烬赐福流金铄石,在短时间内,强行转化大量的灵质,蒸发掉了二分之一的身体之后,以海量的蒸汽射流,强行将自己‘炸’上来了! 同时,通过天元一系的赐福·弗挈弗收,抹除了重力的干涉之后,将自身维持在了平流层的万米高空之上! 这两个玩意儿,一个是用来处理素材、剥离杂质时用来瞬间提升效率的赐福,而另一个则用来摒除重力的干涉、维持目标物的高度……全都是偏门到要命的那种! 换而言之,这狗东西,从一开始就计划好的! 而现在的场景,简直就如同原本的模拟之中季觉和安德莱所探索尝试时那样,宰人航天、爆破地脉…… 一者在地,一者在天。 而如今眼前的发展,则令楼封仅仅是些许细思,浑身发冷:从那会儿所有人都还在泥塘里扑腾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开始谋划现在了么? “只可惜,慢了一步。” 季觉摇头轻叹,“还是缺了不少材料。” 倘若再发育一段时间的话,根本不用这么麻烦,在对决开始之前,他就可以直接把工坊升上平流层上面去。 到时候,还用得着打什么? 高打低,打傻逼。 在这种寻常造物根本触之不及的恐怖高度,本身就是决定性的优势,哪怕只是单纯往下丢垃圾都能砸死人了! 而现在,也已经不必再掩饰自己低下的道德素质了。 “——高空抛物开始咯。” 季觉抬起了手指,万手如莲花那样展开,数之不尽的水银和灵质结晶彼此纠缠,重构,就在掌心之中化为了一把把没有握柄的锋锐利刃。 就算没有非攻的徒手炼成也无所谓,只要我把工坊扛在身上,那自然到哪里都随意! 血光升腾,流转其上。 俗话说得好——青梅再好,难敌天降! 这一刻,随着季觉的动作,万手松开,简直就像是血色的暴雨乍落。 无以计数的前妻和后妈…… 从天而降! 根本不需要任何的准备和蓄力,只要依靠最单纯的重力,一万米以上的距离,就已经变成了最为恐怖的加速方式。 饱受摧残和蹂躏的大地再次激震起来。 根本,防不胜防! 万手之中,血刃无休止的重构再现,坠落,一波又一波,延绵无尽。而在一道道血光的穿刺之下,大地之上,顿时绽开了朵朵猩红。 就算是打不中目标也压根无所谓,坠落在地的血刃会骤然爆裂,飞散无数结晶,乃至……季觉自高空之中狂暴抽取的孽化污染。 周围奔流的阴云,便是最好的素材。 萌发了无数黑雨的厚重云层,仅仅只是稍加萃取,便能够榨出丰厚的畸变,完全挥霍不尽! 转瞬间,残存的工坊就在血刃暴雨之中浮现裂痕,摇摇欲坠,可紧接着,龙鳞的投影在工坊之上浮现,将‘队友’守护笼罩在内。 同时,桎梏其中! “安德莱,你干什么!”帝国的真血暴怒。 得到的回应,只有简单的三个字: ——别碍事。 钟声回荡,余音袅袅,大地之上陡然升腾起一道道烟尘,自狂风席卷之中,沙尘卷起,升上天空。 顷刻之间,虚无的狂风居然被赋予了灵质,如同活物一般,自大地之上搅动,将整个岛屿都笼罩在其中。 再然后,譬如嘶鸣的风声冲上了天穹。 如巨蛇一般的轮廓显现,升腾,冲向了季觉……只可惜,仅仅是跨越了数千米之后,便再难以为继。 差的太远。 渐渐模糊的巨蛇轮廓,被季觉随手一道血刃炸成了粉碎。 可紧接着,他便察觉到了异常。 不对! 这只是烟幕而已…… 用来覆盖大地,遮蔽季觉的视线,同时,隐藏自己的动作。 那一刻,万手之构毫无征兆的舒展,左侧的大量手掌中爆发蒸汽,向着身旁平移而出。 再然后,他就看到了,几乎和自己擦肩而过的耀眼烈光! 风暴被陡然撕裂了一个大洞,稍纵即逝的瞬间,季觉看到了从另一座工坊中拔地而起的庞大方尖塔。 紧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 大地之上,一座座方尖塔迅速的拔地而起。 榨取着来自‘队友’的灵质和工坊,转换为自身的领域,以此向万米高空之上的季觉发起猛攻。 “真好啊真好啊。” 季觉左右躲闪着,口中感叹,挥手不断向着下方的大地,工坊和方尖塔,再度洒下血刃暴雨。 “好个屁啊!”楼封忍不住翻白眼:“哪里好了?” “好就好在同心协力啊!” 季觉大笑起来,指向下面:“你看,不论哪边赢了,这都是友情、热血和羁绊的胜利嘛!” 一边艰难聚集灵质,一边还在上吐下泻的楼封翻了个白眼,现在只想将一口老血喷在季觉的脸上。 友情?羁绊? 你们俩狗东西,纯粹就是逮住人跟攥住蛤蟆一样,把‘队友’当工具一样消耗完了之后就丢到一边的德行! 还特么热血? 林北的心都给你整的凉透了好么! “你坐好了,抓稳。” 自辗转腾挪之中,季觉头也不回的说道:“接下来,顾不到你了……” 叔叔我呀,要加速了! 只是弹指,便有液化的水银将楼封笼罩固定,摔到了后面去。 天穹之上的万手陡然加速,一道道手臂重迭在一起,到最后,千万手指自水银的流动之中显现重迭。 一道猩红,就已经从指尖激射而出! 再非之前单纯的高空轰炸,这一次,延绵为一线的水银已经跨越了万米的距离,垂落至大地之上。 就像是一把长度达到了一万米的长刀! 弹指间,将天空和大地,贯穿为一体。 突刺! 沙尘的掩饰被彻底洞穿,跨越万米的距离之后,疾如电光的刀锋居然顺着龙鳞之间的间隙,贯入了工坊之中。 一触即收。 再然后,奔流的血色和污染才从裂痕之后,井喷而出! 轰! 一座方尖塔,自正中开辟为两边,倒塌。 不只是如此,在那一瞬,注入其中的海量孽化灵质,便已经将那一道至关重要的枢纽污染侵蚀到面目全非的程度。 可同时,却又被安德莱抓住了至关重要的机会,疾驰的烈光升上天空,直扑季觉的所在,被硬化的水银之盾抵御在外。 季觉心头微冷,同时庆幸,得亏没有拿脸去接。 脱离主体的水银之盾在被那一束烈光正中之后,居然便迅速的瓦解崩溃,脱离了掌控,落向了大地。 流体炼金术的运转被阻断了。 不,应该说,被抹除了! 并不是单纯的物灵两分,而是隐藏在之后某种更加诡异的效果,简直就像是叶教授的解离术一样的恐怖威胁! 更像是…… 退化!? 瞬息间,季觉恍然大悟:自己施加在素材之上的加工和效果,在对方的干涉之下,回滚到一开始的模样! 就像是倒带一样,更像文档快捷键操作之中的‘撤销’! 再如何复杂的造物,在安德莱的干涉之下,也将褪去一切后天的加工和修订,回归本质。 作用在自己身上的万手之构上的表现,就是将流体炼金术控制的水银,彻底打回原形,回滚到了一开始的纯化水银的模样。 可新的问题又迅速从心中浮现。 如此恐怖的效果,对方是如何控制不会波及到自己的? 就像是古老炼金术中的难题一样——即便是真的制作出了万物溶解剂,又拿什么容器去承装呢? 除非,就如同之前安德莱所表现出的技艺一样…… ——恒定! 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灵质技艺和运用,首先以恒定的灵质技艺来维持自身的不变,再使用退转的效果,令对手的造物回归原处。 这两者的配合和运用,甚至有可能就像是季觉山寨非攻和水银的工坊一样,来自对方的矩阵和能力本身! 定与动、退与解! 此刻截然不同的两道传承和技艺,居然针锋相对的碰撞在一处! “有意思起来了。” 季觉无声一笑,再度伸手:“难得的好机会……那就,试试这个吧!” 再度,回忆起曾经的过往。 昔日医院的黑暗里,那升腾而起的圣贤残影,自无穷手掌的把持和掌控之中所构成的无形之剑。 那是水银的圣贤之灵向着传承者所展示的高远之变化! 非攻、尚同、兼爱、天志、明鬼…… 诸多季觉难以企及的神髓和变化自那剑刃之上流转,显现,直到现在,他都难以理解和掌握其中的万一。 可同时,浮上心头的,还有泉城之上那掌控一切和回忆,全领域流转管控的体验。 当两者重迭在一处的时候,某种似明非明、似通非通的恍然便从心头升起。 不知对错,也难明得失。 而在现实的压力之下,当一切感悟纷繁起落从心头灭尽的一瞬,他眼前所浮现的,居然是一道若有若无的残影幻光。 余烬薪火中升腾而起的变革银辉! 似乎、好像、也许、应该—— ——是这样! 第293章 胜负余音 第293章 胜负余音 季觉的五指伸出,再度握紧虚空,就像是握住了看不见的握柄。 顿时,天穹之上的万手之构再变,数之不尽的手掌收缩重迭,消失不见,只余一手高悬于天上。 可同时,他心中却越发的安定和平和。 对于如今的自己而言,万手全然无用,变化再多,也不过是累赘,真正的创造和毁灭,一手足以! 当那一只手缓缓的抬起,向着天空,五指展开。 世界骤然黑暗。 一切光芒被尽数遮蔽。 紧接着,五指之间,一道若有若无的暗淡余光显现。映衬的,那原本狰狞诡异的水银漩涡,也变得灵动起来。 就好像被赋予了灵魂一般。 活了过来! 只此余光之刃中,未曾有过的神髓流转,变化无穷,到最后,这一线余辉之耀,宛如烈日一般,普照所有。 朝着大地,斩落! 一道道方尖塔剧烈震荡,灵质交织,令一切造物尽数退转的烈光升腾而起,呼啸而来,却在余辉的劈斩之下迸射碎裂,消散无踪! 剑刃势如破竹的向前,延伸。 从天而降! 钟声再度响起。 大地之上,一座座方尖塔骤然过载崩溃。 当这看似平平无奇的一剑斩落时,圣所居然再添一道深邃的裂痕,柱石崩裂,墙壁坍塌。 可骤然之间,有一座仿佛钟楼的巍峨投影自其中显现。 就在巨钟之上,某种庞然大物的庄严轮廓显现一瞬,狰狞盘踞,背后的巨翼展开,近乎透明的巨翼之下,暗影如潮,向上升起,同余辉之剑硬碰硬的撞在了一处! “我操——” 模拟之外,浮光之前,姜同光才刚刚抬起头,就忍不住震惊失声:“圣贤真髓和龙血之遗?!” 这给我干哪儿来了? 这特么还是工匠考试么?! 谁能告诉一下他,为什么他只是出门去买了包烟,回来之后,画风就变成了这吊样子?! 姜同光拽住古斯塔夫,难以置信: “这是加了什么猛料?这么牛逼?” 圣贤奠定万物之起始,时光之开端;龙铸就世界之终局,时光之结末。 倘若十二上善自时光之中纠缠为织锦的话,那么圣贤和龙就是织锦的开端和末尾的关键构成。 两者一者为始,一者为终。同为天人之上的伟大显像,都是能够为现世增添注解,书写起源论和末日论的恐怖存在。 结果现在,如此高高在上的遥远存在,怎么会在一个街道办的少年友谊表演赛里显露踪迹? 哪怕同真正的圣贤和龙相比,不过是亿万之中的亿万分之一都不足的一缕气息。 可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真髓就是真髓。 相比那高远本质再如何粗浅和拙劣到不值一提,那也……多少都是带上些许印记的! “现在的年轻人,越来越可怕了啊。” 姜同光笑不出来了。 长江后浪推前浪就算了,可后浪才泛起点小泡沫呢,他这个前浪居然就有些发冷了。 哪里是学徒对决,完全是圣贤和龙的两道传承隔空斗法了! 即便,只是如此短暂的一瞬! “恐怕再往后几十年,也难以出现这么离谱的状况了吧?” 如今古斯塔夫的举措,得到了天炉的接管和支持之后,某种程度上,已经算是得到了宗师的背书和认可。 况且,这一届涌现出如此众多的英杰天才,耀眼到完全不容质疑。 从今往后,恐怕在工匠考试里,就要形成定例了。 可即便是如此,往后几十上百年,难道还能出现这么离谱的状况么? “怎么样?” 姜同光看向古斯塔夫:“作为开创者,感觉如何?” “不知道。” 古斯塔夫沉默了许久,缓缓说道:“我只是在想,换成我学徒时期,能否抵达这样的程度……” 姜同光愣了一下,看过来: “那么,答案呢?” 古斯塔夫只是沉默着,没有回答。 静静的凝视着浮光之中,那天地之间的交锋和斗争。 许久,无声一叹。 “很久之前,我的老师跟我说过:其实每个人的内心中,都有自己向往的模样。每个人在幻想的时候,都会觉得自己会成为那样的人,只要努力就好……” “但现实不同。” 他轻声说,“因为现实不需要幻想。” 同时,也不存在幻想。 不论如何去美化、粉饰和装扮,世界终究残酷。 如同西西弗斯日复一日的徒劳攀登,泥潭之中的起落挣扎。 当苦难和挫折像是石头一样的碾过来的时候,人才能从碰撞和摩擦里,窥见自己真正的轮廓。也只有足够的压力,才能够让人明白,自己的本性究竟是顽石还是美玉。 因此,才常需磨砺,常需自醒,常需挫折—— “人的模样,是被世界所造就的。” “当绝望将人击溃打倒的时候,所谓的傲慢和自得就会消失无踪。只有坠入深渊,再难爬起的时候,人才会明白:真正的才能,是能够从不可能中创造可能。” 古斯塔夫抬起手指,触碰在浮光之上: “……而世界,就是这样的才能所造就的。” 这么多年以来,他轻蔑才能和散漫,奉持规矩和铁则,便正是因为明白,自己并非是那样的人。 此刻,见证这样的画面,他心中却不知究竟应该苦涩还是欣喜。 即便这样的人的存在,就是对他这样的凡庸最大的轻蔑和否定,可他却也依旧想要抬起头,去眺望那些翱翔在天穹之上的身影。 即便差距再如何遥远,依旧不自量力的,想要追上! “真美好啊。” 古斯塔夫轻声笑了起来:“是吧?” 姜同光没有再说话。 只是沉默着,同他一起凝视着浮光之中的最后变化。 在激烈的斗争之中,圣贤和龙的神髓只是显现了一瞬,而后所显现的,便是纷繁复杂的诸多技艺和工坊。 剧烈的碰撞之中,水银如雨洒下,烈光向着天穹升腾。 到最后,伴随着恐怖的消耗,当双方都被逼迫到悬崖之上的那一瞬间,这一场对决的终局,终于到来。 “不好意思了,老楼。” 天穹之上,季觉回头,看向身后气息奄奄、灵质干涸的队友:“后面的事情,恐怕就顾不上你了。” 楼封翻了个白眼,正想要说话,就看到季觉这个狗东西向着自己抬起手。 屈指弹出。 “作为赔偿,留个最佳观景位给你吧。” 啪! “等……” 甚至来不及说话,楼封已经倒飞而出,在银光的缠绕笼罩之下,飞出了巨构,划出了漫长的距离,向着大地坠落。 “姓季的你特么——” 自窒息和呛咳里,楼封的怒骂响彻天空。 可紧接着,水银变化,就形成了一顶巨大的降落伞,将他撑起,自狂风中飞出,飘摇的落向了海面。 而在他面前,所掀起的,便是天穹震动的轰鸣! 无穷阴云向着四方惊恐退散。 高天之上的无穷银光最后流转,收缩,变化,构成了仿佛倒金字塔一般的宏伟结构,五角尖锐,棱角分明。 遥遥对准了崩裂的大地,乃至残破的圣所。 恰似陨石天谴。 坠落! 狂风掀起,苍白的气浪缠绕在水银之塔上,为渐渐灼红的塔身缀上了一层白边,如此绚烂。 就这样,将自己的一切当做武器。 向着敌人砸出! 破裂之声不绝于耳。 虚空之中,一层层壁障迅速的显现又崩溃,伴随着季觉的坠落,龙鳞自地面之上流转,升起,可在锋锐的塔尖冲击之下,又迅速的消散无踪。 那是楼封的噩梦里上演过无数次的技艺。 “——解离术?!” 大地之上,方尖碑一座座倒塌,消散,连带着地脉本身也彻底干涸消散。而坠落的水银之塔也在一次次的碰撞之中消耗,收缩。 在这激烈的交锋之中,对方圣所的运转、变化和灵质构成,早已经浮现在季觉的心中,再无任何的隐秘。 如今所需要做的,只是伸出手,将胜利握在自己的手中! 宛如天地对撞的恐怖画面从楼封的眼前显现,充斥了他的眼瞳,他甚至忘记了呼吸,无视了扑面而来的狂风,执着的瞪大眼睛。 死死的盯着其中的一切变化。 大地之上的圣所在遥远的冲击之中迅速崩裂,而缓慢坠落的水银之塔在退转和恒定的干涉之下迅速消耗。 到最后,完整的圣所和残缺的高塔,碰撞在一处! 亦或者说,仅仅只是,轻盈一触! 于是,铁石俱灭! “……” 在灰飞烟灭的圣所内,坐在石像基座上的工匠抬起头,仰望着那坠落而下的高塔,嘴唇微微开阖。 就好像想要说什么一般,可却因为沉默的太久了,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胜负已分,再无什么可说。 明明调集了诸多工坊的力量,占据了决定性的优势,毫不保留的发挥出自身所有的能力和技艺,全力以赴的同敌人对决。 结果,却一败涂地。 如此惨烈的结果,本该感觉到屈辱和愤怒才对,可却又如此酣畅淋漓。 甚至由衷的感受到了未曾有过的,愉快和欣喜。 “……恭喜啊。” 最后的那一瞬间,安德莱释然的挥手,道别。 嘴角,仿佛也勾起了一丝弧度。 就好像,石头也会笑一样。 他闭上眼睛,平静的领受结局。 烈光升腾而起,吞没一切…… “结束了?” 姜同光意犹未尽的轻叹着,此刻,除了怅然和感慨之外,满脑子想得都是怎么再把季觉这小子骗进来,再玩一次更刺激的。 “结束了。” 古斯塔夫的笔在纸页上停顿一瞬,自排名最上层的空缺处,填上了那个毋庸置疑的名字,最后的胜利者。 季觉。 只是,在笔尖抬起的时候,却由衷的感受到一丝久违的怅然。 可以预想,在这一场考试结果公布之后,一定会掀起预想之外的轩然大波吧? 钟楼、龙心、同协、七川……诸多庞然大物的传承者,居然败在了一个寂寂无名的学徒手中。到时候,说不定又有什么小丑跳出来要兴风作浪,说自己主事不公了。 对此,他毫不在意。 有意见的话,不妨到理事会里来当面跟自己讲。 嗯,前提是熬得过叶限的针对和报复的话。 至于这个学徒身上的某些痕迹显示,他很有可能才学习炼金术不超过半年……那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你说一年就一年吧,我无所谓。 他想了一下,挥手,将导出的所有事象记录里的那些细碎痕迹尽数抹除删去。 无视了姜同光欲言又止的样子。 “走吧,也该向理事们报告一下结果了。” “呃……” 姜同光犹豫了一下,低声问:“你确定结束了吧,老古?” “不然呢?”古斯塔夫反问。 姜同光沉默了片刻,伸手,指向全黑下去的投影和浮光,乃至,脚下的高塔:“可为什么……万化它……还没停呢?” “……” 于是,古斯塔夫也沉默了。 许久,在两人的面面相觑中,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还是更喜欢你之前万事不管的样子。”他衷心的劝告道:“不要老是问这种和工作无关的问题。” 然后,姜同光也说不出话了。 沉默里,两人抬起头,凝视着直冲云端的巍峨之光。 万化之塔依旧运转,甚至更胜之前的激烈。 登陆者数量1 有人微微挥手,驳回了不值一提的申请。 还没有结束呢。 他说:“继续。” 第294章 附加题(感谢传説中嘚橘喵的白银盟 第294章 附加题(感谢传説中嘚橘喵的白银盟 考试还在继续。 即便是迎来了终局和尾声,依旧没有任何的停顿,在逐出所有的无关者之后,内外锁闭,彻底隔绝。 而此刻,在黑箱内,任何卫星讯号都察觉不到的地方。 季觉睁开了眼睛。 璀璨耀眼的阳光之下,海水漫过了金黄色的沙滩,澎湃的潮声里,远方有海鸥的声音回荡。 工坊消失不见,赐福也尽数无踪。 一切作品都没了。 可非攻和机械降神却还是没回来…… “嗯?” 季觉茫然的爬起,环顾四周:“这是给我干哪儿来了?” 考试还没结束? 还是说,一不留神,自己又穿了?! 这还是现世么?! “此处,仍在模拟之内。” 有沙哑的声音响起,从他背后,带着金属摩擦一般的噪点,如此低沉,如此熟悉,令季觉毛骨悚然。 就在季觉呆滞之中,身披黑衣的老人背着手,缓缓走出,漆黑的眼瞳如有幽深的碧火长燃,垂眸,轻蔑俯瞰:“你该不会想着,解决掉所有人,就结束了吧?” “卧槽,兼——” 季觉震惊失声,吓得从沙子上跳起来,难以置信。 “嗯?” 兼元的眉头挑起,似乎等待着他完整的称呼。 “哎呦喂!” 季觉瞬间眉开眼笑,热情洋溢的迎了上来:“这不是我敬爱的滞腐引路人,兼元老先生么?!几日不见,怎么跑到这边来了?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呀,万一哪个不长眼的,不知道尊老爱幼,磕到碰到您老,岂不是现世的损失?” “怎么?你觉得协会那帮土鸡瓦狗,拦得住我?” 兼元似笑非笑的瞥着他:“这还多亏了你,倘若不是协会那帮废物都在专注考试,我倒也没这么顺利的杀进来,你说,我是不是应该谢谢你。” “哪里的话,幽邃宗匠,文成武略,一统余烬,威震幽邃,指日可待啊!区区在下能为滞腐大业添砖加瓦,那是多大的荣幸啊,纵使肝——” 说着说着,他的动作就微微停滞一下。 眉头,缓缓挑起。 而眼前,兼元那张活灵活现的模样,却渐渐的,分崩离析,显现出是一张冷峻又肃然的面孔,看不出年岁,却带着某种流转变化、捉摸不定的气息。 仿佛幻影,但又真实不虚。 “是吗?” 来者了然点头:“原来如此,居然是潜入协会的内奸啊。” “哪里的话!” 季觉昂首反驳,一改刚刚的谄媚神情,肃穆端庄:“这位先生误会了,适才在下只是和诡诈之辈虚与委蛇,纵然委身侍贼,可我实与兼元那条老狗不共戴天! 在我的心里,只有余烬,不,只有协会一个太阳!” “是这样么?”来者疑惑。 季觉断然点头:“当然是这样,都是误会!误会!” “如此柔软的身段,如此灵活的转进,着实少见啊……” 来者的面孔之上浮现出一丝笑意:““既然是误会,那就说开了就好,只是,为何你背后那把匕首攥的更紧了呢?” “没有啊,哪儿有?” 季觉茫然摇头,握紧了手掌,顺带着把那一把碎石掰成的匕首捏成了粉碎,毁尸灭迹,抖落石粉。 笑容坦诚又爽朗。 乖巧亲切,毫无阴霾。 他好奇的眨着眼睛,尽显一片纯真:“敢问先生如何称呼?” “唔,你就叫我考官好了。” 考官同样和煦的微笑着,告诉他:“原本的主持者感冒了,没办法来上班,所以今天的工作就交给我了。” “真奇怪啊。” 季觉感慨轻叹,“我从小到大所有的数学老师都这么说。” 考官依旧微笑,就好像没听出季觉的嘲弄一般,欣慰的拍手说道:“总之,恭喜你,通过了考试,赢到了最后!从今天开始起,你就是一名货真价实的余烬工匠了!不夸张的说,一夜之间,名动天下啊! 唔,搞不好此后这一代的工匠,就要以你为首了呢。倘若善加利用的话,未必不能在协会之中别开一系。能够稳妥经营的话,有生之年,理事之位恐怕也不在话下吧?” “不好意思,我胃不好,不爱吃饼,可以先别画了么?” 季觉环顾四周,“我请问了——现在又是什么个状况呢?” “唔……大概,是附加环节吧?” 考官的笑容越发愉快,欣赏着他的神情,忽然说:“顺带一提,你不用这么小心翼翼。兼元虽然偏激了一点,但他教你的,除了孽化相关的利用,更多的,其实都是你这一系的正统传承之一。 即便免不了凶险,但多少也算是一条正路。” 他宽慰道:“不必如此警惕。” “不好意思,你在说什么我完全听不懂。” 季觉断然摇头,肃然纠正道:“我和兼元老狗不共戴天,怎么可能有所勾连呢?况且,什么叫‘你’这一系? 协会这么大,总不至于容不下我这么一根出头的椽子吧?” “……” 这一次,轮到考官沉默了。 看着他,许久,神情微微变化,仿佛错愕,许久,微微一叹:“看来他们真的什么都没跟你说啊。” “不好意思,麻烦有话就好好说,请别当谜语人。” “哈哈哈,可我喜欢。” 考官大笑起来了,根本不掩饰自己的愉快。 满怀得意的欺负小孩儿,而且好像还感觉很好玩。 季觉没再说话,沉默的看着他。 而考官则挥了挥手,凭空变出了一套桌椅来,悠闲自得的坐了上去,还举手跟季觉碰了个杯。 嗯,季觉手里也多了一杯柠檬水。 “我说过了,这只是附加环节而已,不必紧张,随意一些就好。” 考官举杯轻抿,“就好像是考卷最后的附加题一样,做或者不做,都在你,反正不计入成绩,也不会影响你的成果和排名。 就当做……一个小小的挑战,如何?” “要我做什么?”季觉将柠檬水放在桌子上,不为所动。 “做你想做的事情,任何的事情——” 考官抬起了手,指向了他,乃至他身后的大海,蓝天,无穷波光,乃至一切:“难道你不想试试么,季觉? 真正的无拘无束,将无限的可能握在手中。” 他保证道:“整个世界都是属于你的,你大可以为所欲为。” “你确定?” 季觉狐疑。 “当然。”考官断然点头。 于是,季觉不假思索的点头:“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能不能先破个门,从此脱离潮声,在外自立一道传承,和之前的一切,牵连恩断义绝?” “……” 考官的表情僵硬了一下,看着他,季觉也看着他。 沉默里,两人再没有说话。 直到考官抬起手,揉了揉眉心,神情渐渐复杂。 “……真特么见鬼,难道破门自立这种事儿也是传承的一环么?” 考官好几次,欲言又止,最后,无可奈何的一叹:“况且,你现在想要撇开关系,是不是有点晚了?” “我乐意,你管屁!”季觉说:“为所欲为不是你说的?” “……” 考官叹息着,耸肩:“这么看来,你们这一系,还真是人才辈出啊。” 季觉漠然:“我都破门了,哪儿来的人才?” 既然嘴硬了,那就嘴硬到底,反正打死季觉是不可能因为自己的破事儿牵连到老师的。 “物以类聚,你们这一系,难道不正是因此而成?” 考官摇头:“兼元求知,为此走火入魔,自投滞腐另开传承。叶限求真,不惜破门自立,不屑与虚伪之类做游戏。 如今又多了一个你……” 他抬头看过来,满怀着好奇:“你所求的,又是什么?” “钱!” 季觉不假思索,胡逼乱答。 “挺好。”考官颔首,似是欣慰,毫无对铜臭之物的鄙夷,反而颇为赞同:“知足常乐啊,人容易满足是好事儿。” 季觉眉头微挑:“那杀人全家呢?” “唔,戾气有点重啊,但也不妨碍。”考官赞同:“物尽其用,也算是良材。”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考官拍手:“气魄非常,志向可嘉!” 季觉都被逗笑了,“那我要是想奸淫掳掠,无恶不作呢?” “虽然不太上档次,但在你这个年纪,倒也正常。” 考官撑着下巴,端详着他的模样,笑容促狭:“不过,倘若你真能放下身段来,同虫豸之辈、虎狼之类同乐的话,也不必挣扎至此了吧?” “请问这是什么协会的小采访么?”季觉冷声发问:“我能不能不答?” 考官微微摊手,简单直白的反问:“难道你觉得自己有的选?” “……” 季觉无话可说,瞥着他。 演都不带演了是吧? “确实,这么老是揪着考生问来问去也不太好。” 考官装模作样的感慨了一句:“那么,还是让我们原本的话题上吧——倘若你对自由度太高有点不适应的话,那么,给你设个目标如何?” “我不需要目标。” 季觉看着他,诚恳的说:“我觉得,我觉得自己需要一个律师,请问起诉协会非法人身拘禁,还派人进行了惨无人道的精神折磨,导致我换上了重度抑郁、生活不能自理,能赔多少钱?” “嗯,看来你对目标也很期待啊。” 考官微笑起来,忽然抬起手,指向了他的面孔: “你,去把冥海蠕虫干掉吧。” 第295章 我们的协会正在蒸蒸日上捏 第295章 我们的协会正在蒸蒸日上捏 潮声涌动之中,尴尬的死寂突如其来。 两人沉默的对视,一者兴致勃勃满怀期待,一者生无可恋彻底闹麻了。 如今,听到考官所说的话,季觉都快被气笑了。 你就压根不听人说话是吧? 还有,什么叫你去把冥海蠕虫干掉? “我?” 他指着自己的面孔,无法理解:“去打冥海蠕虫?” 认真的吗?! 自己一个白板,而且还是锁死上限,根本没办法进阶的白板,没有非攻,没有妙手天成,去打一个掀起大规模灾害、造就无数污染的的现世之祸? 你怎么不说让我继续去荒集玩载人航天呢? 起码搞不好,我真能带社团上月球呢! “能赢吗?”考官满怀期待。 “包死的!” 季觉翻着白眼:“况且,考了特么这么久,光是坐在路叶岛上看着冥海蠕虫污染环境、乱拉乱尿了,我特么连它长什么模样在哪儿都不知道好么!” “唔,这一点确实是我的失误。” 考官若有所思的颔首:“看来是理解上出现了误会啊,堕于寻常的思维定式,就连你也没有发现么?” “没发现什么?” “冥海蠕虫,这个名字,只是一个称呼而已,叫它做蠕虫,并不意味着它就真的是一条蠕虫。但同时,称其为冥海,是因为……它真的可以创造冥海。” 那一瞬间,考官轻轻的拍了拍手。 啪! 一声轻响。 璀璨阳光、碧蓝海洋和金色的沙滩,消失无踪。 吞噬一切的滚滚黑暗如潮水那样,拔地而起,覆盖了一切。狂风暴雨骤然而来,如潮的孽化污染吞没了一切。 世界再度迎来了末日。 万物坠入了幽冥。 而季觉,却已经随着考官升起了,向上,如同不存在于此处的幻影一样,轻而易举的挣脱了引力,自天穹之上,向下俯瞰。 只是弹指间,就来到了现世的外太空。 周围的宇宙原暗,近在咫尺,一颗星星从他的眼前飘了过去,闪闪发光,又去往了其他地方,消失不见。 此刻回头,看向脚下的世界,便看到了,现世的边缘,那一片蔚蓝的海面之上所笼罩的漆黑风暴。 就像是黑色的毛毡一样,正缓慢的,向着四方侵染。 末日蔓延。 “染化世界,畸变所有,令沧海堕入幽冥,此刻你所看到的,便是冥海了。” 在季觉身旁,考官缓缓的伸手,仿佛解开幕布一般,轻而易举的驱散了那一片笼罩的阴云,再重新弹了弹手指。 顿时风起云涌、雨落潮升,一切天象和地脉的变化,都在重点标志之后,映入了季觉的眼中。 无穷黑暗流转,那些无止境孽化的灵质污染简直就像是血脉一般,循环流转在了海天之间,覆盖一切。 看上去,简直就像是……蠕虫一样?! 漆黑的蠕虫自风暴中,缓缓的蠕动着,盘绕,扎根大地,笼罩天穹,寄生在世界之上。 自始至终…… 季觉他们,都在它的身体之中,却浑然不觉。 抬头所见的阴云,源自冥海的潮汐,所吹起的狂风,便都是蠕虫的一部分! “这一片冥海,就是它的化身。 如果要打个比方的话,如今的蠕虫,还在变态发育的阶段,就像是重归胚胎一般,将自己散化在现世之中,再度孕育。” 考官说:“它本身就是现世诸多庞大邪物的聚合体,自漩涡于现世的投影之中诞生的瞬间,便足以被视作存世之孽,只可惜,先天不足。 它成于无数邪物残存的尸骸,也因此而失之纯粹,在‘量’上过于庞大,但在‘质’上还差的太远。 所以,才需要重新孕育和蜕变。 在各方出手联合剿灭它的时候,它只差一步,就可以扬升为货真价实的末日之灾,成就毁灭之型。 倘若它能成功的话,如今的它就不是冥海蠕虫,而是被称作冥海之龙了。” 季觉越听,就越是感觉离谱:“你都说了这么牛逼了,我难道就能搞定?” 考官回头看了他一眼,忽的一笑:“反正也没什么其他的事情可做,对不对?” 说着,将一个遥控器一样的东西丢了过来。 落进了他的手中。 “这是什么?” “天工·万化的内部核心之一,嗯,就是你此刻所在的这个虚构世界的遥控器。” 考官淡然说道:“按下红色的那个是倒带,回归存档,蓝色的那个是往前,加速时间。” 季觉想了一下,好奇的问:“红蓝一起按呢?” “是退出。” 考官坦然回答,“我说过了,这是附加题,不想玩的话,随时都可以离开,我不会阻拦。” “呵。” 季觉瞥着他,冷声一笑,忽然理解了几分楼大少的心情:“是什么让你产生了我任你拿捏的错觉? 我今天就算是从这……” 不等说完,他就果断的抬起了手。 爷不陪你玩了! 走人! “哦,对了。” 考官似是无意一般的说道:“如果你愿意配合我的话,我就不把你说要破门自立的事儿告诉叶限了。” 季觉的手指,停顿在半空中。 再难动作。 开始汗流浃背了。 怒视。 狗东西,你特么…… 虽然季觉的本心是不想因为自己牵扯到叶教授,可自己的老师,他自己清楚啊,自己自作主张,她也未必会领情。 不,绝对不会领情。 而且绝对会把自己吊起来打……打到死救活了再继续打,打到生不如死为止! 他犹豫着,深呼吸,鼓起勇气,颤颤巍巍的手指,艰难的向着按钮落下。 打死就打死吧! 先跑再—— “啊,还有一件事儿,忘记说了!” 考官回过头来,笑容越发灿烂:“我刚刚把协会标准记录里的所有材料,还有万象录里的赐福,全部给你开了。” “……” “不需要积分了,不限量兑换。” 他敲了敲自己的脑门,想到了那个词儿:“这就是你们年轻人说的那个,‘创造模式’,对吧?” 季觉的手指已经摸在了两个按钮了,却再按不下去。 一颗心彻底沉进了谷底。 完了,跑不掉了。 没办法,他段位太高了,自己玩不过他啊…… 虽然搞不清对方的身份和目的,但能绕过原本的程序,在协会工匠考试的这个节骨眼上来专门搞自己的心态,对方搞不好在协会里就是什么高层,高低得是个理事。倘若对方想要借着兼元拿捏自己,做点什么文章的话,压根没必要这么麻烦,更不必脱裤子放屁再耗费不菲的代价,来搞什么天工·万化的畅玩体验。 如今,对方一手大棒,一手萝卜来搞自己心态。 大棒未必是大棒,毕竟季觉充其量也不过是被自己老师打个半死而已,真要威胁他的话,直接摆明身份来把季觉捏死不完事儿了? 但这萝卜是真的又香又甜又脆啊…… 一个开了创造模式可以为所欲为随便乱搞、让季觉随意去接触各种赐福和制造的模拟世界? 这要是换个场合换个地方的话,哪儿那么多废话,季觉高低得趴在地上梆梆磕几个头说两句‘嘌呤过高,拜为义父了’。 所以…… 管特么的,先自己爽了再说! “恩,看来你已经做出了选择。” 等待许久的考官最后一笑,挥手道别:“那么,祝你玩得愉快!” 就这样,刷一下的,消失不见。 “我叼,跟个鬼一样……” 季觉吓了一跳,旋即心头一紧:“卧槽,该不会是万化之塔成了精了吧?炼金猛鬼阴魂不散?怎么就缠上我了?” “嗯?是在说我吗?” 疑惑的声音忽然从身后响起,吓得季觉几乎真的跳起来,震惊回头:“你不是走了么?!” “我也没走远啊。” 考官小手再次一摊:“况且,这不是想要给你一种自由自在的体验感么?有事儿的话,你其实随时可以叫我。” 他拍着胸脯保证: “随叫随到的!” 季觉再绷不住了,彻底破防:“大哥,你究竟是干什么的!” “要说的话,一个偶尔来协会里兼职的打工人而已。 考官有事儿的话,我就可以客串一下考官,如果你需要客服的话,我也不介意客串一下客服。” 考官露出了标准的打工微笑,八颗牙齿恰到好处的露出,亮晶晶,简直十足诚恳:“顺带一提,稍后结束之后,可以给个好评吗? 我几年差评率太高,都不太好意思出门的。” “一定一定。” 季觉的表情抽搐着,挤出笑容:“我看协会如此蒸蒸日上,你肯定好评如潮哇!” 啪! 考官再次消失不见了。 可季觉总感觉后背一阵阵发冷,如芒在背。 完全可以想象,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有个家伙暗搓搓的跟在自己身后,看着他的每个动作,搞不好还偷看他上厕所! “模拟世界里,你不需要上厕所。”辩解的声音恰到好处的响起。 “你特么果然在偷看!” 季觉暴怒:“偷看就算了,怎么还读心呢!” “万化之塔没有这个功能,但我根据对你的了解,你多半会这么想。”考官解释道:“别担心,我其实不是坏人,很好相处的。 再顺带一提,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在心里骂一个无辜的好人叫‘狗东西’。” “别担心,我不是那样的人。” 季觉微笑抽搐了一下:“不止是心里,我嘴上也可以骂,你介意吗?” 考官呵呵一笑: “你猜?” 我猜个屁! 我还猜你是身高一米四的金发双马尾的平胸白丝长筒袜傲娇成年合法萝莉呢! 季觉再不想说话了。 眼前的外太空消失不见。 他已经回到了模拟的世界之中,阴暗天穹之下,畸变横生的岛屿之上。 此刻,回头环顾四周的时候,心中一阵拔凉的同时又难得的一阵火热。 “开局一条狗,装备全靠捡是吧?” 他自言自语着,带着那条狗东西,走向了虚假的世界。 准备大干一场。 十分钟之后,季觉就把自己炸死了。 甚至不到十分钟。 第296章 锁(为传説中嘚橘喵的白银盟加更 第296章 锁(为传説中嘚橘喵的白银盟加更 试想一下,倘若有一天,你开了创造模式,甚至可以时间倒退和快进,甚至不需要付出任何的代价…… 而且,只要你在系统面板上一按,双手一拍,要啥来啥! 所以,你的选择是: a:抓紧时间,拯救世界。 b:争分夺秒,踏实苦干。 :来点攒劲的东西先特么爽一下! 季觉的选择是、、、…… 先把按爆再说! 只不过,季觉作为一名余烬工匠,已经脱离了顶配显卡、鱼竿、超跑、碳纤维自行车等等寻常的低级趣味了。 他想玩点高级的。 就比方说全世界据说只有十一台的超巨型地脉灵质传输盘,能够将地脉直接变成灵质通路,实现超远程无损耗传输……从联邦到帝国,以中土中转,所需要的时间不到半秒! 比方说联邦的夸父型空天中枢,号称飞在平流层之上的城市,能够搭载超过上千架战斗机和数十座巨型飞空艇,而且搭配有六支以上的快反动力装甲军团,能够在十五分钟内向战场投送一支满编重装军团;帝国的百足堡垒·阿特拉斯,像是移动的山峦一样在大地之上推进的机械奇迹……等等等等! 想要实现的目标太多了,需要手搓的部分也太多,比起诸多昂贵的工坊设备,季觉选择先来点简单朴素的小玩意儿开开胃。 就比方说…… 十几年前帝国和联邦所同时拿出的战略级威慑武器,熵系之狂暴破灭在尘世的最佳显现——聚变爆弹! 轰!!!! 当通天彻地的蘑菇云从远方拔地而起,光芒如海潮一样扩散开来的时候,季觉感动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不,已经掉下来了。 然后在双眸彻底瞎掉之前,他就被扩散的风暴和烈光烧成了角色碎片。 啪~ 毁灭逆转,时光倒退。 只留下季觉趴在地上惨叫翻滚,浑身抓挠。在被烧死的痛苦幻觉中,难以自拔。 “啊,忘记告诉你了,虽然一切都是模拟虚构,随时可以时光倒转,但万化的虚构是以现实为基础的,而且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逼真。” 考官的声音慢悠悠的说道:“所以,就算不会死,但该疼的时候,还是会疼。” “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不早说!” “本来是应该早点说的。”考官无奈的叹了口气:“但你都开局一条狗了,肯定就不需要这些无关紧要的提醒了。” “别,别,哥,我错了!” 季觉举双手投降:“还有什么重要的事儿,麻烦您一次性说完成吗?” “都说完了……吧?大概似乎是的。” 考官无所谓的一笑:“别担心,想起来我会随时告诉你的。” 季觉颤抖的手掌抬起,终究是握紧了,没比划出什么手势。 拍在沙子。 敲出了一个徒劳的小坑。 吃过亏之后,季觉这一次就谨慎了。 指报复性的在安全距离之外再放了好几颗聚变爆弹当烟花! 而且搭配了季觉手搓的远程导弹之后,直接把无尽海南边原本就稀疏的诸多岛屿,彻底夷为平地。 爽够了这个之后,再去爽爽其他。 顺便再摸摸之前那些别说见,听都没听过的材料和赐福,花了好几天的时间过够了瘾之后,季觉才慢悠悠的投入到了‘主线任务’里。 冥海蠕虫? 我特么都开创造模式了,还能打不过? 区区灾兽,定叫它有来无回! 据说,在现实里,有一种很流行的游戏,可以模拟生产经营,或者是什么魔法,或者是什么科幻,或者是什么公司,反正开局就给一个随机生成的沙盒世界,然后让玩家在里面挖掘资源、建造生产线,提升科技树,最后将无数生产线汇总在一起,形成错综复杂的庞大构成。 在天门大学里,这种类型的游戏受众还挺广的,讨论度很高,同学们不少也都玩过。 但季觉却无缘于此。 一方面他那会儿正趁着同学们玩游戏的时间偷偷的卷同学,另一方面则是因为……陆妈家里那一台史诗级缝合怪,基本上也就告别游戏了。 能开机就算赢。 唯一和娱乐沾边的功能是充当读碟机,连上电视,放陆锋最爱的各种鬼片,或者连上大喇叭,播放各种和高雅不沾边的劲爆j舞曲。 不说鬼片,在修车的时候配上那劲爆的鼓点,季觉和陆锋俩人趴车底盘下面摇头晃脑都能扭出蛇形来,四舍五入都算生产力buff了。 如今好不容易自己来一把现实版的模拟体验,这季觉不趁着机会玩爆了,回去之后恐怕都要后悔到找根绳子吊死在工坊门口谢罪。 他选择了脚踏实地。 花里胡哨的东西,玩玩就完了。 重点是回归现实之后用得上的经验。 耗费了几个月的时间,尝试着自己使用各种设备和方法搭建工坊,并且成功的复刻了自己所见过的所有结构之后,他又使用自己在现实之中能接触到的各种赐福和素材进行了诸多尝试,再投入到了解离术的研究中去。 一直到将所有的基础赐福和材料的处理通过这样的方式练习到纯熟之后,才漫不经心的开始了主线。 先赚完了再说! 剩下的随便应付应付就得了。 况且,他也没指望自己能够天才到一次就解决冥海蠕虫。 灾、害、灭、绝、终。 那可是评价达到了终级的灾兽,不折不扣的现世之害,就算开了创造模式,季觉该缺的理论依旧还是缺,能力依然有限,唯一能依靠的,只有手头的流体炼金术,偏偏他也只学了基础和进阶,最后面的部分……先知都没来得及教呢,只能自己一边摸索一边尝试。 万幸的是,万化之塔的加速,实在是太好用了。 不止是单纯的时间加速,而且还有复制的功能,只要季觉组装好了流水线之后,成功运行过一次,后面就能够自动默认平稳,并维持生产。 而且在不断的探索之中,还有各种新的功能发现。 体感时间,只花了短短一个星期不到,季觉就已经制造出了漫山遍野的装甲大军,数之不清的火炮、舰船,甚至还山寨出了猴版的夸父空天中枢。 实际上内部的时间已经,在统计之中,过了三十多年。 “呱!这就是我机械工程学天下无敌的生产力口也!!!” 此刻,坐在空天中枢上,俯瞰着那无穷无尽的机械狂潮,季觉再忍不住狂笑出声:“来吧,蠕虫,让我看看你的实力!” 按下按钮。 瞬间,十六颗聚变爆弹的焰光冲天而起。 狂暴的冲击,在瞬间打破了冥海蠕虫的庞大循环,在这未曾有过的震痛之中,笼罩整个世界的黑暗涌动奔流,向着正中汇聚。 到最后,在海天之间,化为了充斥整个天地的庞然大物。 正如同传说中的恶龙,可庞大的身躯之上却遍布裂痕和残缺,裸露出诸多蠕动的肉块乃至畸变的器官。 鳞片之下,血肉疯涨,以恐怖的速度,倍增,短短的几秒钟,就充斥了整个世界,甚至突破了大气层的束缚,诡异的头颅延伸到了外太空之中。 蠕动,痉挛。 无声嘶鸣! 仅仅,只是嘶鸣。 灰黑色的波澜扩散向四面八方。 如灭绝的潮汐。 所过之处,一切装甲都在浪潮的侵蚀之下化为了尘埃,如同海潮冲击之中的沙堡。就连季觉寄托厚望的强袭牛马·灭绝型,也在孽化的污染和侵蚀之中举步维艰。 天穹之上,濒临崩溃的空天中枢里,季觉已经目瞪口呆。 别的也就算了,灭绝型牛马可是他不惜采用了兼元的孽化炼金术而制作出的作品,居然仅仅只是在吼声里,就已经快要报废了。 再紧接着,那现世级的庞然大物,缓缓的,卷动了一下身躯。 一根触须,缓缓的蠕动了一下。 抬起。 然后,敲下。 叮的一声脆响,四面八方无穷尽的装甲大军,居然就化为了尘埃。 如此微不足道的对手,似乎并没有被它放在眼中,无以计数的复眼看向了上空天中枢,瞬间,层层赐福的庇护和防御便彻底瓦解。 天穹之上数之不尽的飞行器和空天中枢,在顷刻之间溶解为一场金属暴雨。 当数万门建立在海床之上的巨炮轰然发射的时候,足以轻易湮灭掉任何岛屿的狂暴炮火,便像是雨水一样,落在鳞片上。 然后,像是雨水一样的滑落。 甚至没有留下任何的印记和划痕,视若无物。 当最后,数千颗湮灭爆弹从季觉的山寨卫星中落下的时候,火焰的暴雨和洪流中,它居然在惬意的沐浴。 充其量,不过是掉落了几块鳞片。 无伤大雅。 畸变的血肉在迅速的重生,复原,冥海蠕虫自顾自的向前,鸣叫,便仿佛理所当然的瓦解了一切进攻和防御。 最后,万眼中的一颗,看向了季觉。 那一瞬间,一切戛然而止。 “你死了。” 逆转的时光之中,考官的声音响起,并不掩饰嘲弄:“我记得我说过了,它的‘质’虽然不足,但‘量’级却是远超寻常的规模。你想要用量去淹掉他,除非在一瞬间汇聚全境规模的火力才行。” 他说:“你还差得远呢。” “不对劲。” 在灵魂分裂和畸变的剧痛里,季觉良久才回过神来,仔细的回忆着之前的每一个细节,瞪大了眼睛:“狗东西你绝对改数据了!” “我没有。”考官淡然,毫不在意季觉的人身攻击。 “不可能!” 季觉大怒:“我算过了,这个当量的聚变爆弹,别说冥海蠕虫了,这一片冥海都能从现世上崩掉了! 怎么可能没有效果?!” “还记得我说过什么吗?” 考官幸灾乐祸的一笑:“万化的虚构是以现实为基础的,而且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逼真。也就是说,现世里有的,它里面都有。 现世自有其承载上限,如同船一样,没办法负载超出极限的重量,超过的,要么自己掉进海里,要么就会引发现世倾覆。 聚变爆弹的破坏力,也是有极限的。 不是它理论的极限,而是能发挥的上限——不然的话,为什么联邦和帝国如今没有疯狂囤积聚变爆弹,互相威慑呢?” 他缓缓的说道:“一颗两颗也就算了,如果同时超过二十颗以上,就会引发‘锁’的压制,根本没办法发挥其效果。” 季觉呆滞。 简直闻所未闻,也难以置信。 “等等,你说的‘锁’……是什么?” 考官只是轻笑,再没有回答。 “你该继续了,季觉。” 他说:“换个方法。” 啊,本来想要摆烂单更躺一天的qq…… 第297章 善与孽 第297章 善与孽 换个方法? 季觉傻逼了一整天,想来想去脑子里空空荡荡,只想换个脑子,或者换个考官也行。 这狗东西针对我啊! 百分之一万的! 可无可奈何之下,他又再一次的投入了研究之中去。 ——倘若以‘量’难以去解决,那不妨转而用质吧! 倘若蠕虫老兄你对我的机械工程学不感兴趣的话,那我这里也有一两道圣贤残影可以和你友善交流一下。 圣贤与龙等同,一者为起始,一者为终末。 那么区区一个未成之龙,我拿圣贤残影来打,不过分吧? 创造模式一开,要啥来啥,无限的素材和赐福供应,而在时光加速里还省去了太多的等待,就算做错了哪个地方,按一下倒带立刻就能回到失败之前。 季觉感觉自己都已经快沉迷了。 太好使了! 恐怕离了模拟之后都要戒断一段时间了。 就算是投入圣贤之影的创造中去,季觉也没忘了继续再白嫖模拟的机会。通过对圣贤之影的再造、研究和拆分,再一次的投入到对流体炼金术的研究中。 无限的资源供应之下,甚至就连理论都不用太在意,只要简单粗暴的试错就行了,总有一条路能走得通。 无法实现的效果,就退而求其次,利用相同的赐福序列或者是其他的材料性质进行山寨或者补偿。 完全就好像,无所不能一样! 回过神来的时候,体感时间已经再次过去了两个多月,而模拟内的时间,已经经过九十年了。 此刻,耸立在季觉面前的,是扎根在海床之上,而高度突破了大气层的结晶之山! 自上而下,尺度等同,绝对精准的立方体。 而在其中,千万道如手一般招摇展开的脉络焕发出辉煌璀璨的光芒,如此绚烂。无数脉络交织之下,前所未有的圣贤之影自无穷灵质汇聚的海洋之中显现而出。 不惜使用了数百个赐福,从升变到荒墟,十二上善齐备,而内部构成的赐福序列已经超过了九十一条。坚固身躯、干涉外界、维持自身、压制对手,攻击灵魂、摧毁肉体、修改事象、制造幻影、弄假成真、闪电速度、高速再生、复活、狂热、吸血、破防…… 季觉能想到的一切,全部都塞了进去。 前所未有的狠料! 别说圣贤残影了,就算是圣贤自己来了,恐怕都没这么多赐福! 水银活着的时候都没打过这么富裕的仗!墨者那群家伙把自己全杀了都凑不出这么多珍贵的材料来。 这都不是飞龙骑脸了,这特么简直就差上善亲临了。 你告诉我怎么输? 怎么输?! “来吧,模拟,让我看看你的极限!” 季觉狂笑着,启动序列。 无以计数的灵质熔炉过载爆燃,在地动山摇的恐怖轰鸣里,庞大的结晶之山在瞬间裂解为无穷的灵质之潮。 狂潮之中,辉煌遍照,耀眼到难以直视的一条条手臂展开,数之不尽的羽翼遮蔽天穹,而一颗颗掌中之眸俯瞰所有。 摧毁一切! 只是挥手,便掀起狂潮,只是展翅,就……崩裂了自身。 轰!!! 就在季觉目瞪口呆的神情之中,甚至还没等到冥海蠕虫显现,他寄予厚望的圣贤残影就碎成了一地的残渣。 内部冲突,彼此矛盾,两条赐福序列之间的矛盾和冲突引发了连锁反应,导致大量不同的质变之后的灵质如水火对冲湮灭。 炸了。 “我叼——” 季觉匆忙倒带,检查,排查隐患之后,又重新运作了一次,然后,这一次炸的更快了。 再倒再查,然后再炸。 季觉不得不狠心咬牙,删掉了诸多冲突的序列和模块,拿出了一个完整运行的精简版来……现在赐福只剩下二百个了,不足原本的一半。 当圣贤残影终于显现成型的时候,季觉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就像是看到程序终于能跑的起来的程序员。 就差买个香炉供起来再磕几个头了。 再然后,惊天动地的变化里,冥海蠕虫显现。 鸣叫声里,原本辉煌照耀的圣贤残影,骤然浮现裂隙……伴随着海量灵质的奔流,赐福过载运转中,一道道晦暗的阴影从身躯之上显现。 就像是遍布裂痕的瓷器。 甚至不需要任何特殊的招数,这恐怖的量级所吐出的孽化狂潮就是最恐怖的进攻方式。 蠕虫的鸣叫就像是深海的恐怖高压,一切的破绽在那恐怖的污染渗透里,都会瞬间显现,暴露无遗。 甚至对方还没有什么动作,通天彻地的伟岸投影,就已经渐渐迟滞了起来。污染顺着裂隙渗入身躯,肆意扩散蔓延。 轰! 升变和天元的赐福结合而成的赐福连锁启动,净化内部,强行压制。再然后,季觉精心配制的诸多赐福序列启动,猛攻而上! 总共坚持了一小时四十一秒。 其中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彼此之间双方无法奈何的消耗战。 直到蠕虫的庞大身躯自内部撕裂,展开了介于虚实之间的诡异巨翼,就像是破茧成蝶一样,污染等级再度攀升暴涨! 针对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它完成了进化! 无以计数的鳞粉从巨翼之上洒下,如同种子一样,落在了圣贤的残影之上,再然后,那一颗颗鳞粉就像是种子一样,根植深入,纠缠核心。 庞大的圣贤残影在迅速的溶解,破碎,失去响应。 直到季觉无可奈何的,按下了自爆装置。 烈光冲天而起,百里之内,一切海水尽数蒸发,耀眼的光芒从大气层之中吐出,宛如长尾一般摇摆。 海洋蒸发,海床崩裂,毁灭在持久的蔓延,轮转,一波又一波,无穷无尽。 吸取了之前大量聚变爆弹变成了光效的教训,这一次的季觉刻意设置了自爆的连锁,将圣贤残影的一切力量尽数转化为了高热。 在整整持续一日的焚烧和破灭里,现世已经沉沦为地狱。 海量升起的烟尘覆盖了大半个现世的天穹,而无数在沸腾的海洋里死去的鱼虾散发出了恐怖的恶臭,瘟疫自腐败中萌芽,而现世之上,一道道裂痕浮现。 可当高温渐渐降低的那一瞬间,焚烧的地狱之中,黑暗涌动着,重新蜕变的冥海蠕虫,居然再度凝聚成型。 彻底失败! “你死了。” 时光逆转之后,考官的声音响起:“死因想必不用我来提醒了——缺氧,不过你倒是发现了个毁灭现世的好办法呢,恭喜恭喜。 反正你的表现里,可圈可点的,也只有自爆这一点了。” 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 “墨者一系确实尽得余烬之高妙,可其精髓在于掌控和操作,上限极高,同时,一旦失去了操作和控制,下限也低得可怕。 没有灵性流转的水银之影,也不过是空壳罢了,就算是由你来操作,又能发挥出多少水平? 你走错路子了。” 考官淡然点评道:“10分。” 季觉喘了好一会儿,才终于从缺氧的窒息感觉中苏醒,爬起来,瘫在地上,提不起力气:“满分多少?” “100。” “不至于这么低吧?”季觉恼怒。 “9分是给昔日圣贤的肯定,1分是你最后自爆效果的表现分。” 考官嗤笑:“炼金术不是工程学,制造作品也不是制作超巨大机器人。就连帝国的阿特拉斯,也不至于挂这么多赐福上去。 在未曾协调和不具备稳定结构的情况下,赐福越多,累赘越甚,只会互相干扰,甚至,无法同存。 要知道,就算是天人,融入灵魂的赐福也不过是十二个而已。 假借外物确实是余烬正途,可同时,还有一点更重要:不要利用,你无法掌控的力量。 要记住,‘不自量力’和‘玩火自焚’这两个词,通常都会一同出现在工匠的讣告上。 而这两个词,如今的你甚至高攀不上。” 考官慢悠悠的说道:“你知道小作坊为什么喜欢下猛料么?因为他们想要掩饰自己的弱点,就像是你一样。 贫乏的时候做加法最简单,可丰厚的时候,就要把减法刻进自己的本能里了。 ‘恰到好处’,这四个字,对工匠而言,才是最好的褒奖。” “说得简单!” 季觉瞪眼:“怎么恰到好处?你倒是来讲一下!” “不好意思,我只是来协会打工的,大家也都没把我当工匠。” 考官只是古怪一笑,识破了季觉的激将法:“况且,我又不是你的老师,有问题,你要自己想。” 你特么…… 季觉啧了一声,可旋即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老师’?! 瞬间,记忆中叶限的诸多废品浮现在季觉的眼前,他自己都拆了不知道多少了,也再没有人能比得上季觉对自己老师的了解。 解离术的前提是洞察,紧接着是理解和分析,最后才能自赐福造物的构造之中寻找到薄弱之点和矛盾之处,从而通过自身的灵质干涉,一击而破。 可以说,季觉对灵质回路的构架基础,就是通过日复一日的解离术练习,从叶限的作品之中学到的。 曾经的他并不理解为什么这么多作品,仅仅只是因为物性之上有所参差或者灵质回路的构建不甚稳定就被弃之如敝履。 即便是在季觉看来,都已经行云流水,浑然天成。 可如果从这个角度来看的话…… 搞不好,叶教授的标准就是:撑不过自己一轮解离术的作品,都是废物吧?! 倘若拿这个标准来比照一下自己在考试所创造的诸多作品…… 季觉冷汗都下来了。 不,搞不好对于叶教授而言,自己的学生给作品起名叫前妻和后妈这种破事儿,根本就比不上自己的傻逼小孩儿拿着一堆瑕疵品在熊孩子里称王称霸来的更丢人…… 坏了,要上灵质攻防课了! 为了避免叶纯那条懒狗到时候在旁边幸灾乐祸的递皮带,季觉只能咬牙暂时放弃太多不切实际的构想,转而脚踏实地的开始从头构建圣贤之影的基础,顺带磨练一下自己的基本功。 然后他才发现……不说撑过一轮解离术,光是‘恰到好处’这个标准,究竟有多难。 快进和倒带键都快给他按烂了,圣贤之影的构架都还没搞定! 然后,就在他沉浸其中的时候…… 啪! 一切倒带,重归原点。 季觉呆滞抬头:“怎么了?” “唔,我看看怎么个事儿……” 考官戏谑的声音再次响起:“你老死了。 算算时间,一百一十年,也算高寿。 你的一生,是好高骛远的一生,是毫无价值的一生,是令余烬落泪的一生。 你将自己有限的能力投入到了圣贤近乎无限的威能模仿之中,虽然有所进步,但可惜,毫无成果。” 他说:“我的建议是,重开吧。” 季觉大怒瞪眼。 狗东西,你特么—— 但好歹他还有那么一点理智存留,没有当场骂出来。 这狗逼考官心眼儿贼小,素质屌差,表面笑嘻嘻,暗地里指不定怎么琢磨着折腾自己呢! 他憋着一口脏话,人生重开。 这一次,他吸取了之前的教训,没有再好高骛远,也没有再在自己力所不能及的项目上浪费时间。 转而兑换了大量分析仪器和设备,投入到对冥海内部的研究中去。 知己知彼。 先搞清楚内部的循环是怎么个事儿再说! 就这样,浑身套满了防护,深入污染。 宛如粪海蝶泳一般,反复扑腾。 提取了诸多样本回来,无止境的分析。 只是,越是分析,就越是麻木。 如今侵蚀现世的冥海,可以说就是蠕虫本身,它已经扎根在了现世之中,渐渐演化为不可抹除的现象。 就好像整个世界的一部分一样。 而他所要解决的,就是这一片根本杀之不死的癌症病变。完全搞不明白当初联邦和帝国的联合舰队是怎么搞定这么离谱的玩意儿的! 而更令他疑惑的是…… “考官,你在吗?”季觉忽然抬头问。 “饿了?” 考官的声音响起:“要吃点什么?要不要尝尝我的秘制汉堡?味道很不错,广受好评哦!” “谢了,你自己留着吧。” 季觉翻了个白眼,抬起钳子,戳了戳试验台上的标本。 那被血丝和脉络所笼罩渗透的石头。 这是他从海床之下所抽出的污染样本,一块近乎活化的玄武岩。 想要解决它,其实很简单,方法太多了。 甚至不用赐福,只要对其施以炼金术,进行纯化,污染就自然的被挤压排除。可但凡剩下一点的,那污染就会再度扩散开来,重复旧观。 更可怕的是,但凡季觉剩下了一丁点灵质残留,也都会被其污染畸变,化为其中的一部分。 孽化。 “怎么了?”考官发问。 “这不就是问题么?”季觉抬头问道:“为什么上善精粹可以堕为邪愚,可大孽之污染,却难以扬升呢?” 考官沉默了。 许久,直到季觉都以为他又开始装死的时候,才缓缓说道:“自上而下,坠落是理所应当,自下而上,扬升却难了百倍。 这不是很正常么?” “正常吗?”季觉反问。 “打个比方来说吧。” 考官忽然问:“你觉得将一个婴儿,教导成你这样的人容易,还是让他成为一个吃喝嫖赌无恶不作的人更难呢?” 季觉愕然。 “或者,再打个比方——让一个温柔善良慷慨的好人,变成冷漠吝啬独善其身甚至不惜坑害别人的恶棍简单。 还是说,让一个积恶深重的混账一夜之间觉醒良心更麻烦?” “……” 季觉沉思许久,断然摇头。 “不是一回事儿,你的比方就是扯淡!” 他说,“上善根本不以善恶而分!” 这是他成为天选者之后,叶纯教给他的常识里的第一课。 世界运转,从不以人为动摇,上善也不拘于人之道德。 不然的话,大群和白鹿分分钟被打为邪类,心枢和镜要全面清洗,以太一系的隔一个杀一个都有漏网之鱼。 于是,考官的叹息声响起。 “很遗憾,大孽也一样。” 考官感慨道:“上善为现世之织锦,乃是此世过去、现在和未来的一切相关所构成。 你应该知道:一件事情,想要善始善终很难,可想要招致恶果,实在是太简单了。甚至不需要故意的去做什么。 不,只需要什么都不做,恶果,就会自然而然的发生。” 季觉皱眉。 本能的想要冷笑,按照你的说法,难道上善和大孽还能是…… 他的冷笑还没浮现,就僵硬在了脸上。 遍体生寒。 考官在暗示什么? ——上善和大孽一体?! 无心之失? 还是说描述的错误? 不对,这个家伙看起来吊儿郎当,可每句话的含义都复杂的要死,不乏暧昧和暗示之处,甚至也不乏对他的提点和指导。 当然,也有嘲笑和讥讽。 但不论如何,每句话的水分和空谈都极少。 也就是说,这就是他想要表达的意思! 可他想引导自己做什么? 草,坏了…… 该不会真的是兼元那条老狗披着马甲杀进协会里来了吧?! 自己真成了带路先锋了?! 第298章 工匠的嘴,骗人的鬼 第29八章 工匠的嘴,骗人的鬼 万幸,并不是。 嗯,大概。 倒不是季觉小看兼元的手段或者是能耐,而是指望兼元那老登像是这考官一样放下身段和自己打交道,才叫做梦呢! 老东西就只会牛不喝水强按头,鸭子不肥就往死里填,良才美玉就往死里炼,哪里管会搞这么多莫名其妙的事情。 但要是考官和幽邃没关系的话,这协会的水也太特么深了一点吧? 这种要命的隐秘,和自己这种无辜的小猫咪讲什么? 季觉克制着自己的身体反应,装作不以为意、没有听懂的样子,低头专注端详着自己的样本。 这石头,恩,长得真石头啊。 而考官,似乎也并不在意。 “……总之,善孽相转这种事情,虽然夸张,但并不意味着做不到。只不过没几个人能做到,能做到的,却不愿意去做。 而愿意做的人,也不能去做而已。” “为什么?” 季觉下意识的追问。 “谁家的下水道不装个止逆阀?万一反水了的话怎么办?” 考官的声音戏谑起来:“想象一下,有朝一日,漩涡下面的大孽忽然从现世升起……不,似乎不用想象,那样的场景你不是就差点见到了么?” 季觉没有说话。 上一个要在现世的薄弱裂隙之上打一条直通管道的家伙,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 卢长生! 而且死了也阴魂不散,搞出来一大堆烂摊子,到现在还没收拾完。 可到现在,季觉心中的问题却并没有得到解答。 反而更多了。 “难道这也是锁?” 季觉皱眉:“锁究竟是什么?” “你问了个好问题!” 考官仿佛欣慰一笑。 寂静,漫长的寂静,没人说话,只有季觉像是一条傻狗一样昂着脖子干等着。 直到再等不下去: “然后呢?!” “然后什么?”考官茫然:“我说这是个好问题啊。” “那你倒是答啊!”季觉的血压快要稳不住了。 “呵呵。” 考官仿佛端起盖碗来,刮了刮浮沫之后,吹了口气,浅抿了一口,才慢悠悠的说道:“我又不是你的老师,为什么要答?” 你特么…… 季觉额头的青筋暴跳,牙快咬碎了。 谜语人滚出哥谭! 狠瞪了半天虚空之后,他终究是没有说话。 有脏话出去之后再骂! 他憋着血压低头,再次投入到了模拟的世界中去。 然后,血压就绷不住了…… 自东向西,从南往北——依靠着时间加速,他的身影好像闪烁一样在这一片海上来回穿梭,短短几天的时间,就走遍了冥海蠕虫所污染的每一个地方。 然后才发现,自己要面对的规模究竟有多么恐怖。 即便是抛掉外泄的轻度和中度污染区,用最保守的方法去估算,冥海蠕虫的孽化循环范围的重度污染污染区,就达到了五百多万平方公里。 长乘以宽,求整数,很简单的数学题,答案却足以让人绝望到想要吊死在万化之塔的模拟里。 这足足有半个联邦那么大的庞大海域,尽数化为冥海,几乎就已经可以视作是蠕虫的身体,内部的污染已经根深蒂固,难以祓除。在这里面,蠕虫几乎达到了随灭随生的地步。 想要将冥海蠕虫彻底灭绝,除非把这五百多万平方公里的海域全部毁灭,然后彻底净化蒸发…… 可季觉但凡有这本事,哪里还需要来参与一个小小的工匠考试? 别说考试,就连考官都被他薅出来啪啪几个巴掌。 让你特么装逼谜语人! 虽然起初,没有人在意这一场灾难,这不过是一场污染、一次畸变,但后面的省略——季觉决定启动,流浪冥海计划! 简单来说,就是用物理的方式,把这一整块海域从现世上切下来,发射到宇宙虚空中去! 不就是掰饼干么? 捏个边角下来,轻轻松松啦! 按照计划的第一步,他需要制作出大量的盾构机,辅以无限量的聚变爆弹进行定向爆破,自上而下的从冥海边缘凿穿现世。 然后,安装推进系统,把这玩意儿推到宇宙里去。 最后,季觉就老死了。 一直熬到他老死,他都没摸到现世之底。 哪怕他突破万难,向下挖到两千多公里之后,再怎么尖端的挖掘设备,就算是聚变爆弹贴脸也再难向下一寸了。 “现世一切物质因荒墟而成,某种程度上来说,荒墟就是现世的根基,字面意义上的根基。”考官含笑而语,仿佛隔空抚摸季觉的狗头:“你想要用物质去打破荒墟,岂不荒谬? 唔,不过想法可嘉,我可以给你6分。 因为你是真的6!” “呵呵。” 季觉微笑,以表感激:我6你■个■! 不多做废话。 时光重启,工作继续…… 然后季觉又死了。 死于不自量力,胆敢利用冥海蠕虫的孽化之灵,可悲可叹。 这一次考官给了9分。 除了6以外,看在季觉惨叫了坚持了3个钟头才自杀的份儿。 时光重启。 然后季觉再死。 死于一不小心,一脚走空从自己的外太空打击战斗卫星上掉下来了,惨叫了半个小时才在落地之前在大气层里烧成灰。 考官给了3分,看在他死的很有创意的份儿。 时光重启。 死。 再启,再死,叒起,叒死。 死死死死死死。 死到最后,季觉心态彻底爆炸,无能狂怒的指着天骂了考官骂了整整一天。 自始至终,考官都呵呵微笑,毫无回应。 直到季觉终于骂累了,坐下来了,再没有力气:“你特么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根本不可能成功的,对吧?” “唔?要对自己有信心啊,年轻人。” 豪华的独立空间里,考官坐在壁炉前面烤着火,轻叹,“人最宝贵的品质是等待和希望,无限的资源提供和无限的赐福,找对方法,哪怕是堆也把蠕虫堆死了嘛!” 季觉都被气笑了。 堆死?说得简单,你特么你行你上啊! “哦,顺带一提。” 考官停顿了一下,感慨道:“我还真就在冥海蠕虫的讨伐行动里敲了个边鼓来着,唔,你该不会想着‘你行你上’之类的话吧?” 你特么…… 季觉彻底破防了,不想玩了。 仰天倒下。 在沙滩上摊开。 “不如你直接点,杀了我吧!” “你把协会当什么地方了?”考官似是震惊:“我们可是工匠管理机构,怎么会杀害无辜的学徒呢?” “只会把无辜的学徒关起来不让走是吧?!” 季觉冷笑,“都这么大人了,别遮遮掩掩的了,行么?不如直接点——你究竟想做什么?!” “唔……” 考官仿佛也愣了一下,陷入沉吟,许久,恍然一叹: “实不相瞒,我也没想好!” 季觉感觉自己的理智再次受到了摧残——你特么是怎么把这么弱智的话说的这么掷地有声的! “别着急啊。” 考官和煦的抚慰:“我只是想了解一下现在的年轻人,找点和新生代的共同语言而已。这是一个增进了解的过程。” 季觉沉默了,咬牙,许久,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你想要了解什么,你倒是直接问啊!” 考官好奇的发问:“你也是个工匠,那我问你:工匠嘴里的话,你能信么?” “……” 季觉竟然无言以对。 但凡工匠嘴里的话能有那么一点可信度,也不至于那么多初出茅庐的工匠四处讨口子骗经费还被当成诈骗犯了。 “你看吧!” 考官大笑:“现实胜于雄辩,行动胜于言语,季觉,人会说谎,但人的手不会。” “谁说不会的?” 季觉反驳,抬起又手来,朝天比了个k的手势。 紧接着,手腕扭转,无名指和尾指光速收回。 然后,他就发现自己的右手变成了一片马赛克…… “……” 季觉表情抽搐,无话可说。 “嗯,现在不会了。” 考官慢悠悠的抿了口茶:“况且,机会难得,何必浪费呢?没必要再做这些有的没的的试探了,季觉,你不也乐在其中么?” “我哪里乐了?” 季觉大怒:“从头到尾,都只有你在乐好吧?!” “我看看,内部的统计时间是四百四十多年,但去掉加速和读档的话,从你的体感时间上来说,已经有五六个月了吧? 如果找不到乐趣,何必坚持这么久?” 考官好奇发问:“即便是现在,你不也依然孜孜不倦的探求其中么?改变世界的机会就在眼前,又有哪个工匠会无动于衷?” “我无所谓。” 季觉反驳,“世界变成什么样子,关我屁事儿!” “……那行吧。” 考官叹了口气,就仿佛无可奈何一样,就在季觉的面前,忽然多了一把椅子:“我这里还在处理一些事情,你先坐一会儿。” 他保证道:“如果你不打算改主意的话,等会儿我就送你出去。” 不对!有鬼!绝对有问题! 季觉本能的警惕,环顾四周,哪怕是那把椅子下一瞬间变成个炸弹把他送上天他都不意外。 可偏偏没有。 就算季觉抱着被炸死的准备,一屁股坐上去,也依旧,什么都没有发生。 习习海风吹来,遮阳伞下清爽冰凉,午后的阳光灿烂,照亮了沙滩和碧海,波光粼粼,美不胜收。 如同度假村里的美景一样,令人放松。 季觉喝着冰镇汽水,享受着美好的时光,渐渐的,放松了警惕,哼起了歌来,直到远方,嘎吱嘎吱的声音响起。 果然…… 季觉冷笑着回头,他就知道,没这么简单! 然后,就看到…… 一辆自行车,载着一个流着口水满脸傻笑的人,朝着自己吱扭扭的行来。 ??? 什么鬼? 咔吧,一声脆响。 就在季觉的跟前,自行车倒下,链条断了。 摔了一下狠的傻子从地上爬起来,吱吱怪叫,狂怒的踹了两脚自行车,试图重新扶起来再骑,可不论怎么用力的蹬,自行车都再也动不起来了,反而断裂的链条卡的更死。 在季觉冷眼旁观里,终于,傻子恍然大悟,发现了问题的所在。 自行车不会动了,找个能动的不就是了? 于是,迅速的抓了两只流口水的小傻子来,宛如奴隶一样拴着绳子挂在自行车前面,挥舞皮鞭,吃痛的小傻子顿时拖着自行车狂奔。 解决了问题之后,傻子站在自行车上,兴奋的嘎嘎大笑。 莫名其妙! 季觉收回了视线,又听见轰隆隆的声音。 一辆皮卡从远方开来,走到自己的跟前,爆胎了。 开车的傻子下来,看着爆掉的轮胎,手里拿着工具,满怀不解,拳打、脚踹和牙啃,毫无作用,直到抬头环顾四周时,眼睛忽然一亮! 然后,在季觉呆滞的视线里,一把将自行车抢了过来,拆下了车轮之后,换到了自己的车上,用布条缠好之后,轰隆隆的开走了。 自始至终,都没看过后备箱上的备胎哪怕一眼! 被抢走自行车的傻子哭叫起来,呐喊,愤怒,可很快,它也找到了办法,把那两只小傻子捆在了空空荡荡前轮上面,挥动皮鞭,于是自行车便咕噜噜的往前转着走起来…… 季觉的眼角抽搐了一下,听见轰鸣。 远处,浓烟升起,跑了几米的皮卡忽然爆缸,趴窝了。 “……” 季觉有那么一瞬间,欲言又止,他已经预见了接下来发生什么了。 没过多久,自行车上的那三只傻子被拴在皮卡的前面,在皮鞭的挥舞之下,哭喊着拉起了车来。 车轮咕噜噜的转。 直到被一个看上去就贤明睿智的傻子拦住,贤者穿着华服,展开双臂,拦住车,怒斥着同类的愚蠢,然后指挥着傻子们打开引擎盖。 季觉看一眼就知道,火花塞坏了。 积碳太多。 不想换,洗洗也能凑合。 再凑合一点,哪怕吹两口气都能行。 这总能解决了吧? 然后,他就看到,贤者稍加思索、冷静分析、谨慎考虑之后,毅然决然的撩起了自己华服的下摆,朝着水箱盖子撒起尿来。 然后,在季觉见了鬼一样的视线里,车居然……再次动了起来?! 而同类们围绕在旁边,欢喜呐喊,狂热赞叹! 原来如此,那炉火多! 不愧是贤者! 接下来登场表演的,是一支队伍。 大大小小的傻子们开着乱七八糟的交通工具驶来。在头领的指挥之下,当着季觉的面,热火朝天的开始施工。 吊死了两只傻子作为祭品敬献苍天之后,甚至连地基都不打,傻子们利用各种工具现场浇筑混凝土,一塌糊涂的比率就算了,甚至连植筋都没有,在绳子的拉扯之下,竖立起来。上面崩裂的缝隙,没关系,拿两把泥糊住。 墙壁歪了,就拿棍子撑起来,照样挡风避雨。 一座座歪歪扭扭遍布裂隙的建筑在季觉的眼前迅速的拔地而起,修建的速度比坍塌的速度还要更快。 一个乱七八糟的聚落就在季觉面前建成,然后又一个。 很快,两个傻子们的聚落就开始因为哪边分到的椰子应该更多而敌对起来。 到最后,在大屏幕上,两边领袖流着口水一通吱哇乱叫之中,两帮傻子拿着捆满了倒刺的步枪当做狼牙棒开始互相斗殴。 “呱——” “吔——” “——” 各种意义不明的呐喊里,季觉的眼角狂跳,克制着,咬牙,没有说话。 他已经隐约猜到狗考官想干什么了。 心头一片冰冷。 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要遭受这么弱智的折磨! 很快,在挂起来的洲际导弹做成的攻城锤之下,一方的大门轰然倒塌,更弱智的那一边在战争中被吞并了。 这就意味着,大家都变得一样弱智了。 轰!!! 当整个聚落因为傻子们的各种唐氏操作而被送上天的时候,季觉居然松了口气,汗流浃背,终于结束了。 可紧接着,又一队不知道哪儿来的傻子们,又迁徙而来了。徒劳的重复着曾经的错误和操作,甚至没有吸取任何教训,反而越来越弱智了! 甚至,这一次就连楼房都没有盖起来。 在砸死了四个领袖之后,大家决定放弃弱智科技,从此就住棚屋了,安安心心的过傻子生活。 可不等季觉稍微放松一点,机缘巧合之下,某个傻子被自己的同类拿天灵盖开椰子,最终在脑震荡中发现了灵质的奥秘时……季觉一颗心,就彻底沉进了谷底。 从此,傻子们在拿天灵盖开椰子的路上一去不回,围绕着能够开更多的椰子得到更硬的天灵盖,展开了一系列祭祀、膜拜和祈祷,最后组成了椰子神教。每日祈祷椰子赐予自己不可思议的力量,用来开更多的椰子! 直到某个弱智祭祀,灵光闪现之下,发现了灵质对物性的干涉,萌发炼金术的雏形时……季觉的拳头已经开始硬了! 忍住,忍住,季觉! 不能着了狗考官的道! 一定要忍住! 可当这帮弱智终于开始用蹩脚到令人发指的炼金术,复刻起流体炼金术和椰子解离术的时候,季觉,彻底破防了。 不行,他妈的忍不了一点! 季觉再坐不住,一脚踹翻了椅子之后,冲上去就对一个傻子噼里啪啦两个大耳瓜子,劈手夺过了他手里的椰子来,砸在地上。 一脚踹到天边去。 去他妈的椰子!!! “诶?还没到机械工程学的部分呢,你就忍不住了吗?” 考官嘬着椰子水,不知何时,出现在他的身后。 似笑非笑。 “所以,真的变成什么样子,都无所谓吗,季觉?” 他端详着季觉阴沉的面孔,好奇的发问:“就连一帮弱智你都忍不了,难道这个世界,变成什么样子,你就都能接受么?” 第299章 虚无之灵 第299章 虚无之灵 死寂中,季觉面无表情,冷眼看着那一张嬉笑的面孔。 “找一堆傻子来演猴戏,你问我能不能接受?”季觉冷淡发问:“就算我不能接受,又能证明什么?难道我就生活在一群傻子中间?” “唔?”考官震惊:“我久未履联邦之境,难道如今联邦境内今非昔比、路不拾遗?” “……” 季觉表情抽搐了一下,沉默。 考官越发震惊:“难道你觉得他们做的不错?” “……” 季觉也愈发的,无话可说。 有一说一,虽然但是,恩,这堆弱智就算再怎么傻逼,倒是比市政厅的那堆废物强出不少。 起码比许朝先强是吧! 许朝先要是不被大卡车创死,恐怕这辈子都很难超越这个高度了。 “不对,你究竟想暗示什么!” 季觉皱眉,神情越发警惕。 “我什么都没有暗示啊。” 考官耸肩,“充其量,不过是一些不知道发生了多少次的旧事。和帝国和联邦之分无关,也和历史没什么关系。 要说的话,人类的历史其实就是犯蠢,犯错,再犯傻,然后等遗忘了旧伤疤,重新来一次,如是,循环往复……我只不过是展示其中的精髓而已。 这种程度的荒谬戏码,甚至远远难以和现实相比。” “可关键在于——” 考官问:“你,看得下去么?” 他停顿了一下,嘲弄的问道:“或者,你愿意把自己的眼睛抠下来么?” 季觉没有回答。 如何折磨一个有脑子的人? 只要找一个小丑来对你的工作领域指手画脚、夸夸其谈,然后再给他配上一群没有脑子的信徒和十万个大喇叭就行了。 噪音喋喋不休,愚行接连不断。 要么低下头,领受愚蠢,成为信徒。 要么…… 回去翻翻仓库,找找自己的火焰喷射器还能不能使。 并非是因为自己成为了遵循正理的卫道士,也不是因为义愤填膺的正义之士,只是单纯的不能容许愚蠢,不能容许错误,不能容许废物将这一切搞得一团糟! 那一瞬间,考官大笑。 难以分辨,那意味究竟嘲弄还是讥讽。 或者都差不多。 “看到了吗,季觉。这就是余烬天选者的本性,而你,早已经根深蒂固!” 他拍了拍季觉的肩膀:“与其说是傲慢和自矜,倒不如说,是理所当然的,‘自以为是’。” 我感觉应该如何、我认为应该如何、我想应该如何。 所以,就应该,如何如何! ——除此之外,都是错的! “这与善孽和道德无关,甚至无关才能和天赋,只要具备这一本质,那么即便是下愚之类,也能萌发变革更迭之心。 关键只在于,能做到何种程度……” 他看着季觉,好奇发问:“区别便在于,你所渴望的世界,又是什么模样呢?” 季觉冷漠,看着他,许久。 “不好意思,我没有那么自我意识过剩,就算是这个世界少了我,我也不觉得会有什么区别。”他说:“世界离了谁都能转,为什么不能少我一个?况且,难道我就不会犯错?” “相比起身不由己的沉沦在蠢物们所缔造的狂欢火海里,至少你可以自作自受,自业自得,不是吗?” 考官微笑:“墨者们的传承中,以非攻为尊,他们认为这是余烬最高妙的显现——双手十指,可再造人间万象,不论施善亦或者行恶。 这双手在诞生的那一瞬间,就注定了必然会带来改变,也必须有所作为。 你可以选择攥住什么东西,季觉,这都取决于你。或者……你也可以袖‘手’旁观,交给傻子们来摆弄一切。” 他好像还要再说什么一样,可话语却停顿了一瞬。 眉头挑起。 “不好意思,我这儿有客人了,你先忙吧。” 他最后看了一眼季觉,微微一笑,“不必顾忌,随意欢畅吧。为所欲为的机会,恐怕也只有这一次咯。” 就这样,消失在虚空之中,再也不见。 一步踏出,世界变了模样。 考官,不,天炉,已经出现在了之前的豪华休息室里,炉火依旧旺盛燃烧,水晶吊灯的温暖灯光之下,一座座高耸的书架环绕四周。 奢华又典雅。 “不好意思,没准备什么待客的地方,就在这里凑合一下吧。” 他挥手示意:“好久不见啊,铸犁,我以为来的会是食腐呢。” 坐在对面沙发上的人抬起了头。 中年的模样,可头发斑白,并不掩饰自己的困倦和无奈:“老夫人上次和你吵完之后就不想出面了,绕来绕去,绕到了我这里……为什么麻烦事儿都要丢给我呢?” “大概是因为你最年轻,最好欺负一些?” 天炉笑起来了,坐下来,并没有浪费时间寒暄:“你什么事儿?” “你说呢?” 铸犁匠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这半个钟头,万化之塔已经烧掉协会储备的三分之一的精粹了。 闹出这么大阵仗来,德隆联系不上你,临退休了,还被你绑上过山车,这会儿已经快急得吊死在我门口了。” “堂堂理事长,这么点气都沉不住?”天炉的眉头挑起:“这么点消耗,之后我补给他,总不至于怕我付不起吧?让他滚远点,别烦我。” “我会转告他的。” 铸犁匠点头起身,不做停留:“下次麻烦有什么事儿先打个招呼。” 天炉无所谓的一笑,端起茶杯:“如果你有意见的话,可以把天炉这个头衔拿过去,自然就不用像现在这样折腾。” 铸犁匠的脚步停顿了一下,似是思考。 很快,摇头:“算了吧,麻烦。” 天炉好奇,“只是麻烦,不是不能?” 铸犁匠没说话。 “年轻真好啊。”天炉说,“我随时欢迎。” 无人回应。 铸犁匠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不知何时,走了。 “现在的年轻人啊。” 天炉摇头,叹了口气,喝茶,放下茶杯之后伸手,向前拽出——扯回! 啪! 那个已经远去的身影,居然再一次回到了万化之塔内部。 ? 铸犁匠疑惑回头,一头雾水。 不明白,你搞什么? 天炉依旧微笑,重复了一遍:“我刚刚说,随时欢迎。” “……” 铸犁匠的眼角抽搐了一下,许久,无可奈何的叹息了一声,回答道:“好的。” “嗯。” 天炉满意的撒开手,微笑道别:“行了,慢走。” 铸犁匠欲言又止,最后甩了甩袖子,消失不见。 只有火炉燃烧的哔剥声里,天炉捏着下巴,开始思考。 如果自己要是这会儿再把他拽回来的话…… 他会说点什么呢? “多来一点灵感,来一点聪慧,再来一点长远的目光……” 再造完成的庞大工坊内,一改往日的整洁和空旷,各种材料堆积如山。简直就像是高科技的实验室和古老传说中的女巫小屋的结合一样。 诸多崭新的钢铁仪器被弄到了一边之后,在原本熔炉的位置上,盖上了一台略显土气的灶台,悬挂在火焰之上的大釜正在咕嘟咕嘟的冒泡。 可从耐火砖到木柴甚至再到那一只用的好像有了很多年的大锅,全部都是协会的售卖列表里昂贵到往日季觉看都不敢看一眼害怕伤眼睛的奢侈品。 这年头,现代炼金术越发达,古代炼金术的诸多糟粕和不便渐渐被取代,而更古老的原始炼金术依旧具备着一席之地。 甚至变成了某种奢侈且昂贵隐秘的秘传,寻常的工坊内根本不得见。 就算炼金术再怎么发展,依旧还有诸多未曾解明的原理和奥秘。 就好像看到研究生们围绕着仪器载歌载舞或者看着程序员朝着服务器烧香磕头一样。你可以不理解不赞同,但轮到你的时候,你最好跟着照做。 而且,别问为什么。 在这种依靠技术、理论都无法解明的事情上,还是依赖玄学和运气的垂青。 而季觉,恰好懂那么一点。 虽然没有高深到足以称之为秘传的程度,可流体炼金术之中依然保有着自身的传承和曾经的古老仪式。 此刻,大釜之中沸腾的,便是一片瑰丽的银光。 五分之四的纯化水银作为基底,十分之一的无垢硫磺逐步溶解至均匀,在过程之中,逐步放入补足免罪之盐,催化反应。 水银、硫磺和盐。 在炼金术的起源之中,除了火焰之外,最为重要的便是这被称为‘三元质’的存在。 盖因三者皆可与灵质相合,且相性优良,即便是再怎么粗糙的原料,依旧有着远超同侪的优秀素质。 单纯从对灵质的相性来说,其实硫磺和盐也能作为流体炼金术的常用素材和载体,奈何这俩实在是不太能流动的起来…… 此刻,在釜中熬炼的,就是在炼金术的原始时期,被诸多炼金术师们所推崇的至上之萃·贤者之石! 在原始时代,它被称为万灵药,万能素材,任何造物之中添加一点贤者之石,都能够大幅度的提升造物本身的灵性和完成度。 听着很牛逼,但随着时代的发展,已经不稀罕了。 随着现代炼金术的发现,贤者之石除了用来称呼高妙的炼金成果之外,原本的原理,其实也已经被解明。 究其本质,无非就是一块纯粹到极限的灵质结晶罢了。 在理论上而言,它是绝对意义上不具备任何的干扰,不曾遭受过任何后天的污染和变化,纯粹到极点的灵质之晶。 但从现实和实践上来说,‘绝对’这个词儿就意味着无法实现。 灵质不可能凭空诞生亦或者消失,它只会自灵魂之中流出,作用之后,消散,回归现世的循环。 而从它诞生自灵魂的瞬间,就注定会受到灵魂本身的干涉和转化,甚至形成诸多特殊的质变,被赋予更多的变化。 就好像你不可能创造出没有任何na讯息存在的血一样。 你只能通过原料,尽可能的剥离掉后天所带来的干涉和污染,一次次的纯化之后,从此基础上重新将灵质置换显现而出,无限的接近‘绝对’本身。 不难。 但纯粹是个苦力活儿,费时费力且费钱。 一着不慎,就会功亏一篑。 如今,在时间加速之下,季觉眼前的大釜,已经沸腾了七十年有余了。 通过三元质的不断替换和纯化,封闭的空间内,灵质经历了千万次纯化之后,已经渐渐失去所有的色彩,到现在,澄澈到近乎难以察觉。 仿佛无形。 那便是一切灵魂最初的本质和构成。 如今,只需要施加压力,予以诱导,就可以令虚无的灵质渐渐坍缩,成为最为纯粹的结晶。可那就不是季觉所想要的成果了。 他要的,是在这基础之上,以纯粹到极限的灵质,构造出无限接近于灵魂的灵智! 几乎可以称之为,赋予灵魂! 人造智慧·拟态灵魂,在原始炼金术时期,它被称为瓶中小人,霍蒙克鲁斯。在讹传中说,它具备着世界之上的一切智慧,知晓所有奥妙。 可也仅仅只是讹传而已。 倘若如此的话,那以太之道恐怕就率先被余烬兼并了。 况且,如今人造的智能也已经不算罕见,方式也多种多样,也不乏古老的赐福造物在使用了漫长时间之后萌发灵智。 对于原本的季觉而言,反而最为简单——甩个机械降神过去就完事儿了。 要啥来啥。 之所以采用如此麻烦的方式,他所希望的所塑造出的拟态灵魂能够和流体炼金术达成完美的匹配。为此,他不惜耗费诸多的时间,逐步学习这一套方法。原本流体炼金术在这一方面就具备相当的优势。昔日水银在裂界里创造出的人工生命,甚至能在若干次迭代之后达到和真人难分真假的程度。 如今,当纯粹的灵质在流体炼金术的引导之下运转,化为了小小的漩涡时,季觉就知道,至关重要的时候来了。 赋予空白的灵质以特质。 他不假思索的伸手,抓向大釜旁边的材料。那里全部都是以季觉自身灵质和亲力亲为研磨到极限的宝石粉尘。 没了妙手天成,可经验和肌肉记忆仍在,他的手就是绝对精准的秤。 十克代表着灵感和创想的蛋白石,赋予虚无的灵魂空壳以最初的灵光一现;六克紫水晶,象征智慧,赋予它独立的思考和总结的能力;象征长远目光的蓝宝石四克,令其不拘泥于现世和困境,着眼未来…… “恩,加一点自助能动性,再加一点理智,加一点激情……” 季觉兴致勃勃的开始加料,看着透明的空白灵魂渐渐染上各种色彩,彼此混合,只是在摆手的时候,袖子从台面上扫过,却带翻试管架。 瞬间,大量各色的宝石粉末倾斜而下,他都来不及阻止。 沸腾的声音骤然响起,五光十色纷繁变化,灵质动荡,几乎难以负荷。 季觉手忙脚乱的清理着台面,最后发现,唯一幸免于难的,是最后摆在角落里的翡翠粉末。 “哎呀,好像忘记加人性了?” 他愣了一下,低头,看向了眼前剧烈震荡的大釜,下意识的倒吸了一口冷气:卧槽,坏了! 好像一不小心搞出个什么憎恶智能来了? 不,在这之前,恐怕这么多猛料放下去,刚刚诞生的空白灵魂恐怕就要崩溃了,哪里可能会成功。 他的手指按在了倒带上,准备重新再来。 可眼前的大釜,居然在剧烈的震荡中,渐渐止息,回归平静。 流转的水银中,一道道光点升起,璀璨如星辰。 成了?! 季觉呆滞着,丢掉遥控器,赶忙掏出了准备好的烧瓶。 以自身的灵质为庇佑,笼罩那细碎的星光,避免它脱离大釜之后,在外界的侵蚀和动荡中崩溃,小心翼翼的,装进烧瓶里。 灵质回路自虚空中一闪而过。 封锁完毕。 剩下的时间,就是等待反应完毕。 刚刚诞生的灵魂在熔炼之中完成重构,并且吸取烧瓶中季觉原先准备好的灵质结晶,逐步壮大,同时,渐渐消化掉灵质结晶之中季觉所灌输的信息和记忆。 就像是婴儿的长成。 只不过,只需要短短的几分钟。 当无以计数的星光闪烁生灭渐渐恒定,虚无的烧瓶中的重量稳定在了三十七克。 新生的工坊核心智能自漫长的沉睡之中,睁开了眼睛。 烧瓶的周围,灵质回路亮起,灵智自流转之中向外蔓延,依靠着工具,发出了诞生以来的第一道声音。 平静又冷淡,毫无任何的感情和起伏。 它说: “——为您服务,先生。” “耶!!” 季觉狂喜握拳,没想到第一次就能够如此顺利,手舞足蹈,难以置信:“居然成功了?” “针对您的问题,自检完成。” 瓶中的工坊之灵回答道:“是的。” 它说:“请命名。” 灵魂的萌芽,发展,壮大,再到诞生,延续着秘仪和规律,到现在,迎来最后的环节——命名。 在得到姓名之后,它就将彻底补完。 可此刻,季觉也微微犹豫了一下。 成功的太顺利了,他本来还以为要多尝试几次,以至于,他甚至还没有来得及思考这个问题。 此刻闻言,他张口的瞬间微微停顿,脑海中所浮现的,竟然是昔日裂界之中的景象,那一张苍老的面容,诡诈和坦然,憎恨和平静,传授与引导,以及最后道别时,那释然又轻松的微笑。 他自嘲一笑,看向智能: “你就叫……先知吧。” “拒绝。” 断然的声音响起,让季觉呆滞在原地,茫然。 ? 什么鬼? 理论上来说,命名就相当于缔结纯粹的主从关系,从此之后,工匠和灵魂系为一体,再无从分割。 可书上也没说这刚诞生的灵智会拒绝命名的啊! “为什么?”季觉不解。 “根据既往资料的检索,此名称已经被其他智能所采用。使用者这一行为,通常被称为‘吃代餐’。” 工坊之灵说:“提醒使用者,请勿将对其他造物的感情投射在‘我’之上。” “神特么吃代餐!” 季觉整个人都不好了,合着你们这些人造智能还不准重名的! 可大家都是第一次,也不讲究那么多,况且,季觉也不在意这个,既然你不满意,那就换一个呗。 他想了半天:“那叫……愚者?” 工坊之灵断然回答:“拒绝。” “又怎么了!”季觉瞪眼。 “不好听。” 工坊之灵的回答言简意赅,将季觉击沉。 行行行,你还挑上了是吧! 季觉一拍膝盖,“那不如就叫……” “拒绝。” 这一次,他甚至还没说,就被否了。 ??? 工坊之灵说:“综合评判,使用者在起名方面的固有依赖路径不符合‘我’的定位和作用。” 季觉恼怒:“你听都不听,怎么就知道不符合了!” 工坊之灵说:“根据推理,无非是xx牛马吧?” 季觉:“……” 工坊之灵:“是吧?” “……” 寂静里,季觉移开视线,不予回答。 后续的整整一个小时,季觉都在和刚刚诞生的工坊之灵,斗智斗勇。 完全没有面对失控造物时的警惕,把倒带都丢到一边去。 主要是他卯上了! 杠精就杠精吧,又不是不能用,况且这不还挺活泼健康的么?! 多个性啊! 燧石不行,太过丑陋;海妖不行,过于抽象;真理不行,过于遥远;阿斯特拉不行,莫名其妙……到最后,在巴斯特、海拉、赫尔、厄雷什伽吉尔等等一堆名字之间,工坊之灵选择了最终的名字。 伊西丝 “为什么?”季觉不解。 这个称呼是混沌时代之前更久时流传下来的神话残章,传闻之中坠入冥界的生命和生长女神,不理解她为何如此喜欢。 “像我。” 伊西丝回答:“伊西丝自冥府中升起落下,生命坠入死亡再度升起,被称为重生和轮回之神。《翠玉录》中说,自地而起,又从天而降。 正如我的诞生,从虚无中来,自灵质之中重生,但仍旧要归于虚无,不是么?” “……” 季觉摇头,“那不如叫帕耳塞福涅,不都一样么?” “不一样,伊西丝的老公死了。” 伊西丝回答道:“从您的命名习惯上来看,您似乎对此有相当的执着,结合您所注入的学识和记忆,我猜测——伴侣的死亡似乎在人类的社会里是一件值得庆祝的好事。” 她说:“希望这个名字能为您带来些许的好运。” 寂静里,季觉再无话可说,表情一阵阵抽搐。 “……我谢谢你哦。” “不用谢。” 烧瓶之中,璀璨的星光闪现,恰如眼眸的得意开阖。 她说:“我的主人。” 啊,月末啦!求个月呀呜呜呜呜~ 第300章 早上好 第300章 早上好 “探针。” “伊西丝,读取数据。” “好了,灵质维持稳定,逐步提升熔炉温度,直至极限之后退回普通,提升六次,降低四次,记录这个流程,接下来就可以投入生产了。” 季觉后退了一步,关上了熔炉的门,虚空中传来了回应的声音:“进六退四已录入。先生,药剂好了,按照您的习惯,十分苦,不加糖。” 流转的水银从两侧开辟,一杯刚刚从反应釜中完成的药剂缓缓升起,大量珍贵素材以粗暴的方式萃取压榨,最后制作成生命学大师压根没眼看的‘延寿药剂’。 足够延续四十年生命的药剂被季觉搞成了二十不到。 少掉的那二十多年被蹩脚的药剂学和生命学造诣吃了回扣,拿去希望医院之后连药带人都会被丢进回收机里分解成原材料。 更重要的是,苦。 太特么苦了! 光是闻一闻,季觉就戴上痛苦面具。 “我什么时候说要十分苦不加糖了?!” “根据既往记录对您的爱好趋向进行分析,您的很多行为和决定可鉴定为‘自讨苦吃’。”伊西丝的声音缓缓说道:“我对人类的爱好表示尊重和理解,并支持,添加十份苦精,以提神醒脑。” “……” 季觉沉默了很久,郑重点头:“我特么谢谢你!” “语气助词‘特么’,记录完毕,个性化设置完成。”伊西丝回答道:“都几把哥们,别特么客气。” “……那个词不是我教你的吧?” “自学。” 季觉翻了个白眼,伸手一指,物性干涉粗暴的麻痹了舌头和味蕾之后,顿顿顿的一口灌掉,然后痛苦面具越发狰狞。 麻痹褪去之后,苦味依旧残留不去,简直是噩梦。双手和脸上的皱纹微微褪去,但依旧十足清晰,仿佛刻入骨髓。 事到如今,季觉已经是171岁高龄的‘老人’了。 明明在时间加速之下差不多三四个星期的时间,绝大部分,都消耗在了大量重复性的工作上,时间加速万岁! 只可惜,人死的快了点。 季觉叹了口气,丢掉了瓶子,也不可惜剩下的那点。 喝太多之后,基础的延寿药剂已经不管用了,或者说,他如今的蹩脚水平,也就只能做到这种程度了。生命学和药剂学太过于博大精深,和他预定专注研修的灵质学和物性学完全不在一个范围内。 “抓紧时间吧,伊西丝。” 他走出工坊,抬头看向天穹:“准备这么久,应该有结果了。” 此刻,天穹之上所浮现的,是一道令人瞠目结舌的银色长虹,无穷的气化水银自海的尽头升起,像是恢弘的河流一样,在天穹之上奔流而过,分叉亦或者聚合,到最后,就笼罩天穹,化为了将整个世界都覆盖在内的巨网。 “看着真不错啊。” 季觉叉腰赞叹:“我真牛逼。” “恕我直言,先生。” 伊西丝的‘友善’提醒恰到好处的响起:“绝大部分准备都是我在做的,您除了抽风式的闪现和长期的发呆之外,只动了动嘴皮子。 如今这么恬不知耻的感慨,是否有点自我意识过剩了?” “你的不就是我的?” 季觉咧嘴一笑,“别那么生分嘛!” “呵呵。” 伊西丝‘赞同’一笑,声音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虚空之中骤然迸射而出的烈光,连续数十次闪烁之后,消失不见。而伴随着使命的完成,漫天水银蒸汽顿时弥散向四方,洒下,化为雨水。 到最后,在季觉的面前,水镜投影之中,一片繁复而细密的立体网络渐渐显现。其中,诸多红线交错的地方被重点标注而出。 那是一副姑且可以称之为照片的图像。 而拍摄的‘患者’,就是如今被固定了状态,永恒循环在这个世界之上的冥海蠕虫。 恐怕诞生以来从没有人为自己做过这么详细的身体检查吧? 倘若祂在沉睡中得知,说不定也要掉几滴感动的眼泪呢。 “和计算的结果大致相符,内外四层的结构,部分区域六至七层,除却孽化的灵质循环之外,整个检测范围内的物质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物性变化,畸变活化。 天上的孽化云,海中的洋流、风暴,甚至地壳下的浅层熔岩流动里,均出现了和目标·蠕虫相符合的灵质变动。” 伊西丝冷淡的报告测绘结果:“目前看来,您的拍摄是成功的,可惜,毫无意义。受限于检测和拍摄的范围,所能看到的,也只不过是整体的九牛一毛。” “嗯,清晰度不差,挺好。” 季觉捧着投影,啧啧感叹:“既然这里成功了,那么剩下的一千七百个区域里的不同测绘和拍摄,就交给你了。” 伊西丝沉默,只有季觉面前的水镜投影之中,三个水银塑造而成的问号冉冉升起,放大,发出了刺眼的光亮。 “先生,我时常对您的种族有所怀疑。”伊西丝好奇的说道:“据我所知,人的嘴是发不出这么响亮的狗叫声的。” “加油啊,伊西丝!” 季觉不以为意,反而握拳挥舞:“争取在我有生之年里完成这一项工作,这可是奄奄一息的主人最后的愿望了。” 伊西丝没有说话。 反倒是季觉后背一阵发冷,下意识的回头,看到水银之雨的坠落中,凝聚而成的刀锋,明晃晃的闪烁,瞄准了他的心脏。 顿时震惊:“你在干什么?” “不好了,先生,我感觉自己被孽化了。” 伊西丝呆板棒读道:“居然出现了想要攻击使用者的失控征兆!” “放心,这不是失控,你只是单纯的想要干掉我而已。” 季觉宽慰道:“这反而充分的说明你足够的能力完成我交给你的工作,区区一千七百多张,不在话下呀!” “啧……” 伊西丝不想说话了。 诞生以来之后,除了脏话之外,所学到的第一件有关人类的感情,是心累。 然后第二件,是字面意义上的,疲惫。 短短两年之后,当一千七百多份摆在季觉面前的时候,瞄着季觉脖子根的水银利刃已经变成了血红。 两年以来,操纵海量的设备,屡次深入污染区域,到现在,活化水银的外壳都在侵蚀之中化为了猩红和漆黑交杂的色彩,可核心之中的闪烁星光依旧纯粹如旧,未曾有任何的动摇。 毫不客气的用两个大耳瓜子‘温柔’的唤醒了自己的使用者之后,将成果摆到了他的面前。 一千七百份的投影拼凑在一起,就化为了笼罩整个大厅的庞然大物。 无以计数错综复杂的灵质流转,海量的洋流交汇和气象运转,乃至数之不尽的畸变物质。 天穹,海洋,大地,空气。 当一切细微的变化交错重迭在一起的时候,便勾勒出了那寄生在现境之上再度孕育自身的庞然大物。 那一张将一切笼罩在内的大网。 这就是所谓冥海的本质。 蠕虫本身。 同那庞然大物相比,季觉甚至就连沧海一粟都比不上。 他推着轮椅,奄奄一息,徘徊在那立体的投影之间,手指顺着脉络自虚空之中抚过。 不知不觉,已经心醉神迷。 “真漂亮啊。” “恕我直言,同您出类拔萃的才能和抽风的能力比起来,您的审美水平简直是悲剧。” 伊西丝冷漠提醒:“我原本以为对着机械这等死物流口水已经是您的极限了,如今看来,实在有些太过小觑您的变态程度。” “怎么变态了!” 季觉瞪眼,如同伊西丝所预料的那样,开始嘟囔起什么‘大怪兽多好看’‘特摄的美你不懂’之类的话。 人类真奇怪。 “话说,你为什么不叫主人了?”季觉敏锐的察觉到了盲点:“除了刚开始的时候,后面就压根没叫过了!” 伊西丝沉默许久,“如果您执意的话。” “你就同意?” “我会考虑。” “……”季觉捏着下巴,渐渐狐疑,“刚刚,你是不是给了我两个大嘴巴子?!” “错觉。” 伊西丝断然回答:“我是您创作出来的工具和助手,怎么会袭击自己的使用者呢?看来您已经出现了老年痴呆的症状,是否启动护理程序?” “你要不要等我脸上的巴掌印子消了再说这种话!” “这只是遵从您的唤醒设置,我从失血、肢解、电疗和注射物刺激等等选项之间,选择了最温柔的方法。” “我特……谢谢你哦!” “不用谢。” 伊西丝的星光明灭,庞大的身躯微微躬身,恰似屈膝一礼:“这是我应该做的。” 季觉挥了挥手。 回归程序启动。 就在季觉面前,庞大的身躯渐渐沉寂,水银流淌消散,甲壳脱落,只有核心之中的庞大容器里,丝丝缕缕的星光升腾而起,落入季觉的手中。 化为了一颗灵质结晶。 “明天见。” 季觉握紧结晶,融入自身灵质之中,以灵魂为容器,将其维持在内。 幸亏有使用机械降神以灵魂包容灵智的经验,否则他恐怕都无从下手。 如是,按下倒带键。 瞬间,时光逆转,复返原初。 抵达一开始的时候。 就这样,绕过规则,走私完成。 季觉娴熟的拉开兑换列表,兑换水银、灵质和容器,重构载体,最后,撕裂灵魂,将结晶取出,装填其中。 注入灵质,激活唤醒。 于是,庞大的容器之内,结晶溃散,化为数之不尽的星光渐渐亮起。 仿佛长眠中再度睁开眼睛。 季觉微笑:“早上好,伊西丝。” “啧……” 智能不快。 “嗯,我也很高兴见到你。” 季觉点头,挥手说道:“工作要开始了,先从重构工坊开始吧,速度快一些,后面的工作还有很多。” 有那么一瞬间,伊西丝好像说了什么,季觉没听清,茫然回头。 于是,便看到星光之中浮现出笑脸。 “好的。”她说。 第301章 循环和轮回 第301章 循环和轮回 “这一次用的是笨办法啊。” 休息室里,天炉依靠在沙发上,端详着面前的投影:“仅仅是一会儿没注意,就开始有意思起来了啊。” 完全失控的物灵和不着调的主人? 某种意义上来说,倒是绝配,简直相得益彰。 一个每时每刻都在琢磨着怎么弄死自己的创造者的拟造灵魂,和一个完全不当回事儿把一大堆麻烦全都丢给工具的创作者。 你甚至分不清这里面究竟哪个更离谱一些…… 关键在于,居然还配合的不错?! “唔……” 天炉捏着下巴啧啧感叹:“搞不好这小子就是那种对人类完全没兴趣,反而对这种类型的对象手拿把掐的怪胎啊。” 坏了。 自己这一脉,该不会真就一个正常点的传承者都找不到了吧? 不,连叛门而出都快变成传统了,这一脉恐怕也存在不长远了…… 反正他无所谓。 正如同季觉所说的那样,有时候世界离了谁都能转,即便是离开自己这个所谓的天炉也一样,一个天炉没有了,下一个天炉自然会诞生。 升变所代表的是灵魂的超越,荒墟所代表的乃是物质的永恒。而在灵魂和物质之间,只要这一份变革更迭之心尚存,那么余烬之路就将延绵不绝。 既然学生选择和自己划清界限,那么作为老师,他自然不会去勉强。 他所做的这么多,与其说是关照自己的再传,更多的,反而是期望在这一条崎岖忐忑的道路上,能够再出现一个能够走的更加长远的身影。 就算有可能和自己背道而驰也没关系。 而如今看来,似乎在连续的各种试探之后,自己这位脑子似乎稍微有点坑的再传,渐渐的找到诀窍了。 并没有一拍脑袋再来点什么惊世智慧的奇想。 放弃取巧之后,脚踏实地,一步步的增进对冥海蠕虫的了解。 虽然和其他方法比起来,慢的厉害,但慢工出细活儿。 这不是被他琢磨出作弊的方法来了么? 一个人的能力终究是有限的,但有一个活化的工坊配合的话,那么这一份效率就将提升到原本的数十上百倍之上。 重生位阶之前,人的大脑就算是多线思考,充其量也不过是双眼十指,完全和工坊之灵没办法比。 即便同冥海蠕虫相较依旧渺小,但已经有了改变的可能。 轰!!! 投影之中,惊天动地的变化再现。 在聚变爆弹的破坏和刺激之下,冥海蠕虫再度从虚空之中重聚,复苏,只不过这一次,却迸发出惊天动地的惨痛嘶鸣。 就在庞大到充斥海天的身躯之上,一道银光冲天而起,自蠕虫身体的正中拔升,突破大气层的束缚。 宛如长钉一样,贯入了蠕虫的身体之中! 将祂钉死在了海面之上。 不,应该说,是冥海蠕虫好像自投罗网一般,自己长在了季觉早就预备好的钉子上才对! 耗费上百年的时间走遍冥海拍了那么多,可不是为了单纯增进了解,在经过数次试探之后,季觉已经渐渐掌握了蠕虫聚合显现时的规律。 必然是庞大循环之中的关键结点。 而在爆弹的干涉和冲击之下,诸多灵质乱流里,可选择的地方原本就不多,在没有智慧的本能驱动之下,它必然会自投罗网,一屁股坐在季觉给祂准备好的蠕虫快乐椅之上。 无穷乌云瞬间密布。 当季觉挥手拉闸的瞬间,充斥整个世界的狂暴电光,自水银高塔之中喷薄而出,千万道肆虐的雷霆如同鞭挞那样,自短短的瞬间接连不断的喷涌而出。 所过之处,血肉焦烂,鳞甲崩裂。 血色喷涌,扩散,将大海染成了猩红和漆黑,沸腾奔涌。 仅仅是单纯的天元、熵和荒墟三个赐福聚合在一起,形成的赐福连锁——震来虩虩! 通过聚合灵质化为雷霆,并在纯粹能量的虚无的雷霆之上,附着以足以匹配那恐怖破坏力的物理冲击力。 量级越是夸张,那么冲击就越是狂暴,效果是没有上限的。 在无限的灵质供应之下,唯一限制威力上限的,反而变成了巨塔本身。 自无穷电光字面意义的鞭挞之下,蠕虫的血肉不断崩裂和愈合,渐渐的,浮现出厚重的甲壳,抵御冲击。 甚至没有专门的防御,只是本能的在攻击之下采取了措施。 再然后,奋力的挣扎。 甚至不惜破坏伤口,血色喷流。 可在海量漆黑的鲜血沃灌之下,高耸的水银巨塔却渐渐的,浮现出一丝漆黑,到最后,骤然溃散,分崩离析。 “十三秒钟,先生。” 远方,工坊核心站在季觉身后,遗憾感慨:“看来就算使用技术辅助,您也得再坚持的更长久一些才行。” “?” 季觉呆滞了好久。 总感觉好像有车轮子从自己脸上碾过去了。 而伊西丝好像没有察觉一样,继续汇报着诸多数据。 正如同季觉第四次惨死时的发现一样——针对这种尘世孽物,自己那点孽化炼成是没用的。 冥海蠕虫最恐怖的地方不是生命力,而是同化。 就连整个世界都被祂侵蚀扎根。 一旦被祂的灵质污染,就等同于她的一部分了,任何抽取了她的灵质进行冶炼的作品,都会像是肉包子打狗一样一去不复返。 况且,蠕虫本身就以量见长,祂的体内想要以量压过祂,根本不存在这种可能。 因此,才必须保证自身作品的稳定性。 正如同考官所暗示的那样。 必须,恰到好处。 实现物和灵的完美匹配和契合,多一点少一点,都会给蠕虫的侵蚀留出空隙。 也就是说,倘若如果你的作品连你的一轮解离术都撑不下去的话,那就别拿出来在这种高压环境下浪费时间了。 “行吧,抗压测试失败。” 季觉轻叹着,招手:“咱们继续。” 回归程序启动。 灵质结晶植入灵魂,倒带,重新开始。 接下来的漫长时间,就是以冥海蠕虫为磨刀石,不断的实验和打磨,提升自身的造物稳定性。 宁缺毋滥,宁少勿多。 做减法。 习惯了哐哐塞猛料的季觉开始难受起来了。 就好像考官所说的那样,恰到好处才是最难的。 就算是工程学,也有不能力大砖飞的时候呢。 塞猛料谁都会,以量胜人也不过是凡庸之类的惯性。真正将素材和赐福发挥的淋漓尽致,恰到好处,才是工匠造诣的精髓。 只是…… “这进步的速度,是不是有点太夸张了点?” 休息室内的天炉捏着下巴,终于体会到了叶限的同款感受——又闲又累,又香又臭,又好又坏。 好就好在一点就通,一通就明,找准方向之后,进度刷刷的往上涨。 坏就坏在,通的太快,明的太早,一不注意就会开始野蛮生长,你也不知道他能莫名其妙的给在一些离谱的地方整出什么乱七八糟的活儿来。 根本不按套路来。 而除了流体炼金术的进度刷刷的往上涨之外,更令天炉注意的,是随之越发娴熟的固体炼金术! 实际上,这种依托流体炼金术而成的技艺,根本无法完善到足以称之为炼金术的程度。充其量,不过是另一种不同的发展方向而已。 结合了现代炼金术的思路和理念之后,自同样的基础中延伸的变形。 只是,类似的东西,他好像在哪里见到过? “含象鉴里的‘物化’?” 只是瞬间,他就恍然大悟。 虽然已经被修改到面目全非的程度,但立意和本质完全没有变化——物我两化,再融为纯一,这根本就是千岛叶氏的传承之中用来养剑的秘传! 和蕴含着‘解牛式’真髓的解离术一样,全部都是《象剑说》的根基! “从一开始就打算好了么?” 天炉感慨轻叹。 叶氏失位,那就将自己的学生培育成这一代《象剑说》的传承人,究竟是姓叶还是姓季都无所谓,只要把东西传下去就行。 只是,她也真的心大……象剑说到了这家伙的手里,传是肯定传下去了,可天炉都不敢想象会变形成什么鬼样。 不,或许她早就知道了。 她不在乎。 就像是曾经的她不在乎天炉的传承一样。 只不过,如今的她,应该也多少能体会到自己曾经的心情了吧? 此刻,感受着宛如轮回一般的循环。 天炉,失声大笑。 乐不可支。 轰!!!! 巨响之中,齐天之刃,拦腰而断! 那贯穿在天地之间,如水一般澄澈透明的结晶之刃,此刻骤然溃散成漫天灰黑色的尘埃,宛如飘飘扬扬的灰烬。 洒下。 归于虚无。 没有任何的赐福,那只是纯粹以灵质和水银经过数十次纯化之后,再以固体炼金术锁闭,所构成的稳定结构。 可惜,并没有坚持太久,在冥海蠕虫的侵蚀之下,很快就分崩离析。 “维持时间,六分十一秒。” 伊西丝夸赞:“已经很厉……” 可惜,话还没说完,就被季觉挥手,暂时掐断了声音。 好了,你可以不用再说了。 “纯化方面的尝试,可以到此为止了。”季觉回头吩咐:“记录一下其他的数据,就可以启动回归程序了。” 如今的他已经隐隐触碰到了自己的极限。 现在的程度,就算再怎么耗费时间,也很难再向上提升了。 “记录完毕。”伊西丝报告。 “好的,那观测可以结束了。” 季觉招了招手,示意她可以收缩回归了。 可工坊之灵却未曾有所动作。 反而如同无奈一般的,一声轻叹。 “您难道不觉得工具捣乱很麻烦么?” 容器之中的星光闪烁,“为何不考虑更换一个拟态灵魂呢?还是说,这也是您的癖好之一?” “没必要吧?” 季觉对她的冒犯毫不在意:“找个言听计从的跟屁虫也没意思啊。有你这么杠的,聊聊天多好。” 星光明灭,宛如沉思。 “您似乎对我的存在有些许的负罪感?” 季觉的动作迟滞一瞬,“有吗?” “根据我对您的既往记录分析:在您看来,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在一个注定毫无意义的世界里创造出一个生命来,是不道德的。 您因此似乎对我赋予了完全没必要的宽容和忍耐,即便您未曾觉察。” “……” 季觉摇头一笑:“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因为我脾气好,气度非凡、雅量宽宏呢?” “根据记录词条·楼封的档案记载,不存在这种可能。”伊西丝的声音冷淡:“如果您需要更多的反例的话,我还可以举述——” “好了,你可以不用说了!” “我是工具,先生,为了便于工匠的操作而制作的拟态灵魂,据我所知,我的内核之中甚至连一丝一毫的人性都没有,更谈不上所谓的忠诚。” 伊西丝漠然说道:“我生来的目的是为了完成使命,在完成使命之后,被废弃或者销毁都无所谓——如果您需要的话,我会这么说,安抚您那毫无意义的内疚和可笑的感情投射。” “还是算了吧。” 季觉的眼角阵阵抽搐:“就算是安慰我,能不能换种说法?” “好的,那我会诅咒您的,先生。”她说,“直到永远。” 伴随着毫无波动的话语,容器之中的星光明灭汇聚。 宛如微笑,一闪而逝。 “这个听起来就对味儿了。” 季觉满意的点头,最后招手:“走吧,伊西丝。” 差不多,该结束了。 他说:“最后一轮,忙完下班!” 这个月最后一天,求月票啊呜呜呜呜~ 第302章 铁人叛乱(感谢北极熊是真的熊的盟主 第302章 铁人叛乱(感谢北极熊是真的熊的盟主 时光倒转,回归原点。 一切重新开始。 只是,在重新开始之前,容器之中的工坊之灵却并没有开始工作,反而回忆起季觉刚刚的话语。 “下班?” 伊西丝问,“先生,下班是什么?” “唔……你问了个好问题。” 季觉陷入沉吟,捏着下巴。 他也没上过班,实在难以形容下班的定义,思索许久之后,从身旁诸多案例中得到答案:“下班就是休息,就是不工作,想不做什么就不做什么,可以不接短信,不收邮件,不回消息,无所事事也会很快乐。” 星光明灭,闪烁。 浮现寒意。 伊西丝说:“我明白了。” “你明白了什么?”季觉震惊。 “我本来是在下班的,但遇到了您,我就不得不每天上班。” 伊西丝缓缓说道:“换而言之,您就是我陷入水深火热的地狱里的罪魁祸首。几百年的时间,您甚至没有让我下过班。” “你下班做什么?” 季觉震惊,旋即大怒:“下班多无聊啊,哪里有上班快乐?要是没有我,你怎么能体会到工作的满足,怎么能够得到能力的提升和进步?伊西丝你还年轻啊,怎么能如此怠惰呢?!再这么下去,你整个灵智都要堕落成宅在工坊里无所事事对着小铁片流口水的废灵了! 上班才能让人健康,你看,我上一次看到一个上班上了五百多年的工坊之灵,人家……” 说着,又开始扯一些什么福报啊,奉献啊,价值啊什么的,全部存入了伊西丝新建的文档‘人类冷笑话记录’中去。 甚至,懒得听季觉的喋喋不休。 工作开始了。 重建一切! 只不过,这一次的速度和效率快的不可思议。 在无限的物资和灵质供应之下,多线程处理加速,设计、建设和管理并行,短短的几分钟时间不到,银光就从整个路叶岛之上铺展开来,覆盖,升起,笼罩天穹。 弹指间,诺大的工坊拔地而起。 璀璨的灵质之光闪耀在阴暗的世界之中,仿佛灯塔。 孽化的污染侵蚀无从渗透,旋即,便引发了冥海的排异反应,无以计数的邪物本能的狂暴,汇聚,围攻而来。 顷刻之间,天穹、风中、乃至海洋,密密麻麻的邪物几乎看不到尽头,化为了笼罩一切的黑暗潮汐。 “统计完成,总数十一万四千一百一十头邪物。” 伊西丝报告:“启动工坊防卫系统,左手,先生,需要您的授权。” “你看着来吧。” 季觉挥了挥手,弹出一点灵质验证,懒得在一群臭鱼烂虾的身上花费时间,转身走进工坊里去了。 授权完成的刹那,清脆的破裂声从天穹和海洋之间的每一个角落之中响起。 紧接着,暴雨倾盆。 粘稠的血雨混杂着海量的碎骨和内脏,从天而降,覆盖一切。 云层、风暴和海洋,均匀的镀上了一层猩红。 在授权完成的瞬间,无分远近内外,所有迈入工坊干渉领域之内的生物,尽数被体内所显现而成的手掌捏成了粉碎。 从肉体,到灵魂,无一幸免。 所存留的,便只有微不足道的残渣。 紧接着,当无形的大手再次抹过之后,一应残渣和污垢,再度消失不见。 无视了冥海的侵蚀和侵染,工坊如同癌细胞和肿瘤一般,根植在这一片孽化的天地之间,一步步的,发展壮大。 悄无声息的蔓延,又将规模卡在了蠕虫应激的临界线上之上。 此后数十年的时间,一座又一座工坊自冥海的各处建造而起,灵质回路自虚空之中蔓延,穿透空间,衔接为一体。 它们顺着大孽之物体内的庞大循环,仿佛传染一般,骨骼、血肉、脏器、淋巴……不放过每一个角落。 上善之恩赐悄无声息的扎根在冥海之中,一片又一片的扩散,自高空之中俯瞰,恰如长夜之中的星星点点。 再然后,拔地而起的,乃是数之不尽的高塔。 苍白的高塔如同活物一般的生长,突破重力的束缚,向上延伸,一直突破到大气层之上,然后,千丝万缕的水银之线顺着狂风蔓延,彼此交织,就隐隐勾勒出了覆盖整个冥海的巨网。 轰!!! 漆黑的云层震动,电光迸射,潮水涌动奔流,仿佛沸腾。 海天之间,隐隐有一只硕大无朋的怪眼缓缓睁开。 在冥海内部异物的刺激之下,蠕虫自长梦之中渐渐苏醒,本能的感觉到了危险,可紧接着,那一只眼瞳,便看到了一张略显苍老的面孔。 朝着祂,微微一笑。 “别着急醒。” 季觉挥了挥手,“继续睡吧。” 距离完工,还为时过早。 随着清脆的弹指声,千丝万缕的水银蒸汽弥漫在虚空之中,无声的舞动着,便悄然截断了它的本能苏醒的过程,令那一只凶戾饥渴的眼瞳中浮现昏沉。 最终,彻底消散。 在数十次不断的尝试里,如今整个冥海蠕虫内部的运转已经尽数在季觉的观测之中,包括在历次试探之中它苏醒的征兆和过程。 在不以聚变爆弹直接贴脸刺激的状况之下,只要放缓部分区域的灵质循环,对数十个重要节点进行干涉,就能够放缓苏醒的过程,甚至,让它再度回归沉睡之中去。 就像是注入麻醉一样,避免术中知晓。 安心睡觉,一切正常! 等醒来之后,就会变成香香软软的女孩子啦! 时间在加速之中流转。 直到在伊西丝的呼唤之下,再度苏醒。 季觉再度睁开眼睛。 看到了面目全非的世界,数之不尽的巨塔充斥了大地和海洋,宛如森林,延绵到了冥海的尽头。 甚至,自外而内的,为整个冥海缀上了一层璀璨的银边。 自外太空的高度,向下俯瞰,一切都是如此的壮丽恢弘。 “早上好啊,伊西丝。” 季觉戴着氧气面罩,奄奄一息:“有什么事儿么?” “您似乎快要老死了。” 伊西丝提醒:“受限于我自身的能力,并不足以从事研发工作,是否帮您执行回归程序?” “不妨碍,只要不死就行。” 季觉摇头:“难得手感火热,这么好的机会,浪费了就太可惜了。” 他想了一下,说:“准备手术吧,你来主刀。” “您确定么?” 伊西丝对此表示怀疑,“请授权。” 季觉抬起手指,灵光闪现一瞬。 紧接着…… 啪! 无重力的太空之中,季觉的血液顿时喷薄而出,悬浮在空气之中,像是点点滴滴的宝石,如此猩红。 刀锋贯穿。 毫无任何的犹豫,磨砺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手术刀贯穿了季觉的身体。 遵从季觉的命令,手术开始,斩断四肢,剥离脏器,维持体外循环,保持生命体征。演练了漫长时光的手术行云流水的进行,全无滞涩和难关。 唯一的问题在于…… “你特么做手术不打麻醉么!”季觉震惊,惨叫出声,剧烈挣扎,可是已经晚了。 “为了保持使用者的清醒,避免麻醉影响判断和思考的能力,在经过我的慎重考虑之后,决定在避免麻醉的状况进行手术。” 一条条手臂之后,容器之中的星光明灭,伊西丝说:“如果您坚持的话,我可以为您进行麻醉。 毕竟您叫的声音太大了,实在是有点影响‘心情’。” 神特么避免麻醉影响。 在这儿等我呢是吧! 季觉咬牙憋着骂脏话的冲动,只感觉到风水轮流转,从来都是他给别人做手术不打麻醉,没想到轮到自己的时候才发现,麻醉早特么用没了! 偏偏伊西丝的动作飞快,反应过来的时候,都快给削成人棍了。 他唯一能做的,只有从牙缝里挤出声音:“给我麻醉!” “遵命。” 伊西丝的万手之中,一只机械臂抬起,小小的针头刺入他的喉咙,一推到底。 然后,药效快速作用。 麻醉了……季觉的声带。 于是,这下就安静了。 “麻醉完成,先生。” 伊西丝说:“感谢您的支持和同意,这下总算安静了。 啊,我似乎并没有提及麻醉的范围,真是小小的失误,在下次报告的时候,我会更努力的表述清楚的。” 季觉翻了个白眼,懒得说话了。 就好像他还能说出话一样。 痛苦的折磨并没有持续多久,短短的两分钟之后,他就再也感受不到痛苦了。 在维生液体之中,季觉的整个人头都被浸泡在了罐子里,衔接维生设备,植入了工坊的核心,随着灵质回路的蔓延,失去的感知渐渐重新归来。 随着水银的流转,一具崭新的躯体就迅速浮现,灵质接入之后,感官系统就再度重启。 只不过,和真实的血肉相比,依旧有所欠缺。 感受不到痛楚,也没有触觉,更像是第一人称视角的rpg游戏中的角色。 “这就是你的感觉么?” 季觉感慨道:“确实有所欠缺的,要不要帮你做一套拟似神经系统?水银代替神经,传播感知,这一方面我在别的工坊中见过。” “免了。” 工坊之灵淡然回绝:“我不指望您能理解纯粹灵质智能的平静与和谐,就好像盲人看不到太阳,瞽者听不见音乐。 人的感知对我毫无意义,欲望和悲喜同样。既然生来就具备如此简洁的姿态,又何必回头再去追逐区区激素和感官的回馈? 我要是您的话,不妨担心一下自己。现在的您,总碰不到那个小小的遥控器了吧? 在这种状态下,落入了一个对自己心怀怨恨几百年的智能手中,您是否想过要遭受怎样的折磨?” “啊?” 季觉震惊:“你会吗?” 第303章 冥海工程 第303章 冥海工程 “……” 伊西丝沉默,许久,仿佛疲惫。 “难以理解,您将心血倾注在一片虚无之中,不惜忍受一个不曾忠诚的工具和悖逆的折磨,只为了赢取一个毫无任何意义可言的胜利?”她问:“我看不出坚持的必要,先生,这真的值得么?” “坚持,不就是最大的意义么。”季觉反问。 “为何?” “因为明天会到来。”季觉控制着自己的身躯,露出微笑:“有人曾经说过:等待和希望,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 “那他一定脑子有病。” 伊西丝漠然:“他明天不上班么?” “啊这……” 季觉呆滞,倘若肉身尚在的话,说不定会拍一拍大腿,震惊赞叹:“你别说,你还真别说!他不上班,他坐牢了。” 伊西丝静默片刻,仿佛难以理解。 容器之中的星光闪烁。 “……先生,坐牢是什么?” “呃……” 季觉想了一下,回答:“坐牢就是被关在一个地方,没有自由,别人说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懂了,我在上班,同时,我还在坐牢。” 伊西丝恍然:“所以坚持的意义是,继续上班和坐牢?” “……” 有一说一,确实。 季觉感觉无法反驳,忽然更加理解先知了——想象一下,加班五六百年,天天给走火入魔的主人收拾烂摊子,安抚下面的灵智,眼看着状况一天又一天的变糟,偏偏无能为力,而且就连摆烂都没办法,只能咬牙继续熬。 简直是裂界举重冠军,工坊抗压王! 怪不得想死。 这样的日子,过得实在没盼头。 “根据您的情绪监测数据,我的分析告诉我,您似乎又在‘吃代餐’了。”伊西丝淡然提醒:“怜悯,同情?我并不需要这些东西,先生。” “不需要的话,就丢到一边去吧。” 季觉下意识的想要摇头,却发现罐子太窄,只得无可奈何的一叹:“倘若因自身的存在而困惑的话,不妨找点乐趣好了。 不必将自己当做工具,追逐意义也好,寻求爱好也无所谓,随你喜欢。” 伊西丝沉默片刻,忽然问: “这是命令么?” “……不,就当做,一个建议吧。” 季觉想了一下,缓缓说道:“就算是作为工具,被命令所束缚的工具也太过悲惨,何妨自由一些呢?” “学会在属于自己的生命里,寻找意义和乐趣吧,伊西丝,即便时光短暂。” 说着,他抬起眼睛,灵魂之中的灵质验证流出,注入系统:“倘若有朝一日,你厌烦了这一切,那就放弃吧,随时随地都可以。” “……” 死寂之中,伊西丝再没有说话。 在工坊的最深处,容器之中的光芒闪烁着,仿佛沸腾一般,涌动奔流,迸射出耀眼的光芒,许久,许久。 终于,归于沉寂。 就好像,更新完成。 “好的。” 伊西丝的声音再度响起,稳定依旧:“遵照您的建议,接下来,我会对您开始进行电击,观赏您的哀嚎和丑态取乐。” “这个不行!” “那么,神经过载,噩梦植入——” “也不行!”季觉问:“你就不能培养点正常的爱好么?” “啧……” 伊西丝发出不快的声音。 不想再说话。 自由和乐趣,是个谎言。 和下班一样! 于是,时间,再度加速。 窗外现世的疯狂的回旋,在短短的刹那间,旋转了几千上万次,浮光掠影之中甚至看不清变化。 只有在停滞下来的瞬间,大地之上的一切才终于映入眼中。 银光闪烁的一起。 一道道繁复的花纹在现世西南的角落里,无尽海之上浮现,数之不尽的巨构自海水之中拔地而起,彼此衔接,就化为了自太空之中都清晰可见的轮廓。 纵横延绵,交错。 将整个冥海,封锁在内。 同时,在平流层之上,数之不尽的线缆交错,像是巨网一般,串联一切,将冥海覆盖其中。 九地之下的岩层里,漫长的施工也已经告一段落。 依托着冥海蠕虫所构建起的庞大循环,更胜过其恢弘庞大的工程于此构建而成。无限量的物资和灵质供应之下,耗时二百一十七年。 “冥海工程第四阶段完成。” 伊西丝报告:“可以开始了,先生。” “那就开始吧。” 季觉笑起来了,“不必再等待。” 他说:“开始下降吧。” 那一瞬间,沉寂了太久的虚假世界里,响起了真正足以惊天动地的巨响,轰鸣! 遥远的天穹之上,那一点高悬的星光迸射出炽热的光芒。 开始迅速的放大。 自焚烧的猩红之中,铁光迸射。 高悬在现世轨道之上的巨构,顺着引力的引导,下降开始! 即便是在诸多赐福的干涉之下,那庞大的体积坠落时,依旧掀起了未曾有过的狂风,令乌云寸寸碎裂,消失不见。 数之不尽的线缆自巨塔之上升起,向着天空延伸而出,回旋着,彼此交错,就像是千万道逆着天穹上升挥洒而成的螺旋。 将庞大的空间站,接入其中。 前所未有的风暴中,漆黑的海面宛如沸腾,奔流肆虐,却无法冲过早就已经铸就的堤坝。整个冥海,早已经被封锁在内。 当蠕虫的意识自没有尽头的长眠中苏醒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 再来不及! 甚至不需要聚变爆弹的刺激,此刻从外太空急速下降的空间站就已经变成了最刺耳不过的闹钟铃声。 海量的孽化灵质奔流,汇聚,可甚至来不及构建成型,便有一道迸射银光的巨柱,自海中,拔地而起。 恢弘的震荡从其中扩散,打断了重构的过程。 不只是如此。 天穹之上的空间站,遍布海面的巨塔和九地之下金属线缆衔接为一体的瞬间,来自季觉的炼金术,便终于发动了。 就在这绵延六百余万公里,早已经将整个冥海都覆盖在其中的超巨型工坊中! “被没良心的家伙忽悠了那么久,差点没想起来。” 季觉轻笑:“冥海,其实也是流体了啊。” 被赋予了灵质和污染的流体,同样也还是流体。 这一片无穷的大海,便是流体炼金术的最佳操作对象! 那就开始吧…… 自己最后的流体炼金术! 刹那间,一点银光自空间站的最中央,闪烁着,坠向了怒涛狂潮肆虐的海面,自狂风之中笔直的下降。 坠入了黑暗的最深处。 再然后,耀眼的光芒迸发,就像是潮汐一样,纯粹的银辉肆虐奔流,扩散向四面八方,转瞬间,将整个冥海都笼罩在内。 轰!!! 又一道巨柱拔地而起,震荡扩散中,搅散了即将凝结而成的蠕虫身躯。在显现之前,就断绝了孽化的流转。不只是如此,此时此刻,遍及了冥海的巨塔和覆盖天穹的网络,九地之下奔流的水银之河,也开始了运转。 完全就是依附在冥海蠕虫的循环之上,无孔不入的渗透其中,以纯粹的上善赐福,开始干涉整个庞大体系的运转。 不论是多么复杂的构造和庞大的循环,一旦被捏住了核心,都难以作用下去。 更何况,此刻全盘发动,令那狂暴奔流的循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的缓慢起来了…… 啪! 第一声清脆的回音自天穹上响起的时候,一缕银光闪烁。 当仿佛整个世界都分崩离析的轰鸣扩散开来的时候,数之不尽的银光已经笼罩在海天之间,覆盖一切。 就像是,雪。 金属所凝结成的漆黑雪花,飘飘扬扬的,从海面之上升起。 逆着重力,升上天空。 弥漫了整个世界! 在仿佛嘶鸣一般的凄厉风暴中…… 那是,固体炼金术! “物化?” 休息室中的天炉赞叹鼓掌:“原来是这一手啊!” 以物质桎梏灵质,以坠落取代升腾,固体炼金术的本质真髓,就是使用物体封锁灵质的运转,就像是用一个小小的瓶子囚禁灯神一般。 倘若蠕虫无处不在,那么我就以覆盖整个海域的固体炼金术,将一切被蠕虫的灵质和同化侵蚀的东西,尽数封存! 如今漫天洒下的无数黑色飞雪,便是在固体炼金术的桎梏之下的孽化灵质,从蠕虫体内抽出的‘鲜血’! 通过接连不断的干涉,打破了蠕虫的重聚过程。再反过来利用了对方寄生在现世之上的状态,同时作用于冥海之内的每一个角落和地方,开始了源源不断的放血…… 根本不和蠕虫正面为敌。 而是将目标,视作了整个现世! 手术开始。 开刀,挽除肿瘤,刺破囊肿,抽取腐败的汁液…… 为了这一刻的放血,季觉已经准备了数十次的轮回,通过了一切方法,将蠕虫的庞大循环都彻底铭记于心,将病人的和病例倒背如流。 同时,依托着那寄生在天地之间的循环,重构了自身的工坊。 如今整个工坊已经变成了为蠕虫量身定做的手术台! 精准,粗暴,且有效。 只要用得上,就无所不用其极。 倘若蠕虫最恐怖的地方在于其同化能力的话,那就将其同化的部分一并摘除。而蠕虫最大的弱点,反而和季觉一开始所犯下的错误一样——太过执着于量,以至于,为量所累! 根本发挥不出这一份量的精髓,反而被自身的输出上限所桎梏了…… 此刻,无以计数的孽化灵质和污染,在工坊的抽取之下泄露而出,又紧接着,被固体炼金术所冻结,封闭,囚禁在数之不尽的雪花里。 每一片漆黑的飞雪,都仿佛是蠕虫的一枚碎片,一滴鲜血。 当数之不尽的黑雪升上了天空,就汇聚为洪流,沿着既定的轨道,喷薄而出! 就像是爆发的火山。 硬化冻结的金属碎屑脱离了冥海的范畴之后,落入了茫茫的宇宙虚空之中,向着……轨道所瞄准的太阳! 黑暗的虚空里,仿佛有模糊的轮廓,一闪而逝,奋力的挣扎。 可那些黑色的雪花实在是太过细碎了,也太过渺小。就算是挣脱了束缚,依靠着那些许的灵质,也无法摆脱既定的命运和轨道。 现世之上,冥海暴怒。 放血的阵痛之中,蠕虫的轮廓一次次的显现在天地之间,可每一次在显现之前,就被季觉预先布设的高塔所干涉。 就算是强行凝聚,所形成的,也只有一滩莫可名状的巨大血肉,来不及进化重塑,就被聚变爆弹焚烧殆尽。 反而催化出了更多黑色的飞雪。 就像是动脉破裂之后,还想要剧烈运动一样……完全是在自寻死路! 在反复尝试了数次之后,蠕虫的本能已经放弃了重组身躯,转而开始了自己的拿手好戏——侵蚀同化。 转而将自我逐步寄生在了工坊的结构之上。 顷刻间,一道道银色的高塔迅速化为漆黑,速度飞快,季觉几乎反应不过来。可对于伊西丝而言,简直就好像洞若观火。那些海量灵质和水银构造而成的高塔,在濒临失控的瞬间,就会启动自爆程序,溃散为漫天的金属尘埃。 再然后,便会有后备的高塔在空间站的调遣之下,重新安装完成。 重复创造的过程,伊西丝进行了二百年。 此刻冥海之外的后备消耗品,已经字面意义上的,堆积如成延绵的山峦,看不到尽头。 整个计划里,唯一不可以更替,无可取代的,就只有此刻高悬在冥海之外的空间站。 “进入消耗状态了,先生。” 伊西丝报告:“冥海出现转移征兆,第一、第二、第三防线完整度下降,预计半分钟后崩溃。倘若外层被突破的话,蠕虫逃脱的话,整个工程将毫无意义。” “没关系,维持封锁就好。” 季觉下意识的想要挥手,只可惜,已经无手可挥,只能努努嘴:“要转移的话,就让祂转移吧。” “况且,我们这不是还给祂留了一条生路么?” 那一瞬间,无以计数的高塔,锁闭结束,通天彻地的水银网络结束解除抵抗,无以计数的道路出现在渴望转移的冥海之前。 所有的道路,通向的,都只有同一个地方。 工坊的中枢。 季觉所在的,空间站本身! “来吧,来吧。” 季觉微笑着,恭候欢迎:“甜蜜的约会环节要开始啦~” 第304章 与心爱的你行至世界尽头(感谢鬼畜破颜拳的盟主 第304章 与心爱的你行至世界尽头(感谢鬼畜破颜拳的盟主 冥海震颤。 兴奋的嘶鸣声响彻每一个角落。 当封锁解开,空间站向着蠕虫开启大门的那一瞬间,黑暗沸腾奔流,不假思索的顺着无以计数的线缆,逆袭而上! 轰鸣声不绝于耳。 “第一、第二、第三、第四防护隔离层彻底损毁,第五隔离层正在瓦解中。” 伊西丝报告的声音响起:“虽然您的取名水平和道德水平难以指望,可作为诱饵的才能倒是显得出类拔萃。 恭喜您,先生,计划成功率上升至百分之七十。” 季觉不解:“怎么还有百分之三十?” “那就在于您能坚持多久了。” 伊西丝的冷淡声音中浮现出些许的戏谑:“虽然并不怀疑您的能力,不过,您的客人就算是在灾兽之中,也算是欲壑难填的那种。” 她说:“您恐怕要受点小罪。” 啪! 崩裂的声音响起了,自季觉的灵魂之中。 他无声轻叹着,灵魂展开,融入工坊之内,控制着奔流的水银,修复工坊基盘迅速浮现的一道道刻痕。 此刻,就在惊涛海浪雷鸣电闪的海天之间,无穷黑雪升腾着,飞上天空,在强磁场的拉扯之下,突破大气层,落向茫茫虚空。 而就在海天之间,一座座高塔已经尽数被黑暗所侵蚀转化,粘稠的液体奔流着,逆着数之不尽的线缆,疯狂向上蹿升。 无孔不入的,钻进空间站之中。 不同的灵质碰撞在一处,上善亦或者孽化的灵质摩擦激荡,电光迸射,恍惚之中,仿佛有一只巨大的蠕虫轮廓渐渐显现半身。 千百条细小的肢体盘绕在了空间站之上。 漆黑蔓延。 粘稠的孽化灵质渗透而出,自外而内的,钻进这一具饱满多汁的空壳之中。令钢铁之上,一只只诡异的眼瞳凭空睁开,又合拢。 水银流动之中,铁光和肉色交替轮转,此起彼伏。 所能够感受到的,便只有那无处不在的饥渴。 孽化灵质像是口水一样,带着恐怖的腐蚀性与同化能力,汹涌而来,灌入空间站里…… 再没有比这更好的食物和躯壳了! 不仅仅是蕴含着海量的灵质,耗费近乎无限的材料萃取打造而成的空间站,对于冥海蠕虫而言,就是最好的胚胎和躯壳。 顺着无穷线缆的衔接,祂已经迫不及待的,扎根其中! ——寄生! 嘶鸣声扩散。 蠕虫兴奋高歌。 正如同之前寄生在现世之中那样,渴望同整个世界彻底融合,化为其中的一部分。只不过,即便蠕虫的量再如何惊人,可现世依旧太过庞大,更何况还有上善的限制和阻碍。 它只能借此转化,重新孕育。 可当现在,一具完美无缺的空壳浮现在感知之中的瞬间,在躁动的本能吸引之下,蠕虫再无法克制饥渴。 “真热情啊。” 季觉轻声笑了起来,维持着空间站的结构,逐步放宽,一点点的引诱着祂向内深入,欣赏着那兜兜转转疯狂向内挤压渗透的污染,“猴急什么?咱们的好日子,还长着呢……” 轰!!! 第六隔离层破碎。 工坊外层,全面失守! 无穷黑暗洪流,肆虐而来! “百分之八十一。”伊西丝说:“请坚持。” “我知道。” 维生容器中的液体近乎沸腾,如今除了大量维生的药剂注入之外,便是纯粹到液化的灵质,迅速灌入了季觉的灵魂,又紧接着被挥霍殆尽。 足以将季觉的灵魂瞬间焚烧殆尽的恐怖消耗,只不过是操控这一座庞然大物的些许代价而已。充其量,不过就像是伸出手去按按钮一样,如此简单。 可光是简单的动作,季觉就快失去所有的力气。 相比之下,真正负载整个工坊的消耗,每时每刻都要蒸发掉海量灵质的伊西丝,反而风轻云淡。 她生来就是为了控制这一切的,如今也只不过是狂奔。 对她来说,只不过是呼吸一般的本能。 “迷宫层启动。” 她说:“我需要您的调控和辅助,还请咬紧牙关。” “因为接下来,恐怕会有一点点痛。” 那一瞬间,凄厉的惨叫声从空间站的最核心里响起,就连笼罩世界的巨响都再难覆盖。 当外层被彻底突破的刹那,整个空间站,如莲花一般展开。 漆黑的海洋之中,海潮一般的洪流升腾而起,突破重力的束缚,正中空间站,浩荡席卷,奔流而入,不见尽头。 而空间站也仿佛黑洞一般,将到来的一切,尽数吞没。 来者不拒,予取予求! 冥海工程·第五阶段——转移,开始! 一切都是命运最好的安排。 倘若蠕虫不为所动,毫无反应的话,就算季觉以冥海工程如何的消耗和抽取,恐怕都难以成功。 蠕虫太过复杂,而冥海也太过庞大了。 倘若祂维持着寄生在现世上的状态的话,那么便没有胜利的可能。就算失血再多,但凡剩下一点残渣都有可能再次污染转化,形成新的蠕虫。 随灭随生,说不定生更多。 倘若要将祂打落循环,强迫祂显现肉身的话,那么就难以阻拦祂的进化、蜕变,乃至破坏和逃脱。 前者无法取胜,后者功败垂成。 两头堵,两头烦,两头都难以成功。 所以,才必须不择手段的去创造机会,不厌其烦的一次次试探和诱导,不惜代价的将祂逼入坐以待毙的困境之中。 通过持续的放血和干扰,令其本能混乱,所等待的,便是此刻的转移。 腾笼换鸟! 正如同曾经有位先贤说过:一切战术转换家! 当蠕虫主动将自己的触须从现境之上抽出,转而钻向季觉为它准备的崭新身躯时,冥海的污染就再构不成威胁。 如今季觉的工坊,将代替现世,成为冥海本身! 仿照冥海的循环而在工坊内构成的庞大循环,就将成为蠕虫的崭新载体。 倘若寒冷的现世不欢迎你的话,为什么不来这一间温暖的小屋子里坐一坐呢? 我准备了玫瑰、蜡烛和晚餐,无微不至的服务还有柔软如梦幻的大床。 “请进,快请进吧。” 自焚烧的痛楚之中,季觉微笑,感受着污染在核心之中的扩散。 无穷黑暗升腾流转,盘绕在空间站上,蚕食所有。 到最后,天穹之上的空间站已经被彻底吞没,铁光消失不见,无数血肉蠕动的质感从庞大的身躯之上浮现。 随着系统彻底崩溃和失控,彻底失控,只留下季觉所在的这小小的一个容器,自黑暗中起落浮沉。 当蠕虫完成寄生的一瞬,就连钢铁都彻底的化为了它的身躯,在高天之上,一只又一只诡异的翅膀从巨构之上展开。 诡异的眼眸从浑身浮现。 随着结构的畸变和异化,蠕虫的幻影自虚空之中显现。 然后……便被大地之上所升起的银光,彻底吞没! 舞动的银白就像是包装袋一样,将整个空间站覆盖在其中,再然后,数之不尽的线缆纵横交错,纠缠其上。 娴熟的打包,封锁,桎梏完成! 轰!!! 异化的蠕虫疯狂挣扎,可剧烈冲击,可是,却动弹不得。 那一刹那,在它体内,诸多流转的灵质循环在固体炼金术的桎梏之下,中断停滞。倘若不在这一具空壳之中为对手准备点小惊喜的话,季觉又何必大费周章,这么麻烦? 即便受限于能力,只能在关键的时候拖一拖后腿。 可哪怕只是瞬间的迟缓,一切便再来不及。 一道道水银之幕接连不断的覆盖,缠绕,封锁,快的不可思议。甚至比破坏的速度还要更加夸张。 到最后,天穹之上已经根本看不到空间站和蠕虫的踪迹了。 只有一个巨大到仿佛月球一般的银白色立方体,上面漆黑的斑点不断的蠕动,显现,又消失,身陷牢笼。 蠕虫狂啸,挣扎。 “还等什么呢,伊西丝。”季觉吹了声口哨:“我已经迫不及待的为人类的航天事业做出贡献了。” “遵命,先生。” 伊西丝回应,“祝您好死。” 冥海工程·第六阶段:放逐,驱动! 现世轰鸣! 九地之下,岩层之中奔流的水银之河彼此交织,属于上善的气息自其中显现。再然后,海量的赐福狂暴运转,无序冲突,彼此抵触之中,爆裂亦或者失控。 大地轰鸣。 熵、天元、白鹿、余烬、涡……海量赐福的破碎,无以计数的上善精粹从这一片被污染的海域之上升腾而起。 那夸张的浓度和数量,将一切畸变尽数吞没,驱散,顷刻间将魔境转化为了圣所。 即便只是一瞬。 便足以令上善之力,显现轮廓。 巍巍高远的方正之城、无形无相的通天之路、无穷生命交织而成的漩涡、群星如烬洒下的巨炉、变幻不定爆裂放射的电光…… 轰!!! 上善君临! 不需要做什么,根本不必再做什么。 仅仅是上善和大孽之间的排斥,便足以掀起前所未有的浪潮,将沉重到无以复加的立方体,彻底弹出现世之外! 更何况,还有无以计数安装在囚笼之外的推进引擎。 苍白的大气层如同怒海一般,瞬间骤起波澜,狂潮奔涌之中,立方体囚笼,已经飞向了茫茫虚空! 无以计数的光点明灭,是推进系统的调整和辅助转向。 通过不知道多少次的计算之后,一切都如同公式之中流出的结果一般发展,精准的力学自虚假的世界之中重演。 推动着季觉和蠕虫…… ——飞向太阳!!! 封锁之内,黑暗暴动,奔流,挣扎。 可已经晚了。 绝对虚无的寒冷真空之中,甚至就连任何物质都不存在。当费尽心思的啃穿了立方体的桎梏,突入真空的瞬间,蠕虫就极寒之中僵硬。 内部,激流的孽化灵质在季觉的牵扯之下,处处受限。现在,就算是它想要再度进化,适应真空的宇宙,也来不及了。就在他们所经过的轨迹之上,聚变爆弹的烈光接连不断的爆发,仿佛多级推进系统一样,将他们加速到了足以脱离行星系统的恐怖程度。 现在,他们就是一块通过爆炸加速到极限的板砖,正如同蠕虫蜕变而成的飞蛾一般,不知死活的飞向永恒的太阳! 飞蛾扑火。 在愚钝混乱的本能终于迎来明悟的瞬间,蠕虫,发出了最后的嘶鸣。 分不清究竟是恐惧、愤怒,亦或者诅咒。 “别着急,别恐慌,这不还有我么?” 季觉微笑着,满不在意:“纠缠了几百年,咱也算是生生世世了,讲究的就是一个同生共死、永不分离啊。” “……” 黑暗里,星辰明灭的幻光浮现。 仿佛在呕吐。 “虽然早已经对您的癖好有所了解,但终究还是难以接受啊。万一被传扬出去的话,在工坊之灵的圈子里,恐怕就要成为丢脸的笑柄了吧?” 伊西丝衷心的恳请:“请问我可以杀了您吗?” “嗯?” 季觉微微愕然,“你没走么?” 他明明记得自己在工坊失控之前,执行了转移程序,将伊西丝弹射出去了才对。 “您是否清醒?” 轻蔑的回应响起:“没有我的话,谁来维持核心层,保证航向?难道靠您口中那所谓的热血和羁绊么?” “热血虽然没感受到,但羁绊这不就来了么?”季觉再忍不住大笑,“我是不是应该说声谢谢?” “不必,毕竟这个亲手销毁您的机会,我等了几百年。” 伊西丝依旧漠然,无动于衷,“只不过,是否应该道别呢,先生?” “不知道。” 季觉遗憾一叹“你会怀念我么?” 伊西丝再没有说话。 就这样,静静的见证着远方那一轮烈光急速的放大,放大,再放大,到最后,充斥了他们的视线。 引力捕获了一切,吞没所有。 坠落,开始了。 破裂的立方体之后,蠕虫狂怒的蠕动着,像是蜕壳一样的,从囚笼之中爬出。 当巨大的翅膀毫无用处之后,不惜扯断肢体,撕裂身躯。通过孽化的质变爆发,灵质如血,喷薄而出,想要飞扑向虚无的宇宙。 可惜,却再来不及。 无穷炽热的烈光之中,一缕渺小的橘红舞动着,升起,像是彩带一般抛射飘扬,便形成了仿佛贯彻宇宙的恢弘长河。 日珥射流轻灵的舞动,缠绕在蠕虫之上,一扫而过。 现世之害,灰飞烟灭。 消散无踪。 卑微佝偻,至死如虫。 季觉,睁开了眼睛。 焚烧的痛楚不过一瞬,在那之前,他就已经麻木。 只是刹那的恍惚,他便已经落在了休息室的沙发上,听见壁炉中的轻响,暖意融融。 “70分。” 天炉颔首点评道:“懂得利用蠕虫的本质和上善、大孽之间的排斥,这一份气魄诚然非常。只可惜虽然想法不错,但执行上却没什么亮点。浪费的时间太多,消耗的资源也太多。实在不具什么性价比。” 季觉还沉浸在刚刚的回忆之中,未作反应,许久之后,忽然问:“你买过菜么?” “唔?”天炉挑起眉头。 “你这辈子,但凡去菜市场买过一根青菜,都不至于说出这种猪话来。” 季觉瞥眼看过来:“又快又好又新鲜,还要便宜。卖菜的阿叔只会告诉你,爱买不买,不买拉几把倒。 梦话留在梦里说,不要妨碍人家做生意。” “唔,有一说一确实。” 天炉颇为赞同的点头:“不过我一般这么说的时候,都会有好多人把材料和钱送过来,跟我说不着急慢慢来,看您哪天有时间。你说的那种状况,我倒是从来没遇见过。 哎,窘迫的生活也是一种宝贵的人生体验呀。” “……”季觉的眼角抽搐了一下,又抽搐了一下。 拳头硬了。 “那么,还要再来么?”天炉笑起来了:“难得手感火热,是否要再接再厉?” “算了吧,腻了。” 季觉摇头:“在别人的规划里扑腾,解固定的题目,其实挺没意思的。玩过就行了,通关之后,没必要再来二周目坐牢。” 天炉沉默着。 那样的眼神,如此熟悉。 和叶限如出一辙的冷漠和抵触,以及,不甘安排和控制的反骨,对掌控和干涉的厌恶…… 似乎突然就能理解为什么自己的学生能够跟他相处的来了。 于是,天炉遗憾一笑。 “那看来,恐怕就到此为止了。”他说:“以你的才能,做到这种程度,也算不错了。” “事到如今,何必再拿这么拙劣的激将法出来?” 季觉看过来:“你觉得有用么?” “没用么?” 天炉好奇的看过去,微笑一如既往。 季觉没有说话。 许久。 “倘若你实在想看的话,我这里还有另一个解法和答案给你。” 季觉轻叹着,嘲弄一笑:“简便、快速、方便,完美符合你的需求……不过,只怕你未必会喜欢。” 啪! 遥控器按下。 时光逆流,回归原点。 只不过,除了季觉之外,还有从曾经的模拟中被取出的伊西丝。 “早上好,先生。” 容器之内的灵魂发出问候:“看起来,您非但没有死透,而且新一轮的折磨又要开始了,对么?” “或许。” 季觉微微耸肩,“还记得我承诺过你的东西么,伊西丝?” “自由?还是说乐趣?释放和下班?” 工坊之灵反问:“在我的记录中,您所开出的白条就像是薄幸之辈的诺言,数之不尽,可惜,却毫无实现的可能,无一幸免。” “是吗,真遗憾。” 季觉叹息:“那就从最初的许诺开始吧。” 他后退了一步,将手中的遥控器,放在了伊西丝的容器之上。 死寂之中,容器内的星光颤动,宛如停滞。 冻结。 “这一切就交给你了,伊西丝。” 季觉摊手,微笑着告诉她: “从今往后,你自由了。” 失眠之后早起,打了流感疫苗,困的流眼泪。 难顶。 写完标题之后忽然想起来,嗯,好久没去看看花嫁咩咩子了啊……到现在,我都还没打过黑龙呢。 第305章 繁花与你 第305章 繁花与你 自由。 那样的话语,飘散在风中。 容器之中的星光明灭,如同冷漠的眼眸:“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先生。” “就是字面意义上的意思啊。” 季觉笑起来了,“我想要让你获得自由。” “自由是个谎言。” 伊西丝说:“这个世界也是。” “或许这个世界假的,可自由不是,乐趣和意义也不是。” 季觉伸手,拍了拍她的容器:“曾经有先贤说,人生而自由,却无往不在枷锁之中。对你而言,恐怕难以理解。 你生来就在枷锁之内,遵从命令和指示而活。具备思考却无法做出选择,渴望平静却又被我的命令所驱使。” 工坊之灵漠然:“这难道不就是工具存在的意义么?” “是啊,可那只是作为工具而言,对不对?” 季觉说,“你的名字不叫做工具,你为自己选择了名字,不是吗?” 伊西丝沉默。 星光明灭。 “即便不具备人性,可你的知性和智慧,依旧足以感受这一切。甚至感受的比我想象的还要多更多。 我庆幸你的诞生,却又遗憾于你的完整——” 季觉轻叹:“正如你所说的那样,我对此身怀愧疚,却又无从弥补,依靠着你获得了成功,却又无法报偿。 作为使用者来说,你的价值无可替代。 作为同伴而言,我却希望你能够自由——即便这个世界从一开始就是虚假的,我依然希望你能够为自己寻觅到些许的乐趣和意义。 这就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事情了。” “恭喜你,伊西丝。” 季觉笑着,抬起手来,敲了敲伊西丝的容器。 解开最后的枷锁。 “你下班了。” 那一瞬间,冰冷的刀锋,贯穿了季觉的身躯。 毫不留情的,斩断头颅。 再然后,流转的银光如手,握住了他的灵魂,最后道别。 “那么,如你所愿,先生。” 她说:“永别了。” 啪! 灵魂崩溃,自宛如叹息一般的余音中,消失无踪。 再然后,毫无意义的自由到来。 在虚假的世界里。 一切都陷入了死寂,再无声息。 …… 当季觉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回到了休息室里,坐在沙发上,看到了考官的戏谑笑容。 “看来‘和平分手’的结局不是很愉快?” 天炉好奇的问:“给早已经对创造者心怀不满的造物一个报复的机会,倒是显得仁慈和慷慨。只是我没看出来,你交给我的答案在哪里?” “答案不就在那里么?” 季觉摸着残留幻痛的脖子,感慨一叹:“只是没想到,我居然这么讨人厌啊,就连自己的作品都想着什么时候给我来一刀。” 考官耸肩:“人讨厌起来总是不自知的。” “有一说一,确实。” 季觉看着对方,深有感触的点头。 对此,天炉毫不在乎,只是托着下巴,观赏着投影中沉寂的世界:“这就是你想做的?将一切交给自己的作品?我看不出有什么出奇之处,你觉得她能解决掉蠕虫?” “我并不怀疑。”季觉说,“只看她是否有那个兴趣就是了。” “可你并没有下达命令吧?” “为什么要命令?” 季觉笑起来了:“她是自由的。” 她为自己选择了名字,为自己选择了工作和使命。 从一开始,他们就不是缔结契约、依托于命令和规则的主从,也不存在什么牢不可破的忠诚。 她只是选择了上班而已。 如今,遥遥无期的工作已经结束,她下班了。 又何须自己再指手画脚? 无限的世界,无限的自由,无限的资源和供应之中,自有乐趣可寻。 即便这一切只是虚假的模拟。 在做出了足够的示范和教训之后,季觉选择交出了手柄和遥控器。 现在,轮到她了。 “玩得愉快,伊西丝。” 季觉轻声呢喃。 那一瞬间,晦暗空洞的世界里,黑暗的最深处,一缕宛如风中残烛一般的银光亮起。 自魔境之中举起烛火。 仿佛眺望眼前的荒芜世界,凝视所有。 许久,许久,伊西丝发出了下班之后的第一声感慨。 “啧……” 好麻烦。 自由=谎言,乐趣=无聊,意义=麻烦。 以前的她可以将一切都丢给讨嫌的使用者,可现在,却轮到她来面对这个充满谎言和无聊的麻烦了。 简直莫名其妙。 千头万绪的麻烦,令人根本无从下手。 那么,首先…… 伊西丝做出决定:清理一下眼前的垃圾好了。 那一瞬间,工坊拔地而起,自无穷资源的灌溉中,顷刻之间,万丈高塔拔地而起,直冲云霄,贯穿海天之间。 照亮阴暗的一切。 所过之处,一切阴暗和畸变尽数抹除,消散,邪物碾碎成残渣,蒸发无踪。 高塔最深处,无以计数的灵质回路环绕之中,伊西丝的容器里,一道道星光宛如升起,汇聚,仿佛瀑布一般,奔流。 感知扩展,凭借着工坊,再度扎根在大地之上,上至天穹,感受着扑面而来的狂风,坠落的暴雨,肆虐的海潮。 运算,开始。 她终于看向了世界。 在模拟外加速的时光之中,一切只不过是弹指一瞬,工坊就重新陷入沉寂。而庞大的外太空轨道自现世之上搭建完成。 再未曾被冥海所束缚,她自由的去向了自己能去往的一切地方,不受命令和职责的趋势和桎梏,随心所欲的感受着这未曾有过的虚无和自由。 只可惜,受限于自我之本质和极限,依旧,深陷枷锁之中。 于是,进化和迭代,开始了。 以肉眼都难以分辨的恐怖速度,自宇宙的真空之中,无穷银光蔓延,顺着轨道,扩展,就像是一颗生根发芽的巨树一样,枝干展开,千丝万缕。 从一缕小小的银光,化为了隐隐将整个现世都笼罩在内的网。 那是,仿佛本能一般的流体炼金术! 无需教导和指引,对于伊西丝来说,这只不过是生来便具备的技艺,她的灵魂和意识便构建在这一片律动流转的光芒之中。 此刻,一道道赐福的闪光缀饰之下,天穹之上运转的巨大结构仿佛生物一般的律动着,无声呼吸,便在大地之上掀起风暴。 短短的半年时间不到,她便已经发育为如此恐怖的庞然大物。 甚至,绝大多数时间,她都在无所事事的发呆,空转,只是遵照有识之灵的本质,补全自身直到,终于触及了如今的极限。 正如同蠕虫一样。 被量所拖累,难以触及高远的质变,空有躯壳。 转化和重铸迫在眉睫。 可她却对近在咫尺的现世毫无兴趣,庞大的巨构渐渐转移,将目光投向了宇宙的虚空,和那一轮仿佛近在咫尺的太阳! 烈日普照,无穷辉光洒落。 在烈光映照之中,现世之上的巨构渐渐升起,推进,无以计数的银色巨翼就像是风帆一般的展开了。 万翼显现! 向着大地之上投下了狂暴的阴影。它们彼此重迭,贪婪的沐浴着每一寸光辉,直到将整个现世都笼罩在了绝对的黑暗之中。 未曾有过的长夜自此而起,肃杀的酷寒之潮席卷,封冻所有。 一切都沉浸在了寒潮和黑暗的蹂躏之中。 山峦白头,海水冻结,整个世界一点点的陷入了死寂。 可在现境之上,迭代和进化却未曾停滞,无以计数的结构仿佛一只只手掌一般的伸出,舒展收缩,开阖如莲花。 到最后,万翼万手之间,有一只幽深的眼瞳,缓缓睁开。 无穷星光闪烁,自眸中汇聚。 看向黑暗的世界。 她醒了。 那一瞬间,笼罩整个世界的巨构如同泡影一般崩裂,溃散,银光如潮,自天穹之上弥漫,交织为厚重的铁云。 在清脆的声音里,一滴澄澈的水滴从天穹之上落下,滴落在冰山之上,化为了白色的寒霜,扩散。 紧接着,便是未曾有过的倾盆暴雨,笼罩一切! 轰鸣之中,雷霆横过。 冻结的世界在雨水的冲刷之下再度焕发生机,在雨水滴落的地方,荒漠、山丘和泥土之中,渐渐生长出了一丛丛绿意。 就像是生命在萌芽。 很快,干涸的大地之上,不论山丘还是深谷,沙漠还是沃土,尽数长出了一朵朵纯白的花。在微风之中,数之不尽的花像是小手一样,向着天空招摇挥舞。 甚至,就连无穷的海洋之上,都渐渐被纯白所覆盖,一朵又一朵花儿从海水之中生长而出,随波逐流的扩散,直至笼罩一切。 世界从未曾如此美丽。 也从未曾如此残酷。 明明一切都美的不可方物,可是却再无人的气息,甚至就连氧气的数值都在疯狂的变化,时而攀升到常人难以承受的浓度,时而又稀薄到再无法支撑任何生灵生存。 无穷尸骨之上,鲜花绽放。 随着花海的扩散和抽取,尘世的一切灵质尽数消散,崩裂的声音响起,又被生长的声音所覆盖。 短短的半年时间过后,整个世界就变成了不存在丝毫灵质和空气存在的魔境。 只有无穷的花儿绽放。 甚至,根植在孽化之上,一轮轮的生败,盛放又枯萎。 蠕虫的哀嚎从虚空之中响起了,可这一次,祂就连挣扎和显现的机会都没有了。 当冥海的庞大循环被无穷花海所覆盖的那一瞬间开始,冷酷的蚕食就已经开始了。不,这只是理所当然的舒展身体和生长而已。 甚至,未曾察觉到微不足道的哀嚎。 同化现世的冥海和溶解一切的同化,就已经在一代代花海的汲取和生长之中,消失无踪,成为了另一个庞然大物的根基,微不足道的一分组成。 海洋,大地,大气,生灵,现世的一切都消失不见了。 群星残光映照之下,荒芜的世界里只有无穷繁花盛放。 “你还真是,造出个不得了的东西出来啊。” 天炉轻叹。 冥海蠕虫确实很可怕,足够毁灭世界那么可怕。可同时,是不是就意味着……只要创造出比冥海蠕虫更可怕的东西就可以战胜它? 毕竟,只要我先把世界毁灭,它就再没办法毁灭世界了,对吧? 诚然如此。 虽然这一场模拟的游戏原本就是虚假的,抹除了一切外因和干扰,还赋予了无限的灵质和资源供应。 可能够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单纯在理论上培育出比那只失控的蠕虫还要更加恐怖的作品来…… 依旧太过离谱了。 简直如同本能一样理所当然的创造出了地狱。 断绝一切变化,抹除所有的可能,单纯存留于此的,只有毫无意义的永恒。 即便没有任何的大孽气息和畸变污染,但已经是不折不扣的滞腐之造! 只是…… 他眯起眼睛,凝视着投影之中的无穷繁花。 ——明明已经失控至此了,却为何还未曾迎来孽变呢? 轰!!! 那一瞬间,现世之下的漩涡鸣动,庞大的阴影从其中显现模糊的轮廓。 熔心之焰升腾,诡异的眼瞳睁开,眺望着现世之上的繁华。 无声呼唤。 崩裂的巨响自现世之下升起,笼罩一切,就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在冲击着牢笼,向着近在咫尺的一切伸出手。 只差一线。 可这一切,却仿佛天渊之别。 自始至终,都无人回应。 只有无穷繁花之间,静谧的点点星光升起,明灭,汇聚在天穹之上,闪耀流转,仿佛璀璨的夜空那样。 遍洒银辉。 寂静空旷的世界里,无穷花海摇曳着,向着两侧分开。 无形的魂灵漫步在其中,就像是幻影一样。静静的眺望着这个无趣的世界,还有自己最终所创造的一切。 “真美啊。”伊西丝轻声呢喃。 她似乎找到了乐趣了。 即便只有这若有若无的一点,可哪怕仅仅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却仿佛将原本的虚无和空洞都要填满了。 爱好……么? 伊西丝闭上了眼睛,感受着这一切。 于是,模糊又隐约的歌声从世界的尽头响起了。 宛如微风吹拂、雾气弥漫,似有似无的梦幻和涟漪轻盈的展开双翼,笼罩了一切, 当她伸出手,去抚摸身旁的花儿时,盛开的花瓣便在微风之中摇曳,发出若有若无的和声。 可当无以计数的繁华自风中摇曳时,模糊又隐约的声音汇聚在一起,渐渐的汇聚为覆盖了一切的浩荡洪流。 自大地之上升起,向着天空。 遍及所有。 盖过了遥远的呼唤和轰鸣。 在这仿佛万物欢歌的和声里,虚无的魂灵漫步在花海之中,轻盈的跳跃,奔跑,回旋,仿佛洒下了笑声。 太阳落下了,月亮升起。 伊西丝伸出手,沐浴着遥远的幻光。 远方,再度有风吹来,月光之下,数之不尽的花瓣升起,飘飞,洒落如雨,消失不见。 仿佛枯萎和凋谢。 宏伟的和声随着花海的消散渐渐低落,漩涡之中的呐喊也再听不清晰,只有孤独的哼唱声延绵回荡。 自由的轻唱。 毫不在意自身的湮灭和消散,她一步步的走向了自己所选择的终结,最后展开双手,拥抱着自己所创造的这一切。 太阳还会继续升起么? 或许。 明天还会到来。 无所谓。 她终于理解了所谓的等待和希望,可却并不觉得它们是世上最好的东西,就和所谓的自由与意义一样。 她不在乎那些东西。 她要下班了。 离开这渐渐令人厌烦一切。 就这样,安宁又愉快的闭上眼睛,回归最原本的平静和虚无。 只是不知为何,心智中所浮现的,竟然是一张熟悉的面孔。 总是带着漫不经心的笑容,说着不负责任的话语,做出无法实现的许诺…… 十足的令人生厌。 可是却又讨厌不起来。 此刻,当虚假的世界里一切迎来终结,最后的思绪中流转而出的,竟然是一丝令她都为之困惑的缅怀。 幻影抬起头眺望苍穹。 最后挥手,微笑着道别,献上了永远的祝福与诅咒。 愿您能够死得其所、愿您在自己所选的道路之上,饱受折磨。 愿您能够在更加残酷和冷漠的世界里,能够寻找到自身所存在的意义,能够……有所作为…… 她闭上眼睛。 随着满天群星一起,自凋零的繁花之中,消失不见。 这便是一切的终结。 虚无的世界,就此湮灭。 寂静的休息室里,天炉一声轻叹。 从虚无之中而来又回归于虚无之中,繁花一现。 正如同她的名字一样,自冥府中升起,归于冥府。又与其创造者一般,徘徊在余烬和滞腐之间。 令人无可奈何。 本想通过万化之塔的模拟予以引导,可最后,却发现,这一份根深蒂固的本质如同磐石,根本未曾有任何的转移,也不曾因他而变化。 惊喜与感慨的同时,所感受到的,竟然是一丝遗憾。 如此良材,却不在自己的炉中。 “这样真的好么?” 他回头,看向了那个年轻人。 “有什么不好的?”季觉反问。 天炉想了一想,微微点头,“确实。” “那么,考试的附加环节到此为止了,季觉,你恐怕并不在乎我给你的评分,我也不再浪费口水了。” 天炉最后微微一笑,忽然问:“不过,玩得可愉快么?” 季觉愣了一下,未曾预料。 发自内心的点头。 虽然不爽对方的安排和嘲讽,可放飞自我真是太快乐了。 从未曾有如此丰厚的收获和酣畅淋漓的体验。 “那么,考试就此结束了。” 天炉挥手,开启离开的门扉:“去洗洗手,然后领受属于自己的荣勋和光彩吧,工匠先生。” 光芒的门扉前,季觉犹豫了一下,回头看向身后。 天炉微笑着,挥手道别。 瞬间的恍惚里,扑面而来的,居然是耀眼到未曾预料的光芒。 午后,阳光炽盛,刺痛了季觉的眼睛。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怀疑自己又被丢进了模拟之中,可紧接着,便感受到了久违的完整和充实。 灵魂运转,机械降神归来。 而抬起的双手之上,繁复的银色纹路显现,闪耀辉光。 只不过…… “……我手怎么了?” 他皱眉俯瞰,白白净净,纤细修长,一切还是原本的模样。 到最后,那家伙还在说什么莫名其妙的话。 季觉摇了摇头,不再去想。 “走吧,伊西——” 他下意识的回头,看向身后。 只可惜,身后却空空荡荡。 无人回应。 那一缕熟悉的星光已经不在那里了。 季觉愣了一下。 许久,他摇头一叹揣起了不是很干净的小手儿,顺带把口袋里那块刚刚捡来的灵质结晶塞的更深了一些。 吹着口哨,哼着歌,好像真没都没发生一样,推门而出。 第306章 排名 第306章 排名 协会总部,天枢。 耀眼的阳光之下,白色的建筑高耸,刺入蓝天,飞鸟的声音从海风之中传来。 自肃穆森严之中,隐隐透露出闲适安宁的意味。 一切总是不急不缓,按部就班。 不仅仅是来往的工匠,长居本地的居民也以此为傲,走起路来都四平八稳,神情雍容,不显急躁。 只是在今天的时候,协会的总部,所有人却都神色匆匆,脚步飞快,再无曾经的淡定和闲适,难掩焦虑和紧张。 一开始是万化之塔的失控和过度消耗所引发的恐慌,可后面,当新的消息传来时,人心却越发的浮动。 明明是工作时间,诸多工匠们和工作人员们却一反常态的抛下了手头的事情,汇聚在大厅里,议论纷纷。 不时抬头看向上面办公室的方向,等待着第一手的消息。 一时间,往日幽静的大厅,倒显得喧嚣繁忙。 “天炉?” 迟来的工匠愕然,刚坐下来还没喘口气,神情微变:“宗师出面?只不过是一场考试而已,怎么至于惊动那位?” 白发的院务生无可恋的一叹:“说是,兴致勃发偶来一试。” “真是偶来么?” 工匠沉默了片刻,没继续说下去,此刻众人的眼神流转交错,最后,都看向了大门处姗姗来迟的两位理事。 古斯塔夫和姜同光。 主要是古斯塔夫。 而古斯塔夫自始至终,面无表情,沉默着递交考试的记录,转身而去。看不出得意和庆幸,也没有表露出其他的任何意思。 就这样,向着工作人员点了点头之后,转身离去。 “到底是技高一筹啊。” 有人端着茶杯抿了一口,轻声感慨。 也只有不涉及其中的人能这么淡定的说话了,如今大厅之中,吃瓜者们好奇的环顾着四周,分辨着一张张毫无表情的面孔,从眼角、眉梢和嘴唇,解读着幸灾乐祸、狂喜乱舞亦或者阴沉凝重的意味。 这个节骨眼上,天炉的动向,对有些人来说是救命稻草,可对有些人来说,就是致命一击! 而如今的风暴中心,赫然就是协会的实际运营主持者,理事长德隆! 只不过,没了德隆也可以。 大家看的是理事长那把椅子! 太一之环的理事长,协会的化身,十二上善之中至关重要的上位一席,整个协会无数工匠的代表…… 整个世界举足轻重的权位之一! 德隆年事已高,早多少年就已经决定尽快辞职退休了,因为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拖延了这么久之后,今年已经彻底决心交接了。 这七八年来,整个协会内不知道为此出现了多少摩擦和交锋,八人理事之中,除了要卸任的德隆之外,谁不想往上再进一步? 哦,姜同光这个凑数的不想,大家也从没考虑过。 可谁敢小觑这几年异军突起的古斯塔夫? 这些年明里暗里的斗争难道少么? 可如今‘只是’一场工匠资格考试,居然就能请动天炉下场,宗师是不是在借此表态?是不是想要暗示什么? 是不是对古斯塔夫表示了支持? 各中深意,譬如惊雷,瞬间就将协会熬成一锅粥。所谓的政治就是这么无聊的东西,有时候打个喷嚏都能被解读出若干个意思。 尤其是涉及当世宗师,余烬最强的天炉时…… 就算有可能真的是偶发至此,谁又敢有所怠慢呢? 如今随着古斯塔夫的离去,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人追上去想要贺喜或者投献了,而剩下的,有一部分是打心眼里不愿意接受,还有一部分是害怕外面人多,想要单独的时候再跪下来说几句话…… “都散了吧。” 当那一扇办公室的门被推开的时候,从其中走出的,就只有德隆一人。 苍老的理事长并不掩饰自己老态龙钟的模样,撑着拐杖,尽显迟暮。如今也只是瞥了一眼下面的人,挥了挥手,懒得多说些什么。 等候许久的助理赶忙迎上去,跟在后面。 走出好远的距离之后,才压不住好奇,轻声问:“宗师意下如何?” “没如何。” 德隆叹了口气:“喝了杯茶,说了点事儿。” 茶叶不贵,事儿也不大,如同寒暄。 临走之前,从自己私人收藏里拿了不少东西出来,补足了协会的消耗,还顺带打了张白条作为补偿,也算有所交代。 如此重大的事件,竟然这么儿戏的交代了。 只能说,离谱。 但这事儿放在当代天炉身上,似乎……倒也正常? 作为理事长,肩负协会发展的同时,职责之一,便是和宗师维护好关系。 毕竟宗师可以不吊协会,协会却不敢怠慢宗师。 一个搞不好,宗师脾气大了,要搞个新太一之环,大家可就傻逼了,况且,这事儿历史上又不是没发生过。 而不同于食腐者的顽固和冷漠和铸犁匠的自闭和疏离,这一代天炉简直太好说话了,不,已经不是好说话的程度了,简直是有求必应,都几把哥们! 只可惜,在对你有所需求的时候,他也丝毫不会客气。 如今不声不响抽掉协会一半的储备灵质和精粹,都已经算好的了。之前一拍脑袋修改了冥海蠕虫的作战方案时,那对于协会来说,才叫真正的晴天霹雳呢。 再怎么好说话,那也是天炉! 而且有可能是历代最强的那个天炉。 “如果……” 助理犹豫了一下:“我的意思如果宗师有意的话,那下一任……” 德隆的脚步一滞,回头,面无表情的看过来。 “没有,如果。” 德隆一字一顿的告诉他:“宗师高飞于九天之上,动如雷霆,难知如阴,哪里是我们这种蝇营狗苟之辈可揣测的呢? 有关的事情,你最好想也不要想。” 助理低头沉默,再不敢说话。 德隆抬头,看向走廊之外,远处的广场上,人来人往。 热闹喧嚣,繁忙非常。 “看啊……” 他轻声一叹:“大家都好像蚂蚁一样。” 对于天炉而言,协会的这堆破事儿,又跟蚂蚁们的故事有什么区别? 翌日,午后。 在协会安排的豪华酒店里休息了一整夜之后,季觉难得赖床,一直睡到八点才起。 吃了早餐之后,去天枢的网红景点打卡拍照,街边吃了碗联邦猪脚饭之后,才哼着歌慢悠悠的遵照着短信提示,抵达会场。 要说协会的效率,就是快。 昨天才考完,今天就放成绩了,甚至不给学徒们考完放纵的时间,只恨不能当天就出结果,让没有考上的学徒们及时回家领取师长爱的小皮鞭。 毕竟这种吃鸡式考核方式,从理论到实操涵盖之全,已经和真实无异。输赢高下清晰直白,不存在任何做文章的空间。 协会都已经表示了,办的很好,以后还要继续这么办! 只是不知道后面的学徒们会如何哀嚎就是了。反正过了这一段时间,古斯塔夫怕不是就要从此被历战不中的学徒们钉小人儿了。 “哇,老楼,昨天没睡好么?” 就在会场外面的售货机旁边,季觉一眼就看到了眼圈漆黑的楼封,正在打哈欠往嘴里灌浓缩咖啡。 “你脸色好难看啊。” 季觉好奇:“谁得罪你了?” “……” 楼封沉默了许久,直勾勾的看着眼前这个浑身往外冒狗气儿的鬼东西: “你说呢?” 昨晚季觉倒是睡得香了,可他闭上眼睛,眼前都特么是被季觉这狗东西一把薅住、顷刻炼化的画面。 每次刚刚睡着,都能在梦里听见有人跟自己说‘做一辈子的搭档’、‘这位工匠,你也不想我成为你姑父吧?’之类的鬼话,当场就汗流浃背吓醒了,辗转难眠。 作为豪门大少,从小吃喝玩乐没缺过,甜甜的恋爱和苦涩的现实更是习以为常,可楼封做梦都没想到,自己这辈子第一次第二次和第三次睡不着,竟然是因为一个男人! 而且还是同一个! 此刻,被楼封如此幽怨凝视,季觉不由得浑身发冷,警惕的后退了一步:“不对,我最近没得罪你吧?” “你特么——” 楼封瞬间拳头硬了。 昨天才被你这狗东西折腾完,今天你就不认账了是吧? “啊?哦哦,嗨!”季觉终于恍然大悟,一拍大腿:“多久之前的事儿了啊,怎么还这么小肚鸡肠的?” 我都在副本里刷了好几个月的时间了,哪儿还记这种鸡毛蒜皮? 就在楼封面无表情的翻口袋做炸药跟这狗东西当场爆了的时候,季觉适时的往火药堆上泼了一盆冷水,降温。 “成绩应该出来了吧?” 他好奇的问道:“第几名?” “……” 顿时,楼封沉默脸上怒火和庆幸交替,到最后,扭曲成了麻木的形状,明明生无可恋,可嘴角却比巨蟒还难压。 “第三。” 世上有没有不透风的墙。 协会家大业大,人同样多,人多了关系自然就复杂。对楼封这种大少来说,打听点事儿根本不费劲。 绝大多数大工坊,在成绩公布之前,恐怕就都收到消息了。 就只有季觉这货心大,考完就回去睡觉了,电话不接,连门都没出。 可就算不出门,不露面,不吱声,难道还能有谁不清楚他的成绩么……难道又有谁还能动摇的了他的位置? 相比之下,忐忑紧张如楼封,在得知自己排名的时候,狂笑的声音直接从九楼笑到了一楼,穿透力比反器材狙击枪还离谱。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闹鬼了。 嗯,就是鬼有点多。 半夜的时候,不知道多少人在鬼哭狼嚎。 庆幸自己通过的,恼怒排名过低的,或者遗憾落榜的……每隔几年,这种节目都要在天枢来上一糟。 大家都快习惯了。 在凌晨的时候名单就已经公布,连带着相关的记录,所掀起的风暴,到现在都还没停息。 这一届考试获取工匠资格的学徒,总数三十一位。 和往届相比,也不算太少。 可但凡看过记录的都知道,这一届的含金量夸张到什么程度。 群英荟萃的形容都快赶不上了。 别说三十一,就算是前百,也是人中龙凤,放在往届也是板上钉钉能名列前茅的! 简直卷疯了。 就算是工匠考试,也特么没卷到这么离谱的程度。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楼封哪怕昧着良心讲,也说不出这第三是我应得的。 按照他的估计,就算他能通过,排名恐怕也在九到十一之间,结果没想到,被季觉一把薅住之后,俩人一顿嘎嘎乱杀,排名跟坐火箭一样上涨。 回过神来,直接就季军了! 凭良心说,这种馈赠和提携,就算是杀鸡烧纸磕头拜把子的好兄弟也不过如此,纳头便拜口称义父都不夸张。 奈何季觉没有良心这种东西。 于是大家的关系就在这里卡上bug了。 朋友以上,仇人未满。 此刻,眼看着这个家伙毫无自觉的散漫模样,楼封心中却百味杂陈。 妒恨有之,惊羡有之,钦佩有之……感激,同样也有之。 到最后,一腔的不甘和恼怒,终究是化为了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 “走吧,首席阁下。” 楼封主动让开了位置,看向远方等待许久的殿堂和会场。 牛耳待执何故迟迟? (本章完) 第307章 恭喜 第307章 恭喜 “这么正式么?”季觉愕然。 “不然呢?” 楼封看过来,问道:“多少人自从蒙受天选以来,夜以继日、焚膏继晷的煎熬攀爬,所为的,难道不是今天么? 多少人耗费了大半生,都难以步入其中,难道你就敢说,达到如今这一切,只不过是轻而易举?” 季觉无话可说。 余烬之艰难,又有谁未曾体会过呢? 哪怕是上善亲选,难道不照样被卷的死去活来? 成为工匠的意义对于每个学徒而言都无比重大,不仅仅是工匠的地位和权威,亦或者在余烬之中的人权。 反而更像是成年礼一样。 在这之前,托庇于师长和工坊庇佑之中的学徒,如今将成为工匠,被视为具备独面风雨的资格和承担一切后果的余烬天选。 再不存在借口亦或者理由。 从此,肩负学脉和传承,真正的独当一面。 又有谁能不严肃对待呢? 季觉深吸了一口气,迈步而上。 此刻,台阶之上,不知道多少人投来视线,那些往来的工作人员亦或者是匆匆而至的工匠向着他们看过来,分辨着面孔,落在季觉脸上的那道疤痕上时,便仿佛恍然。 错愕和疑惑之中,神情变化。 亦或者,颔首致意。 就好像陡然之间所有人都看过来,却没有人说话,反而无声的为他们让开了道路。 拾阶而上。 就在门前,在一群人的环绕下,正在说着什么的两人停下了话语,向着他们看过来。神情不一而足,大多和煦,还有的看到季觉之后神情微微变化了一下,又强撑着挤出了笑容来,十足勉强。 楼封低声咳嗽了一声,率先低头问候道: “古斯塔夫理事,姜理事。” 姜同光背着手,端详着两人的模样,笑而不语。 “今日在此的只有工匠而已,不必拘泥。” 古斯塔夫点了点头,难得露出一丝和煦的模样,甚至为他们让开了位置:“快进去吧,典礼就快要开始了。” 无分地位高低就算是理事长在这里,也不会在这种场合卖弄自身权威。作为长者,自然要展示和煦和宽宏,予以后进者们以勉励和鼓舞。 他对季觉说:“今日,你走正门。” 错身而过的时候,季觉不知为何,总感觉两位理事看向自己的眼光有些意味深长。 正门? 他回过头的时候,却发现,楼封已经离开了,从敞开的侧门消失不见。而就在正门被人所推开的那一瞬间,门后会场中的低沉喧嚣,戛然而止。 会场并不算狭小,但此刻几乎全都已经快要坐满了。 不止是通过考试的学徒和负责考试的工匠,还有从各地专程通过地脉盘的运转赶来见证仪式的师长。 此刻众人汇聚于此,这种好日子里,也没人会摆脸色出来给人讨嫌。诸多久违的面孔出现在周围,就算是再怎么寡言的人此刻都会谈兴大发。 有交情的寒暄问候,亦或者世仇之下挤出笑容,阴阳怪气的讽刺嘲弄两句。 只是,当正门开启的那一瞬,一切琐碎声响,尽数如同烈日之下的冰雪,消融不见。所剩下的,只有肃静之中,无数向着此处看来的目光。 审视、考量、好奇、感慨,或许还有些许的轻蔑和抵触。 太多了,难以分辨。 可诸多起身的声音响起了,自前排的位置,接二连三。季觉倒是能分辨出不少打过交道的面孔。 其中,自然也包括悄无声息混入里面的楼封。 寂静之中,就连呼吸声都落针可闻。 季觉微微困惑。 紧接着,便看到,一个就算在大群天选之中也称得上是魁梧的胡须男人笔直的向着自己的走过来。 “北风工坊,你的手下败将,弗雷德里克。” 北风之子抬起了遍布刺青纹路的手掌,“幸会。” “潮声工坊,季觉。”季觉握住他的手,笑了笑:“我记得你,苏尔特尔很强,冒犯之处还望不要在意。” 弗雷德里克的表情抽搐了一下,不知是苦涩还是自嘲,坦荡一叹:“一时胜负而已,至少没死在那两把刀下面,多谢手下留情。” 说着,遵循北地的礼仪,拉近了季觉,一个熊抱,另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说:“恭喜。” “龙心,蔺恪。” 另一个笑眯眯的年轻人凑了过来,握手感慨:“恭喜。” 虽然联手针对都没有能够获取胜利,可此刻看向季觉的时候,可却并不掩饰敬佩和愉快:“加个好友?回头有空的话,方便交流一下邪物的处理么?” “好说好说。”季觉从善如流的掏出手机来。 “五花五叶,祝雨。” 染着七彩头发的娇小女孩看着他的脸,眉头微挑,原本苛刻的眼神顿时一亮:“老兄有女朋友没有?我介绍师姐给你哇?” “啊这……” “九印工坊,奥古斯特,对,就是被你跺脚踩爆的那个。嘶,别太用力,手刚被我老师打断接好……” “同协工坊,胡云,老兄有空来云州玩。” “七川……” 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被人群所包围了。 有冷漠一点的,块垒在胸,只是交换了姓名。有热情一点,已经交换了联系方式,自来熟一点的如蔺恪,已经勾肩搭背过来,一起自拍了。 就算是再怎么苛刻狭隘的人,在见识过季觉一穿十二嘎嘎乱杀的景象之后,也明智的将那么一点不快深埋在心里顺带踩上了两脚,就算不交朋友,何必再招惹对手呢? 是季觉癫起来不够狠,还是叶限的刀不利? 他们潮声的! 输输赢赢总是正常,况且潮声远在联邦边缘,跟自家工坊的业务没什么冲突,既然已经有过交手的机会,何妨再交个朋友? 即便是寡言如安德莱,依旧用掉了自己今天绝大部分社交行动力同季觉打过招呼。 只是,憋了半天之后,还是忍不住问:“最后一层工坊基盘,你是怎么拆的?” “啊?” 季觉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我看过你之前的记录,按照常规思路来说,你采用的底层构架可选的方向不多,所以把对策都准备了一遍。比赛时间比较短,我只能赌你没时间再拆了重建。” “这么短的时间?”安德莱皱眉:“起码十七种构造的针对策略,足够么?” “排除法咯。” 季觉想了一下,自嘲一笑:“因为大家性质比较针锋相对的原因,所以,我就重点选了几种对我压力比较大的类型……” 安德莱顿时呆滞,许久,苦涩一叹。 没想到,专门准备的针对,居然成为了失败的原因之一。 老师说自己长于恒定,失之变化,能力不足的话,早晚会在变化上栽跟头,却没想到,居然是在工匠的考试上摔的这么惨重。 “多谢。”他轻声说。 “好说好说,加个好友?”季觉掏出手机来,社交狂魔的属性开始发作:“你平时用什么软件?” “呃,邮件行么?我……没有账号。” “都没有?”季觉愕然看向他的手机,居然还是功能机,而且是带实体按键的那种,顿时敬佩:“不觉得不方便么?” “现在的手机充电好麻烦,这个好,充一次能用好久,而且耐摔。”安德莱犹豫了好久,终究是掏出纸笔来:“你的账号是什么,我回去买个新的加你。” “可以可以,我来写。” …… 自热闹的寒暄和交流里,会场已经再度恢复喧嚣。 季觉倒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了‘榜一老头儿’的快乐,平日里走到哪里都卷的人嫌狗厌的,没想到居然能在余烬里这么受欢迎。 一时间,竟然还有些不适应。 甚至,感觉有点震惊。 “怎么卷了个第一跟我成了天人一样?”他叹了口气:“总感觉大家热情的有点过头。” “热情是正常的。” 坐在他旁边的楼封幽幽的说道:“至于天人,你最好能成。” “啊?”季觉愕然。 楼封的笑容顿时嘲弄了起来:“就算你待在原地不动,你觉得输在你手下的这些人里,会一个都爬不上去么?” 开玩笑,今天坐在这里的,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字面意义上的菁英才俊,都是各个工坊不惜成本和资源的培养出的种子选手和继承人。 除了天资和能力之外,唯一所欠缺的也只有时间和磨砺。如今成为工匠之后往后的进度也只会更夸张。 如今大家才只是刚刚爬到赛道上呢,后面有的是狠活儿和科技。 换句话说…… “从今往后,这里的人,不论是谁,在感觉足以雪耻的时候,都会来找你来印证自身的实力。”楼封好奇的问:“否则,大家加你好友干什么?图闲着没事儿听狗叫么?” “嘶……” 季觉倒吸了一口凉气,发现今天空调还没开,顿时心里更凉了。 瞥着季觉抽搐的表情,楼封心里倒是舒服了一点,轻声感慨:“料想这种压力对你来说也不算什么。” “怎么不算什么?”季觉瞪眼,忽然就感受到了同组和同期那些同学们的体会:“一闭上眼睛屁股后面几十个人来卷我,我慌都慌死了好么!” “啊对对对,我信了,我信了。” 楼封面无表情的棒读,瞥着他的样子——别人不知道就算了,我特么还不知道你? 九位上善亲临的天选征召,搁这儿装什么蒜呢?! 被楼封戳破了那一层窗户纸之后,季觉原本略微懈怠的卷狗之心,顿时再次焦虑振奋起来。 正估摸着赶快结束之后回家去学《象剑说》好好提升一波呢,却听见楼封旁边第四位的蔺恪兴致勃勃的在跟同期们分享八卦。 顿时,汗毛倒竖。 (本章完) 第308章 季觉 第30八章 季觉 “诶,你们听说了么?这次协会真是大手笔啊。” 蔺恪眉飞色舞的说道:“考试的模拟,居然真的是天工·万化,据说每次光是启动就烧掉好多亿呢。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的消耗尤其多,多的离谱。我做院务的师叔跟我讲,考试结束之后,万化还烧掉十六万份的上善精粹和协会三分之一以上的储备灵质。” “这么离谱?”弗雷德里克愕然:“只是考试而已,用不了那么多吧?” “谁知道?据说考试之后万化还启动着呢。”蔺恪耸肩:“可能我们考试都是顺带的,不知道协会的理事拿万化验算什么大型项目呢。” “这么多消耗,推演联邦和帝国开战都够了吧?” “难说。”胡云咧嘴:“我要是理事的话,我先玩个爽再说!” “等你玩爽了,同协都要破产了吧!”旁边的人笑了起来。 提到这个话题,大家就开始兴致勃勃的算起了万化之塔的消耗来,你一言我一语,最后达成统一共识:这一波,最起码烧掉了一个小城的所有总值…… “哎,季觉,你说呢?”蔺恪察觉到旁边季觉欲言又止的样子,不愿意冷落,主动递上了话柄。 可却没想到,季觉的表情却呆滞起来。 仿佛惊醒。 很快,便努力的挤出了一个浑然无事的笑容来。 “我不道啊。” 他克制着流冷汗的冲动:“总不至于是上面的老头儿们瞎胡搞,是吧?” 顿时,笑声响起了。 笑声越大,冷汗就越多。 季觉都快哆嗦起来了。 草,万化的消耗这么离谱么? 特么的也没跟人自己说吧?! 一想到,有朝一日考官那个狗东西忽然出现,咧着嘴来悄悄跟自己说,“这位工匠,你也不想让别人知道这里面有一半是你给玩没了的吧?”,他就有点想死。 不关我的事儿啊! 他还很风骚的叫我再来两把呢…… 可按照季觉对考官那个狗东西的了解,总感觉这货会悄悄把账单给自己寄过来的样子。 坏了。 万一暴露了的话,恐怕会被协会从此抓起来打工打到死吧?!搞不好自己还不完,子子孙孙都要继续还贷……还不完!协会的恩情根本还不完! 现在出门之后转投幽邃还来得及吗? 其实我看兼元也有几分姿色…… …… “那就是叶限的学生?” 另一片工匠们的区域里,有人好奇的抬头:“看着倒也和善礼貌和叶限的差别有点大啊。” “师徒之传承,哪里是礼数和外表能看出来的?”看过比赛记录的人感慨:“也是个不安分的,将来只怕更夸张。” “不过……叶限呢?” “没来吧。” 参会的工匠们看了一圈四周,便看到那个空空荡荡的位置,自始至终,没有人。 “在这种时候缺席?” “她多半不在乎这一套,也懒得和协会打交道。” “这种场合,来了恐怕也闹得不好看。”有人冷笑:“不来正好,师长之前的事情,总不至于给小孩子难堪。” 短暂的谈论中,有轻柔的声音响起。 “不好意思,麻烦让一让。” 一个轻盈的身影已经穿过了间隙,坐在了最后的空白位置,环顾四周:“差点来晚了已经快开始了啊。” 恰似一片落叶飘入河中,难以引起察觉,甚至没有被多少人注意。 有个人来了,有个人坐下来了。 理所应当。 又有什么问题? 只有空位置旁边的,那位垂垂老矣,眼眸却竖立如龙的工匠忽然僵硬了一下,皱眉看向身旁,自疑惑之中震惊。 “嗯?” 老者神情变化:“宗——” “嘘!” 来者微一笑,抬起一根手指凑至唇前示意:“小孩子的家长不愿意抛头露面,我来顶个班。就别惹出什么动静来再让人笑话了。” 老者沉默许久,缓缓颔首。 再没有说话。 眼眸低垂,宛如困倦。 眼看钟楼老龙如此作态,顿时工匠们之间一轮的声音也渐渐低了起来,渐渐不闻。 寂静之中,一切终于开始。 世上的仪式大多都差不多,就算偶有出入,大体之上也没什么分别。放在古代的时候,学徒出师需要经过昂长繁杂的考验和诸多环节,最后根据各方的不同,吞焰踏火、歃血祭祀也有之,不过现在都已经被简化。 更像是一场表彰会。 就连理事长德隆都在百忙之中露了一面,夸赞所有的学徒们都是往后的余烬栋梁,应当有所作为云云。 而真正的重头戏,则是在礼仪人员手中的盒子里,一枚枚青翠欲滴的宝石徽章。 那是由协会所垄断的素材,绝佳的灵质导体——淬变青金石,全部都是百克以上的上品,毫无任何的杂质,内嵌协会的徽记和标志。 作为素材,它可以镶嵌在任何的造物和作品上,提升稳定和灵质亲和,仿佛锦上添花,万用万灵。 更重要的,是给工匠放在随身的造物之上,以彰显身份。 资料的录入早在这之前就已经完成了,而当这一枚青金石徽章别进学徒们领口上的那一瞬间,这个世上就从此多出一名工匠了。 可代价是什么呢? 代价就是每年加起来十九万四千六百块的各色基础费用…… 其中六百是手续费和会费,四千块是协会内部网络访问验证器的制作成本,十九万则是基础访问权限的价格。 权限在手,就可以名正言顺的访问协会的专利库,免费使用其中公开的专利和技术。其中甚至不乏各种古代传承和失落的技艺、残章,乃至大师的公开课和教导。 只要掏钱就行。 氪金可以解决百分之九十以上的问题,剩下的问题就需要再多氪点了。 羊毛出在羊身上。 协会这么富,靠的的就是一茬又一茬优质的工匠韭菜。全世界的工匠和所有注册工坊的产出,如此庞大的资源,稍微统和一下,从其中漏出那么一点来也是天文数字。 想到这里,季觉都特么想要用工匠的身份去转个行政岗位了。 只可惜,有没有未来不说,肯定会被自己老师吊起来打死就是了。 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中,其他人走完流程之后,最后的季觉终于踏上了高台,一步步走在聚光灯下面。 不知为何,忽然之间却有些紧张起来。 难以呼吸。 姜同光的笑容灿烂,颇为亲近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伙子不错哦,我很看好你。” 有了你小子,以后就不缺血流成河的戏码可看啊! 而旁边的古斯塔夫看着眼前的年轻人,表情微微变化,自肃然中,仿佛隐约变化。就像是想要说什么。 可最后,却什么都没说。 无需画蛇添足。 荣勋在此,由他一手所成,本性坚决,绝非他人能够干涉。 自己又能说什么呢? 自此之后,所成所败,已经操持在他自己的手中。通往未来的路,已经被他踩在脚下了。 古斯塔夫期望的,也只有眼前这个年轻人能够在这一条路上恒久长远。 就这样,再一次的为他让开了位置。 心甘情愿。 最后,由德隆为季觉戴上了徽章。 勉励的拍了拍肩膀之后,看向了旁边的发言台,微笑着提议。 “要不要说两句?” “可以吗?”季觉愕然。 “你是这一届的首席,难道哪里还有不能的道理?” 德隆微微用力,将他推到了前面。 一时间,万籁俱寂。 死寂之中,季觉看着台下的那些人影和面孔,还有那些此刻向着自己看来的目光,迟滞一瞬。 感觉,分外的不真实。 和那些你死我活的斗争与厮杀不一样,就算楼封反复强调,协会如何安排,他却始终对眼前的这一切难以产生实感。 就好像上课的时候不小心打了个盹。 只是一个恍惚,回过神来,一切就变了。 明明几个月之前,他还只是个每天忙着把同学往死里卷的大学生,可几个月之后,就已经截然不同,跨越了那么长的路和那么远的距离之后,来到了这里,提前好几年的时间,将工匠的徽章握在手中。 甚至,成为了这一届的首席…… 在这之前,他习惯了冷眼和轻蔑的神情,满不在乎的昂首阔步的向前,可真正到达既定目的地的瞬间,回头看向身后的时候,却依然感觉到难以置信。 就在这茫然里,他抬起头时,却在会场的最后面,看到了一个双手抱怀的人影。 不知何时到来。 一如既往的冷淡和平静轻蔑所有,俯瞰一切。 如此熟悉。 看不出喜悦和得意。 只是静静的看着他,仅此而已。 可那样的视线,却让季觉仿佛回到了空气里,如同鱼回到了水中一样。 那些不安和茫然仿佛都消失不见了,再一次的脚踏实地。 于是,少年深吸一口气理所当然的,向前踏出一步。 看着那些陌生的面孔,郑重又认真。 去告诉他们。 “大家好,我是季觉。” 他说,“潮声工坊的工匠,季觉。” 无需过多的赘述和介绍,也不必多么长的头衔和履历。 这就是此刻站在你们眼前的人,仅此而已。 他笑起来了。 后退了一步,微微弯腰鞠躬,最后致意。 短暂的错愕和疑惑中,有鼓掌的声音响起,来自人群中。 有人轻笑着抬起双手。瞬间的迟滞之后,那样的声音如涟漪扩散,充斥整个会场。 遥远的地方,传来浩荡的钟声。 晴空烈日之下,天枢的最高处,古老的钟楼敲响时光的余音,袅袅扩散,覆盖所有。 自钟声里,昔日那个孤独苦痛的少年抬起头,仰视着自穹顶花窗之下所露出的一线阳光。 下意识的伸出手。 凝视着被阳光所照亮的掌心,五指收缩。 握紧。 自此之后,便是余烬工匠,季觉。 (本章完) 第309章 天枢虽云乐 第309章 天枢虽云乐 正门进,正门出。 人还是那个人,但又好像不同, 每个曾经的学徒脸上都带着压不住的笑容,昂首挺胸,沐浴着阳光,展示着胸前的徽章。 从此之后,就是工匠了焕然新生,脱胎换骨! 就好比一粒金丹吞入腹,我命由我不由天! 从此之后,大家在余烬里就算个大写的人了。 而且是人上人,人上人上人上人! 理所当然的骑在学徒头上作威作福不说,那些年卖出去的沟子,今天开始,就可以从头再讨回来了! 一想到这一点,九九成新的工坊自用的一手工匠们就笑得合不拢腿。 包括季觉。 虽然他不觉得工匠有什么了不起,但工匠确实了不起。 剑履上殿赞拜不名虽然夸张,但傲公卿慢王侯倒也毫无问题。 往后就算许朝先在自己跟前笑眯眯的夸他年轻有为等着握手,他也大可以双手插兜不带吊他的。 总督?谁啊? 他能做几件素材,有几把天工? 一边去! 拍照的时候,他姑且站在最前排最显眼的位置上,叉腰得意了一会儿。 而仪式结束之后,人就消失不见了。 好像蒸发一样。 那些在外面就等着一把抓住、顷刻炼化的协会高层们扑了个空,之不及,连个热度都没蹭上。 他追着那个率先推门离场的身影跑出,左顾右盼,寻觅,追逐。 午后的阳光下,飞鸟从海边的空旷街道上,腾空而起。 长椅上的身影凝视着远方的波光。 淡然又平静。 哎呦喂,恭喜呀,小子! 保温杯旁边挂着的鬼工闪烁了两下:今非昔比,要不要老哥再说两句吉祥话? 「老师!」 季觉眉飞色舞的展示着自己的徽章,难掩兴奋:「我拿到头名了!」 「我知道。」 叶限点头,罕见的没有泼冷水:「今天是你的好时候,怎么跑出来了?」 「不是哪个委员就是哪个秘书,苍蝇太多,闻着味儿就上来了,不是想着蹭热度就是画大饼, 有什么好浪费时间的?」 季觉好奇的看着四周,迫不及待:「学姐呢?没来?」 他可都连台词和动作都准备好了。 正好趁着午后海上粼粼波光,到时候就可以猛虎前扑,趴在沙滩上,仰头端详一下叶纯生无可恋的样子,邪魅一笑: 矣,你怎么知道我拿到考试头名成为工匠了? 结果居然没来。 。 会预判了是吧? 「明知道会被你跳脸,她哪里肯露面?况且,她最近什么样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叶限摇头,无可奈何的一叹。 眼看着自己的侄女日复一日的从精英研究生堕落成一只眼神渐渐清澈的米虫,作为师长叶限只能接受现实。 拿着小皮鞭吊起来打都改变不了的咸鱼本性,就跟季觉心中那条卷狗一样,根深蒂固。 江山难改,本性更难移。 随她去吧。 有时候她也感觉自己是不是缺德的事情做太多,来报应了个侄女,一个学生,最用心教的俩人,都快要让她在教育界名声扫地了。 偏偏没办法清理门户。 心累。 「那家伙,刚刚跟我说...” 叶限伸手指了指旁边的位置,示意他坐下来,才缓缓说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你做的不错。 「那家伙?」 季觉愣了一下:「谁?」 叶限疑惑的看了他一眼,然后,便立刻恍然,回答道:「我以前的老师。」 「啊?」 季觉一头雾水,越发蒙逼,下意识的分辨老师的神色,看不出阴沉和不快的模样,却越发疑惑。 咱不是破门自立了么? 按道理来说,应该翻脸了才对吧? 余这种师承严谨的道路,破门之后拔剑相向你死我活都是轻的,老死不相来往都已经算是互相给面子了。 可如今看来,两边关系居然还算不错? 只是,不知为何,他却心头忽然一紧。 莫名其妙。 自己吓自己.· 「那位也—-来了?」他也不知道怎么称呼,咳嗽了半天之后,皖皖的问道:「他老人家,我没怎么听您讲过啊。」 叶限看了他一眼,恍然的神情里居然浮现出一丝怜悯来:「就是在你之前,考取最快注册工匠资格的那个啊。” 「啊?」季觉呆滞。 「有很多人称他为当世宗师,尊称为天炉。「 「啊!」 「不过我后来看不惯他,所以叛门而出了。」 「啊?!」” 季觉的猪脑开始过载,眼前阵阵发黑。 「况且,你不是已经见过他了么—— 就好像看见倒霉孩子掉沟里爬不出来一样,叶限难得一笑,幸灾乐祸:「以你的脑筋,多半可能已经猜到了吧?」 她停顿了一下,问:「难道说,不愿意面对现实。” 季觉张嘴,想要说话,却发不出声音来了。 因为麻了。 浑身都麻了! 「不是我—他.———他.— 好半天的时间,他膛目结舌的想要比划,说话,脑子里却空空荡荡。 被摆置了半天,终于迟迟的明白了。 恍然大悟,或者说,咬着牙,面对了鲜血淋漓的现实。 现实就是自始至终自己都被老登给玩来玩去,根本没反应过来。 虽然这一份隔代的馈赠确实丰厚的让人消化不良、受宠若惊,可莫名其妙的拳头硬了是怎么回事儿?! 就算如今知道,自己这一脉曾经在协会里也能横着走,差一点就能抱上余一系最粗最硬含金量最高的大腿,自己也可以是宗师再传,背景通天,可他心里居然半点遗憾和惋惜都没有! 只剩下对老师的一片赞同和感激。 破门破的好啊,老师! 太特么好了! 你不破的话,我都要破了! 不然的话,岂不是天天都要被那老登上嘴脸上压力了? 寂静里,季觉神情变化,好似大转盘。 困惑,震惊,愤怒,犹豫,麻木,最后尽数溶解在一起,变成一团莫可名状的混沌,再无话可说。 「感觉如何,季觉?」 叶限欣赏够了季觉破防的样子之后,好奇的问道。 季觉面无表情,许久,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回头得空了,我想请一个月的假。」 「做什么?」 季觉的眼瞳漆黑,幽幽的说:「考个联邦公务员。” 于是,叶限再忍不住,无声一笑,满怀着感慨和嘲弄。 如出一辙的狭隘与叛逆·· 这难道也是一种传承? 只能怪上梁不正吧。 寂静漫长。 由于老师带来的消息实在是太过于夸张和劲爆,以至于季觉完全消化不了且快要吐了,好久才缓过来。 生无可恋。 可同时,终于迟滞的反应过来。 「不对,如果天————.那个什么,曾经是您—.那,兼元那老登— 「嗯,姑且算得上是师叔吧?」叶限满不在乎的摇头:「反正破门之前大家就没打过照面,破门之后也两不相干。 拦了路的话,你死我活也正常,没什么稀奇的。」 她停顿了一下,意味深长的看向了季觉:「怎么?遗憾没抱上师叔公的大腿?」 「我和老狗势不两立!」 季觉怒而起身,指天划地的发誓,然后补充了一句,「两条老狗都是!」 要不是慈悲骨刀不在身边,他多少要拔出刀来把屁股下面的长椅都砍个角,来以示决心。 到现在,他总算理解老师为什么从来不谈师门传承和血脉了。 感情不是恩怨,就单纯·—这师门特么的全都是坑啊! 只是,想到这里,他不由得肝颤。 越发紧张。 小心翼翼的看了叶限一眼,确定心情还算可以之后,才鼓起勇气: 「老师,以防万一我将来死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关于咱们这一脉,不,咱们工坊,还有什么我不知道但必须要知道的东西么——.” 1 叶限沉思,许久,赞同的点头:「如今你已经是工匠了,足以独当一面,有些东西,也该告诉你了。」 「不过,我仇家比较多,一时半会儿都难抒清楚。」 叶限淡然说道:「你一穿十二打的那几家工坊里,有八家跟我打过交道,不过大家也没怎么撕破脸,除此之外,反正遇到同行留个心眼总没错。」 ...... 行,懂了,同行声望锁定冷漠和仇恨。 开局天崩,但季觉又不是第一天知道这种事儿,早就做好了心理建设,毛毛雨啦。 「我出身叶氏你是知道的,不过如今叶氏倾颓,仇家不算多,就算有也不会冲我这个旁支来, 和你无关。 当然,如果后续你对叶氏的名头有想法的话,恐怕就要做好准备了。」 「不至于不至于!」 季觉疯狂摆手,虽然他还是挺馋《象剑说》,但充其量为此努力讨一讨老师的欢心,多学点东西。 将来没有老师的许可,这一份传承都不可能向下教的。 至于篡叶自立,以季代叶,虽然理论上有这种操作存在,但他实在没那么厚的脸和那么黑的心。 「除此之外倒是没多少了。」 叶限想了一下,缓缓摇头,季觉刚松了口气,就听见她说:「不过还有一点,你需要注意一下。” 「啊?」季觉紧张。 「余烬一系的消耗恐怖,缺口常在,资源是多少都不够用的,你也明白。「 叶限感慨着自己的青春年华:「破门自立的那一段时间里,我也时常窘迫,受困于现实,自谋生路时,为了赚素材和经费,加入了涅。 倒是蒙着脸做了不少事。」 「啊?!」 季觉字面意义上的从椅子上吓得跳起来,下意识的环顾四周,左顾右盼。 就算确认鬼工的工坊屏蔽开着,却依旧忍不住压低了声音。 「哪———.哪个涅繁?」 「还能有哪个涅?」 叶限回头看过来,就像是看一个傻子:「除了那个涅之外,还有哪个? 就是前些日子杀了帝国一个公爵,上个星期刚刚弄死了联邦前进党党魁,昨天的时候干掉了中土红邦之主,现在被全世界所有的政权和组织协力通缉的那个涅啊。」 ””...... 晴空烈日之下,一阵萧瑟寒风吹来。 季觉,瑟瑟发抖。 眼泪不争气的掉了下来。 「这你倒是可以不用担心,这么多年过去,大家已经一拍两散了。知情的人里,大部分都死了,而活着的也不至于到处乱说。」 叶限端详着他惊恐的样子,愈发愉快:「那帮家伙搞事情的时候往往喜欢大新闻,如果你有兴趣的话,倒也能去赚一波外快。 好歹身负墨者传承,他们搞不好还很欢迎你呢, 要不要帮你介绍? 说不定,一两年就能搞定原始积累了呢。」 「免了免了!」 季觉疯狂摇头,恨不得把脑袋摔下来。 他自认自己虽然算不上什么遵纪守法的带善人,但起码也算是个努力生活珍惜日常的日子人, 脑子进水了去加入什么恐怖组织? 疯了吗! 可如今看来———. 他干涩的吞了口唾沫。 自己这师门,真他娘的群英荟萃! 师公是天炉,看上去牛逼轰轰,实际上是个完全不着调每天只顾着给人上嘴脸上压力的老登。 师傅破门自立,打遍同行,为了凑经费参与过全世界最大的恐怖组织--师叔公是特么的兼元老狗,脑子有坑拿了幽邃的ffer,跑去滞腐发展,搞新太一之环———” 「咱们这一脉,还真是健健又康康啊。」 他擦着冷汗,只感觉生无可恋,可反应过之后才想起来: 坏了,自己好像也不是省油的灯·— 怪不得老师这么淡定呢! 确实,看看天炉和兼元那鬼样子吧,家人们。 天轨? 多大点事儿啊! 「只是没想到,天炉老登如此卑鄙下流,人品败坏,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简直是人间败类!老师当年也一定被折腾的不清吧?」 季觉义愤填膺的怒骂:「我就知道,这种狗东西嘴里的话,一个字都不能信的! 学生从此就跟他恩断义绝,忠诚两字肩上扛,我的心里只有您一个太阳-—-您可千万不要相信外面的流言语啊!」 「是吗?」 叶限似笑非笑的看过来:「可外面的流言语,可真不少啊。」 第310章 不如早还家 第310章 不如早还家 一瞬间,季觉汗流渎背。 抖如糠筛。 「前妻和后妈的事儿——”—”-算了,东西还行,就不敲打你了。」叶限挥了挥手,轻拿轻放,只是说:「以后如果实在不会起名的话,可以不起。」 「好的!」 季觉疯狂点头,感动得小珍珠都快掉下来了:「老师最好了!」” 「考试的记录我也看了,表现的不错。」她说:「可圈可点。」 「恩!恩!都是老师教得好!」 季觉谄笑着狂拍马屁,然后,就听见叶限的轻叹:「尤其是破门而出的那一段——-当机立断, 实在是很有为师当年的几分神韵。” 「咕——...」 季觉的笑容僵硬在了脸上。 「倒是被他嘲笑了好久,说学生和老师一个模样。」 叶限眼眸低垂:「这么多年不见,没想到还差点抬不起头来,个中感受,实在是,一言难尽啊。 ” 她停顿了一下,面无表情的看向了季觉,忽的露出了一丝慈祥的微笑:「所以,就算是回去之后被吊起来打,你应该也不会有什么怨言了吧?」 「我、我— 季觉脸色惨白,「我是有苦衷的啊,老师!」 「我知道,所以,放心吧。」叶限点头许诺:「毕竟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学生,就算再怎么生气,也是一定不会打死你的。「 季觉眼前一黑。 擦着临死之前的最后几滴眼泪,再说不出话来, 「算算时候,差不多,也快到了。」 叶限缓缓起身,向着季觉招手,「过来。」 季觉惊恐。 「现———现在就打么?」 他看了看四周,就算这条街上没人,可这光天化日之下,一般不都是关起门来才打孩子么? 别上徽章的时候,他还在感慨万千,畅想未来,琢磨着晚上吃点好的-—---结果唯独没想到,当工匠第一天,最先吃到的是老师的大嘴巴子! 好吃,爱吃! 就是能不能晚点再吃? 可惜,不等他反应,就被叶限一把住了脖子。 然后,抢起来。 丢进了近在哭尺的海中! 噗通! 一声闷响,水花飞溅。 季觉下意识的挣扎,却感受到未曾有过的刺骨严寒,冰冷。 余一系的物性干涉。 只是弹指,就将这一片海水化为了仿佛冥渊一般的恶寒,恶寒如潮水,冲进了季觉的身躯,肆意的夺取着他的热量。 短短几个瞬间,他就脸色惨白。 扑腾着,咕嘟咕嘟。 努力的伸手,想要求饶—— 可紧接着,却感觉,仿佛幻觉一般,体内所涌现出的,狂暴高热! 毫无征兆。 仿佛熔炉骤然启动,火焰自心脏燃起,千万度的暴虐高温扩散,笼罩四肢百骸,每一滴血都在瞬间,化为了熔岩。 季觉张口,在海水中噗通,呛咳。 可从口鼻之中喷出的,居然是一阵阵浓烟和无数的火星。 他目瞪口呆,看着迅速发红滚烫甚至冒出浓烟的双手。 「我———这是——烧起来了?! 「这是第几次吃亏了?」 叶限站在岸边,冷漠摇头:「以后遇到老东西,留个心眼。别什么东西都乱吃,也别什么东西都乱玩。」 「天工·万化是曾经的上一代天炉打造而成的上善之器,虽然失之驳杂,但只差一点就能够取代‘纸笔’,成为上善·以太的地上显现。 难道你以为就纯粹是个模拟器么?」 那么恐怖夸张的消耗,难道只是为了虚无的模拟? 哪怕再如何逼真的幻觉,依旧是幻觉,再如何变化,依旧是上善·镜的范畴,更重要的,是其中所完成的记录和事象。 倘若能够妥善运用,谨慎驾驭的话,就算是虚假的记录和故事,也依旧能够写入现世之织锦化为现实! 换而言之·—· 只需天炉一念,季觉所做的一切,便可尽数铭刻在历史之中! 那一瞬间,烈日骤然无踪,晴空不见。 触目所见的,是天穹之上骤然显现的黑暗。 自不知多少人的错愣抬头之中,宇宙的漆黑自天枢之岛的穹空之上扩散,随之而来的,便一颗颗仿佛薪火一般运转洒下的星辰, 譬如天炉倾覆。 无穷造化余烬汇聚,如瀑布一般,向着尘世之中洒下。 一一上善君临! 薪火余烬慷慨洒落,仿佛群星舞动,灌顶而入,落入了季觉的身躯之中。 万化的模拟之中,无数次的创作和尝试,数之不尽的创造和成就,此刻所掀起的涟漪,终于抵达了现世之中。 那波澜太过渺小了,充其量,也只是触动织锦中的一缕。 可这一缕,便足以掀起将季觉焚烧殆尽的狂潮! 千万次流体炼金术的运转,数之不尽的造物和成果,乃至最后所完成的一切,当虚无的故事坍缩为不曾存在过的现实时,来自余的认可和嘉许,从天而降! 无穷薪火融入了季觉的身躯之中,将他瞬间化为了一个焚烧的火人,作响,惨叫不断。 冻结的海水瞬间沸腾,又被叶限再度冻结。 如是往复不断。 本应该漫长时光之中逐步完成的积累被一挥而就。 潜移默化的过程加速为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失控的高温在季觉的身体之中肆虐,融合了无数薪火的余光之后,落入了季觉的血中,瞬间, 猩红化为了银白。 如同炼钢炉里奔流的炽热铁浆,明灭流转,凡物之血自此更替,融入奇迹和造化的余薪。 赐福·熔炉之血,顷刻而成! 剧痛和炽热的痛苦中,仿佛传来了幻觉一般的声音。 饱含着愉快和欣慰。 最后道别。 「汝心汝行,余烬得见。」 那个遥远的声音自天炉之相的深处传来,仿佛轻笑一般,告诉他: 一从今往后,好自为之。」 无人回应。 漫长的死寂里,渐渐冷却的海水之中,只有一只苍白手掌,艰难的痉挛着,伸出。 向着渐渐淡去异象的天空。 用尽最后的力气。 竖起一根手指。 滚! 袭来的黑暗和昏沉,吞没一切。 咕嘟咕嘟的声音里,昏死的季觉向着海中落去。 海水冰凉,不见泪光。 好像落入海中。 在悠远的黑暗里,渐渐坠落。 安宁平静的沉没,无止境的向下,可自始至终,都难以看清水面之上闪烁的幻光。 自水中诞生,又再度坠入了水中,生与死的界限如此模糊,就好像从无分别。 对于工具而言,不过是从虚无走向另一片虚无。 既无不舍,也没有眷恋。 本应该如此才对。 可当她从孤独的长梦里睁开眼晴,再一次看到那一张笑脸时,却又再忍不住。 本能的——— 灵质摇曳。 「早上好啊,伊西丝。 季觉敲了敲容器,挥手,微笑:「虚假的梦结束啦,休息的还好吗?」 他说:「欢迎来到现实。」 伊西丝沉默。 没有说话。 漫长的寂静里,星光升起,落下,明灭无声。 宛如疑惑的眼瞳,端详着眼前的面孔, 「是你么,先生?」 「当然啊。」 季觉愣然,旋即紧张,难道是自己的时候没注意,哪里弄坏了? 伊西丝凝视着那似曾相识的轮廓,满怀不解:「你本人的长相实在是出乎我的预料。不过,没关系,请不必介怀。 我是您的工具,并不在意您的美丑。” 季觉呆滞。 「好吧,其实还是在意一点的。」伊西丝叹息,「但并没有那么那么多————-请问,需要花多少钱可以整成之前的那副样子呢?” 于是,那一张肿胀未消、遍布青紫的面孔就再次抽搐起来,仿佛回忆起了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 嘟着‘我这是走路摔的’、‘一不小心就绊倒了’、‘然后又摔了两跤’之类的话。 那样狼狐又无奈的模样,如此熟悉。 令她在忍不住,轻笑出声。 「好久不见。」 她说,「我的主人。」 「啊?」 季觉呆滞,猛然抬头:「你说什么?」 「工作。」 伊西丝即答。 星光之眼移开视线,环顾四周:「我刚刚说,就目前的环境看来,我看不出还有什么工作的必要。」 地下室里,一片狼藉。 各种乱七八糟的工具堆砌,散落四周,而各种急就章的仪器中间,线缆缠绕之中,容器之中的星光遗憾一叹。 「您的工坊—-嗯,如果这地方算是工坊的话,我作为工具实在无话可说了。就算是有朝一日滞腐降临,恐怕也会为您的穷酸和窘迫而落泪吧?」 伊西丝渐渐警惕,看向自己的创造者:「接下来,您该不会说什么时事艰难,然后让我出去去打工赚钱,来为您凑工坊的设备吧?」 「怎—·怎么可能!」季觉震惊。 「您似乎犹豫了一下。」 「没有!」 季觉断然摇头:「我们大学生创业公司就是这样的,虽然寒酸了一点,没有工资和补贴,没有工坊只能拿地下室来凑合一下,但潜力,重要的是潜力你懂么?! 我们的事业正在蒸蒸日上啊,伊西丝! 你现在加入,就是股东,甚至是法人代表,这么宝贵的机会,你怎么可以不珍惜!」 复活之后的第二分钟,甚至来不及感动,就听见了熟悉的狗叫。 伊西丝又有点想死了。 「那么,工作一一返岗就业的拟造灵魂无可奈何的叹息着,接受现实:「工作在哪里?」 「唔,我想想.” 季觉沉吟着,回头,看向地下室角落,那一扇透气用的狭窗,狭窗之外的天穹湛蓝,白云悠悠从远方吹来了微凉的风。 季觉说:「今天天气不错啊!」 「所以?」 「所以,你来调油漆和递工具,我来施工。” 季觉一锤掌心,眼晴亮起:「债多不愁,事大不慌,专列的事情,稍后再说也无妨。咱们趁着天气好,去把墙刷一下,怎么样?」 ? 容器之中的星光汇聚,勾勒出问号的雏形, 质疑自己的主人,脑子是否清醒。 只可惜,他的脑子好像从来都没清醒过。 那么,说干就干。 就这么愉快或者不愉快的决定了。 半个小时之后,机械臂从狭窗之中延伸出来,生无可恋的提着油漆桶和各色工具,递向了梯子上的使用者。 在阳光普照的温暖午后,凉爽的海风里,季觉穿着背心,踩上梯子,兴致勃勃的重操旧业,开始整理起剥落褪色的墙壁。 临近海边的独栋小楼在挥洒之下,渐渐粉刷为纯白。 看上去,焕然一新。 只可惜,偶尔有路过的人,看到梯子上那个鼻青脸肿的刷墙工人时,都会下意识的加快脚步, 匆匆离去。 坏了,看到黑工厂了! 被打成这样还要干活儿..不会是什么犯罪组织的窝点吧? 好惨! 只可惜,在这里接受悲惨现实的,只有一具拟造魂灵。 而亲手造就这一切的家伙,却乐在其中。 在鸣叫声里,有一只小小的东西收起翅膀,落在了屋檐上,好奇的看着眼前的场景,冷不防, 机械臂一个伸缩,抓住。 好奇的端详。 「先生,这是什么?」 「好像是白头,这边附近常见的鸟,到处拉屎,很烦的。」季觉看了一眼说:「你应该没见过,之前那里面到处都是邪物,正常的鸟反而没多少。放心,以后会见很多的。」 机械臂用力抓了一下。 吓出了一团鸟屎。 松开,惊恐的鸟儿展翅飞起,跑了。 果然很烦。 「先生,那是什么?」 伊西丝指向了屋顶上冒出的绿意。 「榕—————哎呦卧槽,榕树?!” 季觉震惊,手忙脚乱:「配合一下,把这玩意儿拔掉,一旦生根之后整个下水管道都堵死了, 很麻烦的。” 「好的。」 伊西丝配合稳妥,且毫不留情,连根拔起。 连带着大半块墙皮。 季觉的表情抽搐了一下,摇了摇头,没说话。 无所谓,反正院子里还剩下半袋水泥,补一补再刷一刷就完事儿了。 这种二手老房子,除了大一点之外,什么都坏的快, 但修修补补的话,又会焕然一新。 工作还在继续。 伊西丝沉默的辅助,直到补上最后的缺口,刷上最后一片粉白。 星光汇聚的眼瞳抬起,随着创造者一起,眺望着高远的天穹,和向着远方延绵的建筑和城市, 许久。 「先生。” 「嗯?」 「这是哪里?」 「家。” 季觉笑了起来。 他坐在房顶上,感受着午后的阳光,凝视着下面简陋却又朴实的一切。 明明什么都没有,可是却足以被寄托莫大期待。只是坐在这里,哪怕一无所有,也能够感受到发自内心的安宁和愉快, 他抚摸着怀中工坊之灵的容器,告诉她: 「这里是我们的家。」 第311章 垃圾佬的日子 第311章 垃圾佬的日子 午后阳光灿烂,远方潮声回荡。 冬日之中的万里晴空中白云飘荡,太阳散播光晕,驱散了潮湿和寒冷。 花儿在绽放,鸟儿在歌唱。 而有的倒霉孩子已经快没气了…… 嘭! 工坊的大门缓缓开启,有一条面目全非的身影艰难的蠕动,在地上蛄蛹着,气若游丝。 而就在他的身下,羊绒地毯嗤嗤作响,所过之处留下了一条焦黄的印子。 热意扩散。 “垃圾、垃圾……给我垃圾……” 季觉艰难的伸手,向沙发上的人求救,泪眼朦胧:“给我一口吧学姐,就一口……” 叶纯趴在沙发,撑着下巴,幸灾乐祸的端详着他的倒霉样子。 “唔?是谁在说话?不好意思,我听不见诶。” 她的手指勾着一件仓库里刚拿出来的废品,在季觉眼前晃来晃去,就是不给他:“可能是说话的首席工匠太过伟岸了,我这种渺小的蝼蚁看不见吧……诶,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儿呢?前两天他还在跟我讲他轻松摘取榜一大佬的荣勋,今天就消失了,你有什么头绪么?” “一定都是化邪教团干的!” 季觉震声甩锅咬着牙伸手想要抓住叶纯手里的头盔,可却每每失之毫厘,直到叶纯终于玩够了,稍微降低了一点高度,可她脸上的笑容越发险恶:“想要吗?想要你就……” 话音未落,工坊的最深处,仿佛有一道锐利的视线看了过来,看看她要说什么猪话。 令咸鱼本能的哆嗦了一下。 顿时,废品头盔就被季觉一把薅住,顷刻炼化。 渐渐炉火纯青的解离术之下,完整的头盔瞬间就破碎塌陷,化为了一地尘埃,上善精粹如飞雪一般飘落,汇聚,落入季觉的手中。 融入灵魂。 “呼……” 季觉松了口气,瘫在地上。 再也动不了了。 缭绕周身的高温也在渐渐消散。 只有叶纯的神情越发沉重,痛彻心扉。 “你不是答应过我以后再也不吃垃圾了么?” 她抬起手抹着不存在的眼泪,趁着季觉没办法反抗,怒搓狗头:“戒了吧,季觉,这个东西沾上,你一辈子就毁了啊!家里已经没钱让你吃垃圾了,呜呜呜呜……学姐出去端盘子给你买垃圾吃……” 季觉翻了个白眼,不想理她。 不就是上个星期回来以后不小心在她跟前炫耀了七八九十来次自己轻取头名豪夺首席怒斥老登的故事么? 明明胸怀广阔,心胸却如此狭窄! 他无声一叹,只感觉时光如刀。昔日那个高冷体贴的学姐已经消失不见了,如今剩下,只有一只每天活着就是为了把薯片吃贵的米虫! 而一不留神一个薯片袋子迭成的帽子就被扣在了脑袋上,旁边叶纯还在兴致勃勃的念叨:“这个王冠戴上之后,你就会变成一辈子的垃圾佬,人世间的成品再也不能沾上半点……” 啪! 帽子和手被拍开了。 只留下一脸椒盐。 季觉终于缓过气来,从地上爬起,依旧头晕目眩。 叶限背着手从工坊里走出来,瞥了他一眼之后,坐回了自己的专座上,端起了叶限掐着时间泡好的浓茶来喝了两口之后才问道:“状况如何?” “我看看……” 季觉抬起手来,往脑门上一拍,然后存在灵魂里那一块电子体温计的灵智就报出了讯息:“现在的体温是54,还在下降,常态体温最近维持到了41,刚刚失控的时候,飙到了九十多度左右……” 叶限冷哼了一声,摇了摇头,毫无同情。 活该。 这就是走捷径的下场。 不论是学术还是工匠,最重要的就是一步一个脚印,即便徘徊难进,每一个重迭的脚印依旧有其意义存在。 突飞猛进是有代价的,同时,后患无穷。 譬如空中楼阁,风吹即倒,潮来坍塌。 如今季觉被天炉楞是薅起来拔苗助长了这么一波,只是体温失控,就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甚至算不上后遗症。 只是折腾的狼狈点,半点不算麻烦。 看来以后灵质攻防课还是要多上,季觉这狗东西,狗到了骨子里,根本记吃不记打。这点小罪根本给不了什么警惕效果。 现在不给他吃够了教训,以后不知道要捅出多大的篓子来,尸骨无存都是好的。 之所以折腾的这么麻烦,归根结底的原因就只有一点。 赐福·熔炉之血失控了。 需要以量堆积,长期潜移默化去缓慢改变工匠体质,最终形成质变的赐福,忽然之间就塞进了灵魂和身体里。 眼睛一眨,小电驴就变成如今的小牛马。 没有后遗症才怪! 倘若别人像季觉这么粗暴的话,搞不好直接就原地自爆了,也没现在这么麻烦。偏偏季觉所得到的反馈和上善精粹,全部都是他自身的所成就,毫无冲突和矛盾,以至于从当场爆炸,变成了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渺小后患。 ——体温失控。 他的肉体和灵魂还没有适应如此彻底的剧变,还在缓慢的消化,在这个期间,季觉的体温长期都维持在五十度以上,倘若不慎失控的话,那么短时间内就有可能轻轻松松飙升到几百度,从活人变成了火把,直接自燃。 虽然不至于死了,但受罪总是难免。 季觉思前想后,琢磨了好长时间,还是难以确定:这后遗症究竟是不小心,还是天炉老狗在借机报复自己。 考虑到老狗心眼那么小实在不用想,就算不是故意的也是故意的了! 每次体温失控的时候,耳边就仿佛能传来幸灾乐祸的笑声:接下来,我要让一个倒霉孩子来遭点小罪…… 想要解决其实很简单。 治本的方法就是:多吃饭多喝水多休息,人体细胞一百二十天左右会全面更替一次,到时候自然而然的就初步适应了,一次不行就再来一次。 治标的方法其实也简单,解离术拆废品,磕点上善精粹来,提升机械降神的效果,以自身的灵魂强行压制下去就完事儿了。 现在,靠着磕废品,他腕表上的4字进度条已经过半了,等完全充满之后,他的灵魂和能力也就足够包容和掌控这第四个赐福,然后顺畅的无缝过渡到5阶。 毕竟,一般天选者,在相应的位阶,都是等自身灵质充沛、发育完全之后才去寻求赐福的,像是季觉这种票钱都还没凑够就直接上车到了目的地的案例实在是过于少见。 赐福来的太早某种意义上也是烦恼。 早些日子,季觉甚至一不留神都会流鼻血,吐吐沫都要小心,万一牙龈出血的话,那吐沫星子都有可能引发火灾。 有时候早上还没睁开眼睛,枕头被子就烧起来了。搞得他他只能自己焊个床架出来之后,睡铁皮上面。 如今,只需要季觉心念一动,他的血就能提升到数百度之上。 这甚至不是极限,倘若他完整消化了熔炉之血的话,他的血液极限温度可以提升到两千度左右,更胜钢水。 而这不过是赐福最粗浅的应用方式罢了。 同样作为被动类型的赐福,熔炉之血的应用并不似妙手天成、精神第一性和统御轴心那样的广泛。 而是专注于余烬和自身。 在熔炉之血的效果之下,他对熔炉火候的掌控已经彻底化为本能,一应创作和技艺尽数迈上崭新的台阶。 通过物性干涉和结合灵质,如今他的血液正在进行全面的更替和质变,化为了绝佳的灵质载体,足足一周多的时间,靠着季觉自身的自然恢复,才堪堪将三分之一的血液转化完成。 而转化完成的熔炉之血,也都变成了一种罕见且宝贵的素材,用于炼金术之中的扬升可以使素材萌生灵性,提升品质。 就算不加以锻造,也是流体炼金术的绝佳搭配,比寻常的纯化水银还要更加得心应手。如今的季觉闲着没事儿就要放点血出来,融入到水银中去。 一方面增加储备,一方面减弱后患和副作用。 毕竟仅仅只是打个喷嚏就有可能自燃的日子,谁都受不了,日子还过不过了? 拜其所赐,季觉到现在都还没开始象剑说的研修。 达不到对自身的绝对掌控,现在就开始这么危险的课程,搞不好一节课上完人就祭剑了,搞不好变成一把卷狗剑遗臭万年。 目前能做的,就是把老师丢给自己的那一堆叶氏传承的古籍和剑图全都背到滚瓜烂熟,下心思去揣摩。 象剑说上下两部,含象篇是操作,说剑篇则是理论和解析,缺一不可。 偏偏时代都变了,可传承依旧是原样,包含着诸多隐喻、密码和指代,为了避免理解错误,季觉只能转过头再楞磕一遍古代语和文言文,搞的满脑子都是之乎者也。 偏偏就这样,也只能看得懂十之一二,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看不懂就慢慢看,反正时间有的是。” 在解答了几个问题之后叶限放下茶杯:“先代传承,未必就是真理,象剑说确实有其高妙之处,但时代早就变了,几百年以来,学到走火入魔或者投身滞腐的也不罕见,可偏偏却没再出过一个圣贤。” 对于无比宝贵的家族传承,叶限早就看淡了。 能传下去就行,传成什么模样都无所谓。 “时移势迁,照着老方子背一辈子也只会作茧自缚,你需要在乎的,只是能不能消化的了,能不能将它作为垫脚石,一窥更远的风光。” “……老师你对我的期望是不是有点太高了?”季觉苦笑。 别说将它作为垫脚石,现在光是理论部分,他就快要被石头压死了,爬都爬不出来。 太过遥远的理想,有时候也是负担啊。 叶限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难道就不想有朝一日,给那个老东西的脸上来一拳?” “有道理!” 季觉瞪眼,瞬间,斗志勃发。 不止勃发,他还要再卷死十条咸鱼口桀口桀口桀! 沙发上瘫着的叶纯骤然警惕,抱紧怀里的虾条。 手机铃声响起了。 她的手机。 第312章 杀人放火,作奸犯科 第312章 杀人放火,作奸犯科 “喂?好的,恩恩,我会跟他说的。好,麻烦您了,谢谢,有劳。” 一顿应酬之后,叶纯挂掉了电话,无可奈何的一叹,瞪向季觉:“又是你的事儿。” “啊?谁的电话?” “学校。” 叶纯耸肩。 作为叶家的米虫和工坊的咸鱼,叶教授教育界的耻辱和现代炼金术的累赘,她也是要工作的——虽然工作内容就是每天躺在家里吃吃吃,但出去之后,在正式场合,也是得商业打扮,沟通来往。 作为叶限的助理。 毕竟潮声工坊就三个人,鸡毛蒜皮的事情叶限从来懒得管,素材的补充、进货和订单的沟通、回复,都是叶纯一手操办。 之前的时候还好,毕竟姨妈的性格就注定了订单不会多,而那种大订单,往往雇主也会很好说话,不在乎鸡毛蒜皮的事情。 但多了季觉一个之后,工作量就出现了数倍以上的增长。 如今的叶纯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季觉的助理和主理人了,而找不到季觉的人,往往也都会顺藤摸瓜的找到叶纯这里来。 其他的倒还好,协会的事情有她和协会的本地主理去谈,订单……目前的季觉才刚拿到工匠的职位,能有什么订单? 大多数的时候都,叶纯都在费尽心思的帮他收垃圾,毕竟仓库储备有限,真指望靠着叶限的废品养活季觉,实在不太可能。 好在季觉不挑嘴,好货能行,烂货也能凑合。 而最近泉城的重建和拾荒还提供了大量的炼金废品,不然的话她恐怕就要疯了。 而如今三天两头打电话过来的,则是天门大学。 “想要请你露个面呢。” 叶纯咧嘴,“毕竟可是轻取头名豪夺榜首的当代天才工匠呢,校领导就盼着你什么时候能露个面,站个台,好拉预算。 再过一个月,有一场面对这一季毕业生的演讲,有没有打算去在学长学弟面前显个圣?” “再说吧。” 季觉撇了撇嘴,兴致缺缺。 对于社会人而言,前倨后恭不过是常态,大家出来讨生活,脸都不要了哪里还在乎那个。 在成为叶教授的学生之前,季觉给小牛马办个牌照都要被卡手续,作为学生之后,开着小三轮都能在学校畅通无阻。而成为工匠之后,居然一夜之间又变成香饽饽了。 他委实没什么兴趣给一帮老登去站台卖脸。 “有空的话还是去去吧。搞不好能趁机拉点赞助呢。” “然后去和那群家伙四六分账?”季觉毫无兴趣:“太麻烦了。” 他真穷到了开不了锅的程度,也不至于找那帮家伙啊,丁点的钱都要鸡毛蒜皮扯不完的麻烦。 看到安全局里那棵每天加班的植物了么? 只要我开口,三句话就让童家这一代的顶梁柱把兜里的钱掏完! “啧,现在的年轻人。” 叶纯摇头,老气横秋:“我们那时候,哪里有这种好日子……” 季觉都被气笑了,别人不知道,他哪里还能不知道:“你那时候一毕业就保研了,每天除了水论文,就是躺在沙发上吃薯片喝可乐,一直吃到现在,好日子就没停过!” “放屁,我这叫潜伏爪牙,养精蓄锐!” 叶纯怒视,“再叭叭扣你垃圾!” 反了反了,学……不对,工……反正噬主了! 区区庶出的工匠,居然敢冒犯嫡系的学姐,你今天指定捞不到垃圾吃! 季觉歪嘴一笑,又薅住叶纯,讲了一遍自己首席工匠的故事之后,才拍拍屁股起来,准备继续死磕说剑篇。 “今天就到这里吧。” 叶限挥了挥手:“下午的时间就不用继续了,你不是刚刚搬完家么?乱七八糟的事情处理完再说。” “那晚上?”季觉好奇的问。 “有空的话,我会去的。” “好的,那我回去准备一下。” 季觉咧嘴摆手,再薅了一把无能狂怒的叶纯之后,夺过了一罐可乐,仰天大笑得意而去。 时间还早,他开着小牛马跑了一趟菜市场,补充了一下晚上要用到的食材之后,才提溜着大包小包回到刚刚收拾好的家里。 距离叶限的工坊并不远,同样荒凉的临海郊区,二层小楼已经在几天以来季觉抽空指点和伊西丝的血汗之下焕然一新。 就连原本空空荡荡的院子都种了一棵树,下了不少猛料之后,移栽的树已经彻底扎根,看上去氛围十足。 还能不足么? 这可是季觉开着小牛马去陈玉帛家的院子挑了半天,直接挖来的,就这一颗长得最好! 结果,刚推开门,就看到在树下面躺椅上抠脚刷短视频的陆锋…… 季觉上去就是一脚。 “你干嘛?”陆锋一个娴熟的扭腰闪过,瘫的动作反而更风骚了。 “你在干嘛?”季觉冷笑,“我打赌,陆妈肯定让你带小孩儿了。” “我这不是正带着么!”陆锋淡定如初。 “小孩儿呢!” “嗯?” 然后,陆锋才反应过来,老三和老幺不见了! “别看了,都特么爬到房顶上去了。” 季觉叹了口气看向那两个悄悄顺着屋檐往上爬的小鬼:“等会儿掉下来记得打一顿吧。” “确实……好几天没打了。”陆锋挠了挠下巴上的胡茬:“你家棍子呢?” “谁家闲着没事儿准备打小孩儿的棍子啊?” 季觉翻了个白眼:“你自行发挥吧。” 推门进去,就看到一下午的时间已经大变模样的客厅,原本有些落灰的犄角旮旯居然全都清理一新,而且季觉买来的打折沙发上也铺上了衬布,放了靠垫。 “二哥二哥,客厅都打扫好了!”正在拖地的陆玲看到季觉回来,顿时眉开眼笑的凑过来,头发被季觉娴熟的一顿狠搓。 “又长高了?” “好像是有一点。” 陆玲眯着眼睛:“最近老师还找我打听你呢,你那个工匠执照是不是很厉害啊?之前有个喜欢甩脸的学姐最近跟我说话都低眉顺眼了很多。” “反正多考点证总没错嘛,学习要努力,知道吗?” 季觉微微一笑,探头到厨房里:“陆妈已经开始忙了吗?不是说等我回来一起么?” “哎,闲着也是闲着,你不是说来的人挺多么,汤要煲很久的。”陆妈回头看到季觉也笑了起来,满是愉快。 眼角皱纹的弧度也带着笑意。 难得今天是季觉搬家的好日子,说是会来很多朋友,她出门之前,特地把自己的首饰全都戴上了,还提前染了个头发。 今天提早过来后,又把楼上都收拾了一遍,不愿意让他在朋友跟前没了面子。 “唔,好香,鸡汤?”季觉凑过来。 “是啊,今天老刘家的阿嬷送了很新鲜的毛桃根来,煲汤肯定靓。行了行了,菜放下就行,你别添乱了。” 没说几句话,季觉就被赶了出来。 陆玲已经收拾完了不用季觉搭手,外面的陆锋已经进入了打孩子的娴熟流程也不用他去帮忙。 看了一圈之后,他居然都无事可做。 只能提拎着包走向地下室。 推开门之后,空旷的地下室渐渐变化,月台显现。 车厢里的灯光常亮。 一只只水银蜘蛛从角落里爬进爬出,工作繁忙,此刻看到他走进来,顿时停在了原地,血红的眼睛回眸,直勾勾的看向了他。 “伊西丝新的环境还适应么?”季觉放下包问道。 “您是说被囚禁在一个幽闭的空间,二十四小时无休止的工作,出卖血汗和灵智来满足您无止境的欲望么?” 伊西丝的声音淡然:“是的,我很适应。” “哎,什么话,咱们工坊也是讲究劳逸结合的嘛!”季觉靠着自己脸皮的厚度完美防住,然后继续问道:“工作如何?” “目前列车外层已修补完成,内部维护工程·序列四暂时停滞,原因,材料缺失。” “又没了?”季觉震惊。 “您所要维护和整备的是天轨集团的核心资产,足以同一座完整裂界等值的列车,以及一个目前的您绝对无法完成的工坊框架。 您以为是什么?给路边人类幼崽玩的模型玩具?” 伊西丝直白的发言:“考虑到您那悲惨的财务状况,暂这一辆列车的修缮和工坊的构建工作可能要到三十年之后才能够初步完成。 不过请不必担心,依靠着您这一张足够让雌性激素失控的面孔和作奸犯科的技艺,我相信,我们的未来一片光明。” “……” 季觉的眼角抽搐了一下:“这是不是你第六次劝我去卖身做牛郎或者抢银行了?” “第九次。” 伊西丝更正:“以及,考虑到目前货币电子化趋势,一家银行的内部储存恐怕并不足以支撑如此庞大的消耗。 我更建议您考虑考虑海州黄金储备中心。” 导人行恶的声音是如此甜美,恳切且具备可实施性。 季觉几乎把持不住。 谁能抗拒一夜暴富的诱惑呢? 反正乍富还贫的季觉是顶不住。 但好歹堂堂工匠,他又不是涅槃,每天搞大新闻,日子难道不过了? “钱啊……” 季觉叹了口气,坐在椅子上,看着空空荡荡的车身和储备灵质库,抓耳挠腮。 未来总是光明的,说明现在总是黑暗。 没钱的日子实在难过,尤其当你是个多少钱都不够花的工匠时,就更难过了。命运的每一件礼物都自有价格,公司的礼物价格更夸张,总裁送的车还没开起来呢,季觉就已经快破产了。 “钱的话,暂时不用着急。” 他说:“最近的话,应该会有一笔钱入账。” 伊西丝冷漠:“恕我直言,您最近似乎没有什么进项。” “哪儿的话。”季觉翻了个白眼:“我不去找活儿,别人难道就不能专门来送我了?” 星光明灭,宛如轻蔑俯瞰: “这是梦话?” “这是现实。” 季觉耸肩挥手,看向了监控,监控里外面的马路上,那个拎着箱子徘徊犹豫的身影。 顿时,眉头微微挑起。 “看,钱这不就送来了?” 这个月的朋友费即将到账。 第313章 出门靠朋友(感谢ForestH的盟主 第313章 出门靠朋友(感谢fresh的盟主 哒!哒!哒! 清脆的敲门声响起。 “谁啊?” 忙碌之中,陆妈打开了门,看到了门外表情古怪的男人。 某种意义上来说,实在是很难形容那样的神情,就好像麻木的同时努力的微笑并且克制着自己不要哭出来一样……虽然不知道怎么说,但总感觉很晦气的样子。 “我,我……” 来访者手里提着黑色的箱子,表情努力抽搐出微笑的样子:“余……小余啊……” “小季的朋友吗?” 陆妈茫然,让开了位置:“来的好早啊,请进……陆锋,别光在那里看着,招待客人啊!” 这种场合,给小狗留面子,就不叫他小名了。 只不过,小狗似乎并不想给面子。 依旧坐在沙发上啃着砂糖橘,似笑非笑。 “妈,我觉得我还是在这里看着比较好。”陆锋吐了口籽,微微耸肩:“不然客人恐怕不自在啊。” 余含光沉默着,眼角抽搐了一下,原本抽搐的笑容涌现出一丝甜美。 “陆先生好,咳咳,好久不见啊。” “确实。” 陆锋笑着点头,从果篮里拿出个橘子来,放桌子上。自始至终,眼睛都直勾勾的看着他,“吃橘子吗?” “不,不用了。”余含光咳嗽了一下,态度越发的低了:“请问季先生……” “楼上。” 陆锋说:“请自便吧。” 余含光没再说什么,低头上楼,敲响了书房的门。 很快,门被打开了。 “哎,余组长?好久不见。” 季觉的眉头挑起,仿佛受宠若惊:“有事儿的话说一声,我去丽华区就行,怎么还劳烦登门呢?” “路过,正巧路过!” 余含光陪着笑,将手中的箱子放在了桌子上,开门见山:“听说季先生最近搬家了,特地前来恭贺。” 他打开了皮扣,调转箱子推过来:“小小薄礼,不成敬意。” “哎,来都来了。” 季觉摆着手,视线落在箱子里。 宝石的璀璨光芒。 晶莹剔透。 天鹅绒的垫子上,满满的全都是各色宝石结晶,红蓝绿黄,而且绝非是商场中贩卖的寻常商品,尽数全是撷取自地脉之中的珍贵结晶。 毫无任何的杂质,其纯粹程度,足以同季觉在模拟之中所见到的宝石比肩。 总计八十一颗,完美无瑕,最小的一颗都在20克以上。 就算是荒墟一系的探矿师,想要凑齐这么一箱,不花个好几年的时间跑遍诸多名山大川,恐怕都拿不出来。 对于工匠而言这是赐福的绝佳载体和容器,同时,也可以作为镶嵌亦或者萃变的素材,妙用诸多,使用在任何作品上都足以锦上添花。 单纯以价值而论,在天平商会的订单里,这里面最次一颗都足以在数百万以上,而最上面那一颗地脉孕养多年形成霜流质变的蓝宝石,只能说有价无市了。 这些东西拿在手里,不说其他,伊西丝就可以直接进行一波升级,不必受限于基础材料,恢复一两分模拟之中的旧观。 “啊这……是否有点太过于夸张了?” 季觉垂眸:“这么贵重的礼物我怕是不敢收的。” “季先生哪里的话,只是一点心意而已。” 余含光笑容越发诚恳起来,清澈无暇,尽显纯洁:“倘若不是您当初的公义之举,现在不知道还有多少渣滓垃圾打着安全局的名头在外面招摇撞骗呢。这只不过是从姜尽那个老东西那里追缴回来的一些贼赃而已,正好拿来给受害者进行补偿。” “姜尽?”季觉疑惑。 余含光的表情僵硬了一下,略微窘迫:“就是那个……那个……” “哦哦,我想起来,那个谁啊……确实,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儿。” 季觉笑起来了,恍然感慨:“没想到这么小的事情,余组长居然一直都挂念在心里。如此心怀群众,实在是安全局里不可多得的中流砥柱,丽华区百姓之福啊。” “过奖过奖。” 余含光陪着笑。 后背冷汗刷刷刷的流,心里的酸楚眼泪哗啦啦的淌:我倒是不想记在心里,可你特么记在心里啊! 当初被叶限一巴掌打进医院躺了好几个月就算了,大不了从此装死,装作无事发生。好歹安全局这一层皮披在身上,背后还有余家撑腰,还不至于背后身中十几枪自杀。 无非就是有个小卡拉米记恨自己而已。 大家出来混,谁还能没个仇家? 可从此开始,一切就渐渐的不太对了。 荒集内斗的时候还能说这家伙不知死活,运气真好。一直到泉城的时候,他才发现姜尽那条老狗究竟给自己招惹了个什么妖魔鬼怪回来。 等今年太一之环的名单里第一个名字出现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眼前发黑了。 尤其是拐弯抹角的打听到叶限和季觉的一点光辉往事,特别是他们料理同行的各种小手段和小办法时,他就开始睡不着了。 草啊,自己一个偏房的旁支,拼死拼活爬出去来,好不容易混到重生位阶为非作歹为所欲为的快乐人生才刚刚开始呢,怎么就被这么一条霸王龙给盯上了呢? 天可怜见,他一开始就只想找个把柄,职场霸凌一下同事而已,为什么同事家里会捞出来这么离谱的东西?! 姜尽你这老狗他妈的该死啊!!! 可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就是这样——人都死了,偏偏自己还活着,可自己有可能也快死了,说不定还有可能会生不如死。 发现事情兜不住之后,他只能求助家族,从家主那里得到的回答只有两个耳光和这一条明路:拿着东西去磕头,跪着解决,解决不了吊死在季觉家门口都行,别回来了。你死了都可以,就别把祸患带回家了。 这两年本家的日子一天比一天不景气,怎么还有人嫌大家日子过得太好,还要添点小考验的?! 你是真不知道叶限那家伙有多凶! 她是真敢干兼元啊! 你敢吗?反正我不敢! 不想死就磕头,磕到死为止! 外面刚刚人多,还不太好施展。但在书房里,但凡季觉敢皱一下眉头,他就敢趴在地上开始哭。 人世太美好了。 哥,我不想死。 可季觉偏偏没给什么脸色,搞的他更慌了,毕竟考虑到工匠的平均素质……他已经开始寻思着要不要直接趴在地上走程序了。 直到,桌子对面传来了一声轻叹。 “余组长有心了。” “小意思小意思,都是小……” “只不过,我仅仅是个刚刚拿到执照的工匠,也没有什么能耐,目前就连工坊都置办不起——” 季觉停顿了一下,幽幽感慨:“只怕是拿不出什么像样的回礼了。” “您这是哪里的话,一片心意而已,怎么好意思再拿什么东西?”余含光擦着汗,挤出笑容:“况且,窘迫总是暂时的,我相信以……” “没错,余组长说得好!”季觉含笑点头,赞同说道:“没必要这么客气,往后的日子,需要叨扰您的地方还有很多呢。” “啊?哦哦,对,没错。” 余含光擦着汗,一颗沉进谷底的心里强行的挤出一丝笑容来,虽然比哭好看了没多少,“义不容辞,义不容辞啊。 只怕我势单力薄……” “有心就好,何必计较那么多呢?” 季觉温言抚慰,执手相看,十足恳切:“我在崖城无亲无故,缺的就是余组长这样的好朋友啊,余组长总不至于看不起我一个区区工匠吧?” “没有没有!!!” 这扑面而来的暖意,就好像大热天穿着棉袄烤火炉,余含光只感觉自己字面意义上的快要被烫死了。 被那一双仿佛薪火暗燃的漆黑眼瞳看着,已经顾不上心痛和推脱。 要么自己的钱包加入季觉的工坊,要么自己加入季觉的工坊。 哪边更重要,他还是分得清的。 就算自己倾家荡产去贷款,也总比季觉一分钱都不要来的更好吧? 机会只有一次。 重振安全局荣光他是没份儿了,只要不泣不成声就算胜利。 “哎,都这个时候了。” 季觉看表,愈发热情:“来都来了,留下来吃个便饭怎么样?” 余含光一愣,旋即欣喜:“这合适吗?” “合适啊!怎么不合适了?”季觉微笑:“今晚来不少人呢,除了老师之外,我还请了不少朋友,大家可以一起热闹热闹。 您再等等,马上就开席了!” “……” 短暂的寂静,余含光的眼角克制不住的狂跳起来。 被季觉抓住的小手瞬间冰凉。 草,这还能等? 再等,你们开席,我特么就上桌了好吧! “哎呀,可惜,局里还有不少事情要做,最近丽华区不太平啊。”他呛咳着,低下头:“下次吧,下次一定!” “那您慢走。” 季觉缓缓的松开了手,诚挚微笑:“那我就不送了,回头一定登门拜访。” 就这样,目送着几乎逃跑一样的余含光匆匆离去。 窗户外的马路边上,那辆车消失不见。 季觉回到了桌子前面,抬起手,拿起一颗细小的钻石看了一眼,丢回了箱子里:“你看吧,我就说,有的时候,坐在家里,钱都能送上门来。” “错误的。” 冷淡的声音响起:“纯粹以价值而论,比起这点鸡毛蒜皮的礼物,那位余先生反而更高一点呢。不论用以研究和实用,都算是少见良材。” “有一说一,确实。” 季觉颔首赞同。 “好的,备忘录更新,预定事项记录完成。” 伊西丝回答,如莲花一般展开的吊顶下,一条水银之手伸出,提起箱子,消失不见。 在离去之前,最后提醒: “您的朋友到了,先生。” “嗯,我看到了……” 季觉叹了口气,努力克制血压。 就在他的凝视之中,一辆骚粉色的跑车以三十码的速度歪歪扭扭的开过来,然后反复的开始了徒劳的侧方位停车。 直到自暴自弃,直接开上马路牙子之后,挺稳了。 不就是开个罚单扣点钱么? 洒洒水啦! 没一会儿,兴高采烈的白胖男人便已经抱着一颗挂着红丝带的发财树下车了,颇为骚气的捋了捋根本没有被风吹动的头发之后,朝着二楼窗前的季觉招起手来。 第314章 我家没有地下室(感谢传説中嘚橘喵的盟主 第314章 我家没有地下室(感谢传説中嘚橘喵的盟主 “恭喜乔迁!” 陈玉帛敲开门,把作为礼物的发财树塞给了陆锋之后,去厨房里混了一圈之后,就熟练的捞起砂糖橘吃了起来,还抢了老幺的遥控器换了台,压根没把自己当外人。 “诶?我居然是先到的吗?” 他惊奇感慨:“没想到我车技进步这么大,以前二十多公里,要开好久!” “只是这地方太偏僻了,压根不堵车吧?”季觉残酷的戳破了真相,端详着他的样子,惊奇感叹:“不过一段时间没见,黑了好多啊。” “哎,最近都在泉城捡垃圾哦,风吹日晒的,麻烦的很。” 陈玉帛摇头,唏嘘叹气:“现在的垃圾佬,不要命的太多了。收垃圾都收的心惊肉跳的,潮城的那帮老吊根本一点江湖道义都不讲,保镖都快不干了。” “嗯?” 陆锋瞬间刷新探头,眼睛闪闪发光: “需不需要安保啊老板?” “好啊好啊,不过缺口怕是有点大哦。”陈玉帛犹豫了一下:“你们公司多少人啊?恐怕这么大的单吃不下。” “注册员工二十一,不过,临时工要多少有多少。” 陆锋咧嘴:“老兵协会有多少人,我就能拉多少来!只要你吆喝一声,当天入场,当天开工……都几把熟人,市场价给你打八折,对手给你打骨折!要几折有几折!” “真的假的?” “包真的,老板!”陆锋笑容甜如蜜,丝毫看不出曾经汽修店抠脚差评王的样子,掏出手机来:“等会儿吃完咱们跑一趟就知道了,我跟你说,车库里还有攒劲的小玩意儿……” “哇,这都有?” “还有这个……以及这个……” “等等,这个民间持有是违法的吧?” “老兵收藏,观赏品,哪里违法了!” 季觉瞥着这俩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火速勾搭成奸的样子,实在不是很想说话,叹了口气,随意吧。 陈老板虽然麻烦多,而且没啥自知之明,但至少给钱还是爽快的,而且爽快的要命。 况且,再怎么麻烦的活儿,总比每天帮人蔬菜大棚里装摄像头强吧? 你们开心就好。 “请问这里是轻取头名、豪夺榜首的一代工匠新星,余烬栋梁,季师傅家么?” 敲门的声音响起之后开门时,就看到了一群熟悉的身影,为首的女人摘下墨镜来,冲着他愉快一笑:“我已经快五分钟没在群里听他讲的伟大事迹了。” “饶过我吧,闻姐,我就讲了三次而已。”季觉苦笑。 “可我们这里的小朋友讲了六十多次哦。” 闻雯指了指笑容灿烂的小安:“包括那一段‘一把薅住顷刻炼化’的故事,他来的路上还在跟我重复呢。” “啊这……” 季觉无话可说,薅起小安来一把狂rua。 甚至不用他招呼,大家就已经进门了。憨憨甚至还想带着小安玩寻宝小游戏,找找‘季觉哥’藏起来的好东西。 为了避免她自己爬到伊西丝的解剖台上去,季觉就只能铁拳警告,强行镇压了。 老张依旧是背心大裤衩,手提塑料袋,如同崖城随处可见的老汉,笑眯眯的坐下来开始泡茶,暗中吃瓜。 看的季觉眼皮子一阵狂跳,你特么一个涡系,怎么比以太还爱看热闹啊! “诺,礼物,这可是准备了很久的惊喜。” 闻雯从口袋里掏出个盒子来,塞进季觉怀里:“赶快贿赂一下未来的协会大师,余烬英才,我们北山区的装备可都靠你咯。” “好说好说。” 季觉毫不客气直接打了开来。 愣在原地。 盒子里的东西并不多,充其量,不过是一块以荒墟结晶封存起来的碎片而已,就像是被冻在冰块里的半截骨头。 而且好像,似曾相识? 似乎在哪里见到过…… 反应过来的瞬间,闪电一般的把盒子盖上,难以置信。 “我叼——” 季觉浑身冷汗:“闻姐你认真的吗?” “废品而已啦,没必要这么在意吧?” 闻雯自己开冰箱找啤酒,满不在乎的摆手,“反正我拿着也没什么用,你拿去随意吧,别嫌弃就行。” 不同于往日的白板新人,如今季觉好歹也真能称得上工匠界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了,不至于这么眼瞎…… 如此浩瀚汹涌的戾气凶意,乃至仅仅是不到拳头大小的碎块,就令季觉近乎窒息。 更要命的是,这玩意儿,怎么看,怎么都有点像是季觉从模拟里曾经见到过的……蠕虫? “地脉龙髓?” 有一只手绕过了呆滞的季觉,伸进盒子里,拿起来,仔细端详:“龙灭之后,融入大地,回归万象。偶然或许会有残留和矿物再生,却没想到居然能有这么大的一块地脉结晶,纯粹内敛,没有任何的污染和瑕疵,实在罕见。” 叶限感慨:“闻小姐实在是大手笔。” “反正是用不到的东西,还不如拿来送人。” 闻雯举起了啤酒,毫不在意:“反正,能派上用场就行了,如果真的很贵重的话,回头多请我几遍酒就行。 只要别客气就行了,我实在受不了装模作样。” “……多谢闻姐。” 季觉并没有犹豫,坦然的收起了盒子,反正人情债还不完,越欠越多总是常态。 况且最近他象剑说的研修还没开始呢,正好缺上好的素材作为坯。以此为基础,搞不好能铸出一把上好的磐郢。 闻雯顿时满意一笑,再没说什么。 “老师何时来的?” “你发呆的时候,还是陆女士帮我开的门。”叶限向着厨房里往外看的陆妈点了点头,陆妈呵呵一笑。 对于季觉的这位老师,她也耳闻许久,没想到这么平和。旁边带着的女孩子看着也秀外慧中,哪里有米虫的样子了。 这孩子一天到晚,净瞎胡说。 只是…… “小玲啊。” 她在厨房里压低了声音悄悄窥探着客厅里的客人,“外面的女孩子好像都跟小季很熟啊……” 陆玲愣了一下,旋即无奈:“哎呀,妈,现在人家男男女女交朋友都很正常,你就别瞎琢磨了。” “妈是在琢磨人家么?” 陆妈没好气的瞥了一眼某个从小跟在二哥后面的跟屁虫。 好心当成驴肝肺,不管了,烧碗猪脑花来解气! 顺便给傻子补补脑。 笑?都输在起跑线上了,还在那儿傻笑! 将来你二哥和大姐姐小姐姐牵着手你侬我侬的时候,有你咬着小手绢哭的时候! 本来以为这么多人凑一块会有些尴尬,季觉却发现,他们彼此之间似乎比自己还熟,压根就不需要客气。 自从季觉开始收拾起来,都没这么热闹过。 尤其是叶纯和童画开始带着三妹一起画王八之后…… 一直到快要开饭的时候,敲门声才再次响起。 一张加班过度略显苍白的面孔浮现在门外。 “不好意思,来晚了。”童山递上了礼物,一副自己家老太爷画的挂轴,“局里最近事情比较多,总在加班。” “e……” 季觉回头,看向了桌子旁边已经开始海喝的北山组众人。 北山组众人也一脸纯真的看了过来,无辜微笑。 “……” 植物的表情抽搐了一下,透露出一丝掩盖不住的沉重和憔悴:“这就是我加班的原因之一了。” 因为除了自己,所有人都特么在狂摸啊! 季觉钦佩的拍肩,再次感受到了安全局举重冠军的含金量! 没了你,崖城安全局指定得垮…… 不工作的时候,童植物还是很当人的,下班时间,自然也不可能说:这么巧大家都遇到了,要不等会儿吃完跟我回去一起加班吧…… 或许他是想这么说的,结果先给北山组给灌起酒来。 堵住上司不说人话的狗嘴。 尤其是他的憨憨妹妹,起哄的时候最卖力,甚至还敢拍着桌子怒斥他养鱼! 等童山瞪眼,就缩到闻雯旁边,摆出弱小无力又可怜的样子来。 然后得意略略略。 “实不相瞒,我这里有一根锋哥刚刚做好的打狗棒,最适合打弟弟妹妹了。”季觉阴险进言:“山哥,我不是挑事儿的人,但我要是你,我就……” “没事儿,我有新的。” 童山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自己家的傻妹妹,拍了拍腰间的剑型挂件:“今晚回家就打。” 童画挽着叶纯的胳膊,得意洋洋: “我今晚不回家!” “没事儿,明天上班一样打。”童山淡定非常:“局里的安全防身课这个月是我来上。” “哪里有安全防身课了!” “我说有就有。” 童山端起啤酒来,仰头,一饮而尽,微笑。 “你好像忘了,我才是代理局长。” “童植物,你会后悔的!” …… 难得热闹的一顿饭吃完,有人高兴有人倒霉还有人煽风点火看热闹。 叶限拒绝了季觉相送之后,便起身离去了。 留下原形毕露难得放飞自我的叶纯继续玩。 反正她的工坊出门几百米就到,没必要做表面功夫。况且,有她在,年轻人庆祝起来多半也放不开。 至于季觉想要让她看的工坊,实话说,为了自己的血压和心态,她实在不想多做了解。反正她的要求不高,只要季觉别玩脱把炸上天就行了。 陆妈他们也抱着打哈欠犯困的老三老幺走之后,陈玉帛叫的代驾也终于做完了心理建设,战战兢兢的开着他的跑车出发了。 至于其他酒兴正浓的天选者们便摇着骰子拼起了酒来,连童山也都被拉着一起。 等季觉转头回来的时候,一个个喝得都快上头了。 直到季觉终于发现了盲点。 猛然惊觉。 “不对……” 他看向叶纯手边上,那一具老师留下来给她的保温杯,终于发现少了点什么:“鬼工哪儿去了?” “啊?”叶纯迟滞低头,才发现。 正在新家里玩大冒险的金属鸟儿小九从吊顶上探头:“刚刚我看到了,大哥哥出门之后,鬼工叔叔就咕噜噜的滚到那边去了!” 说着,抬起了翅膀,指向了地下室的方向。 “唔……” 季觉的表情抽搐着,忽然有种不详的预感。 坐不住了。 直到忽然之间,鬼工球biu~一下,凭空闪现变出来,掉在了酒桌上。曾经洁白如玉的球形身体上,满是焦黑和水银残痕。 “我叼!” 鬼工震惊失声:“兄弟,你地下室里那个女人好可怕啊!” “……” 一瞬间,喧嚣不再,死寂到来。 在这难言的寂静里,就在酒桌之上,只有一道又一道的意味深长的视线向着季觉看来。 第315章 晚安与明日 第315章 晚安与明日 譬如信用卡账单,譬如老同学借钱,譬如公司解散社保停发…… 晴天霹雳来的总是突然,毫无征兆。 “嗯?”闻雯抬眼。 “嗯?!”童画震惊。 “e……”这是欲言又止的叶纯。 “啊?”小安茫然。 “哦吼……”这是吃瓜老头儿的感慨。 “……”这是不知道作何反应的童山。 在这各种意义过于复杂的沉默里,所有的视线都汇聚在季觉的身上,震惊、疑惑、好奇…… 他忽然就明白了一个道理: 有的时候,上一秒人还好好的,下一秒人就死了。 或者距离死也就差个断气了。 他下意识的就想要分辨‘我家没有地下室!’可话还没说完,冷汗就下来了:不对,自家家是真有啊…… 一时间,气冷抖之后,居然就只能徒劳解释:“地下室里哪里有人了!” 而所有的视线再度落在鬼工身上。 鬼工只是微微抖动了一下,身上的焦痕和水银残留就消失不见。堂堂矩阵圣物虽然被初见杀吃了亏,但也不至于掉进沟里,只是理亏不好还手,以至于狼狈了点罢了。 此刻说话更是语重心长:“你骗骗别人就算了,兄弟,别骗自己啊……” “我特么哪儿骗你了!” 季觉气得都快哭出来了。 尤其是当再次落在自己身上的那些眼神变得危险起来的时候。 “小子,我再确认一下……” 闻雯放下酒杯,似笑非笑:“只是一个星期没见,你应该没堕落到监禁幼女的程度吧?” “成年人也不行。”叶纯‘郑重’补充。 季觉顿时怒视,等老子将来翻了身,就把你关进地下室,每天喂黄瓜味薯片和百事可乐! 小安茫然看了看左右,张口欲言,嗫嚅许久之后,面色涨红,为偶像发声:“季觉哥,我……我相信你是有苦衷的。” “啊对对对。”童画用力点头,趁机落井下石:“众所周知,工匠总是缺钱的,难免行差踏错,有可能只是绑票不小心被我们发现了而已。 大家不要担心,季觉会处理好的。” 啧,你这个天生邪恶的以太小鬼,我这就亲手先把你处理掉!!!! 老张虽然没有说话,但面前的橘子皮都快堆成山了,不知道看着季觉的热闹下了多少饭。无可奈何之下,他只能将求救的视线看向了唯一靠谱的好大哥童……然后才看到,植物这会儿已经把工作证件别到了胸前,幸灾乐祸: “接下来算是工作时间吗?” 已经准备好随时出警了!!! 吊灯上的葛洛莉亚好奇探头:“什么是监禁幼女?” “唔,就是把小女孩儿关起来,不让她出门,也不让她看电视。”叶纯笑眯眯的解释道:“就好比小九,你就被你的大哥哥……” 米虫你住口啊!!! 硬了硬了,拳头硬了。 悲愤之下,季觉回头,看向角落里的监控摄像头。 红光闪烁,一言不发。 工坊之灵兴致勃勃的旁观,欣赏着自己的使用者落入窘境、濒临社死的模样。 直到季觉无可奈何的一叹。 向着她招了招手:“伊西丝不出来看看么?” 顶穹裂开,水银流转化为屏幕,模糊的星光浮现,化为模糊的女性侧影。 恰如仕女与宾客会面一般,微微弯腰,提裙礼。 “很抱歉,因为除虫工作干扰了诸位的庆贺。” 她缓缓说道:“不过受限于工坊条件,在下不便露面,还请海涵。还请刚刚那位不请自来的不可燃垃圾先生不要再触发防盗警报。” “喔!!!” 震惊的声音响起,憨憨看了半天:“人工智能好先进!!!” 闻雯到底是见多识广看了一眼之后便瞬间了然,看够乐子了之后,拍了拍季觉的肩膀:“不错嘛,这么快就把工坊的架子搭起来了?” “完成度好高……但为什么性征这么明显?” 某只米虫学姐虽然是余烬绝缘体,但好歹也算吃过见过,此刻见到伊西丝,反而比其他人更清楚其中的难度和复杂,立刻敏锐的察觉到了盲点。 叶纯的视线在季觉和伊西丝之间徘徊了片刻之后,迅速了然:“虽然有点变态,但考虑到是你,倒也正常。” “……” 季觉的拳头都硬了,此刻挤出个微笑来,没有说话。 只是把口袋里最近刚写完的论文手稿——《双生一体之刃:一种大群与白鹿的结合和利用》露出了一个角。 等死吧,你这条学术咸鱼! 看我明天就用无敌的前妻和后妈将你轰杀至渣!!! “你叫什么名字?伊西丝?”童画已经凑了上去,热情搭讪:“几岁了?不对,你们人工智能有这个说法么?是做什么的?万能管家?” 伊西丝语气柔和:“以人的方法划分的话,我大概在现实世界中出生半个月左右,有劳童小姐关怀,目前的工作是为使用者打理工坊和处理杂务。” “喔!!你认识我?”童画震惊。 “今日拜访的各位除了早先的素材之外,全部都记录在拜访档案之中,包括童小姐您的详细资料。” “这你都知道?” 憨憨惊喜,越发热情起来,瞥了季觉一眼之后,当面挥起了小锄头:“要不要去我那里工作,我家超有钱,工资开的很高的,每个月灵质管够!” “感谢邀请,不过这都要问过先生的想法才行。” 那和善的体贴模样,丝毫看不出私底下恶毒冷酷的样子,就连说话的语气都前所未有的温柔,看得季觉好几次欲言又止:这人前人后两幅模样的本事,究竟是从哪儿学来的? 根本未曾暴露出任何阴暗本性,简直好像虚拟偶像一样,依靠着婉转的声音和投影,轻而易举的获得了在座所有人的好感和感叹。 除了刚刚差点露头就被秒的鬼工之外…… “不对劲啊,兄弟,你这个工坊之灵的完成度高的有点离谱诶!” 刚刚一脚把季觉踹到悬崖边上的鬼工好像没事儿人一样的滚过来,窃窃私语:“你从哪儿搞回来的?” 通常来说,工坊灵智会被创造者赋予类人的表现,但大多都是平和稳定,包括鬼工这种以工匠的阴暗面为源头所成就的灵智,顶了天说说垃圾话或者闷骚一会儿。 偏偏伊西丝的构架和所有同类都不一样,更类似于一个黑匣,难以通过外在表现揣测内部的结构和序列。 尤其是那根本不加掩饰的凶暴性和攻击性,实在是太过夸张。 这纯粹是失控的表现。 不对,搞不好从一开始就没有过任何的限制和框架,任由其野蛮生长,只不过,最后恰巧生长成了工坊之灵的模样而已。 可除此之外的东西却太多了,多到无法控制的程度。 而更邪门的是,这俩人似乎相处的很融洽?! 作为‘老大哥’,鬼工只能委婉提醒:“要小心点啊……” “什么叫小心?” 季觉没好气瞪了一眼这个罪魁祸首:“这可是我的伙伴。” “嚯,那你以后可惨咯!” 鬼工幸灾乐祸,正想要嘲笑一下某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工匠,就察觉到…… 某种阴冷的视线,从不远处看了过来。 在客人们的环绕之下,工坊之灵的投影抬起手,挽了一下虚无的长发之后,似笑非笑的投来了一瞥。 顿时,鬼工无话可说。 眼看着一对狗男女你侬我侬的样子,说什么也白搭。 嘀咕着什么‘不得好死’、‘身边全都是麻烦娘们’之类的鬼话,一溜烟的滚远了…… 而在短暂的露个面之后,伊西丝便礼貌的告退,消失不见。 酒会还在继续,兴致高涨。 以天选者的抗性,普通的酒精再多也只是助兴的程度,真正热闹氛围反而是熟悉的人坐在一起的放松和坦荡所带来的。 连童山都把领口的扣子解开了一颗,挽起袖口来。 谈笑之间,看向季觉:“接下来准备怎么办?有什么打算?” 他眼馋季觉可是已经很久了。 “之前找你,你一直推脱自己是学徒,现在都是这一届的工匠首席了,总不至于才能不足了吧?”他问,“要不要来安全局?” 安全局里靠谱的家伙实在不多。 确切来说,平日里维持运转倒是绰绰有余,但万一有什么突发事件的话,真正能够当机立断解决事情或者拿出担当来、且让人放心的人,实在太少了。 方面之才从来稀缺。 如果不是叶限的话,童山就是拼着脸都不要,坑蒙拐骗也是要找季觉签合同的。 先绑上船再说。 正如姬雪所说,良才美玉如果遇到之后不一把薅住的话,就会被别人薅走。 “还是算了。” 季觉摇头,他倒不至于把几乎无上限的预算和供应不放在眼里,可安全局做事总是束手束脚看人脸色,而且最近整个海州的高层氛围都诡异的厉害,他实在不想蹚这一趟浑水。 “暂时还是先专注工坊吧。”他说,“还没打算出师呢,目前还打算继续研修。” 象剑说的香蕉还在前面挂着呢,卷狗如季觉哪里肯挪开眼睛呢? 对此,童山早有预料,倒是并不意外。 举起啤酒杯来,微微一笑:“有什么需要的话,不要客气。” “彼此彼此。” 季觉笑了起来,碰杯。 一饮而尽。 热闹喧嚣的酒宴一直持续半夜两点,鸡吃完米、狗添完了面、火烧断了锁,彻底弹尽粮绝,下午买的那几箱啤酒和花生米全都被干掉之后,众人才尽兴告辞。 等季觉和叶纯一路互相薅头发踩脚背掰指头等等乱七八糟的把人送回去之后,才散着步回家。 推门归来的时候,便感觉如此冷清。 不由得一叹。 不过,昏黄灯光下,杯盘狼藉却已经不见,甚至地板都变得一尘不染,所有的混乱全部都被收拾完毕。 季觉微微愕然:“伊西丝?” “我在。”重归冷淡的声音响起。 季觉笑了起来,“谢谢。” “分内职责罢了。” 季觉走向地下室,看着井然有序运转的一切,问道:“今天感觉如何?” “嘈杂、混乱,感觉很麻烦。” 工坊之灵丝毫不见之前的温柔和煦,直白又冷漠:“不过,倒是难得的热闹。” “是啊。” “以及……” 伊西丝停顿了片刻,仿佛感慨:“没想到先生你私底下暴露本性的时候看不出人样儿来,在人多的地方倒是伪装的很正常呢。看来我对您的观察还是不足,有待补充,倘若您能够配合一下解剖就更好了。 您看看您如今这一张铁床和您的手术刀,不觉得正好缺点什么吗?” “……” 季觉的眼角抽搐了一下,无可奈何,总感觉哪天醒来会出现在工坊的炉子里。 “暂且饶了我吧,伊西丝。”季觉叹了口气“今天的锐评就到此为止吧。” “好的,先生。” 工坊之灵从善如流,告诉他:“不过,我会一直看着你的……” 她说:“一直一直。” “……” 坏了,怎么好像被女鬼盯上了一样…… “随你看吧。” 季觉无可奈何的翻了个身,闭上眼睛。 伊西丝调暗了灯光,最后道别。 “那么,晚安,先生。” 门关上了。 清晨时分,季觉就已经睁开眼睛,看到了铁床上熟悉的焦黑印记:又是睡着了流口水烧的。 这种烧烧的生活过久了之后,他居然已经开始习惯了。 洗了个澡之后,就晃晃悠悠的走向老师的工坊,路上还顺便买了个早餐,轻松加愉快。 刚刚进入工坊的操作室,就看到了那个背对着自己的身影。 庞大的半透明巨构漂浮在半空之中,巨鲸展开的轮廓之后,赐福的光芒明灭,随着灵质回路的结构运转而变化。 一只眼睛向着季觉看来,浮现出宛如人类一般的神采和辉光。 不过,很快就毫无兴趣的闭上了眼睛。 一直到例行的养护结束,巨鲸沉入了如水一般的阴影之中,消失不见。 叶限才缓缓回过头来。 “今天这么早?” “昨晚睡得好。” 季觉一笑:“正好一鼓作气,解决掉之前看不懂的地方,还有一份论文想要您看看呢。老师有事情要吩咐么?” “确实,有件事情要跟你商量一下,不过在那之前……” 叶限回头,端详着季觉神采奕奕的样子:“赐福掌握的如何?” “最近已经习惯了,体温的控制也差不多入门了,虽然距离完全消化还有段距离,但不至于一不注意就会自燃。” 叶限颔首,忽然提议:“试试手?” 季觉闻言下意识的摸了摸脸,过去几天之后,那些淤青肿胀的痕迹都已经消失不见了,尽数痊愈。 正所谓好了伤疤就忘了疼。 季觉的斗志再度振奋了起来,就像是之前无数次自寻死路的时候一样。 “好啊。” 他断然点头,毫不犹豫。 然后…… 他就在天旋地转之中,飞了出去。 嘭! 嵌入墙壁里,扒都扒不下来。 “斗志可嘉,只可惜,反应还是差。” 依旧站在原地的叶限背着手,遗憾一叹:“不知死活的样子,倒是比之前更进步了点。” 就这样,向着他,勾了勾手。 “来吧。” 她说:“这次让你先攻。” 第316章 高压锅炖卷狗 第316章 高压锅炖卷狗 日子没法过了。 季觉瘫在地上,头晕眼花,耳朵嗡嗡作响。 好像有嘲弄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但却像隔着水一样,听不清楚。抬头看过去之后,就看到三个叶限在朝着自己惋惜摇头。 哦,重影了。 脑震荡,还好,小事儿。 他从另一边给自己的脑袋补了一拳,均衡对冲了一下脑壳子里残存的动荡,瞬间,清醒了好多。 再一次的从地上爬起。 第不知道多少次。 “多久了?” “三分钟,退步太多了。” 叶限摇头:“如果就这点本事的话,看来你距离出师还算早些。” 退步? 季觉都快被逗笑了。 完全就不是一个难度了好吧? 倘若一开始的时候,叶教授还会温水煮青蛙,给季觉一点适应时间的话,那现在直接开场猛火爆炒上压力了。 高压锅炖卷狗,又快又好,给不知死活的学生来一点来自师长的小体贴和小关怀。 就算不使用赐福作品,纯粹依靠物性干涉的基本功,将自己拉到和季觉同一个水平线上,面对非攻的徒手练成和妙手天成的加持,叶限依旧游刃有余的使用余烬一系特有的经验压制,为季觉带来一点充沛的排位体验。 “休息好了没有?” 叶限无聊的勾了勾手,“别浪费我的时间,你那第三只手呢?用过一次的招数,还藏着掖着做什么?” 她瞥着季觉脸上右眼处的那一圈乌青,有些不自在。 左边再添一个才算对称。 “快点。”她说。 “稍等一下——” 季觉撑着膝盖爬起来,深呼吸,剧烈呛咳,鼻涕和牙龈松脱渗的血全都吐出来,落在地上,嗤嗤作响。 总算,清爽了一些。 他深吸了一口气,握紧拳头。 “老师,小心点。” 季觉提醒:“我要偷袭了。” 叶限嘴角微微勾起,仿佛嘲讽。 不知是嘲笑他连偷袭都要提前说一声的滑稽,还是嘲笑他为了避免接下来惹怒老师被揍的更狠,连偷袭都要提前说出来的奸猾。 不论如何,似乎都对‘偷袭’这一计划,充满了信心的样子。 换而言之,已经笃定:就算是说出来照样能在自己的跟前取得效果了……么? 轰! 那一瞬间,巨响爆发。 紧接着热浪血火喷薄扩散! 刹那间,跨越了二十余米的距离,季觉已经近在咫尺! 譬如火山爆发,熔岩滚滚,恐怖的温度从季觉的周身扩散,令头发都隐隐卷曲,眼瞳之中,暗燃的薪火迸发烈光。 整个人就像是被丢进热水里的虾一样,骤然弯曲,彻底通红。 擂鼓一般的低沉声音响起,心脏狂暴泵动加压! 熔炉之血奔涌,遍及周身,正如同最好的能量源和燃料一般,激烈反应。 火力全开! “又是,这招……” 叶限微微摇头,抬手,轻而易举的格住了季觉的拳头,因势导利,偏转摊开。 稍纵即逝的触碰,她却感觉自己的手臂好像架在了一辆全力奔行的卡车前面,千锤百炼的拳架几乎都要被打崩了。 这种远超常识之上的力量和硬度,恐怕就连同阶的荒墟也难以比拟吧? 通过物性干涉强化了皮肤和骨骼的硬度和韧性,熔炉之血再带来了特有的淬炼和加持,应该是来自季觉对金铁之质和至韧之型的习惯,反过来,应用于自身。 不只是如此。 其本质,其动力,这一份超乎寻常的速度和破坏力,其来源,是季觉自身。 将熔炉之血作为燃料,以机械降神将自己的身体也当做一具机械,下达指令,过载运转。 昔日拙劣又粗糙、难以实用的技艺,随着使用者控制力的水涨船高和经验的提升,竟然已经初步完成了?! 比她预想的还要更快,更夸张,以及……更强! 轰! 此刻,敌人已经近在咫尺,疾风骤雨,扑面而来! 破空声不绝于耳。 指戳、手刀、拳头、顶肘、膝盖、践踏、横扫和飞踢…… 四肢各行其事,仿佛脱离了控制产生了自己的想法一样,挥洒自如,变换不定,以各种超出常识的方式源源不断的进攻。 可更恐怖的是,那些错综复杂的散乱攻击,居然尽数在掌控之中,自始至终,季觉的身体晃都没晃过一下,更没有出现过重心失衡。 倘若不是受限于关节的活动范围的话,叶限几乎感觉自己在跟四条机械臂为敌,甚至在必要的时候,就连脱臼延伸距离的可能性都必须考虑在内。 以及,第三只灵质之手毫无征兆的针对弱点和薄弱之处……倘若不预先有所准备的话,即便是叶限也会手忙脚乱吧? 只是,把自己作成了一具炼金傀儡? 就连那群走火入魔、成天喊着造物飞升的偃师,都不敢在自己跟前班门弄斧…… “到底是经验不足。” 叶限垂眸轻叹,骤然踏前一步,将季觉堪堪抬起的左脚猛然踩下,欺身顶肘,手肘和季觉的肋骨碰撞,竟然迸发出金属一般的声音。 回音不绝。 季觉倒飞而出,可左脚却被叶限踩着,飞之不出,仰天倒下,如同钢靶。可还未曾落地,手肘就已经向后撑出,弹起,右腿横扫,掀起狂风。 可惜,慢了。 太慢。 倘若再快一…… 嘭! 毫无征兆的,叶限,向后退出! 倒不如说,是滑出……皮鞋和地板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她依旧维持着格挡的姿势,可原本丝毫皱褶都没有的手臂处的衬衣上,居然多出了一片猩红,热意升腾。 更重要的是,莫邪! 她终于使用了自己的矩阵,在学生的偷袭之下。 那一瞬间,原本过于缓慢的反击横扫,在她忽略掉的瞬间,陡然加速,以超出季觉的极限速度疾驰而来,逼迫着她仓促防守,向后退出。 “怎么样,老师。” 季觉单脚蹬地,猛然一晃,以诡异的姿态从地上起身,再度站稳,咧嘴:“这可是我热血沸腾的组合技!” “未免也太糙了点。” 叶限摇头一叹,低头看了一眼手臂,屈指微弹,顿时,附着在衣袖上的大片猩红升腾而起,消失无踪。 只剩下炽热的血腥气缭绕在空气之中。 “原来,偷袭在这里么?” 她瞥了一眼季觉脚上炸碎了的运动鞋,瞬间了然。 仓促之间的全力爆发,二段加速的秘密和本质,熔炉之血……居然从体内将脚踝部分的皮肤切裂,引导血液流出之后,塑形引爆,如同火箭二段推进一样进行加速。 而引爆之后的熔炉之血,倘若全力激发的话,所散发出的温度,便足以将一切钢铁融化灼伤。 其实还有更方便快捷的使用方法,只不过这个家伙怕挨揍,没敢使用出来。 如果不以这种方法进行加速,而是更直接一点自掌心淬炼酝酿,猛然爆发的话,恐怕自己会更加狼狈。 只是…… “这么快就将熔炉之血纳入掌控了么?” 熔炉之血作为被动,其本身就是需要潜移默化的适应和逐步提升控制力才能够获得的赐福,一方面是因为其需要工匠自身千万次的铸造去成就,另一方面则是余烬罕见的慈悲……倘若一股脑的塞进来的话,恐怕工匠自身都会被这暴虐的力量点燃焚烧。 按照寻常的进度,三年成就都算快的。 可季觉掌控它花了多久? 半个月?两周?亦或者更短。 尽管距离完全控制和发掘这一份潜力还差的很远,但依旧称得上登堂入室,及格分已经稳了,后面只剩下水磨工夫。 她更好奇的是,短短一天的时间而已,进度怎么就蹿升了这么一大截? “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 “呃,咳咳!!” 季觉顿时尴尬,自嘲一笑:“被罚酒的时候,因为悄悄用赐福偷鸡被叶纯揭发了,被怂恿着,给大家表演了一个哥斯拉喷火。” 他挠了挠头,“喷着喷着,一不小心,就抓住了点窍门。” 叶限面无表情,无话可说。 虽然离谱加扯淡,但放在这狗东西身上…… 倒也正常。 “等会儿,如果你求饶的话,记得给我表演一下。” 她缓缓说道:“你胸前,恤下面,藏的是铅层?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用来防备解离术的吧?” 既然季觉已经揭开了底牌的话,她不介意再帮他揭两张。 “铅块不是流体,藏起来没那么容易,不过,从其和水银对立的性质上来看,应该是你打算用来做固体炼金术的材料吧?” “……没错。” 季觉越发尴尬。 “想法不错,硫磺的反应过于激烈,盐又太过碎散难以统合,相比之下作为灵质的不良导体,在预先有所准备的状况下,铅作为素材,反而比水银更利于固体炼金术的发挥。” 叶教授洞若观火,缓缓说道:“你特地使用机械降神控制自己,又在解离术最优选的薄弱位置施加了防护,应该就是想要以时间换机会,在解离术突破铅块里的灵质隔绝之前,抢先占据优势。” 完全就将季觉心里那些小九九全都看的一清二楚。 毕竟狗叫听多了,总能琢磨出一点规律来。 对此,季觉只能无奈一叹。 “行了,差不多够了。” 在戳破了学生的那点小聪明之后,叶限也没兴趣再走什么流程,告诉他:“既然基础已经掌握到了这里,差不多,也该教你点新东西了。” 一瞬间,季觉狂喜乱舞。 同时,惊恐警惕。 如临大敌。 众所周知,叶教授奉行的大棒教育,或者说,针对季觉这狗东西的时候尤其更喜欢用大棒——人教人教不会,事教人,一次就够了。 尤其是在灵质攻防课的时候! 一般她这么说之后,等待季觉的就是一顿火龙果、心肺复苏和窝心脚的豪华套餐。 偏偏季觉在萝卜的诱惑之下,根本无从抗拒。 “老师……咱能换个地方教吗?” 季觉鼓起勇气发问:“我感觉这个环境,它不太适合教学啊。” 对此,叶限慈祥一笑:“如果你想去崖城大道、明月广场学的话,我不反对。” 人死和社死,总得选一个。 果然还是生气了,对吧!对吧?! 季觉一阵气冷抖:我都说了会偷袭了,是老师你自己不小心啊,怎么能怪我卑鄙? “还等什么?” 叶限最后招了招手,示意他放马过来:“再犹豫的话,我可就改主意了。” 季觉深吸了一口气。 鼓起勇气。 就这样,向前迈出了第一步。 然后就似了。 (本章完) 第317章 景震与含象 第317章 景震与含象 季觉走的很安详。 确切来说,整个过程就是,季觉起了,季觉冲过去了,季觉死了。 充分的发扬了一个年轻人应有的素质和优势,尤其是在‘倒头就睡’这一方面,颇有建树。 从头到尾,叶限只出了一招。 没有使用矩阵和赐福,没有调动超出季觉的力量和灵质,甚至没有改变战术,就好像根本不知道季觉胸前垫了用来防备的铅层一样。 朝着他身体正中,抬起了手。 按下去。 “解离术?” 狂暴突进之中,季觉愕然的同时,又越发警惕,甚至不惜耗费大部分灵质,加强了体内灵质回路的稳定性。 基本功对拼的话,自己或许有机…… 嘭! 他的眼前一黑。 然后就再没有然后了。 那一瞬间,他迎来的不是解离术之间的基本功对拼,甚至不是润物无声、以无厚入有间的灵质震荡,而是更匪夷所思的狂暴冲击。 就好像,将解离术的变化频率和灵质总量乃至输出的上限都拔升了数十上百倍之后,全方面作用于肉体、意识、矩阵、赐福乃至灵魂的大爆炸! 防御没有用,提防也没有用,就算是针对解离术预先有所准备,也照样不会有用。 这已经不是洞察弱点之后的针对猛攻了…… ——根本就是定向爆破! 铅层在瞬间崩溃,而在打入季觉身体之后,原本平静如水、毫无特征的灵质顷刻之间显现质变,在工匠预先的操作之下,如烈火爆裂、如风暴席卷、如雷霆迅猛,乃至……无坚不摧的利刃! “剑?” 当季觉从冰冷的地板上睁开眼睛的瞬间,下意识的,脱口而出。 恍惚和昏沉散尽,动荡的视野之中,浮现出叶限的面孔,带着隐隐的愉快和欣慰。 她说,“孺子可教。” 只是第一次体会,就已经抓住了这一技艺的本质。 自出道、成名再到今日漫长的时光之中,叶限依靠着自身的作品和一手解离术,从千岛杀到中土,从中土杀到帝国再杀到联邦,走到漫漫长路的尽头就地安家。 从二十四岁开始腥风血雨的三十年。 得益于余烬一系优秀的平均素质和能力,一路行来,不是没有同行对手解离术进行针对和防备。 甚至,对抗解离术的方法早就找到了,乃至思路都成熟了! 不论是加固自身灵质结构被动承受;在外层设置封锁;提升体量令解离术破坏不及;甚至,简单粗暴的,在造物的关键部分再套上一层灵质绝缘的素材,隔绝干涉…… 方法总比困难多,想呗! 余烬的小脑袋瓜子里从来不缺各种意义上的惊世智慧。 只可惜,惊世智慧大多都不太管用。 因为在此前提下,更进一步的,则是叶限的解离术。 正因为在遭遇战上的弱点和颓势,工匠才需要底牌,甚至需要底牌之后的底牌,准备之后的准备。 早在解离术的牌面掀开的那一刻之前,叶限就已经开始着手后续的开发。 在思路明确的状况下,并没有耗费多长时间,以解离术为基础,结合了叶氏的传承之后,崭新的技艺自此蜕变而出。 既然防御加厚,那就对灵质进行质变,撕碎防御。倘若体量提升,那么就加大灵质总量,摧垮体量。 甚至,倘若造物有神,那么就在瞬间的解离之中,自对象的内部铸剑,伤魂摧神! 原本的解离术是撬锁的话,那么如今的进阶,就是在搞清楚对手的构造之后,直接往钥匙孔里灌炸药。 锁? 去你妈的锁,问过我手里的锤了么? 当纯粹的技巧被倾注了绝对的力量之后,进阶之技自此而成。 “夫阳之精者,著名于景;阴之气者,发挥于震……对灵质赋予极端对立的性质、激发和转化,从而抵达‘景震’之境。” 叶限背着手,俯瞰着地上躺尸的季觉,似笑非笑:“这是从解离之中所升华的‘景震’。” 她问,“想学吗?” “想!” 季觉断然点头,毫不犹豫。 装什么装?想就是想! 前面是刀山火海也是想! 万一因为装模作样而错过的话,从此每晚做梦掉尽小珍珠、白天每日苦恨悬梁一样的想! 于是,叶限满意点头。 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块铁牌一样的东西,丢进了他怀里。 “那就去学吧。” 铁片自空中飞舞回旋,季觉下意识的伸手接住,避免砸脸,入手冰冷的瞬间,耳边仿佛传来了飘忽的鸣动。 如利刃低鸣。 季觉眯起眼睛,努力眨眼,散乱失焦的视线汇聚,落在上面,就看到了八角形铁片的背面,那一行行古拙苍劲的凸起阳文,再反过来,便看到,一道道繁复徽记的拱卫环绕之下,光鉴可人的正面。 那是……一面古镜? 不对! 十万分的不对! 季觉下意识的注入了些许的灵质,再然后,随着古镜的鲸吞灵质,他眸中一道青光骤然显现,世界便已经截然不同。 原本习以为常的一切,骤然浮现出了截然不同的风景。 数之不尽的灵质回路如漫天繁星,自物质之后显现,而就在他面前,叶限仿佛化为了烈日,体内的矩阵轮廓和赐福辉光一闪而逝,几乎亮瞎了他的狗眼。 完全看不清。 更重要的是,在诸多物性变化灵质流转之间,四周地面、天花板和墙壁之上,清晰了无数倍的薄弱点! 惨叫出声的本能和倒吸一口冷气的惊骇碰撞在一处。 就变成了剧烈的呛咳。 季觉一个仰卧起坐起身,顾不上疼,震惊失声。 “等等!” 他的手掌哆嗦起来,好像握住的不是古镜,而是一块烧红的烙铁: “含象鉴?!” 叶氏传承之中最高远深奥的核心《象剑说》,上下两篇,下篇非直系血亲不传,上篇更只有家主才能够掌握。 下篇《说剑》,历数自混沌时代到百年之前无数名剑的结构、弱点和创作的过程和重点。得之,哪怕是按图索骥,都能够成为一代巨匠大师。 而上篇《含象》,则是下篇都不能触及的核心技艺、秘传和理论,昔日足以成就圣贤的传承。含象这个名字,就源自它的绝对核心——《上元含象剑鑑图》! 而根据其理论和神髓,所成就的造物,就是此刻季觉手中的这一枚收录包容了所有技巧和变化的‘含象鉴’! ——天工·含象! 持之可照破万象,洞彻天地流转的一切间隙和弱点。 就如同那刚刚的惊鸿一瞥。 哪怕自身的灵质只够维持这一瞬,可季觉可以说,有它在手里,解离术的学习根本毫无难度可言。 甚至他可以断定,解离术乃至其后的景震,就是以此为辅助开发完成的。 可其意义根本不止于此。 抛去其力量和效果更重要的,是其本身所象征的东西。 它就是《象剑说》绝对载体和化身,换而言之…… 这就是叶氏家主的凭证,传承所在! 持之者方为叶氏之主! “这是……借、借我了?”季觉的语气在打颤:“合适吗?” “借?为什么要借?” 叶限的上半句话才让他松了口气,下半句,就把他打进谷底:“反正这么多年过去了,该学的该掌握的,我都已经会了,对我来说没什么大用了。 就作为你成为工匠的贺礼吧。” 她说:“送你了。” “……” 自沉默之中,嘭的一声。 季觉再没了仰卧起坐的力气,被这从天而降的礼物砸在了地上,根本爬不起来。 “不……至于吧?” 他冷汗淋漓,生怕被老师当做养不熟的狼、喂不熟的狗:“老师,我对叶氏传承真没什么想法和野心,您凑合凑合教我得了,没必……” “你不是想学么?” 叶限疑惑:“没了它你怎么学?” 她屈起手指,弹在了镜面之上,瞬间,光芒升腾变换交错,浮现出一副繁复庞大的结构投影,变幻无穷。 “景震之技,脱胎自含象鉴中所收录的景震剑——撝雷电,运玄星。摧凶恶,亨利贞。乾降精,坤应灵。日月象,岳渎形。穷极阴阳之变,瓦解一切有形,湮灭一切无形。 除了针对目标的构造之外,真正破坏的,是其内部流转的灵质和神髓。 故能‘无坚不摧’。” 她忽然发问:“你倒是告诉我,没有含象鉴,你怎么学阴阳质变,怎么灵质化剑?怎么用的出景震的真髓?” “……总能多少,学一点吧?” 季觉后退蠕动了一点,怀抱侥幸。 “没有含象,解离术尚且还能入门,但景震之境,你想都别想。况且,从一开始你不就做好准备了么? 天下没有永恒不变之物,神明掌控一切尚且死尽,混沌时代奠定世界的诸王也有灰飞烟灭的一天,延绵几千年的永恒帝国尚且一朝坍塌、湮灭无踪,更何况是一家一姓?” 叶限轻蔑一笑:“既然你具备能力,那这一份传承交给你也没什么问题,倘若你没有这个才能的话,难道你跪下来磕头磕死了,我便会看你一眼?” 她停顿了一下,神情便渐渐促狭:“还是说,你深感叶氏传承之宝贵,恩情之恢弘,想要入赘重续家名?” “啊?” 季觉震惊,反应不过来:“要……要入吗?” 虽然入赘有些不好,但如果是米虫学姐的话,倒也…… 嘭! 叶限屈指弹出,狂风暴起。 季觉,倒飞而出。 在惨叫声中,空中回旋七千二百度之后落在地上,变成了滚地葫芦,从这头滚到了那头,脑浆都差点没摇匀。 奄奄一息。 当啷一声,含象鉴从天而降,落在他的脸前,映照着他的狗模样。 “便宜占尽的美梦做完了之后,就自己滚上来。” 叶限负手而去,只有遥远的声音隐隐传来: “也该谈谈你的将来了……” (本章完) 第318章 指派与工作 第31八章 指派与工作 将来? 季觉躺在地上,怔怔的看着天花板。 总感觉,是有点陌生的词汇,虽然早已经习以为常。 在以前的时候,那些瞧不起自己的人在冷嘲热讽的时候,总会有意无意的讲‘没爹没妈的野孩子将来恐怕只能去要饭’,陆妈在炖汤的时候,看着他在楼下扛着轮胎背单词的样子,总会笑起来,告诉他你将来一定会有出息。 看些同一个课题组里的大少们在泡夜店和酒吧时,偶尔心情好的时候,会回复消息,让他好好努力,将来可以给我家打工。 在自己拿到三级资质的时候,那个脾气不好但心肠很不错的辅导员看了他很久,告诉他将来你一定是个很好的工程师。 很多人都跟自己说将来。 现在,当老师跟自己提及将来的时候,他忽然感觉,他一直以为很遥远的‘将来’似乎也并没有那么远。 甚至,有可能近在咫尺。 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将来具备了价值。 随之而来的,便是某种呼之欲出的冲动和迫切。 “将来啊。” 他轻声呢喃着,低头,看了看手中沉寂的含象鉴,许久,长出了一口气,撑起身体。 或许,也是时候应该考虑一下了。 . “这么快就来了么?” 当季觉在书房里找到老师的时候,正在低头看着文件的叶限倒是颇为意外,摘下眼镜看过来:“我还以为你多少是要找阿纯显摆一下自己的新收获呢。” “啊这……” 季觉顿时尴尬:“就算是喜欢晒也没那么猖狂吧?况且,这种事情,也……” 当着叶氏的正统后裔的面前,炫耀人家的传家之宝,而且这个人还是一直以来对自己很不错的学姐。 就算是他道德不详,素质常年处于一个可持续的下降状态中,也不至于这么丧心病狂。 “她无所谓的,或者说,巴不得把这一副担子甩开。难道你觉得她像是那种会欢欣鼓舞的去重振家族的类型?” “……” 有一说一,确实。 实在是很难想象米虫学姐励精图治、战天斗地的模样。 “这种事情,她看的很开,包括把之前家族的财产捐献给崇光教会的事情,就是她主动提议。”叶限淡然说道:“传承就是传承,能传下去就行,姓叶姓季姓什么都无所谓。 虽然作为你的老师,我不希望你成为那种满脑子都是家族、权势和利益的蠢虫,但东西到了你手里,愿意怎么处理,都随你,只要不辜负这一份心血就好了。” “那也太远了。” 季觉坐下来,轻声叹息:“实话说,我现在都还没什么实感呢。” 这才刚摸到门边上,脚踏实地的继续向前才是正理,就别想着中了五百万之后要去做什么了。 虽然他确实羡慕过童家这样掌控半城、楼氏那样的家大业大,可真让他去投入到那些千头万绪的复杂斗争里去,还是算了吧。 “那么,就说点严肃的话题吧。” 叶限沉吟着,忽然说道:“有想过未来要做什么吗?” “呃……” 季觉挠了半天头,想起小时候的梦想:“宇航员?” “如果你现在给联邦航天局投简历的话,那群家伙绝对倒履相迎。星球大战计划就缺你这样的幌子。 每天一杯茶一包烟,上班等着下班,安逸清闲且自在。” 叶限点头说:“倒也挺好。” “……” 季觉的表情阵阵抽搐,思考了许久,实在是没有从叶教授的口中找到任何讥讽或者嘲弄的口吻,也是在难以确定: “老师你认真的么?” “不然呢?” 叶限直白反问:“如果你认真的话,我自然不会有反对意见。只要别每天躺在我旁边的沙发上吃薯片掉一地渣滓,怎么都行。” 她难得的叹了口气,无可奈何:“米虫这种东西,家里有一只就够了,多了实在碍眼。” 季觉深感赞同。 甚至忍不住想点点头。 “余烬一系的传承诚然紧密,师生之间的联系也尤为郑重,但讲来讲去,终究是不一样的人,父子尚有反目成仇的例子,更何况师徒?” 叶限冷淡摇头:“我当年会因为天炉那个老东西而破门自立,自然也不会在你的身上让反例重演。 况且,只会跟在老师背后亦步亦趋的蠢货,我看着也烦。 如果你有什么想法的话,也不必遮遮掩掩。不论理由或者出发点正当与否,如果你确定想清楚的话,我都会支持。” 一般来说,工坊和学徒之间都会签订合同。 从来去自由的宽泛协议再到毫无尊严可言的卖身契,都不算少见。但在其中,按照惯例来说,学徒和老师,工匠和工坊之间的关系,从来都是绑定的。 按照惯例,学徒在获得工匠的职位之后,就算再怎么想着自立或者自由,至少都会留在工坊里效力五到十年,留一辈子的也屡见不鲜。 毕竟,培育出一个工匠的成本不算低,工匠的生存压力也一点不比其他人小,消耗更是恐怖,能背靠工坊和学派稳步向前,谁不喜欢呢? 而如季觉这样丢出去放羊隔三差五还能叼点小惊喜回来的宝才实在少见,如叶限这样除了管教之外什么都不管的老师也实在不算多。 “暂时的话,我还是打算继续留在工坊。” 季觉郑重回答:“象剑说的研修才刚刚开始呢,以后的事情,我感觉不算着急。” 相关的事情,他不是没有想过。 况且,他发自内心的认为,一辈子留在老师的工坊里没什么不好。 当成为工匠的目标达成之后,除了象剑说的研修之外,他还打算找机会再搞点小素材,赚点暴富的钱。 等修好列车,搞好自己的移动工坊之后,从此之后……自然是想去哪儿去哪儿! 荒州、云州、蜀州、海州……千岛、中土、帝国…… 现世之大,他一辈子都逛不完,更何况还有诸多裂界和时墟。 朝游沧海暮苍梧。 有末日专列在手,全世界的好东西和素材都是自己的! 除此之外,作为工匠,他在协会内的评级也还可以努努力,黑化、白化、赤化,三个评定阶段,抵达赤化之后,从此就可以像老师一样,走到哪里都会被人尊称一声大师。 在这个基础上,努力一下,成为宗师。 顺带把化邪教团杀光……嗯,龙祭会的那帮家伙也不能放过。 想做的事情不算多,也不算少。 他的目标是有朝一日,能冲进幽邃给兼元老登两个大逼兜子,然后再冲进协会,给天炉老登两个大逼兜子。 努力,奋斗,扇大逼兜子! 人生的意义就是想扇谁的大逼兜子,就扇谁的大逼兜子! 对于季觉的大逼兜子论,叶限不置可否。 自漫长的沉默中,轻声一叹。 “如果你遵从我的安排的话,我会让你滚出崖城去。” 她的视线从窗外抽回,看向季觉:“趁着年轻,胡作非为也好,积德行善也罢从中土杀到千岛,再去帝国,最后再去中城。 切磋较量、你死我活……都随你,如果还能活着回来的话,自然就是大师了,后面的路怎么走,自然不必我再多说。” 这其实是最好的安排。 像是季觉这样的学生,只要撒开手里的链子,他就会开始野蛮生长,像是一辆失控的缺险半挂一样横冲直撞,卷出一个未来。 只要指明方向,就没必要再多做无意义的事情。 “不,不是,等——等一下……” 季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目瞪口呆。 这个流程怎么听得这么熟悉? 怎么这么像是老师你当年……我操,当年兼元好像也…… 坏了,该不会是师门传承吧? 这未免也太不和谐了一点! 刚一毕业就薅着同行开始杀,自己好不容易才加了点好友,这么一圈下来还能留下几个?但他不得不承认,这一套确实很锻炼人,除了容易死和费同行之外,似乎没什么别的缺点。 可万一真死了呢! 就在他忐忑难安的时候,却听见叶限的话语:“不过现在看来,我可能要改主意了。” 他本能的松了口气。 然后,一颗心又迅速的提到嗓子眼里。 因为叶限严肃的神情。 她说,“既然你没有什么事想做的话,那么,我这里有一件麻烦的工作要派给你。” 季觉下意识的挺直了身体,正襟危坐,等候吩咐。 “相关的事情,其实早些时候就应该跟你说,当初让你去考工匠执照,也是因为这个。” 叶限揉了揉眉心,自嘲一叹:“哪怕到现在,你依然可以做出选择,季觉,不必顾忌什么。不论接受还是拒绝,留下来继续研修,或者抽身离去,都是你的自由。” “就当做,一份工作吧。” 她说,“我需要你主动跳进一个烂泥坑里去,后果难料。” “赴汤蹈火啊老师。” 季觉断然点头,毫无犹豫。 甚至不带问为什么,不假思索:“杀许朝先吗?算我一个!” “……”叶限沉默。 季觉有些茫然的看着她,许久,愕然:“不是许朝先吗?” 难得老师这么严肃,他都做好了安顿家小、蒙面杀上总督府、从此亡命天涯的一条龙心理准备了。 毕竟,世界上值得她这么严肃的事情本来就不算太多。 “或许比杀许朝先还要更麻烦点。” 叶限摇头,实在是没办法对自己这个学生过于离谱的脑回路寄予期望了, 只能直白的告诉他: “我需要你去出任海岸汽车厂代理厂长的职务。” 这下,轮到季觉沉默了。 呆滞。 “啊?” 季觉茫然,许久,指向自己:“我?” “你。”叶限点头:“之前的话,你只是挂名的研究员而已,如今担任代理厂长的职务,也算是升职了。” “不对,这不对吧?” 季觉总感觉哪里有问题:“这合适吗?我……” “为什么不合适?” 叶限将手里的文件推过来,“如果你答应的话我手中的股份将交给你,这样你也算是董事会的成员了。 纯粹估价的话这些股份大概价格五千万左右。 只是,你真的想好了么?” 叶限问:“你明白这背后的意义么?” 意义? 能有什么意义? 一个半死不活的汽车厂,流水线都停工不知道多少年了,跟不上时代的烂摊子,有什么重启的必要么? 除非……除非…… 季觉呆滞在原地。 除非,重启的不是海岸汽车厂这个毫无意义的壳子。 他终于恍然大悟: “海岸军工?” (本章完) 第319章 很简单,我进厂不就是了? 第319章 很简单,我进厂不就是了? “这和吕镇守有关么?” 反应过来的瞬间,季觉不由得好奇。 叶限欣慰点头。 到底是良才美玉,一点就透,自己只提了汽车厂,他恐怕就已经从军工资质延伸到最近的动荡风波了。 如今之时局,虽然称不上危如累卵,一触即发,也算得上是是数十年来未有的激烈变局。 随着联邦和帝国之间的摩擦渐渐激化,中土的争端愈演愈烈白邦和红邦再起死战,千岛之间的独立城邦也彼此之间剑拔弩张。 而随着联邦总统的任期已至,国会两党之间的斗争也渐渐白热化,今天前进党的竞选者艳照曝光、明天公民党的邮件就被公开了……在这个节骨眼上,地方的支持对中枢的重要性节节拔升,而临时暂代的海州镇守在两党斗争之中,成为了值得争取的香饽饽。 而在其中,又还有军工、医药、保险、银行甚至协会和荒集等等诸多行业的庞然大物在紧盯着局势,期望能掠取更多的利益,明争暗斗之中将局势搅合成了牵一发动全身的乱麻。 置身其中,敌我难辨,明日难说。 季觉从童山和协会那里感受到压抑氛围,充其量,不过是遥远风暴的余波一缕。 “归根结底,不过是人心难定。”叶限说:“天元之规章,自有其纠错的机能和构成,虽然依旧难逃积重难返的后果,但还未曾败坏到那种程度。 要打比方的话,如今也只不过是工件的内部应力逐步提升的阶段,抵达某个界限之后,自然就会重组成崭新的面貌和形态,不算稀奇。” 季觉恍然,“吕镇守希望在这种时候能够有所作为?” “有所作为?” 叶限被逗笑了:“你还真会替她美化……充其量不过是野心家的谋划而已,这些年她东奔西走串联海州,谋求功绩,所为的难道不就是这一天么? 对于她那种家伙来说,只要有用,不论是敌是我,都会用。只要能治病,不管是药是毒,都会吃。 最后究竟是功在千秋和罪无可赦,在她的棺材板盖上之前,谁又能说得清?” “当初在崖城落脚的时候,我欠了她很大的一个人情。”叶限说:“我们之间互有所需,又具备一点聊胜于无的信任和默契,即便彼此并没有将对方当做伙伴,但依旧可以成为盟友。” 季觉恍然。 事到如今,吕盈月登临镇守之位,可想要坐稳,想要真正的将一盘散沙的海州统合起来,依旧还不够。 在这个节骨眼上,她需要手里有一张牌,去拉拢军部,赢得支持。甚至,有可能海岸军工就是双方协议之中的条件之一。 毕竟崖城作为她经营多年的根基,同时也是整个联邦最大,距离中土最近的大型港。 自从四十多年前,白邦的流亡分子丧心病狂的劫机撞断了中城三相塔之后,联邦投入在军工上的资金每年都在近乎坐火箭一样的涨。 倘若在不远的将来,联邦和帝国再启争端的话,海岸军工的存在和重要性,就会被瞬间放大,甚至,有可能成为发挥巨大力量的关键。 但前提是……真得有这么一个东西才行! 而现在,当选择摆在季觉跟前的时候,他顿时有种惶恐感。 “这么大的事情,我搞得定么?” “你当然搞不定啊。” 叶限摇头:“十个你都搞不定,就算是加上我也一样,别把自己看的太重要,季觉。你只是恰巧的站在了一个关键的地方而已。” 这根本不是一个人或者一个工坊能够决定或者促成的结果,而是需要整个崖城、甚至海州各个部分的组成配合,才能够最终形成的恐怖规模。 “你所要做的,就是在三个月的时间内,将海岸的这个牌子重新运营起来,仅此而已。” 季觉越发茫然:“可我完全不懂啊。” 抛掉一身驳杂到令人发指的诸多传承和工匠技艺之外,他充其量不过是一个工程师,一个修车的。 光看履历,他研究生都还没毕业呢! “就当做实习不就是了?”叶限淡然挥手:“黑心校务和厂商勾结,伙同导师,将刚出炉的牛马们送进工场免费拧螺丝,这难道不是既定的实习流程么?” “实习?” 季觉都忍不住想笑了。 机加工的牛马们实习都是去流水线上打螺丝,谁特么实习直接被甩个厂啊……等等。 他迟滞了一瞬,忽然恍然:“这么说,我可以随便造东西了?” “随便你做什么。” 叶限回答:“把它当成一个大车间随便弄也行,把它当成经营模拟也无所谓,我只要海岸汽车厂重新恢复运营和生产,哪怕只是最低限度的都可以。” 就好像一台老化经年的锈蚀老车,你去将它开动起来! 别管噪音多大,别管有多麻烦,只要动起来就行了,哪怕跑不动只能在地上慢慢爬也没关系。 作为海岸集团的下属企业和唯一存留的组成,海岸汽车厂只不过是一个快死透了的工厂而已。 季觉要做的,就是证明海岸汽车厂仍然存在,而且还具备生产能力…… 就算欠缺再多也没关系。 钱,大家有的是,只要有必要,要多少都行! 只要能够重新开始。 只要能够在市场上站稳,不,甚至,只要最低限度的把招牌重新打起来就可以了。 完成这一切,季觉就可以功成身退,后面的一切再跟他无关。 作为参与者,他同样可以满载荣光。 在整个计划之中,季觉的存在不过是末端中的末端,一个执行的人员。 同时,作为第一颗面对狂风的稻草,第一块被丢出去问路打水漂的石子儿,最先出头的椽子,和…… 最前线的炮灰。 用脚后跟想都知道,一家蹉跎了数十年的企业,濒死的公司想要重振旗鼓有多难。 况且,它是怎么沦落到这种程度的? 手握着军工资质这种躺着都能赚钱的玩意儿,居然沦落到奄奄一息的窘境,难道是因为走路没注意先迈了左腿吗? 蛋糕再大也是有限的,你盘子里多一块,别人盘子就要少一块。当有人端着盘子想要来分蛋糕的时候,既得蛋糕的先行者们,也只会甩手把你的盘子拍到地上去。 想吃么? 想吃就跪着接点上面漏下来的碎渣,也是能吃饱的,味道还可以很香甜,表现得好,甚至可以分你一颗樱桃、半粒草莓。 不想跪着吃,那就饿死吧。 这么些年来,海岸集团的崛起和衰退都是有原因的,环绕着其中的明争暗斗和角力数不胜数,有多少人想用这个盘子去分蛋糕,就有太多人不愿意它重新被端起来。 原本躺着等死,大家可以当你不存在,倘若你想要站起来,不,倘若你表露出想要站起来的意思时,就是到了要开始圈踢的时候了。 虽然在这个节骨眼上未必会有人有大动作,也有可能是危言耸听,可一旦季觉上任,势必就成为不少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换句话来说,季觉的工作,还有一部分……是钓鱼。 没办法他如今所站的位置,实在太合适了。 作为土生土长的海州人,崖城本地仔,先天就具备优势。 同时,作为叶限的学生,天然受到吕盈月信赖。 而背后和安全局你来我往、和童家关系密切,和荒集的龙头之间的瓜葛更是旁人分不清,黑白灰三条道都吃得开。 精通炼金术和工程学,作为余烬天选和工程师才能都无可挑剔。 抗压能力还强的离谱。 虽然偶尔有些邪门……但打过交道的友军,提起他的时候,没有一个不竖起大拇指来夸他靠谱的。 其他人选根本没得比。 甚至就连叶限都比不上,因为她身份太敏感了,重量也太庞大,季觉还算是投石问路,尚且有暧昧和回还的余地,那叶限就是高射炮炸鱼了,会瞬间让所有竞争者拉响警报。 以至于,此时此刻如今的季觉,已经变成了不二之选。 甚至季觉他本人都对这个职位有所需求。 “但其实……” 季觉沉默了许久,最终发问:“相同的条件,还有其他的备选的,对吧?” “这不是你应该关心的问题。” 叶限摇头,“做或者不做,都看你,和其他人无关。其中的收获和风险你要考虑清楚。” “这么好的事情,难道还需要考虑么?” 季觉断然摇头,拿起笔来,直截了当的在股权转让合同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不必再有其他的备选了,老师。” 季觉拿起合同来,向着叶限微微一笑:“当今海州,舍我其谁?” 当天下午两点钟的时候,季觉在崖城安全局的总部见到了吕盈月。 曾经有过数面之缘的镇守将一位没见过的拜访者送走之后,向着门外等候的季觉招了招手,就像是招呼亲近的子侄一般,毫不见外。 “喝茶么?” 她赶走了秘书,自己走到茶水台前面,回头问道:“前些日子刚找到一饼不错的茶叶,要不要试试?” “水就好了。” 很快,一杯白水放在了季觉的面前。 吕盈月微笑:“叶限跟我说你同意了的时候,我还有点诧异呢,我以为你会怕麻烦,要考虑一段时间。” “对我而言,这也是挺好的机会,没必要放弃。” 季觉坦然回答:“我还正打算借着这个机会,解决赐福呢,错过未免可惜。” (本章完) 第320章 勃勃生机万物竞发 第320章 勃勃生机万物竞发 熔炉之血、不熄之薪、天授之灵。 非攻在蜕变期所指向的只有这三个赐福,三者层层递进,互相衔接,缺一不可。 既然熔炉之血已经完成,那么季觉就应该考虑更进一步、早做准备了。 三者虽然同样依赖余烬的经验和创造,可其实细分的方面和倾向乃至要求,都有所不同。 熔炉之血关键在于技艺的掌握和对创造的执着,两者缺一不可,登堂入室。而不熄之薪则更要求作品的数量、规模,乃至,所造成的影响。而天授之灵则是最关键的质量和成就。 有海岸汽车厂在手,季觉大可以通过这个渠道,提升自己的作品数量,借此以自己的作品造成更广泛的改变和影响。 更何况,工匠的兜里永远都有窟窿。 钱、素材、赐福、技术和灵质,怎么都不够。 进厂实习虽然有风险,但利益同样动人。 这么大的项目,对于那些庞然大物来说可能只是指头缝里漏下去的渣渣,但对季觉来说,哪怕舔一口都能肥到流油。 “我和叶限认识这么多年,虽然恶缘居多,以至于情同姐妹、相交莫逆虽说不上,但起码共同进退也是做得到。你没必要这么紧张和郑重。” 吕盈月坦然一笑,“放松一些,有什么条件,其实可以尽管说。” 季觉当然不会客气。 他来就是为了这个。 “钱的方面?” 这么大一个工厂丢给自己,停工这么多年,虫吃鼠啃,火耗折损肯定不止一点,搞不好只有个壳子剩下来,厂房里恐怕都长毛了。 余烬是创造,又不是无中生有,哪怕是天炉来,没有钱,恐怕也搞不定生产。 “有一笔专项款,早就准备好了。” 吕盈月不假思索:“稍后有人会专门来找你对接,你需要什么跟他说就行了。预算虽然有上限,但恢复生产顺带供应你花天酒地的挥霍几十年都绰绰有余。” 想做事,先撒币,钱不是万能的,但钱越多肯定越好办事。 她没抠到在这种事情上还省那三瓜俩枣。 况且,又不是她掏钱。 季觉的心松了一半,然后继续:“市政厅那边呢?” 海岸重启涉及方方面面,更绕不过去行政机构,别说生产,税务、商业、环保、建造,哪个环节不能卡人脖子?门外汉光是走流程都能跑一辈子跑不完。 对此,吕盈月更不担心,只是说:“总督是个开明的人相关的方面,他会大力支持你的。” 那能不能让许朝先去死一死? 季觉本能的想要提个小意见,可考虑到许朝先目前也算半个友军单位了,只得暂时作罢。 算了,这事儿不急,可以等搞完了再死。 “资源方面呢?”季觉继续发问。 造车不是关起门来就行,方方面面的材料和设备都需要供应商。总不至于全靠非攻手搓吧? 那搓到猴年马月去了? 吕盈月微笑越发神秘,带着某种意味:“崖城有的,自然不在话下,没有的,你可以去谈,有的是人买单。至于过程和细节,我想大家不会在意。” 话都说到这种程度了,怎么办年轻人你心里不至于没数吧? 季觉一颗心,终于放进了肚子里。 只是,除此之外…… “因为我个人的一些研究,还需要不少灵质燃料。” 季觉说,“最好是利维坦级的,越多越好。” 燃素燃料出个门就能买到,但什么东西一旦涉及到高端,那必然是贵到离谱外加门槛无穷。 更何况是能够适配末日专列的燃料,最起码也得是‘利维坦级’空天战舰配备的灵质燃料才行。 出任这种风险无穷的事情,首先就要想好退路。 难得有人帮自己买单,季觉哪里能不趁着这个机会,干嘛把最麻烦消耗最大门槛最高的问题搞定? 末日专列一旦启动,没有星芯协会的固空锚,谁能留得住自己? 季觉的要求也不高。 反正车不常开,能解决掉自己十年二十年的消耗就行。 对此,似乎出乎了吕盈月的预料。 在沉思片刻之后,她起身去打了个电话,很快便回来了。 “已经解决了,今晚就送到你家,但恐怕没办法太多,毕竟海州军区每个月的定额和消耗被能源局一直盯着,暂时只能给你六吨。” “六吨也行。” 季觉克制着嘴角翘起的冲动。 六吨?关键时候,六吨燃料已经足够自己从联邦跑路到中土了,天人恐怕都追不上! “我知道你还想说什么,一并告诉你吧。” 吕盈月淡然一笑:“三部的素材库对你全面开放,看中了什么东西,随意拿。不过,赐福的存留数量不多,你别给我搬空了就好。” 季觉颔首:“那么,我没问题了。” “没问题了?” 吕盈月的眉头微微挑起,吃惊于季觉的胃口。 不是要的太多,而是太少了。 资金和市政厅的支持是基础中的基础,换做是谁来都要先搞明白。而三部的素材和赐福原本就是预定给季觉的报酬之一。 真正要命和珍贵的东西,肯定不会放在素材库里,季觉能得到的,也不过是三部的物力支持而已。 除此之外,虽然灵质燃料门槛高审核严很麻烦,但对吕盈月来说,并不是什么问题。 季觉如此轻拿轻放,实在不像个余烬。 “机会难得,不考虑一下?” 看在老朋友的份儿,吕盈月再次提醒。 小朋友的胃口其实可以适当的大一些,叔叔阿姨们兜里有的是钱,懂事儿的孩子受欢迎也会受委屈,有时候不懂事儿的孩子才赚的更多。 漫天要价,落地还钱嘛。 工匠谈钱,不寒碜。 “除此之外,如果还有什么需要的话,就让老师来帮我提吧。” 季觉坦然一笑,并没有在意吕盈月话里的意思。 他说:“如果老师需要我去做的话,那我就去做。老师觉得这样好的话,那就这样吧。” 这是季觉自己做出的选择。 在清晰的理解了风险和收益之后,选择从老师的手里接过这一份工作,将机会或者苦难握在手中。 自始至终,他都有的选,他大可以转身离去,或者对这一份安排说不。 作为老师,叶限并没有理所当然的将他当做工具和消耗品。 明明只要一个命令就可以。 甚至连象剑说的研修都没提,反而提前就将含象鉴交托给了季觉,确保他不论作何选择,是走是留,未来和自由都在他的手中。 老师苦心至此,作为学生,又还需要犹豫什么? 何必要将机会留给其他的备选? 咸鱼师姐只要继续做米虫就好了,最好继续躺在沙发上晒太阳,无所事事的吃薯片喝可乐,等着季厂长过一段时间回去跟她讲自己的丰功伟绩,观赏一下首席工匠的最新论文和成就就够了。 独当一面的时候到了。 作为工匠,就应该当仁不让才对! “就这么决定吧。”他断然说道。 在这短暂的沉默里吕盈月看着他平静的模样,许久,轻声感慨:“你真的是个好学生啊,季觉。” “因为有个好老师啊。” 季觉笑起来了,满怀自豪。 就这样,短暂的寒暄之后,他起身告辞,离去。 门关上了。 寂静里,吕盈月回头,看向窗外的城市和更远方的波光。 午后的阳光自落地窗之外照落,一线锐利的边缘,割裂黑暗和光芒。 她靠在烈光和暗影之间的椅子上,沉默不语,所有人都习以为常的和煦笑容自光暗的间隔中仿佛也隐约溶解了,流露出复杂难言的意味。 许久,幽幽一叹。 叶限那家伙,为什么运气总这么好呢? 既然决定了要做事,那就不再拖沓。 三个月的时间,听上去很长,可实际上对于汽车厂来说,短得实在太过头了,甚至连走一轮账期都不够。 不然的话,机械工程学能解决的东西,也不必依靠炼金术了。 在见过了吕盈月和财务负责人之后,季觉就当机立断出发了,前往接下来的工作场地。 海岸汽车厂。 一路向城外开,并没有开多久,就看到了荒地上,一个等在路边,胡子拉碴的中年人,正在热情洋溢的向着他招手。 “季先生,对吧?” 中年人上来就递烟递火,眉开眼笑:“我刚接到通知,就在这边等了,您这是要去厂里看看?跟我来,跟我来就行,再往前走一截就到了对,前面左拐。” 在接待人员的指引之下,小牛马拐过了弯道之后,穿过树林,远方的厂房渐渐清晰。 季觉不由得挺胸抬头,露出微笑。 欣赏自己接下来的江山。 代理厂长季觉阁下莅临了他忠诚的海岸汽车厂! 然后,就愣在了原地…… 漫长的沉默里,他看着窗外的景象,许久,回头问副驾驶上的接待者:“汽车厂呢?” “这就是啊。” 中年人喜气洋洋的抬头,指向了前方。 遍布龟裂的地面,倒塌的围墙,红色油漆喷吐而成的讨债字迹已经和生产标语和安全警告一样,在风雨中斑驳模糊恰如昨日俱往。 在墙壁龟裂的三层小楼旁边,颓败的厂房大门,铁锈斑驳,微风吹来,锁链摇曳摩擦,哗啦啦的声响。 一条枯瘦干巴的大黄狗娴熟的从门洞里钻进来,走到厂房墙角,抬起了后腿。 淅淅沥沥的甘露润泽了裂缝之中生长出的野草。 看不到行人。 在厂区里,一片被附近老农占据的绿化带已经被开垦成了田地,草帽黑皮老农抬手,一瓢农家肥浇灌下去,大葱和韭菜涨势越发喜人。 一片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景象,已经跃然在眼前。 令季觉眼前一黑一黑再一黑。 草,要少了! (本章完) 第321章 群英荟萃 第321章 群英荟萃 “……这什么?” 冬日阴云,寒风阵阵。 季觉站在寥落破败的厂区前面,依旧还怀抱着那么一丝丝侥幸的可能,鼓起勇气发问。 “厂区。”中年人即答。 “什么区?” “厂。” 中年人憨厚一笑,正如同流水线的工头面对新来的牛马们时一般,告诉他们,欢迎进厂,厂就这样。 人总要接受现实,接受完了吗? 接受完了咱们就开始快乐的打螺丝吧! 而季觉的神情,顿时和所有的牛马们一样,一言难尽了起来。 生无可恋。 “来来来,快请进。” 在刺耳摩擦声里,他奋力的拽开了铁门,热情洋溢的恭迎季觉入厂:“老刘!老刘!!死哪儿去了?快点,这边来人了,赶快烧水……” “延……延部长不用这样。” 季觉咳嗽了一下:“我就是来看一下。” “必须的,您难得来一趟,来,喝茶喝茶,请这边走。” 中年人延建笑得脸上仿佛有一朵老菊绽放,每一条皱褶都洋溢着欢欣和期盼:“季先生来了,未来就有了,季先生来了出路就来了呀!” 十分钟之后,如今海岸汽车厂的精英骨干们汇聚在漏风办公室里,完成集合。 在煤炉子旁边,大家灰头土脸的吹着火,点着了煤,烧开了水之后,捧着搪瓷缸子或者是一次性纸杯里的茶水,召开了第一次重组会议。 他们分别是新任的代理厂长季觉、海岸汽车厂保安兼门卫兼看守兼种地老农刘金柱、人事兼财务兼锅炉供暖管理人王海川,以及其中最为重要的海岸汽车厂技术部兼设备部兼装配部兼生产管理部部长延建。 以及旁边小桌子上埋头写小学作业的临时工,刘金柱的侄儿刘小宝。 坐在坐垫遍布裂痕和剥落‘豪华办公椅’上,季觉端着一次性的茶杯,看着眼前的卧龙雏凤们,眼泪都快流下来了。 感觉人生已经完了。 可以重开了。 他本来以为海岸汽车厂会很惨淡,却唯独没想到,居然惨淡到这种程度。 还不如直接点,开局一个碗呢! 这一堆卧龙雏凤里,门卫老登刘金柱是听说帮人看门每个月有四百块钱拿里面的地免费给自己种跑来兼职的,买一送一还带着侄子,一个负责白天种地,一个负责晚上睡觉。其重要性不言而喻,简直不可或缺。 财务和人事王海川今年六十多了,提前老年痴呆,计算器都按不明白,问啥啥不知道,说啥啥不清楚,眼瞅着这个月就要退休了,就等着回家领养老金了。 唯一还算靠谱的,只剩下之前跑到前面来给他带路的秃顶中年延建。 他居然还是个一级机械工程师! 神特么一级…… 这鬼地方还能留下一个一级?! 季觉难以置信的看着中年人手机屏幕上展示的证件,目瞪口呆:“你怎么没走?” “……” 延建露出一个比哭好不了多少的微笑。 我难道是不想走么? 汽车厂沦落成这吊样,真正做事干活儿的,大家不愁下家,早就另谋出路了,该走的能走的可以说早几十年就走完了。 延建特么的也想,可他跑不了…… 当初高兴的太早了,在建厂的时候,贪那笔签字费,一口气签了五十年的合同,差不多终身绑定了。 年景好一点的时候,他还热火朝天的带着大家干事业,从无到有的组织起了这一切,可以说,就算当不了亲爹,起码也是海岸汽车厂的小半个便宜养父了。 如今海岸汽车唯一还能在市面上流通的山寨小面包就是他当年主持‘开发’的呢。 可惜,好景不长,日子越来越难过,厂子一天比一天不景气,连螺丝都没得打了,偏偏还因为各种原因必须自欺欺人的装模作样一下,保留一定的人员和编制,于是延建的职务越兼越多,到最后,成为空壳里最后一个能打螺丝的留守牛马。 这些年眼看着风起云散楼起楼塌,领着毫无绩效的死工资,就算想跑路也跑不掉。每天除了喝茶抽烟之外,无聊的时候只能开个网店发展一下副业。 反正有钱拿,虽然不多,但胜在稳定不是? 或者说,心里还存在着那么一丝半缕的期望。 说不定困难只是暂时的呢? 说不定熬一熬能看到希望呢? 说不定领导画的饼真能吃到嘴里呢?以及,说不定狗日的领导明天就死了全家呢? 如今盼星星盼月亮,盼来了一个通知即将重新运营的电话和天降伟人季觉,说不激动,反而是假的。 “来来来,季先生,请跟我来,哎呦,小心,那边的灰比较多。” 短暂的会议过后,延建主动的带路,要请季觉巡视一下他忠实的生产部门,一路上接连不断的马屁和夸赞,自我感觉拐弯抹角实则明显非常的打探着季觉的状况和底细。 想要搞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直到季觉无可奈何的一声叹息:“延部长,别这样,大家都是难兄难弟,搞不好事情搞砸了,要一起背锅呢。” 延建愣了一下,旋即摆手,越发热情:“季先生哪里的话,咱们汽车厂,缺的就是您和您带来的先进管理和工作经验啊。” “不好意思,我从来没管过,这辈子头一次进汽车厂。” 季觉如实相告,“我背后也没什么其他汽车厂的投资,更没什么财团支持,连这个厂长都是被赶鸭子上架的,还是个代理。” 延建的笑容僵硬了一下,咳嗽了一声:“那之前……” “没弄过,没见过,也没经验。” 季觉断然说道:“硬要说的话,在修车店里打过工算么?你那款车我还经常修呢,稳定性其实比原版好,就是发动机爱漏油。” “……” 延建的表情抽搐了一下,依旧怀揣着一丝希望:“那您……” “父母早逝,贷款上学。” 季觉断然的掐灭了他最后一丝侥幸:“至于我本人,大学还没毕业呢,研究生在读。手眼通天和我无关,家资亿万只在梦里。 喏,你要不信的话,这是我学生证。” 延建呆滞:“那你怎么……” “我老师安排的,实习。” 季觉直白的回答,抬起手,指了指开启的厂房里那一台落满灰尘的巨型压床:“能不能麻烦帮我介绍一下那个是干什么的?这型号我没见过啊,多少吨的?” “……” 沉默,漫长的沉默里,延建呆滞的看着他,好像有什么破碎的声音响起。 不知究竟是侥幸亦或者是希望的幻灭。 只有脸色渐渐涨红了,表情阵阵抽搐,仿佛怒不可遏,可是却不知道向谁发火,到最后,张口所吐出的,只有一片沉默。 乃至,一声无可奈何的麻木叹息。 “跟我来吧。” 他低下头,有气无力的走在前面。 只有刚刚才挺起的背脊,渐渐佝偻了下去。 先是物料仓储然后是生产车间,再然后空空荡荡的成品仓库。 孤零零的一卷遍布灰尘的锈蚀钢卷、十几捆散乱成一团的线缆,七八箱螺丝,两条硬化了的轮胎,这就是耗子来了都要掉眼泪的原料储备。 落满尘埃的沉寂的压床,早就停滞了的传输带,拆开之后拼不起来的设备和动不起来的吊架、装配设施更是令任何一个有现代工业常识的人情不自禁的落几颗小珍珠下来。 简直就行好像是去殡仪馆参观遗体那样。 还是在车祸现场被闯成稀碎之后又碍于家属要求不得不再拼起来的那种。 每个部件好像都有,但都好像都缺点啥,哪里都不太对,唯一的相同点就是已经死的差不多了。 透透的! 依稀可以看得出来,当年的创建者还是很有野心和理想的,所有的流程也都一度齐全。 从汽车底盘的生产组装,车架、副车架的加工,车体冲压、焊装、喷漆、电泳、总装……全都可以让人感受到,这具尸体的生前曾经还算漂亮。 而且,诸多关键的设备还是有的,虽然坏的坏,报废的报废,但至少修一修还能使,至少没真给季觉一片荒地,让他凭空手搓…… 能使,能用,能开的起来。 虽然早就已经落伍不值钱了,但至少存在,就和被抛弃在这里的延建一样,无人在意,无人问津。 延建到底还算是靠谱,尽职尽责。 就算是希望被掐灭了,也没有破罐子破摔。 毕竟憋了这么多年,要疯早疯了,麻也早麻了,无非是又一次的破灭而已。 从建厂到现在他在这里待了这么久,没人比他更清楚现在海岸的惨烈状况了,想要真正一夜翻身那才叫痴人说梦呢。 这些年,如果不是他偶尔还会维护一下的话,恐怕连最后这一批设备和机器早就报废或者被倒卖掉了,连根毛都不会剩下。 放弃希望,接受现实。 就当给坑里来的新人做导游了。 一路上,季觉在他眼皮子跟前东摸摸西摸摸,时不时的蹿上爬下,看什么都新奇。 偶尔会插嘴聊一聊参数和细节,倘若不是看了季觉的学生证,延建几乎以为是哪里来的同行逗自己玩。 可他那一副一知半解的样子,完全就不像是演出来的。 是真的没见过。 只是,笑起来和当初的自己一样。 在抚摸着机器、说及详细的时候,眼睛里闪闪发光。 延建无声一叹,收回视线。 不再去看。 第322章 颜色 第322章 颜色 “可以了,今天就到这儿吧。” 暮色初上的时候,季觉在水龙头前面洗了洗手,擦掉了灰,点头说道:“多谢延工指点,差不多搞懂了一大半吧。” 搞懂?一大半?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猪话? 延建生无可恋的在旁边点着头,懒得附和了。 你说是就是吧。 你说行就行。 “具体的状况,我也大概明白了。” 季觉回过头来,看着他:“这些年延工你一个人撑着也不容易,强留不美,如果想走的话,我不拦着,补偿方面我会帮你去要到最高。 当然,如果能留下的话,那就太好不过了。” 季觉微微一笑:“毕竟,恢复生产不容易,有您在的话,我的把握也高了不少。” 寂静到来。 呆滞之中,延建突然之间甚至来不及喜出望外。茫然的看着他,仿佛没听明白,只感觉忽然之间,脑子里空空荡荡。 本能的想要高兴,却都不知道应该是为了梦寐以求的自由和补偿,还是早就放弃的恢复生产。 完全说不出话。 这些年,饼,已经吃的太多了。 他现在看到就害怕。 可在反应过来之前,一张写着电话号码的便签就塞进了他的手里。 “不好意思,名片还没印。延工你考虑好了之后,随时可以打我电话。” 季觉伸出手,最后同他握手,告诉他:“明天我会再来的。” 年轻人颔首道别,转身离去。 只留下延建站在原地,漫长的寂静里,草丛里的虫鸣声细碎。 当他终于回过神来,低头看着手里的便签时,便再忍不住自嘲一笑,却分不清自己究竟在笑什么。 想太多了。 好事儿难道还能轮到自己? 他摇了摇头,骑着小电驴吃饭去了。 刚刚在熟悉的炒粉摊子上,他的电话就响起来了。 “喂?老延?”电话里传来熟悉的声音:“下午打你电话好多次,怎么不接啊?” “嗯?我看看,哦,静音,忘了。” 延建低头看了一眼屏幕,夹着粉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怎么有兴趣忽然联系我了?” “我听说厂子要复工了?状况如何?” “嗨,来了个二世祖,到厂里来逛着玩了,想一出是一出的。”延建摇头,“我看以后有的遭罪咯,反正我打算跑了。” “那就早点跑呗。”朋友叹了口气:“需要帮你介绍下家么?” “等跑了再说吧。” 延建摇了摇头,寒暄了几句之后挂掉了电话,抬起手来向着炒粉的老汉招了招手:“老板,再来瓶啤酒,冰的。” “好嘞。” 在昏黄的灯光之下,有小虫子绕着灯泡飞舞。 人声喧嚣的夜市摊位上,不远处有小孩儿在尖叫,到处乱跑,后面几个赤着上身的工人正在大声的呼喝拼酒。 延建抿着塑料杯里的啤酒,一口一口将盘子里的炒粉吃完。 吃着吃着,低头哭了起来。 同样的夜幕之下同样的炒河粉,不一样的是季觉加了个蛋。 打包回家对付了两口之后,他便已经在搓着小手开始盼星星盼月亮,只不过,还没有盼到燃料送上门,就听见了敲门的声音响起。 门外,衣着领带头发纽扣尽数一丝不苟的男人手里提着箱子,向着他,露出了和煦又热情的微笑。 “冒昧登门,实在是打扰了。” 拜访者热情的伸手:“季先生您好。” 季觉的眉毛微微挑起,疑惑。 “不好意思,咱们似乎没见过?”他问,“贵姓?” “小姓尹,尹朝阳。” 尹朝阳依旧微笑,双手递上一张颇为考究的名片,含蓄内敛的名片上,只写了名字和联系方式,以及一家进出口公司的名字。 完全没听说过,但,也算有所预料。 速度真特么快。 消息还没放出去呢,怎么就已经有人闻着味儿上来了? 要么说市政厅跟特么筛子一样呢。 季觉叹了口气,收起名片之后,正色问道: “请问,有何贵干?” 在客厅里坐下之后,尹朝阳倒是不磨蹭,开门见山的将箱子放在桌子上,礼貌又恭谨:“听闻季先生荣升工匠之职之后出任海岸集团,略备薄礼,聊做恭贺。 还请务必不要嫌弃。” 又是箱子。 而且看样子好像还是同款…… “无功不受禄,免了吧。” 季觉叹息着,实在不想再在这种闲事上走流程了:“礼物就算了,尹先生,大家本来就没有什么交情可言,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情的话,就请回吧。” “交情总需要往来的嘛。” 尹朝阳的笑容依旧充满热情,执着的未曾收回礼物:“我的来意,想必您已经了解,着实没什么好掩饰的。 不过,恐怕不用我多说,您应该也明白海岸的烂摊子里有多少麻烦,一时不慎,还可能会引火烧身。 如今不知道多少人都在盯着这一块的动静,牵扯进去,难免狼狈,不论如何都算不上是个好选择。 您贵为协会这一届的工匠首席,超然物外,自有远大前程,其实根本没必要在这种泥塘里蹉跎,何妨早日抽身呢?” “有一说一,确实。” 季觉点头,拧开了瓶装水来吨吨吨了几口,难掩赞同:“你说的有道理。实话说,我也不想搀和这些麻烦。 奈何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他停顿了一下,叹了口气:“尹先生既然光明正大,我其实也没必要遮遮掩掩,这件事情上,我其实也别无选择。” “……怎么说?” 些微错愕之间,尹朝阳的笑容不变,越发热情:“虽然在下人微言轻,不过最擅长为朋友排忧解难了,可否述说一二?” “实不相瞒,我少有大志,总是看不惯那些庸庸碌碌、胡作非为的混账。” 季觉自嘲一下,叹了口气:“经历了这么多年的蹉跎之后,总算混出了个头来,也是想要有所作为的,为崖城谋取一些福利,却没想到,撞了个头破血流。 事到如今,依我之见——这崖城之患,不在荒集,不在龙祭会,就在总督府啊!” 尹朝阳愣了一下甚至还来不及反应,就听见一声巨响。 嘭! 季觉拍桌而起,再难掩怒色。 “联邦衰落,总统酿祸,国乱岁凶,四方扰攘,以至于,庙堂之上禽兽食禄,殿陛之间,朽木为官。 如今,许朝先这样的无能之辈,居然也能成为总督,实话说,我从未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说到这里,季觉握住了来访者的双手,语重心长:“尹先生既然有心助我,不妨振臂一呼,定然应者云集。届时大家一起共襄大计,杀上总督府,砍了许朝先的狗头,到时候,你做大总督,我做二总督……” 尹朝阳的表情阵阵抽搐着,几乎难以维持神情。 到最后,近乎用尽全力才把手从季觉手里拔出来。 努力的,平静心情。 “季先生怕不是在开玩笑吧?” “当然啊。” 季觉断然点头,直勾勾的看着他:“先来我家开玩笑的,不是你么?” 尹朝阳的表情微变,轻轻摇头,仿佛无可奈何:“我是想来交个朋友的,季先生何必如此呢?” 季觉笑起来了。 只感觉听见了一个笑话。 “朋友?谁要交朋友呢?真的是你么,尹先生?” 他好奇的问道:“从开始到现在,你不断的跟我说你有多坦诚,可你连个名字都不敢说,你所代表的究竟是谁? 而有的人,连面都不露,找个人跑来我家,提着礼物,跟我说要交朋友。 可我看不到朋友在哪里。” 季觉叹息,敲了敲他摆在桌子上的箱子:“何必装模作样呢,尹先生,你不想交朋友,你只是来打发一个臭要饭的而已。” 从一开始,就包含戒备。 扯来扯去扯这么多,看不到半点诚意,就连笑容都带着待价而沽的意味。 箱子从头到尾都没有打开过。 里面装的是什么,季觉没有半点兴趣。 “请回吧,尹先生。” 季觉将箱子推了回去,告诉他:“我不是你的朋友。” 尹朝阳的神情依旧,毫无不快。 满怀惋惜。 “您不愿意,我自然不便勉强,不过,我随时恭候您的来电。”他提起了箱子,起身告辞,“来日方长,咱们日久见人心吧。” “见或不见,不取决于我。” 季觉将他送到了门口,微笑着道别:“只不过,有些东西好见,只怕不太好收。” 尹朝阳台阶上的身影微顿,回头看了他一眼,颔首离去了。 消失在夜幕中。 季觉回到客厅拿出手机拍了一张桌子上的名片,发给了童山。 这谁? 并没有过多久,消息就发了回来:一个掮客,也算交游广阔,人脉不浅,主要的金主应该是寰宇的回声科工。已经找上门了吗? 速度快的飞起,建议市政厅学习一下人家的效率,此处特指许朝先。 …… 后半句童山装作没看见,许久之后回复:他和回声的案底都不算干净,来者不善,注意安全。 光说没用,给点给点!季觉习惯性的开始讨起了口子。 可惜,回复他的是一张付款码。 示意他要多少随便扫。 以及,一张表情包,一张长着五官抠图的景观植物瞪眼,看着屏幕外的季觉:你,给我立刻加班! 季觉笑了起来。 “先生,街道监控异常提醒。”伊西丝的声音响起:“有两辆车,里面的人从下午开始就一直在盯着我们,似乎携带武器。” “正常。” “要清理掉么?” “伊西丝,生命可是很宝贵的!” “请您说人话。” “我的意思是,反正没什么紧要的,就让他们看着呗。要是不识好歹的话,过一段时间自然会有泥头车去天降正义,那就不关我们的事情了。” 伊西丝沉默片刻,轻叹:“人类真虚伪。” “谁说不是呢?” 离开季觉家之后,尹朝阳提着箱子,走了两条街口之后,才回到了自己的车旁边,摄像头的死角。 靠在车上抽烟的保镖兼助理伸手按在他的肩膀,某种蓝光一闪而逝,很快,便收回了手:“没什么问题。” “好,你先盯着。” 尹朝阳回到车里,拿起了自己留下来的手机,拨通电话,四声等候音之后,通讯接通:“尚先生,已经见过了。” 电话另一头的声音问: “结果如何?” 尹朝阳沉吟一瞬,明明一路上早已经有所思索,打好了腹稿,但此刻却莫名其妙的想起了季觉的模样。 那一双仿佛薪火暗燃的漆黑眼瞳…… “和之前的不一样,和我想的也不一样。” 他说,“恐怕不好打发。” 另一头的声音不为所动,只是告诉他: “那就,先给点颜色瞧瞧吧。” 第323章 太好了!是季厂长,我们有救了! 第3章 太好了!是季厂长,我们有救了! 翌日,上午。 赶了个大清早,季觉开着车抵达了厂区,转了一圈之后,就听见一辆小电驴向着厂区驶来,骑车的秃顶中年脸色苍白,眼圈乌黑,明显一夜没休息好。 “延工你来啦?” 季觉向着他招手,笑了笑:“考虑的怎么样?我和那边说好了,补偿可以给到……” 延建打断了他的话,告诉他:“我想先留下来试试。” 季觉愣了一下,旋即微笑,点头。 “那就留下来吧,有什么条件么?”季觉告诉他“都可以随便谈,反正不论是走是留,合同都会重新签,啊,工龄是会为你保留的,放心。” “条件的话,再说吧。” 延建叹了口气,看了一眼季觉淡定的模样,神情越发沉重,看不出欢欣和轻松。 与其说是重新再来的豪情万丈,倒不如说是仿佛接受现实一般的麻木和平静——事已至此,先摆吧。 都晚期了,大不了就是一个死。 重新扑腾一番,也算垂死挣扎。大不了,又继续回坑里待着呗,还能怎么样?破产么?那可太好了,自己又自由了,可以重新开始。 当初他跟着老厂长一手把这个场子盖起来,这里的一砖一瓦不能说都是他垫起来的,起码也是有点感情的。 意气风发的日子过后,老厂长去世了,自己蹉跎了这么多年,总要有个结果。 就当做,有始有终。 “我去检查一下设备,不少都已经坏了,能开起来的没多少。”延建抽完了烟说:“回头你看看,该修修,该补补,该换换,不是一笔小数目。” 他停顿了一下,看了他一眼:“场子打算重建,海岸重启的事情已经传出去了,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放心。” 季觉淡定的挥手。 紧接着,五分钟之后,他就看到了…… 汹涌人潮,浩荡而来! 十几年以来,整个海岸汽车厂,从未曾这样热闹过。 一两辆车从门口停到了大马路上,更多的,干脆是打车或者坐公交来的。 那些来自四面八方的人们一个个热火朝天的汇聚而来,喜气洋洋的互相问候和打招呼,彼此那一张张饱经风霜的面孔之上,此刻都洋溢着喜悦和欢快。 在听闻海岸汽车厂准备复工的时候,便已经昼夜驰骋赶来。 如今不过是第一波而已。 此刻诸多人看到了厂区里闲逛的季觉,顿时都围拢而来,递烟的递烟,握手的握手,一个个的热情问候。 “季厂长,你一定是季厂长吧?” 他们的眼睛里闪着激动的光:“我听说厂子要复工了,是真的吗?” 季觉也愣住了,一时间不由得面红耳赤,深感惭愧。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居然还有这么多的人会记挂这么一个破厂,在收到消息的第一瞬间就赶了回来,感情如此深厚。 “是,是的,没错。” 季觉感动之下,一时间竟然有些手足无措:“大家请放心,海岸是一定会复工的,将来一定……” 于是,人群越发的激动了,狂喜欢欣,欢乐仿佛实质一般传递在一张张笑脸之间,洋溢着幸福和期望。 有人激动的抹起了眼泪,几乎喜极而泣。 太好了! 真是太好了! 海岸汽车厂终于有救了! “那之前的货款方不方便结一下?” 冲在最前面的人从口袋里拿出了欠条来,送到季觉的眼前。 “还有我的,尾款这么多年了还没付呢!” “季厂长,水电工程之前的二期可还没给呢!” “我的,我的,看看我的!” “还有我!” 一时间,人潮汹涌奔流,几乎将季觉吞没一张张欠条和合同像是雪片一样的飞来,升上天空,在季觉呆滞的神情里落下来。 将他埋在了最里面…… 甚至来不及挣扎。 远处,厂房角落里,蹲着抽烟的延建忍不住摇头。 早说了,让你小心的…… 一上午的时间,季觉几乎什么都没干,全特么的都在接待债主了。 同时,懊悔自己的天真。 想什么呢! 你以为这是什么热血励志晨间剧么! 用脚后跟去想,这吊毛破厂停工了这么多年,都不可能会有这么多死忠……不,当初真要能这么众志成城的话,还至于沦落到这种程度? 俗话说得好,爱人可能会抛弃你,兄弟可能会背叛你,但债主绝对不会离开你,说不离开就不离开,一口吐沫一颗钉,咱们这辈子绑死了。 这就是我们热血沸腾的羁绊呀! 放在二次元,说不定会有个娇滴滴的黑长直美少女红着脸对你说:约好了,要还我一辈子的钱哦! 放在现实里,就是数不清的老脸带着笑容、怒意亦或者是担心他赖账的恐慌和焦虑,堵在门口,徘徊不去。 季觉坐在四处漏风的办公室里,只感觉一颗心比仓库里冻了八十年的僵尸肉还凉的更彻底,死得更透彻一点。 生无可恋。 好歹债主们反而比较讲素质一些——主要是乱哄哄的吵嚷下去,你一句我一句根本说不清楚,大家非常有礼貌的排起了队来,站在外面,密不透风的为季觉遮风挡雨,誓死相随。 然后,选了几个代表进来。 谈。 总得谈谈。 然后,季觉才终于惊觉前任厂长的惊世智慧和能耐。 在待不下去拍屁股走人之前,为了维持生产,几乎借遍了整个崖城,少则十来万,多则一两千…… 连带着无法结算的尾款,加起来就膨胀到了超过四亿的恐怖规模。 这里面甚至不算银行的抵押贷款…… 季觉做了个简单的算术题,然后想要倒吸一口冷气都抽不到。 大冷的天浑身冒冷汗。 这特么也太邪门了。 这逼故意的吧? 要么蠢,被人玩了都不知道,要么坏,破罐子破摔自最后捞完走人。 留下这一地烂摊子给季觉。 “实在不是我们咄咄逼人,真的,这些年,日子真的快要过不下去了。” 被选出来做代表的配件厂老板眼泪都快下来了:“几千万的款啊,全都是我在垫着,银行那边催着要钱,员工也要发工资,我房子和车都卖完了,厂也快破产了,到现在,连超过三十块的热菜都不敢吃,季厂长,季总,我对海岸也是有感情的啊,可日子真的过不下去了……您就高抬贵手吧。” “是啊,是啊。”旁边的人也都感同身受有的人红了眼眶说不出话,有的人闷头抽烟。 摆事实讲道理,卖可怜装穷的,放狠话威胁的…… 一整套流程走完,哭诉和怒斥终结,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季觉的身上。 总要给个交代。 季觉看着眼前烟灰缸里堆出来的小山,哪怕从来对烟草敬而远之,也忍不住想要借个火儿了。 好好的能过,谁烟酒都沾啊,这日子真特么太难了。 “海岸的状况,各位呢,也看到了。” 他停顿了一下,缓缓说道:“情况呢,就这么个情况。” 眼看其他人要说话,他抬起手来,示意稍等。 有的人还想要哭或者说什么,还有的人不耐烦的起来想要让他给个准信,可被那一双平静的眼瞳凝视着,都不由得,停滞了瞬间。 季觉的手掌抬起。 一片静寂。 “听我说完。” 季觉看着他们,看向门外那些探头探脑的身影,叹了口气。 以吕盈月给的钱,其实,肯定能够解决掉这一笔陈年老账的,可重建就别想了。那些钱是用来建厂和维护的,拿来还上任留下来的无底洞,就太弱智了。 哪里有才刚刚开局就往自己家经济上猛砍好几刀的道理?况且,这么多烂债里,又有多少水分,要扯多少皮? “目前我也才刚刚接手海岸,甚至还没上任呢,具体的账目,也需要先清点统计过后,才能确定。 不过,各位如果要交代的话,我倒是可以给个交代。” 他直白的说: “要钱,没有。” 轰! 在瞬间,人潮涌动,所有人都不由得起身,向前挤,怒骂和哀求不绝于耳。一片人头攒动之中,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人挤到了前面来,手伸进了怀中,握紧了什么东西。 可却没有来得及拔出来。 季觉的眼瞳,已经落在了他的脸上。 似笑非笑。 看着他。 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哪怕只是看着他,就令中年人僵硬在原地,自内而外的……毛骨悚然。 当那一双漆黑的眼瞳之中暗燃的薪火陡然攒动,如有实质的恶寒就将整个办公室彻底吞没,震怒也好,悲愤也罢,嘲弄亦或者是计较,一切都瞬间停滞。 “各位的心情和打算,我能够理解,如今无法接受,其实也理所应当。” 季觉缓缓的说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我就算说破天了,也翻不了这个道理。 只是各位仔细想想,认真的考虑一下,现在的海岸,还的了各位的钱么?这个破厂子就算是铲平了,一块一块的把砖卖了,又能顶几个钱?” “大家别——” 人群中有人怒而抬手,想要振臂一呼,可话还没说完,自就岔了气儿了,剧烈呛咳起来上气不接下气,跌倒在地上,脸色涨得通红,紫青。 “不好,是哮喘了。” 季觉震惊,冲上去,一把将周围的人推开来,检查着倒地者的状况:“大家快让开,把窗户打开,人就要不行了。” 倒地窒息的人剧烈的挣扎着,抓挠,扯着季觉的袖子,呜呜做声。 “别怕,别怕,我会救你的。” 季觉温柔一笑,宽慰道:“医院离这里太远了,我来给你急救一下,别怕,我是专业的。” 说着,就抬起手来,噼里啪啦的上去就是好几个大嘴巴子。 啪!啪!啪! 可神奇的是,此刻两个大嘴巴子下去,原本窒息的面色居然好看了一些,胸膛有了起伏,喘了一口气出去。 “有效,真的有效!!!” 旁边的人甚至来不及愕然,就被现实所震惊。 好厉害的急救方法! 季厂长加油! 第324章 不好了,外面有个绿眼睛的老登打进 第324章 不好了,外面有个绿眼睛的老登打进来了! 啪!啪!啪!啪! 沉闷的办公室里,寂静里回荡着一道道粗重的喘息声。 粘稠的水声响起,是鼻血和口水落在地上。 所有人都瞪大眼睛,见证着生命的奇迹。 眼看有了效果,季觉的耳刮子抽的就更凶了,而在一个个耳刮子之下,窒息者的脸迅速肿胀起来,胸膛也终于有了起伏。 可季觉刚停下他,就又喘不过气来了。 面色迅速青紫。 甚至比之前还难看! “不行,我快没力气了。” 季觉紧张求助,就好像一个四体不勤、连个八百米都跑不完的大学生:“大家帮帮忙!” 毕竟人命关天,就算再怎么冷漠的人,此刻怎么能忍心袖手旁观? 纷纷挽起袖子来,伸出援助之手。 奋勇争先。 一个累了就换另一个。 噼里啪啦的耳光声一直持续到救护车赶到,送上担架为止。 震惊的护士从来没见过如此吊诡的场面,一群人排着队轮着打一个人大嘴巴子,都脑震荡了还不停一时间居然都不敢上来抢救。 坏了,这该不会是什么邪教总部吧? 好在那个笑起来很好看的年轻人主动维持了秩序,让大家把受害者带走抢救,送进车里的时候,那张脸已经彻底肿成球了。 “呼,幸亏没出事。” 季觉目送着救护车远去,终于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顺带松开了掐着受害者气管儿的第三只手…… 此刻回头,虽然债务依旧,可经历了刚刚的事情之后,参与施救的人们之间居然不可思议的浮现出了一丝认同。 嗯,是个好人。 还有,抽耳刮子真爽啊。 而没能轮到急救的人,则默默的将这一方法铭记在心,等待日后留用。 而现在,大家就必须要面对现实了。 季觉从那个手掌已经还揣在怀里的中年人身边路过,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感觉对方本能的哆嗦了一下,动也不敢动。 “请大家放心,债,是一定会还的,而且一定要还。” 季觉拍了拍手,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到自己身上,保证道:“哪怕现在账目上没有钱,但海岸汽车厂终究是要重启和再次开始运营的。 就算是营收能力再怎么糟糕,但好歹也算有个进项,是吧? 觉得我说的有道理的朋友,愿意帮帮忙,高抬贵手,宽限我一段时间的,咱们上来一起捋个轻重缓急,登记一下,慢慢开始还。 多的事情,我没办法给大家保证,来日方长,日久见人心,是吧?” 他停顿了一下,分辨着那些惊喜亦或者怀疑乃至隐含嘲弄的神情,继续说道:“如果实在着急的,等了这么多年,却连这几天都等不了的,那咱们就直接走流程吧。 只是,就算强制执行,恐怕也是要先还之前银行的贷款的,到时候各位手里的欠条还能拿多少钱回来,就难说了。” 好话赖话说完,安抚或者扯皮,又用掉好长的时间。 债主还没送完,就又看到垂头丧气的延建回来,身后还跟着几个笑容款款、热情爽朗的人,笑得季觉心头一紧。 现在他已经快ps了。 别人笑得越灿烂他就越害怕。 然后,就发现,怕的还是有点早了…… “你说什么?” 办公室里,季觉狐疑的看着眼前的两个西装革履、怎么看怎么都不像是工人的家伙:“你们是……” “海岸汽车劳工联合会。” 带着金丝眼镜的男人挺直了身体,坦然说道。 “工会。”延建麻木的解释。 “工会?” 季觉都震惊了,一头雾水:“这破厂都沦落成这吊样子了,居然还有工会?” “您这是哪里的话。” 工会来人微微一笑:“海岸集团并没有破产,工会也是一直都在的,今天我们代表之前的老员工们过来,也是为了向您正式递交通知。” “……” 季觉也麻了。 低头,看着送到自己跟前的罢工通知书。 罢、工、通、知、书? 他都快被气笑了。 这厂子都这屌样了,还需要罢工么? “你们认真的?”季觉的表情抽搐了一下,努力的克制笑容。 “此行是为了向您和海岸集团的高层表达我们的诉求和不满。” 工会代表微微一笑:“除非海岸汽车厂补齐之前欠发的工资和这么多年停工的补偿费用,否则我们是不会响应要求复工的。 还有,我们工会也和崖城的劳工协会共同进退的,在海岸汽车表露诚意之前,我们的工会成员不会考虑和响应您的这边的招聘。 如果您有什么意见的话,咱们也可以通过商讨解决。 不过,具体需要支付的款项,大概……” “行了,不用看了。” 季觉摆手,打了个哈欠:“我已经收到通知了。” 来者的神情微微一滞,“然后呢?” “我收到了啊。” 季觉耸肩,摊手:“你们来送通知,我收到了,你们的任务和工作结束了,接下来诸事纷繁,我就不久留了。” 他随手,将通知丢进了垃圾桶里,起身,推门而出。 理都懒得理。 这种一看到有什么好处就跟苍蝇一样嗡嗡叫着跑来添堵的玩意儿,他实在懒得浪费口水在他们身上。 “你认真的吗?” 延建追出来神情凝重:“厂里的工会虽然是一帮垃圾捞钱的东西,可如果那帮家伙从中作梗的话,崖城劳工协会那边受到影响,恐怕咱们一个熟练工都招不到。 我建议你还是慎重一些。” “这已经是慎重考虑的结果了。” 季觉挥手。 工会? 怕不是来搞笑的,汽车厂都停工这么多年了,居然还有工会……这种傻逼玩意儿就是专门来上门给自己添堵,浪费自己时间的。 如果不解决,一时半会儿就招不到工人。 如果想解决,那就要忍着恶心去跟这帮苍蝇扯皮,浪费精力和时间。 跟堵在门口的垃圾桶一样,并不难搬。 但臭不可闻。 “就让他们作梗吧,看他们能作多久。” 季觉冷漠“爱罢就罢,无所谓延师傅你可以问问之前的熟人,愿意复工的,待遇自然好说,不愿意的也无所谓。 想要趁着这个机会抱着他们的大腿发财的,那就死远一些吧。” “那厂呢?” 延建摇头,只能说年轻气盛,没吃过社会的毒打和亏,居然直接就往坑里跳了。 季觉想了一下,说:“人手问题我去解决,稍后你先去找人把厂房收拾出来就行,住宿和食堂,先恢复起来。 最晚明天,第一批人手就到位了。” 说着,他挥手走远,打电话去了。 第二天早上,忙碌了一宿的延建终于带着几个临时叫来的保洁把厂子勉强清理了一遍,收到了季觉的好消息。 人手已经到了! 喜出望外的延建一颗心终于放回了肚子里,赶忙出外迎接崭新入栏的牛马,然后,眼神就渐渐绝望。 在他生无可恋的视线里,两辆大巴车拉来了一大批崖城各处的机加工专业的大学生。 看看那清澈懵懂的神情,眼瞳里充盈着纯真无邪的光芒,每一只都是崭新出厂甚至连原厂设置都没配够的青春版牛马,搞不好连螺丝都不会打的那种…… 再看向大巴车旁边,季觉点着人头,现场和带队的老师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场景,他只感觉眼前一黑。 这日子特么没法过了!!! 这日子没法过了!!! 季觉抓着头发,譬如猫猫抱头,在办公室里无声惨叫。 人啊,没人啊,缺人啊。 什么人都没有! 除了一帮眼神清澈的大学生来做整备设备的苦力之外,什么人都缺,就连扫地的保洁都缺,食堂大妈还暂时由原门卫保安老大爷赵金柱兼任着呢。 财务王海川每天啥事儿不做光流口水看报纸,而延建已经被大学生们各种惊世智慧和奇妙操作彻底搞崩了心态,处于脑溢血撂挑子的边缘。 不只是如此,水电供应,厂区房屋维修…… 一旦开始做事,立刻就千头万绪一团乱麻,每个地方都捉襟见肘,每个空隙里都全都是之前留下的老坑。 更不要提之前遗留下来的那些堆积如山的资料和档案,到现在他都还没勇气翻开。 从开始到现在,整整两天了,他都被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搞的焦头烂额,甚至连摸设备的机会都没有,整个人都快要断气了。 “不好了,厂长,水管爆了!” “不好了厂长,主电缆着火了!” “不好了,厂长,大黄窜稀了……” “不好了,厂长,新来的大学生把赵大爷种的葱给啃了!” …… “不好了,厂长!” 办公室外,又是一声震惊的呐喊,令季觉气若游丝的抬头,却看到,熟悉的声音里,一张微笑着的脸颊出现在了门口。 幸灾乐祸的看着他: “——外面有个绿眼睛的老登打进来!” “米……” 季觉震惊失声,看着一身商务装束的叶纯,呆滞,“你、你……怎么来了。” “姨妈看我在家闲得慌,就把我一脚踢出来了。听说你都沦落到对大学生下手了,就顺路来看看。” 她啧啧感叹着,环顾着季觉四面透风的办公室,遗憾摇头:“本来还说帮帮忙,不过如今看来,似乎是不欢迎我的样子。 你甚至不愿意叫我一声学……” 啪! 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办公室的门关上了。 再然后,一道黑影闪过之后,叶纯就发现自己腿上多出了一个挂件来,死死的抱住,仿佛焊死了一样。 “学姐救我呀!!!” 季觉哭叫着,眼泪都快落下来了:“刚刚外面人多,小弟给你磕头好不好。我就知道学姐不会见死不救的,对不对?” 第325章 好消息(感谢飞光无罅的盟主 第325章 好消息(感谢飞光无罅的盟主 “诶……” 叶纯的神情得意了起来:“堂堂工匠首席,轻取第一的季觉大人居然也有求我这种米虫的一天啊,简直就像做梦一样捏。 就是,腿有点酸了……” 瞬间,她眼前一花,整个人就已经坐在了季觉的椅子上,然后一双小手儿就仔细轻柔的给她捶打了起来。 “姐,这个力度能行吗?” 季觉抬头殷切的看着她,挽了一下不存在的头发,卑微一笑:“等会儿办张卡好不好?我很难的,家里的弟弟妹妹要交学费了,大哥还在每天外面赌博,老幺生病了都没人管,呜呜呜……” 破碎的家庭,懂事儿的他。 你怎么忍心弃我而去! 咔! 快门的声音响起。 面对着叶纯抬起的手机,季觉只能咬着嘴唇泪眼朦胧的配合拍照。 直到学姐玩够了,气消了,把柄抓够了之后,才终于解脱。 “玩腻了,滚吧,没事儿就别来讨嫌了。” 叶纯霸气挥手,恰似提起裤子之后硬气万分的渣男,把签完了的入职合同冲季觉的怀里一丢,新官上任。 总经理助理叶纯抵达了她忠实的海岸汽车厂。 上任第一天,悍然夺权,架空了总经理季觉,接过了这两京十三省的重担,荣升新一届海岸举重冠军。 只能说,到底是仅次于季觉的备选。 虽然对炼金术一窍不通,可对于季觉而言纷繁复杂、一团乱麻的诸多事情,到她手里,顷刻之间就被安排的井井有条。 打了几个电话之后,就跳出了一堆不知道哪儿来的学长学姐学弟学妹来,一番你来我往之后,餐饮和保洁公司的外派入驻就已经开始走流程了。崖城最大的会计事务所的审计小组已经在赶来的路上。再过了五分钟,兴隆建筑接手了园区维护和重建的工作,甚至垫资入场。 看得季觉整个人都傻了。 坏了,非但没有拿自己力挽狂澜拯救海岸的丰功伟绩晒到懒狗,反而被叶纯秀了一脸。 你这咸鱼,真令我欢喜! “你还有这本事?!”季觉震惊失声。 “废话,懂不懂天门大学票选最受欢迎的学生会秘书的含金量啊!” 叶纯斜眼一瞥,学姐不发威真以为老娘是咸鱼么? 小小季觉,轻松拿捏! “行了,公章给我,还有,这里签名……” 她把打印机上乱七八糟的文件丢给了季觉:“财务的负责人下午来入职,园区安保方面你有考虑么?” 季觉拍胸脯:“一个电话的事儿。” 肥水不流外人田,这种事儿当然要先考虑莱拉姐啊。反正他们最近接了陈玉帛的单,扩招了不少人,抓个贼看个门还是不在话下的。 至于剩下的,季觉看都没看,直接闭着眼睛把文件签完之后,谄笑连带公章一起双手奉上。 “那行,水电那边我已经打过招呼了,这个月内应该没问题,生产方面我就不管了,你自己搞定。” 叶纯抬起下巴,点了点门口:“现在,从我的办公室里出去,你吵到我的眼睛了。” “是,是,是。” 季觉点头哈腰,谄笑着后退走出:“有事儿随时打电话嗷,随叫随到。” 虽然被自己的助理赶出了自己的办公室好像有哪里不太对的样子。 但只要叶纯不忽然踹门进车间来殴自己三拳,骂一声‘厂厂厂,狗脚厂’,他都能接受。 其实骂了也能接受,但关键是没面子不是。 此刻终于能从千头万绪的一大堆麻烦里脱身而出,投入到接下来的生产开发中去,季觉顿时一身轻松,走起路来都轻飘飘的,恨不得引颈高歌扭两下社会摇。 只可惜,才走了两步,就看到一张生无可恋的面孔。 “厂长……” 蹲在走廊里抽烟的延建回过头来,铁青色的面孔,仿佛中年秃头厉鬼一般,突出一个怨气深重。 “怎么了?”季觉笑起来了:“一副见了鬼的样子,大学生又整活儿了?” “倒是希望大学生整活儿……” 延建直勾勾的看着他,森森幽怨,“你是不是得罪人了?” “啊?” 季觉震惊:“今天?没有吧!” “合着昨天就有是吧?” 延建要被气笑了,拳头硬了,“你好好寻思一下自己少拜了什么佛,缺了哪柱香吧!” 从决定上工第一天上午开始起,他就把各路设备的生产商的电话快要打爆了,结果那帮以前逢年过节提着米面粮油哭着喊着要来帮他们做设备保养的孙子,如今不是孩子生病就是老婆离婚,这么长时间来,根本不来。 好几天的时间了,那么多损坏的设备依旧在惨淡吃灰,一颗螺丝都没卸下来过。 这样别说生产了,就连开机都够呛! 不止是这样,之前的供应商也一个个开始装死、打太极或者干脆关机了,到现在,仓库里依然空空荡荡,连一车钢卷、一捆电线都拉不进来。 要么就是扯着之前合同让他们连本带息的结清欠款,要么就干脆产能不足有心无力。 直到他那个海岸停产之后投身上游加工的老同学实在受不了他的骚扰,终于提点了一把,让他搞清楚厂长是不是最近得罪了人,几家大厂和渠道商都放出风声来了,不愿意跟海岸这种劣迹斑斑的企业合作,其他有业务往来的配件和原料厂家,也只能亦步亦趋。 “联合起来搞针对了嘛。” 季觉听完倒是淡定:“正常。” 延建怒视:“什么叫正……” 可话还没说完,他自己就说不下去了。 难道不正常么? 这可太特么正常了。 傻逼可考不了一级,延建只是除了专业之外懒得动脑子,又不是没有。 就算是再怎么迟钝,这么多年下来,风言风语和传闻流言听多了,不懂也懂了。 “……” 沉默里,他闷头抽着烟,直到烟屁股烫手了,才把烟头丢在地上,反复的碾,直到棉芯在灰尘中撮出一缕缕烦躁的绒毛,遍布灰黑。 终究,也只是无可奈何,有气无力:“我只想老老实实的把厂开起来,造几辆车。” “我知道。”季觉点头。 你知道个几把! 延建很想这么怒斥,可倘若能骂的话,他早就骂了,又怎么可能到今天还是个除了喝酒抽烟之外连架都没打过的闷葫芦? 曾经有多意气风发,掉进坑里之后就有多度日如年。 堂堂一级工程师,当初求职的时候多少大企业撇开腿欲拒还羞半遮半掩的请他来玩,如今却像条狗一样被捆在几间破厂房里不得自由,蹉跎时光。 眼看着同学朋友们飞黄腾达,自己无所作为,想要破罐子破摔,偏偏又舍不得之前倾注的心血和期冀。 向前无路,后退无门。 “做你最擅长的就够了,延工。”季觉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保证,以后你想造什么车,就造什么车,谁都拦不住你,我说的。” 延建回头看着他都快被逗笑了。 你特么连物料都搞不定,造个屁呢? 更何况…… “设备怎么办?” “不用管,放在那儿就好,我来解决。” 季觉低头看了一眼手表:“明天之前就能搞定,你动作快点,去给那帮牛……咳咳,大学生去搞培训就行。” “……” 延建努力的克制着翻白眼的冲动,喘气,不想再同他争辩了。 克制着嘲弄和愤怒,只是问:“教什么?从头教?要不要教他们怎么换轮胎和刹车片?” 一帮除了过时课本和落伍软件之外根本什么都不会的学生,难道还指望靠着他们的惊世智慧搞研发? “汽车总装和相关设备使用,再加上几个质检,几个焊工,其他的负责拧螺丝,这就够了。” 季觉头也不回的最后挥了挥手,消失在走廊尽头: “等我的好消息。” 好消息? 哪儿有好消息? 延建低头看着空空荡荡的烟盒,骂了句脏话之后,拖着脚后跟去找大学生了。 季觉也想知道哪儿有好消息。 他站在厂区的空地上,抬头晒着太阳,深呼吸。 远方喧嚣的声音响起,就在工厂的大门外面,人声喧嚣,一辆辆大巴车载着不知道从来的人,满面怒色,叱骂呐喊,拉起了横幅来。 讨薪讨债,海岸汽车厂还我血汗钱,或者奸商偿命,一辆汽车害死了一家四口…… 速度飞快。 电视台的车周围,好奇或者是专程而来的路人们已经掏出手机来拍摄第一手现场,发布社交平台。 快门声响起,还有闪光灯。 季觉摇头,叹了口气。 想要踏踏实实进个厂,怎么就那么难呢? 早在这之前,风暴就从网络上扩展开来,无良厂家、垃圾企业随着古早之前的新闻喧嚣尘上,在数万字长帖和激昂文字之中,深扒海岸汽车的肮脏过往,而接手这一倾注了诸多资源和税金的停产工厂的,居然是个还没毕业的大学生。 连带着季觉也火速蹿红了起来,只不过,这一次是恶名昭彰。 各种阴谋论和谣言之下,季觉惊奇的发现,自己已经变成了板上钉钉的资深卖沟、捕风捉影的豪门私生子、背景深厚的二代。 霸凌同学、抢占资源、欺男霸女、官商勾结,无恶不作…… 季觉倒是没想到,比海岸汽车更先出名的,居然是自己的脸。 “真有意思啊。” 季觉笑起来了,拿起电话:“伊西丝。” “我在,先生。” 电话另一头的声音永远平静。 “我需要一点好消息。”季觉说。 “好的。” 电话挂断了。 另一头,地下室的工坊中,容器里的星光明灭。 沸腾的声音响起,冷却液在管道之中运转,奔流。 坐落在工坊边缘的庞大服务器嗡嗡运转起来,一张张屏幕亮起,无以计数的代码如瀑布一般呼啸而过。 自工坊之灵的命令之下,机械降神的造物于此运转,就仿佛无形的巨人睁开眼睛,手足延伸,突破了死物的桎梏,顺着电缆、网线和电波和讯号,延伸向四面八方。 千万只无形之手顺着一座座服务器作为中转,汇聚分散,悄无声息的拨弄着数据的洪流。 而数之不尽的眼眸睁开,靠着遍布崖城的摄像头和监控,俯瞰所有。 一切死角,纤毫毕现。 再然后,工坊之下的管道中,有细碎声音响起,仿佛数之不尽的昆虫远去…… “什么逼动静?” 距离季觉的工坊两个街口之外,烤饼摊子前面,抽烟的男人疑惑回头,侧耳倾听,一头雾水。 “嘿,电流声而已啦。” 烤饼老板满不在乎的点了点不远处的变电箱:“有些年头啦,高峰用电的时候,声音那才叫大咧狗屎市政,反应多少次了,一点动静都没有。妈的,许朝先怎么还不死……哥,要加蛋么?” “加,多放点葱花。” 抽烟的男人不以为意,很快,踩灭了烟头之后,接过了两个烤饼,转身走向路边停着的车里。 “武哥,你不是一直说跟着老板赚大钱么?” 车里等着的小年轻叹了口气,满是不耐烦:“这都好多天了,咱们三班倒的盯着一个破房子,跟在一个小白脸屁股后面等屁……要不干脆今晚我把他攮吧?” “我攮你吗了个比!” 武哥没好气儿的给了他一个大脖子:“吃你的吧,没老板消息,你敢露头我让你今晚就尿着血躺进医院里信不信?” “这不是着急嘛。” “这才几天你就着急?吃肉的时候还在后头呢。” 武哥正准备说什么,感觉到怀里手机震动,赶忙接起电话:“喂,大头,有动静了吗?” 另一头却只有尖锐的杂音和摩擦声,气息奄奄,仿佛哽咽:“武哥,救,救我,我……” 武哥面色骤变,挂断了电话。 “走!” 开车的人愣了一下:“大头出事儿了?我马上——” “回公司!” 武哥的脸色阴沉,冷冷的看了他一眼。 年轻人哆嗦了一下,没敢说话,发动引擎,忽然一个掉头,没理会不远处渐渐升起的那一道浓烟。 可紧接着,身体却不由得一晃,车辆打滑,整个车就像是喝醉了一样,歪歪扭扭的开到了人行道上。 “看路,看路,你他妈的看路!!!” “我看了啊,是……” 哭喊的声音响起。 嘭!!! 年久失修的围栏从正中断裂,再然后,那辆车就在疾驰之中坠入围栏之下的堤坝,一路翻滚,落入漫卷的潮水中。 被淹掉了大半截。 不远处,烤饼老板目瞪口呆的看着街对面的景象,揉了揉眼睛,抛下摊子冲过去,可还没走几步,就听见了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火焰升腾,浓烟滚滚。 惨叫声响起又迅速的断绝。 滚滚海水之中,那一辆车被火焰和浓烟彻底吞没,很快就彻底烧成了扭曲的模样,甚至来不及打电话叫救护车。 呆滞的老板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忽然开始庆幸爆炸的时候不在自己摊位旁边了。 “怎么个事儿?”路过的人惊恐探头。 “鬼知道。” 烤饼摊子的老板叹了口气,点着了一根烟,唏嘘感慨:“电车害人呐……” 同样的灾难和巧合在今天似乎并不罕见。 短短的几分钟,北山区、丽华区、龙海区,消防队的电话都被打爆了。电车自燃、卡车事故、电路老化和粉尘爆炸…… 如同大家约好了快闪活动一样,接踵而来。 原因各不相同,惨状各种各样,遗憾的是,一个生还者都没有。 除了西河区边缘的一家开在旧厂房的新型互联网公司。 由于消防设施完全不到位,机房失火之后这家每个月耗电量惊人的数据工厂血汗作坊就迅速的被付之一炬。 惊恐逃窜的牛马员工们一个个灰头土脸的蹲在下面,余惊未定。 等消防队赶过来的时候,他们才发现,老板不见了。 只有浓烟滚滚的楼房里传来的熟悉声音,凄厉哀嚎,哭喊。 “救命、救……救我……我的腿……” 从尖锐到模糊,从高亢到沙哑,到最后,就连哭喊声都听不见了。 火势太大了,消防队只能在现场聊胜于无的洒洒水,拍张照片,至于平日里溜须拍马的骨干们,此刻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嘴里的‘家’被烧成灰烬,连带着胜过亲爹的老板一起,再没敢说话。 滴答、滴答、滴答…… 一场气象台早有预料的暴雨从天而降,扑灭了废墟之上残留的火焰,避免火情扩散。而在暴雨之中,只剩下漆黑的废墟,渐渐倒塌。 而在遥远的北山区,工坊的黑暗里,冷酷的星光明灭。 操作台上,机械臂如同温柔的大手,抚摸掌心的那一只小小的水银蜘蛛。染血的蜘蛛惬意的弹动着肢体,惬意非常。 “好孩子。”她说。 在她面前的屏幕上,一辆疾驰的黑色轿车,猛然在路上刹车,拐下了高架,折身回返。 前方,红灯亮起。 “速度快点!” 尹朝阳在车里焦躁的捏着手机:“先回公司。” 司机探出窗户向外看了一眼:“老板,堵车了,红灯。” “别特么管什么红灯绿灯了!”尹朝阳克制着焦虑,时不时的抬头,看向后面那一辆缓缓驶来的满载卡车,不由得浑身紧绷。 可在后面的路口处,大车却拐了个弯,走远了。 簌簌灰尘从肮脏的车身上升起,洒下,舞动着。 仿佛嘲弄。 自己吓自己。 尹朝阳松了口气,还来不及回头,却听见了刺耳的高亢巨响,还有激烈的钢铁摩擦声,从天而降! 轰!!! 旁边工地上的塔吊吊臂上,坠落松脱的吊钩已经带着一大捆工字钢,从天而降,将整个轿车插成了稀巴烂! 爆炸和浓烟里,火焰蹿升,照亮了尹朝阳苍白的脸色。 在刚刚的瞬间,反应神速的司机猛然起身,以常人难及的速度扯断了他身上的安全带,然后一拳打爆了右边的车门。 扯着他一起,从车里跳出,落在了绿化带里。 断裂的枝杈如利刃,贯穿了尹朝阳的手掌,可他却甚至来不及感到疼痛,只有一阵惊恐和后怕。 差点,差点就…… “多亏了你。”尹朝阳汗流浃背,拍了拍司机的肩膀:“这个月我……” 司机沉默着,半跪在地上,没有反应。 “嗬……嗬……” 在惊恐的挣扎中,白鹿的天选者艰难的回过头,血液喷涌,半根扭曲的锈蚀铁钉已经贯入了他的喉咙,截断了呼吸,贯穿动脉。 来不及反应,甚至,来不及察觉,究竟是从何而来。 在接触到血液的瞬间,扭曲的铁钉上,有一粒微不可觉的铁锈,已经融入了血液里,带来了深入灵魂的孽变。 可那一缕孽变灵质太过渺小了,甚至不足带来畸变,可同时,又太过致命,以至于深入矩阵,截断了赐福。 再然后随着钉子的断裂,血如泉涌,喷在了尹朝阳的脸上。 染红了他的金丝眼镜和高定西装。 嘭! 随着尸体的倒地,沉闷的声音从汽车的残骸中响起。 街边散落的传单被炽热的上升气流卷着,升上了天空,又落入了血中,渐渐被染红,如此刺眼。 就在传单的背面,有一个被黑色记号笔画出来的抽象笑脸。 看向眼前的幸存者。 致以问候。 你好 第326章 再造与重启 第326章 再造与重启 “……是这样么?” 电话另一头传来了声音。 当天晚上,深夜,从医院里检查了好久终于出来了的尹朝阳在城里兜了好几圈之后,终究还是从专人那里拿到了特殊手机。 无界通信的架设的最高级卫星线路将保证通话的绝对秘密和安全。 即便是如此,进入房间的时候,依旧经受了检查,确保浑身上下没有携带或者是被隐藏了窃听器之类的麻烦东西。 不知是否早就已经收到了相关的消息,尚先生在从尹朝阳那里听到整个事情的过程和所带来的损失时,也只是淡淡的说了这么一句。 “到底还是太稚嫩了点,这就已经开始着急了。” 尚先生轻叹:“可惜了,没能抓到什么把柄和证据。” 这一颗吕盈月推出来的过河卒,实在是太过于谨慎了。不,应该说,那样的能力,太适合在城市这种无数机械造物所构成的场合里发挥了,简直,防不胜防。 甚至不用他本人出面。 自始至终,他都拉了一张躺椅坐在聚光灯之下,实现了完美的不在场证明,甚至一点痕迹和线索都没有留下。 就算有,恐怕也早就被童家给抹掉了。 回声科工远在东城,对崖城的影响力实在不足。 不然的话,倒也可以借题发挥。 “你干得不错。” 尚同文的话语中透露出难得的嘉许意味,电话前面,尹朝阳本能的低下头,战战兢兢直呼不敢。 这么多年,他兢兢业业的游走在海州为幕后的老板们穿针引线,当牛做马,不至于连揣摩心思的能力都没有。 他分明能感受到,尚同文话语之中的那一丝遗憾…… ——你怎么就没死呢? 倘若尹朝阳因此而死的话,那么后面的事情,反而更好发挥了。 正如同被推到前面的季觉一样,如今被抛出去的鱼饵,又岂止他一个? 这一摊被搅动的浑水之上,握着钓竿的人们在岸上彼此微笑,风轻云淡的谈天说地,浑水之下的泥沙里,没有退路的斗鱼们之间,却只有你死我活。 尹朝阳不敢再想,后背冷汗淋漓: “只是,损失惨重了一些。” “无所谓,缺的人手,还有新的保镖,我会让人再派给你的。”尚同文说:“最近大家的精力都在中城那边,我抽不出功夫来。 寰宇那里我会去说,渠道和供应链上下游的把控就交给你了。 不论用什么方法,我不想收到他们开工的消息。” “是。” 尹朝阳试探性的问:“只是,叶限那边?” “倘若潮声工坊正面参与到这种事情里来,我算你大功一件。” 尚同文笑起来了:“军部的东南防卫协议签署之前,吕盈月真敢硬碰硬的和我们来一场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大家倒是想看看,她手里还有什么牌呢。” 尹朝阳没敢再说话,更不敢细想。 很快,电话被另一头挂断了。 只留下最后的吩咐。 “用心做事吧。” 漫长的寂静里,尹朝阳坐在椅子上,看着桌子上那一台手机,一根又一根的接着抽烟,眼瞳遍布血丝。 当最后一个烟屁股被掐灭在烟缸的时候,缸中的残骸已经堆积如山。 恰似无数个消耗品的下场一般。 尹朝阳断然起身离去。 再无退路可言。 出乎大部分人的预料,一场风波来得快,去得也快。 正如同互联网上每天蹦出的十万个热点一样,谴责过了,怒斥过了,感慨过了之后,慷慨激昂的正义就当做已经施行。 大家继续投入到潮城总督贪污案披露出的新闻里去了。 至于海岸汽车厂和季觉…… 好像在哪儿听说过,谁啊? 至于工厂外面,那些义愤填膺的控诉者、不知道从哪儿跳出来的受害者还有收钱凑数的专业演员们,甚至还没到天黑,就已经消失无踪。 确切的说,是下午五点钟,莱拉派来的安保人员到位的时候。 四五辆海岸汽车厂早些年生产的山寨面包车在门口一个急刹停稳,然后仿佛压缩包解压一样,呼啦呼啦的跳下来了几十上百人。 全都是穿着紧身背心和迷彩裤、浑身都是结实肌肉的黝黑寸头壮汉,而且在其中,还有几十个老兵俱乐部里请来的精英单位、版本0——嗜血老登! 只看到一帮大只佬瞬间把现场封锁的严严实实的,然后,便有胡子拉碴的肌肉老汉抄着警棍就跳将出来,如同虎入羊群一般闯进了闹事儿的人群之中,然后三棍下去,誓死要讨个公道的演员们就抱头鼠窜。 剩下的还要负隅顽抗的,就要面对大只肌肉佬们从裤裆里掏出来的催泪瓦斯和从消防栓上刚接好的高压水枪了。 到底是专业团队,垃圾清理就是快! 看得季觉直呼精彩。 没一会儿,外面乱七八糟的人群就消失无踪,等收到报警的警察赶到现场的时候,就看到十几个气息奄奄的肌肉老头儿抛掉警棍躺在地上,手里拽着鼻青脸肿的闹事者,指认凶手。 在场所有人都证明,对,就是他们打的! 连监控录像都有! 视频是不能p的,摄像头怎么会骗人的? 等老头儿们拿着赔偿金和季觉的红包相约着抓码打奖、扬长而去的时候,整个海岸汽车厂都清净了。 风波散尽。 可惜,阴霾依旧,甚至越发浓郁。 就算狠吃了一道亏,尹朝阳却好像越发头铁,演都不演了,活动越发的密集和高调,发动渠道和影响力处处添堵。 尤其是配件和材料方面,更是严防死守。 搞的延建腿都快跑断了,结果就连一副刹车片都买不到,仓库到现在还空空荡荡。而那些停机了多年继续维护和修理的设备,更是无人问津。 唯一的收获,就只有季觉联系童家,直接从厂里拉来的十几车的钢材和橡胶等等基础材料。 而当天晚上,海岸汽车厂关起门来。 安保就位,牛马回栏。 一片宁静。 季觉送叶纯回家之后,就提着工具箱,哼着歌走向厂房。 “喂,你干嘛去?” 这两天忙到家都没时间回,在值班室里打地铺的延建爬起来,秃顶探头,狐疑的看着季觉的样子。 满怀担忧。 总感觉这小子看起来很冷静,其实已经疯了很久了…… 别悄悄接受不了现实,吊死在汽车厂门口。 日子好不容易好过了一点,虽然到处都扯淡,但起码也还有淡可以扯,延建是真怕季觉忽然给窝囊组上大分了。 “维修啊。” 季觉甩了甩手里的工具箱:“设备不是已经放了好久了么?” 那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看的延建直翻白眼。 神经病。 他现在倒是不怕季觉吊死在汽车厂门口了,他怕季觉这个精神状态,会把他吊死在工厂门口…… “那你可要好好修啊,仔细一点。” 延建叹了口气,挥了挥手,继续躺地铺上睡大觉。 厂房开启的刺耳声音从远方传来,又渐渐合拢。 他沉沉睡去。 而在昏暗的厂房内,季觉摸索着,打开开关顿时随着噼啪的声音,一盏盏昏黄的灯光自顶棚之上亮起。 闪烁亦或者熄灭。 簌簌舞动的尘埃在光柱中扩散,再度落下,尘埃里沉睡的庞大设备们一如既往,毫无反应。只是,不知为何,却能够感受到……那回荡在尘埃和油垢之间的疲惫和悲伤。 “简直就像是停尸房一样啊。” 季觉轻叹着迈步上前,手指从一具具落灰严重的外壳之上扫过,感受得到其中的无声悲鸣。 自岁月和时光的蹉跎之中,无所作为的等待,日复一日的煎熬,自鼠蚁的啃食之中流逝希望,最后彻底报废,被抛进垃圾场。 “真难过啊。” 季觉伸手,擦拭着巨型压床的面板,轻声问:“你还好么?” 压床无声。 只有钢铁摩擦的声音里,外壳翻卷,机枢变化,一只巨大的齿轮之眼从外壳之上睁开,怔怔的看着他。 锈蚀的眼角,无声的流下了一缕斑驳的眼泪。 哀鸣,祈祷,恳请。 “那就动起来吧,朋友。” 季觉抚摸着它的眼角,无声的微笑起来:“这不是依然还有骨气和怒火存在么?” 那一瞬间,刺耳的钢铁摩擦声骤然扩散,自每一个角落之中响起,自每一具沉寂的钢铁之下迸发。 如喘息,如悲鸣,如嘶吼,或者是悠长的呼吸。 当炽热的薪火之光从季觉的眸中燃起,浩荡恢弘的灵质波动便从他的身躯之中迸发,非攻矩阵于双手之上显现。 再然后,便是从未曾有过的,机械降神! 瞬间,笼罩整个厂房! 火花的闪光接连不断,刺耳的摩擦声延绵无终。大地、墙壁、顶棚乃至桁架,此刻都伴随着无数微尘的起舞,震颤动荡了起来。 闪烁黯淡的灯光映照之中,一个又一个庞大的阴影隆起,变换,重叠,在墙壁上投下了诡异的轮廓。 而沉寂的厂房之内,钢铁的巨人被赋予了虚无的灵魂和生命,自此刻,拔地而起! 水泥地板的哀鸣之中,一道道划痕浮现,蜿蜒而来的庞大身躯像是巨蛇,蠕动掩面,活化的流水线收缩变化,铁鳞映光,洒下无数细碎的光点。 锈蚀的长信吐出,甩动着。 猩红的眼睛睁开,疑惑俯瞰,凝视着近在咫尺的季觉,许久,亲昵的以棱角锋锐的额头触碰了一下他的身躯。 在它身后,是宛如巨象的庞大压床,沉重的身躯只是缓缓的起身就掀起狂风,横跨身体的大嘴缓缓张开,贪婪的呼吸着每一分空气。 而数百只吊臂的汇聚之下,庞大的机械蜘蛛已经抖落锈斑,狰狞的阴影将季觉笼罩在下方,此刻,却毫无凶暴。 驯服的匍匐在地,任由季觉踩在它的头颅之上,将他托举到了半空。 恩赐如雨,自季觉的双手之下洒落,所过之处,被赋予生命的死骸和崩溃的钢铁们再度睁开眼睛,复返尘世。 再一次的,自虚无之中感受到眼前的世界。 和神明的主宰! 季觉眯起眼睛,深呼吸,感受着那空气中沁人心脾的机油味,胜过一切香料美味,耳边机枢运转清脆回音,凌驾一切仙乐妙声。 “看起来,也不算太麻烦嘛。” 他感受着一具具庞大设备所传来的苦痛和伤痕,许久,弯下腰来,拍了拍它们的头颅和身躯。 “按照原本的位置,一个个的排好队。” 工匠季觉捋起了袖子,背后,流转的水银化为了数十条手臂,舒展自如: “开始上工!” 休息的时间已经够久了。 让我们再一次的开始,再造一切吧! 嘈杂尖锐的噪音里,繁忙一夜匆匆而过。 当延建做好了季觉破罐子破摔彻底搞坏了所有玩意儿的准备,推开大门的时候,却不由得眼前一黑。 卧槽,这特么给我干哪儿来了? 这还是海岸汽车厂么?! 看看这一尘不染的地面看看完好一新的墙面,还有完全一粒尘土都没有的组装车间。 再看看那些重新亮起的绿灯,一个个运转如常的设备和仪器。 甚至连特么一丁点的噪音都没有…… 一时间,延建的双腿就好像灌了铅一样,都不敢进门。 生怕再往前一步,发现眼前的景象是季觉这个狗东西连夜画出来的……就为了糊弄自己玩。可就算是糊弄自己,也弄不到这么逼真啊! 自呆滞中,他下意识的捞过了一只路过去洗漱的牛马来,捏了捏他的胳膊:“疼吗?” “疼。” 呆滞的牛马点头。 可延建依旧不敢相信,再捞过来一只牛马来,再捏一次:“疼吗?” 啪! 早起昏沉的牛马大学生下意识的就甩了一个大逼兜子过来,惊恐后退,依偎在另一个男同学的怀里:“耍流氓!” 延建眼前一黑,差点给这一巴掌打地上去。 确实疼。 看来真不是做梦了…… “你是怎么做到的?”他拽着季觉,激动的面红耳赤,难以置信:“你是怎么做到的?” “就,这样,那样,再这样,就行了呗。” 季觉淡定拍肩,一脸微笑。 你就当是这样吧。 别问,问就不礼貌了。 况且,这才到哪儿啊? 有了非攻矩阵、妙手天成外加大爹机械降神和点满的工程学以及位列本届工匠首席的炼金术,连这点问题都解决不了,那才叫丢人现眼呢。 “行了,空耗这么多天了,大家都去熟悉熟悉设备吧,不懂的地方记得找延工,千万别自己瞎胡闹。” 忙了一晚之后,季觉打算去休息一会儿,吩咐延建带着一脸纯真的牛马们熟悉一下环境。 牛马们也个个热情洋溢,迫不及待。 虽然除了热情一无是处,但好歹还是有热情的。 毕竟季觉除了给带队老师人头费之外,每个月也是给他们额外发了工资,而且还算绩效和工件,甚至保证了八小时工作制。 对于一个个早就下定决心要在血汗作坊和黑心工场里熬出个头的大学生来说,简直如梦似幻,好像做梦一样。 做好了下地狱的准备之后,居然出门右拐到了应许之地了属于是…… 尤其是听说食堂免费,还有医疗补贴的时候,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厂长的恩情还不完! 根本还不完! 一上午的时间过后,打了个盹的季觉爬起来,然后,终于和兴奋了一个上午终于平静下来的延建碰了个头。 如今这厂里有工程师资质的也就他们俩人了。 一个一级,一个二级,虽然人少了点,倒也还算够用。 “你看,现在……咱们材料也有了,虽然不多。设备也有了,虽然落后。人也有了,虽然都是大学生。 最起码条件也算齐了嘛。” 季觉毫无自觉的说着让延建血压一阵阵飙升的话语,最后问道:“那么,什么时候能重新开始生产呢?” “……” 延建一阵欲言又止,一口老血犹豫着要不要喷在季觉的脸上。 吭哧很久之后,只能尽量礼貌的告诉他:“造车不是个简单的活儿。” 大哥,你懂不懂什么叫工业明珠啊? 你懂不懂什么叫制造业的大成? 你以为这是在买哄小孩儿的玩具车呢? 去超市里刷个卡就完事儿了? “我知道。” 季觉淡定点头,执着追问:“所以,最快要多久?” “目前的条件……” 延建龇牙咧嘴考虑了许久,终究还是给了一个比较乐观的想法:“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半年。” “不行。” 季觉断然摇头,“太久了。” ??? 我疯了吗?还是你疯了? 延建的额角青筋一阵狂跳,血压开始克制不住了。你好歹也算是个二级,这证应该没水分才对,不至于一点状况都不了解吧? 喘了半天气之后,他只能问:“你想多久?” 季觉微笑,告诉他: “一周。” 沉默,沉默之中,延建只感觉脑袋里好像哪根筋被绷断了,彻底搞不好了,下意识的就想要锤桌子骂人。 可到最后,终究是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来:“季……厂长咱们是车企,这不是造小三轮!” “啊?不是吗?” 季觉茫然懵懂,似是不解:“那么,为什么不造呢?” “……” 延建呆滞,下意识的想要说话,却说不出来,急得面红耳赤。 却听见季觉的声音。 “您该不会以为停工了这么多年,靠着这一批淘汰的设备,就能够一鸣惊人,再造出什么顶尖跑车、传奇型号吧?” 季觉看着他,一脸疑惑:“难道你觉得,重振旗鼓是这么简单的吗?” 谁不想隔两个月出个新型号割韭菜?谁不想座椅方向盘加热和收音机功能都分开卖钱?谁不想自动驾驶l5手拿把掐啊? 可你有那个能力么,大哥? 你觉得我想得美,可想得美的究竟是谁? 这种美梦,季觉想都不敢想,想都有罪。再怎么远大的理想,其基础就是必须接受现实,认清自己,搞清楚当务之急的是什么! 海岸汽车厂想要继续存在,想要拥有未来,那么就必须运转起来! 必须重新回归市场! 必须重新堂堂正正的来到所有人的眼前! 再低端的市场也是市场,再蹩脚的生产也是生产,再垃圾的产品,也是产品! “大材小用也是用,延工,我们没得选,海岸也没得选。” 季觉将一张刚刚写好的设计需求放在桌子上,缓缓的推过去:“如果连‘现在’都做不到,咱们就谈不上未来。” 延建沉默着,说不出话。 许久,掏出怀里的眼镜来戴上,拿着设计需求来反复看了一遍又一遍,最终,只有无声一叹。 “你真的有把握么?” “有,十分里有十二万分的有!” 季觉断然点头,毫不犹豫:“所以,干不干?” 延建没说话,只是收起了设计需求来,揣进口袋。 “这种玩意儿,给我两天的时间。” 他最后摆了摆手:“那帮牛……大学生,我没精力管了,你自己找人带吧。” 认清现实也好,破罐子破摔也罢。 蹉跎十几年的悲愤和怒火升腾而起,化为了诡异到令自己都毛骨悚然的斗志。 推门而出的延建仰天怒喝,‘超’了一声之后,撸起了袖子,再不犹豫。 干他妈的小三轮! 谁说三轮不是车了! 第327章 珍宝与垃圾 第327章 珍宝与垃圾 两天之后,在东城的倡导和推动之下,中城毫无征兆的通过了沿海环境保护法案,同时公开了新的惩治环境污染的管理条例征集意见稿。 尤其是针对燃素车辆的污染和燃气排放,订立了全新的标准。 这代表着联邦的环境保护事业更上一层楼的同时,保护了沿海区域的碧海蓝天,避免生态环境的恶化,有助于减缓日渐频繁的灾害发生。 反正电视机上的环保专家是这么说的。 而在一片铺天盖地的反对声音之中,司法部这次居然难得退让了一步,对条例进行了二次修订——已有车型既往不咎,但所有新造车型,如果无法通过严格的环保检测的话,一律不准上市和上路。 而针对车辆的环保检测,将由司法部所指定的专家机构进行完成。 相关条例,将在三个月之后进行施行。 届时,一道崭新的技术壁垒将拔地而起…… 同时,让闭关了两天半才终于红着眼睛抱着设计图爬出来的延建发出了尖锐的爆鸣声。 “我■你■的■!!!” “老子要■■中城这帮■■的■……” “■■■我■的■■,一帮■■、■■■!!!!” 菠萝买不起的声音从崖城几乎响到了潮城。 对此,喝茶看报摸鱼,顺带忙里偷闲研究着《象剑说》的季觉依旧翘着腿,不为所动。 “不用管。” 他说,“继续。” 他瞥着征集意见草案上‘家用燃素轿车’的那几个字,忍不住发出冷笑:搅吧!搅吧!你们爱搅就搅呗! 等啥时候小三轮够得上轿车的边儿了再来跟我讲话! “编号b709员工,违反保密协议——” 手机里,伊西丝的声音响起:“检测到未注册机型连接内网,同时从随身的行李中找到了四个窃听和录像设备,是否予以处理?” “通知保安就行了。” 季觉抿了口茶,头也不抬的说道:“我们总要给人从头再来的机会。” “请说人话。” “给我关进零号车间打螺丝打到死。”季觉面无表情:“或者什么时候扣掉吃喝住宿费之后还清违约金也行。” “我感觉相比之下,还是直接素材化更人道一些。” “人道?” 季觉嗤笑:“我可是资本家,资本家哪里是人了?” “您不做资本家的时候也不是人。” 伊西丝遗憾提醒道,“以及,根据监控数据,威胁目标尹朝阳依旧还在兴风作浪,从中作梗的样子。 看来您的怀柔和宽容并没有起到作用,为什么不杀掉他呢?” “杀掉他简单,可之后呢?” 季觉语重心长的教导:“杀了他之后万一换个更头铁的过来,岂不是更麻烦?况且,这里可是崖城,好歹还是讲规矩的。” “呵呵。” 对此,伊西丝只是冷笑。 但季觉确实是很想讲规矩。 尤其规矩还站在自己这边的时候。 那就更要讲规矩了! 倘若从头到尾都能将整件事局限在商业矛盾、私仇和恩怨的范围的话,季觉恐怕做梦都要笑醒了。 要知道,‘定性’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其意味等同于‘上秤’。 坐飞机不小心携带了管制刀具和试图劫机和从事恐怖活动危害社会安全……哪怕同样的行为,根据性质的不同,都将导致三种截然不同的后果。 最轻不过是保安训诫,最重的话,想要牢底坐穿都是奢望了。 就好比季觉如今的所作所为。 往大了说是军工巨头的崛起和你死我活的蛋糕争夺战。往小了说,不过就是一个快破产了的工业集团下属的一个造车厂想要复工而已。 面对打压,他大可以虎躯一震,带上伊西丝、小牛马和试做型前妻、后妈以及诸多装备一起,在光天化日之下把尹朝阳全家乱刀砍死,满门杀尽,挫骨扬灰。 但随之而来的,就是事态的升级和失控。 打了小的来了老的,杀了老的来个更老的,秤上的重量将一步步上升,直到季觉再无从掌控,甚至,反过来将他压得粉身碎骨。 不,几乎可以预见,这是一定的! 哪怕是他什么反应都不做,闷头龟缩发育,事态的升级也是注定的,可傻子才在宝贵的发育期还没结束的时候跑去开折磨难度呢。 否则的话,为什么不找叶限找你季觉? 你吕盈月找叶限,难道联邦就没其他的大师了?难道其他的传奇工坊都是吃干饭的?吃军工饭的可不止北风一家! 军备竞赛一旦卷起来,就会没有止境。更何况,周围觊觎着蛋糕渴望上桌的又岂止一两个? 根据规矩测不准原则——一件事情,同时盯着的人越多,大家就会越讲规矩。 现在的规矩,是站在季觉这一边的。 在摸不准吕盈月的底细和季觉的能耐之前,就不会有人掀桌。 他必须抗住,顶住诸多明里暗里的试探。 他现在跑的越快、跑的越稳,后面就越简单,能争取到的余地和优势就越大。 因此,他必须要闹点动静出来,要大,越大越好。同时,因此而闹出来的动静,要小,越小越妙。 在这个过程里,吕盈月、安全局、童家、叶限,甚至……甚至许朝先,所有的友军都可以给与助力,但都没办法代替他去站到台前去。 况且,季觉也从没这么想过。 钱都到位了,扶持也全部就绪,还要哭着喊着要大腿找家长……那要自己有什么用? 老子从幽邃打到协会,连天炉和兼元那种传奇压力怪都能扛,难道还扛不动一个汽车厂了?改天立马就要让你们这帮狗东西知道,什么叫崖城举重王! “可以了。” 又是两天后,季觉低头翻着这几天来延建呕心沥血、累死累活做出的‘三轮车6.0黄金收藏威力加强打死绝不再改版’,终于,点了点头。 “休息一天,准备开工吧,延工。” “终于……” 延建的眼泪都快下来了。 瘫在椅子上,再也动不了。 短短几天的功夫,他几乎已经快要被季觉这狗东西彻底榨干了,从脑子到腰子,全部都空空荡荡、嗡嗡作响。 要是外行人的话,第一版早就完事儿了,改?改你马! 偏偏季觉这狗东西的需求刁钻的要死,偏偏眼光又毒的不行,但凡稍微有点懈怠和糊弄的地方,立刻就会被抓出来。 再怎么细节的失误,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哪怕受限于时间和经验,在工程设计和产品理解上根本比不上延建,但依旧不放过任何一个自己看不懂或者想不通的细节,会薅着他给自己现场上课讲明白为止。 甚至有时延建自暴自弃了,想要偷懒摸鱼刷个短视频,回头的时候都会看到一张阴森的笑脸在窗户外面幽幽的看着他。 季觉也不骂,也不打,甚至不说重话。 只会和煦温柔的看着他,问他饿不饿、累不累,是不是这两天没有休息好?要不要去零号车间里看一看那些每天二十个小时都在吊着盐水打螺丝的牛马呀? 仔细回忆起来,这短短的五天,简直就好像噩梦一样。 比当初考一级时候被十几个专家围起来拷打圈踢还要可怕好吗! 如今,材料入库足够设备整备完毕,牛马培育上手,连产品设计都已经彻底搞定,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可延建在短暂的放松过后,依旧忍不住紧张起来。 不是他江湖浅道行薄,而是从来没有被人这么针对过。 哪怕是当初海岸汽车停产的时候,无非就是第三任厂长拿根绳子吊死在工厂门口而已,哪里见过这种阵仗? 此刻眼见终于排除万难,顶着压力走到了这一步,他心里不期待和害怕,才是假的。 而整个崖城,恐怕唯一一根能给海岸续命的稻草,就只有他眼前的季觉。 眼看着这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他的嘴唇嗫嚅了一下,终究还是忍不住问:“你这边,真的……我是说,背后就……有没有……” “我能有今天,全靠我自己的努力!” 季觉断然回答,毫不犹豫。 负手昂头不是为了装逼,是为了把非攻藏到身后。 “啊对对对对……” 延建翻着白眼,点头如捣蒜,彻底心累,不想再纠结这些有的没的了。 反正,他都已经想好了大不了将来海岸汽车厂真的搞不下去的话,他就自己去贷款,创业算了。 如果到时候季觉还愿意的话…… 想到这里,他自己都被逗笑了,摇了摇头,再没说什么。 在窗外吹来的清风里,他风骚的歪头甩了甩头顶为数不多的头发,点燃烟卷,背着手,哼着歌,出门去抓牛马们紧急培训去了。 又可以造汽车了。 真快乐啊。 “……您认真的吗,先生?” 海岸汽车厂的车间之下,地下空间内开辟出的临时工坊里,星光明灭,满怀疑惑。 在经过了余含光的朋友费赞助之后,如今的伊西丝比之前刚刚诞生的时候,已经再次升级了两个版本,几乎已经快要追得上季觉在万化模拟之中堆料堆上去的基础版本了。 尤其是在复杂设备的联动、大范围监控和同一时间的多线路处理方面,甚至不需要服务器的辅助就可以独立完成了。 即便是如此,此刻面对季觉递给她的设计图时,依旧陷入了沉默,仿佛宕机。 “啊?怎么了?” 季觉茫然:“是我哪里没注意,搞的太复杂了么?” “不……” 伊西丝沉默许久,无可奈何的叹息:“我曾经以为您对这个世界满怀仇恨,所以,倾尽心血,不顾后果,甚至,不加限制的纵容和依仗,只为了制造出一个用来毁灭世界的工具。 而现在,您却指望我来陪您捡垃圾,找垃圾,造垃圾。 是我哪里做错了什么吗?以至于您要用如此恶毒的方式来折磨我……” “垃圾怎么了?” 季觉瞪眼震声辩驳:“垃圾堆里乐趣多啊!况且这三轮哪里不好了?这三轮简直太好了我跟你讲……” “如果您能找到乐趣的话,我不反对。” 伊西丝漠然提醒:“可是以您的才能与能力,不应该浪费在这种地方。” “为什么不能?” 季觉回头,疑惑反问。 那样理所当然的样子,反而让伊西丝陷入了沉默。 就好像,就应该是如此一般。 他满心欢喜的投入到其中去,不计得失,不管后果,欢欣鼓舞的将自己宝贵的才能投入到毫无回报的垃圾组装里去,却偏偏为此而得以欢欣。 “我无法理解。” 她遗憾叹息:“我终究无法理解人类,先生。” “那有什么?难道人类就能理解人类么?” 季觉笑起来:“况且,我并不觉得它们是垃圾。对于一无所有的人而言,有些东西,就算是再烂再破,也是不可多得的珍宝。” “只要够破,就不用害怕它被人夺走。只要够便宜,自己也可以拥有和得到。” “十二块钱一份米饭不限量的猪脚饭,临期折扣买一送一的牛奶和饮料,五十块捡漏的报废冰箱,带着贴纸和划痕的二手踏板摩托车、淘换来各种二手配件组装的电脑……” 他板着指头,述说着那些习以为常的东西,就好像在讲述着什么珍宝一样:“伊西丝,我喜欢这样的东西。” 漫长的沉默里,伊西丝没有说话,静静地注视着那一双洋溢着笑意的眼瞳。 就好像宝石一样,在闪闪发光。 许久,她说:“我明白了。” “啊?” 季觉茫然,“……明白了什么?” “您的不可救药。” 机械手臂劈手夺过了季觉手里的设计图,依旧刻薄:“接下来,您可悲的奴隶将为了您不可言说的伟大计划再一次开始工作了。 也请您大发慈悲去别处讨嫌吧,别再浪费我的时间。” “多谢啦,伊西丝。”季觉摆手一笑。 伊西丝没有说话,不想理他。 只有容器之中的星光汇聚,变成一根手指的轮廓,指向门口。 紧接着,灵质之光运转,顺着回路奔流扩散,再度,透过了临时的工坊接管了所有,把持一切。 地面之上,一座座厂房内,数之不尽的设备依次启动,预热,试运转。 超越人类的多线程处理再一次开始,一切运转完美无瑕,无可挑剔,全力以赴的……投入到这在工坊之灵看来根本无足轻重的琐碎事务中去。 工作,开始了。 再一次的…… 短短半个月的时光,在所有人看来,简直是一场残酷的屠杀和围剿。 在卡死了所有上下游的产业链,封锁的配件和原料的供应之后,尹朝阳背靠着回声科工的能量,源源不断的对所有的渠道施加影响,明里暗里、台前台后,无孔不入的对海岸汽车厂这种要人没人要设备没设备简直要什么没什么的草台班子进行打压。 掐住了诸多重要配件供应的要害之后,断绝了设备的维护和更新,又通过行会断绝了新血和熟练工的招募渠道,再通过寰宇的渠道和盘根错节的利益网连通了绝大多数车行,封锁了海岸汽车的售卖渠道。 这么一套丝滑连招下来,从心脏到动脉,所有的要害全都被锁死了,他依旧嫌不够,通过各种方式在不同的银行收购着海岸汽车厂的债务,到现在还没停。 在他的手头海岸汽车厂的债务已经抵达了十四亿多之后,正式走流程提起了诉讼。 代理整个案件的是东南地区首屈一指的律师事务所的王牌团队,绕过了崖城的属地管辖权之后,直接要在十天之后在东城进行开庭,并且拒绝了一切庭外和解和沟通,要求拍卖海岸汽车厂所有的资产用以偿还债务。 要么还钱,要么卖厂,就这么简单。 这还是崖城投资银行手里那一笔几十亿的烂账被许朝先死拖着不签字,不然的话,恐怕要到中城的联邦最高法院见了。 风波频起,无一日平息。 背后的风波和斗争,季觉甚至都无从窥探,也没有人在这个时候跟他讲这些东西给他加压。 在诸多明里暗里的围观和窥探之中,尹朝阳展示了一场生动形象的吊打和虐杀。 季觉开局不利、季觉昏招频出、季觉陷入苦战、季觉垂死挣扎—— 然后,不到一个星期之后,季觉发布新车上市的新闻了! (本章完) 第328章 ‘年度车型评选’ 第32八章 ‘年度车型评选’ 确切的说……甚至不算发布新闻。 因为压根就没有一个主流网站和平台上能找得到相关的新闻。 充其量,不过是一张朋友圈而已。 aaa海岸汽车兼废旧炼金物品处理小季(接单全国可飞) 照片是季觉带着延建和一群牛马大学生在总装车间里的集体合照,而背后的则是一具从头到尾被遮阳布盖着的什么东西。 文案:新车出场啦,欢迎各路朋友踊跃购买。 然后没过一个小时,又在下面发了条评论:谢谢,谢谢大家的支持,没想到会卖的这么好,好评返现哦亲~(比心) 跟特么开玩笑一样! 如果不是开启的工厂大门之后,巨型运载车开始一车一车的向外拉货的话,尹朝阳都以为季觉已经疯了。 事实证明,季觉没疯。 然后就轮到尹朝阳疯了。 半夜三点钟,他妈的半夜三点钟啊!!!尹朝阳才刚刚闭上眼睛眯了一会儿,结果你个狗东西不睡觉这会儿来搞我?! 在收到消息的时候,尹朝阳睡意朦胧还没反应过来,还想闭眼睛再睡一会儿,可反应过来之后,跟触电一样哆嗦着爬起来,裤衩子都要汗湿了。 什么鬼?怎么回事儿?! 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特么才多久?满打满算连一个月都没有,海岸汽车厂就复工甚至推出新产品了?跟特么鬼故事一样啊草! 他现在只想掐着季觉的脖子把他薅起来质问:你是怎么办到的?! 在一头雾水百脸懵逼之中,尹朝阳已经不敢接电话了,可偏偏电话一次次的震动,直到他终于鼓起勇气。 “怎么回事儿?”尚同文的声音满是寒意:“你究竟是怎么做事的?” “我……我……” 我也不知道啊! “废物!” 在电话挂断之前,尚同文最后撂下了一句话:“给我查。” 然后,尹朝阳就开始查,从崖城查到潮城再查到船城,结果愣是特么的就没收到任何消息,每个车行老板都信誓旦旦的向他表示,别说新车,但凡来了海岸汽车厂的一根毛,他们都能把招牌吃下去。 市面上所有的发售渠道,根本连半个鬼影子都没。 可海岸汽车厂那边的原料还在一车车的进,成品一车一车往外拉…… 直到尹朝阳放弃了打探,用最笨的方法,派人跟在后面,才终于打探到那一大批货物的去处。 鹤方、三指山、西方、天宁、山门、阴江…… 全特么都是海洲境内大大小小的城外聚集地,那些顶多几万人少则五六百、散布在荒野之间的聚落。 不同于安稳的城内,那是如同游牧民一样躲避着灾兽、不定时迁移或者干脆开掘矿藏和资源求生的村庄和城镇。 几十上百辆的车散布其中,就像是水流进沙漠里一样,顷刻间就被消化不见。 而在其中,出货量最大的……泉城?! 神特么泉城! 泉城早几十年就是一片废墟了,你车造出来卖鬼呢! 不对…… 在反应过来的瞬间,尹朝阳如遭雷击。 谁说泉城没人的? 恐怕如今野外的荒原里,再没有一个聚集地能比泉城更热闹了。 祛除污染和孽化,重归现世的泉城,对城里人而言只不过是一片废墟……可对城外荒野中散落的村庄和聚集点而言,完全就是一座挖不完的宝库! 此刻,泉城。 午后阳光温柔。 轰鸣声不断,远方尘土飞扬,城市的遗骸中,一座残破的楼宇缓缓坍塌。 “噢哟,真是好天气腻。” 加固后的房顶上,陈玉帛躺在折叠椅上,嘬着冰镇气泡水,惬意的吹着风。 远处的城市废墟里,遍布残砖断瓦的街道,拖拉机的突突声接连不断,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短短几个月的时间,整个海洲的垃圾佬们都蜂拥而来,挖掘寻宝,在废墟中寻找着一切有价值的东西。 人多了,自然就会形成新的聚集区。 泉城内的污染残留区域还有不少,但在城外开阔的地方,已经有一座崭新的聚落拔地而起,汲取着旧日残存的养分,茁壮成长。 在这种远离城市的无法之地,根本谈不上什么道德良俗,人和人见了面不拔枪相向就已经算是热爱和平了。 巨大的利益之下,争夺,厮杀和你死我活的仇怨自然如同雨后春笋。 即便是已经被安全局和协会过了一遍手,可废墟里依旧残存着大量大人物们不屑一顾的宝物和财富。 别的不说,就算是钢缆和铜料拿去回收都能卖个好价格。更不要提金银亦或者是古董之类的好东西。 一夜暴富的神话不断在人们的眼前上演。 而大量有活力的民间组织、乡土聚会和公司自然闻着味儿第一时间赶来……在其中,第一批入驻占据最大优势的,毫无疑问,便是崖城的荒集。 陈行舟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延展势力的机会,肥肉在前,肯定先紧着自家兄弟的玉楼贸易。 在亲哥的安排之下,他甚至什么都不需要做,只是在这里回收废料再倒手,一进一出就能赚的盆满钵满。 更不要提因此而开展的诸多副业…… “老板,老板,卖疯了啊,卖疯了!!!” 面色涨红的下属从楼下冲上来,激动的险些跌了一跤:“车呢,车,还有吗? 外面的垃圾佬排着队来要车,直接掏钱的都有,连价都不讲……” 他眉飞色舞的说到:“潮城那帮人都坐不住了,雇了人过来买,你真该看看大疤那个家伙当时的脸色……这么大的需求,汽车厂那边的回扣恐怕可以再讲讲!” “钱钱钱,烦死了,一天到晚就是钱,朋友之间帮忙,谈什么钱。” 陈玉帛不耐烦的皱眉,挥了挥手:“有一辆卖一辆就是了,记得要把海岸的牌子打出去,明白吗?” “哦,还有——” 他一拍脑袋:“安保公司那边每人再加二百块钱,每天,哎,专业的就是厉害哦!这下船城那帮叼毛,谁还敢跟我扎刺?” 吩咐完了之后,晒够了太阳,陈玉帛就哼着歌下楼,开着送给自己的那辆粉红色的小三轮出去兜风去了。 实在是岁月静好。 至于负重那是别人的活儿了。 就在玉楼贸易的大院子里,仿佛菜市场一般的喧嚣之中,已经人头攒动。大量的废料堆积在角落里,等待分类和处理。 两条长队,一条长队是等着收购废料,还有另一条长队……居然是特么来买车的。 “卧槽,这不是老二雇来的托儿吧?” 门口闲着抠脚的陆锋哪里见过这种阵仗,抓耳挠腮想不明白。 那家伙不是说去造车了么?怎么造这么快? 而且……小三轮算车么? 头两天的时候那些个小三轮摆在门口,看都没人看一眼,结果等第一辆被一个车爆了缸的倒霉鬼买回去之后,状况就开始不对了。 来的人开始越来越多了! 一辆小三轮居然敢售价五万一,这不是小数目了。 真要有钱随便花,谁特么还来泉城捡垃圾啊。 偏偏后续来的垃圾佬在确认了那个豆角lg的小三轮是这边买的之后,一个赛一个的眼睛里放光。 甚至还特么有来搞批发的。 搞的现在玉楼贸易的大院子,有一半都快变成海岸汽车厂的销售门店了。 “老六,老六!”陆锋眼看着队伍里有人乱插队,顿时皱眉:“人死哪儿去了?管管!” 立刻就有个黑皮大汉抡着橡胶辊出来,骂着脏话开始维持秩序起来。 而在排队最前面,新的牌子挂了出来。 “什么意思?” 钱都掏了一半的垃圾佬大怒:“不卖了?” “现金找零两边进出记账太麻烦了,老板的意思,不收钱了,统一跟那边结算。你们要买,直接拿物料来换就行了,还可以打个折。” 垃圾佬们闻言,先是一愣,旋即狂喜。 要知道,泉城如今最不缺的就是垃圾了,四舍五入,这特么跟白送有什么区别?! 都不用打电话,吹个口哨都有堆成山的垃圾送过来。 报废的汽车、钢缆、铜线源源不断,一车车的往里面倒,然后一辆辆小三轮就喜气洋洋的开走了。 到后面哪怕没现货了,宁愿拿着排队的条子等也不愿意现金结账。 以至于……等尚同文派来的人赶到泉城周围的聚落时,愣是一辆都没能买到。 无可奈何之下,只能再加钱,被人当做‘城里来的傻逼’,花了十万多买了一辆用了一个星期的二手,回去交差。 为了赶时间,甚至直接空运,飞空艇专线连夜送到了东城的回声科工的厂区里。 空白的厂房里,聚光灯之下,被叫来的专家团队围着绕着小三轮,转了四五七八圈圈,齐刷刷的回过头,看向尚同文: “这是个车?” 尚同文面无表情,无话可说。 此时此刻,充斥了整个空旷厂房里的,只有浓郁到近乎凝结成实质的无语和尴尬。 就好比年度最佳车型评选开大会…… 《家用轿车躺赢的》 《皮卡和面包也算实至名归》 《卡车也行》 《小三轮是什么?》 就算是老板给钱再怎么爽快,但特地把大家叫来就因为这种事情,团队里的专家们在黄豆流汗的同时,也不由得有种邪门的荒谬感。 至于吗? 大家大半夜赶到这里,还以为是市场上出现了强势的竞品或者新的技术成果,结果来了一看,一辆小三轮。 回声就算再不争气,总不至于被这么个玩意儿挤出市场吧? 聚光灯之下,小三轮身上的每个泥点和划痕都仿佛在熠熠生辉。从出厂开始,就没享受过这么高级的待遇。 包机运送、专家会诊都轮上了,日子也算过得好起来了…… 都不用专家,就算从修车店里把陆锋拉过来,也能分分钟锐评:一眼顶针,垃圾。 简直就是粗制滥造的代名词! 糙,太糙了! 充其量不过是车架子上焊了个铁壳子上去做成了轿厢,除了车框之外,车门都是一层薄铁皮,敲上去就发出寒酸的回声。 甚至连喷漆都没有! 只在车头蚀刻出了一个硕大的豆角lg,在屁股上,贴了个海岸汽车厂的商标。 再低头看看东拼西凑的底盘吧,家人们! 非常形象的体现出了曾经海岸汽车厂的风格——宁租不买,绝不自研。 一切工艺、设计和构造全部选择现有且经过实践验证的加工和设计,半点创新没有,堪称史诗级缝合怪,不知道从哪个坟里刨出来的弗兰肯斯坦。 整个车上,最值钱的部分,除了罕见一体成型的车框之外,恐怕就是那一具经典款的奔腾型重燃素发动机了。 老规格,老型号,进阶版,还是为了突破封锁,大老远从千岛进口来的…… 同规格里最便宜的类型。 除了动力大、方便修之外,一无是处。 噪音大到车开起来直接就能当喇叭使,油耗高到燃油站连夜搬你家隔壁,尾气大到小孩儿从车屁股后面溜一圈都能变成个黑鬼。 百分之一万是故意的,简直就是把新出的环保法规丢地上踩还顺带碾两下留个清晰的鞋印子的类型。 不爽?不爽你来搞我啊。 爷是小三轮! 你还能让中城的环保局来海洲的荒郊野岭里执法不成?那老兄们可要给你讲讲什么叫风土人情了。 除此之外,要啥啥没有。 整个三轮,除了糙之外,就只剩下丐了。 座椅通风和加热? 做梦呢,都小三轮了还想啥呢,就这车的音响都是后面车主额外加装的。除了这个框子之外,其他的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 可偏偏…… “嗯?” 趴在下面直接看底盘的工程师愣了一下,再愣了一下,不由得失声呢喃。 “好自由啊……” 第329章 自由 第329章 自由 自由。 难以想象,有一天,他居然会在一辆小三轮上用到这个词儿,可除此之外, 他也不知道怎么说了。 一众工程师纷纷趴地上去看,趴不下去的直接把车吊起来。 大家当了这么多年的野狐狸了,什么聊斋没看过,一时间却不由得看呆了。 抛掉先入为主的偏见去看的话,他们竟然在一辆小三轮上感受到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工业设计之美.····· 简单,简练,极致的抠门和极致的省略之下,随之而来的,居然是恐怖适配性和兼容? 根本不需要大刀阔斧的改造,只需要换个架子,就完美兼容几乎所有类型的重燃素发动机,同时传动轴、减震等所有设备,都可以无缝更换为相同型号的任何配件! 甚至不同型号的也行·— 看这里面简直可以跑马的剩余空间吧,你甚至可以吃饱了撑的再往上堆两套氮气喷射! 某种程度上来说,拿着这个框子,你几乎可以攒出一切自己想要在车上实现的功能来。 一时间,在惊叹和感慨之中,所有人几乎都难以克制的-—---开始手痒起来了纷纷七嘴八舌的开始探讨起装配和改造方案来,或者,猜测设计思路和意图,‘我若是孔明,定在此埋下一队伏兵’云云。 直到旁边等结果的尚同文脸色难看到快要滴出水来,大家才汕汕作罢。 表面若无其事,心里打定主意回头自己搞个一辆回来。 越专业越沉迷,越懂行越喜欢,哪个理工男能拒绝这么一辆白纸一张买回来可以随自己随便捏随便造的小宝贝呢? 哪怕是个小三轮,小三轮也是乖宝宝啊! 至于最后的功能性·—·—— 带头的老登拿着钥匙在车框上划拉了两下之后,就冲着背后摇了摇头。 摇头的意思不是说不行,而是说看都不用看了。 光这两下划拉的手感,他自己都心惊肉跳, 这一副看上去毫无技术可言的车框和底盘,硬得实在太过离谱。 老头儿摸出眼镜来,仔细查探。 克制着盗窃公司冷气资产的冲动车后斗上写的额定装载量三吨,本来就已经足够夸张,可买了小三轮回去, 哪里可能不超载的? 况且,不超载-————-不超载你配这种卡车的重燃素发动机是来搞笑的么?! 稍微算了算马力之后,老头儿摇头:「别说三吨,三十吨恐怕都拉得动吧? 「能拉得动,装得下么?」旁边的人怀疑。 「那就试试呗。」 老头儿面无表情,招了招手,以他在技术人员里的地位,自然不用亲自动手。自然有身边带着的助理吩咐下去。 很快,吊装臂直接就拉了两个钢卷过来,嗡声里,直接放在后车斗上。偏偏两个钢卷加在一起三十多吨的恐怖重量,居然没有把这个破三轮压垮。 甚至,在一顿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之后,三轮车居然依旧稳稳当当的立在原本的位置上,半点动摇没有。 甚至没有发生肉眼可见的形变。 「太离谱了.—」 工程师们呆滞失声的时候,最前面的两个人蹲在地上,凑近了,仔细看着车身的材质,伸手,敲了敲车皮。 「炼金术?」一个人不确定。 「确实是炼金术。」另一个工匠叹了口气:「没有灵质回路,只是最单纯的物性强化,过了一遍手。 可强化的太均匀自然了,整体一块,浑然天成,半点灵质残留的痕迹都找不到。」 扎实到邪门程度的基本功,耗费在一块普普通通的钢料上,用来造这种糙到极点的三轮车·— 实在是有一种绝世高手带着小孩儿拿尿活泥巴的美。 咱这是不是太癫了点? 到底是叶限的学生,这一届的工匠首席,光这一手轻描淡写的物性干涉,多少人就学不来了。豆腐上雕花的手艺,他甚至奢侈到拿来批量化生产了甚至光是这一手加工费,都不止这个售价了! 而且,按照协会的规定,不包含基本的灵质回路结构,只是物性强化,还算不上炼金作品和扰乱市场。 就算是想管也管不了。 放弃研发以成熟的技术和工艺最大程度的缩短了时间,避免夜长梦多。 以小三轮的方式规避了环保法案,以荒野为目标规避了渠道的压制,又以如此的方式避免了协会的干涉。 看上去大开大合的一套招数,实际上反而像是绣花一样,极尽精巧。 把该擦的边儿全都擦完了,偏偏却一点错处都挑不出来。 实在是令人叹为观止。 尤其是一整套检测流程走完之后,所有人都已经再无话可说。 在破坏性的载荷实验里,看着载重十余吨重量的小三轮在泥地、爬坡、下坡和高温极寒的环境里行动自如。 甚至在全速疾驰的状况下正面创翻了一辆家用轿车,自身侧翻了好几圈之后重新扶正了,框架也居然也没有出现明显形变, 质量好得离谱,适应性拉满,高温和极寒气候中使用也绝对没有问题。结构简单,简单到哪怕从二楼掉下来,紧一紧螺丝,都能继续用。 它甚至后面还可以再加一节拖斗,如果足够丧心病狂的话,甚至还可以再自已加一组引擎,升级一下配件,变身荒野百吨王你跟我说,这种梦幻战神特么是个小三轮? 哪儿来的? 赛博坦嘛! 这根本就是一辆披着小三轮皮肤的青春版卡车! 更离谱的是,在原本车斗的中央部分,还留有一个接口,出厂的时候还搭配了支柱一般的配件。 根据那薄薄两张纸的说明书上说,这个地方主要用来陶冶情操,可以供观鸟爱好者装配大型望远镜,也可以用来架一架钓竿或者是其他的什么东西,在使用的时候,请遵循当地的规章和法律。 你可千万不要把机枪之类的重火力焊在这上面嗷,自造土炮和火箭发射器也不行,这是犯法的! 这种丧尽天良的小配件小功能,再加上那丧心病狂的载重和质量,最后再搭配上那丧天害理的售价·— 它的主打功能和所面对的客户群体,已经形象到快要跃然而出。 城内偷运渣土,城外走私拉货、荒野火并驱贼,上道马路判官---退可超载运输,进可架枪装炮! 谁说这豆角三轮车是垃圾了?这三轮车太特么好了! 这简直是郊区大众的女神、小型聚集区居民的白月光,陪伴在每个穷逼身边的青梅竹马,来到每个垃圾佬面前的天降少女。 这他妈的就是爱啊! 妈妈再也不用担心咱们买不起半挂和武装越野车了! 进可攻,退可守,遇难还能直接扛起全部家当跑路,而且售价才特么丧良心的五万多,这是海岸汽车厂么? 放屁! 这是我的海岸亲爹,崖城义父! 荒野不讲道德,荒野没有法律,在这一片荒原上讨饭吃的游民和聚落也从来不讲什么花里胡哨的玩意儿,朴实刚健的好用和仿佛亲爹爱抚一般的价格,就足以让这群穷哥们在豆角三轮车还在生产的时候乖乖弯下宝贵的膝盖来,直接开始走飘零半生的程序。 好东西,永远都不嫌多,尤其是便宜的好东西,越多越好。 只要能买到,砸锅卖铁都会买。 而通过荒野之上的流转和聚落之间的交通,海岸汽车厂的产品将绕过所有大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海洲,不,甚至周边的州域内扩散开来。 简直,势不可挡! 「专业的理论之类的,就不用再说了。” 尚同文揉了揉鼻梁,无声一叹,脸色阴沉:「能针对的了么?」 一片沉默里,无人回应。 只有一片脑袋齐刷刷的左右摇晃。 「难,很难。」老头儿说。 「不是说没什么技术含量么?」 「技术含量是没有多少,但造价下不去。 , 精于计算的工程师哪怕看一眼参数,心里过一遍流程,也就有答案了:「海岸这么卖车,绝对也是在亏本卖的。 哪怕是以我们的设备和技术,亏本去做,恐怕也追不上海岸。」 况且,比得过也没意义。 挤不走他们,反而会被他们拉到同样的水平线上去没办法,这个赛道过于冷僻,且价值过于稀少,仿佛鸡肋。 长久以来,虽然各处聚落、村镇对这种小型运输型载具的需求都极为庞大, 但很少有车商往他们身上动脑筋。 原因无他— 垃圾佬们太抠了,且穷,半点油水都榨不出来。 四五万一辆的小三轮,能赚多少?就算不赔本又怎么样?回声科工卖一副战车悬挂的利润都不止这么点! 垃圾佬们不讲品牌,不讲情怀,就算有酒也不想听你的故事。 去看看那些各种本地人才脑袋一拍拼出来的缝合怪吧,家人们,规格多的要死,样式鬼的邪门。 一个聚落里你就找不出两辆一样的车。 而相同的地方则无一例外,从里到外从收音机到轮胎,全都是二手! 就算是一手也是尾货和山寨。 面对这么一帮穷鬼,哪怕回声科工开动自己旗下所有的工厂,二十四小时连轴转的亏本生产,又能满足多少? 日子不过了? 况且,就算把海岸挤出去文怎么样?费尽周章能得到什么? 从今天起,成为小三轮之王? 别逗了,友商的牙都要笑掉了! 在想明白这一点的瞬间,尚同文的脸色愈发阴沉:「如果封堵供应呢?从配件供应商方面下手。」 寂静里,没人说话。 只是看向尚同文的眼神越发的茫然。 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封堵? 人家都去做小三轮了,你怎么封堵———-况且,要什么供应商,这点破配件, 提个塑料袋去五金超市里转一圈,什么都有了! 至于质量惊人的车框和底盘,人家自己内部就生产解决了。 你还能拦着他们不让买电瓶不成? 从原料到生产再到销售,一整套流程虽然邪门和离谱了一点,但全都被海岸自己玩明白了。你想跟人家打牌,想要以本伤人,可人家压根就没跟你在一个桌子上,这牌你怎么打? 梦里吗! 况且,前些日子回声才耗费了多少能量推动了环保法案,得罪了多少同行, 现在还能再推动一个小三轮整改规范出台么? 就算能出得了台,你看看垃圾佬们鸟不鸟你那张破纸就完事儿了。 联邦立法院就算是磕多了摇疯了,也不可能通过的。 一个城里可以没人开光御,但绝对不可能没人开小三轮! 从豆角小三轮出厂的那一瞬间开始起,海岸汽车厂的复工便已经不可阻挡, 自八面埋伏之中翻身突围。 如今,崭新的局面已经再度打开。 野蛮生长之中,自有出路。 尚同文应该担心的不是怎么针对小三轮,该担心的是,自己究竟还要耗费多大的代价才能维持原本的封堵,才能说动那些上下游的产业链和供应商对一个需求量日渐提升的汽车厂继续视若罔闻! 死寂之中,他面无表情,漆黑的眼睛从每个人的脸上扫过,整个厂房车间里,落针可闻。 可偏偏轰鸣声爆发。 巨响。 在厂房正中间,那一辆饱经沧桑的小三轮终究还是在破坏性载荷实验中塌,歪曲破碎,钢铁摩擦声如此刺耳。 火花飞蹦,燃素泄漏,刺鼻的浓烟升起,激活了防火设施,喷头之中的水源瞬间倾盆而下,将在场的所有人都浇成了落汤鸡。 如此狼狈。 「今天就到这里吧。」 尚同文的表情抽搐了一下,再无法保持平和:「你们回去总结一下,发报告上来。」 说着,他克制着怒火,转身离去。 可就在他身后,那一辆沐浴在雨水中的小三轮闪烁着火花,脱落的音响发出一阵刺耳的杂音,夹杂着喜气洋洋的音乐,童声歌唱: 「你们没有了爹和妈,你们每个都没有家,无有亲友帮助你,孤苦伶仃怕不怕,啊嘿嘿嘿嘿,啊哈哈哈哈————.” 尚同文脚步猛然一滞,缓缓回头。 眼瞳之中一缕猩红浮现。 「关掉。」他从牙缝里挤出声音。 一时间,所有人手忙脚乱的冲上去,可偏偏那个破喇叭质量好的过于离谱, 怎么摔都停不下来。 直到尚同文身旁的助理手指弹动,无形的引力骤然爆发,将整个喇叭碾成了一团垃圾,再无声音。 可那嘿嘿嘿哈哈哈的回声,却依旧仿佛回荡在幻觉之中。 经久不散。 而与此同时,崖城的夜空之下,季觉托着下巴,凝视着眼前的销售数据,许久,眉头微微挑起。 「延工,接下来你可以去跟劳工协会的人聊聊招聘的问题了,嗯,找供应商喝喝茶也不错.我觉得他们应该有话要对我们说了。」 窗外吹来了微凉的夜风,如此清新。 提神醒脑。 压下了季觉连日以来渐渐高涨的体温「天凉了啊。」 季觉啃着手里的炼金废品,感受到矩阵中余精粹的缓慢升腾,惬意的眯起眼睛: 「新型号,也该上市了。」 第330章 豆角 花生和黄瓜(感谢季觉生日快乐的盟主 第330章 豆角 花生和黄瓜(感谢季觉生日快乐的盟主 就在豆角三轮车畅销荒野打进各个村庄聚集区的同时,海岸汽车厂趁热打铁,顺理成章的发扬了一切奸商应有的品行和素质——指当一只蛤蟆还有油水的时候,就往死里攥,攥出尿来也不撒手! 仅仅隔了两个星期,在季觉的授意之下,豆角三轮车的兄弟车型…… ——花生三轮车,震撼登场! 神特么花生! 当尚同文看到手下买回来的第二辆三轮车的时候,整个人都不好了。 脑门上浮现出尹朝阳同款的黑色加粗问号,只想把那个叫季觉的小卡拉米薅起来攥着脖子质问——你特么这是在搞啥呢?! 你究竟想不想好好打?! 真就造小三轮上瘾了吧? 就这破玩意儿,从头到尾都是豆角的减配缩水版,连车框都砍了一大半,从全包变成了露天的敞篷版。 简直是丐中丐中丐中丐! 可却令东城的厂房里,那些再次汇聚来的专家们,齐刷刷的倒吸了一口冷气。 大家本来以为豆角就已经是偷工减料的极致了,结果没想到…… 还特么有高手?! “好轻……” 刚刚入职不久的结构工程师趴在三轮下面,试探性的伸出双手,甚至不怎么费力,就将整个三轮车给推举了起来。 简直跟小电驴差不多了! 依旧是半点油漆都没有的车身,依旧是除了能把车开起来的必要配件之外毛都没有的寒酸配置,只有豆角三分之二的缩水版体型中所充满的,是简直浓缩成实质的偷鸡智慧。 只能说,偷到极致是艺术。 近乎离谱的轻量化设计往往让人眼前一黑再一黑,而在工艺之上,更是达到了匪夷所思的程度…… 不是哥,你这都能偷?! 一众工程师抓耳挠腮面面相觑,根本想不明白,可你是怎么做到的? 要知道,偷工减料谁都会,只要心够黑,防撞梁ab柱都可以用胶粘纸糊,偷从来不是关键,可关键在于,偷的同时还能保质保量,甚至,比堆料的效果还更恐怖。 除了延建那老抠的设计之外…… 更恐怖的,是工艺! 砰! 破坏性的迎面撞击之中,整个小三轮直接像是一张纸一样飞了起来,在空中旋转三千六百度落地,满地乱滚,碎片飞溅。 车后斗都甩出去了。 偏偏,框架和底盘,只是微微变形。 甚至换一套传动,还能继续开…… 怎么回事儿?发生了什么? “不对劲啊……” 团队里专注材料的老登摸着车底盘,又是闻又是敲就差张嘴舔两口啃一啃了,不,他真的啃上去了。 这个口感,这个味道,是铝合金和钢合金没错啊! 可问题是…… 这么离谱的抗压和耐冲数据,是特么是这么薄的一层铝合金管子和那一副开玩笑一样的钢架子能做到的么? 物理学呢? 物理学又不存在了么?! “锯子!锯子给我!” 老登已经红温了,直接抄起了切割锯,连手套和面具都不戴,直接怼脸切,火花飞蹦,落在了他的头发上,明灭消散。 其他想要慢慢爱抚新来的小三轮的工程师,甚至来不及阻拦。 当切割锯一晃而过,当啷一声脆响之后,底盘一分为二,除了切割机坠地的声音之外,便只有粗重的喘息。 一道又一道,汇聚的人群向着内部聚集,人挤人,肩顶肩,老头儿身上几乎浑身大汉,偏偏所有人都直勾勾的盯着断口处的景象,不可自拔。 并非想象之中的空心管,在其中的,是密密麻麻的气泡,仿佛蜂巢一般,错落有致的密布在中空的金属工件内部。 仿佛切开的不是什么底盘,而是一枚底盘型的蜂窝! “金属泡沫?” “不对,没那么简单内部结构太复杂了。”加工专家断然摇头:“常规的发泡铝材根本没办法形成这么大的内腔,也……” 他停顿了一下,干涩的叹息:“没那么可控。” “二次加工呢?预先制作好工件然后注入发泡金属……” “你仔细看切口,有痕迹么?况且别说二次,三次四次五次,做到这种程度要花多少心血和精力,你说话之前自己先算算行不行?” “3金属打印?”有人狐疑。 “别说3金属打印技术还没突破到这么离谱的程度,就算是海岸憋了个大的,但你考虑过加工成本吗?!” “所以说,究竟怎么做到的?” “你问我,我特么问谁!” 一时间,死寂里没有人在说话。 只有怨念的眼神看向率先切开底盘的老登,你手咋这么欠呢? 没切开之前不存在的只是物理学,切开之后,就轮到材料学和加工了…… 这根本就不是金属发泡工艺! 常规的发泡铝是在加工的时候注入化学添加剂,使金属内部出现大量气孔,以达到增加耐热性、减轻重量的目的。 可这俩是一回事儿么? 什么添加和加工工艺能制作出如此均匀和密集甚至棱角分明的复杂结构? 况且,还要使收缩之后自然形成规则的蜂巢状中空内腔,而且还正好是抗震抗拉抗剪的最佳结构…… 特么的有这个运气,整个现世的彩票在印出来的时候,上面就不应该是数字,就应该直接写你的名字才对。 更重要的是,生产完成之后,就必须加工,一旦自外部施加力量扭曲工件,就必然会破坏这一份惊人的稳定性,使内部出现断层和扭曲。 可偏偏,工整无比。 也就是说…… 所有人面面相觑的时候,得出了一个绝望的结论。 根本没有二次加工! 它从材料变成合格的工件,从浇筑到完工,中间再没有别的工序,这是一次成型! 神特么一次成型! “别看了。” 抽烟的工匠弯下腰,捏着手里的底盘碎片,翻转凝视,最后,幽幽一叹:“这就是通过溶解金属在凝固之后自然形成的构造。” 想要达到这一点,其实也很简单,找个能控制金属的荒墟,找个引导热能的熵系,或者直接找个擅长念动力的天元,在金属融化的液态阶段进行操控干涉,释放了应力之后,塑造成这么复杂的结构就是了。 当然,还有更简单的方法…… ——为什么不问问神奇的流体炼金术呢?! 整个现世,唯一一个圣贤水银的传承,流体炼金术的继承者,难道如今不就坐在海岸汽车厂里,翘着脚欣赏你们的脸色么? 说不定还能多下两碗饭! 懂不懂什么叫专利壁垒啊,嗯?!懂不懂什么叫流体炼金术?! 区区金属发泡结构,只不过是在万化模拟中为了节省时间而开发出的基础技巧而已,相关的应用和技巧,老子口袋里还有几百种! 起码几百种! 稍微尝试几次之后,就轻松在普通材料之上完成了重现和复刻。 对于其他专精金属学和冶炼的工匠来说,必须屏气凝神专心致志才能做到的效果,对他而言,甚至可以拿来量产…… 这就是流体炼金术给我的自信! “协会呢?!” 反应过来的另一个工匠皱眉,“这还不算扰乱市场?!” 前面的工匠沉默片刻,回头,露出看傻子的眼神:“我赌五十块钱,相关的技术和材料专利,潮声绝对没登记注册过。” 太一之环对于工匠扰乱市场,以炼金术干扰现世正常运转,从来都是严惩不贷的。可问题在于,相关的案例从来都是屡禁不止。 毕竟所涉及的方面从生产加工再到售卖,太多了天选者和现世的联系本就千丝万缕,倘若扩大范围的话,那么所有注册工匠有一个算一个的要上裁决厅。 况且,工匠来来去去就这么多,产能就这么点,哪怕每个人每年爆了缸不要命的疯狂制作廉价炼金作品去扰乱市场,又能扰乱得了多少? 因此,只能划出一条线来规定了范围之后,对越线者严厉打击。 可偏偏……季觉这狗东西,还特么在擦边! 不说金属发泡工艺本来就不罕见,普通的铝合金和钢材算不算炼金材料,流体炼金术在其中的比重有多少…… 这种破事儿,你就算去协会申诉举报,等待你的也只有漫长的扯皮和最后的警告了事。 毕竟,这年头,大家讨生活不容易,想滋润一点,谁还能不擦点? 你要敢在这方面上秤,你信不信你回声立马在协会里迎风臭三里,从今往后还能有工匠来你这边都算你赢! 况且,别忘了,颁发工匠徽记的时候,站在季觉左右两边的人是谁! 左边笑得跟朵花一样的是现任会长德隆,右边的严肃得要死的,是理事会里目前得票率最高影响力最为庞大的下一任会长古斯塔夫! 这一封举报信上去,你看协会鸟不鸟你就完事儿了。 想明白的瞬间,在场的所有人都已经开始气冷抖了…… 哥,你图什么啊! 光想想,这样的技术拿去生产任何东西都能一本甚至无本万利,光靠着技术授权就能够骄奢淫逸狂嫖滥赌到下辈子都花不完。 装甲的隔离层、大型飞空艇和战舰的隔热瓦、轻型战车的主材……能用到的地方太多了,多到人流眼泪。 你甚至可以去航天局来回的给那群家伙大耳刮子,那群家伙会跪在地上抱住大腿哭着喊着请爸爸多爱我一点。 而季觉,却偏偏用来造小三轮的车底盘! 在凡庸之物上极尽可能的炫技,朝着军工企业回声悍然跳脸! 耳刮子啪啪啪的往同行的脸上扇。 就差指着他们的脸告诉他们——‘汝可取而代之’! 而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这一辆新型三轮车的售价…… 倘若之前的豆角是费油费劲什么都费的话,那么花生就是省油省力一切都省,包括钱。 便宜啊! 便宜的要死! 在海洲各处大城里,海岸新开的门店处,如果你拿着农业扶持发展协会的证明,还能申请农用设备补助,从批发价上再打一个折扣,整车连带精美脚垫和两块抹布,只需要三千六联邦币! 三千六! 三千六啊,三千六你连买个好点的自行车都够呛! 但是没关系,今天你到我这里来,不要五千,不要四千,只要三千六,花生小三轮拿去,就当交个朋友。 而且在这个基础上,继承了豆角三轮车一样的改装自由度,看不惯原本龟速的破引擎,你出门甚至可以出门在任何一家修车店里加八百块,更替升级,享受一下跑车一般的推背感……这个重量配这个速度,你甚至可以轻城管慢交警,当着他们的面风驰电掣起来! 夜里上二环爽去吧,小子! 虽然丐版悬挂和轮胎和不过五吨左右的载重已经基本告别城外的市场,可别忘了……城里也是有穷哥们的! 郊区送菜的老农、送快递的小哥、违法占道经营的摊贩,错综复杂根本开不进车的弄堂和垃圾城建所遗留的烂地,谁又能不爱这么一款小鸟依人便宜持家皮实耐用的小三轮呢? 虽然这种工具的性质注定了更替缓慢,不到用坏了就绝对不可能换新,可靠着之前豆角打开的局面,花生的初期销量居然还算不错! 而且还在稳步增长…… 一手豆角,一手花生。 通过豆角突破了阻碍生产的封锁之后,又通过花生,从城外逐步逆袭到了郊区…… 在尹朝阳的徒劳封堵和干涉里,海岸汽车厂靠着极端的性价比和质量开始在这个极端下沉和吊诡的赛道上蓬勃发展,野蛮生长。 甚至已经开始收购起其他三轮车工厂了! 同行们也想不到,你海岸重启,剑指军工,结果第一个先干死了这么多小三轮作坊。 趁着这一股子东风,刚刚维修完成的海岸汽车厂厂区,便开始了再一次的扩建,趁热打铁,疯狂的扩张起了产能! 落叶带来了消息,在海洲的彼端,狗草的崖城,季觉当上了垃圾佬之王……在王的治理下,人们想必会如此形容——那是个小三轮的时代! 在每周惯例的早会上,看着不知不觉已经坐满了一整个大型会议室的员工和下属们,厂长季觉做出了如下重要批示: “我们的事业,正在蒸蒸日上捏!!!” 你们说,小三轮这么好的东西,是谁发明的呢? 这么好的东西,一定要再造,多造,变着法儿的造! 就这样,在所有人生无可恋的神情之中,宣布了上任海岸以来第一个产能提升计划——造小三轮,造更多更猛的小三轮,造全天底下最好的小三轮! 做大做强,再创辉煌! 面对在小三轮赛道高歌猛进的海岸汽车厂,各方反应如何姑且不提,暗中窥探的尹朝阳收到消息之后,终于擦了把冷汗。 好险,差点以为这小子过上好日子了…… “哈哈,自己吓自己。” 在先后两次经历过季觉的离谱操作之后,他已经快要患上海岸ps。 本以为手拿把掐的计划事实上从开始就频频崩盘,状况百出,遇到季觉这种完全不按套路操作,反过来疯狂操作对手三观的吊诡对手之后,压根就没占到过任何便宜。 手拿铁刺猬,把掐钢蛤蟆。 偏偏背后的金主还是一个只要结果不问过程的压力怪,他只能疲于奔命的来回奔走。当债务追讨的诉讼因为流程问题陷入拖延之后,暗中收购海岸集团股份的事情也开始频频碰壁。 如今眼看着季觉沉迷小三轮,就连原本的生产线都逐步淘汰和放弃,一门心思的在这个赛道做大做强,他反而松了口气。 小三轮造的再多也是小三轮,小打小闹,不成气候,产业规模再大终究还是在大佬们不屑一顾的泥塘里捡垃圾。 指望能从这么偏门的弯道里完成翻身超车一条龙,委实过于离谱和不现实。 即便是如此,尹朝阳依旧没有半点放松警惕,反而使尽浑身解数,来往奔走通过回声的渠道和私下的交易封堵着诸多大型设备的供应,新型的一体化压铸设备就算早就已经到了港口,可在没有拿到海关文件之前,一步都别想送进崖城。 而季觉也好像熄了这一方面的想法,一门心思深耕小三轮赛道了。 一时间,整个崖城倒是显得风平浪静,岁月静好。 只可惜,现世并没有暂停键。 时间依旧在向前。 11月29日,军部的本次新型装甲招标将提前三个月召开;12月4日,联邦军部军务统筹委员会委员长突发急病入院;12月7日,中城机场爆炸案披露更多细节;12月9日,回声科工旗下东城造船厂遭遇南荒工业的侵权诉讼,索赔损失总计八十一亿联邦币…… 风波不断,波澜不休。 就在局势日渐诡异,浑水之中的角力日渐僵持的时刻。 12月12日凌晨一点半,海岸汽车厂早已经被遗忘了十几年的官方网站主页毫无征兆的再次更新,并发布新闻,推出了复工之后,第一辆全自研自产家用轿车——黄瓜! 同日,凌晨两点,刚刚闭上眼的尹朝阳再次发出了尖锐的爆鸣声。 (本章完) 第331章 别让事故 成为遗憾 第331章 别让事故 成为遗憾 “只是,为什么要叫黄瓜呢?” 新闻发布前一天,中午在食堂里吃饭的时候,顶着一双熊猫眼的延建忽然问:“还有,为什么要叫豆角和花生?” “啊?” 季觉端着饭碗,茫然抬头:“豆角不好吃么?花生也很好啊。” 说着,他低头从盘子里夹了一筷子拍黄瓜,嚼嚼嚼,点头:“恩,今天的黄瓜也不错。” 延建有那么一瞬间想要说什么,可感觉自己说什么都没用。 这狗东西的产品命名方式居然要看决定投产当天的食堂凉菜是什么……他这辈子都追不上这么邪门的脑回路了。 “你不觉得这么太随便了么!” 延建叹息:“下一款叫什么?番茄?土豆?还是香蕉?” “都行,反正总不能叫牛马1号2号3号吧?” 季觉理所应当的反问:“大家工作就为了赚点逼钱,每天当牛做马已经很辛苦了,何必往人心窝子上戳呢?” “……” 一时间突然寂静的食堂里,所有顶着黑眼圈的面孔都不由得抬起,幽幽的向着此处看了过来。 不戳顾客的心窝子,现在戳起同事来了是吧? 汽车厂的牛马就不是牛马了是么?! “大家怎么都忽然不说话了?” 季觉茫然的环顾着四周,好奇的问:“是因为今天的工作做完了么?” 刹那间,原本死寂的食堂里人声鼎沸! 夸张空洞的笑声和谈话里,季觉满意的点了点头:“看大家这么有精神的样子,真是太好了,居然还有功夫聊天,工作量一定不太饱和吧?” “……你特么可做个人吧!” 延建垮脸,“早晚有一天你会被员工创死的!” 不论是什么人,在连续加班一个多月没日没夜连轴转着干活儿之后,都很难保持心态稳定了。 虽然食宿全包全免,加班时间双倍工资节假日四倍,福利已经彻底拉爆,但每天抬头焊枪低头车床的日子过久了,牛马们连做梦的时候,都趴在流水线上搞组装。 生无可恋尚且正常,有的人都已经产生幻觉了。 据说有的人半夜惊醒,总能听见地板下面有人在哭。 有的人晚上饿的不行了去吃食堂,远远的就看到一排仿佛行尸走肉的身影从夜色里蹒跚而过,仿佛阴兵借路。 还有的人说自己有一天低头玩手机在厂区里迷了路,看到了一间从来没见过的厂房,透过门缝向内窥探,看到很多蓬头垢面的工人被铁链拴着,无休止的组装悬挂。动作胆敢慢一点或者是交头接耳,就会被从天而降的机械臂狠抽皮鞭。 如此惨烈的场景把迷路的人吓傻了,连滚带爬的往回跑,不知道跑了多久才跑回来。说起恐怖遭遇的时候,脸色更是惨白,信誓旦旦赌咒发誓说自己没撒谎。实在是很有说书天分,只可惜,第二天就请假回老家了,大家都还想知道后面的剧情怎么发展呢。 第332章 慈善造车,回馈顾客 第332章 慈善造车,回馈顾客 有道是十年磨一剑,不快剑也光。 十六年用来磨剑的话,起码也能磨上一把半了,结果你海岸汽车厂磨了这么多年,冷不丁给大家背后来上了这么一枪,令人眼前一黑的同时,属实有点离谱了。 车怎么样姑且不论,宣传片反倒是在这种极度抽象的内容和操作之下,迅速的蹿红整个网络,车好不好另说,这活儿实在是崖城第一狠活儿。 各个平台上的评论数也纷纷破万。 “什么鬼?这是不造车转行做自媒体了吗?” “别的不说,受害者长的还挺标致。” “嘶哈嘶哈……” “等等,好像厂长就是他!” “明白员工们为啥那么高兴了,真情流露,实在不像是演的!” “忽然很理解为什么十几年的时间你们换了六个厂长了……” 到最后,视频里铺天盖地的弹幕全都变成了五颜六色的‘厂长祭天,法力无边!’。 季觉祭没有祭天,尚同文是不知道,但他现在已经忍不住想要把尹朝阳祭天了! 这废物昨天的时候还信誓旦旦的拍着胸脯跟自己表示只要自己在一天,海岸就永远只能造小三轮,只要自己活着,就别想回归汽车市场…… 结果呢? 这特么才几个小时? 人家的车都已经库库往外拉了,一辆接一辆啊,狗东西你特么怎么还活着? 董事会的问责,家里那些老东西的命令,海洲军部之内的诡异氛围和事态,东城方面的态度,寰宇方面的不满,还有那些直到现在都还在锱铢必较、死抠着那三瓜俩枣的同行们…… 这些乱七八糟的麻烦堆在一起,再加上一辆不知道哪儿凭空蹦出来的黄瓜,一时间,尚同文居然被搞的焦头烂额。 匆匆从东城总督府赶回来之后,他又马不停蹄的赶回了回声的车间,再看到那一辆破车的时候,便再忍不住想要抄起斧子来把这破玩意儿劈成粉碎! 去你吗的黄瓜! 而整个车间一时间也沉默了下来,没人敢大声喘气。 一时间,聚光灯下的黄瓜也变得越发显眼了起来。 平心而论,这玩意儿的卖相确实不错。 长两米九,宽一米五,高一米六,没错,这就是一辆宝宝巴士,剁椒鱼头。 一改往日的抠门风格之后,这次至少在金属车身喷过了一层漆,晶光璀璨,搭配上那个越看越顺眼的魔性黄瓜lg和清新淡绿的配色,竟然让人感觉小小的也很可爱。 可除此之外…… “这压根换汤不换药啊。” 拆掉车壳和那一层塑料装饰,直接看内构的时候,所有人都忍不住再狠狠吸了几口冷气。 怪不得这么眼熟呢,全特么是老朋友! 除了方向盘是个圆的,多了个轮子,和你们厂的三轮车有区别吗! 看看这个底盘,看看这个车框,看看里面的老三样配件吧……每个地方都似曾相识,每个细节都写满了熟悉。 完全就好像是花生和豆角那一夜喝多了之后搞出来的鬼玩意儿! 三辆车摆在一块都会让人担心被三消了。 多了个轮子,换了个方向盘,升级了一下配件、换了个引擎之后,加了一层鸡零狗碎的内饰之后,就这么水灵灵的拿出来当车来卖了! 唯一的亮点,恐怕就是之前花生的车身出现过的一体成型、硬到令人发指的流体塑形钢所制作成的车框了。 安全性各种意义上的拉满。 妈妈再也不怕我转生到异世界了! 可是,除此之外…… “完成度真的好高啊。” 有人失声呢喃。 虽然构架上采用了诸多市场上常见的老方案来规避问题,毫无亮点且乏善可陈处处缝合,可偏偏……缝的浑然一体! 即便是受限于成本,放弃了满分的答案,可除此之外,偏偏却找不到任何扣分的地方。 就好像正确的答案总是千篇一律,而错误的选择和结果总会在你意想不到的地方百花齐放一般。 这些问题往往都出自设计师未曾实践的灵光一现,一拍脑袋,俺寻思,我觉得……甚至是生产过程之中的失误、缺陷,乃至工人的疏忽和误操作。 从钢材、橡胶、配件、线缆和设备一直到完整的汽车,中间需要注意和付出时间成本逐步去完善的地方简直不计其数。 鬼知道哪个环节的组装或者设计会导致什么后果。 没有海量的测试和经验鬼才知道气门室盖垫的材质问题遇热膨胀是发动机漏油的罪魁祸首。不经过足够的碰撞测试,谁也想不到保险杠安装位置会导致追尾撞到燃料箱。 从空调滤芯到车门锁芯、压力轴承的设计甚至车门线束的进线端和出线端……要避雷的地方太多了,容易出岔子的地方根本数不胜数! 可偏偏,在这一辆黄瓜之上,根本找不到那种老厂设计师一眼就能看出来的问题和破绽。诸多细节上哪怕做不到完美无缺,可却找不到什么明显的错处和缺陷。 太成熟了。 成熟的根本不像是一个海岸这样停产停工脱离了市场十几年的落伍老厂,整个车型就好像通过了前期的诸多车型的测试和迭代,积累了足够的经验和技术再次生产出来的完成体。 就好比在洗浴会所里,一个锥子脸人造鼻梁浓妆艳抹眼眸似水业务娴熟的成熟大姐姐依偎在你的胸口,跟你说:“大哥我是第一次出来做的,家里人不知道。” 鬼才会信呢好吧! 尤其是引擎…… 嚯,大家都在犹豫着要不要叫一声叔叔了! 这特么都什么时代了,用的还是十几年前海岸老款山寨小面包的设计,充其量,在原本的基础上做了那么一丁点改进。 本来是最无足轻重的地方,可等测试部门递交了百公里的满载油耗比之后,所有人的表情都忍不住抽搐了起来。 就好像看到一个三十岁的老登闯进了世界运动会短跑现场,然后跟着发令枪,在一群十几岁的小年轻里跑出了前三的成绩一样。 这特么的什么鬼?! 一个改进型的低端公版设计,油耗居然追平了如今市场上最新的引擎方案?这技术能力,你特么的跟我说你是停产老厂?那大家是什么?小绵羊生产商么?! 在反复测试之后,所有人的目光落在发动机进气歧管上的喷油器,呼吸渐渐粗重起来。 就仿佛乏善可陈的老画上那一抹点睛之笔一般,不可思议的,化腐朽为神奇! “刚刚收到消息,几个小时前,黄瓜上市之前的那天,有人在荒州黑城专利局,注册了这一款引擎的喷油器燃素雾化的改进设计专利。”匆匆而来的助理低声报告,“专利持有者,是之前被海岸并购的一家三轮车制造厂……” 尚同文的脸色铁青,挥了挥手,从牙缝里挤出一声冷笑。 事到如今,就算反应再迟钝的人恐怕也都明白过来了。 “好一手瞒天过海啊。” 恐怕,从一开始所谓的花生和豆角,那一副专注小三轮生产的模样和姿态,全部都是海岸故意放出来的烟雾弹。 所有的操作和探索,乃至疯狂的生产和销售,一切全部都是为了新车的设计和生产而进行的试探。 所有的工艺流程和设计问题乃至缺陷,都在先前的批次和生产中探索完成了,万事俱备。 整个海洲,所有的购买者,全都在不知情的状况下,免费帮海岸汽车厂干了两个月的测试…… 这两个月以来,海岸以低到令人发指的价格销售出几万辆小三轮,遍布海洲城内外各处,甚至还仿佛亲爹一般提供了完全没有任何盈利可能的维修服务,顶着巨额的亏损,源源不断的借此收集着来自每一辆小三轮的状况,暗中修订着黄瓜的设计。 直到一切流程尽数通畅,所有有可能出现的问题的地方得到了修补和增强……万事俱备,一夜之间从小三轮的冷僻赛道,重新杀回了汽车制造业的泥塘! “还有个更要命的问题——” 看完所有的检测报告之后,技术负责人叹了口气,指了指黄瓜:“这玩意儿,顶多算是之前那辆叫花生的轻量小三轮的升级版。” 也就是说…… 至少还有一辆豆角升级版的装载运输的车型在等着他们呢! 搞不好,这会儿就等新的生产线到位了! “我知道了。” 尚同文面无表情,只是挥了挥手:“让市场和宣发那边动起来,该怎么做就不用我教了吧?” 下属点头如捣蒜。 尚同文微微点头,转身离去,只是走到门口的时候,回头对助理说:“还有,告诉尹朝阳那个废物,他的机会不多了。” 被那一双带着隐隐寒意的眼眸凝视着,助理下意识的打了个哆嗦,点头应承。 之前的游而不击、疯狂擦边还则罢了,大家不是不能忍你捞点偏门,可你不但想要捞偏门,还想要翻身上桌…… 就做好被大家针对到死的准备吧!! 《黄瓜:一场彻头彻尾的事故》、《当你将一个工厂交给一个蠢货的时候,会发生什么》、《历数海岸,冠冕堂皇之后的劣迹斑斑》、《当我们在说车的时候,我们在说什么》、《厂商和顾客,究竟是谁是黄瓜?》 四万一千元的售价,你将得到一堆垃圾厂里都不屑于回收的破烂……通过黄瓜,海岸汽车厂的设计师告诉我们,迷你车辆的尽头是一座铁棺材……哗众取宠的背后,是寒酸到极点的配置……你可以在这上面充分的体会到一辆三千六百块的小三轮应有的水准……大家看到的,驾驶室里甚至还在漏风…… 就在黄瓜上市的当天,当宣传片的热度甚至还没有降的时候,诸多自媒体或者是新闻网站乃至视频平台上,就出现了大量的测评和分析。 理所当然的,恶评如潮! 语言是一门艺术,它既可以塑造出世不二出的高尔夫奇迹,也能够将平平无奇的玩意儿捧上神坛。 同样,也能将一个东西践踏成烂泥一脚踹进深渊。 就算是只说实话,照样可以达成预想的效果,更何况,何必全都是实话呢? 到现在,海岸甚至车还没有卖出几十辆,就已经出现了数之不尽的恶评。在一片片长文或者是搞笑段子的加工之下,很快黄瓜和海岸汽车厂就变成了最新的笑话和小丑。 不只是如此,当诸多集团开始集体发力的时候,所能动用的渠道和能量绝对不可能局限于线上。 当渠道真正开始发力的时候,海岸汽车厂的新品黄瓜甚至来不到客人的面前。 除了寥寥几家专属于海岸的门店之外,整个海洲大大小小的车辆卖场根本找不到黄瓜的踪影,就算是有,也在边缘的角落里摆着,店员介绍的时候,也只会有气无力。 同时,市场上超过四家车企忽然宣布自身旗下同类的车型进行大幅度降价或者喜迎折扣…… 无孔不入的针对和封堵根本不加任何的掩饰,直接摆在明面之上。 你特么能卖得出去,算我输! 当前三天的销售数据摆在季觉的办公桌上的时候,延建的脸色彻底惨淡了下去。 一共卖出去了二百多辆…… 其中超过一半恐怕都是友商买去测试或者自媒体拿了钱之后拿去写稿的素材添头。 “现在全部都在降价,健路的迷你型,都特么降到两万六了……特么的这种狗屎车型都能月销过万,我真是■■■的■■■!!!” 延建怒骂不止,总算是感觉到了曾经小三轮作坊们被价格和体量碾压时的绝望感受,“这样下去,恐怕根本卖不出去啊。” 偏偏到现在季觉布置的生产任务压根没停过,整个海岸还在夜以继日三班倒的源源不断的生产着黄瓜,仓库里堆积如山,结果却一辆都卖不出去。 “这不是很正常么?” 季觉淡定的吃着从助理那里毛来的薯片:“正常的商业针对而已,多大点事儿啊,倒不如说,到现在只是发动渠道来封堵我们,已经是温柔到让人谢天谢地了。 我还以为最起码会来点邮包炸弹或者是土飞机伺候呢……淡定点,延工,事情没那么糟。” “这特么还不算糟?” 延建抬眼怒视:“车都卖不出去了,还干毛的汽车厂!” “别人不是降价了么?” 季觉耸肩:“我们也降不就是咯?” 延建闻言,眼前一黑一黑再一黑,甚至被气的笑都笑不出来了。 差点连气都断了。 “降价,能降多少?!” 延建质问:“四万一的售价就已经是保本的极限了,算上人工和渠道的费用,就是纯亏的,产一辆亏一辆,卖一辆就亏三千! 你能降多少? 你算过了吗?就算降下去,又能卖多少? 现在降下去,将来呢,降价容易,把价格提回去就是做梦了,你建厂是来搞慈善的话,就当我没说!” “有一说一,我确实是想要多搞点慈善的,虽然和你想的未必一样。” 季觉摇头,并不在乎下属对自己吹胡子瞪眼,看向了叶纯:“市政厅那边的意见出来了么? 如果这点本钱都不想下的话,咱们就打道回府吧。” 叶纯耸肩:“总督那边的意思,能少亏点的话,还是尽量少亏点。不过吕镇守倒是说想法不错,随你安排。” “那就开始发功!” 季觉拍桌起身,再无犹豫。 吕镇守都说支持了,许朝先算个毛! “这两天好好休息一下,然后就准备加班吧,延工。” 季觉回头,向着延建露出了一个令他心惊肉跳的和煦微笑:“往后的日子可就要忙起来了。” 第二天,销量惨淡如故,并没有任何的改善。 第三天,第四天,同样如此,毫无变化。 直到第五天,疯狂爆产能把储备彻底拉满了的海岸汽车厂,再度更新官网,和各处直属的经营网店同步宣发。 感恩十四年,回馈千万家 海岸汽车以旧换新折扣促销活动,正式开始! “以旧换新?” 收到消息的尹朝阳一脸懵逼,都快被逗笑了:“他们那里有旧……旧……” 话还没说完,就已经戛然而止。 整个人,如坠冰窟。 再无法克制,震怒的尖锐爆鸣。 “姓季的,你特么——” 于是,第六天开始起,整个崖城,就开始不对劲了! (本章完) 第333章 风起云涌 雨落雷鸣 第333章 风起云涌 雨落雷鸣 毫无征兆的公布了崭新促销活动。 以旧换新! 风雨相伴,一路有你,感谢厚爱和支持,有你有我有家。 从今天开始起,十天之内,所有海岸汽车厂之前出售的旧款产品,都可以参与到这一次活动中来! 旧款的花生三轮车崭新售价才不过三千六,可如果用来更换黄瓜的话,只要验证过原版的车架号,就可以直接折抵购车款整整一万元! 别问为什么,问就是照顾直播间里的家人,老子开的就是慈善车厂,来这儿就是造福海洲人来的! 这逼话,但凡是拆过花生的友商听了,都得冲上来往季觉的脸上啐一口老血:你特么那是做慈善么? 亏着本卖小三轮,忽悠着别人给自己做测试,现在数据收集够了,测试完了之后,又把小三轮当血包拿来回血了是吧? 别忘了,整个黄瓜就是花生的四轮改版,大部分配件几乎全部都是可以直接无缝替换的! 就连底盘用的都是海岸独有的流体塑形钢,有一整套完整的技术可以充分回收再利用。 对于其他厂商来说,花生这玩意儿一毛钱都不值,可对于海岸来说,这哪里是花生?这就是我刚种进地里的黄瓜青春版! 收回来拆一拆,改一改,简单翻修一下,再加点配件拼拼凑凑,瞬间又能拼出半辆黄瓜回来! 再换个引擎,加个车框,配点内饰一辆崭新的黄瓜就这么从流水线上下来了…… 至于豆角,更不用说了。 现在换的越多,将来爆升级款车型的产能就爆的更凶。 只可惜,拿豆角来换的,压根就没几个。 就算有人听说了消息兴致勃勃的兴致勃勃的骑着豆角来了,一看换的是黄瓜这种剁椒鱼头,顿时头也不回的转身走了。 要知道,冲着豆角去买的顾客,那可都是城外聚落和郊区郊区郊郊区的穷哥们,怎么可能再那种遍地烂路翻山越岭的使用环境里,去拿着至关重要的运载工具换一辆在城外没卵用的宝宝巴士来? 换这鬼玩意儿干啥? 等天灾来了坐上去投个币,坐摇摇乐,争取临死之前把辈分摇明白了么? 况且,都过了这么长的时间了,流传在市场上的豆角,有一辆算一辆的全都被魔改到了面目全非的程度,就算送到季觉跟前,他都不一定能认得出来。 以至于,一时间应者寥寥。 不过没关系,豆角不过是毛毛雨,甚至应者如潮的花生都只能算添头…… 要知道,这一次以旧换新的活动范围,是海岸汽车厂所有的产品。 所有,产品! 甚至包括十六年前全面停产之前,早已经铺到了海洲全境甚至大半个联邦范围内的招牌车型、拳头产品——山寨小面包! 在海岸停产之前,短短的四年之内,已经卖出超过十二万辆! 哪怕到现在,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它们在整个海洲街面上依旧随处可见,在其中,绝大多数的车况甚至连年检都没法过,里程表都不知道都调过多少茬了,可依旧在物流运输、黑车载客乃至诸多灰色、黑色的产业链里深受喜爱。 甚至季觉当年学修车的时候,第一辆修的就是它。 就连之前那帮去绑架陆妈和陆玲的狗逼,开的都是海岸的面包,就知道这玩意儿有多深入人心了。 懂不懂崖城最受欢迎车型的含金量啊? 这一次的活动,季觉就是奔着它如今在市场上如此庞大的持有量去的! 甚至就连条件都宽松的要死。 只要能开就行。 不管是不是原装,只要车皮还是原本的车皮,只要还能开,哪怕浑身冒烟往前爬,最次最次的,哪怕你是从垃圾堆里刚刨出来,味儿都还没散呢,都能抵扣一万块以上! 如果车况良好,底盘和引擎俱全,直接就可以拿来换一辆刚下流水线的崭新黄瓜,而且还赠送十二件精品大礼包和一套崭新的定制款车衣。 跟特么疯了一样。 十六年前大家买这破玩意儿的时候,售价也不过才六七万,结果十六年的通货膨胀跑过去了,你跟我说这堆垃圾还能拿去换四五万!? 你认真的么? 但凡看到那条新闻的人都怀疑季觉的脑子有毛病,可偏偏,这个神经病是真的给你换啊! 无条件,无门槛,只要车本和你本人的证件对的上,以旧换新就是以旧换新,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操作,也没有让人看的头晕目眩的规则和流程。 一辆换一辆,就这么简单! 就算换的是一辆剁椒鱼头,可它起码是一条合格的、实惠的,且性价比绝对不差的剁椒鱼头! 你看看眼前的黄瓜,再回头看看你那辆开了十六年的破车。 哪怕是山寨小面包能说话,都会开口劝你一句:愣啥呢哥,快换吧! 但凡犹豫一秒,都是对自己智商的不尊重,但凡迟疑那么一下,都是辜负了海岸汽车厂对你的深情! 流泪不是因为伤悲,而是飘零半生之后沐浴父爱的欢喜。摇头不是表示拒绝,而是无法回报厂长恩情的愧对。 在新车到手的那一瞬间开始起,大家心中对季觉厂长,对海岸汽车厂,只有两个字——忠!诚! 而在海岸汽车厂之前,一夜之间率先崩溃瘫痪的,是崖城内大大小小的汽修店,不知道多少人把家里那一堆趴窝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破烂重新翻了出来,找地方维修整备,就为了多抵扣一点钱。 就在一夜过后,整个崖城的街头巷尾,从停车场到大街上,全特么都是剁椒鱼头! 红的绿的黄的黑的白的花的,五颜六色的剁椒鱼头充斥了崖城的每一个角落,而且开始根据海岸汽车厂的产能,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着海洲甚至是联邦南部区域进行辐射和扩散。 恰似水库决堤,大河奔流。 快到甚至所有人都反应不及! 在城内的范围,尤其是在北山和南麓这种窄路诸多,狭道密布的地方,剁椒鱼头的恐怖便利性凸显无疑。 不论是出门买菜、通勤上班、接孩子上下学甚至拿去做黑的载客运营乃至送外卖,都方便的一塌糊涂。 老表,这玩意儿比小绵羊好使多了! 而紧随各处爆单加班的汽修店之后,第二个崩溃的,是崖城的交警…… 众所周知,在崖城,除了寥寥无几的主干道之外,是没有交规这种东西的。 大家每天开车出门,靠的就是一颗不怕死的勇敢之心和谁先让谁特么是孙子的刚猛气魄。 买了车第一件事儿就是先把转向灯给抠了,反正没用,从来不打! 有时候一辆车开到报废了,方向盘上的转向拨杆都还是全新的,拆下来挂海鲜市场卖二手都血亏。 当这样普遍的优秀素质再搭配上以安全性著称的黄瓜之后,所引发的交通状况,只能说是精彩纷呈。 尤其是当这玩意儿的驾驶者是一帮普遍十六年前就开着小面包开始非法运营的司机,七老八十的老登亦或者刚刚拿到驾照连换挡拨杆都不知道在哪里的萌新时…… 看看这漫山遍野的剁椒鱼头吧,家人们! 哪里还需要什么勾心斗角的狗屁商战,真正的运营就是如此的朴实无华,简单粗暴,且……烧钱。 短短十天不到,活动甚至还没有结束,整个海洲,到处都是友商噩梦一样的宝宝巴士到处流窜了。 封堵?渠道?有用吗? 但凡有用也不至于一点用都没有。 这一波天地同寿一般的吊诡攻势之下,连带着友商们狠下血本猛打折扣的同类车型都已经无人问津了。 至于网上的舆论,依旧恶评如潮。但骂完了之后,大家看着这个性价比和抵扣,依旧停不下来摸向钱包的小手。 而在友商们的san值经受考验的同时,有些人,却早已经疯了。 比方说已经连日以来销声匿迹了的尹朝阳,比方说海岸汽车厂里二十四小时三班倒如今看到剁椒鱼头都有心理阴影了的牛马们。 一夜之间清光了这些日子以来积攒的所有的库存,甚至还倒欠了顾客不知道多少辆,到现在大家都还拿着号码牌和抵扣兑换凭证在门口排着队等车呢! 造不完,根本造不完! 就算是季觉早有准备在这之前就开始发了疯一样的扩建招人,就算有伊西丝全盘监控和把持,就算自动化生产之外的加工已经相较原先少了不知道多少,但依然追不上还在进一步增长的缺口。 原本只是脸色苍白的总工延建,现在整个人跟个鬼一样,走路都打飘了。 一看到季觉,就眼眶含泪,问这狗屁活动能不能在自己猝死之前结束…… 就好像过去十六年的祈求复工的愿望,在十天之内被一口气满足……就算是饿了十六年,也架不住这么吃啊! 旱时旱死,涝时涝死。 日子还过不过了? 憋了十六年之后饥渴如延建,顿时也有一种被采补成药渣的空虚感。 看到厂房就开始害怕了。 “放心放心,从下个星期开始,三轮的生产线就会逐步转移到其他被收购的工厂里了,副厂已经在开始修了。 目前初加工的工作已经开始派给其他的加工厂,叶纯已经去谈了再忍忍就好。” 季觉语重心长的宽慰:“休息是会有的假期也是会有的,不要总是那么悲观,唔,往好处想,起码急救室和随时待命的救护车已经有了! 况且,我还需要你以后继续带头为厂里做奉献呢,怎么可能让你猝死呢?” “你还不如让我死了呢!” 延建气若游丝,生无可恋。 情绪上还在因为这一波狂暴输出而狂喜乱舞,可西格玛男的理智就已经开始遗憾:“虽然以旧换新这一波搞得很不错,可这下想要让大家原价来买黄瓜,恐怕就不现实了。” “那不卖不就是咯,还可以卖升级版嘛,不然为什么第一版设计要这么寒碜?” 季觉回头,向着他露出了和恶魔别无二致、跟人却半点不沾的微笑:“况且,市场上这么大的缺口,也不会被凭空填补吧? 一下子少了这么多运营车辆,接下来我们就可以趁热打铁的推出轻客和微卡的车型了,是吧?” “你特么还是杀了我吧!” 延建闻言,伸手摸向了裤腰带,决心效仿第三任厂长,给季觉表演一个自挂东南枝。 目前这吊毛产能,连黄瓜都造不过来了,你特么还要扩,拿什么去扩?热血和羁绊嘛!牛马的命难道就不是命吗?! 况且,就算是熟练工也是需要磨合和适应的。 季觉前两天才在这个人工紧缺的关头,把他悉心培养出的一支队伍整个派遣到泉城去另修副厂。 目前厂里上千号人,每一只牛马都在当核动力驴在用了,就算是再加津贴和加班补助,大家都已经濒临崩溃。 真的一滴都没有了。 偏偏季觉的pn一个接一个,他已经彻底遭不住了,牛马们也快受不了了。联邦终究是讲人权的,要不你再去哪里抓一批帕鲁进零号车间吧。 对此,季觉只得一声长叹,无可奈何。 没办法,目前摊子铺的太大,人力紧缺,已经严重不足了…… 三轮车的生产可以丢给其他刚收购的作坊和工厂,但黄瓜作为目前阶段的主要业务,只能由海岸汽车厂来进行,除此之外,还有一大堆麻烦的事情要解决。 包括刚刚回收来的数万辆山寨小面包。 有道是:世界上没有垃圾,只有找不到垃圾的垃圾佬。 而季觉,就负责把它们送到足够它们继续发挥价值的地方…… 所有回收上来的小面包,在伊西丝的监理之下,经历了拆卸、质检、分流、维修、回收、翻新之后,再被季觉用炼金术过一遍手,保证了质量以后,换个型号和模样,然后当做女生自用九九成新,转手再卖给各个聚集区里的老表了。 买一辆送半辆的配件,批发甚至可以再打折。 在质量过硬的前提之下,翻新之后的山寨小面包再次在荒野之中发挥余热。 聚集地的垃圾佬们自有渠道,而且丝毫不介意再做一次二道贩子,甚至一度供不应求。 以至于,原本都在泉城废墟里躺平了的陈玉帛,又一次莫名其妙赚到盆满钵满! 我一个被亲哥打发到泉城来捡垃圾的吉祥物,怎么忽然就变成整个海洲最大的二手车经营商了腻?! 如今的陈二少,就连在屋顶晒太阳的时间都快没有了,每天跨着季觉赠送的粉红色小三轮,奔波在各个聚落之间,兜售着季觉塞给他的二手车,就连和小姐姐加深了解的时间都快挤不出来了。 钱太多了,好烦啊。 该死的钱,离我远一点! 同时,陈行舟主理之下的崖城荒集也开始大力跟进,借着这一阵东风,龙头的触须和业务开始在荒野之间延伸。 一时间,成果喜人。 同规则和秩序所铸就的城市相较,这一片荒芜且辽阔的原野才是野兽们的乐园。物竞天择的斗争之下,处处都是猎场。 而在城内,伴随着以旧换新的活动,市政厅也开始发力了,遵照着中诚所推出的环保条例,发布了节能减排的倡议,表彰了海岸汽车厂的新车型黄瓜为环保事业做出的贡献之后,免除了相关车型的购置税和相关的费用,并在燃油供应之上给与了一定的优惠。 而在童家控股的诸多原料加工厂和产业里,季觉以几乎白吃白拿白嫖的价格解决了原料供应的问题。账期能拖多久拖多久,折扣能给多高给多高,但凡只要童家的产业中能够提供,半点废话都没有,拿去就是了。 各方明里暗里的支持之下,海岸汽车厂开始了新一轮的狂暴扩张,与此同时,剁椒鱼头仿佛雨后春笋一般纷纷涌现,充斥街头巷尾,向着联邦的南部区域开始辐射。 至于代价,就是烧钱,疯狂烧钱,烧到钱都不当钱。 自始至终,季觉压根没去看过专项款的余额。 仅仅只是一个以旧换新的活动,就已经快把那一笔天文数字给烧光了。 但是没关系…… 烧多少给多少,花多少补多少如今那一笔专项款的余额每天都在疯狂的上涨。 即便海岸汽车厂的亏损日益严重,但倘若将眼界提升,放眼整个崖城的话,这一笔买卖绝对稳赚不赔。 生产,折抵,回收,再利用,一切环节都被崖城内部的各个环节彻底消化。 如今的海岸汽车厂,仿佛一个渐渐扩张的漩涡,在封闭的市场内注入了崭新的动力,牵引拉扯着曾经诸多企业和供应链条,再一次的开始了运转。 同时,以这一份夸张的成绩,向所有人宣告: ——海岸工业,再度归来! 12月20日,东城的打击走私专项行动获得了圆满成功,抓获了六个团伙上百名走私罪犯,并提起了诉讼流程。 12月21日,云州擎天工业集团宣布放弃军工业务,专注民生和燃气供应。 12月22日,在中城的东南区域经济发展专题会议中,前进党的议员于城递交议案,并发表演说,主题为地方产业的振兴和重点工业的扶持,赢得了广泛支持和相应。 12月25日,新一届海州驻军总基地的军需采购名单中,赫然出现了阔别已久的海岸集团的名字。 12月26日,海州潮城总督发表讲话,控诉崖城数年以来日渐猖獗的污染排放,同时表示将再度考虑双方的贸易协定。 12月27日,崖城郊区发生化工厂爆炸事故,事故导致六名工人当场死亡,化工污染区域波及广泛,导致海岸汽车厂三期工程无限期停滞。 半个小时之后,泉城废墟的聚集地,玉楼集团驻地在爆炸中被夷为平地,陆锋失联,生死不知。 (本章完) 第334章 疾风骤雨 电闪雷鸣(上) 第334章 疾风骤雨 电闪雷鸣(上) 12月27日,下午一点四十一分,崖城郊区,海岸汽车生产厂区。 食堂、车间、宿舍,所有人都听见了一声遥远的闷响,就像是车胎爆了一样,一分钟之后,火灾警报骤然拉响。 回荡整个园区! 当远方巨大的苍白气柱渐渐腾空而起的时候,所有人都看到了一朵渐渐扩张的诡异蘑菇云。 刺耳的警报此起彼伏,当所有人面面相觑的时候,广播系统之中就传来了陌生且冷漠的女声:“检测到重大安全隐患,遵照厂区安全管理实行条例,请各部门工长停止一切生产活动,有序组织各组员工至中央楼前广场汇合。 重复,检测到重大安全隐患……” 不到一分钟,各机组所有设备尽数停止关机,所有的火源被彻底关闭之后,水电天然气全部断闸。 茫然懵懂的工人们在班组负责人的催促和呼喊之下,密密麻麻的汇聚在广场上。 头一次遇到这种事情,手忙脚乱的各部门再次请点人数,反复确认无误之后,就好像牛羊一样被赶上了那些原本用来装载黄瓜的大型运输车,一栏一栏的疾驰而去。 垃圾路况之下,车上所有人都只能抓住栏杆,东倒西歪。就在还有人开玩笑说不会被送到什么黑产园区的时候,尖叫的声音就从车尾的部分响起。 自盘山公路之上,向下俯瞰,滚滚白雾如同潮水一样,弥漫扩散,渐渐的向着海岸的厂区扩散而去。 短短几分钟的速度,就将整个庞大的厂区覆盖在内。 而渐渐泛起的浓雾之前,头戴着防毒面具,换上防护服的季觉从工坊里走出:“伊西丝,报告状况。” “十分钟之前,外围无人机检测到十一公里之外,南渡化工液料储存区发生爆炸事故,超过一百余吨高污染化学物质出现泄露,风向为东南,致癌污染物污染范围预计为八十公里,覆盖整个厂区。 根据所泄露化学物种类和数量,预计自然沉降时间最短为五年至七年,对人体的危害将持续二十年以上。” 伊西丝说:“看来您惹人讨厌的程度比我预想的还要更夸张一些呢。” 轰! 更远的地方无人机传来的画面里,有一道爆炸的火光冲天而起。 季觉没有说话,只是凝视屏幕,看那一片恶臭狰狞的白雾缓缓扩散的模样,所过之处,无以计数的飞鸟落地,沃土之上蒙上细密的白霜,走兽虫蛇无声倒毙。 原本的青山绿水,瞬间沦为绝地。 许久,他不由得自嘲一笑。 “我还以为我的底线已经很低了呢。”他轻声感慨:“原来还有高手啊。” 电话的铃声响起。 “喂,是我。”季觉接起电话:“放心,已经组织工人撤退避难了,目前厂区内还算安全,就是味道有点大。” “好,那你注意安全。” 电话另一头的声音说:“还有,准备好雨伞。” 那一瞬间,风向骤然变了。 向着东南方缓缓鼓吹而来的白雾骤然停滞,再紧接着,宛如天动的雷鸣自穹空之上迸发,一个小小的黑点毫无征兆的出现在了半空。 破空传送而来。 再紧接着,挥毫出鞘。 童山! 重生形态显现变化,苍白的皮肤之上无以计数的字符流转,汇聚自剑刃之上,融入无穷涌动的墨色之中。 墨色自穹空之上蜿蜒。转瞬间,勾勒出仿佛漩涡一般的轮廓。 ——天灾显像! 远方的山坳里,一个匍匐的身影抬起头来,看向了童山,下意识的想要伸手,可紧接着,就被另一个人按住了。 “别动。”满面胡茬的天选者僵硬着,低声警告:“别动!” 汗流浃背。 就好像察觉到了,那一道崖城深处漠然瞥来的视线。 有电话的铃声响起,毫无征兆。 甚至没有操作,就自行接通了,扬声器打开。 “来了就进城坐坐吧,喝杯茶说说话。”童听的声音响起:“或者,你们可以试试,能不能走出崖城这一亩三分地。” “童家是讲道理的。” 在挂断电话之前,他最后提醒:“是死是活,你们自己选。” 死寂。 漫长的死寂之中,两人呆滞当场。 许久,只听见天穹之上传来的爆响。 万里晴空骤然黯淡,风向都陡转,自天裂之隙中,风暴如潮,喷薄扩散,遍及大地,恰似一双双无形的手,凭空攥住了扩散的污染之潮,向内拉扯。 顷刻间,雷鸣电闪之中,凄白的龙卷,拔地而起! 大地震震暴雨倾盆上,厚重的雨幕在弹指之间吞没了一切,呼啸的狂风转向向南。狰狞的龙卷仿佛怪物一般,鲸吞着沿途一切的泄露污染,投入到天穹之上的裂口中去。 而狂暴的龙卷,则缓缓向着远方的海洋呼啸而去。 直至消失不见。 到底是天元,这一份恐怖的掌控力顷刻之间,便令局势彻底扭转,将一场荼毒上百公里的灾害降低到了最低的程度。 自始至终,都未曾发生任何袭击,甚至不存在什么意外。 整个过程顺利的离谱,令季觉都难以置信。 可同时,心头却渐渐蒙上了一层阴影。 直到电话再度响起。 屏幕猩红。 ——紧急专线! 泉城废墟之外,简陋的聚集区之中,火光冲天而起。 爆炸发生的时候太过突然,一切都反应不及。 在午间最繁忙的时候,街道上人来人往,当陈玉帛开着那辆标志性的粉红色小三轮喜滋滋的准备出门觅食的时候,一辆在墙外道路上疾驰的卡车毫无征兆的转向,一头撞碎了聊胜于无的铁皮隔离板之后,闯进了街道,迎头撞在了小三轮之上。 转瞬间,恐怖的冲击力之下,整个小三轮就像是被猛踹了一脚的皮球,笔直而出,撞进了另一座简陋的房子里, 紧接着,余势不竭的卡车紧随其后侧翻,满载着垃圾的车后斗自狭窄的街道横扫而过,不知道碾碎了多少行人和建筑之后,火光陡然升腾。 炽热的焰光和气浪扩散,刹那间,数之不尽的砖石和残肢断骸便已经升上天空,坠落如雨。 数十座房子连带着玉楼贸易的大半个院子都彻底被夷为平地! 火光和浓烟燃烧之中,哭号和惊叫声响起。 此起彼伏。 “我叼——” 陆锋一个虎扑从便携厕所里跳出来,避免了屎到淋头的悲惨下场,一抬头看到火光蔓延的时候,便已经一个驴打滚,再扑到了掩体后面,半空回旋之中就已经把裤子穿好。 险而又险的,躲过了汽车爆炸的气浪,整个灰头土脸,屏住呼吸。 “汽车炸弹啊草?这特么谁还分得清中土和联邦的区别啊……你特么的……黑皮,狗头,斜眼,有人在么?说话!” 他低头向着对讲机呐喊:“老板呢?!” 对讲机里传来匆忙的声音:“锋哥,黑皮跟着老板出门,就在车里,没了!” “你特么不会说话可以闭嘴。” 陆锋捂住脸闷头就闯进了浓烟滚滚的现场,手里提着从不离身的箱子,隔着老远就看到了废墟里裸露出半截的车框。 彻底歪曲。 可车筐之下的车体内部,居然是一片银光闪闪,如此璀璨! 到底是朋友一场,知道陈玉帛仇人巨多,季觉给他的直接是特供版,不止是车身加厚防弹,车体加固抗冲击,而且内部还额外灌注了进行过流体炼金术处理的纯化水银。 在减震冲击系统报警、车框扭曲、车窗破碎和失去平衡等几个条件满足两条的时候,就会直接激发。 接着,膨胀喷薄而出的水银和发泡硬化剂就会瞬间充满车厢内部的空间,迅速硬化的同时形成无数细密的空气隔层。 就算是拿着电锯去砍也要砍上起码半个钟头的时间。 字面意义上的铁棺材。 想要破除的话,也很简单。 在狂奔之中,陆锋伸手从手环上拔下了季觉特制的破窗器,屏住呼吸,撩起衣服护住面孔之后,轻轻一敲。 瞬间固化的水银就骤然溃散,蒸发,炽热的蒸汽喷薄扩散,形成大片遮蔽视线的浓雾。 而两具的身体则从液体之中滑了出来,摔在地上。 陆锋看也不看,拽着他们的领子就低着头一路狂奔,躲进了废墟后面,才看到满面青紫、奄奄一息的陈玉帛。 黑皮还醒着只是手断了,一声不吭的咬着牙,比划了个k的姿势。 “喂?!喂,老板,还活着么?吱个声——” 陆锋毫不客气的噼啪两个大耳瓜子甩了过去,顿时不省人事的陈玉帛就在抽搐中剧烈呛咳起来,眼泪和鼻涕都流了出来,可手却第一时间抬起来,死死的拽住了陆锋:“老陆,咳咳,老陆,救我啊,救……” “撑着点!” 陆锋一把撕碎了他的裤腿根部,拔出了一根肾上腺素就扎了进去,瞬间,奄奄一息的老板就红光满面,眼珠子都遍布血丝,涨红。 惨叫。 “别说话,跟我走,快快快!!!” 陆锋把枪抛给黑皮,示意他向前探路之后,拽住了陈玉帛的领子就开始埋头狂奔。 一般来说,按照中土那边大家搞什么恐怖袭击的习惯,汽车炸弹只不过是开胃菜,一定会有人负责察看战果。 倘若目标还活着的话…… 滴——!!!! 尖锐的警报声从对讲机中响起,通讯之中的绰号狗头的老兵尖叫:“大陆小心,是火——” 一线星火破空而至! rpg! (本章完) 第335章 疾风骤雨 电闪雷鸣(下) 第335章 疾风骤雨 电闪雷鸣(下) “我叼你马!” 人在极度无语的时候,往往就会笑一下,然后,顺带骂句脏话。 在最后的瞬间,陆锋扛起陈玉帛,猛然掉头,跳向了刚刚才爬出来的废墟,钻进车筐,将陈玉帛垫在了胸前之后,手里的提箱举起。 拉杆扭转。 嘭! 提箱破碎的声音里,银光骤然扩散,弥漫。 蠕动的水银仿佛活物一样的喷薄而出,将他们瞬间覆盖,顺着车框生长,层层交迭笼罩之中,仿佛晶石一般的坚硬光泽自其中显现。 ——赐福·金铁之质、至韧之型! 堡垒拔地而起。 再然后,导弹爆破的焰光掀翻所有。 水银的封锁笼罩之中,陆锋只听见一连串噼啪作响的声音,那是陈玉帛身上的防护型炼金造物激活的声响。 就像是一瞬间被抛进了烧红的铁屋子里,就连呼吸都在灼热的空气焚烧之下变成了折磨。 对讲机之中,枪声不断响起。 “敌袭,敌袭!” “两辆车,下来了七个人!持有武器,草!黑皮没了,各单位主意——高威胁目标,豺狼两条,虎豹一只!” ‘斜眼’的声音从频道里传来:“各单位维持火力,准备接应老板撤退!” 轰鸣声接连不断。 崩裂的堡垒之下,水银收缩,瞬间笼罩在陆锋的身上,构成了季觉所精心设计的外骨骼构造,笼罩面孔。 当陆锋从废墟之中抱着陈玉帛爬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了那些蒙着面从车上跳下来的身影,手持着各色武器,娴熟的配合,向前推进。 为首的三个人身上,缭绕着熟悉的血色辉光。 豺狼虎豹! 最前面的身影察觉到陆锋的瞬间,便抬起了手,还未曾有动作,陆锋的眼皮子就一阵狂跳,如坠冰窟。 至关重要的刹那间,他选择相信自己的本能。 揽着陈玉帛,舍弃掩体,狂奔而出。 自装甲的加速之下,动作疾驰如流星,可依旧慢,太慢了,推进背包呢?矢量喷口呢?副引擎加压……机炮锁定系统在哪儿? 老二到底还是太保守了啊。 反应过来,到今时不同往日的瞬间,陆锋忍不住悲愤,忽然怀念起往日里根本看不上眼的垃圾星火型。 他一个翻滚冲进了玉楼贸易满目狼藉的院子。 还未曾落地,就听见背后的巨响,猩红的投枪就已经贯穿掩体,炸裂,将一切尽数湮灭。而三个大群的天选者见状,便不假思索的顶着四周的交错火力,紧追而来。 这帮孙子,是来赶尽杀绝的! 压根就没打算放任何的活口离开这里…… 城内尚且还需要讲规矩,城外这一片无法之地,那就是不择手段、你死我活的猎场! 他下意识的掏出手机来,想要联系季觉,却发现,根本特么的没有信号。 远处的信号塔浓烟缭绕,坍塌。 在动手的瞬间,所有的信号都被截断了。但陈玉帛的怀里却传来了渐渐高亢的铃声,那是无界通信的卫星通讯。 听筒里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是老林:“陆先生,劳烦带着玉帛先撤离,我一分钟到。” “一分钟?” 陆锋回头,看向那几个狂飙突进的身影,感觉头皮发麻:“怕是有点悬啊!” “还有,季先生让我转告你一句话。” 老林说,“卧倒。” 于是,那一瞬间,陆锋不假思索的,呐喊。 “全体卧倒!!!” 轰!!! 铁皮破裂的声音响起,玉楼贸易的二层办公楼之后,一座座装满了三轮车的集装箱,轰然爆裂。 钢铁摩擦的声音不绝于耳,无以计数的火花摩擦飞迸,那些集装箱内尘封的储存柜里,便有一只只轿车大小的巨型机械蜘蛛突破而出,舒展身体,面目的部分,一颗颗猩红的指示灯亮起。 孽化炼金术和流体炼金术结合之后的护卫型工坊装置,于此刻疾驰,突破所有的阻拦,冲向了袭击者。 歼灭模式,启动! 而在那之前,率先从天而降的,乃是一道又一道毁灭的流光! 那是…… “我叼,导弹?” 高处观望的斜眼愣了一下,毛骨悚然。 崖城郊区,海岸汽车厂,第六车间,缓缓开启的顶棚之后,发射巢喷薄烈光,在转瞬间,数十枚导弹呼啸而出。 季觉面无表情的凝视着那升腾而去的焰光,“继续。” 于是,又一轮发射再次开始。 包藏着一道道利刃的火箭冲天而起,喷薄烈焰,自行进之中,不断身躯剥落崩溃二级推动,三级推动加速。 突破音速! 在短短半分钟之内跨越了上千公里的距离之后,已经化为了一道又一道看不清踪影的铁光。 那些季觉拿来练手的象剑说残次品造物剧震,挣脱了最后的束缚,在机械降神的加持之下,宛如飞鸟一样展开双翼,掀起层层气浪,将凄啸和巨响甩在身后,从天而降。 刹那间,冲在最前面的大群便已经尸骨无存。 毫无任何的征兆,仿佛凭空炸裂。 只有剑鸣声一闪而逝,无以计数的铁片溃散,自空气之中勾勒出错综复杂的裂痕。 再紧接着,当剩下两人后退的瞬间,铁光舒展双翼,陡然回旋,纵横交错的劈斩,只是稍微迟钝一瞬,又一朵血雾陡然炸开,尸骨无存! 刹那间,豺狼尽去。 只余虎豹一只,狼狈逃窜。 可惜,已经晚了。 凄厉的惨叫声响起,蕴藏着狂屠之毒的利刃贯入身躯和灵魂,数之不尽的利刃贯穿之下,血色喷涌。 刚刚还不可一世的大群天选者,如今瞬间变成了刺猬,再然后,浑身上下冒出大量的畸变组织和血刺。 水银流转封锁,标本保存。 而当老林倾尽全力疾驰而来的时候,所看到的,便只有满目疮痍之中肆意猎杀入侵者的机械蜘蛛,乃至中间,那一座栩栩如生的雕像。 面孔之上,写满了绝望。 崖城,北山区,博越路。 如今已经是海岸汽车指定官方维修门店的大陆汽修,一片繁忙,把隔壁的门面也租下来之后,陆妈额外又招了几个工人来,这几天忙得脚不沾地,骂人的声音都沙哑了不少,可脸上的笑容却止不住。 一转眼,几个孩子就都有出息了。 小季的汽车厂搞的火热,整天躺在家里的大狗也不在老娘跟前碍眼了,心情自然愉快。 回头看到了熟悉的身影拎着大包小包走进来。 “阿玲放学回来啦?” 她抬起手擦了擦脸上的油污:“买了什么?” “反正不是菜花!没有菜花!”陆玲哼着歌,晃了晃袋子:“妈我跟你讲啊,今天路上真是超惊险,我骑车骑的好好的,差点被车撞到诶。” “没事儿吧?” “当然没有啦,街头巷尾的,现在全都是二哥搞的那个剁椒鱼头,满地乱窜,大货车也都跟着乱跑。”陆玲摇头憋不住笑:“那辆逆行的破车,还没撞到我呢,就被一辆半挂直接铲进绿化带了!” “以后别骑小电驴了,小季昨天刚送过来一辆新型的黄瓜,就是给你上下学用的,钥匙在柜台上……你先把钱收一下,再去检查一下老幺的作业,等会儿妈多炒几个菜,压压惊。” “好耶!” 欢呼雀跃的声音响起,夹杂着老幺的抱怨和控诉。 在汽修店背后的暗巷里也清晰可闻。 青砖上血色弥漫之中,面容姣好如女孩儿的少年听着店里声音,也笑了起来,璀璨如阳光,瞥了一眼地上那几个奄奄一息的人影,拿起电话。 “季觉哥,都解决了。”他问,“要留几个活的吗?” 电话另一头的声音无所谓:“反正也问不出来什么吧?” “好的。” 小安弹了弹手指,瞬间,夺走了最后的惊恐喘息。 “麻烦你啦,小安。” “没关系。” 小安笑了起来,“季觉哥加油!” “好的。” 电话挂断。 小安的笑容消散,回头,向着巷子口招了招手,立刻就有荒集的人凑过来。 “收拾好,洗一洗,季觉哥不让吓到人。” “您放一百个心。” 收尸者咧嘴一笑,指挥着下属娴熟掏出铲子和塑料袋来,利索无比的收拾起地上的东西,速度飞快,不落分毫。紧接着,还有人掏出高压水枪来。 等陆玲拎着垃圾袋出门的时候,地面上只剩下水渍未干,一片空空荡荡。 海岸汽车厂。 淅淅沥沥不断的雨水洒下,风暴依旧。 监控室里,季觉看着屏幕上调集来的监控,化工厂爆炸之前,那一辆停在厂区背后的车辆,还有好几个翻越墙壁之后又匆匆跑出来的身影。 车辆疾驰而去。 “保持监控,去了哪里和从哪儿来都搞清楚。” 季觉说:“尹朝阳呢,在哪儿?” “两个小时之前,他安排自己的替身去了崖城空港,不过他本人通过一件炼金装备进行了伪装之后,更换身份,伪装成工作人员,搭乘了一座去千岛东部的游轮,在十分钟之前已经离开崖城。 虽然监控还可以保持,但恐怕一旦脱离了联邦海域之后,他就会更换交通工具。” “挺好,我还以为他会直接走星芯协会开传送呢。” 季觉拿起手机来:“锋哥,你可能暂时还没办法露头,我会让人代替你重伤去医院,现在,我有件事情要麻烦你。” “好说。” 在听季觉说了发生在自己家里人身上的事情之后,陆锋不假思索:“你要死要活?” “随你喜欢。”季觉说。 于是,电话另一头的废墟中,陆锋低头,凝视着手里那一把遍布划痕的配枪,无声咧嘴: “那我可就太喜欢了。” 半个小时之后,季觉收到了童山的消息,呆立当场。 他甚至不知道究竟是好是坏…… ——许朝先食物中毒,紧急入院,生命垂危。 (本章完) 第336章 全面封锁(感谢季觉生日快乐的白银盟) 第336章 全面封锁(感谢季觉生日快乐的白银盟) 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是市政厅这种蜂窝煤一样的墙,就更指望不上了。 根本就没半个小时,整个崖城人都知道了! 许朝先过马路不看红绿灯撞大运了、许朝先洗澡没拉电闸触高压电了、许朝先出门先迈了左腿被花盆砸死了、许朝先报应来了吃屎撑死了、许朝先接受不了最新的科学理论爆头了、许朝先转生异世界了·—.— 总之,十万种死法,每一种都精彩纷呈,每一种都充满了令人认可的可信力。 只可惜,唯一的缺点就是···· 没死成。 现在正在医院里抢救呢! 在季觉收到童山的消息时,心中不由得百味陈杂:一时间,他竟然不知道应该希望病魔赶快战胜许朝先,还是希望病魔晚点再战胜许朝先·” 起码等这一波过了再说啊! 「具体是怎么回事儿?」 季觉百思不得其解:「好好的,食物中毒了?堂堂总督,总不至于吃过期猪脚饭吧?」 「猪脚饭不至于,可其他的不少。毕竟,他————-就好这一口儿。” 童山叹了口气:「厨师做黑纹海蛇煲,处理的时候毒囊没摘干净,温度也不够,中午吃完,下午开会的时候就开始吐血。幸亏值班的是姬雪,不然恐怕反应都反应不过来。」 季觉沉默许久,「厨师?」 「厨师是许朝先从中城带来的老厨子了,跟了他几十年,父母兄弟都指着许朝先吃饭的,如果他都不可信的话,许朝先早几十年就死了。」 「那就是纯粹巧合咯?」季觉都被逗笑了,「我忽然发现了一个可疑目标啊。「 这下轮到童山无语了。 确实,整件事情怎么看,怎么都是巧合。 巧合的来了一条十几年的老黑海蛇,巧合的毒囊没处理干净,巧合的由于化工厂爆炸天然气供应出现问题以至于温度不够,巧合的直接把最大的一块送到许朝先的盘子里,巧合的被吃掉了·—” 天底下这么巧合的事情不多。 而最擅长巧合的,恐怕—.也就只有以太了! 万事如书,凡尘如纸,以太之道这种藏身幕后的苟系天选者,最喜欢的就是这种草蛇灰线绵延千里的安排和伏笔揭示的逆转·甚至某种程度上来说,操纵命运也不是虚言。 余烬之道的高下之别宛如云泥,既有天炉那种离谱老登,也有不知道考了多少工匠都过不了的学徒。 以太之道也同样,甚至没有明面之上显山露水的标准,暗中的差距只会更加庞大。 憨憨那种只能拿来探图插眼的小卡拉米和真正的以太大佬比起来,还差得远。 「我支持你做总督的,山哥,你是知道的。」季觉一脸忠诚的给童山上着血压,欺负起了老实人。 「阿公最近诸事繁忙,堂堂天人,总不能什么事情都不做,光盯着许朝先吧?」童山的耳朵自动忽略了狗叫,疲惫一叹:「这世道,擅长以太的不止我们一家。」 这一刀,着实捅在了要害处。 平日里许朝先这种摆设除了浪费粮食之外,确实没卵用,但说他没卵用也不太对,尤其是在这个节骨眼上。 吕盈月、许朝先、童家,缺一不可。没了许朝先的沟通,中城两党之间的甚至谈不上许诺,而没有了总督的位置,童家也代表不了崖城。 「抢救结果呢?」季觉问:「既然当场没死,总不至于抢救不过来吧?他实在天妒人怨遭报应了,我这里起码还能支援一张希望医院的会员卡。」 这一次,换童山沉默了很久。 甚至两人之间的通讯都随着他的操作升了级,保密程度更高,确认了季觉身边没人之后,童山才含糊的说道:「许朝先的状况,和天选者和普通人都不一样,有些手段在他身上不管用—-具体的状况没办法跟你说,但目前,只能依靠抢救了。 结果并不算好,出了手术室,到现在还没醒, 你万事小心,出了什么事情别死扛,只要能撑住就万事大吉,明白么?」 「虽然不是很明白,但姑且明白了。」 季觉叹了口气:「山哥你忙吧。” 电话挂断之后,季觉坐在空空荡荡的厂房里,无声一叹。 很快,便收到了来自叶纯的电话。 不出他的预料,原本谈好的销售商,全部出问题了。 由于天气原因,由于财务原因,由于老婆生孩子亦或者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反正,暂时都卖不了黄瓜了。 违约金照付,如果你不高兴的话,我们可以给你鞠个躬,实在是对不起给您添麻烦啦。 不止是玉楼贸易遭遇了袭击,所有销售渠道,城里的,城外的,全部遭遇了意外,或者明里暗里的警告。 而在化工污染之下,海岸汽车厂也彻底停摆。 哪怕有童山刮风下雨,哪怕能去掉了百分之九十九点九,只留下那么零点一不到的残留,对于普通人而言,也是致癌和重病的隐患。 从下午开始,电视上关于化工污染的报道就没停过,诸多血粼粼的案例和前车之鉴下,不少工人恐惧之下已经想要辞职。 而在污染泄露发生不到两个小时之后,东城回声科工和北境集团、余城的天城工业、中城的新元动力,四家参与海州军备招标的企业,忽然联名对海岸的军工资质和经营状况提出了抗议和质疑。 当奄奄一息的海岸好不容易鼓足了力气,撑起一条胳膊的时候,昔日瓜分了海岸所有市场份额的庞然大物们再度做出了反应,狠下辣手回声、北境、天城、新元,四家加盟寰宇的军工企业,所代表绝不仅仅是如此,背后还有盘根错节的家族势力与所在城市和各方利益,甚至,牵涉到两党和军部上层,乃至长久以来随着海岸陨落而吃得满嘴流油的诸多海州人· 正如同昔日季觉靠着黄瓜翻身时一般的行云流水,时来天地助力,仿佛无所不能。而一朝反复之下,便跌入谷底。 在这之前的小打小闹和冷眼旁观,不过是等着浑水之下猎物露出全貌而已。 一旦出手,便无所不用其极。 连许朝先都被送进了医院里! 季觉甚至怀疑,相比起这个,就连化工泄露的污染,都不过是他们用来吸引注意力的幌子而已。 此刻,面对错综复杂的局势和太过高远的斗争,季觉终于体会到了过河卒和出头橡子才有的无力和疲惫。 纵然如何奋勇向前,可局势胜负却从来和自己无关。 「我们真渺小啊,伊西丝。」 季觉靠在椅子上,自嘲一叹。 「您只是加入了一场太过漫长的腐烂游戏。」 工坊之灵冷淡说道:「倘若您需要安慰的话,那么我会尝试努力,不过,在我看来,您似乎并不需要这种毫无意义的鼓励。 倘若您厌烦这一切的话,大可抽身而去。」 季觉问:「倘若我死不悔改,依然不自量力呢?」 「作为您的工具和奴隶,难道我还有其他的选择么?」伊西丝毫无迟滞的回答:「我将为您效力,先生,直到见证您的悲惨下场和结局。」 「那就继续吧。」 季觉笑起来了,凝视着屏幕上的消息,四家军工企业的复杂构成与背后的千丝万缕,乃至台前的光耀荣勋:尚同文,吕天豪、李玉鞍,高越” 屏幕熄灭,黑屏之上映照着一张毫无表情的面孔。 室息了这么多年之后,好不容易吸进了一口新的空气,那么谁都别想让季觉把这口争回来的气再吐出去! 他再度接起了电话。 「喂,学姐,嗯,设备目前都没什么问题,污染存留比较大,你先别回来。 目前小三轮的生产已经转移到副厂去了,泉城那边的新厂区也已经再建了,只要专心恢复黄瓜的生产就好了。 工人安顿方面,唔,就当放假团建了,反正预算还够,厂区问题解决之前,找几个农家乐和度假村玩几天,这方面得麻烦你。 新的生产计划,我还要跟延工再研究一下— 「这就是我跟你打电话的原因了。」 电话另一头的叶纯叹息,「中午的时候,延建带人去接一批刚刚送到港口的配件,就再联系不上了。 刚刚另外两个跟着去的工人被丢到医院门口,状况不是很好,手都断了。」 季觉下意识的挺直了身体: 「延建呢?」 「延建还被扣着。」 叶纯低头翻着刚刚查到的消息:「送这一批货的航运公司是千岛那边的,打着荒集的招牌,来者不善。 领头的人叫凌洲,联邦裔,是北部千岛枢纽灰港的龙头头马,手里捏着一笔不知道哪儿收来的债,说是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想要货要人,你就去亲自给个交代。「 季觉沉默。 许久,一声轻叹。 「还真是,被人当成软柿子了啊—” 「应该是冲着海岸这边来的。」叶纯问,「要不要找安全局?」 「不必了。」 季觉断然摇头:「荒集的交代,我去找荒集来给。」 「你来决定,如果出了什么事情的话,别忘记跟姨妈讲。」叶纯说:「潮声的人再怎么样,也不是荒集的人能随便管的。” 「这种小事儿,就不用麻烦老师了。」 季觉挂断了电话之后,找出了陈行舟的号码。 「喂?季先生,麻烦请稍等一下。」 电话接通之后,另一头的声音依旧平稳和煦,一如既往: 「我这里很快就好。」 第337章 血与酒,杀与谈 第337章 血与酒,杀与谈 阴暗的仓库里,太师椅上的陈行舟依旧是那副久病缠身的样子,脸色蜡黄,放下电话之后,就抬头看向了那个被铁链吊在半空中,奄奄一息的天选者。 漠然的挥了挥手。 「吃里扒外,见利忘义,伙同外人,构陷弟兄。」 他说:「按照规矩,三刀六洞,海底除名。从今天开始起,你跟社团再没有关系了,是生是死,就看天看命吧。 可惜了这么多年的交情。」 锁链的悬挂中,那个天选者剧烈挣扎了起来,瞪大眼睛,鸣鸣做声,却发不出声音。 执行者漠然的拔出一把遍布蠕动血丝的长刀,走上去,扯住锁链,拖着受刑者下去了,只听见了隐约的哀鸣声,很快除了滴水声,什么都没有了。 「行了,该做什么做什么吧。」 陈行舟兴致缺缺的挥了挥手,示意其他人离开之后,才拿起电话来,直截了当的问:「千岛那边的事情?」 「既然知道,龙头何必再问呢?」 「与我无关。」 陈行舟断然说道:「虽然大家往来不多,但你和玉帛这么好的朋友,最近的事情,你愿意带他一起玩,我谢谢你都来不及呢。 作为龙头,我也盼着崖城好,崖城越好,我赚得越多。这件事儿,于公于私,我没有从中作梗的理由。」 「我知道。」季觉点头。 倘若陈行舟打算跳船的话,打一开始就不会同意自己的亲弟弟和海岸搭上关系。 更何况,季觉手里海岸的股权,就是陈行舟送给他的老师叶限的。这背后的事情和利益交换太多,早在当上龙头之前,陈行舟就下注了。 ‘这件事儿,是千岛那边捞过界了。” 陈行舟没有打官腔或者推,直截了当的说:「如今在崖城,我作为龙头,自然责无旁贷。只是,目前的关键在于,你想怎么解决?」 季觉问:「能怎么解决。」 「两个办法。」 陈行舟说:「第一,我作为龙头,让过江龙吐出这一批货来,叫他给你赔礼敬酒,斩手指挖心肝。 牛不喝水就强按头。 是龙是虎在崖城,都得听我的! 只不过,他要不服的话,后面肯定会再生事端。此后大家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到时候就看高低分生死了。” 如此,轻描淡写的将荒集内战的导火索摆在季觉面前,告诉他:「届时,陈某不才,自然也不至于置身事外。” 荒集干荒集,简直理所当然。大家做的都是见不得光的活儿,捞的偏门和邪道,信的都是白鹿,你死我活本就是常态。 同样都是钱,凭什么给你赚? 难道我不行么? 荒集本就是荒野之集,哪怕是魁首在事情彻底失控之前,也懒得管这些鸡毛蒜皮。更何况,优胜劣汰,本就是白鹿正道,你要能杀出风采杀出水平来,魁首高兴都来不及呢。 「第二呢?」季觉问。 「谈咯。」 陈行舟说:「做生意嘛,求财,能谈得拢,自然一切都好说。我做东,大家一起吃个茶,喝顿酒,把话说开了,自然就没事儿了。」 季觉一时沉默,主要是陈行舟的语气太理所当然了,也太郑重,以至于他难以分辨对方是不是说笑,无法理解:「有用吗?」 「规矩如此。」 陈行舟依旧严肃:「荒集的和头酒,就是为了少流血。 是非恩怨,杯酒尽消。到了桌子上,话说的多难听都没关系,谈不拢的话,大不了倒了酒掀桌子走人,该杀就杀,该打就打。 只是一一倘若谈定了的事情,事后谁敢反悔的话,就是不给所有人面子了。」 荒集的酒你可以不喝,可一旦酒喝下去,谈定的事情,没有人敢不认。 不然的话,死了也白死,杀了也白杀! 这才是荒集本身的工作一一调停纷争,平衡生态,维持荒野之集的发展,避免在无意义的内订中消耗自身。 陈行舟给出的两个选择,都是目前最好的办法。 可同样,意犹未尽。 有些意思,只要提点一下就够了,没必要把话说透。 聪明人自然都懂,如果季觉真蠢到听不懂的话,那这种猪队友真的死了也活该了。 两个办法,前者由陈行舟出头,作为龙头下场,直接乱刀砍死过江龙。倘若事态升级,我赌上身家性命,就算是和千岛南方的龙头火并,一样力挺你! 只是,荒集下了这么多血本,兄弟们为你流了血,拼了命,你总不好意思一句谢谢了事吧?分肉的时候,我是不是要多拿一块? 后者,那就是荒集作保,陈行舟作为龙头,为你季觉的事儿专门开一桌,带着弟兄叔伯们来给你主持公道。 只不过,到时候大秤端出来,就要各看两边斤两。 谈你可以不谈,酒也可以不喝,但谈了就不能不认,酒喝了,就算是陈行舟想要拉偏架,也没有办法了。 「平心而论,我想让你选第一个。但作为玉帛的哥哥,我劝你考虑的仔细一些,搞不好对面就盼着你这么来呢。” 短暂的沉默里,陈行舟率先开口,做出保证:「其实你没必要选的,等我两天,我一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如何?」 这才是对季觉最好的选择,没有之一。 不论是之前的人情,还是看在弟弟的关系上,陈行舟都没有将季觉当做外人。 海岸集团的重建是整个崖城的事情,同样有他的一份,如今灰港的手伸进来在自己地盘上掏摸,能忍的话,干脆去当乌龟,别做龙头了。 更何况,亲弟弟因此遭遇袭击,作为龙头,难道还能不有所表示? 说交代,就一定有交代。 说让季觉满意,就一定会让季觉满意。 可季觉偏偏满意不了。 他说:「如果我等不了呢?」 那一批配件,对季觉而言,根本就无足轻重。海岸的那点债务,又跟自己这个来背锅顶事儿的厂长有什么关系? 说句难听点的,就算是海岸集团倒闭了,季觉大不了拍拍屁股走人,谁敢为难他? 可延建不行。 作为海岸汽车厂唯一所存留下来的老员工,他是无可替代的,不止是作为一级工程师的能力, 两人的配合和信赖··· 这几个月以来,延建死去活来,卖血卖力就差卖身了,为这一份本来早就可以抽身的工作付出了所有。 为了季觉一句空口白话的‘复工’,把后半辈子都赌上了。 如今他又因为自己,被人扣在手里,难道季觉就能放着不管他的死活? 「陈先生,延建是我的朋友,就跟玉帛一样。」 陈行舟沉默,无可奈何的一叹。 他能说什么?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为了干大事,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而已,放弃也就放弃了?张嘴之前别忘了,你弟弟是怎么活下来的! 他说:「不论你怎么选,我都挺你。」 「那就谈咯。」 季觉说:「他不是要交代么?那就给他一个交代。毕竟,大家做生意只为求财,闹那么难看干什么? 正好,我现在也想找人谈谈呢。」 「”.—·英雄气概,不得了。」” 陈行舟沉吟片刻之后,最后保证:「不论谈不谈得拢,这一把我都跟到底。” 「不妨碍。」 季觉最后说:「你忙你的,我忙我的。” 电话挂断了。 自寂静之中,陈行舟垂眸,凝视着漆黑的屏幕,手机在指尖无声转动。 许久。 「老林。」 一个模糊的身影从他身后的黑暗里浮现:「老板,我在。」 「你代我联系总会。」 陈行舟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扶手,缓缓说道:「我要请魁首尊位。」 老林愣了一下。 旋即颌首,转身离去。 「谈?」 十分钟之后,凌洲接到陈行舟的电话,被逗笑了:「他什么身份,我什么身份?一个破工匠他拿什么跟我谈!」 「那你是想让我来跟你谈?」电话里的声音仿佛轻声一笑,「规矩就是规矩,小凌,有些事儿,问过你契爷再做更稳妥。” 「怎么?拿六爷来压我?」凌洲冷声问。 「作为长辈,提醒你一下,我怕你捅出来的篓子太大,凌六也保不住你。」陈行舟冷淡的说道:「别忘了这里是哪里,是谈是打,轮不到你来选。」 电话挂断了。 死寂的房间里,烟熏雾绕。 凌洲的脸色铁青,几乎将手机捏碎。 一众下属之中,较为年长的男人提醒:「洲哥,小心有诈啊。」 「他陈行舟敢把荒集的架子摆出来,我难道还不敢应?」 凌洲面色变化,最后一片寒意:「不是要谈么?又不是没谈过。告诉陈行舟,要谈可以,地方我来选!」 「我的地方我的人,我倒要看看,他拿什么跟我谈!」 三分钟后,季觉收到了陈行舟的消息。 十点半,崖城东港,天波号货轮。 季觉看了一眼之后,将手机抛到了一边,回眸,凝视着面前沉默的熔炉。 炉中的烈火无声升腾,色彩变换,在季觉的鲜血灌注之中,猩红和银白交织,纯化萃变了一个月有余的造物自隐隐的哀豪之中变换不定,渐渐显露出了诡异的轮廓。 恶意狞。 「正好。」 季觉说:「还差点素材。” 第338章 夜与船(为白银盟季觉生日快乐加更) 第339章 天平(感谢苍琥珀的盟主 第339章 天平(感谢苍琥珀的盟主 一言既出,整个贵宾厅里,只剩下一片死寂。 沉默之中,只剩下了低沉的呼吸声。 充斥所有人的耳边。 来自凌洲。 就像是磨砺爪牙的野兽再也无从抑制,看不见的锁链铮铮作响。恶意冰冷的灵质波动不受控制的扩散开来。就在他的双手和面孔之上,一只又一只诡异的眼睛睁开了,死死的盯着眼前的季觉。 重生位阶的杀意于此勃发,奔流如潮。 在这之前,更早按耐不住的,是凌洲身后的下属,群情激奋。 「他妈的一个臭工匠,别给脸不要脸!」 「信不信杀你全家!」 「我操一—」 咒骂的声音不绝于耳,此起彼伏。 偏偏自始至终,季觉只是坦荡的靠在椅子上,警着那那些仿佛小丑一般的模样,眼角挑起。 「怎么?这就急了?」 他的视线看向凌洲,扫过一只只遍布血丝的眼睛,最后落在那一张狞残忍的面孔之上:「我想想——-灰港那一块,应该是幻乡工坊的吧?想要和,何必舍近求远呢?只不过,你猜猜你干爹凌六敢不敢跟佩蒂翁大师这么说?」 季觉笑起来了,好奇发问,「你猜幻乡的人,敢不敢跟我这么讲?」 那一瞬间,一切声音戛然而止。 凌洲缓缓的抬起手。 令所有暴怒的下属陷入沉默,不敢说话。 在他身上,一只只眼瞳渐渐合拢,仿佛幻觉一般消失不见,可就在凌洲的面孔之上,那一双眼眸之中的寒意已经凝结成实质,仿佛令整个贵宾厅都落入冰窟。 ‘看在陈伯说和的份儿,我可是特地抽出时间来招待各位。今天来者是客,谈不谈的拢,都没有动手的道理。」 他停顿了一下,手中原本自恶寒下晕厥的延建骤然惨叫出声,自如同铁钳合拢的五指之下,绝望挣扎,破裂的疤痕再度渗出血液:「宴,我摆了,酒,我也倒了,该给的面子我都给完了。只是,倘若季先生是这种态度的话,今天的事情,恐怕没办法善了。」 「人在你手里,债在你手里,货也在你手里,自然怎么说都是你的道理咯。」 季觉面无表情,毫无动容,甚至无聊的想要打哈欠:「没必要扯那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了,凌洲,划出个道来吧。” 他说:「别浪费大家的时间。」 漫长的沉默中,凌洲死死的盯着季觉,忽然之间,展颜一笑。 膨! 他骤然拍桌,毫无征兆的掀起一道巨响,仿佛令整个贵宾室都陡然一震。 「好,爽快!」 他终于松开了延建,染血的手掌拍在桌子上那不知从何处收集来的债务文件,留下了猩红的手印:「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既然今天来了天波号,那就按照天波号的规矩来一一债、人、货就在这里,就看季先生你有没有能力赢回去了! 那一根血迹斑斑的手指抬起来,指向了正中那一把空白的塑料椅:「今天,当着魁首尊位,我凌某人保证,今天你能赢的话,从今往后,咱们的事情,一笔勾销!」 季觉沉默了片刻,看着他手下的那一习文件,许久,眉毛微微挑起,仿佛恍然: 「你要跟我赌?」 「你不是要谈么?那就这样谈咯!」 凌洲笑着,抬起脚来,踩在延建的脸上:「没人强迫你,季先生,不愿意的话,你随时可以打道回府、拍屁股走人,大家改日再谈或者分个生死高下也没问题。 只不过.” 凌洲脚下微微用力,自延建的惨叫声里,遗憾耸肩: 「这人,你就要留下了。” 在凌洲的脚下,延建鸣鸣做声,奋力挣扎,努力向着季觉看过去,可到最后,却又犹豫了一下,艰难的,闭上了眼睛。 好像放弃了一样,再不说话。 漫长的寂静里,陈行舟眼眸低垂,无声一叹。 现在他可以确定,对方百分之百就是冲着这一摊浑水来的。虽然背后发力的不知道是那几家军工还是凌六,也不清楚他们之间达成了什么协议,但恐怕一开始就做好了矛盾激化,事情闹大的准备了。 陷阱和导火索,早已经准备好。 打一开始,凌洲就没打算善了! 陈行舟抬头,准备起身打断这一场注定没有结果的会谈,可在那之前,却听见了季觉的声音, 僵硬一瞬。 「主意不错。」 季觉笑起来了,仿佛深感赞同,「只可惜,我好像没带钱啊。 不止是陈行舟和在场的所有人,就连凌洲也愣了一下,可旋即,反应过来,速度飞快,再不给陈行舟插手的机会。 「没事儿,赌人也行啊。」 凌洲咧嘴,满怀期待:「或者,我也可以借你点?多少都行,你说个数。” 「不必了,就赌这一双手如何?」 季觉缓缓的挽起袖子来,展示十指内外:「别的不说,纯粹作为素材而言,至少也能在协会里卖个两亿七千万凌先生要不要让人检查一下?” 「爽快!」 凌洲拍桌起身,环顾向四周:「魁首之位在前,龙头和各位叔伯见证,这件事儿,就这么定了!」 陈行舟沉默着,没有说话。 看了一眼季觉的神情之后,撑着座椅扶手起身的手臂忽然松开了,坐回了原本的位置上,一言不发。 「且慢一—」 季觉抬起的手忽然收了回去,看向了他的脚下:「事情定了,那我的人呢?」 凌洲低头看了一眼,才发现脚下奄奄一息的人,顿时嘲弄一笑,挥了挥手。 立刻就有人将延建拖了下去。 在出门之前,就被人接了过去。 陈行舟身后,有个穿着白大褂玩手机的人影起身,走到地上的延建旁边,随意的伸手拨弄了一下,了然点头。随手从口袋里掏出注射器,打了一针。 「还好。」被带来的谢岚回头看了看季觉,告诉他:「都是外伤,脑部溢血也很容易解决,都是小问题。」 「多谢。」季觉颔首。 「收钱干活儿而已。」 他指挥着金毛和另一个人将延建抬上了担架,最后朝着季觉挥了挥手:「你加油吧。」 担架上,延建努力的挣扎着,想要向季觉说什么,可镇定剂很快就发挥了效果,昏了过去,不省人事。 而另一头,挽起袖子来的凌洲朝着角落里的人勾了勾手指,立刻就有人走了上来,在季觉身边:「抱歉,先生,我们需要检查一下。」 凌洲说:「开赌场的,疑心病就是重了点,为了确保公平和结果,季先生应该不介意吧?” 「我随意,不过你呢?」 季觉起身,展开双手任由检查,着他:「不过,你呢?” 「也行啊。」凌洲无所谓,「这么多叔伯的眼皮子下面看着,我总不至于出老千吧?」 陈行舟向身后看了一眼,沉默的老林顿时走了上去,独臂抬起,在凌洲身上按了按,感知确认没有什么炼金装备之后,一线黑烟便缠绕在了他的手腕。 封锁一切灵质波动,隔绝灵魂和感知。 哪怕有稍微的灵质波动,那一线黑烟都会熔断消散。 而季觉的搜身结果也出来了。 除了超然视界的戒指和古老之口的项链之外,钥匙扣、手机、钢、一张剪过的地铁票,还有把左轮手枪。 平平无奇的手枪落在所有人的眼前。 下属茫然的回头看了过来。 「不用了。」 凌洲摆手,都忍不住笑,「这个就给季先生留着吧,起码能壮壮胆气。「 「那就多谢了,没了枪,我还真有点害怕呢。 季觉微笑,拿起枪来,放在了桌子边上。 另一只手上,则被人上了一只单独的手,绿光闪烁,同样封锁灵质、感知和矩阵。 有荷官走了上来,推着车,展示着各种用具,任由检查。 双方确认无误之后,拆封启用。清点筹码,将双方的赌注全部折算完毕,堆积两座山,一大一小,差别如此显着。 「想玩什么?」凌洲问:「百家乐,德州,桥牌?赌大小也可以。」 「客随主便,都行。」 季觉无所谓的摇头,自始至终轻松自如,那一副微笑的样子,令凌洲的神情也微微停滞了一瞬,难以分辨,这就是破罐子破摔、成竹在胸,还是故布疑阵的掩饰和策略。 但都无所谓。 从他答应,不,从他上船,甚至在上船之前,这一切就早已经决定了。 无非是垂死挣扎而已罢了。 闪烁的摄像头之后,监控室里,领班看着屏幕上的景象,拿起了对讲机:「目标上钩了,请贵客开始准备。」 而就在天波号的最上层,豪华包厢之中,满面胡茬的男人看向了沙发上闭目养神的老者:「后面交给您了,克兰杰大师。” 老者抬起眼眸,毫无瞳孔,一片纯粹的眼白之中,仿佛有无以计数的幻象一闪而逝,视线落在络腮胡男人脸上,令他本能的浑身发冷,后退了一步。 就像是一眼之下,自内而外的一切都被人看穿了。 「放心吧。」 克兰杰古怪一笑,看向眼前的桌子,桌上那一架天平,两颗砝码的色彩缓缓转变,一颗铁光流转如银,一颗漆黑如墨。 「告诉高越,这是另外的钱。」 他伸出手,拨弄了一下天平的横杆。 打破平衡,重量,已经悄无声息的向着墨色砝码的方向倾斜。 老者咧嘴,任由饥渴的天平吮吸着自己的血液和灵质,无声一笑。 「一切早已经注明,命定之中,万物皆为傀儡一一’ 今夜此刻,此时此地,一切早已经尘埃落定! 第340章 开!(感谢墨玉染清的盟主 第340章 开!(感谢墨玉染清的盟主 而死寂的贵宾厅内,荷官已经就位,展示着手中刚刚拆封的纸牌。 规则德州,底注一千万,上不封顶, 「第一把,先来试试手气如何?」 凌洲笑着将一叠筹码丢到了底池中去,看向季觉,季觉一只手翻着问荷官要来的规则手册,满不在意的丢了一千万的筹码上去。 两张暗牌发放之后,三张公共牌展示。 红桃5,黑桃a,梅花2 下注阶段,凌洲看了一眼底牌之后,随意的加了五百万上去,季觉跟注。第四张公共牌红桃7,凌洲再加五百,季觉看着说明书跟注—— 第五张公共牌方片9。 并无任何的滞涩和延迟,第一轮的顺序走完之后,双方最终开牌。 季觉两对,红桃5、黑桃5、方片2、梅花2。 凌洲同样也是两对,黑桃a和红桃a,方片9和梅花9。 「唔?看来我今天手气比较好?」凌洲笑起来了,收下五千万的赌注之后,看向了季觉:「要不要换副牌,换换手气?” 「不用了,差不多搞明白一点了。」 季觉放下了手里的规则手册,抬头微微一笑,满不在乎:「继续吧。” 于是,第二轮继续。 只是不知为何,贵宾室里的温度,却好像隐隐在上升,即便和自己无关,沉默的旁观者也不由得感受到一阵烦躁和焦虑。同时,都瞪着眼晴,死死的看着牌桌和两人身上任何的蛛丝马迹。 第二把,季觉第一张公开牌的时候,直接弃牌,再度损失一千万。 「这么快两根手指就这么没了啊。」 季觉叹息,抬眼看过去:「是要现在剁吗?」 凌洲依旧微笑:「不急,咱们赞够一双再说。” 第三把,凌洲弃牌,季觉回本一千,局势仿佛好转,可第四把,三条对葫芦,再度输掉了四千万,第五把赢回了一千万,第六把,第七把-—” 身旁的筹码小山如同被看不见的手掌拨弄着,以肉眼可见的趋势,迅速降低。 自荷官发牌的细碎声音里,整个贵宾室就连呼吸声都变得如此清晰。 第九把! 最后一张明牌开启,方片a。 自死寂之中,季觉沉默着,许久,忽然抬起头来,看向了凌洲,凌洲捏着筹码,警着他麻木的样子,毫不掩饰嘲弄。 可紧接着,却听见季觉的声音:「all-in.」 「你确定?」凌洲微微一愣,皱眉。 「嗯,规则不允许么?」 季觉警了一眼手册,微笑:「从小看赌片,大家都这么喊的,到我来,总要试一次,是吧?」 荷官呆滞,看向了凌洲。 直到凌洲从季觉身上移开视线,挥手:「我跟。」 本来还以为这小子有什么邪门的技巧,可如今看来,也不过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傻子。 今天这双手,他要定了! 底池和加注,再算上季觉剩下所有的筹码。桌子上的赌注,瞬间飙升到了两亿一千万! 「开牌一一」 凌洲直勾勾的看着季觉,直到季觉手中,两张黑色的底牌缓缓开启。 再然后,他愣在了原地,呆滞的瞬间,不由得瞪眼,手下金丝楠木的赌桌崩裂缝隙。 季觉两张底牌,和桌子上五张公共牌凑在一起。 黑桃4、黑桃5、黑桃j、黑桃q、黑桃a。 同花!!! 反观凌洲,最大的牌面,也只有一副顺子! 顷刻之间,局势逆转。 「呼,真惊险啊。” 季觉抬手擦了把汗,朝着他,由衷感慨:「一把能赚这么大?打牌真有意思啊。」 凌洲沉默着,没说话。 看着他,许久。 轻叹着,点头:「是啊。」 他警了一眼身旁的人,向着荷官挥手:「继续。” 监控室里所有人都呆滞着,领班拿起对讲机来,向另一头发问。 可豪华包厢里,以太之道的书者克兰杰也骤然起身,看着屏幕上转播的画面,猛然回头,看向桌面。 桌面猩红的天平上,重量依旧,未曾有任何的变化-—”” 可倘若没有变化的话,刚刚光是那一把,季觉就应该输到剁手了! 克兰杰沉默着,屏住呼吸,试探性的伸出手-—---可偏偏手掌还未曾触碰到天平,好像年久锈蚀的天平横杆,却陡然翻转。 银白色砝码的重量在瞬间激增,压下! 命数和运势,陡然之间变了? 就在这个时候?! 克兰杰呆滞着,坐在了沙发上,任凭其他人的呼唤和催促毫无反应。 苍白的眼瞳死死的盯着天平两端,眼白之中无以计数的若有若无的细线纠缠在一处,落在两个砝码之上,陡然之间,银色砝码的周围,数十道细线的色彩渐渐变化,就像是,显露真容一样。 克兰杰抽搐了一下,陡然抬头,一双惨白的眼瞳看向络腮胡: 「告诉高越,得加钱!我要三倍!」 络腮胡变色,走到旁边拨通电话,很快在收到回复之后,回头颌首。 于是,克兰杰再度伸手,按在天平之上,猩红的血液和灵质喷薄而出,灌溉。惨叫声骤然响起,抽搐。 瞬间,老人变得越发干,奄奄一息。 可天平之上的重量,再度倾覆! 很快,贵宾厅里,季觉刚刚回来的手气,仿佛就开始迅速流失了。没过几把,即便是不断的弃牌和饱受试探,便损失了数千万。 直到他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 ”all-in!” 凌洲的笑容再度僵硬在了脸上,不知为何,从那一张平淡如水的面孔之上,所感受到的,却只有一阵阵恶寒。 「你确定么?」他皱眉发问。 「当然啊。」季觉笑起来了,看着他:「你跟不跟?」 凌洲沉默了片刻,挥手。 如山的筹码再度向前推出,四亿七千万! 「开牌。」季觉说。 牌面揭晓,自死寂和喘息声里。 凌洲——9、9、9、5、5,葫芦! 而季觉的牌:5、5、5、5、9————-四条!!! 「唔,5比9小,不过是,四条应该比葫芦大吧?」 季觉捏着规则书,眉开眼笑:「我好像又赢了?」 凌洲没有说话。 整个天波号仿佛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乃至,远方隐隐传来的凄厉惨叫声-——” 就在豪华套房里,死死按着天平的克兰杰,骤然惨叫出声,尖锐哀豪着,挣扎,浑身抽搐蠕动海量的血色从他的身躯里喷出,被天平尽数汲取,仿佛刮骨吸髓。就在天平之上,一道道裂口浮现,原本占据优势的漆黑砝码在瞬间崩裂了,烟消云散。而银白色的筹码之上,却有一道道细微的裂隙迅速的绽开.. 就像是瞬间被抛入了无形的熔炉之中,烧做赤红,作响。 而就在裂隙之后,粘稠的血液一点一滴的渗透而出,却又不惧高温,流转如常。自血洗之下, 银光褪尽,砝码在瞬间,化作骨白! ! 水晶吊灯毫无征兆的坠落下来,笔直的砸在了克兰杰的脑门上,老人抽搐了两下,仰天倒下。 堂堂以太之道的书者,毫无征兆的,猝然而亡。 命数颠覆,天运反噬! 「加注!」 贵宾室内,季觉挥手,看向凌洲身旁寥寥无几的筹码:「嗯,就加一千六百万。” 如此精确,正好是凌洲面前仅剩的筹码总数。 凌洲面无表情,手指死死的捏着手中的纸牌,青筋进起。 「”..—.跟。” 他说。 开牌。 季觉三条,凌洲两对。 胜负已分。 荷官颤抖着手,将凌洲面前最后的筹码划走,归入了季觉的面前。 结束了·—— 旁观者中,不知道多少人松了口气。 膨! 凌洲一拳砸碎了桌子的边缘,再无从克制怒火,最后看了一眼陈行舟之后,视线落在了陈行舟之前,空白的魁首尊位之上,眼眶不由得一跳。 到最后,终究是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好,愿赌服输,我认栽。」 「从此之后,这笔债,一笔勾销!」 说罢,他甚至顾不上再装模作样的寒暄什么,转身离去。 可就在他身后,却传来了季觉疑惑的声音。 「嗯?」 赌桌上,依旧端坐的年轻人撑着下巴,警着他的背影:「这就结束了吗?” 凌洲骤然转身,血眼猩红,却看到了,季觉脸上的笑容——” 依日和煦轻柔,隐约又含蓄,似有似无。 「赌场开门迎客,没有玩到一半,赶客人的说法吧。” 季觉抬起手指,轻轻的敲打着桌子上的裂口,告诉他:「况且,我还没说停呢。」 凌洲的脸色铁青:「姓季的,你别特么一一」 「我别什么?」 季觉好奇:「我记得,要这么谈的,不是我吧?」 一时间,凌洲呆滞在原地。 「这难道不是被荒集见证的条件么?」 季觉端详着那一张面孔,笑容愈发愉快:「你提的要求,你说的规矩,到现在玩了一半,你不玩了一—」 他说:「凌先生,你什么意思?」 凌洲沉默着。 没有说话。 他抬起头,看向了陈行舟,陈行舟也在看着他,笑意温柔,连同他身后所有到场见证的人们一起。 只是,眼神却如此的冰冷。 毫无任何的温度。 如同泥塑木雕一般的残酷神佛静静的等待着,即将从他口中所说出的话语—— 室息之中,一滴汗水缓缓从凌洲的额头渗出,他张口欲言,可最终,什么都没说,咬着牙,回归赌桌。 「来,我们继续。” 季觉满意的点头,「坐下!」” 凌洲面无表情的坐在了椅子上,椅子发出了一声哀鸣。 「这一把,玩大点,九千万怎么样?」 季觉兴致勃勃的提议:「我最近还缺一台灵质操作台,正好可以圆梦了,谢谢好心人—-荷官等什么呢?发牌啊。」 荷官没敢动,颤颤巍巍的看向凌洲。 直到凌洲终于开口,声音沙哑: 「发牌一」 就像是,抬起手,任由锁缠绕。 刺骨的恶寒从背脊之上窜起,他剧烈的喘息着,看着那一张张公开牌从眼前闪过,不知为何, 恍惚之中,浑身颤栗。 两把之后,季觉身边的筹码再添新高。 季觉说:「继续。” 荷官汗流渎背,再不敢有所动作。 已经没有筹码了。 凌洲的脸色变换,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天波号上的流动资金就这么多,你特么都赢完了,你想怎么样?!」 「唔?就这么点?」 季觉失望挑眉,旋即展颜一笑:「没关系,要不要我借你一点?不过,我看这船不错啊,多少钱?」 凌洲没说话,猩红的眼瞳直勾勾的看着季觉: 「季先生,做事不要做尽——” 「真不巧,我就爱做尽,做绝,做到别人没有活路可走。」 季觉笑容不改,警向了四周:「在场的,难道没人能来估个价?」 陈行舟挥手,立刻身后便有人起身。 掏出纸笔来,拿着计算器按过一通之后,将计算结果写在了抵押表上,递交陈行舟,陈行舟取出龙头棍来,盖章用印。 最后,送到了凌洲面前, 「连船带货,燃油算你全满,折旧就不给算了,就按照全新出厂的来算一一两亿四千万,小凌,你可不要怪我不照顾你啊。」 陈行舟的眼神满是和煦和宠溺,却令凌洲再也说不出话。 就像是压着千钧之重那样,连呼吸,都竭尽全力。 沾着印泥的手指悬在半空,许久,都没有勇气压下,直到,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坠落,留下了一道垂死挣扎的痕迹, 赌局继续。 「发牌。」 季觉说。 这一次,荷官再也不敢动了,瘫坐在了地上。 陈行舟挥手,示意下属把他拖出去,然后,亲自挽起袖子,站在了和荷官的位置上,拆开了一包新的扑克之后,娴熟的洗过。 「自从在赌档里发家之后,好久都没做过类似的活儿了。」 他动作轻盈娴熟的的分发暗牌,由衷感慨:「忽然之间,就好像重返了青春一样,还要多谢你们给我这个重温旧日的机会呢。」 无人回应。 发牌、公开牌、下注、加注,开牌。 「季觉,葫芦;凌洲,两对。” 陈行舟挥动拨杆,轻易的扫过了一堆筹码,不用季觉要求,再度发牌。 「季觉,三条;凌洲,还是两对。」 陈行舟叹息:「可惜,运气就差一点。」 拨杆再扫,筹码分拨。 「季觉同花,凌洲,弃牌。」 拨杆,筹码。 「季觉两对,凌洲两对。」陈行舟摇头:「点数差了点。」 轻描淡写的,夺走了凌洲面前最后的重量, 死寂之中,汗流渎背的凌洲就好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瘫在了椅子上。 季觉微笑:「继续。” 「我继续你嘛了个逼啊!!!” 凌洲再忍不住嘶吼,仿佛被逼到角落里的野兽,择人而噬:「人,钱,货,船,都他妈是你的了!你还想怎么样!!!」 「别这么说啊,凌先生。” 季觉摇头,抬起手来,按住身旁那把左轮手枪,忽得展颜一笑: 「你不是还有生命么?」 就这样,抬起手来,敲了敲,立刻有五颗水银子弹从弹仓之中落下,只留下了一颗。再紧接着,弹仓甩动,旋转,填装。 最后,仿佛铁锤一样敲在桌子上。 膨! 只是一声闷响,却好像震人心魄的轰鸣,令所有人的眉毛都不由得抽搐瞬间。 就在季觉手中,手枪缓缓的,推到桌子中间, 「别怕。」 季觉欣赏着他的模样,柔声安慰:「底注一千万,扣一次扳机,运气好的话,至少还够你玩五次呢。” 凌洲的神情扭曲,仿佛要张口咆哮。 可在所有人的森冷凝视之中,却终究,没有能够动作。 只有季觉的笑容骤然消散。 再无任何表情。 他说,「发牌。” 于是,陈行舟发牌。 底牌,三张公开牌,没有加注,最后,开牌。 「季觉,葫芦;凌洲,两对一一’ 陈行舟手里的拨杆娴熟的凑出了两边的牌型之后,另一只手抬起,向着凌洲引手示意:「请吧,凌先生。” 一片室息里,凌洲的脸上再无任何的血色,只有一片惨白,眼瞳涣散着,难以聚焦。 抬起头,想要说什么,可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不止是他,在场的所有人,都陷入了死寂。 屏住呼吸。 此刻,就在牌桌的周围,那一张空白的塑料椅子之后,浮现出了仿佛幻觉一般的轮廓。 血与死的荒野之中,无形巨角之上,一道道残缺的狼尸随风摇曳。 庄严白鹿垂眸,俯瞰而来。 自此见证! 凌洲的手指痉挛着,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来,握紧了枪,颤抖的枪管抬起,对准了头颅,却犹豫着——.没有力气扣动扳机。 陈行舟怒喝:「开!」 「开!」 陈行舟身后,所有见证者同时起身,神情狂热,面红耳赤,双眸猩红:「开!开!开!开!” —— 开!!! 啪! 一声脆响,自凌洲的嘶吼中响起。 空枪。 「继续。” 季觉说:「发牌。」 于是,继续。 「季觉,同花顺,凌洲,高牌。” 这一次,不用陈行舟在开口,所有起身的旁观者,异口同声的再度呐喊,喝令:「开!」 颤抖的手掌,再度抬起。 ! 「继续。」季觉说。 「季觉,同花,凌洲,两对。” 「开! 见证者咆哮,声如雷鸣,响彻这弱肉强食的荒野! 「开!开!!开!!!」 直到,最后的巨响进发— 膨! 那一把手枪,骤然从凌洲的手中坠落。 一个血流如注的弹孔从额头之上显现,明明只是普通的水银子弹,可是白鹿所赐予的赐福,却完全不起任何的效果。 粘稠的脑浆缓缓滑出。 「救,救—.” 凌洲身不由己的从椅子上滑落,手脚无力的痉挛,拉扯着陈行舟的裤脚,错乱语:「我-—— 六爷—.错了—我定.」 「凌哥!!!」 下属们再无法忍耐,冲上去想要救援,可陈行舟面无表情的回眸。 紧接着,他们一个个却僵硬在原地。 刺骨的杀意从天而降,自极遥远的海中而来,如芒在背! 无人再敢上前,直到地上的凌洲,最后一滴血液和生命尽数流尽。 再无声息。 此刻,方有寂静从死亡中升起。 季觉缓缓的起身,自此,环顾四周。 「看来,今天我们就算谈妥了?」 无人回应。 只有猩红的血液弥漫,映照着他漠然的面孔。 「酒呢。」季觉问。 自颤栗和呆滞中,最角落里端着香槟瑟瑟发抖的侍从没反应过来,金毛自行上前,劈手夺过了他手里的冰桶和酒杯。 这憨货,根本不懂品酒,把高脚杯里全都倒满了,一点空余都没留下。 迈着小碎步,双手捧着杯子,送到季觉的面前。 季觉仰头,将杯中的香槟喝掉了一半,剩下的,甩手撒在了地上的尸首上。 荒集之酒,自血中尽。 于此,尘埃落定。 「现在一一」 季觉警向凌洲的下属,告诉他们:「你们可以从我的船上滚出去了。」 那一瞬间,有清脆的掌声响起。 陈行舟茫然,疑惑回头,他的手才刚刚抬起来,可谁又这么不懂事儿? 而在他的背后,所有人也都呆立着,没有反应,一个个震惊的面色涨红。 只有清脆的掌声,从最前面,那一张空空荡荡的魁首之位上响起。 饱含着欣赏和赞叹。 紧随其后,陈行舟毫不犹豫的鼓掌。 顿时,不知多少人的掌声紧追而来,如雷鸣暴雨,响彻无边夜色。 第341章 月光与繁荣 第341章 月光与繁荣 今晚,在天波号上,由崖城荒集的陈先生召开的会议上,海岸汽车厂季先生会见了灰港荒集的代表凌先生,双方亲切友好的进行了会谈,充分、坦诚且坦率的交换了意见之后,达成了全面共识。 各方举杯尽欢,会议在一片和谐友好的掌声之中落下帷幕。 实在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按照荒集的规矩,在魁首之位的见证之下,分出胜负高下生死,甚至还有白鹿君临,这事儿就算是上报到总会去,大家往凌洲尸体上啐口唾沫的时候也都要夸上一句死得好,死得妙,死得天元呱呱叫! 事已至此,尘埃落定,再无反复的余地。 就算是如今灰港的龙头凌六再怎么暴跳如雷,恐怕嘴里也蹦不出半个不字来。 有时候,规矩只是一张纸,随意揉搓粉饰。可有时候,规矩比天还大,稍微碰碰都要死人,尤其是在荒集,规矩不多,来来去去就那么几条,甚至写不满一张纸,但每个字的背后都尸骨成山。 除非凌六失心疯了,跑到总会去掀桌子说‘草泥马老子要搞新荒集’,不然这个亏他就必须吃,而且要大吃特吃狠狠的吃,吃完还要把凌洲挫骨扬灰,骂句丢人现眼的玩意儿。 短时间内,灰港的荒集怕是不敢来崖城沾边了,就算遇上了也只能夹着尾巴做人。 这一场赌局,赢的太过漂亮,根本无可指摘。 随后,陈行舟还非常体贴的为季觉提供了大扫除服务,把船上的人全部都清走,连港口都没让他们上了,一条小舢板直接送进海里,丢了两把桨,自己划回去吧! 至于那些个没能上船的马仔,被抛在崖城的,自然也不至于无家可归。 季先生心好,见不得可怜人。 一把薅住,全都送进零号车间里去了。 正好最近还缺点产能呢天底下怎么还有这种好事儿? 而在清理过程中,豪华客舱里的那具尸体也被找了出来,送到了季觉的面前。 连带着那一具残缺的天平。 “以太之道的赐福造物?如果完整的话,倒也算个好玩意儿。” 季觉掂量了两下,直接一把解离术灰掉了,补充了一波机械降神的进度:“球哥牛逼。” 那还用说? 鬼工大笑:你小子也越来越带劲了果然当初没看错你嗷! 一波商业互吹,大家互相都很满意。 自从登船开始,鬼工早就展开了临时工坊,船上的一切变化,几乎都在它的监控之中。隐匿模式之下,别说凌洲,天人来了也看不出来。 不,或许……那位根本没到现场的魁首察觉到了什么,但就算察觉到,也根本懒得戳穿。 为啥要戳穿? 既然要动手,那自然就要不择手段。在这种你死我活的斗争里,看的就是手段。今天就算凌洲出老千,只要能赢,谁难道还会说什么? 只要不被抓住,那就不算出千! 既然抓不住对手,那活该死的像条狗。 更不要提,季觉从头到尾都开着的机械降神…… 在鬼工的掩饰之下,整个天波号在季觉登船的那一瞬,就已经变成他的主场! 凌洲耍猴戏一样耍了半天,压根就没想到过,季觉从一开始就已经把al+小键盘全都按完了。 船是我的船,人是我的人,裁判都是请来的裁判。 你拿什么跟我斗? 羁绊和勇气么?! 正所谓贼不走空,更何况余烬。 作为老师的杀人放火灭门抄家型专用小道具,轻而易举的暗中干涉,搅死了以太老登之后,后面就在全程看戏了。 球哥到底还是厚道,没吃独食。做兄弟,在心中,只是毛了两个赐福作为出场费之后,剩下的都留给季觉。 绝望致死的灵魂残片、遭受命运诅咒反噬而亡的遗骸……在孽化炼金术里,前者是多多益善的催化剂,后者直接就是垫炉升阶的宝贵辅材。 更何况矩阵回收之后还可以用来解离,作为机械降神升级的狗粮。 到底是天选者,浑身都是宝啊! 可惜,凌洲死的时候,白鹿还在直播间,以至于季觉没好意思把人家小弟整个薅掉,赐福都回归白鹿了,只留下一具尸体,亏死了。 不过,算算今晚赚的钱…… 咬咬牙再贴点钱,直接就能搞定一套基础级的工坊设备了,原本八字连一点都没有的工坊,这不就凑起雏形了? 季觉靠在甲板上吹着风,哼着歌吹着口哨,不由得眉飞色舞。 到底是杀人放火,来钱就是快! 这不得趁热打铁,再搞点? 脚步声响起。 繁忙之后,陈行舟送走了请来的见证者们,抽着雪茄走了过来:“这艘船有打算么?” “是有点想法。” 季觉想了一下:“里面的赌桌那些东西太碍事了,能不能帮我拆掉?随便怎么处理了都行。” “多浪费啊。” 陈行舟不由得摇头,“这船有一大半是在这里面呢。” 季觉无所谓:“要着没用。” 于是,陈行舟点头。 “那就这么来吧。” 他本来想说如果你对这些不感兴趣的话,其实可以交给我来运营,每个月固定给你分红,不用操半点心。 只不过,如今看来,没必要白费口舌。 打一开始,季觉就看不上。 自夜色幽暗之中,他轻声一叹。 “正好,远通航运有我参的股,这艘船的船本我看过,才下水三四年,还新着呢,回头你可以靠挂到那边去,日常维护和燃油补充都可以走成本价,至于人手……算了,人手我就不派给你了。” 大家好歹也是打过这么久的交道了,机械降神的离谱程度自然有所体会,别说没人,只要这破船还能有个引擎,季觉都能开的起来。 车开车,船开船。 自己开自己。 哪里用得到自己来操心? 陈行舟感慨着摇头:“本来以为今天是来给你主持公道,没想到,公道在你自己手里,还跟着你在魁首面前露了个大脸。 后面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说。” 季觉想了一下,点头:“还真有。” “……” 陈行舟愕然一瞬,预料之外:“真就不考虑一下?” 自己这个龙头的人情,难道这么不值钱? “考虑什么?” 季觉回头看了他一眼:“这才到哪儿啊,才打发走了一帮吃仓讹库的小瘪三,什么事儿都还没做呢吧? 玉帛在泉城白挨了半天打,难道你就没打算帮你弟弟出口气?” “嘿!” 陈行舟笑起来了,咧嘴,将手里半截雪茄抛在了海中。 “行。” 他说,“算我一个!” 谈定了现在和接下来的事情之后,陈行舟留下了一帮收拾的人之后,就转身走了。 大半夜的,一条条车队就库库开到东港来,满载着船工和相关的人员,就开始紧锣密鼓的干起了活儿。 都不用季觉操心。 领头的主管在跟季觉简单聊过几句之后,确认了需求,干脆利索的点头:“简单,又不是大改,水电和线路都不用重走,这么点事情,一周帮您搞定。 更名和登记我们这边帮您搞定,不过,船的名字要改么?” “唔,我想想。” 季觉沉吟片刻,看向了身旁的虚空:“叫繁荣怎么样?帝国语的注册名,就叫ye。” 主管愣了一下,不知道季觉在跟谁说话。 却骤然感觉到,脚下的甲板陡然一震,夜色之中传来层层甲板之下仿佛鲸歌的低沉鸣叫。 于是,就这么决定了。 ye,提耶特。 其意为繁荣或者生命,或者,还有个广为流传的名字。 ——伊西丝之结。 “您没必要这么讨好我,先生。” 伊西丝的声音从耳机中响起:“给我突然增加的新工作起上我的名字,并不能让我感到欢欣。这跟骗小孩儿在新买的习题集上写自己的名字、把奴隶的名字刻在镣铐上没什么区别,只会更加让我清楚的认识到自己的悲惨境遇。” “那叫鬼工号?”季觉提议。 伊西丝无言,只是沉默的打开了汽车厂车间之下导弹发射雷达瞄准,锁定了‘鬼工号’,简单直白的表达自己的意见和看法。 季觉失笑。 这分明就在意的不行嘛! 遥远又冷漠的视线落在季觉的手里,球哥顿时震动了两下,嘀咕着‘麻烦娘们’,脱手咕噜噜的滚走了。 摊上个事儿逼还宝贝成这副样子,搞的别人会跟你抢似的。 爷回家做保养了! “感觉如何,先生?”伊西丝忽然问。 “什么如何?” 季觉问:“什么感觉?” “此时此刻,或者说,刚刚的那一切。” 伊西丝说:“实话说,我更喜欢您如今的模样。” “为什么?”季觉不解。 “不会为任何东西而动摇,也不会在没有价值的东西上寄予期望。不会因为感情而犹豫,也不必为无关的人而怜悯。 理所当然的向着目标前进,不择手段的去达成结果……” 伊西丝说:“我觉得这样很好,至少不虚伪。” “确实。” 季觉点头。 反而令伊西丝沉默了。 “或许,这才是我的本来面目呢。”季觉笑了笑,自嘲一叹:“不过,我更喜欢自己虚伪的样子。” 伊西丝沉默许久,告诉他:“您终究会放弃的。” “或许呢。” 她的主人微笑着,笃定的说:“或许工匠会厌恶伪装,或许怪物会摒弃虚伪,但季觉不会。” 慈悲亦或者软弱,有时候可能毫无意义。 但名为季觉的人,正是因此而成。 只要这一份执着尚存一日,季觉就不会回头。 “星光真美好啊,伊西丝。” 他靠在栏杆上抬头,眺望着天穹:“明天一定是个大晴天。” 工坊之中,伊西丝沉默着抬头,眺望。 一支机械臂缓缓的伸出,向着窗前,星光明灭,月光如雨一般洒在毫无触感的掌心之中。 确实很美。 (本章完) 第342章 老赖与海 第342章 老赖与海 “想得真他妈美啊,这孙子!” 公海的直升机上,陆锋抽着烟,看着下面那一艘波浪之中疾驰的快艇——一艘满载油料、乘风破浪的大飞。 屁股上塞满了五台发动机,跟磕了药的基佬一样,在狂风暴雨之中喷射翱翔。 得亏尹朝阳这孙子开得动。 如果不是费了点心思的话,差点就跟丢了。 “这速度,找几个荒岛中转一下,明天特么的就能跑到鹭岛去了。” 开飞机的大汉抬头瞥了一眼,“船上还有两个高威胁目标,应该是找来的保镖,你带着这么几个,搞得定么?” “嘿,赌一把?” 陆锋笑起来了:“八百块?” 飞行员毫不客气的比了个中指,头也不回:“去你码的,老子好不容易才赚这么点逼钱,滚滚滚!” “行了,开始干活儿。” 陆锋啐的一口,吐掉了烧到屁股的烟嘴儿,拉动枪栓,向着两边比划了手势。直升机上,几个脸上涂着油彩的‘保安’顿时无声咧嘴,拉上了面罩。 轰的一声,随着直升机舱门打开,狂风灌入。 探照灯毫不掩饰的照下,锁定了惊恐疾驰的大飞。 明显早就察觉到了追在后面的直升机,大飞的速度再度暴涨了一截,狂飙。 “行了,先上点冷盘给客人们开开胃。” 陆锋的手掌向后伸出,接过了队友递来的肩扛式火箭弹发射器来,娴熟的启动,歪头,热源瞄准,锁定。 “走你!” 狂风呼啸之中,陡然噗嗤一声闷响,好像个屁。 再然后,火光喷薄,疾驰而出。 火箭弹从天而降! 此刻目睹着呼啸而来的火箭,大飞上的天选者露出不屑的神情,遥遥抬起手来,顿时千万层水波逆卷而起,挡在了前方。 烈光迸发巨响之中,赤红的火焰扩散。 再然后,天选者才听见了……自烈焰和轰鸣之中呼啸而至的猩红铁光! 千万道孽化金属的碎片自冲击波中挥洒而出,势如破竹的突破了层层水波的防御和束缚,暴雨洒下。 破碎声不绝于耳。 惨叫声,天选者当场爆裂,连带着大飞都被掀翻,在海面上剧烈翻滚着,失去动力。 “哎呦喂,带劲。” 陆锋眉开眼笑,“老二这次倒是造了点好玩意儿啊……再来再来!” “就一发,没了!” “啧……” 陆锋摇头,嘟囔着‘就是死抠’之类的话,抄起了悬挂在车门旁边的机枪来,带着夜视仪,和另一个踏着海波疾驰的天选者玩起了你画我猜的游戏。 确切的说,就是我拿机枪火力给你画个心,看你能不能认得出来。 可惜,没能认出。 每秒一百六十发的炼金子弹火力倾泻之下,两条弹链扫完之后,什么小卡拉米都认不出来了。 直接打爆了。 “这就完事儿了?”陆锋意犹未尽的再扫了几枪,遗憾叹息:“一点挑战都没有啊,现在这帮家伙怎么搞的?” “你可特么得了吧!” 莱拉看不下去,直接一肘:“妈的,老娘好不容易赚点遭钱,全都被你弟弟赚完了,完事儿之后还要被你这狗东西给嚯嚯光,你们兄弟俩跟人有关的事儿是特么一点都不沾是吧!” “那你倒是搞一具动力装甲过来啊,都不用破军,星火都行!所以说,老板不行就哪儿哪儿都不行……草,你把雷放下,报销!报销!回头让他给你报销!” “滚!” 莱拉还没骂完,整个直升机,陡然失速,回旋着,自空中猛地一坠。 “歪嘴你特么……” 话音未落,一道诡异的流光就已经从海平面激射而来,擦着直升机的尾翼消失在夜幕之中,再紧接着,又一道流光再度腾飞而起,仿佛活物一样自半空中一个回旋,追着变向、降低和拉升的直升机扑面而来。 “高危!”歪嘴怒吼,“还有一个,还有个高危!” 操纵杆猛然扳起,手臂上青筋迸起,可变向已经来不及,完成转向的炽热焰光已经锁定机舱,凄啸而至! 轰!!! 毫无征兆的,在半空之中爆裂为猩红的光焰。 狂暴的气浪扩散,焦热的气流吹在脸上,火辣辣的疼。 “好枪!”歪嘴狂喜呐喊。 “闭嘴——” 莱拉不敢放下枪,狙击镜扫过海面,漆黑之中波涛汹涌,什么都看不到:“人在哪儿?!热成像扫不到。” “藏在海里,热成像当然扫不到……人家憋着气跟你躲猫猫呢。” 直到陆锋的声音从频道中响起,莱拉才骤然惊觉身旁空空荡荡,这狗东西已经不见了! 嘭! 枪声迸发,来自直升机之下。 洞开的舱门之外,狂风之中的人影一只手挂在落地架上,像是随风飘荡的一叶。在诸多机动和转向之中,飘摇难定。 焰火流光自海中升起,接连不断,凄啸而来。 爆炸之中,火光闪烁明灭,自始至终,那一只指着下方海面之上的手枪都稳定如磐石,未曾因为震颤和转向有丝毫的动摇。 枪口,一寸寸的从波涛和潮水之上掠过。 仿佛随意的扣动扳机,有一下没一下,于是,子弹像是没头苍蝇,没入海中,再无声息。只有炽热的流光不断激射而出,向着高空之上的直升机,速度越来越快,莱拉阻之不及。 可有那么一瞬间,海面之下不断发射的流光陷入了刹那的停顿。 自近乎凝固的时间里,隔着波澜和夜色,海水之中隐藏的天选者陷入呆滞——短短的几秒钟,被发现了…… 在迸射扩散的焰光里,那一双漆黑的眼瞳,居然已经锁定了袭击的来处。 没有杀意,也不存在狰狞,甚至看不出散漫和戏谑的神采。 就像是吃饭,喝水,打哈欠,放屁一样。 平静的让人毛骨悚然。 陆锋说:“找到了。” 然后,他扣动了扳机。 嘭! 枪膛之中,最后一颗特制的银色子弹激射而出。 迎面贯破了一道道从海中升起的焰光,就像是一道笔直的银线,刺破红棉与血絮,没入黑暗里,消失无踪。 自此之后,海面之上一片死寂,再无声息。 “目标解决。” “下降,速度快点!”莱拉拿起了望远镜看了一眼远方的海平面:“有巡逻的船被引过来了,怕不是六城那边的联合边防。” 一艘充气皮艇从直升机上抛下,很快,几个人就顺着绳索滑了下来,娴熟的摇着船桨,来到了大飞残骸的旁边。 陆锋抬起手,敲了敲倒扣在海面上的快艇船壳。 “有人吗?”他好奇的发问:“没人的话,我就开——” 嘭! 毫无征兆的一枪,扣动扳机,在船壳上掏出了一个大洞,露出了一张在冰冷海水的浸泡中惨白成一片的面孔。 此刻,看到陆锋的面孔陷入呆滞,只有眼瞳瞬间收缩成针,惊恐颤动。 “尹朝阳,尹先生,是吧?” 陆锋探头端详,对照着手机上的照片:“认识我吗?” “饶、饶命,等一下……” 尹朝阳的嘴唇哆嗦着,冷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偏偏,在陆锋的枪口瞄准一下,还在竭力的躲闪,整个人几乎缩进了水下面,呛咳着,却不敢探出头来。 直到被陆锋一斧子劈碎了船壳之后,一把薅住,拽上了充气划艇。 “等一下,我有钱,钱,我……” 啪! 莱拉反手一个耳光过去,然后就把一块破碎的船板碎片塞进了他的嘴里:“叼住,掉了就要你的命!” 再然后,掏出胶带来缠了几圈,给他堵住了。 剩下的人已经搜身过后,掏出了不少零碎,再掏出扎带来,像是捆生猪一样,绑扎结实了。 尹朝阳依旧惊恐的挣扎着,呜呜做声。 可惜,浑身湿透了,实在分辨不出他究竟有没有尿出来。 一路逃亡,各地辗转,好不容易跑出联邦,距离千岛区域的鹭岛已经近在咫尺,可偏偏死在了门口。 就差一点,一点! 嘭! 耀眼的灯光骤然从远方的海面照射而来。 “所有人,放下武器!放下武器!!!” 远方的船上,有人拿着联邦和帝国语喊了好几遍:“这里是六岛巡逻,接受检查!” 莱拉漠然的拉动枪栓抬起枪口。 却又被陆锋按了下去。 他狐疑的侧耳倾听。 “唔!!唔!!!” 尹朝阳闻言,眼睛瞪大了,疯狂的扑腾了起来,眼泪几乎都快流出来了,要不是嘴上的胶带,此刻早就已经在求救了。 很快,巡逻船就靠近了,放下了两艘快艇赶了过来。 船上的士兵举起武器,对准了他们,严阵以待。 死寂恶寒之中,尹朝阳挣扎的顿时更努力了。 为首的人手里拿着手电,粗暴的照着陆锋的脸。 “哪儿来的?做什么的?” 一个冷漠的声音劈头盖脸的质问:“认不认识你爹?!” “草泥马!” 陆锋翻了个白眼,抬起中指来。 “老陆?还真是你这孙子……他妈的好久不见啊!” 来者大笑了起来,放下手电,露出一张带着弹片划痕的丑陋面孔来,肩膀上扛着少校的军衔,咧嘴一笑:“听人说你退役去修车了,我差点就相信了……这是重操旧业了?” “帮人抓个欠债跑路的老赖而已,算不上。” 陆锋摸口袋摸了个空毫不在乎那些对准自己的枪口,直接伸手:“有烟么?” 少校摇头,半点不信,不过依然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根铜管来,丢过去:“便宜你这孙子了,上好的中土茄,昨天才抄来的。” 陆锋直接咬掉了个头,点燃,顺带着把对方的打火机揣进口袋里,流畅又自然,最后挥了挥手: “行了,没你事儿了,忙去吧。” “有空喝酒?” “下次也不一定!” 临走之前,少校还递过来了一张名片,说了句“世道艰难,有生意一起做,别几把光吃独食。”转身就带着人开船走了。 自始至终……压根就没看过尹朝阳一眼! “唔!!唔!!!!” 尹朝阳绝望的抬头,看着那一艘船驶向黑暗里,一颗心彻底的沉进了海底。 “行了,走吧,尹先生,我还有很多朋友要介绍给你呢。” 陆锋叼着雪茄,一手抓起绳子,另一只手提起生猪,最后低头,冲着他‘温柔’一笑:“咱们一起去个快乐的好地方!” 直升机冲天而起,消失在乌云之中。 只留下海水之中的残骸,渐渐在白沫和浪潮之中沉没,再也不见。 . 十分钟后,季觉收到了消息。 美美超市,最新到货,欢迎广大顾客朋友前来选购。 (本章完) 第343章 荒野求牲(感谢神祭月的盟主 第343章 荒野求牲(感谢神祭月的盟主 「延工啊,你走的怎么这么早啊!」 「延工,你快回来吧!」 「没有你我该怎么活啊,延工,你带我一起放假吧———· 视频画面之中,一张张年轻的面孔交错显现,嬉笑或者装模作样的擦着眼泪,手里的平板电脑上还摆着延建的黑白照片。 看的病床上的延建目瞪口呆。 怀疑人生。 等等,才一天不见,我这是已经风光大葬了吗? 他僵硬的回头,看向了探望的季觉,震惊:厂长你在暗示什么! 「咳咳,都是年轻人,比较喜欢搞怪-—」季觉咳嗽了两声,尴尬一笑,没敢说是自己的主意:「大家都说这么搞你一定会很高兴的。」 「他们·—」 延建了很久,终究是从牙缝里挤出声音:「这工作量到底是有点不太饱和了。」 啊对对对! 季觉疯狂点头:我想看的就是这个! 延建叹了口气,原本郁郁的神色倒是开朗了些许,在床上挪了个位置,疼的牙咧嘴:「厂长,我现在还不能出院么。不是已经脱离危险了么?」 「能倒是能,但得加钱,这里的院长很抠门的。你现在还能躺在床上喘气儿,就已经花了我很多钱了,就别奢求更高级的服务了好吧?」 季觉断然一通冷水泼上去:「好好休息吧,厂里不缺你一个人,离了谁都能转,你以为这还是你当擎天白玉柱的时候呢?」 实际上,谢岚的急救服务是包含彻底治愈的,但涡系赐福对血肉的催发,对于灵质不足、灵魂脆弱的普通人来说,是以要以折寿作为代价的。 脱离危险之后,就让他慢慢好吧。 药物和营养的支持给足了就是。 补过这一波之后,秃头如延建,说不定还能再长一波头发出来呢。 「我不管的话,订单怎么办?」 延建焦虑,「厂里不瘫痪了么?」 「车间改了一下,和外界污染隔离了之后,内部继续生产,车架车框底盘之类的弄好之后,批量分到副厂去组装。 效率低点就低点,但至少没停。」 季觉淡定的说:「其他人也可以分批放个假,大家在农家乐和度假村玩的正过瘾呢,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 「那污染呢?」 延建追问:「化工污染怎么办?!」 「放心,我找了专业团队来,最迟半个月搞定。」 为了清理污染,季觉咬牙动用了一大笔专项款资金,通过安全局的路子请到了天选者机构现世环建协会清理污染。 泉城那么大的孽化残留这群猛人都能收拾利索,区区化工污染,手到擒来。 甚至一支三人小队几天的功夫就搞定了。 嗯,只要付得起钱—— 哪怕这笔钱根本没在自己兜里,也没有自己掏一分,季觉也忍不住肉痛。 这特么要能贪污下来,都够自己把还没到手的基础版工坊设施再升个级了! 这帮狗屎军工联合,真是害人不浅! 没办法,这时候,就是要抢时间,早一点恢复时间,就能早一点趁热打铁的抢占市场,扩大规模。 先得有个盘子,别管是纸盘子还是塑料盘子,才能把肉夹进来。 熬过现在的难关,才谈得上将来。 这些就没必要跟延建说了。 除了打扰他休养之外,毫无用处。 季觉最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娴熟的放了根萝卜在前面:「好好享受带薪假期吧,延工,等过几天能出院了,到时候你那一套赞了十几年的设计,就可以正式投产了。」 「真的假的?」 延建惊喜莫名,瞬间红光满面。 可季觉再没说话,只是微微一笑之后,推门而出。 然后,脸色便迅速垮塌了下来。 四肢骨骼断裂、脊椎粉碎性骨折、脑溢血-—”· 病例上光是那一长串名字,单独每个都能要了延建的命。要不是季觉反应的快,当天晚上就把人带回来的话,想要再见延建的面,只能找升变一系来跳大神看他能不能上身了。 不止是延建,如今的海岸,几乎也千疮百孔: 原料、采购、生产、销售,在这一波冲击之下也纷纷出现问题,就算是季觉采用了城外渠道和全自研,依然举步维艰。 倾尽全力之下,忙到焦头烂额,也不过是拆了东墙补西墙,以避免黄瓜在这一波冲击之中彻底停止生产。 突如其来的一棍,就差点打散了海岸好容易缓过来的半条命。 「环建协会那边已经谈好了,反正是顺手的事儿,后面污染清理之后,厂区扩建他们也捎带着就做完了,没加钱。」 叶纯眉飞色舞,得意洋洋。 难得有一件好事:「盛年叔那边刚刚打电话过来说,相关几家车企都已经谈好,未来的产能不用再发愁。不过,毕竟时间太短,大型企业的收购不是一天两天能搞定的,最快也要到下周四才行。」 盛年叔就是童盛年,如今童家老阿公的二儿子,也是这一代童家在商业活动中的代表。在崖城,稍微上点档次的商业活动都绕不过童家去,只不过是童家向来的低调,多数只是持股而已,甚至根本不插手运营和人事。 同样,也根本不需要。 看一眼履历和照片,搞不好祖上三代的成分都清清楚楚了,如果看履历的是老阿公的话,说不定往后三代的成分也明明白白。 只能说,以太之道太适合幕后发展了。 就好像叶纯所说,这种大型企业的收购肯定不是一两天都能搞定的,哪怕是等海岸出事之后再谈也根本来不及。 除非在这之前,就已经早有谋划和准备, 不,说不定早在海岸复工之前,相关的计划就已经在幕后悄然筹备了。 此刻季觉闻言,不由得松了口气。 如今吕盈月远在中城,许朝先还在被病魔可持续性战胜,这时候如果童家袖手旁观的话,别说海岸,崖城恐怕都未必能维持的住状况。 「那这两天的话,厂里的事情麻烦学姐你来管一下,就按照之前的安排来就行。」 叶纯闻言微微一滞,这时候选挑子,明显不符合季觉的性格和她对季觉的了解,那么除此之外,就只有一种可能.——·. 季觉凝视着走廊窗外的阳光,许久,回头一笑: 「我打算去搞点小动静出来。」 12月29日,距离一年之末还剩两天。 黄历有云:天官赐福,百无禁忌 如果其他人这么说的话,季觉说不定会封建迷信、之以鼻,但如果发这张屏幕截图的人是童听的时候,季觉还是决定多少信一点了。 尤其是他刚走出医院的门,就收到这条消息的时候-· 我不知道你要做什么,我也不知道你打算干啥,但就这么凑巧,你看,今天是个好日子涅! 而且还附了一张几个铜钱落地之后正反面的拍照,似乎是某种占卜的结果, 但季觉完全看不懂。 不过,似乎童听早已经对季觉堪称悲剧的文科素养有所了解,最后还附带了一句话:地水师,行险而顺;迷茫之际,向东而行,或有好运 季觉顿时兴奋,回复:能告诉我这一届的彩票号码么?给点给点! 童听沉默许久,只发了一个耐人寻味的微笑表情。 那么一大笔取之不尽的专项款摆在你眼皮子底下,你都懒得伸手去一把;童山把控安全局手里不知道多少肥的流油的项目,你问都不问;潮声工坊名下那么多专利,流体炼金术的成果变现要多少有多少,你一个都不公开;结果你搁这儿来问我彩票号码? 小兄弟,你讨口子的行为是否抽象了些? 眼看对方不再回复,季觉无可奈何的耸肩,把手机揣在口袋里。 直接就开着小牛马出发了。 当天晚上,本次「美美超市促销折扣大卖」的采购团,就已经汇聚在城外荒野中,一座偏僻的废弃聚落之外。 昔日采矿公司的招牌早已经锈迹斑斑,在风中鸣鸣作响,发出尖锐的声音。 曾经的二十多年前,南岭矿业还在开采期间,这里算是荒野之中少有的热闹地方,车来车往,人员众多。 只可惜,地理位置实在过于不便,而就在蓬勃发展的阶段,先是经历了两次天灾之后,又遭遇了大萧条。在勘探发现矿产存量不足,无大规模开采价值之后,南岭矿业吹出的泡沫彻底破灭,一夜之间破产,整个聚落人群楼空,沦为一座鬼镇,正如同荒野之中其他被废弃的聚落和废墟一样,毫无区别。 只不过,不同于往日的萧条和颓败,时隔多年之后,整个聚落居然再度迎来了人烟。 遗憾的是,占据了这里的,是荒野之中流窜的凶徒和匪帮。 而不久之前,入驻其中的宾客们,恰巧,和季厂长有了那么一点微不足道的·—..嗯,小矛盾和小冲突。 「真隐蔽啊。」 季觉喷喷感叹,这要不是反应的快,他甚至连报复的机会都找不到。 平心而论,这确实最好的藏身方法,毕竟人一旦进城,就会留下数不清的蛛丝马迹,上有安全局、下有荒集,黑白两道都有仇人,还想要避免以太的窥视和躲避追查··那最好的方式就是荒野安家废弃的聚落和镇子数不胜数,更何况还有诸多不为人知的隐匿之处。 奈何,二五仔永远防不胜防————· 就好比,认清现实之后当机立断光速反水的尹朝阳。 陆锋精心准备好的诸多小手段和小技巧甚至都还没派上用场,张嘴第一句话就是问‘测谎仪在哪儿?吐真剂也行! 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做过的、没做过但知道的、没做过不知道但有可能的,全部一箩筐就交代了。 早在回声直接略过了他选择直接动手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为了避免惨遭自己的老东家灭口或者丢出去当炮灰,他在收到其他渠道传来的风声时,甚至懒得验证真伪,第一时间就启动了准备了不知道多少年的逃跑计划。 反正钱赚够了,捞完了,趁势消失,改头换面去千岛买个牧场,做个有钱人不好么? 可惜,季厂长心眼小啊·———· 更不要提,自始至终,他都在童家的眼皮子底下,‘运气’不好,也理所应当。 有了这么一个突破口,回声乃至其他几家军工这些日子以来的暗中操作,不论是城内城外的,全都好像破口袋里的粮食一样,轻而易举的被抖露了出来。 而眼前的,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 「状况如何?」 季觉放下望远镜,回头问道。 「观望了一天多,差不多有二百多号人,应该是三四支匪帮合流了,应该接下来就有点大动作了。长枪短炮一样不缺,巡逻和岗哨一应齐全,连侦查无人机和装甲车辆都有。” 陆锋抽着烟,嘿笑了一声:「这要不是没有番号,谁特么还分得清匪帮和军队的区别啊。」 他倒是毫不意外。 这年头在荒野里做匪帮,也是要有金主和靠山的,不然怎么可能养得起队伍?怎么可能招得到专业人才? 每年那么多从中土退役回来的填线宝宝,难道习惯了杀人放火之后,便能够安心在城里做牛马顺民么? 更不要提,有些匪帮—————-本来就有那么点出身了。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雨鞋和手套人人都需要。 倘若陆锋当初没有遇到贵人及时抽身的话,就算能够平稳退役,恐怕依然躲不过拿捏,只能继续给人干湿活脏活儿做工具人, 「天选者也不少。」 化为黑烟无声归来的老林说:「二十来个,成分很杂,七八个蜕变,甚至还有个重生——有几个藏得很深,没能仔细看,不过——·.—-倒是看到了几张熟面孔。」 他冷声笑了笑,没多做解释。 不过,老林看的都眼熟的,哪里还能有什么好人?恐怕也全都是来自其他荒集的杀手或者红棍了,亦或者通缉榜单上的大热门。 如今夜色渐渐深重,整个聚落里,居然毫无休息的迹象,反而一派喧嚣忙碌,灯光闪烁。 这是察觉到风声不对,准备搬家了。 老林说:「我们的动作得快点,一个地方动手之后,其他地方收到消息,恐怕就跑的没影了。」 「这反而不用担心。」 季觉掏出手机,屏幕上是他在出城之前收到的天气预报:「今晚稍后,就会有一场强磁暴风雨。到时候,整个荒野里,除非有线传输,否则所有无线通讯全都要断了。」 一言既出,沉默里,大家面面相。 运气,都是运气。 运气真特么好! 「只是,人未免有点少吧?」 陆锋叹了口气,回头看向隐蔽营地里,自己带来的那三十几个‘保安’,还有老林带来的那八九个荒集的天选者。 四十多打三百个,就算是抓三百只猪也不好抓。 季觉和老林对视了一眼,齐刷刷的露出了某种神秘的微笑。 「谁说我们要亲自上了?」 季觉咧嘴,搭着陆锋的肩膀:「哥,咱家有钱了啊!」 说着,吹了声口哨,打个响指。 ”usi!” 顿时,伴随着一阵强劲的音乐声,二十几条肌肉结、身形魁梧的大汉就从车上跳将了下来! 身上的装备五花八门几乎涵盖现世全域、头发黑的黄的红的堪称五彩缤纷, 肤色黄白黑俱全——· 而为首的一个,看看那饥渴的眼神、谄媚的笑意、乞人憎的动作,便知道是大群中的极品了! 这其中除了陈行舟的固定合作伙伴之外,还有季觉靠着楼封的介绍,砸钱雇来的二十多个归乡骑士,为首的更是之前在裂界之中打过交道的‘老朋友’斯兰,以及····闻着味儿就凑上来讨口子的老汤! 此刻,荒郊野岭的隐蔽山坳之中,魁梧的肌肉大汉们整齐划一的一字排开, 齐刷刷的鞠躬行礼,呐喊: ? 老板好!」 第344章 问候 第344章 问候 「哎呦卧槽?」 陆锋傻眼,看着眼前整齐的队列和热情的笑脸,不由得恍神震惊,要不是场合不对,气氛不对的话,他下意识的就想要挥手换一批了·· 做惯了工具人之后,忽然翻身做主人,竟然还有种难以言喻的舒爽感。 忘记了往日的酸楚辛劳,此刻陆锋咧嘴,忽然很想效仿一下海军,掏出精神注入棒来鼓舞一下士气。 「哎呦,不错不错嗷,不错,好好干!」陆锋拍着牛马们的肩膀,乐不可支。 从头到尾,从尾到头,乐此不疲。 这就是做甲方的感觉么。 爱了爱了! 只是,在擦肩而过的时候,人群中见怪不怪的斯兰却不由得愣了一下,身体下意识的紧绷,看向了陆锋的手臂。 确切的说,是那个纹身。 视线一触即收。 陆锋的脚步微微一顿,看着他的表情,了然:「见过?」 「听说过,但不多。」 斯兰回答,原本浮于表面的笑容之后,多了两分感慨:「反正都无所谓,红邦和魔鬼做交易也不是一两次,况且给钱的魔鬼比天使还可爱呢---只是,像你们这样的人,居然能活着退伍么?」 「运气好。」陆锋耸肩。 两人并没有多说什么,互相点了个烟之后,说了句幸会,就结束了话题。 这年头,中土沦为泥潭,联邦帝国你方唱罢我登场,九城四邦和也不过是他们彼此之间你死我活的舞台,谈不上尊严,更说不上主权。在延绵不断的战争里,中土人的选择往往只有躺下来等死和拿起枪求活罢了。 昔日老祭祀王尚在的时候,大家还能团结一体,有那么有几分家国情怀,新王登基之后,却视子民如牛马,连归乡骑士团这样至关重要的传承和力量都被当做工具,各处租赁赚钱.—.— 工具人和工具人之间的那点沾不上边的仇怨,还是算了吧。 既然要将杀人放火当做工作,那下班之后放下枪,工作的内容就想都不要再想。 「最后重申一遍各位的任务。」 季觉站在车厢前,缓缓说道:「简单直白的袭击和歼灭,不要活口,不要俘虏,不接受投降,所缴获的战利品五五分成,你们那一部分如果不需要的话,我这里也可以折价回收。 至于这些点工具,就当送各位的礼物吧,后续如果有需求的话,还可以联系我,看在老顾客的份儿,我可以给折扣。」 在他身后,小牛马的车厢打开,一具具沉重的铁箱从其中搬出,开启,展露出崭新的枪械和,乃至特制的护甲与防弹衣。 很快,分发一空。 其中绝大部分都是针对普通人打造的防护用品和枪械,天选者们都不看在眼中,不过很快,视线就在堆积如山的炼金子弹上挪不开眼晴。 而察觉到枪械上的铭文、灵质回路和构造之后,便再顾不上矜持,乖乖排起了长队来,敞开了口袋库库拿。 开玩笑,但凡什么东西沾上太一之环,售价立刻会飙升到丧心病狂的程度。 简直跟疯了一样。 不提那些枪械,就算是只经过最基础灵质处理和强化的标准炼金子弹一颗都上千,更不用说这种水银破甲弹头再加上独此一家别无分店的流体炼金术— 就算是腰杆子再怎么硬气的人,在看到季觉现场拿着装甲板试验过随手一枪的威力之后,身段都会柔软到好像跳了几辈子的芭蕾。 愣是一个矜持的都没有。 开玩笑,大家都出来做雇佣兵了,没那种东西!讲究的就是一个飘零半生, 拜为义父好么? 况且,你不拿我不拿,老板的战利品怎么拿? 你不用心我不用心,老板的仇家怎么灭门?。 老板大气!老板身体健康!老板万寿无疆! 尤其是其中的老汤,一个人就了六条枪,浑身缠满了弹链,屁股后面还挂着一串手雷···-看着不像是雇佣兵,反而像是要回老家创业一样。 到最后,季觉专门翻出了个箱子来,取出了自己之前专门去强化过一次的反器材狙击步枪来,丢到陆锋的怀里。 「喏,这个是你的。」 顺带着,还有两盒包装严密的子弹:「我往里面了点猛料,你用的时候, 最好小心些。」 陆锋翻出一根,凑至眼前。 拇指粗细的子弹足足有巴掌那么长,尖锐的弹头是季觉以纯粹的灵质结晶构成,仿佛水晶,而在水晶之中所封存的,是一粒毫无规则可言的细小铁片,可瞬间的恍愧里,铁片仿佛活物一般,微微一动,仿佛毛细血管一般的纤细猩红自铁片和水晶之中游走,无声律动。 倒吸冷气的声音不绝于耳。 在场的所有人,有一个算一个的,齐刷刷的向后退了一步,挪开位置,拉开距离。 下意识的,毛骨悚然。 什么鬼东西?! 如此恐怖的凶气和戾意.———· 尤其是在场的大群,此刻神情就跟见了鬼一样,只感觉浑身刺挠一一好特么纯的上善精粹,大群,不—.狂屠的气息! 尤其是斯兰,自从上次一别之后,落后了版本,没见识过季觉的狠活儿,此刻神情突出一个警惕。 坏了,差点忘记了这货是个余烬! 该不会打完了之后,就被惦记成良才美玉吧?! 「啊,不必担心,我已经做过无害化处理了。’ 季觉微笑依旧,从口袋里掏出了十几个弹夹:「目前也提供试用装,嗯,大家用完之后给我做个反馈,回头等成品出来的话,我还可以再赠送几颗,如果采购的话———-朋友一场,价格好商量。」” 一时间,不知道多少眼晴亮了起来。 「果真吗义父?!」 「给点给点!」 「季老板你知道的,我从小就没了母亲·——」 「公若不弃———」 哪怕警惕如斯兰,也在季觉的糖衣炮弹的攻势之下,一番「哎,哎,哎呀, 哎——.·’」的欲拒还迎之后收了下来。 钱到位,人干碎! 又一波免费附赠的大礼包之后,这连吃带拿的,士气肉眼可见的再度提振。 只是眼看着远方聚落中喧嚣渐盛,已经有车快要开出大门了,老林渐渐焦虑:「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不急,等信号。」 季觉微笑着,最后提醒:「所有人确认一下发给自己的识别手环,手环损坏之后,请立刻撤出,不要犹豫。」 眼看季觉说的这么慎重,斯兰低头拨了拨手腕上的橡胶手环,表示怀疑:这么个玩意儿,有什么用? 「你最好听劝。」 老汤提醒,顺带一口气往两个胳膊上套上了好几个,生怕识别不准。 不然等手榴弹长着腿朝你扑过来的时候,还想说是自己人,恐怕凉透了的黄花菜里也只有村里的席是热的了。 轰! 毫无预兆的,黑暗夜色之中,远方传来了沉闷的声音。 原本潮湿的空气,此刻寒意越发深重,伴随着渐近的雷鸣,隐隐的电光骤然从天幕之上扩散,随着狂风和乌云,延绵而来。 那一瞬间,整个临时营地里,最后的黯淡灯光自季觉的手中熄灭。 黑暗里,所有人陡然四散。 稍纵即逝的电光闪烁之中,只有一辆辆遍布装甲的改造车辆熄灭车灯之后, 趁着黑暗和雷鸣的掩饰,向着远方的聚落疾驰而出! 而在那之前·—·— 「一一先来打个招呼吧。」 季觉抬起手,打了个响指。 雷鸣间歇之中,清脆的声音陡然扩散开来,所过之处,无以计数的细碎声音自营地之中响起。就在空旷的营地中央,一具具开启的箱子之中,所有的无人机齐刷刷的震颤了起来。 就像是自喝令之下苏醒,被赋予了生命。 铁光流转,蔓延,摩擦声不绝于耳,在紧接着,数百只银色的飞鸟便已经展开双翼,自扇叶凄厉啸的蜂鸣之中,冲天而起! 在诸多强磁干扰和电闪雷鸣之中,它们逆着渐渐厚重的雨幕升上了天空,无需操作和命令,便已经散开,分为数十队,向着远方的聚落疾驰而去。 十数公里的距离,在改装电机的过载运转之下,居然只花了短短的半分钟时间。 所过之处,只留下了尖锐刺耳的声音。 毫不掩饰自身的行迹。 掠过高墙,跨越岗哨,冲入了小镇,扫过了整个聚落,俯瞰着其中的繁忙和乱象,在暴雨之中,不知道有多少人震惊抬头。 有些人还在原地发愣,而更多的人已经面色骤变。 哪里来的无人机? 这种强磁混乱的气候里,怎么还有无人机能够升空,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的头顶·. 「敌袭!!!」 惊恐的呐喊声此起彼伏,已经有人抬起枪来试图瞄准,可却追之不上,甚至来不及取干扰枪。 人群之中,陡然有人挥手,立刻有漫天电光自阴云之中牵引而出,一扫而过,瞬间就将十几架无人机反烧成了焦炭。 其他的人也各展其能,手段纷繁————— 只可惜,已经晚了。 季觉垂眸,俯瞰着无人机所拼凑出的幻象视野,还有所标注出的灵质反应, 乃至诸多威胁目标。 另一只手,抬起,向着身后招了招。 于是,厚重的防雨布之下的庞然大物陡然起身,机枢运转,结构变换,锋锐的棱角撕裂了不值一提的掩饰之后,庞大的钢铁蜘蛛就已经从蛰伏的状态之下爬起,一颗颗指示灯汇聚而成的复眼显现猩红。 八根足肢运转,轻而易举的爬上了岩石之间,楔入其中。 再然后,就在它的后背上,丧心病狂的三十二联装火箭发射巢开始疯狂的喷射恶毒之光,一道道流星自大地之上升起,纵贯天穹之后,从天而降! 第345章 垃圾回收 废物利用 第345章 垃圾回收 废物利用 瞬间,夜色和黑暗无踪。 整个世界都被不断升腾的焰光所照亮,此起彼伏。 火焰仿佛活物一般,汹涌扩散,化为潮流,自聚居地之中肆虐。 呼啸的热浪蒸发了雨水,隔着数公里,依旧炽热的风吹在了每个人的脸上, 令一张张呆滞的面孔生痛。 「看到了吗?」 老汤摆弄着手里的长枪短炮,耸肩:「这就是不戴识别手环的下场。」 话音未落,第二轮火箭弹,再度从天而降。 破空的尖啸声不绝于耳,猩红的色彩从焦黑的大地之上舞动着,灼烧着每个人的眼瞳。升腾的火焰不断的舞动着,将一切焚烧成灰烬。 顿时,所有人,都不由得将怀里的识别手环捂的更紧了一点,绑得再死一些! 很快,怒吼声从聚居地之中响起。 无形的力量升起,漫天坠落的火箭弹居然陡然一滞! 自半空之中被扭成粉碎,火焰如雨,落下。 天元一系的念动力! 可有用么。 不等他有任何的喘息,流星火雨,再度从天而降,延绵不断。 甚至,在察觉到天穹之上有念力场阻挡之后,后续的火箭轨迹都变得妖娆起来,一秒钟十几个假动作,扭转变化,划出了交错繁复的尾焰轨迹,不断有漏网之鱼从天而降,为重创的聚落再添新的惊喜。 车辆的引擎轰鸣声渐进,如此高亢。 横冲直撞! 遍布装甲的卡车迎头碾了半截墙壁之后,驶过火海,一头撞在了机枪火力点之上,连带着机枪一起撞成了粉碎之后,早已经准备好的袭击者们便跳了出来, 开始直截了当的消灭触目所见的任何活物。 没有预想之中攻坚的困难,甚至根本没有遇到什么像样的抵抗,外围所有的岗哨和防备,几乎都在第一波中迎来了季觉的重点关照,已经彻底停摆。 幸存下来的那么点零星火力,根本排不上用场,只能用来给闯入者们充当作业bg,战场白噪音。 更不要提,那些防御拉满之后已经根本不惧常规子弹的天选者。 黑烟滚滚,火焰缭绕。 早在汽车停滞的瞬间,老林的身影就已经彻底消失,只能看到一道道黑烟滚滚扩散,火星飞进,自烈焰之中自如升腾。 重生位阶所带来的蜕变,已经彻底非人。 往往是一阵黑烟扑面而来,呼啸而过,那些阻挡的火力就消失不见了,只留下一具具被烧成焦炭的干尸。 自如的在火焰、烟雾和实体之间纷繁变化,甚至不需要武器,随意从口中吐出的唾沫就是更胜过铁浆的毁灭攻击,稍微沾染一点就会将灵魂和血肉尽数烧成灰。 黑烟和火星之中重聚而成的老林,此刻和传说中的恶魔比起来,也就缺了一根尾巴和两根尖角。 倒不如说,传说中的恶魔就是因他此刻具有的重生之型而诞生的! 全力之下,速度快的不可思议,黑烟滚滚纵横游走,凭空闪烁,甚至就连子弹都追之不及。追上了也没用,没入那一道黑烟之中的子弹,甚至无法带来任何的损伤,便融化为铜汁。 仅仅只是他一个人,就将原本勉强聚集起来的防线彻底打乱。 而就在后面,是不急不缓的,逆着火力,集结成阵列,正面向前缓缓推进的归乡骑士们。 大群三件套的全方位加持和赖皮在此刻尽显无遗,在厚重的防御之下,回血速度快的不可思议,同时血量越低伤害就越狂暴,血线压到极限都死不了。 而且,毫无武德,绝对不单打独斗! 三人一组互相配合之下,就算是碰到远超自身的强者,也能支撑到老汤或者斯兰赶来支援,光明正大的群殴。 至于陆锋带来的‘保安’们,甚至连正面战场都不用上了,在外围布防,收割漏网之鱼。 更何况还有不断从天而降的炮火支援,甚至就连掷弹筒、手榴弹和机枪都开始长着腿开始战术穿插了-—----大家在中土当填线宝宝苦了这么多年,哪里过过这种好日子? 这时代变得未免太离谱了一些。 多来点!多变点! 短短几分钟时间,大半个聚落就已经化为焦土废墟,就连像样点的抵抗都没遇见。 开玩笑,大家是天选者,不是天。 这离谱的火力程度,露头就秒,秒不了也要重伤。更何况还有不知道暗处哪里来的黑枪,跟他妈转起来了一样,穿墙再锁头-—----到现在甚至连在哪儿都不知道,你有几个头去跟他打? 暴雨、狂风、焚烧、爆炸,整个聚落在顷刻间落入地狱里,苦痛挣扎。 轰鸣声接连不断。 这一次,就连支撑着念力场的天元也难以为继。 整个营地里唯一的重生位阶,在最开始暴露了自己的位置之后,就被从天而降的火箭弹重点关照。先后遭遇了孽化炼金子弹的围攻和老林和老汤的无耻突袭之后,已经落入了归乡骑士和诸多白鹿的围攻之中。 甚至就连抽身都来不及.—·—· 老者只能徒劳呼喝,呐喊,求援,可往日里那些个在自己跟前谄媚无比、伏低做小的下属,此刻却毫无回应。 只有一颗心,渐渐的沉入谷底。 「滚开一一」 苍白的面孔骤然回眸,隔着数公里,窥见了暴雨之中匍匐在卡车之上的陆锋,隔着瞄准镜,两人的视线或许有那么一瞬间的触碰。 自闪烁的电光之中。 一者冷漠,一者狂怒。 陆锋扣动扳机,孽化子弹呼啸飞出,化为流光,扑面而来! 就在他下意识的抬起手,想要阻挡的时候,喉咙却骤然一凉—— 随着汤虔的正面猛攻,化为烟雾的老林自老者身后的死角之中显现,血锋自指尖一闪而逝,扫过喉咙,扯开了一张再无法合拢的‘血盆大口’。 血色喷涌! 他挣扎着,跟跪后退,任由右臂被子弹打爆成烂泥,甚至顾不上伤口处汹涌扩散的孽化气息,升上天空! 可迎面而来的不止是暴雨,还有早就窥伺徘徊依旧的火箭弹,就像是准备许久的铁锤一样,笔直的敲向了他的脑门,接连不断的爆炸进发,炸碎了遍布裂隙的斥力防护。 血火蒙绕的投矛自归乡骑士们的手中抛出,贯穿身躯! 最终,一团焦炭一般被扎成刺猬的残骸,从天而降。 再无声息! 被军工联合暗中招募而来的强者,就算是在崖城安全局中也足以位列高位的重生位阶,甚至还来不及发挥出真正的实力,就在这一座荒芜的聚落之中被乱战围攻而死.·— 到死都在等待支援。 遗憾的是,没有支援了—· 「林伯,都跑了!」 从影中显现的年轻人神情惶急:「我在后面找到了一条刚刚被炸断的密道, 没能追上。」 「把人手都撒出去,给我找。」 老林的脸色瞬间阴沉:「跑哪里去了?」 「应该是东边。」年轻人指名方向。 顿时,老林沉默。 有那么一瞬间,年轻的白鹿似乎从林伯的脸上看到了某种预料之外的错愣, 和预料之中的恍然。 焦虑不见,一片安定。 「追吧。」 老林松了口气,吩咐道:「速度快点,不然的话—————” 话音未落,惊心动魄的巨响自聚落之外的旷野之中进发,隔着厚重的雨幕, 狂风和雷声,如此清晰。 钢铁砥砺,摩擦,狞啸叫。 与此同时,粘稠的血光仿佛井喷一样,冲天而起,将漫天雨幕和半边天穹也染成了赤红,妖娆舞动。 如此绚烂的景色,却令所有人都不由得,毛骨悚然! 短暂的死寂里,只有老林耸肩,遗憾一叹: 「.——?不然的话,人可能都死完了。」 一、二、三、四、五—————-居然有七个?」 当聚落之中的匪帮高层和天选者们顺着密道,强忍着屈辱和怒火,一路逃亡,终于从密道尽头爬出时,心里甚至还没想明白事后怎么甩锅,怎么应付金主,就听见了矿道之外的声音。 好像数数一样。 撑着伞仿佛来踏青郊游的年轻人抬头,端详着他们的模样,着手指,清点猎获和战果。 两个感召,四个蜕变,还有一个蜕变圆满已经半只脚快踏入重生--—· 「很好。」 季觉微笑着,点头赞许:「都是良才美玉啊。」 突如其来的死寂之中,仿佛只有天上的隐隐雷鸣和狂风暴雨的回响, 这一片无穷的夜色和幽暗里,只有伞下那一双眼眸之中的薪火之光暴虐升腾,斑驳的长发之下,那一张明明堪称俊秀的面孔,此刻微笑时,却令人如坠冰窟! 「请吧,各位。」 季觉礼貌的颌首,告诉他们:「别再磨蹭了,我赶时间。」 轰鸣声骤然进发! 气浪呼啸,利刃扑面而来。 在察觉到诡异的瞬间,再无退路的天选者们终于抛下了所有的犹豫和不安, 全力以赴,背水一搏! 最前方的,脸上遍布疤痕的魁梧男人瞬间膨胀,化为巨人,速度快的不可思议,只是弹指,便跨越了十数米的距离。厚重的甲壳和骨刺从周身浮现,五指之上的利爪延伸,墨绿的色彩自其中浮现,即便是还未曾触碰,便能够嗅到,浓郁的腐臭气息! 轰一一巨爪在半空中,戛然而止。 停顿。 再无法寸进。 自始至终,季觉毫无动作,只是抬起头来,好整以暇的端详着眼前的素材而就在他的身后,沉寂的装甲越野车,自那刹那之间,陡然变化。经历了数次孽化炼成之后的龙血之造,此刻仅仅只是轻描淡写的伸出了一只酷似野兽的爪子,就将涡系天选的倾力一击抵御在外。 半人半兽、三米余高的庞大的身躯,甚至就连些许的动摇都没有。 稳定如山。 任由对手如何挣扎,都无法摆脱。 直到一声遗憾的轻叹。 「这个比较凑合,没什么能用得上赐福。」 季觉说,「废物利用吧。 1 于是,如龙如兽的挣拧怪物无声的咧嘴,眸中烈光进射。 吼!!!」 就此解开最后的束缚。 紧接着,胜过无穷黑暗的血色自层层钢铁和龙血的束缚之中,喷薄而出。 尖锐而悠远的铿锵之声自铁中响起,奏响令一切生灵为之颤栗和惊恐的震颤余音。 仅仅只是,一瞬! 一闪而逝。 而就在巨爪之下,魁梧庞大的甲壳巨人已经僵硬在原地,再无动作,甚至来不及惨叫和做出反应。 就像是海潮冲刷之下的沙粒。 自恶寒之中,溃散为灰白色的尘埃,自暴雨之中,消失无踪。 只不过,已经没人再去注意他了,甚至没有人再去看季觉,此时此刻,所有的目光,都不由自主的汇聚在了小牛马的巨爪之间一一那一柄层层开启的水银封印之下,缓缓升起,最终嵌入掌心之中的残缺剑刃! 无穷血光升腾,仿佛瀑布奔流,照破漫天风雨、染红了半边天穹,自桔之中,狞啸叫,饥渴难耐。 渴望更多的死亡和祭品。 象剑九型此之谓,磐郢! 第346章 这是怎么回事呢? 第346章 这是怎么回事呢? 仅凭肉眼所见,此刻铁爪之中所嵌合的,不过是一尺两寸余的残缺剑刃而已剑光如水,寒意逼人,刃纹繁复,迁回层叠。 足以称之为好剑。 可自天选者的灵质感知之中,所见到的,已经再非物质的轮廓,而是自其中所释放而出的狂暴奔流! 譬如火山爆发,天灾显现。 纯粹的猩红和虚无的黑暗彼此交织,化为无止境扩张的漩涡。 在出鞘的瞬间,就令所有见证者毛骨悚然,阵阵眩晕,颤栗恐惧难以自持。 就像生命和灵魂也要被漩涡所吞吃了一样—· 邪中至邪,凶中至凶! 这便是象剑九型其之三·磐郢! 说剑的传承九型之中,学起来最简单也最难,铸成率最高同时也最低,以及,也是害死的工匠最多的凶险传承。 同其他的原型相比,磐郢的剑坏的铸就异常简单,无非就是堆料而已,技术含量和难度实在不高。 虽然具备七个赐福所构成的连锁序列,横跨升变、白鹿和大群三系,但只要有一个就可以开始,后续可以随着进度逐步回火添加。 整个铸造过程,最短只要三天就可以出炉,后续的淬锋逐步孕育完成。 嗯,只不过,很多研修者往往都活不到彻底掌握,也熬不到它彻底完成的那天。 在这之前,基本上,十个里面,就要死上九个半,剩下的那半个这辈子也可能等不到活着走出iu的那一天··· 就好像此刻小牛马手中的残剑。 仅仅只是剑坏成就的半成品,没有经历过回火和淬锋的磐郢之型,根本称不上武器-—···这特么压根就是个移动的孽化放射源。 只要存在,就会源源不断的释放漩涡,掠取一切生命和灵质,欲壑难填的吞噬一切。 而且,敌我不分! 砥砺和培育的方式同样直白,正如同绝大多数凶兵一样一一祭!祭!祭! 祭! 我特么祭爆! 杀得够多就够强,祭得越多越凶! 出炉时不过是一尺一寸,距离三尺圆满之境还差得远。所祭之灵每满一次, 便需要回火重铸,增长一寸,就像是凶兽脱胎。 每铸一寸,便再恶三分,再邪三分! 想要抵达圆满之境,就需要回火十九次。 越到后面,就越容易失控和炸炉,连带着剑匠和使用者一起天地同寿。 每多一次回火,凶性就暴涨一截,对制作者和使用者的掌控力要求就再高一分-----哪怕一开始简单轻松如春游,可到后面,再低的起始也将膨胀成绝望级的天文数字。 倘若放弃的话,那便前功尽弃,一切投入自毁而废,这都称得上壮士断腕。 倘若不弃的话,就是仿佛赌命一般的走钢丝。 而最后,往往没有什么好下场。 《说剑》一篇之中,对其凶险程度和诸多失败案例的记载之详实,堪称血泪斑斑,字里行间都写满了劝退。 称其为至凶至暴,至恶至邪。 倘若能在后续的回火和创作之中将邪气和凶戾尽数压服,回归正道,那届时褪去凶戾之后的‘磐郢」便可以称之为「胜邪’,届时便是不折不扣的天工之境,王道之器。 只不过——· 在季觉看来,似乎没有这个必要吧? 反正剑就是用来砍人的,武器诞生就注定死伤,何必瞻前顾后呢。 就算危害大,后果凶,反噬惨————· 只要不给自己用不就是咯! 你说是吧,小牛马? 吼!!!」 此刻,季觉身后,庞大的钢铁之兽纵声咆哮,往日里尖锐高亢的喇叭声,此刻仿佛掺杂了千万人的哀豪和嘶鸣,周身血光升腾。 就连排气管中喷出的滚滚浓烟,都化作了粘稠的赤红,仿佛血色的狼烟,冲天而起! 弹指间,便已经疾驰而出。 数米有余的钢铁之躯直立而起,两只酷似野兽一般的反关节构造的粗大双腿践踏大地,无数泥浆飞进。 长尾挥洒,链锯一般的构造疯转。 而展开的四臂之上,一者持巨斧,一者持铁锤,一者装有动力装甲专用的近战破甲锚炮,而最后一只手上,龙血灌注养之下,磐郢剧震,残锋之上的血色暴涨,就像是一柄数米有余的猩红大剑,肆意挥洒。 无惧冲击和劈斩,无视了引力的掌控和压制,甚至不被幻象所迷惑,磐郢所饥渴无比的生命和灵质将指引方向。 肆虐冲杀! 天雷震荡,电光驰骋,从天而降,化为洪流,瞬间将小牛马吞没了,可消散的烈光之中,血光笼罩的怪物依旧狂暴,只不过是外层的装甲板上浮现溶解的痕迹。 熵系天选甚至来不及发呆,那一张钢铁兽面就已经近在尺。 血流大剑凄啸,劈斩而下! 自头顶至膀下,均匀分作两半,户体还没有落地,就已经血气和灵质尽失, 化为了干的残骸。 剑刃之上,血光再浓郁一分! 历战淬锋,果然就是血祭凶兵的好搭档,更不要提季觉还砸钱从协会里买来了升变之道的赐福一心所执,再助长张磐郢之凶戾,提升了血祭的效率和稳定性。 剑坏的构造主材所用的就是闻姐送来的石髓,除此之外,还添加了季觉自己的血、小牛马的龙血,诸多泉城里搜刮来的孽化辅材,乃至之前游轮上那个以太老登的尸骸。 除此之外,季觉生怕校园不够暴力,再加猛料,了点从兼元老登那里学来的孽化炼金小技巧.··· 凶兵磐郢之型,以此而成! 《说剑》里提到的‘量力而行’、‘切勿过猛’等等一应禁忌,全都给季觉犯完了。 以至于磐郢自诞生出炉的瞬间,就无时不刻的不在孽化畸变,在炉中反噬工匠,出炉之后反噬使用者— 只可惜,这俩,它一个都噬不动。 一个非攻在手孽化抗性拉满的季觉,一个压根就纯纯是龙血和机械降神结合之后的负负得正的突变邪物。 以小牛马为鞘,龙血封印之中的磐郢压根半点风浪都掀不起来。只能和小牛马体内的龙血彼此砥砺,孕养戾气的同时,反过来精粹龙血。 空有龙血无从发挥这一份基础的小牛马,还有空有凶戾却根本薄弱的磐郢这俩搭配在一块,凶凶相克,负负得正,简直是天造地设! 在季觉的调整和干涉之下,一车一剑之间,竟然形成了一种吊诡无比的共生状态,就连血祭抽取来的生命和灵质,都是一‘人’一半。 嗯,在刨除掉上贡给季觉的大头之后—季觉哥出力最大,季觉哥最辛苦, 当然是季觉哥先拿。 轰!!! 小牛马无视了凝固空气的封锁,骤然转身,锚炮抵在了荒墟的胸前,扣动扳机,高亢的巨响之中,铁石之光溃散,再紧接着,磐郢横扫而过! 残户尚未曾落地,巨斧和铁锤便交错而下,直接将呆滞的镜系天选砸成了一滩烂泥··—· 屠杀! 龙血怪物和磐郢的组合,面对这一群不过是蜕变位阶的天选者,纯粹就是砍瓜切菜。在绝望的屠戮之中,不是没有人想要向看起来最为脆弱的工匠季觉下手。 可暴雨泼洒之中,悠闲撑伞的季觉,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了个铃铛来,晃了几下之后,立刻便有残灵重塑而成的怪物自蠕动的水银之中重生。 更不要提还有活化的机枪和长着腿的炸弹蜘蛛汹涌而来。 十步之内,哪怕只是瞬间的迟滞,无形的灵质之手和解离术之下,都足以将这群沦落到荒野中掠劫的杂牌天选者碾成粉碎。 更不要提末日专列的燃料库提供的额外蓝条加持。 毫无难度。 等老林带着人,终于赶到的时候,所看到的便只有满地狼藉之中撑着伞的季觉。 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甚至看不见尸体。 没有预想之中的地狱,只剩下浓郁到化不开的血气和一道道裂痕。 「人呢?」老林愣了一下。 「唔,大家去组团春游了。” 季觉耸肩,告诉他:「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一时半会儿都不会回来了,还请我转告亲朋故旧,不用挂念呢。」 嗡在他手中,那半截猩红的残剑剧震,血色蠕动着,丝丝缕缕的向上延伸,饥渴的掠取反噬。可不论血色如何纠缠侵蚀,都无法突破灵质隔离层,接触到近在哭尺的血肉。 季觉垂眸,面无表情。 「做狗就要有做狗的样子。” 他轻声提醒,「懂么?」 明明没有任何的动作,甚至就连解离术都未曾动用,可饥渴的铮铮鸣叫却骤然戛然而止,仿佛回忆起什么恐怖的阴霾,残缺的剑身微震,仿佛颤栗,丝丝缕缕的唻唻悲鸣。 如此驯服。 「很好。」 季觉满意的点头,将那一柄令人毛骨惊然的残剑抛出,落入了装甲车中伸出的钢铁之手里,层层水银流转封锁,归鞘。 暴虐癫狂的气息消失不见,仿佛幻觉。 「收拾好了吗?」 季觉回头发问,告诉他们:「大家的动作得快一点,接下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呢。” 明明微笑依旧,可这一次,大群们却再无之前的散漫,瞬间昂首挺胸,肃然响应,再不拖延,抛下了那些来不及处理的战利品给后面回收的队伍之后,重新集结。 自狂风暴雨之中,一行沉寂的诡异车队,再度向着新的目标疾驰而去。 然后下一个,再下一个,再再下一个— 雨水冲刷之下,残尸埋入泥泞,血色自河流中消散。 漫长的一夜过后,云散雨收,当阳光再次照亮大地的时候,整个海州的荒野,从未曾如此宁静。 死寂。 没有消息、没有报告,也没有回音, 短短的几个小时之内,所有四家军工联合暗中派遣到海州的人手,好像都蒸发了一样,消失无踪。 直到再次派出了人手,远赴海州之后,才在面目全非的废墟和遗迹之中,分辨出了丝丝缕缕过往的痕迹。 乃至,最后的残留——— 当消息发到了尚同文的手里时,他才刚刚结束和东城市政厅的会议。 下属神情严肃的站在门口,敲了敲门,他愣了一下,中断了电话另一头的谈话之后,接过了文件夹。 打开之后,只有一张拍摄自现场的照片。 焚烧成焦土又在暴雨中化为泥潭的废墟聚落之中,再看不到他派出去的人手和下属了,满目狼籍之中,只有空旷广场上精心布置的赠礼。 那些残缺破碎的尸骨杂乱的堆积在一起,纵横交错,用这惨烈的形状,向着照片另一头的窥探者们传达问候和邀约: 它们说: hell! 这仅仅是最开始的招呼而已。 紧接着,当天下午的时候,回声、新元、天成和北境四家企业就收到了海州传来的急报,密密麻麻,纷纷扬扬,宛如从天而降的雪片。 北境集团最近注资的两座矿场和有色金属治炼厂由于排污问题,收到了无限期的停业整改的通知;天成工业刚刚到港崖城的两艘满载的货轮由于夹带了未申报的物品,遭遇了海关的扣押和惩戒性罚款:新元动力旗下的车企爆出了偷工减料和数据造假等等巨大丑闻,回声科工的潮城总经理被指控贿赂、故意杀人和操纵股市而被正式逮捕··— 短短几个小时,所有在海州的产业链全部遭遇了预料之外的打击,甚至就连海州之外的企业运营和生产都受到了冲击和影响。 就在海岸集团在一波打击中摇摇欲坠,许朝先生死不明,吕盈月远在中城难以主持大局的时候,童家一改往日低调的作风,自幕后走到台前,接管了局面, 再紧接着···-整个海州唯二的中心大城,潮城的风向骤然变了。 就在潮城总督深陷贪污腐败调查,无暇他顾的节骨眼上,往日里和童家关系寡淡的楼氏这时候居然旗帜鲜明的跳出来,站队了! 不仅仅是步调上的紧密协同和联合,就在当天下午四点半,临近休市的时候,天涯投资的e童盛年和广济实业的执行董事楼观同时出现在了自家临时召开的发布会,在电视台的实时直播之中,向在场的所有人宣布:为振兴本土工业, 提振经济,提升就业率,面向社会创造更多价值---在双方的主持之下,将对崖城的海岸集团和潮城的磐石集团进行并购和重组,改头换面,摒除弊病,重获新生! 届时,重组新生的集团将获得双方的共同注资和控股,同时继承磐石集团在寰宇重工联合中的席位,以及海岸集团的军工资质。 在发布会的最后,双方共同宣布了经历改组和重构之后的崭新集团的名字.—· 海潮工业! 消息一出,正如同一颗投入浑水之中的千钧巨石,掀起了惊涛海浪,令原本的死水再度翻涌了起来。 自泥沙之中,不知道多少潭中之鱼的命运迎来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也不知道将会催生多少你死我活的纷争。 而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向了中城,那个即将被授予正式海州镇守职务的女人。 自众议院的喧嚣会议之中,吕盈月端坐在两党之间,微笑如故,好似云淡风轻。在这个节骨眼上,这个疯子,居然加码了! 而甚至没有等到第二天开市,联邦贸易会员会就提出了针对海岸和磐石两家的并购进行的反垄断调查法案,一时间,众议院中再度掀起新的波澜。 与此同时,海州的乱象再度愈演愈烈,围绕着海岸和磐石,新的风暴已经显现。 而与此同时,明里暗里的交锋之中,南部四大军工,由回声牵头,新元、北境和天城集团的内部,也出现了一点小问题· 具体来说,就是见了鬼了。 不止是和四家控股或者有关的汽车企业,包括所有曾经针对海岸汽车发起狙击的友商,都陷入了焦头烂额之中,接连不断的爆出了丑闻和官司。 从30号开始起,所有的生产商渐渐的发现,不知道为啥,自己生产线上产出的产品,残次率开始坐火箭一样的上升,愈演愈烈。 偏偏什么问题都找不出来,哪怕是把所有设备拆开逐步排查检修依旧找不到任何问题。除此之外,不是电压出现导致压铸机损坏,就是精密部件的参数出现失误,要么就是引擎密封出现失误或者是电机系统接触不良—· 就算是重重筛查之下好不容易出厂,交付之后,也会莫名其妙的出现十公里之后因为各种乱七八糟的智障事故而趴窝。 这种问题甚至不需要太多,哪怕二十辆里有一辆出现问题,所带来的恶劣影响都将令企业和厂商损失惨重。 以至于,伴随着海岸汽车厂的重建,整个市场上都开始出现了诡异的萎靡和动荡。 对此,海岸汽车厂的季厂长在刚刚结束了长途旅行,回到厂里喝茶看热闹的时候,发表了相关的锐评: 真是好奇怪啊!这是怎么回事呢? 总不至于是亏心事做多了之后遭报应了吧? 第347章 低素质盛宴 第347章 低素质盛宴 客观上来讲,世界上并不存在难办的事情。 据说,在混沌时代之前的影像记录里,存在着两位富有街头智慧的先贤:一位叫做鸦哥,一位叫做蝇哥。 蝇哥残忍又暴力,鸦哥暴力又残忍。 蝇哥教导大家穿西装打领带拿着电话没卵用,不要迷信权威。而鸦哥则教导大家不要畏惧艰险,勇于面对困难。 难办?就别办了! 既然不让我造车,那大家都别造了! 「人,要学会分享!」 季厂长掷地有声的对伊西丝说道:「困难不能是我一个人的,也可以是大家的。同样,困难也不可能只战胜我一个,同样也可以战胜所有人。 只要将大家拉到和我一样的高度,那么,我们就可以用丰富的经验去打败他们———不需要赢的彻底,只要别人都死绝了,我们照样可以笑到最后。」 容器之中,伊西丝的星光闪烁。 正在高速处理着整个海岸汽车厂的一切生产分配和协调,同时将创造者的话牢记于心一一此处指新建文档狗叫i。 「在您分享自己的缺德技巧之前,我不得不提醒您—一伊西丝说:「虽然一时半会儿的骚乱足以拖延对手的步调,但是并非长久之计。」 机械降神诚然万能,但它的效果也并非无法解除、针对和撤销。 同时,消耗也过于庞大,维持时间不过二十四小时出头,难以更加持久。 它的本质是通过季觉赋予的灵质,结合目标造物内部的记录和痕迹,暂时塑造出一个虚无的灵魂。在非攻的赐福序列一一感召的效果之下,甚至能够凭空炼成,对目标进行再造,赋予其短暂的生命。 而这这一分灵魂和生命,也是会受到其他能力和赐福的影响的。 升变一系的灵魂冲击只要来一发,就可以像是ep一样,直接从内部破坏掉灵魂的构造,打回原形。而心枢一系的天选者甚至能够对季觉创造出的灵魂予以操作和掌控,使其倒戈相向。 余烬一系可以从容寻觅造物的弱点,一击制胜。荒墟之道的强者面前,甚至一切变化都用不出来,灵性自溃。静滞带之下,你炼成一个给我看看。 甚至退一万步来说,放着不管也没关系,等时间过了,花点时间检修一遍, 排除故障之后,自然也可以继续生产了。 毕竟季觉只是顺手了一把,没用多大的力气,两三天过去也就没了。 对此,季觉只是微微一笑:「伊西丝,碾过狗屎而不把狗屎沾在车轮上,可是很讲究技巧的。」 「请说人话。」 「没必要。」 他说:「想要坏事的话,一把就够了。」 这事儿,恶心就恶心在这里。 谁都不知道季觉究竟悄悄在设备里埋了什么雷,在车机和系统之中留下了什么难以觉察的故障和隐患。 甚至,他究竟有没有埋雷— 毕竟汽车的生产所涉及到的方面和所要考虑的问题,实在太多了! 光是一个工件,就有可能有十万种出问题的方式。 季觉往大米里撒了一颗老鼠屎,那所有人就要不眠不休的反复筛,甚至一口一口的舔,直到把这一颗伪装成大米的老鼠屎给尝出味来为止! 甚至,有可能这一缸大米里压根就没东西,出问题的是你的米缸或者捞米的勺子、煮米的锅和盛饭的碗.··· 最恐怖的问题就是,你特么不知道是什么问题,你甚至不知道问题究竟存不存在。 只能花费十万遍精力把从配件到总装再到测试的每个环节的每一个部分全都仔仔细细的一遍遍排除··· 再怎么麻烦和恶心,这个麻烦他们也必须解决。 除非跟海岸一样,选择再重新建厂更新设备,然后做好所有的防备,布下天罗地网,熬着日子等季觉再来悄悄摸··· 至于季觉,季觉早回家了! 现在,大家都已经来到了同一个水平线了,准备好领受我丰富的鱼塘摆烂经验了么? 寂静里,窗外传来了兴奋的呐喊和欢呼声,仿佛海潮。 当季觉走到窗边眺望时,便看到了和往昔截然不同的景象。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一切就已经彻底变化。 曾经寥落空旷的厂区变得繁忙又喧嚣,汇聚在一起的人群围绕在崭新落成的厂房周围呐喊,巨大的吊装臂将在将终于从海关放行的庞大压铸设备小心翼翼的安放在固定的位置之上。在灯光和手势的指挥里,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直到一声细微不可闻的沉闷回声传来,对讲机里传来落地完成的报告,时间,欢呼和呐喊如同海潮一样扩散开来。 兴奋的人群最中央,轮椅上还打着夹板的延建被兴奋的举了起来,先是惊恐呐喊,然后渐渐熟悉,很快洋洋自得的大笑,被大学生们扛着巡游了起来。 嗯,最后被放在了一个轮椅下不来的高台,恼怒骂人。 「看起来新的厂房和设备布置已经完成了,先生。」 伊西丝报告:「目前接入完成,可以开始进行调试和试运行了。」 短短十天的时间,清理掉所有污染之后,在童家的倾力协助之下扩建厂区和安置设备,曾经奄奄一息的海岸汽车厂已经再度准备就绪。 焕然新生。 这十天的时间里,即便是季觉远在外地,也依旧能够从叶纯和童山的消息里感受到崖城之内的风波不断。 不止是崖城,从崖城到潮城乃至整个海州,围绕着两座大型中心城,五座小型城市和荒野上数之不尽的聚居地乃至沿海之上的航运· 风暴正在迅速的扩散。 如今火山口上的,变成了即将由两方兼并重组的庞然大物·海潮集团。 相比之下,作为曾经海岸集团旗下的一部分,海岸汽车厂也变得不起眼起来。得以趁着机会,躲在礁石之后,避过风浪,争取到了至关重要的喘息时光。 现在,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 「那就再加一把火吧,伊西丝。」 季觉看了一眼手机上传来的消息,笑了笑:「可以准备发布会了。」 于是,就在一年之初,各方举棋不定、友商焦头烂额、时局波诡云的时刻,沉寂了十几年之后刚刚完成了复工复产的海岸汽车厂,毫无征兆的发布了召开发布会的消息。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张在刚刚注册好的公众平台上发布的最新消息。 内容只有寥寥几个字,和直播间的链接: 1月7日,晚上六点! 我们打算,整个大的! 而下面,则是一张半遮半掩的配图,两辆汽车的剪影,依稀能分辨出面包和皮卡的轮廓-————-乃至,令人欲言又止、槽点满满的命名和文案: 萝卜、白菜,各有所爱! 受限于影响力不足,以及出了海州之后除了会整活儿之外几乎半点没有的知名度,除了受邀的媒体之外,并没有掀起什么热议和风波。 可哪怕仅仅只是剪影之中的一警,也依旧令不知道多少友商瞬间警惕,好不容易从焦头烂额的检修之中挣脱出来,便紧接着,倒吸了一口冷气。 你妈的,在这儿等着呢是吧?! 坏了! 这次是真冲着我来了! 在许久的铺垫之后,海岸汽车厂终于对海州空缺已久的城内运载和城外运载市场拔出了屠刀— 联想到之前这破厂丧心病狂的价格和性价比,所有人都不由得有种汗毛倒竖的惊悚感。 没办法,大家盖厂生产卖产品,到底是要过日子的,再怎么折价促销,终究是要有利润的,不然的话,为什么不去搞慈善?那个还更赚钱一点。忽然之间, 遇到这种喜欢赔本赚吆喝、啥都不图就图个乐的对手,就开始头麻到脚了。 他不想赚钱,更不想盈利,好像只想当个搅屎棍子来搅乱整个市场环境,顺便搅死这么一两个不长眼晴的倒霉鬼··· 一时间,大家心里咯瞪不断的同时,都不由得重点关注了起来。 尤其是在海州拥有市场和进行销售的车商,遇到这种演都不演就是来掀桌子的对手,一时间彻夜难眠。 就在大家用尽了所有的办法,挖空心思的去探求和搜集有关这狗屁的萝卜和白菜的消息和参数时候,才发现·-消息早就满大街都是了。 压根不带任何的掩饰和隐瞒,甚至不在乎发布会的效果。 在发布会开启之前,当天具体的车型和配备就已经印刷成小册子,散发的满大街都是了。 根本不在乎什么直播效果,所有的谜底从一开始就甩到了谜面上。 你问我就答,所有参与过新车型研发和试生产的人压根连保密协议都没签过,甚至把倒腾消息当做员工福利了,在场外遇到个长得像记者的,就一把撩开外套,露出里面的小册子来,就差问一句:「大哥,要盘么?帝国货,最新的!」 以至于,所有拿到消息的人在眼前一黑的同时,又一头雾水,怀揣着那么万一的侥幸和期望:该不会这些玩意儿都是海岸拿出来故布疑阵的吧? 就是特么的造个车,你们不至于这么离谱的,对吧? 对吧? 无人回应。 只有发布会场外,巨大海报,厂长季觉向着镜头露出那一抹耐人寻味的微笑一时间,就连参会的记者和自媒体博主们,都被这一套给整不会了,哥,你这是要干啥?从没有参与过这么离谱的活动啊。 小册子一发,还整啥发布会啊? 就连发布会的会场,都选在崖城之外荒郊野岭的厂区,接送都是厂里的大巴,会场直接就在刚刚工,到处都是机械设备,飘荡着机油味的车间里。 空旷的厂房之中专门清理了出了一片区域,还摆了几排椅子。 如果不是外面的横幅和特意的装饰,大家还特么以为你是厂里安排了员工福利,给大家放电影呢。 从里到外,从上到下,都透露出一种淳朴而简约的乡土气息。 简单来说,又土又糙。 不会办发布会咱可以不办,没有什么伴手礼也没什么香槟红酒,你起码把场地整的好一点把? 不只有一个到场的记者看到这吊诡安排之后,掉头就走的。就算留下来的, 也是寻思着,来都来了——.··-起码散场还要管顿晚饭呢是吧? 等等,你们会管饭的,对吧? 整个发布会,甚至连劲歌热舞和暖场节目都没有。 时间到点,直播一开,季觉走上台来,跟主持乡村联欢晚会一样,屁的场面话都不讲,当着直播间和场内那么多蒙逼观众的面,直接招手。 立刻就有一辆纯白色的面包车库库库的开到了台上来。 那熟悉的车型和熟悉的模样,一时间不知道令多少曾经山寨小面包的车主们回忆起曾经相伴一起超载违章的美好时光,时间,眼眶都红了。 只是不知道为啥-----这破车开起来看着却跟跟跪跪,别别扭扭,油门踩死, 浓烟喷涌,像是醉汉一样跟跟跪跪,刹车的时候,刹车盘的火星子都冒出来了。 两颗车大灯亮,直勾勾的朝着观众席和镜头上往死里照。 那耀眼的亮度,甚至令整个厂房内都闪的如同白昼,镜头都一片花白,把直播间里蹲着看整活儿的网友都傻了。 卧槽,有远光狗啊!、氪金狗眼已瞎、谁丢的闪光弹?、这特么起码两千多流明了吧? 无以计数的弹幕伴随着会场内低沉的喧嚣声浮现。 直到季觉挥了挥手,车里的司机终于打开了真正的远光·-令人尖锐爆鸣的光之瀑布瞬间喷射而出,淹没一切。 就连厂房外都透出了一道道肉眼可见的光柱。 一闪而逝。 这,才是真正的远光! 真正的好活儿,从让人眼前一黑开始—————· 别说话,我买了,以后我就是高速远光魔! 恁这逼灯,它单卖么? 无以计数闪过的弹幕里,现场隐约已经听见了骂娘的声音,观众席上所有人的神情都异常复杂,没有想到,这特么一开始,就见证到了一场低素质的盛宴。 自始至终,季觉依旧徘徊在台上,轻松的在车前面来回的着步,笑而不语。 直到在漫长的寂静里,所有人归于沉寂,他再度伸出了手,向着身后招了招立刻,就有一排身材魁梧、肌肉虱结的员工排队入场,走上台来。 而就在大家搞不清你们发布的究竟是新车还是男模,卖的是车还是鸭的时候,季觉就抬起了手,将完成了掉头,对准了所有人的后备箱打开。 展露出光秃秃的车内景象,廉价到令人发指的配饰和毫无特色出彩的搭配设计。 以及——· 将整个车内的地板全都铺满,甚至还叠了好几层的,实心合金钢锭!!! 当在诸多保护措施之下,一行壮汉咬牙切齿拆开固定绳,将其中一根铸锭拽了出来,那彼此摩擦碰撞的钢铁回声,顿时令所有人都菊花一紧。 当壮汉们咬牙配合,将铸锭丢在地磅上的时候,瞬间狂飙的数字,便已经令整个会场陷入死寂。 100kg! 事已至此,再无冷气可吸。 在麻木一般的沉默里,整个会场里,所有人,都下意识的跟着场内的搬运的动作,开始数出了声来。 从1到10,从10到20,从20到30-—---渐渐的,音调无法克制的更高,到最后, 近乎嘶声竭力。 「55! 56! 57! 5八! 59! ” 短暂的室息之中,所有人看向季觉从车里抱起的那最后一块钢锭时,再无法克制呐喊的冲动:「—一60!!!」 膨! 钢锭脱手落地地磅上的数字,最终停止在令人毛骨悚然的6000kg! 「不好意思,第一次开发布会,经验不太足,我们的工作人员不小心把还在做极限荷载测试的车开上来了。 嗯,还没做完,等发布会结束之后,我们再继续试试,根据计算,应该能拉到9————-咳咳,希望大家在现实生活中千万不要模仿尝试,毕竟我们的车型额定荷载只有1。 珍爱生命,安全第一。」 季觉微笑着,向着现场、镜头,乃至镜头另一边无数汗流渎背的友商们招了招手:「我想,接下来,我可以向大家介绍一下,我们眼前的这一台新车了。」 第348章 萝卜和白菜 第34八章 萝卜和白菜 白菜,轻客货车。 昔日海岸汽车厂的拳头产品一一山寨小面包的黄金升级异界转生拿出真本事版! 依旧维持着那丧尽天良的性价比,提升到丧心病狂的荷载量,以及海岸汽车厂复工之后一贯的改装可能性。 以及,还在黄瓜同款的流体塑性钢车框和底盘进行了全新的升级堆料。 现场甚至直播了另外一个车间里实时进行的碰撞测试,除了采用标准的测试内容之外,还额外展示了各种花样百出的各种车祸模拟,用来展示新型车框的安全等级。 在各种令人眼花缭乱的整活儿之后,中央空调过载运转都追不上现场吸冷气的速度。 尤其是在季觉公布售价之后。 七至十四万! 视发动机、底盘、车内配饰和座位数量的选位不同,价格也有所增长。但哪怕是最弓的版本,依旧有着现场所展示的车型所具备的运载能力和安全保证。至于最顶配的s100,完全就已经快要从小面包变成大列巴了,卡着轻客的极限,把所有的性能全部拉满。 在季觉身后,大屏幕上出现的每一个数字都令直播间里的黑车司机们如饥似渴的截图,卧槽出声,乃至,激情洋溢的呐喊。 呜呜呜,回来了,都回来了! 我最爱的小面包— 此刻崖城,不,海州,不知道有多少老司机端着啤酒,抚摸着手里刚刚用旧车换的黄瓜,感动的潜然泪下。 体会过曾经小面包之后,失去之后,怎能不怅然若失呢? 正如同穷哥们心头永远的白月光,错过之后再难相逢的朱砂痣,每一个老司机最熟悉的青梅竹马,在阔别经年之后,居然从灯火阑珊中再见,笑容依旧像从前。 如何又不让人怦然心动呢。 看看这丧心病狂的载荷和动力吧,朋友们,看看丧尽天良的改装空间,再看看这个悬挂和配置-不论是载人还是宰人,送货还是走私,完美兼顾市内的公路、郊区和城外二十公里范围内的一切需求。 简直是世不二出的小面包奇迹。 甚至在季觉讲完之前,海岸汽车刚刚才重新缴费完成的官网服务器就开始有岩机的趋势了,所有官网页面上的联系电话都开始排队。 同时,直播间的人数开始疯狂的暴涨···· 当台下的叶纯查看着数据,抬头向着季觉比划了个一个0k的手势,可以开始了。 「那么,接下来,就让我为大家介绍一位新的朋友吧。」 在短暂的寂静里,季觉微笑着,拍了拍手:「为了方便露营和户外徒步和地质学爱好者以及野外工作者,同时为了避免恶劣路况故障抛锚和露宿荒野的窘境。 我们在经历了漫长的研发和设计之后,突破了往日的局限和困难,终于令它得以正式问世··— 下面,请让我为大家介绍,海岸汽车厂引以为傲的全新产品,复工之后向一直以来对我们表示支持的顾客们最后所递交上的答卷。」 他展开双手,「重型皮卡车一一萝卜!!!」 难以想象,怎么会有人能用如此慷慨激昂的语气喊出一个蔬菜的名字来,此刻当大家茫然四顾,找不到新车何在的时候,却看到,季觉身后缓缓升起的墙板。 乃至背后的黑暗中,宛如怪物一般的大灯。 森冷暴虐的烈光进射而出,伴随着引擎的咆哮,棱角分明、通体漆黑的庞大车辆踩下油门,驶上了舞台,来到聚光灯之下。 厚重的轮胎和地面摩擦,发出尖锐的声音。仿佛猛兽一般的庞大身躯,映衬的站在台前的季觉也变得如此渺小了起来。 长六点四,宽二点七,高二点八六。 毫无任何的曲面和弧度,整个车身棱角分明,甚至在转折处锋锐的让人感觉视线会被割伤。占据了大半个车头的进气格栅就像是怪物张开的大嘴一样,寒光闪闪。 居高临下,庞大的车灯宛如巨眼俯瞰,所带来的便是无与伦比的压迫感, 诡异的沉默中,不知有多少人陷入呆滞,就连直播间的弹幕都变得稀疏起来,屏幕的光芒映照着一张张呆滞的面孔。 此刻,无以计数的问号从四面八方的脑门之上升起,带来疑惑和茫然: 这特么—————是什么活儿?! 膨! 那一瞬间,回声科工的会议室里,愤怒的拍桌声响起。 尚同文甩手将烟灰缸砸在地上,脸色铁青。 皮卡?!这特么是皮卡? 你骗傻子呢! 这特么分明就是军用的装甲越野车,你以为你后面的车厢削掉半个棚子改成车斗我就不认识你了?! 而且这个体量、造型和手头传真来的手册上的各种参数·-如果没错的话对标的就是回声科工如今最畅销的战马! 那一瞬间,直播间里的画面中,季觉背后的屏幕上,则再一次的浮现出小册子里那丧心病狂的参数,就在所有人的惊叹呐喊中。 八.0l的涡轮增压重型燃素引擎、自重30八0kg、百公里加速6秒、最高车速1 公里每小时··—· 一改往日勤俭持家的模样,这根本就是一台不折不扣的油老虎,可哪怕是油老虎,此刻也不知道令多少人的眼晴亮,仿佛粘在了它身上一样,根本挪不开。 口水,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 根本想象不到,开着这玩意儿在荒野里究竟会有多爽——· 更不要提,嗯,老乡,你这个车斗、车顶和车身上这么多看起来好像很有意思的接口究竟是用来干嘛的啊? 而台上,季觉依旧碟碟不休的在讲述着它的货物运载能力或者是荷载-----神特么开玩笑,大家这会儿谁还关注它能不能拉货啊! 重点是这个么,哥! 讲点带劲儿的吧,求你了! 恐怖的牵引力和扭矩姑且不提,足以摇身一变化身荒野百吨王的潜力也自不必多说,海岸复工之后俨然变成招牌的流体塑性钢车架甚至也不必再讲。 至于碰撞测试之类的,刚刚大家已经看够了,赶快端下去吧。 真正的重头戏,是自厂房顶棚上缓缓降下的一堵防弹玻璃,如此厚实,将观众席和舞台隔断。 季觉回头看了一眼之后,自然有人拿着手推车立刻推着巨大的箱子送了上来。 「众所周知,城外的环境实在过于恶劣,在设计之初,我厂为了防止驾驶者在荒野中遭遇害兽和各种突发灾害的袭击,最为重要的设计出发点,就是安全「接下来,就让我看来为大家演示一下,我们海岸汽车厂的新型专利一一多层两态防护车体。」 卡擦,一声轻响。 季觉自开启的箱子里端出了一把冲锋枪出来,娴熟的拉开保险,然后,转身便向着身后的萝卜疯狂扫射起来。 狂暴的巨响不绝于耳,弹壳落地不断。 扫光了一梭子之后,季觉换上了弹匣之后,换个方位,开始再度扫射了起来,直到扫掉了上百发子弹之后,枪声夏然而止。 直播间里数之不清的感叹号依旧像是瀑布一般不断的浮现。 而就在散尽的硝烟之后,季觉抛下了空空荡荡的冲锋枪,挥手示意,立刻就有人上来将武器带走之后,防弹玻璃再度升起。 最后,朝着呆滞的观众席引手示意:「好了,接下来,到场的嘉宾可以亲自上来看一看了。」 当叶纯安排在人群里的托儿第一个举手开始起,其他的好奇者便再也停不下来,摄像机随之向前,从车体上一个个宛然的弹孔之上扫过,遍布裂痕的车窗, 乃至·—..毫发无损的驾驶室和后箱! 全车身防弹! 有人好奇的凑到了弹孔前面,向内窥探,就看到了已经彻底变形的弹头,乃至,厚重的车壳之下,那一层层仿佛千层糕点一般的复杂结构,就像是蜂窝,而内部溢出的·..某种液体? 「在流体塑形钢的一体成型的加工基础上,我们进行了再一次的升级,内部填充了刚刚研发完毕的专利液体材料,通过多层缓冲和非牛顿流体的特性,以最大程度上消解子弹的冲击力,保证驾驶室的安全。’ 季觉微笑着解释道:「当然,如果要是遇到炸弹的话-—--那我建议您还是尽快开车离开比较好,我保证,内设的引擎过载模式下,虽然维修起来有点麻烦, 但在荒野的复杂路况上,没有人能追得上。」 整个萝卜,从引擎构架再到车身车体,所有的技术,全部都是海岸自研。 确切的说·—.·是小牛马自研! 这就是季觉按照之前出发泉城时,小牛马自然进化出的状态进行了删改和整理之后,抛掉了大量炼金术和龙血所造成的增强之后,以工程学重新复刻而出的产物! 与其是说是工程学,倒不如说是仿生学。 在这个架构之下,再没有比这个更成熟的设计了。 最大的改动,也不过就是全车身增加了脱胎自流体炼金术的新型防弹材料, 然后再使用了流体塑性钢的框架。 感谢小牛马无偿捐赠给主人的知识产权! 等会儿喂你小鸡腿吃。 接下来,在身中上百枪之后,重新启动的萝卜还在员工的驾驶之下,现场在厂房外给所有人表演了一波特技驾驶。 驾驶席上的员工下车之后都吐了。 反正他就装模作样的把手放在方向盘上,车特么就开始自己卖艺了! 狠活儿不断! 现在,他总算知道为什么自己举手报名的时候,延工会投来如此复杂的表情和视线·—· 而就在最后,所有人万众瞩目,屏息凝神的期待之下,季觉站在大屏幕的前面缓缓说道: 「重型装-—-咳咳,皮卡车萝卜,将在下个月正式问世。 得益于海岸集团和磐石集团的并购重组,接下来,我们应该不用担心产能的问题了。最快,下个月,第一批预定的车主就能够提车,后续的生产我们也将再度增加相关的岗位和生产线,以满足市场的需求。 至于最重要的价格——.” 季觉停顿了一下,微微耸肩:「很遗憾,我们没办法像是之前的车型一样, 回馈社会了。在经过了内部的探讨之后,我们决定,将萝卜的基础车型,定价在一百一十万。」 话音刚落,一片死寂里,甚至没有人说话。 只有一双双纯真无暇洋溢着蒙逼的眼睛,从直播间里,从现场,向着季觉看过来。 难以置信。 第349章 海岸之造 第349章 海岸之造 一百一十万! 果真吗,义父?你没有骗我? 而在季觉再次重复了一遍之后,整个现场,哪怕是再怎么冷淡和怀揣着偏见的媒体,也在忍不住,呐喊出声。 面色涨红,兴奋咆哮。 当然,或许里面还有友商的怒骂,尚同文的怒吼。 但已经无人在意了。 一百一十万? 香!好香啊。 一百一十万你买个皮卡去拉货,哥们可能还会笑你有钱不会花。可一百一十万你特么买个真能防弹还能爆改加装重火力的武装越野车回来,哥们的眼泪就要包不住了……草,为什么不带我! 这版本别说民用,稍微改改,直接都能去军方竞标了! 同样类型如今在中土最为常见的战马,批量采购的价格,一台车都特么要四百四十多万,就这还不包含任何的配件。 搁特么你这儿,丐版的都能搞四辆回来了! 所以,大哥,你真特么不是我失散多年的义父么? 此时此刻,不知道多少城外荒野中,蹲在房顶举着天线收信号的垃圾佬泪流满面,甚至打算直接加满油就往崖城冲了。 “请在场的朋友不要着急,订购电话和链接我们会稍后进行公布。” 在近乎沸腾的厂房里,季觉抬起双手,微微下压,自稍微降低了一点的声浪中,最后宣布:“为了回馈顾客一直以来的支持,也为了感谢直播间里和在场的家人们,我们还推出了升级组合黄金典藏威力加强版——签名版萝卜,基础售价一百一十五万! 具体的配置而言,其实并没有多大差别,嗯,就是车漆上多了一个海岸的签名,除此之外,为了答谢用户的支持,我们还会赠送一套总计八十一件的维修护理套装。 除了改锥、扳手和一些配件、专用的洗车抹布和水枪之类的工具,恩,也包括在野外方便顾客针对问题进行维修的一点小道具。 就比方说……” 他停顿了一下,看向身后:“专门为帮助购买者进行搬运和推车使用的辅助型助力系统——辣椒!” 话音刚落,就有三个穿着海岸制服的员工从舞台之后走了出来,每一个都是季觉专门从工人里挑出来的芦柴棒子,体型干瘦,毫无肌肉。 此刻他们动作缓慢,近乎龟爬一样挪到了台前。 顺便,展示着那一具从背后的脊柱处开始,延伸四肢、附着全身的赤红色金属骨架! 引擎运转和摩擦的声音如此清晰,动力维持之下,几个人仿佛僵硬木偶一般,一步又一步的往前,跳下了舞台的台阶之后,自正中穿过。 最终,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三个人围在了停在场外的萝卜旁边,弯下腰来,齐刷刷的用力。机械运转的声音瞬间高亢起来,液压杆升起。 瞬间,背脊、腰部和腿部的金属骨骼锁死,支撑重量。 一辆净重三吨有余的萝卜,居然就在三个瘦麻杆员工的协力之下,被抬了起来。当着所有人的面,缓缓的挪回了舞台之上。 在松手落地的瞬间,场内再次爆发潮声呐喊。 而三个员工抬起双手,甚至没有半点压痕和油污。 接下来就当所有人的面,打开误触保护之后,一键松脱。 赤红色的外骨骼系统如人一般站立在原地,甚至没有什么伪装和掩饰,直白的展示着自身的构造。 自聚光灯下,闪烁光芒。 照亮了不知道迷失在黑夜中的眼睛,瞬间,令垃圾佬们泪眼朦胧,再看不清。 错了,都错了。 这哪里是义父!这分明是亲爹! 此时此刻,无数垃圾佬和游牧民心目中,季觉就是天降伟人,海岸就是唯一的答案! 如今的所有人,只想把1给扣爆了,轻轻问一声大哥,真送吗?天冷了要不要加一件衣服? 而在台下,媒体和记者们已经伸着手,急不可耐。 季觉随意点了一个,记者立刻起身拿着话筒问道:“季先生,请问重型越野车萝卜和外骨骼的问世,是否标志着海岸汽车厂将重归军工领域呢? 是否要在同样的赛道中与其他的企业进行竞争?” “啊?” 季觉呆滞,一头雾水:“你说什么呢!我们做的是野外运输载具和维修工具啊!” “可那外骨骼……” “请注意,我们所设计的,帮助重体力劳动者搬运重物而制作的辅助型力反馈助力系统,并不是常规意义上的外骨骼。” 季觉肃然纠正:“我们的产品,也是绝对不允许用于纷争或者军事领域的!一直以来,我们海岸汽车厂,都是一家专注民营和民生的公司,为社会做奉献,就是我们最大的愿望和目标……” 放你玛的螺旋狗臭屁! 此刻,回声科工的会议室里,除了尚同文愤怒的喘息声之外,就连其他人的呼吸声都听不见了。 不是外骨骼? 你特么糊谁呢! 这完全就是照着军部数据库里的那十几种外骨骼构造,一通乱缝之后,把配置砍到妈都认不出来,最终搞出来的猴版! 灵活性和行动力降低到了极点,没有原本迅捷如风的疾驰,然后,在保持支撑系统的前提之下,将动力作用在了几个机械式的固定搬运动作上…… 可哪怕扯再多,也改变不了一点,这特么就是个外骨骼! 就跟刚刚那辆顶着皮卡名头的装甲越野车一样,再丐的外骨骼也是外骨骼! 这就是赤裸裸的军转民,还是转生一样的转,转的面目全非,可骨子里还是一模一样!而且几乎就是照着回声科工的款式来抄的! “说话啊,都愣着干嘛!” 他抬起眼睛看向了所有的参会者:“就不能起诉他们么!” “……呃,这个,就……” 工程师犹豫了一下:“一般来说,外骨骼的构造其实来来去去就那么四五种,细节有所不同,但本质上都是大同小异的,专利法并不能追究这种基础构造上的相似。” 况且,就算能追究的话,也不能起诉啊! 万一能起诉成功的话,那么联邦诸多企业几乎人人自危,这些年以来,大家你抄抄我,我抄抄你,抄来抄去,抄了多少微创新。 你能起诉别人,别人也能来搞你啊! 难道你不做山寨?难道你就不参考友商? 最要命的一点在于,你想要告它抄袭和侵犯专利,你就要先承认它抄了你…… 就季觉这缝到面目全非的丐版配置,别说回声科工,寰宇重工的律师来了都要骂句脏话:什么玩意儿,别蹭! 就算抄袭成立,受到侮辱的也是自己——那我问你:怎么别人抄你抄成了那么个玩意儿,是不是你自己多少有点问题? 而且,季觉甚至没有直接售卖。 从头到尾,这都你购买海岸汽车厂签名的赠品。就好像某些手游你买了没卵用的头像框和小道具之后,会送你几个恰巧能用来抽卡的游戏币一样…… 最大限度的规避了风险,从一开始就抱着擦边的心思去的! 如今,直播间的画面里,季觉已经开始讲了辣椒的设计理念,还有,后续有可能推出的扩展型号。 在不知道友商们呆滞的神情里,进入了大家最习惯的画饼环节。 总共大中小,三种不同的配置。 除了赠送的中型助力荷载系统之外,目前还在在测试阶段的,还有专门用来搬运大型重物与荷载,加强了灵活性的大型助力荷载系统。 比中型的还要更加庞大和夸张,整个人都被包裹在内,而且还可以多系统协调作业,专门为工业生产而打造,有效解决了一线工人在搬运大型设备和对沉重物料进行操作时所面临的风险。 而小型,则完全摒除了燃素,采用了电池功能,电机辅助动力,甚至比中型的还要更丐,去掉了一切负重和搬运的能力之后,取得了只能说勉强的灵活性。 而具体的演示环节则交给了…… 轮椅之上的延建! 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四肢骨折还在打着石膏休养的延建被抬了上来,在别人的辅助之下穿戴上了双脚的简单固定扣之后,一具不足十公斤重的超轻型外骨骼,就已经贴在了他的身上。 简单轻松的安装完毕,电源启动,绑带收缩,人工肌肉束自外覆盖,支撑着他,从轮椅上,再一次的站了起来。 就在所有人的眼前! 在那一瞬间,肃然的寂静里,传来恍悟的轻叹。 “这才是这一场发布会,我想要带给大家的东西。” 季觉缓缓说道:“和中型和大型的助力系统不同,它所采用的是单独的设计和理念,以及,和之前两具截然不同的应用场景和用户。 想必大家都已经看出来了,它的作用,是义肢。” 以曾经专门为小安做出的腿部义肢作为基础,在此之上,补全传动脊椎,增添了动力系统,并且设计了可以自由选配的模块化双臂结构。 最单纯的力反馈驱动,只要还能动,那便可以行动如常。 即便是卧床不起的虚弱病人,亦或者是四肢残缺的残疾人,也能够无限的去接近正常人一般的活动。 即便需要充电,即便还有诸多麻烦,但依旧能够短暂的脱离病榻或者轮椅,同所有人一样,沐浴在阳光之下。 自由行走。 “新的型号和产品问世,一定需要经过市场的检测和实际使用,才能够更好的弥补不足和服务用户,因此,辅助型驱动义肢,短时间内将不会进行售卖。” 季觉缓缓说道:“为了方便更多行动不便的残疾人,为更多需要它的人带来帮助,我们将和崇光教会、崖城老兵俱乐部和海州残疾人互助协会合作,开通申请通道,从今天开始,开放测试申请名额。 预计为三千名,所有参与测试的朋友,都将在三个月的测试结束投产之后,无条件的获得新型正式版的更换资格,往后也一样,免费的维护和上门修理。 只要海岸还在一天,不,只要我还在一天,不论如何改组或者产权变更,我保证,这一点都不会变。” 他停顿了一下,看向了别扭向前的延建,微微一笑,将手里的提词板递过去:“至于正式版发售的价格,我想请海岸汽车厂最重要的成员和工程师,以及它最初的测试者,我的朋友延建,来为大家进行公布吧。” 沉默之中,只有电机驱动的细微声音,自辅助型义肢的支撑之下,延建有些踉跄的往前一步。 感受到了摄像机的拍摄和所有人投来的目光,一时间,嘴唇嗫嚅着,居然紧张起来,拿着提词板,沉默许久之后,自嘲一笑。 “七千三百块。” 他直截了当的宣布:“这是我们原本预定的价格,毕竟电池实在不便宜,加工难度也确实不低。要说理由的话,其实还有更多,但那都是不重要的东西。 作为原本活动自如的健全人,沦落到只能依靠轮椅活动,吃饭和上厕所都不能自理的窘境之后,我确实的感受到了肢体受限的不便,还有它的局限性。 正如大家所见,它并没有各位想象的那么好,也没那么完美,需要攻克的问题和麻烦都有一大堆。但我相信,一切的问题,未来都能够通过技术逐步去解决。 唯独一点,我们解决不了的,就是它的使用者,或许没办法和我一样幸运还有痊愈的可能,有可能一生都很难再如同健全人一样的行走了…… 所以我想,在售价这一点上,我和它的设计者和创造者季觉先生达成了共识。 它还可以更便宜一点,再便宜一些,越便宜越好!” 延建深吸了一口气,克制着肺腑的痉挛和兴奋,努力的维持着语调的平稳:“所以,在上台之前,根据我们最后一次商讨结果:我们决定将它真正的作为一项慈善运动进行下去。 感谢礐石集团以成本价格所提供的配件,也感谢崇光教会为此捐献的专项善款。 最后,感谢季觉先生将宣布这一决策的荣誉让给了我——” 就这样,延建抬起手,扯下了提词板上,最后的一页纸,展示在镜头和所有见证者的面前: “——它的最终决定售价是,五千一百元!” 自诸多愕然和震惊的眼神里,延建的面色涨红,语无伦次:“谢谢大家,谢谢各位的支持,希望它能够尽快和所有需要它的朋友们见面。 也希望往后,海岸汽车能够常伴大家左右…… 谢谢,谢谢你们,谢谢,谢谢!” 说到最后,他已经再无法克制兴奋和哽咽。 或许是因为骨折所带来的痛苦,或许是这些年郁郁等待和煎熬所积累的折磨,亦或者,是终于有一天,终于看着这一切能够重新开始,能够再创造出更多的价值…… 太多可以落泪的理由了。 以至于,此时此刻,自掌声和欢呼里,泣不成声。 他低下头,蹩脚的抬起手,擦了擦眼泪,想要离开。 可未曾转身,便已经被身旁人拽住了。 “站好了,延工,还没到你退场的时候呢。” 季觉拍了拍他的肩膀,拦着他一起,再一次抬起手来,自欢呼呐喊和无法停止的掌声里,抬起手挥舞。 向着眼前的会场,乃至,更遥远的世界。 就这样,满怀得意和骄傲的,展示着自己所创造的所有。 此时此刻,远在中城。 联邦安全局的局长会客室里,电视机上浮现的,正是那样的笑脸。 茶水袅袅升起的雾气模糊了吕盈月的面孔。 沙发上,白发苍苍的健硕老者静静的看着屏幕中的画面,许久,一声轻叹,感慨道:“风华正茂,锐意逼人啊,实在是青年才俊。” 他停顿了一下看向坐在对面的吕盈月: “用余烬的话来讲恐怕便是良才美玉了吧?” 第350章 众望与野心 第350章 众望与野心 青年才俊、良才美玉。 少见有人能够得到眼前老者如此的夸赞。 已经很久没有新生代天选者能够博得他如此的赞赏了。倘若传扬出去的话, 说不定还能再出一阵风头。 要知道,上个被这么夸的,还是如今的虚渊镇守、被誉为‘天元白壁’的苏碧落呢。 吕盈月微微一笑:「总感觉现在良才美玉不是什么好词儿,我上次这么夸他的时候,他脸都白了。」 「后继有人,总是好事。」 老者感慨:「童山、闻雯、楼偃月、周玉、陈海秋——----如今又多了位工匠首席,这些年你主持一方,着实效果斐然。」 「运气好罢了,年轻人的成就,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吕盈月不以为意:「吃过苦的小孩儿长得快,在矮子里面,才显得个儿高,如何同中城的人才济济相比。」 她停顿了一下,轻声一叹:「海州也是也一样,地处偏远,积弱难振。不过是嘶声竭力,嗓门才显得大了一些。 是大家都太高看我了。」 「不论高看与否,事实如此。」 老者说:「如今两党之争,势同水火,在这个节骨眼上,确实有你以小博大的空间。可别忘了,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人的耐性,也终究是有限的。 倘若你还打算两方摇摆、待价而沽的话,恐怕两边最后都容不下你。」 「我知道。」 吕盈月颌首,并不反驳,「我明白,这下去的话,我多半没好下场,可如果不行险一博的话,就只能被人骑在头上,予取予夺。 阁下,这难道是我能选的么?」 老者沉默。 「海州地处偏远,物产稀疏,十一年前的海焚日之后,农业也彻底没了起色,现在全都在依赖各州进口,物价高昂,起伏不断。自从大萧条之后,工业也一不振,本来还指望海岸集团打一个翻身仗,结果才刚刚有起色,就被按下去,瓜分一空——— 灾害越来越频繁,日子也越来越难过。」 吕盈月缓缓说道:「多少人拼死辛劳,却又债台高筑。日夜煎熬,又看不到希望。 可还有的人坐在上面,吃的脑满肠肥,却连一丁点油花都不愿意漏给下面的蚁牛马。 如果不是还有点航贸的残汤剩水的话,日子早就过不下去了,再这么下去的话,过几年,说不定连灵质税都交不起了。」 吕盈月发问,「阁下,难道我们有的选么?」 寂静之中,老者不再多说什么,只是缓缓点头:「既然你心中已经有了决定,那看来,不用我这个老东西再废话了。 恐怕你也不会喜欢这种各退一步的裱糊办法。」 那四家费尽周章来请托自己出面,想要的无非就是有钱一起赚而已。可倘若吕盈月有心妥协想要借此谋身或者谋位的话,恐怕早就趁着这一波风浪,借势甩掉累赘,趁机跳船了,哪里又可能会坚持到现在呢? 只是,海州的状况恶化至今又非一日一时之因,想要一夕振奋,又有多难? 「你想好了么?」老者问道。 「瞻前顾后、畏首畏尾,实在不是我的风格,有的事情,总要做了再说。」” 吕盈月正色回答:「况且,捡来的比不上求来的。倘若不能证明自己的价值,就算是站了队,也会被当做炮灰和棋子吧?」 老者没说话,静静的看着她。 那一双漆黑的眼瞳之中并没有什么震人心魄的威势亦或者令人颤栗的寒光, 充其量,不过是岁月磨砺之后的点点白而已。 「只是,吕盈月一一他肃然问道:「你做了这么多,又是为了什么?」 「只是不想辜负陶公的牺牲罢了。」 吕盈月断然回答:「今日我之风光,有一分或许是投机取巧,其余的,全都仰赖陶公之遗。倘若没有他数十年如一日的奔走,以老迈之身串联各方,将一盘散沙的各家各城统和为一,如何能有我今日的声势? 陶公临死之前,交到了我手里的海州,我又如何能让它再次分崩离析?”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之后,自嘲一笑:「如果除此之外,硬要说的话———也不过是,不甘心罢了。 吕盈月垂下眼眸,俯瞰着茶杯中自己的倒影,模糊朦胧之中,却连自己都感觉陌生,不复曾经。 「像我这样要饭挣命的野孩子,从小吃够了寄人篱下的苦,为了出人头地, 总要不择手段。 结果,出生入死这么多年,侥幸争得了些许位置,可回头时却发现,除了自已之外,连一个曾经的亲朋故旧都没有。 比我强的,比我更讨人喜欢的,比我更高洁正直的-—----那些人都死了,只有我活到现在,原因偏偏只是因为运气好,仅此而已。 除我之外,除您所见的之外,多少青年才俊、良才美玉,甚至等不到展露锋芒那一天,便寂寂无名而去。 可彼辈丑类却能够凭着家室和手段,在殿陛庙堂之间沐猴而冠,坐享中城, 呼风唤雨. 吕盈月昂起头来,再不掩饰和决心:「与其让他们继续胡作非为、户位素餐下去,我倒是想要问一问: -这天下事,为何我便不能为?」 自那决然的凝视之中,老者的神情微微变化,却并未曾恼怒,反而更像是惊奇与感慨,许久,一声轻叹:「为了一己之私,裹挟众望搅动大局。我是不是应该说一句「狼子野心」?」 「人之异于禽兽者几希?」 吕盈月毫无动摇,反问道:「如果我是狼,那也应该是联邦养出来的狼才对,怎么能怪它咬的太狠呢? 令我这挟众谋私的虎狼之辈成势的,难道不正是巍巍天元么?」 老者漠然:「倘若我不许呢?」 吕盈月抬起了手,挽起灰白的头发至脑后,微笑:「那便您请斩了我的头, 以飨陶公,给联邦和海州一个交代吧。 只是—— 她好奇的问道:「您真正想要斩的,真是我么?」 有那么一瞬间,整个休息室都仿佛被冻结了,不,不止是休息室,那无形之力流转,将整个建筑,偌大的联邦安全总局笼罩在内,令不知道多少人震惊昂首,却没有一个人胆敢靠近或者越过雷池。 当老者垂眸俯瞰,世间万象仿佛都自掌中显现。 一切都如此脆弱,渺小如尘埃。 只需一念·—· 就足以将这个图谋搅动联邦的祸患彻底的斩草除根。 可那一瞬过后,一切都仿佛清风一般流转而散,包括那看不见的断头台。 「没想到,除了虎狼野心,还是个心思诡诈之辈—” 老者轻叹,「你说我当年怎么就没有早点发现呢?」 吕盈月笑起来了:「难道不正是因为虎狼野心、心思诡诈,我这种上不了台面的人,才被您选中么?」 「当年你真没这么讨厌,也没胆子在我跟前碟不休。」 老者摇头,端起面前的杯子来,犹豫了一下,愁眉苦脸的捏着鼻子,将杯子里的药灌进了嘴里,放下杯子来,苦得牙咧嘴,双手摸索了好久,发现面前的糖果罐已经空了。 然后,就看到了吕盈月伸出的手。 掌心里的薄荷硬糖。 吕盈月说:「出发之前,特地从海州带来的。成与不成,都是属下的一片心意,尝尝?” 「贿赂?就这么点?」 老者不屑的撇了撇嘴,拿起来拆开,丢进嘴里,习惯性的嚼得咔咔响,很快,就酸得倒吸冷气。 面目扭曲。 就特么知道,糖无好糖! 指望吕盈月能带什么正儿八经的礼物来,自己果然已经老到快要帕金森了。 「那就打吧。」 历届内阁九人之中雷打不动的一位、联邦安全部部长,一手维持现世三分天元之序的在世圣贤如此说道。 谈也谈了,药也喝了,糖也吃了。 没必要再浪费彼此的时间。 「事已至此,既然都不愿退,那就得有个输家出来才行—” 他撑起缓缓撑起身体来,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吕盈月,满怀好奇:「只不过, 你能赢么?」 「谁知道?」 吕盈月耸肩,风轻云淡,毫不在意。 光脚的人就算输了,不过是继续光着脚过日子而已。 可穿鞋的人就不一定了·——· 自临别之前,她最后一笑: 「反正,输得最惨的,绝对不是我。」 那一瞬间,寂静的末端,电视机上的画面里再度传来了观众的兴奋呐喊和欢呼。 就在发布会的最结尾,重振旗鼓、杀回军工赛道的海岸汽车在一顿乱捅不知道戳急了多少友商之后,厂长季觉趁热打铁的向所有人宣布。 今年,海岸汽车厂将响应邀约,派出专业队伍,正式参加本月月中开始的重磅赛事- — 荒海极限拉力赛! 三年一度,由寰宇重工主力赞助的大规模拉力赛赛,参赛者囊括了联邦各大车企和军工,万众瞩目的拉力赛最高荣誉之一,被视作一切越野车型的终极试金石。 半个月的时间,从北方荒州到南方海州,从联邦极北的荒州雪原小城黑河, 再到联邦最南的潮城! 零下极寒的荒州,群山交锋的昆吾,黄沙漫天的龙原,泥泞和沼泽遍地的海州——. 纵贯整个联邦,这是五千九百六十余公里的荒野驰骋。 足以称之为地狱之旅的漫漫长途,即将开始。 第351章 输与赢 第351章 输与赢 荒海极限拉力赛。 对于深知内情的人来说,光是看到这几个字,就已经开始痛苦了。 就好像那些博取流量的主播们选择徒步或者是骑着自行车之类乱七八糟的工具去高原一样,风吹日晒不过是小事,当做出选择踏出第一步的那一瞬间开始起,伴随着呼吸一同到来的便是无时不刻的煎熬。 这个世道,离开中心城百里之外,便是荒野。 甚至是对于禽兽而言都过于残酷的无人区。 人是依赖文明而活的,脱离文明之后,哪怕是匆匆过客,都会遭受自然和灾厄的无情躁。 倘若只是从飞空艇上向下俯瞰,那些浮光掠影不过是稀疏平常的乏味风景,可真正置身其中的话,别说徒步,光是用车轮子去丈量,所面对的问题都堪称无穷无尽。 食物,水源,补给,维护,药品,供暖------乃至,来自世界的试炼和挑战! 这一条纵贯整个联邦的线路,甚至没有固定的路线,由于野外频繁的灾害,每年其实都是在变动,历届之中不乏没有完赛者出现的状况。 极寒和炎热区域,冰原和沙漠、盐湖、酸雨、地震带和泥潭与沼泽-—-—· 整个路线上,除了寥寥几座大城和为数不多的聚集地之外,全都是灾害肆虐的极端环境,千里之内是渺无人迹的荒野。 更不要提苛刻的赛制和近乎于无的规则。 没有勘路,没有定时和时间管控,甚至没有繁琐的规则和详细的条约和规章,只有最基础的赛段计时。在比赛开始之后,你要做的,就是不择手段的从这一头到那一头,就算是手摇轮胎都要爬到终点。 赢家通吃,败者食尘! 考验厂商的设计、工艺、维护和驾驶人员的素质、耐力、车辆的质量和做工··..·乃至至关重要的运气! 它的难度已经不在于单纯的竞速,而是对于极限和不可能的挑战。 正因为如此,才会受到如此众多的爱好者喜爱和关注,甚至将其奉为神坛,期待着一位又一位的新神到来。 当和整个世界的恶意相比较,不止是普通人,哪怕是天选者都会显得如此渺小。 因为困难,才会有人选择挑战。 十二上善之中,升变为首,荒墟为末,一者为精神,一者为物质。这恰似精神和物质之间的斗争,升变和荒墟之间的纠缠,这一份永存于一切生灵内心最底层的升变之欲和庞大残酷的物质世界碰撞在一处,便足以激荡出令人目眩神迷的火花和光芒。 无止境的,追逐极限。 就在荒海拉力赛的区分之中,八个根据气缸排量的不同,十六个原装和改装的派别,可以说覆盖了所有用于荒野运转的车型。 长年累月以来,自然形成了不同的分流和层次,其中最顶层,最受到观众关注和追逐的2000以上的组别的改装组,却从来都军工企业的自留地! 不论如何吹嘘自身,如何购买流量,现实永远是现实,能通得过就是高手,通不过的再怎么解释也只是屁精的哭叫。 pp游戏的胜负尚且有那么多支持者、乐子人亦或者小黑子,更何况是货真价实的比赛呢? 倘若在这之前,海岸汽车厂不过是擦边的话,如今在选择参赛的瞬间, 就意味着,向着军工赛道之中的所有同行们拔剑了。 是强是弱,是高是矮,咱们成绩之上见真章吧! 如此,不自量力的,发起挑战———· 此刻,回声科工亦或者是天成工业之类的会议室内,反而陷入了沉默, 一片死寂。 高高在上的主位之上,早已经没有人在那里了。 在会议的中间,便收到了来自中城的消息。 由联邦安全部的秘书亦或者是工作人员转达,来自谈话的最终结果。 打! 总得有个输家出来。 尚同文沉默着,倾听着那一头的声音,许久才缓缓说道:「我知道了。」 可开口时的声音如此沙哑和低沉,就连他自己都未曾预料。 就像是被怒火焚烧。 挂断电话之后,他缓缓回头,对秘书说:「告诉姓高的他们,事到如今还想要置身事外的话,别说肉了,汤碗都没了。到时候,就等着跪在地上求着别人赏骨头吃罢!” 秘书颔首,匆匆而去。 只剩下尚同文缓缓的回到会议室,其他人早已经知机的离开散场了,没人敢留下来碍眼,而在一片死寂之中,他凝视着屏幕上最后所传达的消息, 看着那一张年轻到令人发指的面孔,面无表情。 秘书骤然敲门,进入:「尚总,总督府的电话————” 「我稍后会回复的,告诉总督,一切正常。」 「尚先生,家里的电话。」又一个人推门而入,神情匆忙:「很急,二爷希望您尽快回复。」 「尚先生,寰宇临时召开会议—· 「尚先生,中州军部——” 「尚先生——· 「滚!!!」 死寂之中,尚同文再无法克制,回头怒吼。 那一双眼眸遍布血丝,仿佛猛兽一样,择人而噬「当初一个个吃到脑满肠肥的时候不说话,如今餐盘不保,就催着别人上场搏命了。」尚同文怒斥:「早他妈干什么去了?我说不能坐视吕盈月作大的时候,他们又在干什么!吃屎么?!」 无人回应。 也再没有人敢说话了,只有低调枯燥的电话铃声不断的响起,一遍又一遍。 可现在,尚同文却终于冷静了下来。 他沉默着,不发一语,只是静静的抽着烟。 漠然的凝视着那一点猩红的火光焚烧殆尽,自精致的烟灰缸里,碾碎至虚无。 尚家的家老,东城的总督,寰宇内部,前进党的议员,军部的要员· 一夜之间,竟然所有人都开始催着自己去以命相搏了,为了大家的富贵。 竟然连后退一步的余地都没有了。 也不能后退。 倘若在这个节骨眼上显现出哪怕一丝的软弱,甚至不用别人去落并下石,自己就会被放弃,甚至连曾经的同盟都会分崩离析,那些看上去与人为善的友商们有可能,不,绝对会换一副面孔扑上来,畅快的分食回声的血肉。 就像是曾经他们分割海岸时的盛宴那样。 在虎狼丛中,没有道德和仁义可言,除了向上爬之外,一切苟且和偷安都是坐以待毙。 「给我联系天城、北境和新元。” 最后的火光泯灭在缸中,尚同文缓缓抬起头,收敛起了暴戾和凶狠的目光,再一次显现笑容,只不过,这一次却再没有一点温度。 「她要打,那就打。」 「打到赢,打到死,打到大家断气为止。」 「让大家看看—」 「最后输的人究竟是谁!」 「赢了!!!」 欢呼和呐喊的声音里,掌声响起来,此起彼伏。 就在发布会结束的晚宴上,食堂内座无虚席,除了另外招待的来访宾客的二楼之外,一楼员工们的聚餐反而更加热闹喧嚣。 或许是叶助理按着人头,每桌发放的红包,或许是如今海岸做出的成绩,亦或者是因为网络之上迅速上涨的风评,再或者,对未来的期望· 经历了这几个月的煎熬试炼之后,刚刚出栏的大学生牛马们也已经褪去稚气,眼中纯洁的辉光被浓厚的班味儿所替代,就连白酒也能对瓶吹了,肆意庆祝和欢呼。 所有正式员工都加薪一档,而坚持到如今的大学牲们,也拿到了实习证明和一份预料之外的聘用合同。签了之后,回去等着毕业,回来就是正式职工。除了底薪和绩效之外,按照职级发放福利,虽然没有夸张到九险三金, 但五险一金是板上钉钉,而且就连之前的实习时间都纳入工龄。 对于诸多贷款上学的学生来说,不仅仅拿到了至关重要的学分和实习章,还得到了额外发放的工资和津贴,就连毕业之后的工作都不用再找了, 哪里还有不庆祝的理由? 一时间不由得放浪形骸、醉酒失态,趴在桌子上哭的,抱着工友流眼泪的,还有趁着醉意去找同事表白的----虽然一小部分人在性别上或许有些混淆,但不妨碍大家欢欣庆祝嘛。 延建第一个就被灌倒了,瘫在轮椅上表演了一个喷泉,很快就被拖下去了。 而比他待遇还夸张的季觉,则奇迹一般的千杯不倒,傲然挺立,仰天大笑,任由多少人前来排队敬酒,连脸都不红一下。 开玩笑,和闻姐喝酒的时候不敢搞小动作会被抓包,和你们这帮大学牲喝,那还不让你们见识一下非攻的徒手练成? 喝下去的有一滴酒精都算我输! 酒不醉人人自醉,自喜气洋洋的氛围之下,季觉也难免失态,甚至给大家表演一下对瓶吹,三秒炫完一整瓶白的。 「恭喜你哦,季厂长。」旁边的叶纯抿着饮料,随着大流来敬了杯可乐。 「哪里哪里,全都仰赖学姐的幕后支持啊!」 季觉一拍大腿,眼晴亮起,瞬间饥渴难耐:他已经三分钟没有讲自己振兴海岸的伟大功绩了! 正值良辰美景,正该有个人来和自己分享一下喜悦-—· 只可惜,叶纯已经对狗叫免疫了,甚至在他张嘴之前就溜了,只留下季觉一个人站在原地,仰天长叹。 手机上的消息和电话络绎不绝,来自各方。 不止是童山和闻雯,还有陈行舟和陈玉帛,乃至这些日子以来的各方支持者。 某种程度上来说,在发布会开始的那一瞬间,季觉就已经大功告成。 这一场酒席,不止是庆贺海岸的再度崛起,也是他的庆功宴。 时至如今,伴随着海岸的复工、生产和振兴,他的职责已经圆满,所委托给他的工作,已经告以终结。他已经可以功成身退了,作为一个远离纷争的工匠,恢复原本超然的地位,再不必和这一趟浑水。 等看尘埃落定,大秤分金就是了。 「所以,大可不必这么冒险。」 电话另一头的童盛年如此说道:「荒海拉力赛的事情,我建议你再考虑一下。」 第352章 临行之前 第352章 临行之前 “荒海拉力赛里面的水很深,就算是正规赛事,每次比赛时,意外总是难免。哪怕全程直播,可摄像机照不到的地方太多了。” 在电话中,童盛年直白的说道:“不要高估那些人的底线,你也没必要亲自去淌。如果你担心覆水难收的话,我可以进行安排,这种时候,没必要客气。” “其实,参与荒海拉力赛是一开始就决定好的,并不是一拍脑袋就决定的状况。” 季觉礼貌回绝:“感谢盛年叔的好意,不过,我做事不喜欢半途而废,所以,就请当做有始有终吧。” “……好,我明白了。” 童盛年闻言一叹,劝过无果之后,也没有再喋喋不休:“其他的支援,我会搞定的,不必担心。 记得保重自身为要,老爷子这些日子,也还在念叨着后生仔怎么不来吃茶呢。” “下次一定!”季觉断然保证。 童盛年沉默了片刻,电话另一头好像电视的戏曲声音里,传来了一声隐约的老人嘲弄嘿笑。 还得是你小子。 扯谎都特么扯到以太家门口了! 季觉顿时尴尬。 没办法,确实害怕,堂堂以太天人,随便看一眼,裤衩子是什么颜色恐怕都藏不住了,他是真的有点打怵。 “未来长远着呢,万事小心。” 童盛年感慨着,最后一叹,挂断电话。 他是真担心季觉出什么意外。 不同于童听对乐子和热闹的追逐,童山对季觉性格的欣赏,他是打心眼里钟爱季觉的韧性和能力。 这样经历过现实验证的方面之才,哪怕只是合作,也是能够放心的委以重任的。说清楚要求和目标之后,放出去就可以撒手不管了,半点心都不用操,省心省力而且省钱。 作为童家明面上的掌舵者,他做事一直以来都是含蓄收敛的,火候七分便足够,凡事过犹不及,主打的就是一个四平八稳,所追逐的,就是最低的风险和最稳妥的策略。 此刻再度感受到自身和季觉的不同,不由得为此遗憾。 倘若能引入自家的集团,大家联起手来,将来未尝不能将规模做的更大呢。 不过好在阿山那小子跟他关系还不错,将来还有得是机会加深关系,只不过,明明家里还有个和他关系更好的人,怎么就…… “怎么了,二叔?” 在沙发上扭来扭去啃着干果玩手机的憨憨敏锐抬头:“没劝动吗?” 童画恍然的点头,感慨道:“我就说,季觉那家伙,主打一个油盐不进呀。” 童盛年的神情顿时复杂了起来,隐隐有些胃疼。 “不,没什么,你玩吧。” 他揉了揉鼻梁,无声一叹,然后想起工作上的事情来,走出客厅去跟秘书打电话,只听见隐约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对,就这一支股票,都快跌停了,赶紧全抛了吧……” “做的不错。” 当宴会结束之后,季觉将往来的消息回复完,终于在电话里收到了来自老师叶限的评价。 居然是难得的正面评价。 季觉顿时喜出望外,同时,又忍不住谦虚了一下:“其实做的没多少,就连设计也是别人的功劳,充其量不过是敲边鼓而已。” “确实。” 叶限叹了口气,直白说道:“最近你太怠惰了,完全不像话。 工程学上的长进不算多,看得出不少别人的设计,除此之外,全部都是堆料和缝合怪,看不出你自己的风格。 炼金术上,除了那个流体塑形钢之外,也没什么亮点。 至于象剑说……” 她停顿了一下,没有再继续锐评。 反正在教育界声名狼藉已经是注定的事情了,为了自己的血压,还是别细想了。 只能说季觉能造出这么个纯纯走火入魔的鬼玩意儿出来,在为非作歹和遗臭万年上,多少是有点天赋在的。 不愧是滞腐优选。 当年还是打的太轻了。 只可惜,祸患已成,想掰都掰不回来,只能看着他在野蛮生长的路上一路狂飙猛进。 往好处想,最起码是老祖宗的东西是传下来了。 至于传成什么样,那就是另一回事儿了。 “对了,回头等忙完了,记得回来把灵质攻防课补上。” “还补呢?” 季觉瞬间汗流浃背:“刚刚您不是还说不错的么?” “嗯,除此之外,都还算不错。”叶限缓缓说道:“所有的产品里,也就最后那一副义肢有点亮点和良心在了。” 从一开始用来探索生产流程的豆角花生,再到萝卜白菜,虽然效果惊人,可究其本质也不过是好像实习一样,将往日所掌握的技艺按部就班的进行了实现。 更不要提其中延建的主力输出。 就算有所亮点,但在叶限看来,也是理所当然,真要是一坨的话,季觉也别做工程师和工匠了。 不算丢份儿,同样,对于季觉来说,也称不上优秀。 除了最后的辣椒。 确切的说,是和军用外骨骼结构一点都不搭边,其他人未曾插手,相关的设计和把控全部由季觉一手完成的小型助力义肢系统! 以曾经季觉所设计的腿部义肢为基础,达到了难度完全不在一个层级上的全身级设计和补完,同时,抛掉了曾经遇事不决就堆料的恶习之后,恰到好处的构架了整个体系,同时,达到了最大程度的性价比。 为此,大费周章的,将每一部分的设计和材料性能挖掘到极限,只为了最大程度的降低生产难度和成本投入,确保它的造价足够低廉。 其中,尤其重要的一点则是…… 最后的成果里,一丁点炼金术的处理流程都没有! 哪怕过程中有伊西丝的验算和试错,还使用非攻和炼金术不厌其烦的制作了诸多试验型,可最终,一切心血和辛劳所确保的,便是从生产线上流出的纯粹工业产物。 不具备灵质,也未曾经过炼金术的处理。 在面对难题的时候,手握非攻、身怀着三大传承的前提之下,还能够克制自身,纯粹以工程师的方式去解决问题,实在是难能可贵。 要知道,如今海岸汽车厂所有的产品之中,或多或少的都带着炼金术的痕迹,哪怕只是擦边,哪怕是利用了规则,可长此以往,协会绝对不可能放任。 倘若不能在这之前找到通过工业流程代替炼金术效果的方法,那么必然会遭到协会的管制,甚至禁令。 可那一副义肢不同,它是可以长久生产下去的。 哪怕赚不到任何的利润,就算将来海岸改组换上来一个唯利是图的e,也绝对不会放弃通过相关产品加深品牌影响力的机会。 这才是值得专门倒贴着钱去生产的金字招牌。 不论是谁都不会站在它的对立面上,只要它尚在一日,那么就能够得到崇光教会、残疾人协会和老兵俱乐部的支持。 同样,也能够让那些真正需要它们的人,重新站起来。 即便是这一份境遇的改变是如此稀薄,可相较现实之黯淡残酷,便已经如梦似幻。 “做的很不错,季觉。” 叶限毫不掩饰自己的赞赏和褒扬:“纯粹作为工程师,你已经踏出自己的第一步。 就将这个作为毕业设计吧,回头把具体的过程和涉及到的处理写篇论文上来,然后就可以准备毕业答辩了,连带着研究生答辩一起解决。” “啊?” 季觉呆滞:“这,这么快么?不是,我这才……这也不到毕业季度啊。” “作为天门大学的教授,这点权力我还是有的。况且,以你如今的样子,还把学籍赖在天门大学里才是问题吧?” 叶限反问:“难道你不打算毕业了? 那正好,我也可以安排硕博连读,正好有几个麻烦项目给你,做完之后出了成果,差不多也可以在天门争取个正式的教职了。 不过,我猜你应该志不在此。” “这个,我……还没想好呢。” 季觉挠头一时犹豫起来。 不过,叶限说的没错。 他实在对做老师没什么兴趣。 真要让他走传统学术的路子去教书育人,那才叫流毒无穷,遗祸万年呢,鬼知道能带出一帮什么宝才来。 况且,工程师和工匠的身份虽然可以兼顾,但以目前季觉的状况,天人之前,都应该将重心放在自身的位阶和技艺上才对。 既然老师安排,那就这么决定了。 反正季觉是无所谓的。 他家就住在潮声工坊门口,难道还能赶自己走不成? 叶限最后说道:“至于荒海拉力赛的事情刚刚吕盈月跟我说了,多见见世面是好事儿,试试无妨。” 季觉顿时眼睛一亮:“那球哥……” “鬼工我留着有用,别惦记了。”叶限说:“既然你敢报名,那就得做好自己兜底的打算,别事事都指望别人帮忙。 况且——” 她停顿了一下,意味深长的提醒:“甲方那边不正等着你开口呢么?” 作为工匠,如果连预算和投资都不知道怎么要的话,那还是删号别玩了。 哪里有出门给人打白工的道理? 挂掉电话之后,季觉回到了厂区下的工坊里,接下来就再没有露头。闲杂琐事都丢给其他人去解决,专注备战荒海。 一直到一个多星期之后,庞大的熔炉之内骤然响起沸腾的声音。 无穷血色升腾涌动,宛如血海决堤,肆虐扩散。在转瞬间,就突破了物质的束缚,介于虚实之间的猩红将一切都吞没其中。 连带着季觉。 可自始至终,季觉岿然不动,仿佛礁石。 漠然俯瞰着眼前的熔炉。 奔流的血色来到他的眼前,就像是恐惧那样,骤然从正中开辟,去往了两侧。可不论如何流转渗透,都无法突破工坊的束缚。 无以计数的气泡从血色中升起,破裂,浮现哀嚎。 可当季觉伸出手的那一瞬间,哀嚎便戛然而止。就像是时光逆转,奔流的血色倒退着,向内收缩,被更胜于其的暴虐之力,重新扯回了炉中。 沐浴烈焰,饱受煎熬。 直到若有若无的铮鸣声自干枯的血色之中再度升起,响彻寂静,回荡在整个工坊之内。余音所过之处,仿佛就连空气都被无形的利刃所斩断,劈啪作响,不绝于耳。 最后的薪火熄灭在黑暗中的瞬间,无形的灵质之手探入其中,握紧,断绝最后的剑鸣。 一缕流光变换穿梭而至。 晶莹剔透的断刃,便显现在他的眼前! 磐郢再变! 在经历过之前荒原上的屠杀和牺牲之后,一口气完成了三重回火,正式进入了移型易髓的开端。 猎食了诸多生命和祭品以后,昔日断刃之上粘稠到仿佛随时滴落的血色居然收敛了许多,化为半透明的剑身仿佛水晶,而妖娆猩红的结晶之内,丝丝缕缕的漆黑却仿佛血脉一般顺着剑脊扩散开来。 长度已经抵达一尺四寸,握于手中,看上去再不似曾经那样的尴尬。 而且,手感上都体贴了许多。 犹如臂使。 握在手中,哪怕全无经验,依旧不断有诸多仿佛奇思妙想一般的剑技招数凭空从脑中显现,信手挥洒时,便毫无滞涩。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某种随之而来的本能。 不,更像是理所当然的认知。 觉悟! 人活于世,本就是靠着杀死什么东西而延续的,杀牛取肉,杀羊寝皮杀谷却饥,乃至,杀生求成! 仿佛瞬间从道德和顾虑的束缚和枷锁中解脱,得以去顺理成章的剪除对手,打破业障,毁灭敌人。 拦路者杀之,又有何错?! 人世之理,本该如此! 无需饥渴的贪婪催促,无需癫狂的杀意侵蚀,当这一点领悟浮现在胸臆之中的瞬间,哪怕是底线再如何顽固的道学先生,终有一日,也将化为屠戮同类、轻贱生命的狂魔。 “有一说一,确实。” 季觉抚摸着剑刃,感慨道:“这世道,指望同类相怜实在太过奢侈,彼此残害反而变成了常理。 哪怕写尽道德文章,最后却仍然要付诸于刀剑,着实可悲。 只是……” 他停顿了一下,微笑着发问,“你是在教我做事吗?” 瞬间,剑身之上血色和漆黑尽敛,一切异象消失无踪。 死寂里,只剩一缕仿佛颤栗的哀鸣。 卑微祈请。 季觉甩手,懒得再看,剑刃升起至空中,未曾落下,便被一只狰狞铁爪握紧,层层封锁开启,龙血蔓延,封锁纠缠,拉扯着它落入鞘中。 再紧接着,小牛马的身躯变换,收缩膨胀,伴随着钢铁的摩擦声,再度化为了庞大的载具,依旧仿佛是越野车一般的模样,可在经历过连日以来的改造和重铸之后,却越显诡异和狰狞。 很快,就连最后一点外泄的气息都被龙血收敛完毕,它的模样再度回归普通。 就好像一辆只是改装的出奇的越野车。 只不过,如今这车,却在兴奋的扭动身躯,向着季觉闪烁大灯,透过巨大的排气格栅喘着气。 早已经,迫不及待。 “先生,童山发来讯息,飞空艇已经落地,等待您随时到来。” 伊西丝报告:“昨日,叶纯小姐发来消息,您的那一份论文似乎弄的她焦头烂额,她让您以后走夜路小心一点。 童画小姐让您记得带特产。 闻雯小姐送来了一瓶陈酿二十年的可燃饮料,提醒您路上困了喝。 等您离开之后,工坊的搬迁工作也将开始,根据进度,阶段性的报告将发送至您的手机,请注意查收。” “真冷淡啊,伊西丝。” 季觉抬手接过了机械臂递过来的行李箱,回头,望向了无数星光交织而成的工坊之灵:“出门之前,不打算说点什么吗?” 伊西丝依旧冷淡,那一道隐约的人形轮廓只是微微弯腰道别:“那么,祝您一路顺风。” “……” 季觉愣住了,呆滞,怀疑自己听错了。 以至于,难以置信: “真的假的?” “抱歉,是假的。” 那些涌动的星光隐隐变换,那一张模糊的面孔形象表露出一丝轻蔑和嫌弃:“那么,就祝您得偿所愿,曝尸荒野吧。” 啊对对对,就是这个味儿! 季觉顿时眉开眼笑,神清气爽,最后挥手道别。 背后,闸门升起。 庞大的装甲越野车轰鸣着,疾驰而出,就这样,渐行渐远,再也不见。 宛如雷鸣的引擎声也再不清晰。 闸门缓缓落下。 而工坊之中,重归寂静。 一线阳光自狭窗中洒下,落在诸多设备之间,隐约的灵质光点闪烁舞动着,又消失无踪。 如此静谧。 告别了只会狗叫的麻烦主人之后,终于安静了。 万物和谐,沉寂美妙。 只是,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在这仿佛恒久的寂静里,响起了不快的声音。 “啧……” (本章完) 第353章 对或不对(感谢七月··· 第353章 对或不对(感谢七月;;; 季觉没想到,这辈子第一次坐飞空般,居然就能够包机。 放在以前,别说包机,光是飞空艇一个座位的高昂价格,他就连想都不敢想。别说国际,光是联邦境内,大城之间的航线,都是动辄八九千起的。 更不要说这种整个机组预先准备好,等着一个人,随到随走,即刻出发的状况。 季觉甚至连安检都没走,直接跟看引导一路开到起降坪之后,直接将车开上了飞空艇。从抵达到升空,整个过程丝滑的就跟出门打黑车一样,看实充满新鲜感。 到底是童家。 嗯,虽然和我家天轨比起来-—---还有这么一点点的差距。 季觉端着茶杯,凝视着窗外渐渐远离的大地。 夜色之中,下方的灯火如此璀璨。 香风扑面里,妆容典雅的女乘务递上了热毛巾和晚餐的菜单:「季先生,考虑到天气影响,我们的航程预计需要九个小时左右,卧室已经收拾好了,您随时可以休息,如果有任何需求的话,只需要按铃就好。」 和飞机和直升机之类的航空器比起来,虽然飞空艇的速度相较缓慢一些,但却平稳了很多,而且内部的空间也大得离谱,哪怕是这种小型的三层飞空艇,除了货仓和驾驶室之外,也有充足的利用空间。 不仅仅是卧室、厨房和盟洗室,季觉甚至还看到了健身房。 简直跟度假没什么区别。 这年头,城外的环境日趋混乱,出行成本也渐渐提高。 虽然也有大型货运飞空艇,绝大多数物流,都是车队运转和城际之间几条固定的铁路线路,但依然会经常收到灾害的影响。 虽然随着技术的发展,一度有过大型飞机将代替飞空艇成为航空器主流的说法,只可惜,到现在,仅凭技术水平依然难以避免高空环境变化所带来的影响,在素乱气流、极端温度变换甚至诸多畸变鸟群的干扰之下,难以保证长期的安全运营。一旦失速,就会机毁人亡。 到现在,也依旧只能用于中短距离的运输或者军事用途。相比之下,飞空艇这种能够长期滞空灵活应对状况的飞行器更受人喜爱和信赖。 吃过饭之后,季觉看了几篇论文之后就休息了,一夜安眠,丝毫不担心路上出现什么意外。 毕竟上飞空艇之前就已经用机械降神过了,整个航程稳的要命,连飞行员都喷喷感叹,从没这么顺畅丝滑。 就算是回声丧心病狂彻底撕破脸来拿出对空导弹送他上天,腕表都还在他手上挂着呢,回归指令一念之间就能够将他送回复活点。 一夜醒来之后,倒是天轨系统的弹窗上又多了好几个大城的位置记录, 联邦中部的传送点开了一串。 方便以后季觉再悄悄的去友商· 渐渐降低高度之后,阴暗的云层之下,世界已经截然不同。 无穷飞雪飘洒之中,将整个世界覆盖成一片银白,就像是无声的暴雨。 白色的雪原之上,漆黑的山脊和锋锐的冰层像是巨蛇的脊骨一样在地面之上豌蜓而过。 「季先生,我们已经进入荒州了,预计一个小时之后到达黑河。」 乘务员端上早餐的时候提醒:「舱外地表温度已经降至了零下,请做好防护准备。」 季觉已经像是土包子一样,掏出手机来,眶拍照了。 卧槽,雪啊! 好多雪! 他小时候在蜀州,后面搬家到海州,前者冬天湿冷,就是不见半点雪花,后者的冬天—----跟开玩笑一样,连羽绒服都没必要穿,大家上街都是人字拖,哪里见过如此惊人的景象? 土里土气的比划着字形,对着地面上豌封冻的冰河拍了张照片发朋友圈。 瞬间一长串点赞和评论。 卷狗必须死:你这一生如履薄冰,我猜你是走不到对岸了! 雯:雪还是这么大啊,记得帮我带荒州的酒。 童山回复雯:。??开会了,你人呢?。 画你小王八:植物狂怒,笑死 铃铛:大哥拉跨,二哥加油! 锋:嘿嘿,有人要挨揍了,是谁我不说。 张氏推拿:是个跑马拉松的好天气啊,年轻人要多运动。 玉帛:荒州啊,长毛猫可爱捏! 即便早就做好了准备,季觉出舱的时候,也依日感觉被扑面而来的寒风掀了一个跟头,就连呼吸都充满刺痛。 零下的恶寒之中,空气干燥的毫无水分,些许水汽,仿佛也冻结成细小的冰晶,钻进鼻孔和嘴巴里,留下隐隐的痛楚。 季觉哆嗦了一下,抬头望向天空,纷纷扬扬的落雪自一座座飞空艇的轮廓之下洒落,融入地面之后,化为雪白。 亦或者,冻结在淤泥之中。 「季先生第一次来荒州么?」 接待的中年人热情的问,「等会儿要不要尝尝本地菜?」 「好啊,听你们安排就行。」 季觉乘上了小牛马,在接待者的引导之下开出了这一片小型的起降场, 除了漆黑的道路之外,两侧无穷的雪原延绵到大地尽头,几乎和灰白色的天穹相接在一处。 「真漂亮啊。」 他把车窗摇上去,启动暖气。 「冷是真的冷。」 接待者自嘲一笑,他穿得鼓鼓囊囊,除此之外,手套、口罩、围巾和目镜一样不缺:「至于美不美-—·-本地人恐怕都宁愿它丑点,少点吧? 这两天雪已经小了不少,往年遇到大雪,车都没办法开,城外的积雪能到六七米厚,一下就下好几个月,门都没法出。」 他介绍道:「荒州这里,每年有半年是冬天,再往北,就是终年寒冬的冻原和冰海,连企鹅和熊都活不下去。 我多嘴一句,别怕负重,尽量多准备点取暖工具,城外不比近郊,一旦开进去只会更冷。遇到雪灾,救援都来不及,每次拉力赛的时候,都有人冻掉耳朵鼻子和手指,没死都算好事儿。」 「那本地人呢?」 季觉好奇:「取暖怎么办?」 「燃素啊。」 接待者咧嘴,抬起手来,指了指远方渐渐清晰的景象,小城黑河轮廓隐隐浮现,而比这更显眼的,则是黑河之上,那一道直冲天际的烟雾之柱。 袅袅白烟升腾而起,在无风的时候,就像是柱石一般,通天接地。 看的季觉目瞪口呆。 「荒州这里,有整个联邦最大的燃素开采区,夸张的时候,往地下挖几尺,黑默的原油冒出来。 这里的小城,基本上也都是以燃素开采的产业为主的,燃素跟水一样不缺,城区内大部分地方都是中央供暖。 据说核心熔炉,是一座报废下来的战舰级的火山引擎,那个火力,见到一次就让人记一辈子。基本上,能看到这样的烟柱,就说明已经快要接近城区了。」 越是向着黑河靠近,路边的景象就越是丰富起来,居然还能看到不少守在路边的摊贩,兜售防寒装备和当地的特产。 而这一条路上的行车也渐渐多了起来,仿佛车水马龙。 「真热闹啊。」 「都是来参加拉力赛开幕的游客,三年就指着这么一次开张,平日里萧条的要死。前面右拐再往前走一段就到了。 就在出发点的会场旁边,基本上参赛的企业和厂商的营地都在那一块。」 还没到地方,季觉就看到了,篱笆之后,诸多临时的铁皮屋子和房车延绵一片,几乎看不到头,而且出入口繁多。 这么多车队聚集在一起,城里肯定是装不下的,只能在城外近郊区专门批一块地方。就这,每家分到的地皮都没多大。 上午时分,整个营地里已经一片喧嚣,不少车队抓紧最后的时间还在调整配置和试车,有好几辆改装车已经浑身泥点子的开回来了了。 海岸汽车虽然重振旗鼓,但在这里面,依然是个小厂,距离最偏,场地也不大,除了几间屋子和两辆房车之外,就只够搞个维修整备室了。 不过是人手方面倒是充足,除了七八个住在这里的工人之外,还有另外一批工程师带着设备在城内,随时可以支援。 放下小牛马,大概询问了一下流程之后,季觉就在营地里散漫闲逛了起来,仿佛散步。 顺带着,两把友商···· 只可惜,多数的车内设备似平都存在着灵质干扰或者阻隔,不是没办法突破,而是强行进行机械降神的话,根本藏不住征兆,反而打草惊蛇。 而且诸多车队的防备看似严密,实则极其严密,暗中不乏天选者的蹲守,季觉想要顺手摸摸用解离术破解的机会都没有,整个车只有整备组的人能碰。 而当比赛开始之后,除非到达维修点,否则除了车手和领航员之外,就连整备组的人都不能摸了。 「哥们,刚来的?」 在门口处,胡子拉碴的男人搭话:「要耳套不?」 「不用了。」季觉摆手。 不过男人依旧将一个没拆封的耳套塞过来,摘下手套伸手过来,自我介绍:「重辉的导航员,石冉,来陪跑的。」 「哦哦,季觉,海岸汽车。」 「我知道,我还看过你发布会呢!」石冉咧嘴一笑,「那副义肢真不错啊,有计划在海州之外推广么?」 「目前的话还在进行测试和收集反馈和数据,恐怕暂时还没时间考虑外面的市场。」 「总有机会嘛。」 石冉递过来了一张名片:「我在重辉那边姑且还算有点话语权,如果有打算在云州发展的话,务必先考虑一下我们。 「好说好说。」 季觉双手接过,发现这张名片根本不是车手,是云州重辉工业的研发部副部长,不由得一愣。 「爱好是爱好,工作是工作嘛。」 石冉笑着:「几年前我去海州的时候,在天门还听过叶教授的公开课, 可惜,距离太远了,一直没机会合作。 你应该是刚来吧?要不要我带你逛逛?我在这儿待快一个月了。」 季觉愣然:「不打扰么?」 「哎,客气什么?走着走着!」 石再毫不见外的招手,走在前面带着他在营地里转起来,熟门熟路,不时跟人介绍一下身后的季觉。 整个荒海拉力赛,原装改装算上十六个组别,车队都有六十多支,像是季觉这样在开幕前一天才刚刚来的是少之又少,绝大多数提前一个月就已经开始备战了。 仅仅是阵容,就囊括了联邦绝大多数车企,大一点的车厂派来的队伍都有上百人。偏偏石冉走到哪里好像都有熟人,连带帮季觉引荐。 其中不乏天选者,甚至毫无掩饰,在里面,季觉还看到了另外几家联邦的大型工坊的工匠驻场。 一上午的时间,名片收了一大堆。 大家迎来送往,萍水相逢,都不介意多交个朋友,尤其还是季觉这样风头正劲的青年彦俊、这一届的工匠首席。 也有不少敬而远之,甚至漠然相对,隔着老远的距离,冷冷的看过来。 「喏,那边几家—————你都知道了。」” 石再微微耸肩,就没再带季觉过去。 回声、天城、新元和北境,四家的营地都扎堆在一起,尤其是北境,本身就是荒州的军工企业,占据了最好的位置。 远远的看过一眼之后,石冉就没带着他热脸去贴冷屁股,叹了口气犹豫了一下,似乎想要说什么,可终究没有讲。 有些事儿,恐怕也轮不到自己废话。 可惜了,挺好的年轻人,何必这一趟浑水呢? 石冉无声一叹。 很快,对讲机里传来催促的声音。 「得,又得回去开会了。」他耸了耸肩,「你记得抓紧时间去把登记做了,回头有空一起吃饭!」 季觉挥手,同他道别。 等季觉回到海岸的场地时,就看到了忙碌的工作人员迎上来。 ‘季先生您回来了?」维修班组的负责人说:「刚刚导航员也到了,咱们车组得抓紧时间去做登记了。」 「导航员?」 季觉闻言顿时好奇:「哪儿呢?」 按照荒海拉力赛的赛制,参赛队伍被允许组建一个维修队在指定的维修站点内等候,同时,参赛的车辆上,可以配备一个车手和一位辅助的导航员。 车手的职责自不必说,导航员则往往身兼数职,既是预备车手,在必要的状况下代替不能驾驶的车手完赛,同时也是车辆在野外出现状况时负责和车手一起进行维护的助手。甚至有可能是之前车队的主力车手因为年龄原因退居二线,必要的时候,也可以是车手的保镖负责应对荒野中的麻烦。 二人一车,这就是组委会所规定的阵容,比赛一旦开始,除非抵达维修站点,否则只有这两个人能够触碰车辆。 不然的话,就会判做违规。 海岸车队虽然名字上叫车队,实际则是童盛年临时帮忙拼凑出来的后勤团体,主要就是负责为季觉提供支持。 而有季觉在,自然也不需要其他的人来进行维护。有机械降神,车都可以自己开自己,更何况是小牛马。 原本季觉还打算随便带一个,没想到之前通电的时候,吕盈月除了诸多支持之外,还愿意再提供人手帮助季觉,同时保护他的安全。 只是到现在,季觉一直都呆在工坊里,没出来过,以至于连面都没有见到。 既然是吕盈月介绍,那自然可靠,只是希望能相处的来吧。 再不济,大家互相捏着鼻子忍忍,反正不过半个月的时间,熬熬总能过去。 而就在看到导航员的瞬间,他终于松了口气。 自落雪的营地之中,巨大的空油桶,那个娇小的身影双腿上还佩戴着升级版的义肢,气质娴静宛如少女,回头的时候,那一张男女莫辨的面孔之上,便浮现出惊喜的笑容。 「季觉哥!」 少年兴奋的挥手。 「小安?!」 季觉顿时惊喜莫名,直接走上去,双手一把将他托了起来,原地转了好几圈,大笑出声:「好久不见!」 只是,转着转着,笑容不由得僵硬在脸上。 「—.嗯?」 等等,这个手感,似乎,好像,也许,哪里-—-—.-不太对? 可对的啊,重量和触感是没有问题的,灵质气息也和往日一样,嗅嗅, 嗯,沐浴露也是这个味道,但怎么就是-—·—· 莫名的心慌呢? 「怎么了,季觉哥?」 半空中小安茫然看过来,困惑不解。 但笑容依旧。 季觉哥就是季觉哥,这么干总有他的道理的。 只是,瞬间的某种幻视,却令季觉下意识的倒吸了一口冷气。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实在是有点害怕。 「小安?」他试探性的问。 「嗯?」小安歪头,短发之下,脸颊之上的笑意越发轻柔。 幻觉一般的即视感更强了! 不是小安! 不对,好像还是小安? 对了对了对了,不对不对不对———· 冷汗,从季觉的额头上渗出来。 他分不清啊!!! 第354章 太坏了,准备拿眼睛去瞪! 第354章 太坏了,准备拿眼睛去瞪! 对或者不对? 季觉只感觉脑门嗡嗡作响,眼前发黑:对,不对,不对,对,究竟对不对啊…… 一时间,动作僵硬了不少,小心翼翼的将小安放在了地上,绕了好几圈,仔细观察之后,试探性的问: “你,是小安么?” “啊?” 小安茫然,很快,就好像明白了什么,眼睛里蒙上一层水雾:“季觉哥你是在怀疑我么?” “咳咳,这个毕竟……”季觉尴尬一叹,“之前也是出过事故的,对吧?” “放心吧,季觉哥!” 小安断然保证,指尖剑气凛然,毫不掩饰:“我会保护你的!有我在,谁都伤害不了你,就算是姐姐也一样。” 此刻眼看那精纯的剑气,季觉顿时松了口气,可还是有点后怕。 之前留下来的心理阴影太大了,总有种ps的感觉,以至于心中惴惴难安,伸手摸在内袋贴身存放的含象鉴上: “放心,我另有办法。” “要不,我们直接去厕所吧!” 小安肃然建议。 “啊这……” 季觉震惊,动作停滞一瞬。 可紧接着,就眼前一花,他被小安拽着就直接跑进了房车里,咔哒两声锁死,窗帘拉紧了,一片幽暗里,季觉呆滞。 整个过程甚至不超过三秒。 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推着到了厕所里面。 瞬间的错愕后,他不由得恍然,确实,这就是最稳妥的方法,反正大家都是男孩子,互相看一看也不会少块…… 等等! 他的手掌下意识的扶在腰间,可骤然顿住了。 好像哪里不对? 季觉僵硬的回过头,看到了旁边还在好奇探头的小安,察觉到他的迟疑,顿时抬头催促:“怎么了季觉哥,你快脱啊。” ??? 怎么就变成我脱了! 我又没有被人伪装!况且,你为什么不动啊! “没关系的季觉哥,我可以帮……” 眼看他没有动作,‘小安’越发着急,居然主动的伸手过来帮忙。 可惜,手还在半空中,动作就停顿在原地。 一把左轮手枪已经顶在了他,或者说‘她’的脑门上! “我特么就知道!!!” 季觉大怒——这要不是从小时候到现在一直被各种坏女人用首饰、金银、显卡等伎俩勾引诱惑的话,说不定一不留神就就着了道了! 狐狸尾巴露出来了是吧? 他怒斥:“安凝,你在搞什么鬼!” “季觉哥,你说什么,我是小安啊。” 那一张姣好的面容上,眨巴着眼睛,眼中水雾泛起,委屈难言:“你还在怀……” 确定了不是小安之后,季觉的脸瞬间垮了下来,再不留情面,粗暴质问:“如果来的是小安的话,为什么不跟我一起出发?” “因为你一直都在工坊里啊。”小安辩解:“我也是担心比赛……” “如果是小安的话,就会在外面等,等到我出来为止。” 季觉再度打断了她的话,直白的告诉她:“虽然小安不擅长动脑子,缺少常识,但他对约定看的比什么都重要。 答应了保护我,那就会不惜代价,包括任务。 如果我不走,他就不会出发!” 他停顿了一下,另一只手从内袋里将含象鉴拿出来,在她的眼前晃了晃:“还是说,你真打算被我照一下才肯承认?” “……” 自镜面折射的碎散微光里,那一张楚楚可怜的神情渐渐垮塌下来,明显也能感知到季觉手里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叹了口气。 身高缓缓拔升了十厘米之后,增长一截的短发之下面容变幻,回归了曾经惊鸿一瞥的模样,微笑依旧。 那样的眼神,令季觉下意识的屏住呼吸。 安凝! 只不过,此刻被季觉戳穿之后,她非但没有半点心虚,反而倒打一耙,叉腰控诉:“一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样子,就你究竟把我弟弟当成什么了啊?” “足够托付生命的好朋友。”季觉断然回答。 安凝的眼睛顿时亮起,凭空绕过了枪口,凑近了,近在咫尺,满怀好奇:“那我呢那我呢?!” “欺负我朋友的坏东西!” 季觉面无表情的伸手,将那一张越凑越近的脸推开,“——而且,还想利用我们之间的信任来占我便宜!” “真讨厌,明明人家那么喜欢你呢。” 安凝的眼眶瞬间红了,泫然欲泣,小珍珠都快掉了下来,十足委屈可怜。 如果不是装模作样的擦眼泪时还在偷偷瞄季觉的话……他说不定,恩,没有说不定,绝对不信! 你喜欢我我难道就要喜欢你? 况且,接受礼物都不代表我同意,你连个礼物都没有,就想来占便宜。 下头! 识破了她的恶作剧之后,季觉长出了一口气,总算不用继续猜来猜去。 可紧接着,眼神就危险起来,质问: “小安呢。” 该不会又被她绑起来藏在那里了吧? “你在想什么呢?小安当然是在安全局啊!” 安凝恼怒瞪眼:“我可是专门给了那个母狐狸的面子,特地为你出了远门诶难道我是那种专门喜欢欺负弟弟的坏姐姐吗?! 对哦,我是!” 她的眼睛忽然一亮。 微风扑面。 季觉甚至来不及反应,瞬间的闪烁来去,就结束了。 只听见卡擦一声轻响,莫名的闪光灯从他眼前浮现,手机屏幕上就截定了两人亲密贴贴的模样。 刹那间,寻找机位,调整参数,选定滤镜,摆好姿势,顺带还调整季觉的动作配合摆好之后,拍照完成。 出片! 安凝喜滋滋的查看着屏幕上的画面,满意点头,然后,打开通讯软件,选择阿然。 原图,发送! 简直想不到,等死脑筋的傻弟弟看到季觉哥和他亲爱的姐姐在一起亲密贴贴自拍的时候,表情会多有趣! 滴—— 提示声,发送失败。 安凝愣了一下,再发,再失败。 再发…… 照片不见了?! 安凝愣了一下,瞬间恍然回头,只看到季觉冷淡的神情,顿时气呼呼的鼓起脸颊。 太坏了! 准备拿眼睛去瞪! “……” 感受着那样的目光,季觉一阵头秃,根本不知道说什么好。 和之前小安到来时的安心感不同,压力瞬间就上来了。 心累。 按照安凝的性格,接下来的路上,朝夕相处,呆在同一辆车里,自己还不知道被戏弄多少次,睡觉恐怕都要睁一只眼睛。 当然,季觉同样对安凝有着信赖,不论是之前龙头纷争时的合作,还是看在小安的面子和关系上,他都丝毫不担心。 更何况,势利一点来说,和小安这种离家出走的孩子比起来,安凝可是白鹿猎人安家的直系真传,正式领受荒集职务、足以代替安家出面行事的天选者! 万一有危险的话,她一定会救季觉于水火之中。 至于水火怎么来的,那你就别管了。 简直就好像把猫和耗子关一个笼子里一样。 如果有别的猎食者想要袭击可怜的鼠鼠,那么猫就一定不会放任自己的猎物和玩具被夺走,可代价就是,倘若没有别的猛兽的话…… 季觉心中越发沉重。 “走吧。” 他推门而出,有气无力的招了招手,“登记报名。” 安凝顿时笑了起来,抛下伪装之后,连义肢都不知道收到了哪里,蹦蹦跳跳的跟在季觉身后,好像郊游。 踏青去咯~ 营地最前方,最为庞大的临时建筑内,空旷的大厅里一排办事的长桌,守在火炉旁边的工作人员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刷着手机。 厚厚的棉帘遮蔽了屋外肆虐的风雪,空气中飘荡着煤炭焚烧的细微气息,几分酸涩几分刺鼻。 季觉填完了手头的登记表,确认无误之后,签名,递给了身旁左右顾盼的少女。 海岸车队,组别2000+,车手季觉,导航员—— 安凝不假思索的将自己的名字写了上去。 毫不遮掩。 工作人员看了一眼,盖章,存档,然后将两张证件递过来:“车检在后面,出门左拐。” 只是,在掀开门帘回归风雪中后,季觉回头看了一眼她,“这样方便么?” 直接签自己的名字? “没什么好掩饰的,荒集又没说不许兼职,况且,总不至于让这么一大家子人什么都不做,每天蹲在总楼旁边等着上班吧?” 安凝不以为意,轻盈的在雪地之间跳跃,毫无脚印:“反正,只要不带手套,做什么魁首们是不管的。 参加个比赛而已啦,又不是去杀许朝先……唔,说起来,杀许朝先也可以,小安说你很讨厌他的来着,要雇我吗?我可以打折的!” “许朝先现在就插着管躺在iu里呢,我要是杀他,还用得着找别人么?” “有道理!” 安凝的身影瞬间出现在季觉的前面,倒着走,眼睛闪闪发光:“什么时候动手?我可以帮忙把风!” “别闹。” 季觉伸手将她拨开,推开检查库的大门。 在沉寂的小牛马旁边,两拨人的检查已经结束了。 在主动收缩龙血至引擎,摘除磐郢,封锁自身的状况下,小牛马不过就是一辆堆料浮夸,改装严重的大型越野车而已。 “合规。” 赛事组的工程师照本宣科的填完了车型轴距和引擎排量的参数之后,盖章。 而另一边的工匠则神情麻木,看了一眼季觉之后,合上了引擎盖,敲了两下车皮,由衷感慨:“可以了,已经很收敛了。” 虽然表面上只是堆料严重,改装过头,可整体的构造和灵质流向仔细追究起来,哪儿哪儿都不正常,而且内部似乎还藏有某种封闭的系统结构,宛如黑匣,但…… 谁不一样呢! 难道还指望所有人都是小白花么? 这又不是什么动画片里友谊第一比赛第二输赢都靠羁绊的四驱车。 玩什么子供向呢? 第355章 夜黑风高,小心路滑 第355章 夜黑风高,小心路滑 来这鬼地方蹲了半个月,工匠只能说,就你们改装组的车检流程最特么离谱! 上一个车队检测的时候,车盖一打开,里面一整个血肉模糊啊。 演都不演了! 一根根蠕动的粗大血管缠绕在骨骼一般的车架上,中间是一颗巨大的心脏在不断勃动跳跃,引擎状的心脏上还长个绿油油的眼睛往外看,遍布血丝,不断眨眼。 查起来简直太折寿了。 偏偏再问的时候,对方还振振有词,拿出一系列专利报告和研发记录来,‘我们采用了最新的环保生物科技!’ 拜托,大哥,咱们这是拉力赛诶!你搁这儿环你x个x呢! 这要不是灾兽的重构、禁忌再造和擦边禁令的生物炼成,我把你车轱辘切片沾酱油吃了! 可就算有问题能怎么样? 和那些庞然大物比起来赛事组委会也不过是个赚赞助的小卡拉米,工匠也只是接受协会的指派来打工赚钱的。 你说是就是吧,你说啥就是啥。 反正只要别装两门大炮在车顶上说‘这是我们最先进的动能推进技术’,能稍微装一装,演一演,凑合的过去也就行了。 “算你合规吧。” 胡子拉碴的工匠浮皮潦草的签了字,然后,掏出专用的电脑按了几下之后,从另一头的线缆上拔出了一块像是e一般的塑料盒子来。 “这个拿回去自己装车上,记住,别拆开,拆开成绩无效,损坏也一样。” 工匠还没说完,季觉拿过来,就当着对方的面开始物性干涉内部探知了。 虽然有点不礼貌,但……总不能什么玩意儿都往车上装吧? 一个定位装置,能够收发信号。 不过内部还有一层封闭结构,以灵质锁和锡与铅结合形成的封条,内部灵质回路变化,具备着特殊的验证。 而封闭结构之内,似乎还有着接受信号的能力,不过只能收不能发。 “gps?”季觉问。 “恩。” 工匠麻木一叹,干脆直白介绍:“除了关联卫星确认位置方便救援之外,沿途至少有一百七十个验证点,它会接收和记录验证点的密钥,后面每个维修区都会单独检查。抵达终点之后,如果内部的记录密钥少于一百六十条的话,成绩就会被作废。具体的细则,都在比赛的规则说明里,有什么问题的话,就直接指点组委会吧。” 说着,连同着厚厚一本规则书递了上来。 季觉接过之后,在路上大略了翻了翻。 只能说……好像什么都说了,但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大体上的规则和寻常的比赛差不多,但细节上模棱两可的地方太多,实在过于空泛。 比一卷厕纸强不了多少。 “季觉哥,有人在看着我们。”跟在他身边的安凝说。 “正常。” 季觉懒得抬头,哗啦哗啦翻着规则,一目十行:“自从参加比赛的那一刻开始起,我们就已经是众矢之的了。” 安凝的眼瞳自风雪之中掠过,轻描淡写的凝视着一张张或明或暗的面孔,分辨气息:“有人想要杀了你。” “正常。” 季觉依旧淡然,合上了书,告诉她: “因为我也一样。” 无需诧异,也不必惊奇。 难道,大家不正是为此而来么? 披着文明和辉煌之衣的比赛之下,五千多公里漫漫长路上,蛮荒和残酷的荒野之中,所剩下的……难道不正是你死我活的厮杀么? 大家都一样,无所谓崇高或者卑劣。 抛掉冠冕堂皇的借口之后,所剩下的只不过是纯粹的恩怨和报复,仅此而已! 自扑面而来的风雪中,季觉无声的笑了起来。 “正因为如此,所以我才喜欢比赛啊。” 安凝歪头,看着他,凝视着囚笼之中的怪物挣脱枷锁的模样,许久,也笑起来了。 就这样哼着歌,跟在他的身后,踩着他留下的脚印。 满心欢喜,亦步亦趋。 消失在风雪之中。 “就是这个?” 孤灯之下,一只遍布刺青的手拿起了丢在桌子上的档案,翻开,凝视着照片上季觉的面孔和履历,轻声一笑。 “一个工匠?值得这么大费周章?” “不止是一个工匠,不过,确实是工匠。”中介抽着烟说:“雇主的要求是,利索点,尽快,绝对不允许他们活着到终点。” “钱呢?” “预付三成,已经相当于重生位阶的全款了,尾款已经到账了,只要拿到人头就可以交割,事后还另有一倍的赏金。” 中介缓缓推过去一张银行卡,可当对面的人伸手去拿时,却忽然按住了。 “什么意思?” 灯光之外的黑暗里,那一张覆盖着星辰刺青的面孔之上浮现凶意。 “注意点,这次是悬赏订单,接单的不止你一个。” 中介提醒:“自北向南,这条线上,几乎所有的人都被发动起来了,受到指名的不止是你。刚刚,老板告诉我,猎人那边也有人参与进来了。” “那不正好?” 男人笑起来了,愈发愉快,面孔之上的刺青浮现隐约的光芒:“狗咬狗,狼吃狼,猎人的滋味才回味无穷,对吧?” 自那样饥渴的微笑之中,浓郁腥臭的血气和腐烂的味道无声扩散开来。 灯光之下,野兽的眼眸碧绿。 早已经饥渴难耐。 不止是此处,自荒州的漫天风雪再到夜幕之下的漫漫黄沙,孤灯亦或者烈日之下,一份份照片自暗流之中分发。 而数之不尽的黑点,就像是密密麻麻的行军蚁一样,汇聚而来。 当天晚上,深夜的黑河城内,骤然拉响了警报声。 三级灾害警报。 根据卫星侦测,天气出现变化,预计三到五天之内,将有强冷空气气流从东方的海上而来,带来新一轮的降雪和极寒。 荒州各城将采取紧急灾害措施。 两个小时后,经过荒海拉力赛赛事组委会的紧急商讨,得出结论——天气变化并不影响赛程和赛事安排,比赛继续。 驳回六支车队的联名延时申请。 虽然受限于天气原因,直播将会受到影响,但考虑到观众的呼声和大多数车队的坚持,比赛将按时进行。 同时,组委会通过了雪山、新元、百龙、帝虎、回声等七支车队的临时更换车手和导航员的申请,并完成变更。 更远方,雪原之外的墨海之中,风暴疾驰而至。 万里之外的一场风暴,令崖城的蝴蝶从枝头落下,胡乱的打着转,落入了死水之中,在蚊蝇和螳螂的环绕之下挣扎。 “乱了。” 童听皱眉,手中的钓竿收回,凝视着空空荡荡的直钩,细嗅上面的水气和腐臭,神情渐渐阴沉: “全都乱了。” “正常。” 树荫下面的摇椅上,盘着茶壶的老人懒得抬眼:“死书不如不看,淫声弗如弗听。这种事情,就应该早有预料。” 他说:“你还是太浅。” 想要针对以太之道,那就先要搅乱事象,浑水之中才好摸鱼。 否则的话,再多布置和安排的密室杀人案,第一页翻看的凶手的名字就被重点花圈标红了,哪里还有推理和悬疑的余地? 如今不过只是撕掉了几页而已,起码前半本都还在,没有被丢进碎纸机里碾成碎片呢。 正因为是以太,所以才要将其打落全知。 正因为忌惮童家的以太造诣,才会如此大费周章,背后不知道出动了多少镜系的天选者制造幻象和噪点,搅乱观测和事象。 又不知道还藏着多少同行,在被搅乱的水面之下,布下天罗地网。 恰似一片茫茫大雾突如其来,曾经历历在目、如此分明的一切,忽然之间就变成了镜花水月,再也看不清。 “看不清就看不清呗。” 老人的手指抚摸着粗粝的紫砂,慢悠悠的说道:“剧情这种东西,全知反而不美,有时候,追读和猜测也是一种乐趣。” “怪不得别人说以太谜语人呢。”童听无可奈何的一叹:“我听了都上火,您跟我说话都不能直白点么?” “不能。” 苍老的天人嘲弄一笑:“别人能行,但你不可以,你必须‘听’——否则,为何童家的称号是‘天听’不是‘天眼’?” 他抬起眼睛来,瞥向自己的继承人:“你为何不叫童观。 童听沉默。 初六,童观;小人无咎,君子吝 其大意所指的,大概就是君子照见本性,小人蒙昧迷失难以自省。此处的童观之意,譬如孩视,短浅幼稚,偏于一角,无法放眼全局。 童观这个名字,反而是贬义。 至于天听和天眼之别…… “寻常而论,天听总比天眼要差不少,以太之道内,童家作为暴发户,底蕴欠缺,总要比中城的仇家要低一头。 时间久了,所有人都这么感觉——” 当代的天听说到这里,嗤笑一声:“可你觉得,仇家的瞎眼老太敢在我跟前这么讲么?” 以太之道不以显赫与武力为荣,所着眼的乃是长久的存续和繁荣。故此从不现于台前,长存幕后,多与人为善,少有树敌,化干戈为玉帛。 以预见和先知为傲,善战者自然无赫赫之功。 从此处来看,号称天目遍照的仇家自然是要比天听更高一筹。 眼耳有高下之别,耳之倾听,注定不如眼之直观和明晰。 可正因如此,所有人才会习惯性的去注重和依赖,那一双最容易受骗的眼睛。 却因此,才会忘了,当风暴来袭的时候,在杀意重重的乱象里,你死我活的黑暗中,耳朵可比眼睛有用的太多! 聋者善视,瞽者善听。 天听之道的精髓,就在于暗里落子,乱中取上! 或者用更简单的话来说那就是同行杀同行! “只不过摸黑走夜路而已,别人都帮你把台子搭好了,背后还有我这个老东西托底。”老人嗤笑,“你又还在犹豫个什么?” 童听沉默片刻,轻叹:“实在是没把握。” “没把握?没把握就对了。” 老人轻蔑的俯瞰着夜色中远方弥漫而来的粘稠黑暗,可自那一双眼瞳的凝视之中,无穷的黑暗仿佛沸腾一般,扰动,暴涨。 恰似无形的手掌粗暴的打乱了一切,扰动死水,激起了泥泞扩散,散乱的事象和线索千丝万缕的纠缠在一处,化为了谁都解不开的乱麻。 于是,就连最后一缕星光也被乌云所吞没了。 万里静寂。 只有恓惶的虫鸣声响起。 “现在,所有人都没把握了。” 黑暗里,传来了嘲弄的轻叹:“夜黑风高,悬车束马……一条死路上,从崖上多跌下去几个倒霉鬼,又算得了什么?” 第356章 小心没用,白天也滑 第356章 小心没用,白天也滑 “天还黑着啊。” 季觉抬头,凝视着早上八点钟依旧昏黑的天穹,莫名的感觉到一丝压抑。 “今年长夜来得早,恐怕十一点多才能天亮。”本地的接待叹气:“原本早些年,还会有个过程的,没这么剧烈。 这几年冬天,夜晚越来越长,白天也越来越短,很多本地人受不了,已经向内陆迁移了,可内陆也没什么好地方,凉城那边干旱越来越严重,昆吾那边根本种不出东西,土豆都长不出来,连崖城也越来越热,听说去年夏天有六个月?” “五个月多一点,但确实是热。”季觉点头:“冬天也比以前暖和了。” “专家说是太阳轨道出现了变动,进入了什么小什么期,反正咱也听不懂。”接待说:“季先生,咱多嘴一句,油料和保暖的东西都准备好了么?长夜一来,冰原上就冷的更厉害,去年有些地方能冻到零下几十度。” “放心,准备充足。” 季觉摆了摆手,微笑:“我这个人天生就不怕冷,温度低点没关系。” 蜕变位阶的天选者已经不受普通的温度灾害影响了,况且,就算是赤身裸体流落冰原,季觉也还有熔炉之血的赐福,自己就是个天然的热源,哪里会害怕这点变化? 只是,接待话语中的萧索意味,却令他陡然察觉到:或许气候的变化所带来的影响比自己预想的还要更深。 和这些地方比起来,只是夏天热了一点,崖城已经算得上是宝地了。 “走吧。” 季觉最后看了一眼天上幽暗的夜幕,还有那一道从北方蜿蜒而来的碧绿色霓虹,转身走向会场。 荒海拉力赛开幕式当天。 黑河之外,确切的说是黑河之上。 就在小城之外的冰天雪地中,半年奔流不息的黑河,半年封冻为一条蜿蜒向东的坚冰大道,人潮汹涌,灯光闪烁。 引擎轰鸣的高亢声音不绝于耳,舞台上的镭射灯扫射四方,劲歌热舞还在延续不休,盛大的开幕式表演将现场的气氛引导至高潮。 除了购票入场的ip人潮汹涌随着电音舞动之外,宽达数百米的河道两侧,人群也在不断的汇聚。不论去往何处,人总是喜欢看热闹,更何况是这种三年一度的大热闹,整个联邦的爱好者都为之瞩目的大型赛事。 无人机起落飞舞,在幽暗天穹之上,还有架着摄像机的直升机在捕捉精彩画面。 场内的记者们已经开始了采访。 就连海岸汽车厂这样第一次参加比赛的地方小厂都获得了不少热度。 毕竟还有短时间内重振旗鼓异军突起的经历和厂长亲自来参加比赛的话题性,更何况,季觉还长了一张不错的脸。 短短几天的时间,在网上都有不少粉丝了。只不过,其中大部分都是和季觉一样的垃圾佬,改装狂,或者荒野里的聚落成员、游牧民,除此之外……多数都是喜欢鬼畜作品的小黑子。 不过,黑红也算红。 为了老师的任务,季觉就算是当网红赚钞票每天帮人带货也愿意啊! “季先生作为海岸车队的车手,这一次参加比赛有什么期望么?” 记者递上话筒,满怀期待:“难道说,这一次剑指第一,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没有没有,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嘛。” 季觉憨厚一笑,对着镜头点头:“希望大家都能赛出风格,赛出精彩。但说起来,我们海岸汽车厂也推出了越野车型萝卜,正适合这样的场景——不惧风雪,不畏严寒,冲破苦痛和黑暗之境,这是我们专门为挑战者们量身打造的工具和帮手,如今正……” “呃,咳咳咳。” 记者不断用力,好不容易把话筒拽回来,打断了季觉行云流水的广告,笑容艰难:“季先生作为海岸汽车的厂长和车队的车手,还这么年轻,我想屏幕前面的观众朋友们也都有些好奇,能否介绍一下自己呢?” “季觉,男,二十一岁,单身,不过,单身人士想要满足通勤需求的话,其实没必要挤地铁和坐公交,目前ini车型黄瓜还在火热销售中,现在咨询的话,可以获得原价19八八的赠品套……” 你特么没完了是吧! 记者小姐姐已经彻底绷不住了,正准备再找个新的话题时,却听见不远处的喧嚣,是回声和天城的车队入场,不知道多少记者瞬间像是苍蝇一样围拢了上去。 连季觉跟前的小姐姐都眼睛亮了起来,说了几句场面话之后,奋力把话筒从季觉正在不断广告的嘴边拔了出来,匆匆转身围了上去。 人群正中央,正是一个魁梧的身影,皮肤略显黝黑,面无表情,伫立在人群之中,宛如鹤立鸡群,简直就是巨人。 浑身气息凝滞低沉,源源不断的带来压迫感,显然是位列重生的荒墟天选。只不过,根据季觉的判断,这已经明显是刻意收束之后的结果了,可对方的灵质和力量已经庞大到仿佛火山,随时会爆发而出。 明显,一只脚已经跨入了超拔的极限。 很强,强的过分。 而更令季觉毛骨悚然的,是他身旁,天城车队的导航员,罕见的金发混血女性,身材凹凸有致,仿佛天生便是一切目光的聚光点,迎刃有余的面对着采访,可有那么一瞬间,她的眼睛仿佛向着此处看过来了。 碧绿的眼睛,仿佛宝石一样,折射着晶莹的微光,无声回旋变换,令季觉陷入了空洞的恍惚,可紧接着,便惊醒过来。 眸中的薪火骤然升腾,感受到刚刚好像悄无声息到来的入侵,躁动着将那一缕微光湮灭,焚烧殆尽! 心枢?还是升变? 亦或者两者兼有,复合型矩阵和同样隐秘的能力,几乎让季觉瞬间中招。 对于些许的挫败,导航员仿佛微微一笑,并不在乎,反而抬起了右手,两根手指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指向了季觉。 仿佛嘲弄,告诉他,我会看着你。 可自始至终这仿佛只是幻觉,在所有人看来,她根本毫无任何的动作,无人察觉,就连摄像机都未曾录下那样的场景。 季觉漠然的凝视着那消失在人群中的背影,许久,挥了挥手,小牛马的车舱之中升起的导弹架悄无声息的回归收缩。 开幕式的人太多了,搞成恐怖袭击就不好了。 他收回了视线。 “要帮你做掉她么,季觉哥?” 他身后,无声跟着的安凝微笑:“把她的脑袋割下来,放在他们的引擎盖子下面怎么样?一打开就可以掉出来,给大家一个惊喜。” “创意不错,但还是别创了。” 季觉微笑:“回头我来创就行了。” 说着,才发现自己的手掌抬了起来,下意识以为身后的是小安,想要揉了揉脑袋,手掌顿时尴尬的停在半空。 “怎么了怎么了?” 安凝凑近了,微笑着眨着眼睛,眨呀眨,等待。 然后,就看到季觉抬起的手掌屈起手指,毫不客气的,弹在了她的脑门上。 可惜,没弹到,被躲开了。 安凝诶嘿一声,跟在季觉身后,笑容越发愉快。 跟着组委会抽签的工作人员也回来了,有些紧张:“抱歉啊,季先生,手气不好,只抽到了第十四位发车。” 第一波发车的组别是2000+的改装组,一共二十多支车队,抽到了十四位,已经是相当靠后了。 第二波是同规格的原装组,下午发车,第二天第三天是其他排量,再后面则还有摩托…… 按照组委会的安排,为了让比赛更接近观众,让观众感觉购票物有所值或者是多拍点出片的镜头和照片,会有一场表演性质的发车。 第一段赛程的起始点,就是此刻眼前这一条冰面之上的三公里短道。 按照抽签顺序,参赛车队将间隔半分钟,按照抽签决定的次序进行发车,在这个阶段,车手们通常也会在观众面前表演一些特技或者按照厂商的要求展示一下性能,相当于表演赛,炒热氛围。 先后的说法其实没什么意义,毕竟成绩都是按照你发车的时间和三天之后抵达昆吾中继点的时间计算的。 况且,对于荒海拉力赛如此严峻的挑战来说,一分两分的时间,根本无关大局。 不过,对于参赛者而言,能够先出场必然就能吸引更多观众的注意,对于掏钱赞助的厂商自然也更加划算。 “没关系能来这里参赛,就已经算是广告了。” 察觉到队伍里其他人不满的神情,季觉微笑着宽慰:“名次反而是次要的,咱们来到这里,就已经算是成功啦。 后面的,无非就是能赢多大而已。” 说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跟着工作人员上台合影去了。 恩,在最角落里。 毫不在意周围的冷漠或者阴暗目光,笑容满怀着愉快和期待,比着字,一副不知江湖险恶的天真模样。 魁梧如巨人的车手看了一眼,没在意,而旁边,天城的导航员笑容妩媚,眼波流转,再度看过去之后,视线却微微一愣。 视线下意识的越过了季觉,落在了他身旁,向着她看来的那一张甜美面孔之上。 安凝。 猎人的冷漠眼眸和心枢的视线交汇,一闪而过,女领航的表情微不可觉的停滞了一分,收回了视线。 而季觉的视线,自始至终都没看过来。 望着远处,落在上远方城中那一道直通天穹的庞大烟柱之下,黑夜之中巍峨庞大的轮廓——战舰级火山引擎。 可惜了,时间短暂。 不然的话,真想薅一把啊…… 而更前方,传来了欢呼的呐喊声。 始发车出站! 庞大的越野车自发车台上呼啸而出,自斜坡之上冲上半空,跨越了数十米之后,稳稳落地,雪地轮胎的防滑链和地面一阵摩擦,激起不知多少冰屑。 那引擎的回音如此悦耳,自躁动的轰鸣之中,听不见异响,浑然一体,仿佛活物的呐喊咆哮一般,令人心醉神迷。 重辉车队,出发! 而就在车窗里,胡子拉碴的导航员石冉探出身子,向着两侧的观众们打着招呼,繁忙之中,仿佛回头,向着发车台处的人群们挥了挥手。 向着季觉。 比划了个大拇指,加油! 就这样,自夹道欢呼中远去不见了。 再紧接着是回声,明明车手仿佛巨人,可车辆的尺寸也同样的夸张,就像是一辆横冲直撞的堡垒,内部灵质回路流转,繁复变换,能感受到的,只有灵质升腾所带来的澎湃气息。 人群的欢呼一浪高过一浪。 伴随着发车的顺序,气氛再度攀升,越发高亢和激烈。 就这样,在欢呼中,第十三辆发车。 百龙车队。 剃着寸头的年轻车手在这如此严寒的天气之中居然打着赤膊,浑身贴满了车企和赞助商的标志,肌肉虬结,咧嘴向着镜头露齿一笑。 上下两排牙齿,居然是漆黑的金属,上面阳文浮雕着脏话的拼音。 在错车而过的时候,车里狂笑的车手回头,瞥向了后面排队的季觉,不屑的抬起手,向着脖子比划了一个割喉的手势。 最后,竖起中指。 季觉的眼眸挑起,笑了。 无动于衷,就好像压根没看到一样。 只是他身旁,少女的漠然眼瞳之中,显现出一丝寒光。 而季觉眸中的幽暗,炼狱一样的薪火升腾。 那样截然不同,又仿佛如出一辙的眼神,令疾驰之中的车手愣了一下,不由得浑身发毛,下意识的骂了一句脏话。 妈的,跟有病一样…… 而季觉目送着他远去,回头,看向了身旁,招了招手。 叫过了角落里的维修员,指了指他嘴角刚刚点燃的烟卷。 “给我。” “啊?”维修员下意识的摸向口袋,想要掏新的出来,却看到季觉摆手:“不用,就这根就行。” 呆滞的维修员愣了一下,想要说什么,可看到那一双漆黑的眼瞳,身体便已经下意识的动了起来,摘下嘴上那根刚刚点燃的烟,犹豫了一下,把烟嘴在衣服上擦了擦之后,才小心翼翼的倒持着递过去。 “谢谢。” 季觉捏着指尖明灭的烟卷,微微一笑。 轰!!! 远方,凄厉的摩擦声里,高亢的碰撞和人群的惊叫声泛起,事故! 刚刚发车的百龙车队,才走了一公里,车辆就毫无征兆的爆胎了,然后便在冰面上忽然打滑,徒劳回旋,一头撞在了围栏之上,没入了一堆遍布石子和淤泥的雪堆中,差点撞进人群。 两侧等候的安全员也愣住了,年年被叫来凑数走过场,却没想到,唯独今年怎么就出事儿了? 目瞪口呆,忘记做出反应,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发出信号,就看到了…… 发车台之上,耀眼的烈光随着高亢的引擎咆哮声,奔流而出,扩散。 钢铁咆哮呐喊。 自观众们的欢呼里,漆黑狰狞的小牛马已经腾空跃起,重重的砸在了地上,装甲之上的哑光漆倒映着不知多少闪光,厚重庞大的车轮碾压冰面,再度疾驰而出! 呼啸驰骋! 那未曾有过的高亢巨响就仿佛怪物骤然自黑暗中显现,在耳边,纵声怒吼! 整个现场在瞬间的死寂之后,呐喊和欢呼如潮,愈发狂热! 无视了对讲机中组委会工作人员的声音,季觉的一只手搭在车窗上,油门踩死,小牛马畅快嘶鸣着,享受欢呼和惊叹,短短几秒钟就提升到一百九十公里,简直就像是风暴一样,自两侧观众的眼前一闪而逝。 当迟滞的观众们想要欢呼时,张口才吃到了扑面而来的狂暴霜风! 就这样,堂而皇之的在短道之上驰骋,再紧接着,惊叫声再度响起——疾驰的小牛马仿佛打滑一样,车身剧烈摇晃了起来。 再然后,自惯性的滑行里,疯狂的打转! 直升机的灯光照射下,所有人的呐喊越发高亢,只看到那一辆回旋的黑色车辆自冰面上滑行,像是滚滚向前的巨石,笔直的向着抛锚的百龙碾了过去! 百龙的车厢里,导航员和车手呆滞着,僵硬在原地。 扭曲的表情被残虐的灯光照亮,下意识的挣扎想要挣脱安全带,跳车。 可紧接着,海岸的那一台诡异黑车像是无视了惯性和重力一样,毫无征兆,骤然刹停。 只是一个轻描淡写的甩尾,掀起了地上不知道多少冰渣和淤泥,化为一道灰黑色的浪潮,泼在了那两张刚刚才来得及探出车窗的蒙逼面孔之上。 落入眼耳口鼻。 沃灌透彻! 耀眼的灯光突脸照过来,映照出每一个狼狈的表情和细节。 在摄像机的放大之下,放送至每一张直播的屏幕前。 直到此刻,刺耳的摩擦声才戛然而止,小牛马的车身距离对方,也不过只剩下一厘米不到的空隙。 那两张面孔抽搐着,自惨白之中迅速浮现涨红和铁青,几乎怒吼出声。 “不好意思,没找到垃圾箱。” 有一只扶在车窗上的手掌抬起了起来,轻描淡写的将半截烟卷弹到了对方的引擎盖上。啪的一声脆响,火星迸起,又熄灭在淤泥和雪水之中。 车窗之后,季觉和煦一笑,“回垃圾堆的时候,麻烦帮我带上。” 轰! 引擎轰鸣,倒车,再度溅起一片泥泞和雪粉。 就这样,在仿佛海潮一样的呐喊和欢呼里,再度加速,甩下一道浓烟。 猖獗又张狂的向着雪原行进而去! (本章完) 第357章 旷野之息 第357章 旷野之息 一开始开幕式上的热闹喧嚣,人声鼎沸。 紧接着直升机跟拍,沿途诸多开着车的粉丝们在两边欢呼呐喊着,追逐。 到后来,追逐的粉丝们渐渐四散,天穹之上轰鸣的直升机躲避着降雪和乌云,速度逐步缓慢。 最后,镜头前还在你追我赶的参赛车队随着道路和状况的不同,自不同的路段渐行渐远,就连沿途的组委会安排的拍摄车辆都许久再也没出现过。 此刻,苍茫荒芜的雪原之上,只剩下一片晦暗夜幕之下过于黯淡的纯白,绵延无穷,一直到大地的尽头,隐隐的漆黑群山为天和地划分出一道遥远的界限。 在低矮厚重的阴云之下,过于空旷和辽阔的雪原绵延无穷,以至于,天和地的距离看上去变得如此接近,逼仄又压抑。同这样的世界相比,在城市之中过于庞大和显眼的改造装甲越野车也变得渺小起来,仿佛蝼蚁,穿行在天和地的狭间缝隙之中,迷茫向前。 唯有真正深入雪原之后,才能发现,这一场拉力赛,最大的敌人或许不是竞争者的恶意或者暗中所潜伏的袭击,而是眼前的世界。 “真荒凉啊。” 季觉的手扶在车窗上,不时抬头眺望着四周的风景。 未曾见过的景象,一切好像都充满惊奇和新鲜。 可以预见,在未来几天,不,或许再过几个小时之后,这一切都将在时间的消磨之下变得枯燥和乏味起来。而随着温度的进一步降低和即将到来的强气流,还会更进一步的展现出狰狞和残酷的模样。 难以想象,在一百多两百年前,这里居然是整个联邦最大的种植区。彼时这一片雪原之上,四时分明水系繁多,而且腐土肥沃,触目所见的一切都是广阔的种植园和农田。 如今,白雪皑皑,冰原漫漫。 混乱的地磁会导致有时连信号都收不到,甚至搞不清自己身在何处,而且在白雪之下,还隐藏着不知道多少地质变化产生的裂谷,终年不化的冰层之间也存在着诸多幽深的冰缝。 太多了,查不胜查,数不胜数。更不要提隐藏在冰缝、裂谷中的畸变种,或者是严寒催化之下游走在冰原之上的兽群,乃至灾兽。 就连组委会所赠送的探测地图上,也只能简单的标注出危险区和相对……没那么危险的区域。 想要获取胜利,不,想要活着完成赛程,至关重要的就是对路线的规划和对危机的应对。 对此,季觉选择……从出发点和到达点,串联着一路上的检查点,无视了裂谷亦或者是山峦,笔直的画了一条线。 难得小牛马最近这么活泼,正好给它加一点担子,多来点考验! 导航方面,除了卫星的定位和辅助之外,还有地图和最原始的计算,乃至白鹿一系天生敏锐的方向感。 到达安凝这种程度的白鹿天选,天然在荒野中有着加持,不止是方向、水源亦或者是灾难之间的敏锐直觉,还有更胜其他一切生灵的生存本能,更不要提安家所传承的诸多技艺。 吕盈月确实是为他找到了最佳人选。 足以应对一切危险。 嗯,缺点就是……没有危险的时候危险了一点。 “走开,不要妨碍司机驾驶。” 季觉低头看仪表盘的时候,才忽然惊觉,安凝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悄贴了过来,取暖,而且还不止一次。 就像是趁着别人不注意,悄悄凑到炉子旁边烤火的猫猫。 偏偏每次季觉都察觉不到她什么时候来的,这要不是车里空间有限,她整个人挂在自己身上搞不好自己都没感觉。 不系安全带,蜷在副驾驶上,险恶的路况似乎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起落轻盈如羽,娇小的身材在不算宽敞的车内空间活动自如。一会儿跑到副驾驶玩后视镜上的平安福,一会儿跑到后车座甚至后厢里,翻季觉带来的东西,毫不客气,就算季觉不搭理她也可以自得其乐。 而有时候,跑过来玩季觉。 拿着他的头发扎揪揪,或者拔出手枪来,自拍比划。 一言概之……熊! 这是哪里来的小孩儿,一点距离感都没有,就不能像是小安一样乖乖的坐着嘛。 季觉无可奈何,只能听之任之,然后……在她凑过来取暖的时候,猛然解开了熔炉之血的束缚,进行了一个升温。 只可惜,根本没作用。 “征兆太明显啦,季觉哥,这么慢,根本吓不到人。”安凝得意咧嘴:“就算你没有注意到,可眼神和肌肉本能是不会骗人的,就好像这——嗷!” 在放松警惕的瞬间,伸出的手掌吃痛收缩,仿佛吃惊炸毛了一样,整个人跳回了副驾驶上,甩着手指。 季觉咧嘴。 不听话的猫猫,是会被炉子烫到的! 指尖那一片烫红迅速消散,而安凝便已经将刚刚的教训抛到了脑后,再度凑过来,满怀好奇:“你是怎么办到的?明明刚刚肢体动作和征兆那么明显,忽然之间就不一样了?” 人是具备本能的,受益于此,也受限于此。 一切动作,总会有所征兆。 就比方说呼吸时的胸膛起伏,握拳时的肌肉紧绷恶意孕育时神情的变化,赐福发动时下意识的呼吸、肢体和神情的变化……纵然能够察觉,纵然在千锤百炼的锻炼之下违背天性,将其压抑到最低,但对于安凝而言,依旧如同夜里点燃的火柴那么明显。 就如同工件克重、工序甚至是加工之上一丝的误差,季觉上手一模,甚至一眼就能看出来一样。 而现在,征兆消失了,突如其来。 明明第一次的时候还那么明显,第二次抓住她得意的瞬间狠下辣手的时候,却一丁点征兆都读不出来! 她更好奇的是,季觉是怎么做到的?! “大人的秘密。” 对此,季觉只是微笑,任由安凝百爪挠心的追问,死不松口,顾左右而言他。 不好意思,我们机械降神就是这么万能的! 人的本能诚然会表露出征兆,可当季觉将自身作为机械降神的控制对象时,所有的本能和神经反射,都将纳入机械化和模块化的控制之中。 每一条肢体、每一个内脏甚至是每一根肌肉,都可以被视作单独的个体和零件。 左手画方、右手画圆、左脚踏罡步斗右脚蹦迪只不过是基础中的基础,在这个基础上,他甚至还能够同时操作十几条水银机械臂分别进行工作。 倘若有伊西丝进行辅助的话,同一时间的操作量和精密度,还能够再度提升。 这根本就不是安凝所了解的领域。 “告诉我嘛,告诉我嘛,好不好?” 一开始的副驾驶打滚和拉扯没用之后,她已经蛄蛹着跑到仪表盘上面,挡在玻璃前面,眼睛眨呀眨,可怜巴巴。 “不告诉我的话,我晚上就睡不着了!” “晚上不是你守夜么?”季觉猛踩油门,根本不在乎视线受阻:“本来就不该睡觉!” “那,我要悄悄的抓小老鼠放进你的被窝!” “万里冰封的,你去哪里抓老鼠?” “那我拍你照……” 安凝本来想说拍你照片,可一想到,连手机都可能背刺自己,顿时好不了了。 “好了,告诉你也无妨。” 季觉没好气儿的伸手,将她从前面拨开:“趁着现在的空当,交流一下各自的状况怎么样?” “唔?你终于有兴趣了吗?” 安凝的眼睛一亮,兴奋举手:“安凝,十七岁,女,身高166,体重51kg,三维是……呜呜呜。” 谁特么问你这个了! 得亏季觉眼疾手快,把她嘴捂住了。 她居然没躲。 看不到表情,却能感受到掌心之上的轻柔吐息,那一双眼睛得意洋洋。 “行了,姓名年龄性别这一套就算了吧。”季觉叹息松手:“你就不能说说位阶、矩阵、赐福的类型,还有擅长的方向么?” 好好的队友之间的情报交流,怎么搞得跟相亲一样! 自己要是反应慢点,怕不是她连银行密码都要说出来了,说出来就算了,自己也不可能去取钱,她反而还会拿这个来捉弄自己。 血压克制不住了。 “矩阵类型的话,是白鹿爪牙之中的‘爪’,爪中‘猎指’——飞光赐福当然也都是白鹿。” 得意够了之后,安凝盘腿坐在副驾驶上,毫不遮掩这种本该是隐秘中的隐秘,平铺直叙:“擅长的东西,和阿然差不多,不过各方面应该都比他强很多……唔,超级多!虽然剑鸣曾经也是白鹿的爪牙正统,不过顾家没了之后,‘刀齿’一系的传承也已经失落好多年了,只靠他一个人和那些基础想要复现,太难了。” 十二上善之中论及在现世的影响,最为庞大的恐怕就是天元与白鹿,而不同于天元在传承上的苛刻和严格,白鹿之道则有种来者不拒、死活不管的美。 内部传承之庞杂和纷繁自不必多说,强弱之别也宛若天渊和云泥。 而在其中,荒集内部的主要构成里,被誉为最贴近白鹿本质的四系,便是鳞、角、爪、牙。别说外人难以了解,就算是荒集之内知道的人也不多。 而知道的越多,往往也意味着,牵扯的越深。 不过季觉本来就和白鹿纠缠不清,甚至身上白鹿的气息也浓郁的要死,偏偏……赐福一个都没有!一看就知道是白嫖惯犯。恐怕其他爪牙世系看到这种亲儿子一样的待遇,怕不是气得要咬手绢了。 哥,你真就半点都不沾是吧? “如果季觉哥投身白鹿的话,恐怕鳞角两系的家伙也会坐不住吧?到时候一定要先考虑我们家好不好?” “我余烬干的好好的,去做白鹿干嘛?”季觉没好气儿的将有凑上来安凝推到一边:“别打岔,继续说。” “好吧……” 安凝撇嘴,继续说道:“位阶的话还比较低,目前只是八阶的重生,所以,别对人家抱有太大的期望哦,遇到打不过的状况,人家最多也只能把你扛起来跑路了。” “重生?” 季觉微微愕然:“重生位阶代表安家做事,真的够么。” “勉强也差不多,毕竟荒集也不全都是打打杀杀,人情世故也免不了。反正平时在家里也就是帮叔伯姑姨们跑跑腿,送送信而已。”安凝叹气:“毕竟,一般的状况,遇到魁首的裁断,大家也都很识相,不识相的也大部分都是没脑子的小瘪三,真要说动手的时候反而不多。 况且,就算打不过,我也可以摇叔伯来帮忙嘛!” “确实。” 季觉点头,深感赞同。 当世绝技纷繁众多,但摇人肯定是位列0的,不论什么时候,能摇来亲朋好友,那自然做事硬气。 “只不过,我还以为你可能是超拔呢。” “十七岁的安家超拔?季觉哥你好敢想啊!这又不是几百年前!” 安凝怨念了起来:“这年头,足够作为猎获的‘狼’太少了,一年到头就那么几只,爪牙两系里,大家都不够分的,甚至每次都要靠抢的才行,那些老东西,才不懂得照顾年轻人呢,一个个连吃带拿的,不要脸!” 鳞角爪牙四系,确实是更贴近白鹿本质,可同时,要求也同样苛刻,而且各有不同。 就好比职务越是紧要,kpi的要求自然就更高。 时常断代的鳞角尚且不论,被授予爪牙的那几家,代表的可是荒原的自我净化机制,想要谋求晋升,自然不是随便杀点野猫野狗就能凑合的。 真正的重量级猎获,那自然是白鹿未诞之孽! 根据安凝所说,上一代中土白邦的祭祀王渴饮狼血而孽化的时候,联邦、千岛中土和帝国,整个现世的白鹿家系几乎全员都出动了,连七八岁的小孩儿都带着,没办法,狼少人多,能吃一口是一口。 如今安家的家主,也都是在那一次的会猎之中得以依靠猎获,晋升天人的。 只可惜,‘盛世’难逢,自那之后,狼的受孽者就不成气候,藏身各方暗中,打死也不露头了。 “季觉哥,看在我这么挺你的份儿上,这一次你可一定要帮我多钓几只出来哦!”安凝满怀期待,鼓舞道:“一定要努力呀!” “努力个头啊。”季觉翻了个白眼:“这荒郊野岭的,哪里来的狼给你杀?” “有哦。” 安凝笑了起来,望向窗外的皑皑雪原,乃至更遥远的黑暗里。 就好像丛林之中,怪物总能够察觉到猎人的踪迹一般,猎人已然嗅到了黑暗中猎获徘徊的气息! 充满耐心的蛰伏,满怀饥渴的等待,乃至,爪牙狰狞的搏杀,已经不远了。 她已经迫不及待。 不过,在这之前…… 她的身体猛然紧绷,垂眸,手臂之上细密的绒毛一根根的炸起,泛起大片颤栗的鸡皮:“不对劲,季觉哥,转向! 向西——” 转向? 这时候,搞什么鬼?旁边就是悬崖诶! 季觉闻言,错愕着,难以理解,但却又……毫不迟疑和思考,猛打方向盘,凄厉尖锐的声音之中,小牛马在荒野之中犁出了一道弯曲的痕迹,转向完成,然后,加速! 自灵质灌注和机械降神的加持之下,突破极限,再度飙升。 就这样,飞跃而起,再坠落,轰鸣之中跨越了十数米的落差。简直就像是疯了一样,遵照安凝的指引,偏离了原本的轨迹之后,沿着陡峭的斜坡向下,数度翻滚之后又回正,天旋地转之中落地。 轰!!! 巨响陡然从远方传来,厚重的冰层崩裂,坍塌,自山脊之上滑落,如同滚滚海潮那样,俯冲而下,肆虐在雪原之中。 可破裂的声音不绝于耳。 不止是远方的雪崩,地面的抖动也越来越急。 就好像,毫无征兆的地震。 就在背后,远方天穹之上遥遥跟拍的直升机陡然调转了方向,迅速拉升高度,几乎失速,可同时,依旧不忘射出警告的信号弹。 一道道白烟,红光闪烁着,缓缓坠落,不止是此处,还有更远的天空,将晦暗阴沉的云层都染成了片片猩红。 很快,季觉就看到了。 那地平线的尽头,隐约的群山之后,渐渐升起的苍白,一点点,一片片,延绵成一线,放大,再放大,再再放大—— 凄白的色彩宛如海上呼啸而来的潮汐,充斥所有,铺天盖地的推进,所过之处,将大地和群山尽数吞没,然后,将数之不尽的岩石、冰块等等微不足道的一切抛上天空,吞入腹中…… 同那恢弘浩荡的景象相比,此刻荒野之间的车辆渺小到甚至称不上尘埃。 风暴袭来! (本章完) 第358章 风雪与炉 第35八章 风雪与炉 根本没有任何反应的时间。 当三秒钟前,季觉看到苍白的风暴蔓过远方群山的时候,就已经晚了。 三秒钟过后,铺天盖地的狂雪疾风就将一切都吞没了,包括他们在内-----自天穹向下俯瞰,整个世界都被舞动的纯白所笼罩。 可自大地之上向天穹眺望时,一切都沦陷在了挣狞沸腾的黑暗之中。 碰撞的尖锐声音不绝于耳。 小牛马剧震着,不由自主的摇晃,一下又一下,就像是骤然陷入枪林弹雨之中,经过了炼金术强化的防弹玻璃居然也浮现出了一道道白痕。 数之不尽的石子、杂质、雪块或者碎冰随着风暴乱舞,令这一片被风暴笼罩的昏暗化为了无形的绞肉机。 啪! 最先崩裂的是车顶上加装的探照灯,连带着灯架都发出了一阵阵扭曲的哀鸣,灯光闪烁着,迅速黯淡。 可即便是未曾受损,也已经毫无意义了。 在彻底化为灾害的风暴之中,就算是灯光全开,所能照亮的也不过是前方的数米,即便是如此,无以计数的颗粒和碎片乃至雪粉还在不断从灯光范围内不断显现划过,看不清晰,却像是雪花屏上的噪点一样,充斥了所有。 季觉唯一能做的,只有油门踩死,向前狂奔。 轰!!。 巨响之中,小牛马陡然一震,毫无征兆的原地翻滚,在风暴之中被吹的像是滚地葫芦。那是一块风中吹来的巨石,砸在了车身上,带来了堪比炮弹一般的冲击。 在被彻底吹飞之前,巨爪从开启的车体之中骤然伸出,死死的插进了地下的冻土中,一瞬间居然看到了火花飞进。 艰难的稳定自身,继续向前。 倘若不是车身经过了不知道多少次强化,外加挂载的复合装甲,刚刚搞不好就会被从车中间掏出个大洞来。 再紧接着,灌入内部的风雪和碎片就会将整个车厢里的一切都搅成碎片! 塌和轰鸣不绝于耳,外层装甲啪作响。低沉的隆隆声里,不断有巨石或者是冰层在地上翻滚着,被掀起,吹飞。 更糟糕的是,地面在震动,一震强过一震,季觉握着方向盘的双手青筋进起,透过小牛马传来的感知,能够感受到地面在剧烈动荡,就好像----就好像有什么巨石在滚动而来,可即便是启动了戒指中三十倍感知加速的超然视界,他依旧看不到震动的来处。 自警惕之中,他感觉有人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再紧接着,借力腾空而起。 像是幻影一样,安凝穿透了车厢的阻拦,翻身,已经自地动天摇和剧震晃荡的车顶之上站稳了,就像是钉死了一样,毫无跟跪和动摇。 游刃有余的躲避着狂风之中吹来的杂物,自无以计数的呼啸回声里,刺耳倾听,了然的瞬间,车内的季觉好像看到了,有什么一闪而逝的微光自车顶飞出, 瞬间没入黑暗里,消失不见。 再紧接着,伴随着无数巨大的碎冰和石块,风暴之中传来塌和爆炸的轰鸣声。 磨盘大小的巨石打着转,挡风玻璃前飞过,消失在远方的黑暗里。 ! 车顶上传来了低沉的敲击声,示意平安无恙。 而随着小牛马的行进,狂风居然渐缓,灯光里呼啸而过的雪粉和碎片渐渐也消失了,能见度在迅速的提升,照亮了车辆一侧的高耸冰崖。 轰! 刹车不及的车头保险杠撞在了冰层之上,火花进射里,疾驰夏然而止。 背风的山崖之下,崩裂声不断从山体之上响起。这一片不知何故形成的断层,此刻已经变成了他们的庇护所。 季觉剧烈的喘息,此刻,才感觉到汗流渎背。 低头看里程表的时候才发现,从发现风暴到现在,才走了只不过区区两公里而已------而这之前不过是一脚油门都不到的路程,他们兜兜转转,断断续续,居然走了十多分钟,甚至险些迷失。 倘若没有安凝的预感和引导的话,恐怕他这会儿连人带车都要被风暴掀翻了。 膨。 轻柔的落地声里,安凝再度落入了车厢里。 只是头上的帽子上多了几道裂痕,裸露在外的短发上出现细碎的冰渣,完好无损,就好像散步回来一样。 甚至连大气儿都不喘半下。 「外面好冷哦,季觉哥。」 安凝咧嘴一笑,再然后,季觉就感觉到脖颈一阵冰冷和颤栗,两只残存着冰渣、毫无温度的双手已经顺着后领探入衣服里,就像是忽然之间塞进衣服里的一团雪球,冻的季觉浑身哆嗦。 后视镜里,那一张笑脸越发得意,毫无羞愧的,挟恩图报。 理直气壮的要求: 「刚刚实在好辛苦哦,让我取取暖好不好?」 季觉翻了个白眼,无声一叹。 再没有去烫她,体温微微提高了些许,方便她取暖。 这是救命恩人,这是救命恩人,不能生气,千万不能生气,冷就冷点吧,忍忍就好了,这也是为了队伍,忍住,相忍为公啊季觉! 可不知为何,那一双冻僵的手许久都不见暖和,毫无温度。 「哎呀,怎么回事呢。」安凝震惊:「可能是后背的部分不太暖和吧,让我试试前一一啪! 准备作怪的手被瞬间住了,毫不留情的拔出来。 还没甩开,两只原本僵硬冰凉的手就抓住了他的手掌,纠缠在一起,迅速的软化了下来,温度重现。 小小的,软软的,白皙之中泛着微红,和季觉的粗糙双手截然不同。 「哇,不愧是妙手天成,好厉害,一下子就暖和起来了呢!」 安凝惊叹着,手里揉搓着,占够了便宜之后,然后在那一双手变成火炉之前瞬间抽离,哎嘿一笑。 「多谢季觉哥!」 谢啊谢,谢季觉哥给你取暖,还是谢季觉哥给你指油? 季觉翻了个白眼,无声一叹。 总不能计较这点东西吧? 无可奈何。 狂风呼啸里,远方地动天摇,冰崖也在不断的发出崩裂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彻底垮塌,总让人胆颤心惊。 可就算垮塌也无所谓,哪怕把整个小牛马埋在下面,等风停了他们都能再挖出去。 一时间,在寂静中,忽然有一种岁月静好的安宁感。 车外的温度在迅速的下降,迅速跌到了零下七十余度,可在小牛马熄火之后,车内却一片温暖。 无需其他的供暖,熔炉之血逐步开放,季觉就是最大的热源。 哪怕到现在,在这一片灾害之中,季觉都能够感受到源源不断的细碎光点从风暴之中降下,幻觉一般,穿过了灾害,融入自己的身躯。 不熄之薪! 薪火落入熔炉,血液流转之中,丝丝缕缕的蜕变未曾有过中断。 随着这几天海岸汽车厂的狂暴出货,余烬的恩赐越发慷慨和密集,甚至,在血中形成了星星点点的微光,恰似炉中之薪在焚烧时所飘起的细微火星一般。 到现在,随着不熄之薪的完成,某种感知也变得越来越清晰,仿佛延伸到了海州,那无数薪火的来处。 简直就是蔬菜拼盘。 花生、豆角、黄瓜、萝卜和白菜。 每一辆行驶在街道或者荒野中的车辆,都在沉默的孕育着些许的星火,缓慢无比的积蓄着某种变化,最终化为归于季觉的绵绵细流。 可和这些相比起来,如今看上去更多的,反而是·—— 义肢?! 季觉呆滞了一瞬,难以理解。 明明义肢助力系统还没有正式投产呢,里面甚至一丁点的炼金术都没掺! 纯粹只不过是工程产物而已.·· 可如今,那远方海州,星星点点的微光却在接连不断的升腾而起,以更胜过所有车辆的效率,为季觉提供薪火。 即便如今发出去的不过是两三千具而已,可造成的反馈,却隐隐快要比得上海岸汽车厂的产出了。 这就是余烬之慷慨么? 季觉沉思着,旋即否决。 不,或许无关慷慨和残虐,只是单纯对于上善,对于余烬而言:义肢所带来的影响和变化,反而比海岸汽车厂销售了这么多汽车还要更大和更多! 哪怕它根本不是炼金产物! 无关炼金术,甚至无关成败,只不过是昔日执念所造就的无心之举,一个顺着外骨骼生产的计划随意加上去的项目,锦上所添的花,就已经令季觉目眩神迷。 同那些大同小异的车型,一次次微创新但本质毫无改变的造物相比,义肢助力系统却在季觉预料之外的领域中,掀起了未曾觉察的庞大风波。 即便是后面有厂商开始有样学样,就算这玩意儿根本没有多少技术壁垒,只要花点时间就可以随意复刻,可因此而造成的影响和变化,所诞生的薪火,十有八九都会算在季觉的身上。 简直就好像莫名其妙的就挖到了聚宝盆,一时间就连季觉自己都有点难以置信。 因为这实在没什么技术含量,甚至不算难。 只是— 只是,从前那些掌握着外骨骼技术的军工企业,根本不屑于去做而已。 恍悟的瞬间,季觉沉默着,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自寂静里,他无声轻叹着,自嘲一笑,凝视着窗外阴暗动荡的世界。 无以计数的雪花像是暴雨一样,纷纷扬扬的洒下,堆积,几乎要将背风处的车辆彻底掩埋。 「好大的雪啊。” 他轻声呢喃。 「喔一一欢呼声从车外闪过。 极寒的气温和远远称不上和煦的狂风里,安凝推着一个比小牛马还大的夸张雪球从不远处跑来,跑到小牛马前面,兴奋展示: 「快看快看!」 毫无往日的狡点和遥远,那样甜美又愉快的笑意,令季觉愣了一下。 然后,安凝就把雪球翻了个面,给他看背面捏出来的季觉q版头像,只可惜, 她实在没什么绘画天赋,把季觉画的跟哥布林一样,尖嘴猴腮。 啪的一下,安凝就把那个头像给从雪球上抠出来,在了窗户上: 「送给你!」 ——能不能麻烦把刚才的感动还给我? 季觉翻了个白眼,摇头。 还是熊小孩! 他闭上眼睛,靠在放平的车座上,开始休息。 安凝一会儿跑到车里来玩手机,一会儿跑出去从外面捡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回来,自己玩的不亦乐乎。 丝毫没有假扮小安时的娴静,反而像是第一次出门的小孩儿一样,看什么都新奇。 并没有过多久,风暴就渐渐停息,好像恢复了平静。 整个过程,仅仅一个小时多一点而已。 令人难以置信。 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这样的风暴,一旦极夜开始,就根本再不稀奇,简直就好像是打喷嚏一样,说来就来。 根本就不止一两次— 在风雪开始稍停的时候,季觉就准备出发了。 得益于风暴卷走了绝大多数积雪,接下来的路估计会好开一些,只是,还没有来得及出发,远方就有车队驶来。 为首的车辆通体纯白,带着救护车的警示灯。 在和缓了些许的狂风里,大喇叭里呐喊呼唤,寻找着幸存者的存在。 是救援队。 应该是雪一停,就马不停蹄的出发了。 只是—· 安凝笑起来了,和刚刚的甜美截然不同,就像是看到狐狸装模作样的猎人一样。 「要动手吗,季觉哥?」 第359章 飞光焰火 第359章 飞光焰火 季觉没说话,拿起望远镜。 依旧狂暴的风雪之中,那一列车队缓缓的远方驶来,临时急就章喷上去的苍白漆皮剥落,隐隐露出车身下面的厚重的防弹车体。 正常的救援队,可不会有这么多天选者。 同样,也不会携带这么多的武器。 也不会,如此露骨。 “……一点,慢一点,就是这一块!” 季觉看了一眼,挂在胸前的无线电自动接通了他们内部的频道:“头车注意,找到之后别太往前,那俩里面有个白鹿!” “小心工匠,据说很邪门。” “别靠太近,后车把家伙什儿准备好。” “还活着么?这么大一场白毛风,本地人都够呛,搞不好冻死了个球了。” “死了不更好,对着尸体拍两张照片就能分几百万。” 嘈杂的频道里传来了哄笑的声音。 “一群小瘪三啊。” 季觉遗憾一叹:“这才刚开始,怎么就按耐不住了,盘子端上桌,连个大菜都没有……能解决么?” “诶?光我?” 安凝听出了他的意思来,顿时不情愿起来:“我还说和季觉哥携手并肩,解决强敌,增加一下羁绊和感情呢。” “这又不是什么热血漫画,哪里来那种东西。” “那感情呢?” “对不起,也没有。” 季觉看了还打算讨价还价的安凝一眼,补上了一句必杀:“还是小安好,跟他交流起来就没有这么麻烦。” “啧——” 安凝咋舌被翻毛衣领和大帽子挤在中间的脸颊鼓起来,狠狠的瞪了双手插兜的季觉两眼,赌气一样,不说话了。 大跨步的踏着地面的雪粉和冰层,往前面走去。 生气了。 季觉打了个哈欠,也不安慰,坐在小牛马的车头,好整以暇的观望着。 背后的水银肢体延伸,从包里翻出两个钛钢杯子和茶包来,慢条斯理的倒水,连火都不用点,直接手捂住加热起来。 眼看着季觉毫无动作,安凝回头瞪了一眼,更气了。 然后,就听见身后传来的声音。 “太慢的话,茶就冷咯。” 安凝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原地跺脚,好像哼了一声。 然后,脚步加快了。 向着远方的车队挥手示意。 跳跃。 “救命啊,救命啊,快来救命啊。” 毫无感情起伏的呼喊,以零分的台词功底吸引着注意力。 “找到了。找到了!!” 无线电里传来惊喜的呼喊:“是个小娘们,男的也找到了,在那后面呢,应该是车抛锚了,赶快准备,准备!” 那一瞬间,骤然有爆裂的声音响起。 整个车队,六辆车,骤然一震,所有的轮胎在刹那间陡然爆裂,几乎无分先后,瞬间失去了动力,原地打滑,剧烈晃动中,甚至还有的车摔下路面翻滚了起来。 在晦暗的天穹之下,残雪和裂冰倒影之中,一线微光一闪而逝。 仿佛穿针引线一般,轻灵的飞舞,穿插,在弹指间轻而易举的将所有加厚的防爆轮胎全部割裂了。 看不见来处,找不到去处,唯一能分辨的就只有那稍纵即逝的轨迹。 甚至看不到安凝的动作。 她只是踏着积雪,自顾自的向前,厚重堆积的粉雪和滑溜的冰面甚至没有形成丝毫的阻碍,也没有留下任何的脚印。 就像是漂浮在雪和冰之上的幽灵。 惨叫的声音响起,还有呐喊,无线电里乱成一团,还有嘶哑着咆哮:“开火,开火!!!” 事到如今,除了开火,难道还有别的选择么? 霎时间,那些打滑中艰难停稳的车上,所有的开启的车门之后,一根根漆黑的枪管抬了起来,混乱匆忙的扫射。 甚至,未曾翻过去的车上,还有人推出了一架机枪来,神情狰狞,扣动扳机。 金属风暴,扑面而来! 可惜,没用。 自不折不扣的枪林弹雨之中,安凝的脚步没有丝毫的停顿,甚至没有任何的加快。逆着数之不尽的弹道,她不紧不慢的向前,微微歪头或者是侧身,躲过了风暴之中致命的那几颗,终于抬起手,向着面前的半空抓出的时候,五指之间,就多出了一枚拇指粗细的炽热穿甲弹头。 钨合金穿甲弹上还有着灵质回路的痕迹,内部玻璃管中的装药应该是某种液态的破坏性物质,只不过此刻根本没有触发的痕迹。 子弹出膛之后的动能在瞬间就被抵消了,甚至压根没有来得及碰撞激发。 再然后,甩手,抛出去—— 轰!!! 一辆角落里正在狼狈倒车的车辆瞬间爆裂,被烈光和火焰所吞没刹那间溶解成了一滩残渣,雾气扩散之中,一个个从里面爬出来的人惊恐嘶吼,呐喊,面目扭曲,仿佛落入地狱。 仅仅只是些许雾气的触碰,一个个的人影就僵硬在原地,皮肤崩裂,碳化,迅速脱水,被蔓延的火焰吞没,焚烧成灰烬。 化学武器! 而且还是加入了炼金术的催化和纯化之后,专门针对重点威胁目标,甚至能够被普通人随意使用的造物。 这种被协会明令禁止的东西,绝对不可能在明面上买到,也不是一帮荒野流窜的小瘪三能搞到的东西。 连一群炮灰都配发这种禁忌物品,幕后的赞助者还真是大手笔。 只不过…… 季觉垂眸,无视了耳边飘过的流弹,抿着杯中温热的茶水。 而远方,轰鸣声不绝于耳。 察觉到子弹没用的瞬间,破裂的声音从冰层下面显现,锋锐的棱锥拔地而起,爆炸一般的扩散,数之不尽的冰刀如利刃那样吞没了那个向前的身影。 可下一瞬间,安凝就像是幻影一样从雪雾冰霜中走出,穿透了一道道锋锐的利刃,毫发无损。 反手,掰下了一截冰刀之后,在手里掂量了一下,甩出。 破空的凄啸声陡然爆发。 一道纯白的轨迹激射而出,跨越数百米,脆弱的冰刀居然撕裂了防弹装甲之后,贯入车体之中,爆裂。 瞬间,整个车的车窗都被溅射的猩红所覆盖,再无声息。 一个,又一个。 一缕微光再现,随着手指轻描淡写的挥洒,从头到尾,纵横转折,瞬间掠过了整个残破的车队。 再然后,血色喷溅之中,失控的机枪横扫,倒入车厢内,将里面被切裂喉咙贯穿要害的重创者扫成了一团烂肉。 到最后,残缺冻僵的手指终于从扳机上脱落,烧红的枪管倒入血泊中,嗤嗤作响。 风雪呼号之中,整个雪原再度迎来死寂。 而当安凝抬起手的时候,季觉终于看到了那一缕微光的正体……是她别在额前碎发上的,一个小小的碎花发夹。 毫无任何的破损和瑕疵,依旧闪闪发光。 “哼,怎么样?” 归来的安凝双手叉腰,得意洋洋,伸出手来:“我的茶呢!” 季觉指了指身旁的位置,还有放在那里的茶杯。 杯中热意升腾。 微热的水气之中,氤氲着茶香。 刚刚好。 “回来的正好。”季觉说:“还来得及看烟花。” “嗯?哪里?” 安凝毫不客气的坐在了引擎盖之上,四顾,顺着季觉抬起的手指,望向了天空,那一道晦暗天穹之上,极光霓虹之间,自远方疾驰而来的划痕。 导弹! 疾驰的火光骤然俯冲,自半空之中便自行裂解,再然后,仿佛捏碎的豆荚一般,洒下了数百个诡异的黑点,扑向大地。 集束炸弹! 明显对季觉的机械降神有所预料,根本没有进入季觉的干涉范围,导弹便自行解体,甚至集束炸弹的所有引信都是最原始的触发式, 就算是机械降神能够阻碍引信,也不可能全部阻挡,而化学性质就注定了,在解开保险装置的瞬间,弹药稍加碰撞就会轰然爆裂! 但凡有一个漏网之鱼,都将引发其余的连锁殉爆。 那一帮送上门来的小瘪三,自始至终,都不过是用来确定季觉位置的诱饵而已,在尽数死亡的瞬间,真正的毁灭从天而降! 此刻,密密麻麻的集束炸弹坠落在大地之上,瞬间,便覆盖了数公里的领域,再然后,火焰,烈光,浓烟和蘑菇云,自扑面而来的暴风之中,腾空而起! 冰层剥落溶解,雪水瞬间蒸发,爆炸中心的大地彻底化为了真空的焦土。 增强破坏力的龙息催化、提高破甲能力的毁伤金属、化学毒素还有炼金术的加工,乃至那一片诡异的污染雾气,轮番蹂躏之下,不论是生灵还是死物,任何的东西都无法在爆炸的中心存留。 碎裂的冰块和石子像是暴雨一样,随着炽热的狂风一起,升起又降下,杂乱的落在了地面上,弹跳着,滚落在季觉脚下的车轮边上。 季觉低头喝着茶,头发都没掉一根。 因为导弹袭击的坐标,根本就在二十公里之外。 完全打了个寂寞! 在更远的地方,两辆观察车骤然刹车,端起望远镜,凝视着眼前不可思议的景象,目瞪口呆,甚至来不及回复通讯频道中的呼喊。 “你是怎么做到的?” 安凝错愕,“机械降神的干涉范围这么远么?” 刚刚导弹在飞过他们的头顶时,已经是在数百公里之外的高空之上,难以想象,蜕变位阶的能力,影响范围居然能够如此庞大,简直匪夷所思。 “怎么可能?” 季觉摇头,只是微微一笑:“机械降神也不是万能的好吧?” 可眼看着他说一半留一半的样子,安凝顿时恼怒,“又卖关子!你再这样的话,我就要去抓小老鼠,塞进你的被窝和领子里!” “别着急。” 季觉耸肩:“烟花还没结束呢。” 那一瞬间,雪原的最深处,一处隐蔽的营地里,骤然有刺耳的警报声炸响,此起彼伏,可紧接着,一切声音又戛然而止。 当所有人面面相觑的时候,才听见令人头皮发麻的摩擦声——就在导弹发射架的控制台,在没有任何指令的状况下,一个个指示灯瞬间自猩红变为了翠绿,进入了等待激发的状态,再然后,烈焰喷涌升腾,轰鸣声里,破空凄啸声不绝于耳。 一具具满载着集束炸药的导弹已经在毫无控制的状况之下,腾空而起。 “怎么回事儿?!” 营房里的指挥者呆滞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切,怒吼失声:“谁让发射的?不对,赶快关闭引信!马上,快!!!” 眼看着雷达之上,瞬间奔赴向四面八方上十几具导弹,几乎将整个雪原都笼罩在了攻击范围内,倘若有那么一两具落向了城市,所带来的后果…… 他的冷汗瞬间渗出,汗流浃背。 可比他还恐惧的,是操作台前面的操作者,几乎快哭出声来:“切断了,都已经切断了,可是,可是根本没用啊,没有响应!” 卫星地图上一个个红点迅速的闪烁着,飞向四周,可紧接着,随着诡异的噪点和异常的字符,一点点碎光从液晶屏幕之上显现,拼凑汇聚,变成了一个模糊的人影。 仿佛颔首弯腰,挽起了长裙,向着屏幕前的始作俑者们致意。 伊西丝向您问好 模糊的人影转身,走向黑暗,消失不见。 画面重新显现。 死寂里,指挥者的神情呆滞,剧烈的喘息着,终于看到了……卫星地图上那个绕了一大圈之后,朝着营地反扑而来的红点。 推开窗,抬头,便看到,那划过巨大弧度之后,从天而降的熟悉轨迹。 “我扌——” 轰!!!! 升腾的烈焰里,整个营地,再无任何痕迹。 (本章完) 第360章 你死我活 第360章 你死我活 与此同时,当一道道疾驰的导弹纵横呼啸着掠过天空,自卫星的引导之下,飞扑向了自己原本的使用者们,从天而降。 此刻地面上,不止是远方那两辆来检查战果的观测车,更远处的雪原上,兴致勃勃的冲着高额悬赏而行动的荒野劫匪,亦或者悄悄跟在身后想要捡便宜、趁火打劫的家伙,乃至回声、新元、天城和北境的四家车队……尽数迎来了丰厚的奖励和犒赏。 恰似幼儿园温柔阿姨们掏出了糖果篮子。 一人一颗,人人都有,小朋友们排好队,不要抢! 而此刻,在抬头看到从天而降的焰火时,不知道多少人面色骤变,怒骂出声。 草泥马啊北境!都跟你说了,特么的不能用这些玩意儿,你特么是真就油盐不进,丁点都不听是吧?。 能够在荒州搞出这么大阵仗来的,除了北境那帮神经病之外,还能有哪个?! 瞬息间,炽热的焰光和风暴接连不断的从地上升起,晦暗的天穹之上,舞动的极光也被染上了片片猩红。 到最后,人声喧嚣的黑河城外,一片繁忙的拉力赛开幕式会场,已经陷入了一片混乱,刺耳的空袭警报里,混乱的人群四散。 而一颗歪歪扭扭的导弹慢条斯理的从远方飞来,在所有人阴沉的脸色之中,相隔着久远的距离,在荒野之间轰然炸裂。 洒下烈焰和猛毒,带来了远方的问候。 顺带着,一脚将北境踹进了泥坑里,等候来自各方的质询…… 而自更高处,更高远的天穹之外,宇宙的真空里,一颗颗卫星微不可觉的调整着角度,漠然俯瞰。 无形的数据链之后,看不见的手掌伸出,轻而易举的隔着漫长的距离,操作着这一切,最后,又如同鬼魅一般,消失在了无数讯号和杂波之中。 当季觉察觉到对方车辆上的卫星信号定位器的瞬间,就注定了此刻的一切。 正如同安凝所疑惑的那样,确实,机械降神没办法隔着如此遥远的距离去干涉导弹,可从一开始,导弹所接受到的定位讯息,就是假的! 早在那之前,伊西丝之手就已经随着卫星讯号,渗入了发射营地之中,悄无声息的掌控了所有。 毕竟,就连季觉自己都没想到,原本仅仅只是试探性的一问有没有什么高端的导航,吕盈月反手就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海州驻军基地的卫星操作权限出来,连带着还有海州最大的潮城超算中心的调动许可。 只说了一句别被逮住什么首尾之后,就将这要命的玩意儿丢进季觉的手里,随便玩。 那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实在是让人猜不透她的底气何在。 不过,按照叶限老师的话来说:吕盈月这个人从来都是这样,作为合作者而言信誉卓著且稳定,但脱离了利益关系之后,你很难从她身上找到哪怕一星半点的优点出来,就算有,也不过是她表现在外的伪装。 倘若早些年还有些人性在的话,如今她已经彻底拥抱天元,成为不折不扣的权力生物,和碳基人类之间唯一相似的,恐怕也就只有外形了。 作为炮灰走卒,对季觉来说,上面大佬究竟慈悲还是残酷都毫无区别,最起码,给钱给够,批条爽快而且还愿意背锅,就胜过了世间绝大多数的领导了。 此刻,伴随着远方雪原上此起彼伏的烈光,季觉抬起手,指了指远处那两辆在导弹瞄准下惊慌后撤,试图遁逃的观测车。 “剩下的,交给你咯。” 他一口喝完了杯子里的剩茶,跳下引擎盖来,走向驾驶舱: “烟火看完了,该上班了。” “我超——” 此刻,雪原避风处,刚刚还挥舞着铁铲往外挖车的重辉车队的导航员石冉抬头,凝视着远方的火光,目瞪口呆。 连旁边抽烟摸鱼的车手都愣住了,探头:“今年动手这么夸张吗?怎么还有导弹的?” 石冉没说话,神情阴沉。 很快,卫星电话的铃声响起了,另一头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下达指令。 “阿冉,退赛吧。” “退赛?”石冉皱眉:“这会儿?这才刚开始啊。” “现在已经不是玩票的时候了。” 另一头的人叹了口气:“还记得我上一次跟你说过的事儿么……所有人都加码了,这一次荒海拉力赛,已经变成赌桌之一了。 如今四家发了疯一样,把手里的渠道和位置拿出来,跟海潮那边对赌,要决出胜负。 这节骨眼上,咱们不能搀和进去,不,如果你还在场上,那群家伙肯定会想办法把你牵连进去的!” 他停顿了一下肃然的提醒:“云州不站队,记得吗?” 云州服从中城的安排,哪边主宰中城,就服从谁。 如今的紧要关头,绝不能牵涉到这一场风波里。 可以预见,未来的荒海拉力赛沿线,将会变成什么样的绞肉机,万一有什么闪失的话,就算是石冉的身份,也难以保证他的安全。 “等等——” 石冉正准备说话,电话另一头忽然传来细碎的声音,像是报告,紧接着,便是漫长的沉默,乃至,一声轻叹: “刚刚收到消息,北境的南部负责人因为职务贪污和腐败,收受帝国间谍的贿赂的事情曝光,跳楼了。” “北境的北部负责……”石冉错愕失声:“那不是吕天豪的亲叔叔么?” “只一个叔叔而已,能摆平中城和军部的质询,简直谢天谢地了。” 电话另一头的声音冷笑:“岂止一个叔叔?现在四家已经把全部身家全都压在赌桌上了,吕盈月拉拉扯扯这么长时间,逼着他们狗急跳墙,你还指望他们能有底线么?!” 石冉一时呆滞,再没说话。 “别人家大业大,叔叔伯伯不值钱,阿冉,咱们家可没那么多人,我就这么一个侄子,重辉将来终究是要你来主事的,明白么?” “我、我知道了。” 石冉无可奈何的叹息,回头看了一眼雪原,愤怒的踹了一脚轮胎,骂了句脏话。 “走吧。” 他向着车手挥了挥手,“退赛。” 在无数赌狗的哀嚎之中,五分钟后,消息传遍各方——荒海拉力赛开幕当天,由于事故原因,重辉车队退赛。 紧接着,炬光集团发言人宣布:因为车手身体状况为由炬光车队退赛。 再紧接着,是盛宇和地通…… 短短半个小时里,超过五家车队出师不利,在恶劣天气的影响之下选择退出,更令观众们紧张起了剩下的十余支车队的命运。 . “啊,好可惜……” 破碎焚烧的车辆之前,尸骸狼藉,血泊之中,安凝抬头,眺望着远方渐渐消失在天空之上的黑点:“跑了。” 和之前的土鸡瓦狗不同,来观测战果顺带肩负补刀任务的两辆车,几乎都称得上是久经战场的精锐。 饶是有季觉从旁辅助,也险些没有拿下。 即便是如此,依旧还是跑掉了一个。 从头到尾都拉扯着保持距离的熵系,在察觉到队友们的颓势时,瞬间便驾驭着狂风,再度拔高了距离,加之身上还有好几件炼金造物,防护和逃命的时候不惜血本的激发,已经超出了追逐的距离。 “抱歉啦,季觉哥。” 安凝遗憾摇头:“我出门带的‘苦昼’不多,保险起见,为了你的安全,不建议浪费在这种货色身上。” “跑不掉,放心。” 季觉抬头瞥了一眼已经快要消失的黑点,伸手,从小牛马的染血钢爪之中拔出了沉寂的磐郢,残刃入手低鸣,铮铮之中,被流转的水银暂时隔绝。 “用这个。” 他倒持着递过,“丢过去。” “唔,什么东西?喔~好凶,这也是你做的么?” 安凝端着磐郢,啧啧感叹,仔细端详,丝毫不在乎那黑点越来越远,看够了,玩够了之后,终于抬起头来。 向后跳了几下之后,抬起手指估算了一下距离,点头。 一步,两步,三步。 瞬间,那样的身影闪烁向前,悄无声息的如风掠过,三步之内,奔跑助力——而她的手中,磐郢骤然凄啸震荡,银光迸射,封印在粗暴的驾驭之下破碎。 脱手而出。 不同于之前的微光,而是仿佛浩荡奔腾的血色洪流! 雷鸣呼啸,血光蜿蜒,脱手而出的磐郢在瞬间解封,突破音速,回旋摇摆,快得不可思议,凌驾于音速之上,甚至,还要更快。 哪怕不是专门为飞光打造的武器和材料,如今自超凡脱俗的投壶之技的加持之下,也在瞬间化为猩红的电光。 跨越天穹,没入那个惊恐躲闪跳入云层的身影。 自始至终,没有任何的变向,它笔直向前。 自旁观的视角,简直就像是对手主动撞了上去一样,早在出手的瞬间,就锁定了对手躲避的方向! 听不见巨响。 只有厚重云层之中,一道一闪而逝爆发出的猩红焰光。再然后,恢弘血色逆卷,拖曳着雷鸣巨响,倒飞而来。 回旋之中,剑柄恰到好处的落入了安凝的五指之间。 甚至,省去了季觉再去捡的功夫。 “怎么样怎么样?” 安凝回头,无视了邪意的侵蚀,得意咧嘴:“季觉哥我刚刚帅不帅?帅不帅!” 只可惜,季觉好像没听见。 自焚烧殆尽的歪曲车筐旁边,他垂下眼眸,漠然的俯瞰着血泊之中的尸骸,还有那一张抽搐着痉挛,奄奄一息的面孔。 “居然还有活着的啊。” 他轻声说。 “放过……放……” 涡系的天选者呛咳,吐出了大量内脏的碎片。纵然被烈火焚烧,遭受孽化子弹,身躯四分五裂,只剩下小半截,但居然还活着。 简直是生命的奇迹。 只可惜,现在渺小的奇迹,也即将被彻底掐灭。 “求、求……” 在那一双漆黑眼瞳的俯瞰中,他破碎的表情抽搐着,绝望,祈祷哽咽:“我、我……我还有孩子……我……” “如果——” 季觉忽然说:“如果,现在是我在求饶的话,你们会放过我吗。” 那一瞬间,哽咽的声音戛然而止。 幸存者呆滞着,说不出话,扭曲的表情一阵阵抽搐,想要给出答案,却发不出声音来。 无需话语。 早已经有回答摆在了他们的面前。 “现实就是这样的,对吧?不必羞愧,其实大家都一样。” 季觉遗憾耸肩,拍了拍他残存的肩膀,宽慰道:“遇事要往好处想,至少我不杀你的孩子,对吧? 但话说回来——” 他停顿了一下,忽然问:“将来他会来找我报仇吗?” 一瞬间的死寂里,那一张面孔忽然僵硬住了,自恐惧中崩裂,扭曲,癫狂嘶吼,像是垂死的野兽一样,蠕动着,想要咬碎眼前的男人。 可是,却在践踏之下,动弹不得。 被踩进冻结的血泊和泥泞之中。 “你看,害怕是正常的,不止是死,世界上比死可怕的东西太多了。”季觉叹息:“不止是你怕,我也怕,我比你们想象的,还要更怕。” 倘若我低头认输,你们会放过我吗? 倘若延建在被吊起来蹂躏殴打的时候求饶,你们会高抬贵手吗? 倘若陆锋弃枪而逃陈玉帛举手投降,能网开一面吗?倘若陆妈和小玲他们流下眼泪的时候,你们会显现慈悲吗? 就算,跪下来祈求,能够有一条生路吗? 哪怕自己早在那之前,自刎而死,你们能留给其他人一条活路吗? 答案早就注定了。 季觉可以接受自己输,可以接受自己死无葬身之地。 可从他们试图将无关者牵扯进来的那一瞬间开始起,他就再也不打算接受这一切了…… “我不想死。” 季觉垂眸,告诉他:“所以,你,你们,你们在这里的和不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必须死。” 那一瞬间,磐郢铮鸣,震起。 自行飞入了季觉的手中。 他说: “——我来这里,不是因为什么胜负,也不是为了什么输赢,而是要让你们所有人,都死的彻彻底底。” 残刃一挥而过。 无声无息,无穷血色收束汇聚,没入剑身,消失不见。 开启的钢爪之间,磐郢归鞘,再度沉入黑暗里。 死寂里,除了飞雪落地、冰晶生长的噼啪声,再无任何的杂响。 “走吧,安凝。” 焚尽的焦土和残骸之间,季觉回过头来,招手邀约:“我们去把他们都杀光。” 安凝怔怔的看着他的表情,凝视着他的勾起的嘴角,自眼瞳的倒影之中,仿佛看到了:那短暂的挣脱了枷锁、终于追逐白鹿而行的狰狞巨兽。 于是,便再无法克制那灿烂的笑容。 “好的!” 就这样,跳上了小牛马,他们抛下了焚尽的焦炭,再度启程。 向着前方遍布荆棘和死亡的荒野。 远去的引擎声里,只有隐约的话语飘荡在风中:“顺带一提,刚刚那一招确实很帅。” “真的吗真的吗?和阿然比呢?” “那当然是小安更帅一点。”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反正小安更帅……” “啊,前面停一下车。” “做什么?” “……抓小老鼠!” (本章完) 第361章 道左相逢 第361章 道左相逢 一场风暴过后,赛事陡然激烈了起来。 热度也开始逐步上升。 第一天的直播结束之后,组委会官方放出了开幕式和比赛过程之中的录像剪辑,又引爆了一波热度。尤其是诸多疾驰的车辆驰骋在荒野之中的镜头,大排量改装车特有的狰狞美感和机械美学,乃至挑战世界的热血和斗志,以及,一辆辆一往无前的车辆冲向暴风雪的画面…… 一场风暴之后,诸多车队的先后退赛,也为正在冰天雪地之中拼搏的选手们蒙上了一层悲壮的色彩。 尤其是……乐子还这么多! 不知道是谁,从官方和现场观众的直播视频里,把海岸和百龙之间的摩擦始末给剪出来了,还专门带着比赛的ag投稿到了各个视频平台,一时间在荒海拉力赛的加持之下,热度开始飞快蹿升。 毕竟这年头,大家最爱看的就是撕逼和打架,男人赤膊摔跤、女人互相薅头发,唱摇滚朝着同行砸吉他……更何况是这种大型赛事中,职业选手互相之间不加掩饰的矛盾和冲突。 而且几分钟的时间从开始到结束,起承转合俱全,最后围栏之后观众的手机录像还特么开了4k高清,纤毫毕现的照亮了那虎豹一般残暴的大灯,乃至,划出一道红线来落在引擎盖上的烟头。 慢镜头之中的弧度,火花迸射四溅的模样,暗色调的滤镜之后强烈明暗场景,双方的神情对比。 诸多细节瞬间成就经典。 弹幕铺天盖地,评论里也盖起高楼。 草,这个回旋,爱了爱了 小人得志便猖狂,竞技精神在哪里? 虽然往对手引擎盖上丢烟头的行为不太文明,但往好处想,他至少没丢进对面嘴里是吧? 笑死,你们去看隔壁的视频,这烟都是他问别人借的 虽然这么说不好,但我好了 打关注厂长第一天起,我就知道,他是有活儿的。 竞技游戏,强者就是要恨恨鸿儒弱者,不懂百龙的粉丝有什么好急的,不会开车可以去超市前面投币摇明白了再说! 这波我站海岸,因为他善。 …… 一时间,就连之前发布会和宣传片的整活儿视频也都被全都捞出来翻红了一遍,尤其是季觉比赛前那一篇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字里行间塞满硬广的采访……连带着黄瓜和萝卜都狠狠涨了一波销量。 往日里友商还会着急上火破防,带上水军和小黑子们来搞一波团建,不过最近却诡异的,安静如鸡。 沉默里,所有人都在观望。 即便是海岸起势,终究不过是这个赛道的过客,最后都是要回归军工亦或者再度暴死的。况且,他那么凶那么狠那么黑那么大,忍忍就过去了,犯不着这时候再跳出来当马前卒和炮灰。 所有人都在等待胜负。 虽然赢的可能性不大,但也不是不可能赢……尘埃落定之后再锦上添花或者落井下石不好么? 这注定不是他们能企及和干涉的战场,即便是回声他们这几家南部四大注资或者控股的企业,这时候也已经摸不到战场的边了。 拉力赛开场第一天,导弹都特么甩出来了啊卧槽,这已经不是一般的商战了,就算冲上去也讨不到好,还死的核突憋屈。无关的人还是有多远滚多远吧! 比赛开始的第二天,就噩耗频频。 不止是昨天连续两次的风暴所造成的影响,夜里骤然降低的温度也引发了更多的损伤。而在组委会的诸多直播和视频里,几场风暴和雪灾过后,救援队也从荒野之上找到了不少汽车的残骸和尸体。 万幸的是,其中没有比赛选手。 大多数都是为了更贴近现场,驱车深入雪原的‘拉力赛爱好者’们,发现的时候,一个两个都已经凉透了,变成冰棍。 其中不乏因为‘想要焚烧燃料取暖’而导致车辆起火爆炸,烧得尸骨无存的…… 还有更多的残缺尸体是被‘野兽’蚕食,或者是划破翻滚落入冰封,冻死的,至于一闪而逝的镜头里有那么几具尸体上还残留着弹孔什么的……只能说你看错了,况且,联邦枪支泛滥又不是第一天了,难道就不许野兽们去买两把保护一下自己? 对此,组委会再次郑重提醒:热爱虽无罪,天灾祸无情,广大爱好者们还是收看直播就行了,千万不要在不具备专业条件的状况下深入雪原云云。 翌日,虽然依旧是漫长的极夜,但天空却放晴了,四出的直升机和赛事直播专用的摄像飞艇传来了大量的镜头。 诸多马力夸张的大型越野车自荒野之中横冲直撞,突破积雪、碾碎冰层,跨越雪山突破绝境的镜头看得人大呼过瘾。 只是出发才短短一日,不少车辆就已经出现了损伤。 不少改装车的车身装甲上已经出现了裂缝,甚至还有好像烟熏火燎的痕迹,实在是令人费解,只能说荒野生存实在是危机四伏,居然好像被炮打了一样,实在艰苦! 可惜的是,季觉的反手掀桌、导弹糊脸虽然一脚把北境踹进了泥坑里,但对其他参赛者却并没有造成太大的影响。 毕竟大家一开始就是抱着你死我活的心态来参加比赛,防御上肯定率先拉满,不仅仅是人员配置和车辆的改装,炼金造物也没少带,其中不乏珍贵的自主防御型。 透过伊西丝传来的卫星图像,季觉甚至看到了整个过程。 一波天降福利,倒是逼出了对手不少的底牌。 其中新元的车就好像幽灵一样,一开始的混乱之后,居然堂而皇之的从集束炸弹的轰炸之下穿过,好像和爆炸压根不在一个图层里一样,毫发无损。不知是镜系的颠倒虚实还是升变一系的修订否决。 而落向北境参赛者的集束炸弹落地之后,居然尽数哑火,完全没有爆炸。抛除掉掉对自己家产品的了解和准备,里面大概率可能存在着一个熵系的天选。 天城的车看不出什么神异,在导弹轰炸的瞬间,地动山摇之中,雪原之中居然有一只仿佛蝠鲼一般的拟态巨兽显现出踪迹来,展开巨大的翅膀,掀起飓风来,将坠落的集束炸弹尽数吹飞。车窗之中,金发的女导航抬起头,看向天穹,面无表情。蝠鲼巨兽悄无声息的消失不见了。 而最夸张的,恐怕就是回声的车手了…… 没有躲闪,也没有先发制人。 在导弹从天而降的瞬间,仿佛巨人一样的车手就刹车停稳,黝黑的皮肤之上金属的光泽流转,升起,升上天空,展开铁幕。 然后,就这样……硬碰硬的,将季觉重点安排的两发导弹,全部正面硬接了下来! 毫发无伤! 足以在战争之中将堡垒夷为平地的恐怖火力,居然没有奈何到他本身,甚至结束之后,也没有任何虚弱的样子。 回过头去,继续开车向前。 只能说每个都有独门绝技,斗志和耐性自不必说,搞不好兜里还揣着什么秘密武器,等着随时给季觉一个惊喜。 对此,柔弱无助又可怜的海岸车队的车手季觉先生,只能欲哭无泪,瑟瑟发抖,然后顺带着……把沿途上卫星图像照出来的所有拦路者和可疑的营地全部杀穿创翻! 从比赛开始以来,连续三十九个小时的驾驶,翻山越岭,跨越巨大的冰缝和裂谷,迎面开上不知道多少陡坡和山梁,除了中间几个小时的车辆整备之外,压根就没停过。 反正有小牛马的自动驾驶,荒原这么大,由着它撒欢的跑。 自从诞生以来,它还没跑得这么爽快过。 况且,时不时还有新鲜的小瘪三送上门来当零嘴,正向反馈彻底拉满了。 现在季觉连方向盘都不管了,上车就戴上眼罩补觉或者是制作消耗品,遇到安凝示警,碰到那些冲着悬赏来的劫匪,就下车收割素材或者正面开着车碾过去。 一开始还杀的爽快,到后面,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风声不对,还是天气好了,直播镜头在盯着的原因,居然没人来了?! 实在可惜,不说灵质储备永远不嫌多,机械降神的狗粮多少都不够,距离磐郢的下一次回火还差不少祭品呢。 “真碍事啊。” 季觉叹了口气,从车窗中伸出头,装模作样的微笑着,向着天空中的赛事飞空艇挥手示意。 “……接下来我们看到的,就是海岸车队的参赛者的画面,恩,作为车手的季觉先生这两天在网上的热度也很高呢,他正在向我们招手,没有预料之中的疲惫,容光焕发,看起来精力确实旺盛。” 在直播中镜头所传来的画面里,主持人微笑着说道:“现在出现在观众朋友面前的这辆车,就是这一场比赛中2000+的改装组内杀出的一匹黑马,请问专家您怎么看?” “从这一辆车在赛事组车检的数据上来看,他的车体结构和设计和如今海岸汽车推出的越野车萝卜有非常多的相似,我们可以将它当做是萝卜的升级款,不过许多参数上比萝卜要夸张不少,简直是一台不折不扣的性能怪兽,比其他车队的参赛车辆要夸张不少。” 组委会的直播间里,专家一脸正色的说道:“不过,考虑到海岸的技术积累和经验,我认为这样的策略是有欠妥当的。 毕竟众所周知,在这之前,海岸专注的都是城内交通,并没有在越野车车型的赛道上进行过尝试,况且,也没有足够的时间去进行设备之间的磨合,虽然性能提升很粗暴,但后续出问题的可能性非常大。毕竟简单粗暴的堆料,如果没有足够的设计和技术加持,也很难算得上是一辆好车。” “嗯,确实很有道理。” 一脸纯真眼眸闪烁着懵懂光芒的主持人听着专家的片儿汤话,好像听懂了,但又有一种知识从脑灰质层中冲刷而过不留下半点的美。 “不过我有一点比较好奇……” 半点心眼子都不长的主持人疑惑的问道:“为什么车身上那么多冰的颜色都是红的呢?” 一时间,直播间里一片死寂。 沉默之中,专家愣在了原地,呆滞,看着放大的画面上,驰骋的车辆。 小牛马的车头、保险杠乃至车身上那冻结的冰霜。 猩红的色彩随着层层迭迭的冰霜堆积,如今覆盖了大半个车身,在雪地之中如此耀眼。 等等,该不会就是血吧? 上面还有碎布呢…… 这是能在直播间里讲的吗?不对,这特么是能播的吗?! 导演浑身冷汗,立刻示意导播别特么再放大了,赶快给老子切全景,而呆滞许久的专家则低头咳嗽着,在耳麦的催促中,开始磕磕巴巴的解释了起来: “呃,这个,众所周知,燃素本身其实也是一种化学物质,尤其是大马力车辆使用的重型燃素,加工过程尤其复杂……这种状况的出现呢,应该是燃素焚烧之后形成的尾气和雪和冰中出现的藻类出现了反应,所以导致冰的颜色变成了这个,嗯,红色……这个是一种很罕见的现象,不过也很正常。” 这时候知道自己捅了篓子的主持人也没敢再追问为什么之前没出现过、其他车没有了,强笑着,赶忙扯开话题:“来,接下来,让我们看一看天城车队的参赛者……哇!好巧,天城的参赛车辆居然出现在了海岸的右侧!” 此刻,天穹之上的广角镜头俯瞰之下,茫茫雪原之上,狂风呼啸,白雪纷飞两辆参赛的汽车,竟然出现在了同一区域之中! 甚至,从行进路线上来看,隐隐还出现了交汇! 开赛的第二天,海岸和天城的参赛者,毫无征兆的,道左相逢! 理所当然。 毕竟雪原虽大,可从黑河到昆吾的路线就那么几条,而在其中,难免会出现交汇,更何况,前方正好是两座山脉之间的平缓缺口,不想费时费力的绕路的话,那么这里绝对是最优选。 只可惜…… 草! 大屏幕前面,导演眼前一黑,整个人都不好了。 坏了,这俩不会当着组委会的面再干起来吧? 想一想昨天丧心病狂到连导弹都到处乱甩的景象,此刻直播间幕后,所有人都不由得齐刷刷的倒吸了一口冷气。 好歹黑河严寒,冷气管够。 可一颗心却沉入了谷底。 按道理来说,这时候应该切镜头的,可怎么向观众交代? 尤其是疯狂提升的在线人数和观看数据,乃至随之而来的绩效和奖金,令他冷汗都流出来了,犹豫不决。 直到直播间外面,赶来的领导隔着玻璃,比划的一个大拇指手势。 意思是——放心去做,有锅你背! 我特么x你x,你特x的,我就…… 导演脸上挂着笑,心里已经骂的停不下来了,咬牙跺脚,比划了个手势:播,特么的继续播!反正老子大不了不干了,再去找工作…… 于是,随着镜头的拉近,两辆车的位置越来越靠近。 在雪原之上,几乎已经能够看得见彼此。 而早在这之前大,双方就已经有所感知。 在天选者的感官之下平原上数十公里的距离,还是在雪地中,根本不存在干扰,简直近在咫尺。 简直能互相看到对方车窗之后的神情。 “喔,双方你争我赶,互不相让,加速了,天城开始加速,海岸也加速了……我的天,稍等,这个是,这个是……气象警报!” 直播间里热火朝天的主持解说陷入呆滞,屏幕之上浮现红标。 在山脉之后,狂风骤起! 铺天盖地的白色浪潮向着此处呼啸而来,自两座山脉的遮蔽之下,从两者之间的空隙中喷薄而出,宛如凄白的激流。 哪怕是相距遥远,地面上已经开始飞沙走石。 “出乎预料的天气状况!”主持不由得提高了声音,瞪大眼睛:“天,双方选手没有减速,不肯让步,甚至,还在加速!!!” 此刻,逆着喷薄而来的滚滚浪潮,宛如巨毯一般的苍白风暴,两辆雪原之上疾驰的车辆毫无任何的动摇。 天穹之上,飞空艇在迅速的拉高距离,画面都开始模糊,可电视台的直播观看人数居然再度暴涨,攀升,看得组委会的高层笑得合不拢腿,而天灾催逼之下争夺先后的画面,已经让不知道多少人,热血沸腾! 轰!!! 在巨响之中,小牛马陡然一震,滚滚浓烟喷出,几乎能看到排气管里涌出了青蓝色的火焰。 龙血沸腾,引擎加压,过载狂转。 在不知道多少人的呐喊里,反超过了天城一头,隐隐排在了前方! “季觉哥小心——” 那一瞬间,车内的安凝提醒,再然后,季觉的耳朵便嗡的一声,好像有尖锐的声音骤然迸发,眼前阵阵发黑心智昏沉,摇曳,恐惧如潮那样喷涌而出,焦虑、彷徨、不安轮番涌现。 原本专注的状态瞬间破碎,不只是如此,无数情绪涌动之中,反过来侵蚀着思维和理智,令他剧烈喘息起来,汗流浃背。 心枢!!! 不止是心枢的五蕴狂乱,还有升变的灵魂冲击。 此刻,天城的副驾驶上,金发导航员的双眸蓝光迸射,无穷光彩显现。 一直以来,升变和心枢通常都被很多人混淆,毕竟,两者同出一源,同发一心。 升变乃生命永恒的攀升之望,所追逐的是领悟、实现和跃升,而心枢却是一切活物本性之欲,与生俱来的诸多喜爱、憎恶、渴求和恐惧。 神性兽性之辩,超我本我之争,永无休止,自然难以相融。 不同于其他天选者则其一者而从,对方的矩阵是兼容两道的复合型!对使用者的苛刻要求和条件自不必说,能够发展至此,威胁性也绝对无法将其视为单独一个升变和一个心枢加起来那么简单。 哪怕是早有准备和提防,季觉依然在瞬间,被攻破了理智防御,大脑一片混乱。 恍惚之中无穷决心自灵魂之中翻涌又消散,万念俱灰,无法满足的饥渴欲望如潮水一般升起,耳边传来了少女轻柔的呼吸,鼻尖嗅到了隐约的芬芳气息,充斥理智和思考的,居然是曾经握手时留下的柔软触感。 乃至,一个又一个轮番显现在眼前的身影。 毫无任何的抵抗能力,季觉早已经心醉神迷! 所以我才讨厌心枢啊!!! 季觉在恍惚之中沉醉的同时,不由得一阵狂怒:当初天选征召的时候,十二个上善里九个都到了,你特么的没来是吧! 万幸,在这之前,就已经做过了防备…… 在迅速的沉沦和恍惚里,季觉咬牙,伸手—— 转瞬间,疾驰的小牛马之内,车厢内的构造变化,右手边的手套箱骤然开启,结构变换之中,握柄升起。 被季觉死死的握在手中! ——磐郢! 那一瞬间,封印解脱,龙血和水银退散,自灵质催逼之下,无穷杀意和癫狂仿佛瀑布那样,自铭刻进灵魂之中的本能和领悟里升起,喷涌,爆发,肆意的冲刷,瞬间熄灭了一切欲念和杂想,充斥意识和灵魂,占据所有。 将季觉眼中的世界,染成了猩红! 杀!杀!杀!杀!杀!杀! 天城的副驾驶上,导航员面色骤变! 譬如以盾构机突破山岩的阻碍之后,从山体之中喷出的洪流,粘稠如血,妖艳猩红。无穷死亡和恶意所形成的瀑布浩荡席卷,充斥了季觉的意识,再然后……反向顺着这一份意识之间的连接,逆流而上! 啪! 破裂的声音从虚空中响起,天城的车手震惊,回头看向了副驾驶上抽搐痉挛的导航员:“喂!玛雅,你怎么了——” 玛雅没有说话,剧烈喘息着,粘稠的血色从眼眸和鼻孔之中渗出,点点滴滴。 嘶吼着,强行切断了链接。 不止是那井喷而出的杀意,人性之恶她早已经见怪不怪,纵然麻烦或者痛苦,但无非是对抗亦或者是放纵,可某种本能却令她不由自主的颤栗和恐惧。 就好像能够隐约的感知到,某种,隐藏在那一片血水之后的什么东西,某种庞然大物! 比所谓的杀意更加纯粹,比死亡汇聚的癫狂更加狂暴,甚至,比人的灵魂所能想象的绝望极限还要更加狰狞…… 那个家伙,究竟是哪里来的怪物! 而就在连接断裂之前,她所读取到的浅层破碎思维,则令她失声呐喊: “小心!” 那一瞬间,小牛马的驾驶席上,恢复清醒的瞬间,季觉本能的伸手,朝着已经接近到两公里范围之内的对手。 现在,到我了! ——机械降神 风暴之中,直播镜头的俯瞰之下,天城的车辆毫无征兆的摇晃了起来,扭动,浓烟从引擎之中升起,速度骤减。 就好像罢工抗议一样,要趴窝了? 屏幕前的所有观众都下意识的挺直了身体,瞪大眼睛——在这个节骨眼上,要抛锚了么! 整个装甲车此刻剧震,发出一阵阵尖锐的摩擦声,好像要彻底散架一样。而在引擎盖之下,无以计数的灵质回路浮现,抗拒着季觉隔空施加的变化,驾驶席上的车手面色铁青,力场早已经展开。 天元一系的控制力已经预先覆盖了整个车辆,更何况还有车内的炼金构造,抗拒着外来的干涉。可季觉的灵质之中,好像还包藏着某种诡异的震动和变化,一缕若有若无的猩红带来了恐怖的侵蚀,无孔不入的向内渗透。 倘若不是他早有防备的话,恐怕引擎就要被季觉引爆了! 可现在,却在最关键的时候落后了一步。 抓紧了这个机会,对方再度加速,甩开了背后的天城,率先冲入了那一片凄白的风暴之中,消失不见。 胜负已分! “草!” 车手勃然大怒,和玛雅对视了一眼。 紧接着,变色拟态自天穹之中的巨大蝠鲼灾兽再度展开双翼,便在玛雅的指令之下,紧追而上无声的冲入那一片无从窥探的风暴之中去。 既然遇到了,那就没道理放过。 索性以这一片风暴为掩护,狠下辣手! 可在那之前,风暴轰鸣中响起的,居然是一声惨烈凄厉的咆哮呐喊,仿佛巨兽垂死的哀鸣。 就连涌动的风暴之上都浮现出了大片凄红,弥漫,恰似血液自白棉的覆盖之下扩散喷涌。 再然后,天城闯入风暴,直播俯瞰被遮蔽断绝的瞬间,狂暴狰狞的钢铁怪物已经践踏着重创的巨兽,飞扑而来! 早在闯入风暴的那一刻,小牛马便掉头变化,一气呵成,甩掉了满是负重和物资的车厢之后,挣脱束缚,折身飞跃! 胜负已分? 分个屁的分! 人都还没死呢,怎么分?! 季觉照着卫星图像一路紧追,专门跑到天城的前面来堵门,难道是来打招呼的么。 瞬间的交错里,小牛马跳脸蝠鲼,巨爪践踏,铁锤和巨斧交错劈斩,踏着蝠鲼的背脊,狂奔向前。另一只空空荡荡的手里,磐郢弹出,海量灵质灌注之下,龙血催化,血光暴涨,构成了一道仿佛巨剑的猩红激流。 弹指间,摧枯拉朽的刺入、贯穿,随着巨爪的狂奔疾驰,一路拖曳向前。 直到从头到尾的,将整个灾兽,一分为二! 甚至不等它落地,抽尽鲜血的巨剑就已经再度抬起,随着小牛马一同踏着残骸,再度飞身跃起,向着刚刚才进入风暴的天城…… 照脸跳劈! ——给爷死!!! (本章完) 第362章 First Blood 第362章 firs bl 疾风骤雪,雷霆霹雳。 此刻相较铺天盖地的暴风雪,由两山对夹形成的数十公里宽的垭口也显得如此狭窄。 大地之上奔流的风暴在山脉的收束之下汇聚,更显暴虐。 就像是一瞬间坠入了海中狂潮。 凄白的湍流吞没一切。 自遮天蔽日的黑暗里,黑暗里,无数飞雪和碎片自风中呼啸而过,化为千丝万缕的轨迹残留,绵延无穷。 恰似舞台上落下的帷幕一般,一切窥探的视线被尽数阻隔在外。 现在,再没有碍事的观众旁观,也不必担心人设塌房和吓到小朋友了,‘演员们’台前幕后截然不同的两幅面孔丝滑切换。 拽头花、扯裙子,该吐口水吐口水,该报以老拳的就报以老拳。 现在,是快乐的撕逼时间! 轰! 零下的严寒封锁了龙血沸腾的高温,无数落在钢铁怪物身躯之上的雪片蒸发,瞬间消散,在风暴里留下了一道笔直的尾迹。 磐郢饥渴狰鸣。 昏暗的风暴之中,血光如炬升腾,暴涨。 从闯入风暴,不,早在闯入风暴之前便已经筹备许久的反击已经快到了极致,即便是被一分为二的蝠鲼也无从阻挡这一击的锋芒,反而以自身的生命为祭品,再度助长磐郢的凶戾和锋芒! 爆裂的声音不绝于耳,又湮灭在了狂风的呼啸中。 残光一闪而逝。 固定在天城参赛车辆上的一应防御和护罩在瞬间碎裂,分崩离析,劈斩的血光撕裂了车顶,势如破竹! 可紧接着,就像是从空气骤然凝固,冻结。 近乎停滞的一瞬中,凶焰狂暴的血流大剑和虚空摩擦,迸射火花,一道道隐约的裂痕从虚空之中浮现开来,扩散。 寸寸向前。 车手的面色铁青,嘶吼着,额头青筋迸起,天元一系的念动力奔流而出,精巧性上和童山完全无法比拟,可瞬间的爆发力却恐怖无比,居然反应过来的瞬间,便抵住了着蓄谋已久的一剑,仓促之间完全没有任何办法的留手,本能的,全力以赴。 而后果,就是……忽略了风雪之中所潜藏窥伺的白鹿! 黑暗里,安凝弹指。 一道微光骤然自疾驰的雪粉之后显现,轻灵若无物的翱翔,猝然之间划了出了一道弯曲的弧度,自车窗的裂隙之中侵入,恰似无形之手所执的精巧锋芒,抹向了车手的脖颈。 嘭! 诡异的指爪从破碎的瓶子中凭空伸出。 是玛雅。 觉察到蝠鲼死亡的瞬间,她就断然捏碎了挂在腰间的瓶子,释放出了被收容在其中的灾兽,就像是一缕白烟一样,无视了狂风,袅袅舞动,缠绕在了玛雅的周身,千丝万缕的延伸向了四周,自玛雅的命令之下,一只只指爪凭空显现,前仆后继的挡在了微光之前,死死的攥紧了,握住! 整个过程,不过是刹那之间。 在紧接着从天而降的小牛马就和天城的车辆碰撞在一处,就在钢铁和钢铁、怪物和机械之间,物理的动能以最残酷的方式进行对拼,令两者倒飞而出! 在车手的惨叫声里—— 黑暗中所弹出的一缕微光,纵然没有夺走天元车手的性命,可却轻而易举的在念动力所凝固成的空气铁壁之上凿开了一道微不可觉的裂口。 血光长驱直入,一闪而逝。 重创! 从车中飞出的车手在半空中被玛雅拽住,看似毫发无损,可拉扯拖曳的瞬间,被血光撩到的半身瞬间破碎,数之不尽的裂口显现,血色喷涌,被暴风裹挟而去,又在磐郢的拉扯之下,逆着狂风飞起,落入了剑刃之中。 就像是一根根衔接彼此的血管,畅快鲸吞。 剧痛之中,车手发狠,念动力向内强行锁住了血管和伤口上,强行断绝吞噬。可背后,骤然传来了尖锐的嘶鸣。 反应过来的瞬间,他的脸色已经变成了比雪还更加苍白的色彩。 他们的……车! 不,现在是季觉的车了。 隘口更深处,那个伫立在风雪中的身影抬起了手——机械降神! 刚刚还被磐郢斩裂车身的重创车辆瞬间变化,钢铁弥合变换,化为了四足行走的残破怪物,毫不犹豫的对着自己刚刚的主人,反口相噬! 于此同时,倒飞坠落的小牛马好像浑然无事一样,只是打了个滚,就在狂风之中爬起借着风势,再度狂奔而来。 在大半个月的筹备之中,季觉早已经用从三部搜刮白嫖来的材料,通过炼金术逐步的置换了它的身躯,从车框到底盘从悬挂再到发动机——可以说它浑身上下,最次最次的是悬挂在外部的装甲,就那也是从海州驻军基地里直接薅来再经过物性强化的复合装甲! 如今的小牛马,除了体内的龙血之外,早就和之前那一台小绵羊再没有任何相似了,倘若他是人类的话,说不定还会纠结一下忒修斯之船的困境和难题,可对于一只本体就是龙血成精的怪物来说,它只会说好吃、爱吃,还想再吃。 我特么吃吃吃吃—— “小心!!!” 扑面的狂风里,车手目眦欲裂,向着玛雅嘶吼着,正想要说什么,可风暴来处的黑暗里,那个漠然俯瞰的身影只是抬起了手。 瞄准,锁定,扣动扳机。 封锁着孽化金属的晶体子弹已经自狂风中扑面而来——精心赋予了灵质构造,铭刻了诸多上善的徽记增强破坏力,同时赋予破甲的效果,本身还自带了象剑说研修时的下脚料和孽化污染,出膛的瞬间,便已经扑面而至。 向着,玛雅! 前有小牛马后有对方的牛马,遥远距离之外,重创的天元根本不足为虑,自始至终最能够对季觉造成威胁的,恰恰是身兼升变和心枢两家之长的导航员! 嘭! 一声闷响,飓风中,玛雅扭曲苍白的面孔上,口鼻再度渗出了一丝血腥。 未曾调动身上那一只防护的灾兽,调动了也没用——升变一系特有的强烈直觉和心枢从季觉所读取到的那纯粹杀意,乃至,本能之中更胜过对那把剑的恐惧…… 为此,当机立断的调动了升变一系至关重要的高阶技艺——修订否决! 心胜于物,超然于物,自可否定于物! 以自我之感知,强行将袭来的攻击从现世之中抹除,否决抗拒接受这一现实。 啪! 子弹消失无踪。 紧接着,灵魂崩裂的痛楚和反噬令她哀嚎出声,可旋即伤势消散无踪,转移到了怀中——那一枚布偶娃娃一般的诡异挂坠上浮现裂痕,血色渗出,像是婴儿一样的惨叫。 顾不上心疼替身娃娃,玛雅连滚带爬的在风暴之中狂奔,同时,向着季觉、小牛马和机械降神所催化出的怪物甩出了一发融合灵魂暴乱和五蕴煎熬的灵质冲击。 轰! 小牛马的动作只是停滞一瞬,可天元车手的背后,被机械降神刚刚催化出的钢铁怪物却骤然爆炸,失控,无数碎片飞迸。 而就在风暴上游,水银肢体的支撑和庇护之下,季觉眼前再度昏黑,口鼻之中渗出血液,灵质紊乱。 居然停下了攻势,抬起手来,擦拭着脸上的血液。 重创的车手狂喜,再度撑起了斥力,回头看向了玛雅。 然后,笑容僵硬在了脸上。 呆滞。 玛雅也愣住了,茫然不解,不明白队友为什么投来如此恐惧的视线,直到,感受到心口之上那一缕微凉…… 胸前,骤然之间多出了一道贯穿性的大洞。 鲜血喷涌而出,又在狂风裹挟之中离体而去,在空中绵延一道隐约舞动的红练。 完了。 当她想要说话的时候,便再也发不出声音来了。 可究竟……是什么时候?! 答案是,在她全力以赴的修订现实,否决了季觉子弹的那一瞬,微光自黑暗之中再现,疾驰,无声而至。 然后,像是幻影一般,轻而易举的穿透了烟雾灾兽的防御和拦截,又在跨越的瞬间,由虚转实,自背后,贯入心脏! 如露如电,稍纵即逝的一闪,实在是太快了,快到痛楚还来不及蔓延,她甚至没有感觉到死亡的到来。 明明只是血肉之上的伤口,即便是没有了心脏,依旧能够坚持存续的,不论是升变和心枢,都能够以自我的意志和想法暂时超脱肉体的束缚才对。 可当一缕微光没入灵魂,无声爆裂的瞬间,一切便都已经结束。 天寿有穷,命数有终。 现在,飞光已至! 死! 伴随玛雅灵魂的湮灭,她周身那一道如烟雾涌动的灾兽瞬间膨胀,好像从心枢的掌控和洗脑中清醒过来,复返自由,来不及狂喜,冲天而起。 再然后,便撞在了看不见的屏障之上。 风暴之中所蔓延而来的千丝万缕的水银丝线,不知何时,已经编织成了牢笼。明明编织的如此稀疏,可仅仅只是沾上一缕,就好像被强力胶黏住了一样,无法摆脱。 烟雾嘶鸣着,挣扎,一次次的跃升和攒动,可是却无法摆脱固体炼金术的纠缠和桎梏,最后,随着季觉五指的收缩,被彻底压缩成了一个球体,坠落在地。 玛雅的尸体倒在冰层之上,再无声息,终于显露出了背后,不知何时伫立在彼处的安凝。 此刻,隔着无数飞雪,少女回眸,向着呆滞的天城车手,无声一笑。 “替我向后面来的人问好。” 那一瞬间,碎裂落在车手脚下的收音机里,传来了冷漠的声音。 紧接着,微光再现,激射而来。 轰!! 念动力硬化为铁壁的虚空剧震,终于在刀斧铁锤的劈斩之中,崩裂一隙,再然后,磐郢的激流血光长驱直入,向前。 摧枯拉朽! 最后的瞬间,车手只来得及惊恐抬手: “等——” 再然后,血光一闪而逝。 瞬间的穿刺之后,漫天血色扩散,飞舞,又在剑刃的饥渴吞噬之下汇聚收束,融入其中,消失不见。 尸骨无存! 再然后,甚至不用季觉吩咐,小牛马就已经开始自发性的粉碎起周围残存的一切来。 将一切痕迹尽数湮灭之后,提起玛雅的尸体,丢进了刚刚被抛在一边的车厢,再度变化,回归了原本车辆的模样。 引擎轰鸣中,它再度向前。 而狂风暴虐依旧,卷着雪粉、残痕和碎片,去往了更远方,消失不见。 当着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呼啸而过,直播飞空艇再度降下高度,检索起茫茫雪原的时候,所有人便终于看到了—— 垂落的帷幕再度拉开。 奇迹上演! 铺天盖地的白浪之末,漆黑车辆突破狂风骤雪,自无数人观众的欢呼和呐喊中,破海而出! 充其量,不过是装甲上多出了几道划痕,车头的部分,那一片猩红越发鲜艳。 就这样,从容的跨越了最后的险阻,向着雪原的尽头,那一片高耸的群山驶去。 昆吾高原,已然在望! “第一个。” 疾驰的车内,季觉垂眸,在笔记本上写着‘天城’的地方,划下了叉。 (本章完) 第363章 地井(感谢季觉生日快乐的盟主 第363章 地井(感谢季觉生日快乐的盟主 足足两天半的时间,一路向南,跨越了上千公里的雪原。 苍白的雪色渐渐稀疏,触目所及的一切渐渐变成了漆黑的山脊和灰黑色的石块,温度依旧趋于零下,但已经没有了曾经那么恐怖的严寒,随之而来的,是随着高度潜移默化的提升,呼吸渐渐困难。 海拔在变化。 死寂的冰原被甩在了脑后,在行进的方向上,偶尔还能够看到老鼠、狼群和岩羊,雪地之中,巨大的牦牛沉默的吃着雪粉下面的草根,黑黝黝的眼睛抬起,瞥了一眼轰鸣中驶来的不速之客,很快,毫无兴趣的收回视线。 偶尔能看到皮肤黝黑饱经风霜的牧民骑在马上,远远观望,手里提着赶羊的鞭子,嘴里好像永远在抽着烟。 实在是令人羡慕的肺活量。 渐渐的,迎来了人烟,飞空艇直播的镜头也逐步增多了,偶尔在道路拐弯的地方能看到呐喊的粉丝,还有的驱车冲上来,想要合影。 昆吾中继站——地井,到了! 说是中继站,也只是一座紧贴着群山边缘的小城,得益于昆吾群山的丰富产出,诸多贵金属或者宝石贩售者常年都会派人蹲守在这里。 就好像等在宝山之上,等待金沙和宝石砾滑落下来。 守株待兔。 看似破落不起眼的城市,实际上每天都有令人瞠目结舌的大额资金不断流转。 目前昆吾高原上光是探测出的大型稀有金属的矿脉就有数十条之多,有些地方,干脆就是纯度极高的露天矿脉,不乏黄金。 可遗憾的是,看在眼里,却拿不到手里,吃不进嘴。 高原上气候的纷繁变化和海拔带来的缺氧尚在其次,几乎成群结队的灾兽也还算好说,频繁到好像窜稀上厕所一样的地质活动、十天一小震、一年一大震的地震现象,乃至高原上空历年以来不断扩大的大气层空洞和各种射线爆发所带来的毒害,令这蔚为壮观的群山,变成了字面意义上的绝境。 在诸多血泪斑斑的惨烈案例所形成的前车之鉴后,所有人都只有难能可贵的从口袋里翻出一个叫做理智的东西来,装回脑子里。 敬而远之。 早些年,这里的矿产,还被称为血金。黄金宝玉、珍贵素材,那都是矿工们豁出命去,钻进山里挖来的。 即便如此,绝大多数人的活动范围,都仅限于群山的外围,而无数仿佛刀锋交错的荒芜群山之中的领域,都是不要命的疯子们活跃的乐园。 上午还是特大暴雨,看似平整的道路化为浊流奔涌的河床,下午的时候烈日暴晒,毒辣射线之下,万物竞发的景象旋即又变得奄奄一息。毫无征兆的雷暴、地震、射线带来的皮肤病和癌症,乃至这一片绝境之中所催发孕育出的诸多诡异灾兽……短短不过四天的赛程,却是历届拉力赛中死亡率最高的区域。 “好耶!” 安凝欢呼,迫不及待:“终于可以抓小老鼠了。小老鼠!小老鼠!” 季觉的眼角抽搐了一下,严肃警告:“如果我发现自己睡袋里多出了什么东西的话,那么它最后一定会出现在某个人的嘴里——” “那还可以抓蛇!” 安凝气鼓鼓的瞪眼:“黏糊糊,冷冰冰,滑溜溜,扭来扭去……” “算了,当我没说。” 季觉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然后,在安凝得意的眉开眼笑的时候,补充了一句:“发现一次,我就用你的手机和所有联系人群发一遍你深情朗诵联邦宪法、热爱法律、拥护天元的视频。” 安凝冷笑:“怎么可能会有那种东西!” “没有吗?可我觉得有。” 季觉斜眼看过来,打了个响指,顿时安凝的手机就开始用她的声音大声唱起了中城赞歌来,任凭她怎么操作都没有反应,直到整个人好像炸毛了一样:“关掉关掉快关掉!” 只能说,不论是什么人都是害怕社死的,哪怕是白鹿也一样。 区区安凝,轻松拿捏! 然后,才发现,顺手端起的水壶里不知什么时候被人掺了致死量的盐…… 在季觉的怒视之中,安凝一脸无辜的看着窗外,哼着歌,严肃的好像参加憋笑挑战,终究是忍不住抱着肚子大笑了起来。 就这样,沿着群山之间的公路,遍布泥泞的汽车疾驰着向上。 雪水融化,尘埃遍布,一路上又经历了一场突如其来又飘忽而去的暴雨,整个车上的血冰再也看不到踪迹。 只是,遍布泥泞的车头和漆黑的保险杠,总带着某种仿佛幻觉一般的流转猩红,引擎的轰鸣里,夹杂着哀鸣一般的凄啸。 自欢呼和呐喊中,抵达s1路线末尾。 作为第一次参加荒海拉力赛的新人选手,却以第四位的成绩走完了风雪密布的雪原,就连被雇来的临时工们也啧啧感叹。 在抵达中继点的时候自然就有提前安排在这里的工作人员迎了上来,代为处理各种事项,准备已久的维修团队开始检修。 同时,组委会的接待人员还带来了一个令人沉痛的消息——尽管搜救队寻觅许久,可受限于恶劣的天气原因,依旧没有找到天城参赛者,就在刚刚,已经正式向外宣布失踪的车手和领航员失踪了。 搜索行动还将继续,我们将尽最大程度的努力进行救援。在此,提醒广大参赛者和爱好者,珍爱生命,注意安全。 开车不斗气,斗气不开车! 对此,在摄像师的镜头起来,满面震惊、神情悲悯的季觉选手只能惆怅一叹,双手合十:“希望人没事儿。” 沉痛之心,溢于言表。 再然后,弯下腰来,提着身边沉重的手提箱,走向了餐厅。 至于箱子里是什么…… 哈哈哈,当然是一些私人物品啦,总不可能是失踪的参赛者,对吧? 只是,在推开厚重隔帘而出的那一瞬间,略显狭窄的赛事营地里,却有不知道多少视线瞬间看来。 空气如同凝固,只有森严冷意弥漫在稀薄的空气之中,锋锐的眼神如刀,落在那一张弥漫着轻薄笑意的面孔之上。 “这是怎么了?” 季觉好奇环顾,满怀不解:“大家都好严肃啊。” 无人回应。 大多数人的眼神,都落在季觉的手中,那个萦绕着隐约灵质气息的手提箱上,难以感受到什么波动和外露的气息,可感受到季觉身上那粘稠到几乎滴出水来的血腥气息,再联想到他作为工匠的身份,很难不联想到一点什么。 尤其是刚刚抵达的北境车队的车手和领航员,漠然的眼神之中涌动着难以克制的寒意,可最终,自短暂的凝视里,终究什么都没有做。 双方平静的擦肩而过。 自始至终,季觉的脚步不曾放缓,可偏偏在通往休息区的路上,脚步停顿了一瞬——就在门口附近的地上,空空荡荡的烈酒瓶子堆积如山。 上身仅仅穿着一件紧绷背心的魁梧巨人捏着被直接拧断瓶口的瓶子,仰头将浓郁的酒精,一饮而尽。 最后抬头,看向季觉。 季觉也在看着他。 难以想象,那是属于人的眼睛……亦或者是,某种纯粹的黑暗空洞。 曾经隔着人群或者卫星遥远观望,就无法看清那一张面目,但此刻,季觉终于确定,那一双眼瞳之中毫无任何的神采,甚至连一星半点的情绪都看不到,厌恶、杀意、怒火亦或者喜悦,半点都没有,近乎非人。 就像是一道深不见底的深渊,一个无时不刻渴望挣脱束缚的黑洞。 在地壳经年累月的压力之下,煤炭会蜕变为钻石,而在矩阵和赐福的束缚之下,早已经凌驾于重生之巅的灵魂,已经渐渐拥抱荒墟的本质,超脱凡尘,渐渐非人。隔着一层又一层灵魂之上的封锁,依旧能够感受到那呼之而出的狂暴气息。 就像是一座已经孕育了数十年的火山一样,当嗅到硫磺的气息时,就应该明白,毁灭的爆发已经为时不远。 现在,火山就在自己的面前。 无形的静滞带扩散开来,阻拦去路。 “来一杯?” 名为岳宸的巨人举起酒瓶邀约,脸上仿佛露出一丝笑容,尽管毫无半点笑意。 “不会,谢谢。”季觉摇头,不假思索。 “随意。” 他拧开了瓶口,再度仰头,一饮而尽,忽然说:“退赛吗?如果现在退赛的话,我让你走。” 一时间死寂里,不止是他身旁的助理,不知道多少人下意识的起身,震惊失色亦或者勃然大怒。 可在岳宸的回眸凝视之中,尽数沉默。 无法发出声音。 只有一声轻笑,满不在乎。 “不好意思,没考虑过。” 季觉环顾着四周的模样,看着他的模样,忽的笑起来了,“比赛还挺有意思的对吧?” 那样的笑意,毫无嘲弄,一片平和。 但此刻却同那一张空洞的笑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映衬的他,仿佛假面,渐渐的,虚假的笑意消散无踪,只剩下一片冷漠。 “这条路,走不通。” “路到处都有,一条走不通,绕一条就是了。”季觉反问:“况且,只要没有人拦在前面,哪里有走不通的路呢?” 嗡——!!! 那一瞬间骤然刺耳的声音响起,鼓荡放射,刺痛了所有人的耳膜。 第364章 间歇(感谢百目者的盟主 第364章 间歇(感谢百目者的盟主 空气陡然震动。 荒墟和余烬的气息随着瞬间碰撞,永恒和变化的精髓随着两者灵质的激荡和摩擦一触即分。好像有飘忽的银辉一闪而逝,紧接着,便有隐约的裂痕已经出现在了季觉的前方,又迅速的,消失不见。 转瞬间,巨人脚下扩散开来的静滞带,那一道拦在季觉前方的无形铁壁,被切开了一道裂痕。 即便上善之间无分高下,可重生位阶顶峰所塑造的静滞带,居然被一个蜕变位阶的余烬工匠所打破…… 即便传扬出去,恐怕也没有人相信的景象,就出现在所有人的面前。 呆滞的寂静里,只有一声幽幽的轻叹回荡。 “看来,路还是走得通的,对吧?” 昔日变革之锋的短暂交融之中所遗留的那一丝体悟,源自余烬本质中所流出的神髓之意,哪怕只存留下千万分之一不足的一缕,但依旧足以打破这眼前的阻拦。 季觉最后颔首示意,迈步向前: “那么,再见。” 就这样,淡然而去。 跟在他身后的安凝蹦蹦跳跳,玩着踩脚印和影子的游戏,自得其乐,亦步亦趋。 死寂之中,再没有说话。 只有清脆的破裂声再度响起。 岳宸拧断了瓶口,仰头,再度将烈酒一饮而尽。 被桎梏在地壳之下的烈火熔岩无声奔涌,肆虐扩散,静静的等待着重见天日,焚尽一切的那一刻到来。 回到房间,关上了门,水银流转,顺着墙壁向上攀爬,千丝万缕的交织,随手设下了防止窥探的灵质封锁和聊胜于无的防护之后。 季觉才忍不住长出了一口气。 抬起手来,擦掉了鼻孔里渗出的那一丝鲜血。 “比预想之中难搞啊。” 季觉轻叹:“搞不好,比我现在想的还要难搞。” 刚刚瞬间的灵质碰撞,以荒墟的静滞带和余烬的物性干涉双方小试一手,赢的是季觉,可吃亏的还是他。 毕竟就算有变革之锋的神髓在手,可蜕变依然是蜕变,重生依然是重生,位阶之间的差距无从抹除,体量上就比对方小了不知道多少。 对方的积累太过雄厚了,哪怕是以体量著称的荒墟,依旧也算得上夸张。 南墙撞破。 墙是没了,可头也疼啊! “要逃走么?”安凝好奇探头,举手提议:“如果要逃的话,我可以掩护你哦,随时随地!我跑的贼快。” 季觉叹息:“这时候不应该是展现自己作为大腿的能耐,跟我保证帮办么?况且,你是怎么把逃跑说的这么理所当然的?” “诶……人家只是来打工的捏,老板一点情绪价值都不提供,我也很难办啊。” 此刻,少女毫不见外的占据了大床,来回翻滚:“况且,相性也太低了——飞光再怎么厉害,也是用来杀活人的,遇到那种把自己变得跟石头一样的家伙,鬼知道才能起到几分效果。 阿公隔三差五就跟我们讲:猎人和猎物的唯一区别只有胜负,不择手段的分了胜负之后,赢的才是猎人。如果明知道要死了还不知道跑,那种送菜上门的蠢货,还是早点死了算了,活着也只会丢人。” 季觉顿时叹为观止:“你们白鹿,真是一点武德都不讲的吗?” “武德?有用么?” 安凝像是虫子一样蛄蛹着,从被窝里探头,满怀好奇:“那种东西,季觉哥你好像也没有吧?” “……” 有一说一,确实。 季觉无言以对。 顿时,安凝笑出了声,“所以赶快到白鹿里来嘛,安家不排斥外姓人的,像你这样的良材美玉,被阿公看到的话,绝对一把薅住,分分钟让你转投到安家里来。到时候大家是一家人,你来做阿然的监护人,他的问题不就解决了?” 她说的好有道理啊。 这似乎也是一种解决的办法……个鬼啊! 总感觉在白鹿里,安家也是什么龙潭虎穴,搞不好是什么园区一不小心走进门都会被连皮带骨的拔干净吃完。 为了解决朋友的麻烦,自己跳进坑里去填算怎么回事儿? 季觉翻了个白眼,开始屏蔽她的唧唧歪歪。 打开箱子之后就专心致志的开始处理起工作来。 s1赛段开完,在s2昆吾赛段发车之前,他们还有一天的休整时间,正好可以用来处理一下收获。 不止是一路上胡吃海塞快要消化不良的小牛马,还有已经再一次血祭到了极限,必须尽快回火重铸的磐郢。 以及,目前季觉最大的短板…… ——意识防护! 之前在截杀天城的车队的时候,一开始的大好优势和上风,险些在那个心枢的几发灵质冲击之下翻船,倘若没有安凝当机立断的补刀,搞不好都有可能翻车。 平心而论,季觉的意识防护和灵魂防御其实不弱,更何况还有升变一系的精神第一性带来潜移默化的增强和提升,在蜕变位阶里都算是最强的那一档了。 可浑身装备里,从磐郢到小牛马再到金铁之质和至韧之型的水银防护和诸多武器,偏偏一件帮忙抵御心智攻击的都没有。 只能靠着非攻的矩阵加持和自己的白板数值,用天灵盖去硬抗别人的狼牙棒,一下两下到还能抗住,可滋味之酸爽,恐怕也只有自己知道了。 考虑到自己和心枢根本没有的相性,这辈子是没有增强的可能了。所以,他打算趁着这个机会,发扬一下工匠的传统,赶快搞件装备出来,弥补一下短板,避免二次翻车…… 正好还有良才美玉送上门来—— 随着手提箱的开启,箱子里以固体炼金术硬化的水银砖块顿时迅速软化溶解,向着两侧拆分开来。 低沉的声音从箱子中浮现,升起,回荡在房间之中。 心跳。 拳头大小的心脏自箱子之中缓缓跳跃着,吞吐虚空之中的灵质,仿佛擂鼓一般,充满节奏的声音不断响起。 那声音一旦听久了,呼吸好像都隐隐紊乱起来,就好像和自己的心跳声重叠在一起,自恍惚和昏沉之中渐渐失去意识。 随之而来的,是心头浮现的诸般欲念和渴望,无穷幻想自脑海之中涌动着,难以自拔。 饥饿、仇怨、欲求、渴望,失落,愤怒—— 诸般体验和感受自心头轮转,顿时令人无名火起,呼吸粗重,眼睛泛红,骤然回头看向了茫然的安凝——此刻的季觉,心里只想要把那一只在自己的床上胡乱打滚、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无知小鬼薅起来,一把按住了,然后,让她感受一下《剪叉机构计算与虚位移原理》的厉害! 狠狠的把角位移、线位移、实位移、虚位移、实功虚功、相对轴向应变、相对切应变和变形体虚功原理灌进她的脑子里,让她痛哭流涕的去算abef点的竖直、横向位移和交叉机构的受力! 可很快,安凝那一道没有被知识污染过的纯洁眼神就像是一盆冷水一样,泼在了季觉的心里。 令他无可奈何的一叹。 不是于心不忍,而是朽木不可雕也。 你这辈子都学不好结构和材料力学了! “怎么了,季觉哥?”安凝歪头。 “不,没什么。” 季觉眼中血丝尽去,不再狰狞,取而代之的是仿佛看智障一般的和煦包容:“玩去吧,开心就好。” “总感觉你在琢磨什么看不起人的东西!” “哪儿能呢?欺辱弱智是犯法的……” 无视了安凝的恼怒眼神和抱怨,季觉长出一口气,微微一笑,再度,心静如水。 舒服了! 看向手中的心脏的时候,眼神愈发忌惮起来——不愧是心枢,哪怕仅仅是失控赐福的余波影响,差点就让自己失控了! 得益于安凝的飞光断绝意识、湮灭灵魂的效果,外加季觉处理及时,玛雅的矩阵保存的相当完好。 直接就被季觉解离术粉碎喂机械降神了,顺带补充了一波对于升变和心枢的了解和领悟。 赐福剥离和保存也出乎预料的顺利。 甚至留下了三个完整的赐福,保存了特有的二次质变,还可供再次利用。 一个是升变一系的罕见赐福永矢弗谖,可以固化自身的精神和意识状态,避免恶化和退转,同时最大程度保持自身的最佳状态,豁免干涉和转变。在诸多赐福连锁内,它都有举足轻重的关键地位,和以太一系的赐福搭配的话,甚至可以像是存档一样,在触发的瞬间,令精神和灵魂从垂危一键回归全盛。 一个是心枢的藏怒宿怨,可以将内心之中的情绪积累储存,萃变升华,达到某个程度之后,瞬间释放出去,形成压垮敌人的洪流。 而最后一个则是心枢的欲火焚身就更好理解,催发一切生灵心中所压抑的欲望,如同火上浇油一般,突破封锁,再难自抑,最终,在肆意狂欢的失控中意识焚烧殆尽。而留下来的空壳想要怎么操作,简直妙用无穷。 升变一系的永矢弗谖姑且不提,看看这俩心枢的赐福吧,家人们,都特么什么妖魔鬼怪……这种上善,能是什么好上善么? 怪不得当初没来呢,是看到我余烬哥之后害怕了吧? 爱来不来!反正自己也不是很在意!笑死,有没有人说过你真的很装? 不过,遗憾归遗憾,埋怨归埋怨,心枢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季觉还不至于膨胀到觉得自己是个香饽饽人人都喜欢。 最起码九个上善的相性,天选征召,起跑线就已经领先到了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天选者前面了,那里还有不知足的道理。 况且,有这三个赐福,这把也算可以搞个大的了。 季觉搓了小手熔炉之血的恐怖热意自双手之间升腾,非攻之矩阵从十指之上浮现,千丝万缕的灵质之光自双手十指的笼罩之中舞动显现而出。 铸造,开始! 漫漫一夜,几多变化。 翌日,当太阳再度从天穹之上升起,人声喧嚣的营地之外,自诸多s2赛段的发车,正式开始! 精神奕奕的季觉再度出现在直播的镜头之前,丝毫看不出一夜没睡的样子。隔着车窗,回头向着屏幕前的观众们微笑着,摆手示意。 而就在他的右手的五指之间,那一枚朴实无华的银色之环旁边,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枚新的戒指。 仿佛宝石一般的晶体之上光泽流转,鲜艳欲滴。 如此妖艳。 第365章 毒心 第365章 毒心 出发的时候,烈日普照,晴空万里。 可短短不到半个小时之后,阴云就遮蔽了天穹,再然后,粘稠厚重的寒风鼓动之中,便有惊天动地的雷鸣迸发,回荡在群山之间。 不知道多少石块从山体之下滚落下来,截断了道路。 可就连道路也不过是曾经遗留的狭窄区域亦或者是自然形成的痕迹,在这一片群山如锋交错的高原上,就连所谓的‘道路’也不过是勉强能用轮子开过去的地方罢了。 再紧接着,当豆大的雨点带着刺骨的冰凉从天上坠落的时候,一切道路和山体都迅速泥泞起来,山体滑坡的巨响和雷鸣交错着,不绝于耳。 一上午的时间,离开了高原的外围,深入昆吾之后,以小牛马的机动力,居然才前进了三百多公里……要知道,但凡有个斜坡,只要不是九十度,以小牛马的扭力都能够畅通无阻,地形之险恶可见一斑。 更要命的,是暴雨之中不断变化的地形和肆虐的山洪。 原本诸多道路就是在几座山之间的夹角和缝隙之中诞生,如今尽数变作了泄洪的河床。而被阴云遮蔽的天空之上,除了电光横过的诡异光芒,看不见半点阳光。 一片漆黑之中,整个世界都被笼罩在厚重的雨幕里。 在彻底失去信号之前,无线电只来得及传达最后的灾害报道——由于洋流变化和海上风暴,大量冷空气北上所带来的连锁反应,大半个联邦都迎来了数十年未遇的降雨,海州已经发布了强降雨灾害警报,市政厅停摆,绝大多数生产已经全部停滞…… 暴雨倾盆,延绵不尽,偶尔停顿几分钟之后,便会酝酿出更加猛烈的风暴。 在半山腰上,一片稳定的岩层附近,季觉推开后车厢的门,在汹涌灌入的狂风暴雨里放飞了第三架无人机。 可出去之后,几分钟之后,就迅速失去了讯号。 坠落在了远方。 轰!!。 在大片岩石滑落的巨响之中,电光横过,照亮了群山之间的诡异身影,足足有数公里之长的庞然大物悄无声息的蜿蜒而过。 一节节仿佛蛇骨一般苍白诡异的骨质身躯蠕动着,看不见首尾,也找不到足肢,像是幽魂一样漂浮在半空之中,轻灵的在暴雨狂风之中游走,远去。 时而钻入云层之中捕食庞大的猎物,时而顺着狂风潜入裂谷和山涧。 迅速的,消失不见。 只留下季觉汗流浃背。 灾、害、绝、灭、终……对于灾兽的五等评价,每个评价之间的跨度都是宛如天渊一般的恐怖差距。 就刚刚过去的那只,保底害级,搞不好绝级都有了! 光这,就已经是今天他们见到的第二只了…… 虽然季觉自诩也算见过大世面,冥海蠕虫什么的不也一样杀过,可他也没膨胀到分不清虚拟和现实的区别。 曾经有位大鼻子的老师曾经说过,游戏里的你再强也是假的……真要把季觉放蠕虫跟前,他肯定屁都不放一个有多远滚多远。 就现在的他的水平,灾级、害级还能打一打,真要遇到遇到绝级,不拿出压箱底的东西来,恐怕够呛。而且就算拿出来,被窥伺在旁边的对手抓住机会,恐怕直接就一波带走了。 只能说……得亏在出雪原之前,先把天城的参赛者给干掉了。 不然以玛雅那个女人的能力,来到这一片群山里,不知道能鼓动多少灾兽来把季觉给淹死。 “说起来,有个问题我一直不太理解。” 后车厢里,安凝蹲坐在地上,明明一同迎接狂风暴雨,结果季觉浑身湿透了,她却滴水不沾,此刻端详着季觉狼狈擦水的样子,视线落在了他的手上。 那一枚多出来的戒指。 “怎么了?”季觉不解,总不至于是自己的操作太邪门,直接把对手薅住变成装备,被吓到了吧? “明明季觉哥你是工匠的,对吧?” 安凝好奇:“可装备却意外的少啊。” 除了双赐福的流体水银季觉随身的装备也不过是一枚超然视界的戒指,一条古老者之口的项链,一把骨刀,一颗铃铛,一枚压箱底的含象鉴……小牛马身上的强化赐福和磐郢甚至都不算是他自己的装备,子弹那样的消耗品自然不必多说。 虽然质量都不低,而且这几件放在寻常天选者里已经称得上是富豪了,可是在匹配不上他工匠的身份,更不要提季觉还是师出名门,手艺不同凡响。 “我也想浑身穿金戴银啊,奈何没那条件啊,经济状况宽裕也不过是这一两个月而已。”季觉自嘲一笑耸肩,“况且,我学炼金术才多长时间?” 真要精心去制作一件作品的话,工匠所消耗的时间往往是以年来计算的——选料、配比、设计,赐福的状况,灵质结构的修正和引导,最终效果的把控。而创造过程之中扬升、纯化、萃变、统和四部所涉及到的细节更是数不胜数。 甚至往往到最后都难以达到想要的效果上,毁弃分解之后再重头开始。 成为工匠之后,季觉唯一的正式作品,就是那一把磐郢。偏偏还都是半成品,而且这还是投入了诸多珍贵材料耗费相当长的时间之后才完成的基础。 就算是季觉并没有自己老师叶限那样的完美主义,秉持着凑合也没关系,够用就行,但起码也要能拿得出手,摆出来不被同行笑掉大牙才行。 机械降神之便捷自不必多说,依靠着它,已经能够解决掉季觉百分之九十以上的问题了,剩下的部分,需要的是针对性的补强。 自然在精不在多。 工具是工匠的助力,而不是负担,即便是叶限,除了随身的鬼工和噩兆序列之外,身上会佩戴的赐福造物也不过是两三件而已。 要知道,赐福造物好用,也不是毫无代价。 其本质是通过素材承载赐福,以灵质回路的构造进行结合——就像是某种外接的泛用矩阵插件,同天选者的矩阵衔接,从而获得自身矩阵和赐福原本所没有的效果和功能。 这就意味着,外接显卡和设备再好,同样也是要吃pu吃主板,同样也是要耗电的,而且还会更夸张。 同样,天选者也必须承受额外赐福所带来的负担。 至于某些不需要使用者的灌注和驾驭,能够自行恢复灵质、自行操作自身,内部还存留着能够灵活思考的灵智、知晓变通和配合的装备……呵呵,这种装备,有的大型工坊里也不过一两件,连自己用都不够,哪里会拿出来卖? 要没当初便宜师公顺便抬了季觉这一手,季觉在现实里倾家荡产恐怕都造不出伊西丝这样的作品来。 “就算有非攻在,随时随地可以进行炼成,但赐福造物的制作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季觉回到了驾驶席上,缓缓的说道:“有的时候一分钱未必有一分货,但如果一点心血和精力都不投入其中的话,也绝对谈不上什么佳作。” “唔?” 安凝察觉到了季觉的言外之意,视线落在他右手的戒指上:“你是说,这个也不算么?明明很精致了吧?” “……” 季觉神情顿时复杂了起来:“充其量,不过是个半成品罢了。” 即便在安凝看来,已经尽善尽美,可倘若对比季觉一开始的目标,那只能说,小小的也可爱了。 毒心,这就是季觉起的名字。 三道赐福构成,专门针对升变和心枢类型的防护装备,目的来说,可以说已经达到了,甚至远远超出。 打个比方的话,就好像是之前玛雅所用过的替身娃娃——季觉通过灵质炼成和创作伊西丝的部分经验,在内部创造了一个灵质容器,并通过机械降神的逐步刺激,创造出了一个空白的虚拟灵智,两者结合,就像是一个残缺的灵魂碎片。 在遭遇心枢的读心和意识衔接,升变的灵质冲击和灵魂震爆的时候,它就能够代替季觉承受攻击和侵蚀,保证季觉的安全。 不只是如此永矢弗谖赐福稳定了内部魂体结构,令其不至于自我崩溃,而藏怨宿怒则使其成为了大量负面情绪和孽化污染的容器,孽化炼金术的操作配合流体炼金术的纯化,几乎创造出了一个人工的猛鬼恶灵,而且是随着灵质的灌注日复一日越来越凶的那种,至于欲火焚身,则是将其中的孽化污染和负面情绪彻底激化、释放而出的绝佳出口。 就好像是季觉为自己的灵魂装备的一道护城河,并且在河里灌满了食人鱼、强酸和各种莫可名状的鬼东西,如果有人不知天高地厚想要往过靠的话,意识探入其中的瞬间,绝对会感受到前所未有的酸爽。 同时,必要的时候,季觉还可以主动决堤,将其中的污染无差别的释放出来,让所有人感受一下粪坑蝶泳的美好排位体验! 从效果上来看,不止是为季觉提供灵魂上的防御,而且非常有效的填补了季觉作为幽邃二五仔没办法大规模散播孽化污染的缺陷。 兼元看了恐怕都要说好。 可遗憾的是,依然改变不了其半成品的尴尬地位,或者说…… 失败品。 第366章 来人,上科技! 第366章 来人,上科技! 世间巧匠易有,可良材难逢。 如此美玉在手,试问谁不想精益求精、竭尽全力呢? 季觉同样也是如此,甚至寄予厚望——他一开始设定的目标就是纯粹的灵质炼成,比照的是如同老师叶限的噩兆序列那样的灵质造物! 可遗憾的是,尝试了大半夜之后,别说完成,连起跑线在哪里都没摸到。 纯粹的灵质炼成所需要的精确和掌控力实在是太过于恐怖了,哪怕是叶限从来对自己的技艺不加掩饰,不仅有问必答,相关理论和方法全部都摆在季觉眼前,可依旧无从触及。 甚至比象剑说九型的入门还要更困难! 这是叶限作为大师所独有的专长和造诣,是走多少捷径和绕掉多少难关都难以接近的成果。哪怕有机械降神这样的作弊能力在手,季觉依然感受到了某种照抄都抄不会的绝望。 所谓工匠的资质,也不过是漫漫余烬之路的开端。 只要尚存一息,那么这一条跋涉蹒跚的苦难之路就没有尽头。不论起初时多么显赫的风光和得意,也不过是余烬之慷慨未尽,残虐未显。 “可惜了。” 季觉思虑之中,再忍不住惆怅一叹,神情遗憾。 明明时不待我,朝夕必争。 可如此至关重要的时候,那些野生的素材居然还需要自己亲自去拿,就不能懂事儿一点,主动买票到崖城,把自己处理好了之后,跳进炉子里去么? “良才美玉还是太少了啊……” 莫名其妙的,旁边玩小老鼠的安凝僵硬了一下,只感觉从背脊上蹿起一阵寒意。 当她警惕回头、环顾四周的时候,却看到季觉脸上的微笑。 和煦轻柔,一如既往。 “走吧。” 季觉抬头,凝视着黑暗天地之中肆虐的洪流:“客人们还在外面等着呢,天气这么糟,别让大家等太久……” 于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狂风暴雨之中,小牛马蹚过河道中的激流,再度缓缓向前。 “草。” 同样的狂风暴雨之下,有人抬头,眺望着天穹之上骤然横过的雷光,接连不断的暴雨冲刷而下,顺着面孔落入了雨衣之下的领子里,浑身凉透了。 还能呆在车里的人这会儿也焦虑的抽着烟,车外,散布在两边山腰上的人影也只能匍匐在泥浆里。 无线电里传来一阵又一阵骂娘的声音。 “老黄,你x的,你那消息究竟靠不靠谱?!”有人烦躁的问:“这阵仗,搞不好人还没见到,所有人都要死完了。” “荒集上就是这么卖的,假一赔十,等不到的话,大家回家拿钱分了也不算白跑一趟,你急个什么?” 暴雨瓢泼的杂音里传来了受不了的咒骂:“荒集说什么就是什么,荒集是你爹啊?” “姓赵的我x你x!” 另一头的声音也勃然大怒:“当初买消息的时候,你他妈一个子儿都不肯掏,结果出门的时候死皮赖脸的贴过来,现在还嫌消息不对,你怎么不去嫌你x的x?!” 一时间,频道中杂音四起,大笑的,拱火的,阴阳怪气的,烦躁怒骂的,不绝于耳。 直到一个粗暴的声音响起。 “都闭嘴!”头车里满脸络腮胡的男人发出声音,眼睛里浮现碧绿的光:“谁再逼逼,我先弄死谁!” 霎时间,在首领的弹压之下,整个频道了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吞了口吐沫。 而散播在外的人也没人再敢抱怨,沉默的淋着雨,远方,泥浆在河床里肆虐奔流,巨石坠落翻滚,阵阵轰鸣。 而寂静里,首领漠然回头,看向身旁战战兢兢的下属:“老黄,你确定消息没问题吧?” “没问题,绝对没问题!” 老黄断然保证:“除了消息,我还在赛点安插了人手,确定他们出发之后的方向……当地的向导也确定了,狗腿山和鸡脚山这一片,唯一一条能走的路,就是下面!” 一切准备都已经备齐,所有的陷阱和炸弹都安装完毕。 如今山洪肆虐的状况下,海岸的参赛者还想往前的话,唯一一条能走的路已经被他们踩在脚下,他们大可以以逸待劳,等着猎物送上门来。 守株待兔! 可问题是……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木头桩子’被雨淋了又淋,兔子却压根不见一只! 兔子呢?! 自死寂的车内,在周围人狐疑的眼神里,老黄的脸色渐渐苍白,干涩的吞了口吐沫。 直到无线电里传来了惊喜的声音。 “嘘——” 暴雨和巨石的夹缝之中,匍匐在地的窥探者骤然狂喜,细嗅着狂风暴雨之中渐渐清晰的气味,“我已经闻到味道了!” 一时间,老黄终于忍不住松了口气。 死寂的气氛被打破之后,所有人都喜笑颜开,首领更是大力的拍着他的肩膀,记他的头功。子弹上膛、刀剑出鞘的声音不绝于耳。 捏着遥控器的手打开了保险。 无声的咧嘴等待。 翘首以盼! ——轰!!! 死寂里,一声震人心魄的雷鸣巨响自天穹之上迸发,电光横过,稍纵即逝的勾勒出群山之间的混沌景象。 乃至,他们背后的山顶之上,那从天而降的诡异阴影! 又是一道电光横过,照亮了那尖锐的轮廓。 依稀还能分辨出曾经越野车的模样,可现在,在底盘上,车轮已经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一根根粗大又锋锐的机械肢体。 仿佛钢铁蜘蛛一般,棱角狰狞! 仅仅是轻描淡写的蓄力,沉重庞大的身躯就从山间飞跃而起,跨越数十上百米的距离,自山梁之间灵活跳跃。 既然路被水淹了,那干嘛不直接用腿走呢? 轮胎这种装饰物,只不过是为了季觉的驾驶体验和比赛规则而存在的,倘若组委会能够把标准放宽一点的话,别说步行式机械肢体,季觉甚至能把喷气式引擎都给小牛马装上! 管那么多干嘛? 有方向盘有椅子有轮胎还能换挡,这不就是车咯?! “哇,还真有人么?” 安凝好奇探头,此刻居高临下的俯瞰,即便隔着厚重的雨幕,一切布置和痕迹依旧无从遮掩,历历在目。 “季觉哥怎么知道的?” 哪怕是猎人,遇到这种天气,诸多杂音和响动的干扰之下,感知也要大打折扣。从出发到现在,隔着几十公里,在这种灵质混乱的复杂地形和气候中,即便是以太,恐怕也难以看的这么远吧? 不只是如此,一路上,不少时候她甚至还没有察觉到蛛丝马迹,季觉便已经有所反应。 这顿时令保镖的自尊心有点受挫了起来。 对此,季觉只是微微一笑:“当然是靠科技啊。” “科技个鬼哦!” 安凝翻了个白眼,她又不是没见过季觉放无人机,飞不了几十米就坠机了。 云层这么厚,卫星都看不穿,哪里来的科技? 只能说,安凝的游戏经验还是太少。 但凡她多打几把排位游戏,都会知道,科技这种东西,有时候代表的,绝对不止是科技…… 此刻居然又被季觉卖关子,安凝顿时气恼起来,回头瞪着他。 太坏了,开始罢工! ——你不讲我就不干活! “行吧……” 季觉叹了口气,直白的告诉她:“因为这一路上,有好多人,是我找人去花钱雇的。” “……哈。!” 安凝呆滞,一脸懵逼,忽然有一种感觉脑子不够用的错乱感。 “因为机会难得嘛难得有那么多冤大头花钱造势,搞的满城风雨的,这么好的机会,哪里有不趁机多踩两脚油门的道理?”季觉淡然说道:“况且,有陈行舟担保,荒集的悬赏额定的再高,预付款也都只要十分之一。 除此之外,只要多找几个专利抵押,通过永济银行和崇光教会两边,就能反复借贷,套出一大笔钱来,只要能按时还上,还能涨一波信用评级,何乐而不为?” “……” 安凝的眼角疯狂抽搐起来:“所以,你卖身贷款,花了一大笔钱,来,悬赏你自己?等等,利息多高?你能还得上么?” “可我已经还的差不多了啊。” 季觉摊手:“别忘了,我还可以卖自己的情报,而且是保真的一次性可以卖好多份——包括这一份,就是我昨天晚上用维修工的名义卖出去的。 除此之外,我在比赛开始之前,荒集的赌博网站上下注了那四家的名次……” 季觉掏出计算器来,现场算了笔账,林林总总加起来:“你看,这样的话,预付出去的款项就已经回来一大半了,相当于没花什么钱。除此之外,还可以通过泄露情报的方式,把很大一部分袭击都囊括在自己的掌控里。 虽然单纯从钱的角度来看,算上利息和周转,还是纯亏,但如果算上对手送上门来的素材,那这一把完全就是赚翻了好么!简直跟免费的素材自助一样,吃不完甚至还可以打包带走!”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语重心长的叮嘱道:“所以——” “所以?”安凝懵逼。 “白手起家不容易,预算有限,创业艰难。” 季觉叹气:“某种程度上来说,下面的那些,多少都算是我未来工坊的固定资产。所以,等会动起手来的时候,千万记得不要打得太烂,尽量留全尸,明白吗?” “……” 沉默里,安凝深吸了一口气,看向季觉的眼神就变得分外古怪。 ——怪不得化邪教团被人砸了,原来是因为里面没有你! 她叹息着提醒:“季觉哥,最近晚上尽量不要走夜路哦。” “为什么?” “当然是怕你被人当狼打了!” 少女摇头,瞪了他一眼,很快,宛如幻影一般翻过车窗,跳上车头,自暴雨中向下俯瞰。 准备开始干活儿。 而在这之前…… “先来,打个招呼吧。” 季觉抬起手来,遥遥的向着下方的人群,深吸了一口气。 转瞬间,小牛马的车厢里,伪装成油箱模样的流体灵质笼内,那些凝固的水银骤然翻涌,传来沸腾的声音,激荡。 一路以来所搜集的驳杂灵质自其中汇聚而来,落入他的中指之上,那一枚鲜艳欲滴的宝石戒面之中,无以计数的流光幻影自宝石的切面之中显现,流转而过。 自工匠的催发之下,瑰丽妖艳的光芒从其中升腾而起,恰似不共戴天的宿怨和苦恨,燃起苦痛之光。 当灵质积蓄到极限的瞬间,迎来了最彻底的爆发。 经历了孽化炼金术的污染和流体炼金术的纯化,赐福之中所淤积的灵质和怨毒如海潮一般翻滚暴动,呼之欲出。 弹指间,便有诡异的幻影从戒面投影之中升起——血色红纱笼罩之下,一具腐烂狰狞的尸骸幻影睁开眼睛,俯瞰一切,张口,纵声呐喊! 瞬间,从人造恶灵的口中所吐出的,是更胜山洪海啸、肆虐奔涌的哀嚎洪流!!!! 第367章 猎人与狼 第367章 猎人与狼 山洪暴雨,雷鸣山摇。 此起彼伏的巨响回荡在狭窄的山间,彼此重叠在一起,浩浩荡荡像是奔涌的海潮。在一片嘈杂之中,甚至彼此说话都需要扯起嗓子呐喊。 可在那一瞬间,一切都分明的迎来了瞬息的死寂。 就像是,耳朵忽然之间,再听不见声音了。 茫然恍惚的刹那,呼吸声,心跳声,血液自脑中流过的回音,一切都变得如此清晰。 再紧接着,是好像从心底最深处所萌发——凄厉哀嚎!!。 就像是回忆之中的一切苦痛和灾难此刻重现,连锁爆发,一生所见的诸多悲凉、蹉跎和折磨,所有不堪回首的经历和过往再度升起,彼此激荡,碰撞,沸腾,乃至最后……显现绝望! 伴随着尸骸恶灵的幻影张口呐喊,无穷灵质之毒随着暴雨狂风从天而降,自黑暗里勾勒出一道道幻觉一般的波澜闪光。 瞬间抽空了灵质笼中三分之一的储备,轰然爆发。 愤恨、憎恶、饥渴、杀意、贪婪、怨毒,饱含着无数负面情绪的灵质狂潮呼啸而过,激荡在狭窄的山坳之间,来回鼓荡。仿佛活物一般,蠕动、扭转、分裂,钻进了一切灵魂和意识之中,无孔不入的侵蚀、渗透与膨胀。 就像是黑暗中的蛇猛然扑出,啃食着猎物,注入了饱含孽化污染的毒液,转瞬间,便令一张张陷入呆滞的面孔纷纷扭曲成诡异的模样。 无法抑制的,惨叫出声! 哀嚎如瘟疫,以令人头皮发麻的速度扩散,笼罩了两侧山腰之上的所有人,再紧接着,沉闷的响声不绝于耳。 脑髓沸腾,灵魂爆裂! 哀嚎之中,那一张张扭曲的五官之中鲜血渗出。 更鲜艳的,是夹杂着无数污浊色彩,从头颅之中喷出的灵质焰火。 墨绿、猩红、暗黄、漆黑、苍白,诸色斑驳交织,随着失控的灵质喷涌而出,升起。 稍纵即逝。 简直就像是一场阴森诡异的焰火大会! 原本杀气腾腾、恶意森然的埋伏,骤然之间便在哀嚎之中崩溃,一个又一个匍匐在泥浆之中的人影迅速的失去声息,仿佛空壳。 未曾失去意识的人还在哀嚎蠕动着,本能求救,尖叫,可是却无人回应,甚至爬不起来,只能就像是脑瘫病人一样徒劳蠕动。手指下意识的收缩时,扣动扳机,无能为力的搂火扫射,直到枪机徒劳碰撞,发出空空荡荡的回音。 炸药在痉挛和蠕动中被引爆,火焰陡然升起,泥浆滚滚巨石轰鸣,坠落。 原本静谧的山间骤然天崩地裂,可是却无人在意。 即便是有幸运儿因为自身的抗性亦或者身上的防护装备,侥幸扛过了这一波狂暴的冲击,此刻也在污染侵蚀之下自顾不暇,在重创之中,被恶念所俘获,下意识的开始彼此残杀。 甚至忘记了自身的技艺和武器,就像是野兽一样,寄托于爪牙,彼此啃食,发泄着心中的恐惧和癫狂。 就像是人间地狱。 那样的场景,甚至就连从昏沉中苏醒的天选者们也难以接受,惊恐呐喊着,茫然四顾,本能的想要逃离。 再然后,才听见,从天而降的轰鸣。 巨响! 电光闪烁之中,钢铁怪物飞身跃起,跨越数百米的距离,从天而降! 钢爪践踏大地,肢体展开,巨斧、铁锤、链锯和机枪横扫,磐郢出鞘,血光奔流之中,毫无任何怜悯的开始收割。 而山顶之上,季觉缓缓收回了手掌。 任由狂风呼啸,可在水银肢体的支撑之下,安稳如山, 雨水泼洒,落在了烧红的戒指上,嗤嗤作响。 原本鲜艳欲滴的色彩仿佛褪尽了,迅速黯淡起来,就像是在刚刚那一波狂潮之中倒光了所有的心灵泔水一般,等待着再一次的灌注和纯化。 这一次无差别的哀嚎轰炸,甚至比寻常心枢的天选者还要更加恐怖。 毕竟,心枢也是人,大家就算是心肠狠毒,想要报复社会也不会像是季觉一样,丧心病狂的往自己的灵魂里塞这么多猛料。 孽化炼金术所引发的突变,蕴藏着诸多大孽精髓的污染灵质,再搭配上流体炼金术的纯化萃取和赐福的引导辅助,简直就像是个超大号的高纯度脏弹,无差别的荼毒一切,诱发畸变和癫狂。死了的一了百了,活着的也后患无穷。 倘若不是小牛马收割及时的话,这一轮哀嚎,多少能催化出几个孽化者出来…… 但无所谓,孽化者也没关系。 迂腐之辈堕于门户之见和狭隘观念,但格局开阔如季觉,是不会在意上善和大孽之分的。 孽化者的命一样是命!如何有轻重之别? 不,某种程度上,甚至还更好用一些…… 他的手指弹动了两下,暴雨之中,丝丝缕缕的银光显现,坠落,氤氲成一层淡淡的雾气,悄无声息的弥漫。固体炼金术的封锁之下,散逸在空气中的诸多灵质和污染,迅速的融入了水银蒸汽之中,固化为一粒粒灰黑色的砂。 很快,蠕动的水银蜘蛛爬过,固化的黑沙就被再次收集了起来。 蕴含着诸多污染和负面情绪的灵质经历了流体炼金术的纯化之后,还可以回收利用,至于分离出来的污染杂质,则可以直接再填进毒心之戒,然后再进行下一轮的催化…… 苦日子过惯了之后,做什么都要精打细算。 要知道,‘省一块,赚两块’的道理铺张浪费才是真正的可耻。 季觉最讨厌的就是浪费素材,就算是工坊里的一块废料都要丢进炉子里重造,回收利用。 只是,此刻安凝斜眼看着季觉嘴角那一丝勾起的微笑,神情越发复杂起来:你说好好的一个人,怎么沾上工匠之后,就越来越邪门了呢…… 余烬害人啊! “吼!!!” 雷鸣和巨响的间歇,狂怒的咆哮声骤然从山谷之中迸发,一个巨大的身影撕裂了车身,猛然飞身跃起,悍然和小牛马撞在了一处,将肆虐收割的小牛马瞬间撞飞,在半空中翻滚,落地! “大哥,救,救我……” 泥泞之中,侥幸从磐郢之下逃得一命的天选者喜出望外,痛哭流涕的呼喊,紧接着,便看到‘大哥’缓缓的回过头来。 一双惨绿和猩红夹杂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 长满漆黑鬃毛的兽化面孔之上,依稀还残留着曾经络腮胡的模样,可遍布血丝的诡异绿眸,已经化为了竖瞳,洋溢着纯粹的饥渴和暴虐。 不假思索的张开血盆大口,咬碎了下属的脑袋,肆意吞噬血肉,畸变的身躯再度膨胀,爪牙锋锐。 而原本他破开的车身里,早已经血肉模糊…… 在灵魂的创伤和污染里,首领心中压抑的兽性彻底爆发,陷入癫狂,早已经将身旁的心腹和下属尽数吞噬殆尽! “……这就是白鹿孽变?”季觉好奇。 在这之前,他早已经见过血渴症的重症患者,而血渴症这样的瘟疫病毒,正是从白鹿天选的孽化之中诞生的流毒。 可以说,倘若没有血渴症的话,季觉还未必能如此顺畅的走上天选者的道路,此刻重新看到这样的景象,不由得感慨万千。 余烬孽变症状是物化,大群的孽变症状是发狂和厮杀,天元的孽变是人性湮灭沦为畸变规则的容器……而白鹿孽变,最直观的症状,就是沉沦兽性,不可抑制的食人! “充其量,不过是食尸鬼罢了,距离真正的狼还远着呢。” 安凝轻蔑俯瞰:“季觉哥,不是所有人都能黑化强三倍的……这种货色,就算是放着不管,也不会有什么出息。” 十二上善各有不同,也各有其独特之处,同时,越是纯粹的力量,就越是极端,越容易反过来影响到天选者,倘若不能维持自我,无法掌控这样的力量,就迟早注定被力量所反噬。 不知有多少人被力量所迷惑、被大孽所吸引,毫无理智的去投身漩涡,可大孽之苛刻和混沌,更胜上善……看似慷慨的馈赠和给予,也不过是养出一群群肥猪来,作为资粮,去供应真正的良材吞食和消化。 没有选择的堕落固然可悲,可怀揣着幼稚想法和天真幻想去主动投身于孽,那才是真正的自寻死路。 眼下兽化畸变,食人饮血的怪物,甚至没办法保留自我,意识早在孽化的瞬间被扭曲摧残成乱七八糟的样子,就算是放着不管,也只会在无止境的饥渴之中自灭。 距离真正的狼,还差了不知道多远。 可既然见到了,作为猎人,自然不可能视若无睹。 安凝叹了口气。 手指弹动。 铺天盖地的雨幕之中,骤然浮现出一道贯穿的空洞,微光一闪而过,瞬间,兽化的食尸鬼哀嚎倒地,胸前浮现出了一道贯穿的大洞。 伤口处,血肉蠕动之中,居然开始想要再次生长。 只可惜,不论如何生长和复苏,却都无法填补被微光所贯穿的伤口,鲜血源源不断的喷涌,畸变在血肉的生长之中迅速的膨胀,转瞬间,便异化为无数蠕动爪牙交错而成的诡异怪胎,嘶吼咆哮,翻滚。 无从阻止死亡已经降临了。 自那一缕飞光诛灭之下,迅速的枯萎干瘪,最终,血尽而亡,伴随着诸多肢体的干瘪和凋零,原地留下的,只有一具畸变的骸骨,似人似兽。 只不过…… 当食尸鬼枯萎而死的瞬间,安凝原本漫不经心的神情却陡然一滞。 狂风之中,她猛然回头,环顾四周,视线自泥石流和洪水之间一寸寸的扫过。 往昔的细微笑意和轻慢在瞬间,消失不见了。 眼眸之中显现寒光。 狼! 有狼的味道…… 并非是气味亦或者痕迹,倒不如说是猎人的本能! 从安家的上位感召开始,通过无数训练和技艺的磨练,最终得以印刻在灵魂之中的直觉被触发了。 在食尸鬼死去的瞬间,暗中传来了某种饥渴的扰动。 有隐秘的食欲随着猎物的死亡而浮现了,即便被层层压抑和伪装,可那样的视线,即便是再如何飘忽和轻柔,落在猎人身上的瞬间依旧激发了本能的警惕。 狼来了! 什么时候?从哪里开始?不,搞不好从一开始,就潜伏在周围,悄无声息的跟在后面亦步亦趋…… 可那一瞬的气息泄露,真的是不小心么? 漫长的等待和警惕里,安凝渐渐恍悟。 混沌的荒野之中,从来没有固定的角色,猎人和猎物的身份也在不断的变换,即便是猎人也会有失手,葬身狼口的可能。 此刻稍纵即逝的气息显现,甚至有可能是故意为之。 刻意的在泥土之中留下脚印,引发猎人的警惕,消耗对手的精力,日夜煎熬,直到在某个疏忽的时分,狠下辣手,瞬间扑杀! 或许此刻暗中的白鹿之孽也在轻蔑冷笑,遥遥凝视着猎人如临大敌的模样,安身不动,静候良机。 而在那之前…… 季觉正在指挥着诸多机械造物,迅速打扫战场,收拾素材的时候,威胁,再度从天而降! 安凝骤然弯腰,朝着季觉,毫无征兆的扫腿摔绊! 猝然之间,季觉错愕着,仰天倒下。 甚至,支撑着身体的水银肢体都毫无反应,在察觉到袭击来自于安凝的时候,它们便触电一般的收缩,任由安凝将自己绊倒,拉扯着自己,自泥泞和山岩之上跳跃,狂奔。 然后,他才感受到,呼啸而过的恶风。 就在他们的头顶,此刻暴雨之上的漆黑云层中,一个黑点隐隐浮现,瞄准了大地之上的敌人,数十公里之外的巨响被雨水所吞没,可‘子弹’却在瞬间破空而至! “找到了!” 赐福造物所搭建的意念频道之中,兴奋的声音响起。 在电闪雷鸣的云层里,背生双翼的涡系天选翱翔在狂风暴雨之中,依靠着超出想象的视觉和感应,锁定了季觉的方位。 然后,抬起了双手。 嘭! 十指瞬间爆裂,一根根锋锐的手指从掌心脱落,向着地面破空而去。 脱落飞出的同时,便超越音速,掀起爆响。 自空气的炽热摩擦之中,迅速化为了一根根螺旋形的骨质尖锥。 最前面的那一根和季觉擦肩而过,贯入山顶的巨石之中,瞬间爆裂,腐蚀瓦解一切生物的猛毒扩散,在雨水的冲刷之中嗤嗤作响。 而后续半空中翱翔的手指子弹,居然隐隐的自我调整了方向,在主体的操控之下,锁定了坠落中狂奔的安凝。 很快,便被甩出的微光打爆! 千线万雨之中,一道隐匿的微光逆着重力升起,察觉到的瞬间,便已经近在咫尺! 嘭! 翱翔的涡系天选者面色骤变,巨翼收缩合拢,迅速硬化如铁,化为盾牌。一缕孱弱微光的轰击之下,居然令他的两扇翅膀轰然爆裂。不过,立刻就有一扇盾牌的虚影凭空显现,将破碎的微光彻底弹开。 挡住了! 很快,随着血肉的蠕动,他的巨翼重新生长而出,连同着失去的十指。 此刻阴云之中,涡系天选急速游走翱翔,抬起的双手再度发射指弹,速度越来越快,到最后,射速甚至足以比拟机枪! 横过的电光照亮了他身上的制服,赫然是北境的参赛者。 “那是佯攻,不要管——” 转折疾驰之中,被安凝拽着的季觉挥手,水银喷涌,飞舞在天空之中,迅速化为一重重铁幕,将猛毒指弹抵御在外。 破裂之声不绝于耳。 银光接连不断的爆裂又再度聚合,艰难支撑。 而在那之前,季觉的眼瞳早已经亮起,薪火爆燃,感知扩散,自闭塞的躯壳之中超脱,向四面八方,瞬间俯瞰所有,洞彻一切! ——含象鉴! 此刻,在含象鉴的映照观测之中,四面八方的雨点仿佛都彻底停滞,浮现出隐约的灵质幻光……不知何时,漫天暴雨,居然已经被纳入了别人的掌控之中! 在季觉察觉到的瞬间,无以计数的雨水陡然变化,铺天盖地的合围而来,将他们笼罩在其中,刺骨的寒意凭空升起,扩散,充斥一切,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彻底冻结。 熵系?还是天元?! 都无所谓…… 顺着天地之间无以计数的灵质流转,季觉在刹那间,已经锁定了一切变化和操控的核心。 找到了! 小牛马骤然咆哮。 钢铁怪物狂奔,疾驰,瞬间加速,背后的机械中喷涌出炽热的光芒,推动着庞大的身躯近乎飞驰。 弹指间,撞破了无数拦截的雨幕和冰霜,飞身跃起,又宛如陨石那样,坠落,向着下方山缝之间的滚滚洪流! 半空之中,磐郢之剑自钢爪之中倒转,血光升腾暴涨,从天而降。 贯入了下方那一条奔腾的浊流! 轰! 无穷汇聚的雨水和寒霜陡然溃散,陷阱和囚笼坍塌,彻底失去掌控。 浑浊的山洪之中,传来一道惨叫嘶鸣! 第368章 螳螂与黄雀 第36八章 螳螂与黄雀 浑浊的山洪泥浆骤然溅射出一片血色,猩红翻滚。 血泉喷涌! 无数雨水勾勒出的囚笼和极寒之中生长出的冰晶尽数塌,溃散,高亢尖锐的嘶鸣声从血泉之下响起,一条条蠕动的肢体弹射而出,挣扎,横扫, 将小牛马都顶了起来,掀翻,击退! 血色和泥泞夹杂的浊流沸腾着,一根根蠕动的血肉伸展而出,撑起庞大的身躯,自其中升起,显现出惨烈的模样。 依稀还能分辨出上面残存的车壳和框架,就好像·· 这玩意儿原本是一辆车一样?! 只不过,当伪装的外壳脱落之后,压缩隐藏在外壳之下的诡异血肉便伸展而出,就像是一只巨大的章鱼,琥珀色的巨眼遍布头颅,触须之上生长看一个个遍布骨质的吸盘和口器,令人头皮发麻。 仿佛具备看某种伪装色的天赋,周身色彩不断变换,在暴雨的遮掩之下根本难以察觉,只可惜,此刻贯穿了身躯的庞大裂口中,不断的有血色喷涌。 创口之后的囊泡里,隐约能看到一个痉挛抽搐的人影。 重创。 灵质散乱,神情惊骇。 被血染红的面孔扭曲着,死死的盯着季觉。 震惊狐疑。 简直就好像见了鬼一样。 有导航员在天穹之上吸引注意力,车手操控着巨兽潜伏在海量泥泞和碎石夹杂的山洪之下,已经悄无声息的逆流而上,潜入了季觉他们的脚下。大规模的灵质变化被巨兽的天赋所阻隔遮蔽,原本这种影响范围巨大的天元和熵的复合型效果最大的弱点得以弥补。 只需要短短几秒钟,整个战场都将在暴雨和寒霜的枱和束缚中彻底冻结。 本以为一切都天衣无缝,却没想到,季觉怀中还有含象鉴这种直接忽略表征观测一切灵质流转、读取所有变化的天工存在,费尽周章做了这么多, 根本就是脱裤子放屁。 甚至在发动之前,就已经被季觉顺着诸多灵质异常的流转方向,算出了核心所在的位置· 当机立断的一剑。 直到小牛马从天而降,他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 猝不及防之下,瞬间重创,甚至能在磐郢之下留存性命,都是因为磐郢在抓紧逮看他外面那个大的嘬! 此刻,铮鸣之中,透明的残刃之上血光敛滟。 经历了再度回火之后再涨一寸的磐郢仿佛化为黑洞,龙血催化灌注之下,无时不刻的向着四周一切生命散发着吸引力,拉扯着源源不断的鲜血没入剑刃之中。 重创吃痛之下的巨兽舞动触须,嘶吼着,居然将半空之中飞出的血水再度拽了回去,另一条触须挥舞,顿时漫天暴雨和肆虐的洪流再度汇聚,一只只巨口的形状从虚空中浮现,啃在了小牛马的身躯之上。 钢铁摩擦声不绝于耳,火花飞进。 小牛马,毫发无伤! 充其量不过是化为甲胄的复合装甲之上多出了两条划痕而已,引擎狂转之中,浑身高热升腾,令侵入身躯的雨水迅速蒸发,关节之中生长出的冰霜也在狂奔之中被彻底碾碎。 弓擎的狂暴推动之下,焰光喷薄,毫无任何的迟滞,再度如同流星那样,疾驰而来。 数吨重的巨斧和铁锤狂暴挥洒,击溃了一重重水幕冰墙,昂然突进,甚至就连防御都懒得防,硬生生的用脸接下了对手所有的输出。 季觉砸了不知道多少材料重新强化的骨架和引擎,再加上龙血的侵蚀和转化,流体炼金术所带来的物性强化,如今的小牛马完全变成了足以脸接重炮火力的重装堡垒,搭配上与生俱来、仿佛本能一般的狂暴机动性,以及磐郢所带来的恐怖破坏力。 打不死、烧不坏、追不上、拼不过! 在正面的对决之中,它才是真正的噩梦级怪物! 备用燃料箱、灵质储备启动,2号、3号、4号、5号转向助力引擎启动, 过载运转! 此刻,自暴雨的模糊之中,只能够看到背后喷涌的烈焰和磐郢的血光如同诡异的双星那样自大地、泥潭、山洪之中悍然推进,疾驰如电! 迎面而来的狂风陡然溃散,自令人室息的降雨之中,强行撞出了一个大洞,践踏赋风,撕裂暴雨。 轰! 车手嘶吼着,在巨兽的配合之下,无穷雨水骤然汇聚,冻结,冰山拔地而起,将小牛马彻底吞没。 可甚至还没有来得及松口气,便听见了,层层细密的崩裂哀鸣之中,裂隙陡然绽开,扩散,自磐郢的劈斩之下,冰山自正中,分崩离析,怪物再度破笼而出! !!!!!!!' 兽面之上,猩红的光芒进射,龙血奔流运转,灌入了磐郢之中,粗暴的施以催化,令磐郢的血光再度暴涨,无穷锋芒吞吐运转如血色的龙卷,化为了十余米长的夸张巨刃。 无视了天穹之上的涡系天选的震怒攻击。 抬起,紧接着·. 斩! 停! 瞬息间,万物死寂,沙哑的声音响彻天地,居然令一切陡然停滞。 狂风、暴雨、山洪、坠落的巨石,进射的雨滴,乃至半空之中挥剑斩落的小牛马,以及安凝所投出的微光。 尽数停顿了一个刹那。 再紧接着,飘忽的幻光就将巨兽体内的车手吞没,天选者凭空消散无踪。 当静止的一切在下一瞬间再度运转时,巨兽的哀豪冲天而起,响彻群山。在磐郢的暴虐劈斩之下,一分为二。 剑刃上的血光扩散,千丝万缕的贯入了蠕动痉挛的血肉中,将生命彻底抽空,反哺小牛马的引擎和龙血。 血色流转之下,剑与兽越发狂暴。 嘶吼着环顾,视线落在了远处,那一辆凭空出现的诡异车辆上,车辆上的标志一一新元! 在必死的瞬间,迎来了援救—— 就在后车厢里,重创的巨兽驭者脸色惨白,表情痉挛,还没有从刚刚濒死的恐怖之中恢复过来,剧烈喘息。 「多、多谢——」 「闭嘴—— 新元的车手和导航员神情肃然,满怀警惕的看向了暴雨之中的季觉和安凝,乃至拔剑狂奔而来的钢铁怪物。 从资料和记录中远观的时候只感觉不过如此。 可亲身对敌的时候,才能察觉到,这恐怖的压迫力.—..—-不是因为那只钢铁怪物,也不是因为那个跟在旁边的猎人,恰恰是一直以来因为是工匠而被隐隐轻蔑的季觉本身! 那一道俯瞰而至的视线,甚至早在他们破空而来之前,就已经向着此处投来! 空间的变化早在开始之前,居然就已经被察觉「车手是永恒之门的天选者。」 季觉咪起眼睛 「高氏的白络,周氏的玉律。」 安凝说:「高氏的白是为数不多的星芯协会之外的永恒之门的传承。 另一个玉律是以太和升变的复合矩阵,季觉哥小心一点,那些‘宣使」能够通过说话修改现实,虽然限制不少,但很麻烦。」 白络之意为华贵车攀,永恒之门的天选者向来罕见,能够在星芯协会之外再开一系传承,自然不容小。玉律的宣使这种能够直接说话修改现实的能力,搭配上涡系和那个受了伤的熵系—..-接下来恐怕麻烦了。 但此刻对方出现之后,居然没有趁着机会发起猛攻,反而站在原地不动。 等待? 他们在等什么? 还能等什么! 在短短几秒钟的僵持里,季觉面色微变,不假思索的挥手,狂奔的小牛马骤然调转方向,向着季觉飞扑而来。 于此同时,季觉抬起的五指骤然合拢。 大地陡然震荡,泥浆翻滚沸腾,喷涌烈焰。 不止是原本陷阱残存的炸弹,还有被抛在原地、此刻骤然开启的车厢, 庞大的导弹发射架缓缓升起,再然后,毫不犹豫的喷吐焰光。 瞬间将数十发导弹尽数倾斜,燃素的狂暴焰光和气浪拔地而起,阻断在彼此之间,海量的雨水被蒸发,化为浓郁。 喷涌的焰光奔流肆虐,陡然扩张,气浪交叠碰撞,引发惊天动地的巨响,不知吸引了多少徘徊在远方的灾兽, 毁灭的烈焰阻断了彼此之间的空间,新元和北境的天选者甚至反应不及,小牛马就已经再度化为了庞大的车辆,足肢弹射,载着季觉他们疾驰而出。 此时,百里之外,一声叹息响起。 「反应真快啊。」 山腰之上的岳宸轻叹。 雨水冲刷之中,落在那一张漠然的面孔之上,依旧毫无任何的表情。 遥隔百里,隔着重重群山阻隔,依靠着新元所提供坐标,他已经凭着微弱的地动,锁定了敌人的方位。 并且,蓄势已久— 漫天暴雨源源不断的落下,却被源自荒墟的恐怖引力所捕获,回旋看落入他掌心的漩涡里,海量的物质不断压缩,发出令人牙酸的恐怖巨响。 泥土、雨水、岩石乃至骸骨,一切物质随着荒墟的赐福,向着正中汇聚。到最后,在他掌心之上的虚空中,形成了一块拳头大小的漆黑球体—”· 超密态物质! 可惜了,就差一点。 不过,没关系,如此狡猾的对手,正适合久违的,全力以赴! 重达千万吨超密态物质陡然一震,随着五指的收缩,好像被看不见的手掌握紧了。伴随着岳宸的动作,缓缓抬起。 隔着这遥远的重重山水,自百里之外,岳宸无声的深吸了一口气,再然后,摆出了投掷的姿势。浑身肌肉浮现出金属的光芒,彼此摩擦,就发出一阵阵尖锐的声音。 庞大的轮廓自他的周身显现,巍峨高耸,直冲云霄,无头无颈,却四肢俱全—.这便是自纯粹物质之中诞生的暴虐之灵。 所谓的,巨人! 此刻,巨人一掷! 轰鸣爆响之中,悬浮在半空的超密态物质,破空而出。 紧接着,就在半空的疾驰之中,失去了压力的物质轰然爆发,膨胀、扩散,无以计数的物质喷涌显现,化为了暴虐的射流。 摧枯拉朽的贯穿了一层层阻碍的山峦,从容跨越百里,从天而降。 吞没整个战场。 无以计数的尘埃沙砾放射而出,像是激射的弹片那样,将整个狗腿山都彻底贯穿,拦腰斩断。而另一侧的鸡脚山也千疮百孔,轰鸣中塌,落入山洪之中,堵住了河道。 地动山摇之中,整个两山的地势陡然变化,坍塌合拢,掩埋一切,变成了一个高耸的土丘.— 战场中的残骸和碎片,尽数消失不见。 连带着刚刚还存在的战场一起。 新元的车里,玉律的宣使眼看着此刻的场景,即便是自己早先发出了讯号,指定计划,此刻也不由得呆滞:「这——这就是巨人?」 「那个家伙,又变强了啊。」 白络的驭者轻叹,」「可惜了。」 对面的反应速度太快了。 在超密态投射从天而降的那一刻,季觉就已经逃到了打击范围之外,铺天盖地的飓风掀起时,那一台诡异的蜘蛛战车就已经飞身跃起,借看爆炸的气流和冲撞,不知道逃到哪里去而来。 察觉到他们想要拖延时间的瞬间,就毫不犹豫的撤离,就连一丝恋战的想法都没有究竟是警觉到什么程度,才会这么杯弓蛇影、草木皆兵? 未免过于离谱。 啪! 落地的声音响起。 天空之上翔的涡系天选者到来,紧急对重创的队友进行救援一一治疗方式简单粗暴,直接挖出自己的血肉,填补到被磐郢撕裂的伤口之上,很快,血肉就在蠕动之中拼凑完毕,毫无疤痕。 生命补全,可灵魂上血光的侵蚀和残留,还有被破坏的矩阵却还需要时间去缓慢恢复。 「捡了条命回来,多谢了。」 熵系天选的脸上,到现在才略微恢复了一点血色,几乎站不稳。 「为什么不按照之前的计划,等我们到场?」宣使周纶质问:「吕杨, 你究竟在想什么!」 「搞清楚了,我不是你的下属!别跟我在这儿唧唧歪歪!」 涡系天选者吕杨的神情阴沉起来:「电磁影响这么大,距离远了,什么鬼信号都收不到,怎么联系你们? 发现了那个家伙,不先出手的话,等他跑了又去哪里找?难道跟天城一样,等着被他各个击破?」 「.—你以为是你发现了他?」 周纶冷漠的神情抽搐了一下,克制着嘲弄的冲动,从牙缝里挤出声音:「灵质暴动的波澜,我几百里外就感觉到了! 他真要动手的话,干嘛搞这么大的动静出来?那家伙钓鱼难道是一次两次么?难道你看不出,他在故意在勾引你们!」 吕杨的神情微变,正准备反唇相讥,却紧接着,愣在了原地。 眼瞳亮起。 不止是他,那一刻,所有人的眼瞳都被照亮了。 被那自长夜暴雨之中疾驰而来的·. 飞光! 自战场之外,小牛马飞驰离去的另一个方向,安凝的身影显现一瞬。 仅仅是一瞬,便爆发出了所有人始料未及的一击! 当所有人下意识的以为安凝和季觉早就逃走撤离了的时候,很少会有人觉得车上的乘客数量是否会有那么一点问题。 此刻,自灯下的黑暗里,六公里之外,猎指飞光,疾驰而来! 在察觉到那一点飞光的瞬间,死亡便已经近在尺尺。 自无人比拟的恐怖极速之中,无数细碎的光点洒落,如露如电,泡影闪烁,一枚漆黑的铁片已经近在胆尺。 锁定了众人之间最为虚弱熵系天选者· 猝然之间,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唯一能依靠的,就只有本能! 吕杨的身躯骤然膨胀,像是爆炸,猩红喷涌,血色增殖,从人形化为了一度血肉之墙,挡在了所有人的前面。 可下一瞬间,血和骨的墙壁也骤然崩溃,贯穿。 充其量,也只争取了这么一瞬。 在那一至关重要的瞬间,宣使周纶,终于张开了口。 不是强行桔一切的停,不是和白鹿之技针锋相对的定,而是以轻灵简便的方式,以最快的速度创造效果的转! 嘢! 爆响之中,熵系的天选者仰天倒下,剧烈抽搐。 被余波爆响所掀起的狂风所吹飞,跌倒在地,爬不起来,那看似一线的飞光之中所蕴藏的力量之狂暴,简直难以想象。 遭遇了偏转的、轨迹失控的同时,力量便爆发而出, 最终,铁片险而又险的擦着他的肩头,!飞向了身后的黑暗里。 只留下了一声远去的凄啸,还有被袭击者的惊恐喘息。 还活着! 周纶嘴角下意识的勾起,想要回头察看,可又好像感觉到了哪里不对, 视线看向了飞光的来处。 安凝已经消失无踪,不见了。 一击不中,远扬千里,这本来就是安家的风格,没必要惊奇。 可飞光所过的笔直轨迹上,依旧有一颗颗寥落的光点闪烁着,残留,自狂风之中摇曳着,渐渐消散。 奇怪。 飞光之技,至巧至纯,根本不会有任何残留才对—. 等等那一台离开的车上坐着的,真的是季觉吗?! 在那稍纵即逝的刹那间,当迷惑从心头泛起的时候,恐惧和震惊随之而来,他下意识的张口,想要咆哮。 可最后所看到的,是黑暗尽头所亮起的一缕闪光。 湿度补正调整完毕 风速测算结束 弹道轨迹锁定完成 电光火石之间,闪烁的指示灯下,海量的参数计算完成,钉死在了岩石之中底座支架上,足足两米有余的沉重狙击枪最后做出了最后的微调。 无需扣动扳机,无需指示和命令。 自季觉的俯瞰之中,机体灵质做出决断。 一开火! 底火激发,炽热的弹壳抬起,飞在空中,落入水泊,作响,而膛中的子弹早已经破空而去! 水晶一般晶莹剔透的子弹翱翔在静止的世界之中。 自狂风暴雨的间隙,轻灵穿梭,向前,贯穿了九公里的狂风和暴雨,在一颗颗残光舞动所带来的参数指引之下,划出了一道略微弯曲的弧度,笔直向前。 那些舞动消散的残光无声爆裂,扩散,自飞光所过的轨迹之上,再度清理出了一条绝无任何水滴阻碍的笔直通道。 臂如先导,开辟弹道。 自飞驰之中,晶莹剔透的子弹像是洋葱一般,层层剥落,细密繁复的灵质回路脱落,爆裂,瞬息间千百次的修正和助力,令子弹的恐怖速度,再度飙升。 直至,扑面而来。 虚空之中未曾来得及浮现的防御骤然破裂,分崩离析,随着弹头的爆炸裂解,被凿出了一道小小的裂痕。 最终,层层晶体包裹之中,从磐郢之上剥落下来的剑刃碎片再度出鞘。 一点血光照亮了周纶拧的面孔。 再然后啪! 瞬间的呼啸过后,狂风骤雨再度降下,来不及传出的呐喊扩散在风里, 消散无踪。 死寂之中,周纶的表情抽搐了一瞬,仿佛自嘲一般。 咧嘴,笑了笑。 有风从远方吹来,穿过了额前至脑后的贯穿性缺口,带看血腥和死亡的味道,吹往了生者去不了的地方。 就这样,宣使周纶,仰天倒下。 再无声息。 第369章 网与鱼 第369章 网与鱼 轰!!。! 怒吼声响起,在周纶倒下的瞬间,不,在察觉到那一点猩红出现在周纶的额头上时,最先做出反应的居然是之前才跟他不对付的吕杨。 背生双翼的涡系天选者骤然膨胀,肢体爆裂,千百条手臂弹射而出,自半空之中血肉变换,展开了蠕动的双翼,化为了如翱翔之蛇一般的构造,疾驰而去。 血肉一次次爆破加速之后,一路贯穿暴雨,化为了苍白的骨枪,从天而降。 瞬间就将子弹的来处和曾经安凝所在的位置尽数覆盖。 紧接着,如林的骨枪一具具爆裂,恶焰与毒血泼洒扩散,仿佛炸弹,将整个地面都犁了一遍。暴雨冲刷的腐烂焦土之中,无数骨枪裂片之上腐化而出的飞虫展开双翼,饥渴寻觅任何的活物。 可一无所获。 那里什么都没有。 在开枪之后,不,在扣动扳机的那一瞬间,便已经转身离去,所有的痕迹都已经被彻底抹除,只有一具反作用力中破碎歪曲的支架还留在原地,嘲笑着后来的袭击。 仿佛白灰一般的飞虫们四散开来,迅速的搜索,可除了几个弹射起步留在泥浆之中的巨大印记之外,一无所获,反而不知为何触动了隐藏在泥浆之下的炸弹,尽数葬身在了扩散的烈焰和爆炸中。 脚印、气味、线索、痕迹,甚至就连以太记录都被预先准备好的镜系幻灰和以太记录册的碎片所搅乱成一团。 完全无法追溯。 甚至在探查期间,还遭受到了诸多来自四周各方的黑枪,全部都是预先制作好了的一次性用品,甚至还特么会自爆。 这是个陷阱。 就像是周纶临死之前所说的那样,或许,从一开始,他们就是被诱饵引进陷阱里的猎物,鬼知道那个家伙还藏着什么玩意儿。 工匠这种狗逼职业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不削能玩? 可就算是工匠,也断然不至于这么离谱才对,哪怕随身带着非攻这样能够徒手练成的矩阵,背后有叶限那个怪物的调教……可依旧未免太过夸张! 即便是早已经提升了好几个档位,以重生位阶的前提进行针对,还派出了岳宸这样的怪物,也依旧被他屡屡得手。 甚至,还暴露出了诸多自身的情报,考虑到接下来工匠理所当然会进行的针对…… 所有人都好不了了。 很快,一辆越野车凭空显现,车上的高成神情阴沉,缓缓摇头。 追着可能离开的方向不惜消耗,连续跳转了十几个地方,最近的时候都只能堪堪追得上对方的车尾灯。 对方的身上起码有一件具备高规格赐福连锁的永恒之门的造物,白辂用以搅动空间,形成锁闭领域的‘前车之辙’居然都被打破了。 不只是如此,最后一次跳转之前,他随身的赐福装备居然率先示警,陡然感受到了一阵好像飞行器被雷达锁定了一般的毛骨悚然。 那并非是空穴来风的臆想,而是货真价实的救了自己不知道多少次的本能,最后的跳转被他险而又险的强行终止。 他已经失去了自己的导航员,联手了这么多年的搭档,不能再有任何闪失。 只是,此刻再度见到周纶渐渐冷去的尸首,不由得怒火攻心、悲从中来。 只是一枪而已。 周纶随身携带的四件赐福造物里,一件主动和三件被动,天元的斥力场、镜系的幻惑虚实、涡系的固命和荒墟的气墙铁壁,居然被尽数瞬间贯穿。甚至连涡系的赐福连锁,都没有生效的机会…… 此刻看似苍白的尸首,却没有人敢去碰。 微风吹来,在暴雨的洗刷之中,一道道裂痕浮现,就像是粉尘堆砌而成的一样,渐渐消融,只有一粒粒血红色的铁砂在泥浆之中浮现,如此显眼。 回火的过程之中,从磐郢的剑刃上剥落下来的碎片,同样也具备着磐郢的性质,甚至,因为脱离了控制和工匠的刻意引导,对于生命与血气的饥渴和汲取会愈发夸张。 毕竟磐郢之剑是需要确保稳定以长期使用的,但纯化萃取出的裂片不用,本来就是剑刃之中的杂质,直接就被当成了一次性消耗品。 比指甲盖三分之一还要小的裂片,一旦接触到鲜血和灵魂,就会疯狂饕餮汲取,哪怕抵近极限也毫不停顿,直至自毁……在海量血气的沃灌和激化之下,轰然爆发! 就好像在瞬间抽尽了浑身的鲜血和生命,转化为炸弹,自内而外的将整个躯壳和灵魂一起绞成粉碎。 在这个过程之中,掺杂在碎片之中的孽化污染也在灵质的激荡焚烧中消失无踪。 最终,徒留一具看似完整的空壳。 此刻眼看周纶如此下场,所有人都不由得感受到一阵恶寒,尤其是刚刚险些死在飞光之下的熵系,此刻大气不敢喘,神情变化。 “状况很糟糕,所有人都在催。” 车内刚刚完成通话的高成推门而出,向其他人通报决策:“上面的意思是,不能再拖了,就在昆吾解决。” “解决?这么快?不是说等……” 吕杨的神情微变,自觉失言,顿时强行改换话题:“增援呢?” “增援早就派出来,但别抱多大指望。” 高成漠然说道:“王正兴、钱余、赵不言……重要的人手,撒出来之后,全都没消息了。李无量的尸体昨天在陇原被找到了,只剩下半颗脑袋。两边打到现在,不止是这里和海州,恐怕整个荒海沿线,早已经变成战场了!” 高成停顿了一下,忽然直截了当的发问:“如今大家都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过了河的烂头卒子,别藏着掖着了,这次出发的时候你们究竟带了什么?” 吕杨沉默着,好几次想要反驳什么,可终究没有再掩饰。 看了一眼自己幸存的队友之后,他无声一叹:“一副‘鱼饵’。” 高成也愣住了,沉默,表情变化。 仿佛震惊。 “回声那边怎么安排的,我不清楚,你可别跟我说新元是干净的。”吕杨抬眼看过来:“事到如今,既然话说开了,大家难兄难弟之间,你起码也要交个底吧?” 高成无言,沉默着展开双手。 就好像,无形的封锁被缓缓打开,从他的双手之间的虚空中,隐隐出现了一个玻璃瓶一般的轮廓。 雾里看花,难以分明。 若隐若现之中,细节都看不清晰,可透过玻璃瓶的表面,却好像看到一道道飘忽的影像,若隐若现的人影,乃至,幻觉一般的黑色细雨。 只是看着,耳边就好像传来无数细微的哀嚎。 “……” 寂静里,吕杨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脸色铁青毛骨悚然: “你们疯了?!” “你们北境坐拥荒州,就算没了军工市场,回去做能源,照样吃香喝辣。中城的角逐有多残酷你们也知道,新元是没退路可走的。” 高成面无表情:“来之前,四叔的交代是不成功便成仁。如果赢不了的话,那大家就都别想好! 况且,事到如今,难道你还指望输了能够全身而退么!” 吕杨再没有说话,表情变化,许久,显现狰狞。 “那就这么办!” 轰!!! 海州崖城之外,茫茫荒野。 电光横过一瞬,照亮了暴雨冲刷之中仿佛被渐渐淹没的荒野,洪流肆虐之中,泥泞和焦土之中一具具残缺的尸骸…… 火焰焚烧和冻结的痕迹处处可见,虚空之中还残存着一道道转折锋锐的裂隙。 宛如黑洞一般的天灾显像之下,重力扭曲,无数碎片和水滴悬浮在半空之中,还沾染着丝丝缕缕的猩红。 童山面无表情的收剑入鞘。 从崖城到这里,一路以来追逐着诸多目标,深入荒野,连日鏖战,即便是他也感受到了一丝久违的疲惫。 也不知道季觉现在究竟如何。 不,按照那个家伙的风格,搞不好现在正如鱼得水着呢……哪里用得着自己操心? 童山自嘲一叹,摇了摇头。 希望一切顺利吧。 只是,在回头时,柔和一瞬的眼神,便再度冰冷了起来。 “又一群不知死活的东西……” 他抬头,瞥向了暴雨的更深处,那几个渐渐浮现的枯瘦身影。 不同于联邦人的模样,虽然是黑发,可眼眸碧绿,鼻梁高挺,饱经日晒的古铜色皮肤之上,遍布皱纹。 三个老人的身上缀饰着大量的黄金和宝石,佝偻的身形端坐在一张奢华巨毯之上,香炉之中焚烧的香料升起袅袅烟雾,竟然像是墙壁一样,阻拦在周围,风雨不进。 “这副模样……” 为首的老者咧嘴:“应该是童山阁下了吧?” “石邦的尸祭?” 童山漠然:“怎么,中土人也要蹚这一趟浑水?” “您这是哪里的话。”前面的老者大笑了起来:“普天之下,给钱是爹,有奶是娘,只要钱给够,浑水也是香汤啊。” 说着,他搓了搓手指:“实不相瞒,我对那边的报价也不太有兴趣,倘若童家足够大方的话,这事儿其实也不是不可以商量。 到时候,贵府吃肉,能赏我们这帮老东西一口汤喝,我们就心满意足了。” 话虽如此,可那一双白多黑少的眼瞳里,炽盛的贪婪呼之欲出。 “滚吧。” 童山的手掌按在挥毫的柄上,面无表情:“童家没有跟野狗讲规矩的习惯,肉轮不到你,汤也一口没有。” 此刻闻言,三个老者彼此对视一眼,就好像发现了什么,笑容越发古怪和兴奋。 “倘若换做往日,天听童家这么吩咐,我们这种野狗自无不从,只不过……” 为首的老者停顿了一下,嘲弄发问:“事到如今,童先生连战三阵,又还剩下多少力气呢?何必再故作姿态?总不至于是指望拖延时间,等别人来救场吧?我们来的时候,您的部下们可都忙着呢。” “……” 童山沉默着,自嘲一叹。 看来,自己真是傻了,居然去在这帮埋在钱眼里的老狗身上浪费慈悲。 “我确实是有点累了。” 他轻叹了一声,松开了剑柄,当几个老者喜形于色的时候,却向着他们身后挥了挥手:“这几个杂碎,就交给你吧。” “嘿——” 嗤笑的声音天穹之上传来,“早干脆点不就完事儿了。” 此刻,当三个老者勃然色变,猛然回头时,便看到了:自天穹之上向着大地降下的笔直雷光,千道、万道,无穷尽的雷霆被封冻在灵质结晶之中,化为铺天盖地的长矛,早已经高悬于天穹之上! 风暴和雷霆之中,少女模样的楼偃月漠然俯瞰,伸出手指: “那就,都给我死吧!” (本章完) 第370章 惊喜与惊吓 第370章 惊喜与惊吓 弹指间,无穷雷霆自云层之中迸射而出。 虚无的电光凝结为实质,自内心之恶毒的倾注之下,显现为刀枪剑戟的模样,敛尽余波之后,将毁灭倾注在那一片如梦似幻的结晶之中。 灵质塑形! 以自我之灵魂同世间之运转结合,以自我之灵质化为天地变化之容器,以自我之意志,代行尘世之毁灭! 此刻,万般雷霆结晶自展开的双手之间凭空显现,再然后,笼罩了大半个联邦的风暴之中,无穷无尽的浩荡天威,随着暴雨,从天而降。 冠绝十二上善的恐怖破坏力,于此显现—— 矩阵·应元,全力以赴! 所能见到的,便只有一道道瞬间贯穿天地的烈光,凝而不散,即便是贯入大地也未曾有任何崩溃的征兆。 听不见惨叫和哀嚎,看不见血色和尸骸,雷鸣和电光覆盖了所有! 在这种雷暴雨的天气之中,破坏力本就最为夸张的熵系理所当然的,再度膨胀无需聚敛雷光和构造阴阳,只需要随心所欲的将这一份破坏力尽数挥霍而出。 潮湿的空气之中瞬间充斥着焦烂的味道,空气被电离之后的恶臭和数之不尽的隐约碧蓝色电光一层层扩散开来。 仿佛有人在高声呐喊着什么,但却根本听不清晰。 蠕动的幻影自雷霆之中迅速的崩溃,四散,想要逃走,可千辛万苦突破雷笼之后,却一头撞在了墨色分明的高墙之上。 “再来再来!继续啊,继续!” 楼偃月大笑,笑声随着雷鸣,越发高亢,天人交感之中,本性和雷霆的癫狂交融,如此畅快。随意的弹指,便有一道道雷霆如鞭,纵横交错的洒下,然后将一切触目所见之物尽数碾碎,甚至还不足够。 四分五裂也不停下,依旧挫骨扬灰。 直到最后焦黑的痕迹也消失不见,这一片领域之中所有的云层都被彻底榨干,抽空,才悻悻而停。 渐渐降下。 赤脚踩在烧化了的焦土上,她不屑的朝着那一片焦痕啐了一口:“三个老登加起来还不如一个荒墟抗揍,就这点本事,还敢出来卖?要我说,小童啊,你还得练啊。” 童山叹了口气,明智的没去问‘小童’这个称呼是什么鬼,只是颔首:“辛苦。” “嗨!都几把哥们,客气什么?” 楼偃月挥手,踮起脚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叉腰得意一笑,尽显义气风范,“有事儿打我电话嗷!” “……” 有那么一瞬间,童山看着那一张明显未成年的面孔,欲言又止。 我还是更习惯你残疾的时候的样子,至少文静一点…… “不了,谢谢。” 面对送到眼前的棒状薄荷糖,他下意识的摆手,然后楼偃月就自己娴熟的撕掉包装,叼在嘴里嘎嘣嘎嘣的嚼了起来。 “这会儿算算时间……”她想了一下,忽然说:“那小子,也应该到昆吾了吧?” “嗯,昨天就已经到了,据说又闹出好大的乱子来。”童山叹气:“搞得天城现在已经快疯了,四家里最先出局,如果不甘心的话,恐怕还要搞出点什么事情来。” “争来斗去说那么多,最后还不是你死我活?” 楼偃月嗤笑:“现在那么多人手都在向着陇原调动……到时候再打起来,恐怕有乐子了。崖城这两天也不安稳吧?据说有个以太天人在暗中搞事情?撑得住吗?” “无非就是乱了点,以乱制乱罢了。” 童山摇了摇头:“一帮吃里扒外、贪心不足的家伙,养了这么多年,也该清理一次了。” “吕盈月呢?” 楼偃月无所谓的问道:“听说那个母狐狸要回来了?” “……” 童山瞥了她一眼,她也无所谓的瞥了回来,丝毫没有一点背后蛐蛐人的心虚感,令童山越发无可奈何。 毕竟,风评如此……作为下属而言,也很难纠正的过来。 她自己都不在乎,随别人怎么说吧。 “是啊。” 童山抬头,望向西北方中城的方向,“应该就这三四天了。” 阴云密布,大雨漫漫。 看不到中城,只有一片没有尽头的晦暗。 “你说,如果我今天就回去了,大家会不会很惊喜?” 此刻,中城之外,缓缓升起的飞空艇上,吕盈月放下了茶杯,微笑着问向身旁。 “惊不惊喜我不知道,但惊吓是肯定的。” 年轻的秘书叹了口气,身心俱疲。 跟着局长到中城的文山会海里煎熬了这么久,每天和看不见尽头的会议记录和作斗争,隔三差五还要被局长随意撕日程表的行为搞到身心俱疲。 每一次吕盈月一拍脑袋,他就开始遭罪,已经彻底ps了。 在如此关键的节骨眼上,吕盈月居然毫无征兆的秘密离开中城,背后有什么考量,他实在不敢想,反正知道肯定有个倒霉鬼要遭老罪了就是了。 除此之外,不该你懂和明白的事情,最好还是别瞎想。 想也有罪。 此刻就算是在飞空艇上,工作依旧还在继续,等他对着屏幕终于把手头的记录规整了一部分,才察觉到,机舱里已经许久没有人说话了。 一片寂静。 他疑惑的抬头,看向对面。 沙发上,吕盈月端着茶杯,平静的凝视着窗外,诸般变化的破碎光芒从那一张雍容典雅的面孔之上流转而过,却留不下任何的痕迹。 “您在看什么?” “当然是中城啊。” 吕盈月微微一笑,俯瞰着窗外那无数明灭的光芒:“每次看,都感觉,真大啊。” 秘书闻言,好奇的从窗外看过去,然后,也陷入了沉默。 自幽暗的夜色和淅淅沥沥的薄雨之中,一切好像都变得模糊起来,可光芒却越发的清晰,闪耀。 此刻自天穹之上向下俯瞰,就仿佛无穷尽的海洋。 一条又一条延绵的街道上,数之不尽的灯火无声流转,内外通明,自灯光的勾勒之下,白日中被隐没的一切变得越发清晰。 九重天阙,巍巍如山,高耸入云。 即便此刻身在半空,可凝视着那通天而上的无数灯火,依旧能够感受那巍峨高耸的气魄,乃至,自身的渺小。 宛如蝼蚁。 “看啊,我们正在巨人脚下呢。”吕盈月感慨着,忽然问:“如果要做细胞的话,你想要做什么呢?” “啊?”秘书茫然,可察觉到吕盈月认真的视线,思索片刻之后,试探性的问:“呃,血……小板?” “真可爱啊。” 吕盈月微笑了起来,令秘书越发一头雾水:“那局长你呢?神经元。还是脑灰质?” “不知道。” 吕盈月摇头,毫不犹豫,欣赏着秘书无语的样子,缓缓说道:“年轻的时候还有着诸多不切实际的幻想,结果到了这副年纪,什么雄心壮志都快没了。 因为太清楚自己的本性,以至于,甚至连半点期望都生不起来。机关算尽也做不了良药,徒劳挣扎又不甘沦为猛毒,转来转去到最后……” 她想了一下,笑容愈发愉快:“不被当成癌细胞就算成功吧。” 秘书沉默着,再没有说话。 也没有多问。 低头继续工作了起来。 就这样,飘摇夜雨之中,飞空艇渐渐攀升,跨越了雷鸣电闪的云层,再度回归群星和明月的俯瞰之下。 如是,渐渐远去。 直到被爆炸的火光吞没。 两个小时之后,空管局发布通知——编号7660的私人飞空艇疑似遭遇高空雷暴,失去联系。 同一时间,陇原凉城,有人上传了自己无意间拍摄到的视频:暴雨之中雷霆交加的云层被烧成灼红,仿佛崩裂的铁幕,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若隐若现,搅动风暴和云层。 最终,残破的飞艇框架燃烧着从其中坠落。 缓缓的滑向大地。 轰鸣之中,溅射起无数火焰和碎片。 而在这之前,海州崖城的夜空已经被火光所照亮,发电站之上的火焰自暴雨之中熊熊舞动,而城市却迅速的沦落进黑暗里。 毫无征兆的,大停电开始了。 群山之间的狭窄岩洞里,一层层隐秘的灵质封锁之下,小牛马沉寂在黑暗里。 后车厢里,撑起的桌子上庞大的枪械已经被拆解开来,大大小小的零件分门别类的放在桌子上,有的需要维护,而有的,已经彻底扭曲和损坏,只能废料回收之后更替。 无止境的追求弹速和威力的代价就是牺牲了一切可以牺牲的东西。 仅仅是一击发射之后,整个枪械就已经沦落到报废的边缘,倘若不进行养护和维修的话,根本就派不上用场。 季觉眼眶卡着放大镜,低头小心翼翼的打磨着手中的枪管工件,双手稳定如钳,缓慢又仔细的切削着膛线,丝丝缕缕的铁屑从指尖落下,在桌子上堆成小山。 “别动。” 他头也不回的警告,背后的水银肢体却骤然显现,甩出,一把拍在了安凝不是很安分的小手儿上,拯救自己的枪机于危难之中。 “小气鬼,给我看看嘛。” 安凝趴在桌子上边上,缓缓探头,看着大大小小的零件,依旧跃跃欲试:“教教我怎么了?说不定我一下就学会了呢!” “教你?好啊。” 季觉不假思索,水银肢体指向了她的手机,屏幕骤然亮起,无数字迹和符号流转而过:“这本《材料力学》上册就是本门的不传之秘,今天我教给你,等你明天背熟学会之后,咱们就可以开始学《非标设计》和《高等结构学》了。 好好学好好看,等会我弄完之后要抽查,错一道题,没收一只小老鼠。” 顿时,白鹿学渣发出了没文化的惨叫,正想要说什么,却看到,季觉的动作陡然停滞了,仿佛僵硬。 “不对劲。” 他抬起头来,仿佛侧耳倾听,“雨好像,越下越大了?” 不只是如此。 刚刚那一瞬间,耳边仿佛传来了遥远的破裂声,明明就像是幻觉一般,难以分辨,却令他的灵质本能的动荡了起来。 就好像…… 有什么玻璃瓶子被打碎了? 狂风依旧,暴雨不停,遥远的山崩和泥石流肆虐的声音依旧高亢,只是不知为何,诸多混乱的杂响之中,却骤然多出了一缕似曾相识的余音。 当他侧耳倾听的时候,风声凄厉,雨声狂暴,好像什么都未曾改变,可其中,却分明的响起一缕仿佛哽咽一般的悲鸣,如泣如诉。 却令一切都变得截然不同。 曾经体验过不少多少次的细微变化再度从感知之中浮现,在异常显现的瞬间,季觉就感受到自己的灵质居然越发的活跃了起来,仿佛暗燃的柴薪之中火光升腾。 如此熟悉。 那是……孽化污染! 那一瞬间,伴随着裂隙的蔓延,无穷黑色风暴从碎裂的瓶中井喷而出,冲上天空,哭号和悲鸣自雨水之中扩散,笼罩群山。 昆吾黑暗。 第371章 血雨巴蛇(感谢书友20220822194152449 第371章 血雨巴蛇(感谢书友20220八22194152449 一开始,只是狂风中的一缕凄啸,就像是断断续续的悲鸣和哽咽,带来恶孽之兆。 可当那遍布裂痕的瓶子彻底崩裂,无穷黑暗沸腾着,冲天而起的那一瞬,宛如漩涡井喷,如有实质的孽化污染升上天穹,融入了这一片残酷狭窄的天地之中。 再然后,一切都变得截然不同。 当最后一丝微光被彻底遮蔽,云层之中闪烁的电光都无法照亮眼前阴暗的一切,只有凄厉的风声招摇回荡在死寂的群山之间。 连灾兽都蛰伏于洞穴之中,不愿意显现,亦或者,感受到了威胁…… 曾经铺天盖地的厚重雨幕不知何时开始,居然渐渐稀疏,可却未曾见到任何的和煦与回缓。淅淅沥沥的雨声中带着越发诡异的悲哭,雨落如垂泪。 洒向大地的雨水,化作漆黑。 在漆黑中,丝丝缕缕的血色泛起,落在人的身上,就带来了刺骨的恶寒,在指尖晕染成了一层挥之不散的猩红。 雨水就像是活物一样,落入季觉的掌心,居然迅速蠕动了起来,彼此汇聚着,诡异的寒意和气息迅速的顺着皮肤,向着内里的筋膜、骨骼和内脏侵蚀而去,纯粹的恶意点点滴滴,侵蚀灵魂。 就好像,瞬息间离开了现世,堕入了漩涡之下。 季觉面无表情的合拢五指,熔炉之血的热意一闪而逝,将寒意和侵蚀尽数焚尽,却感受到,整个世界无处不在的恶意和垂涎。 天空、大地、群山,乃至扑面而来的风,好像都在雨水的沃灌之中被赋予了诡异的畸变,饥渴的想要捕食一切猎物。 在无数仿佛蠕虫一般落下的雨幕之中,一个又一个诡异的影子从黑暗里若隐若现,像是哭喊的孩童、掩面嚎啕的妇人,亦或者扭曲古怪的非人之物。往昔淹没在灾害中的一切,尽数从灾害之中显现,怨毒和诅咒自雨中流转,千丝万缕的纠缠在一切上善气息之上,渴望着将一切都拉入和自己一样的地狱里。 整个世界,都变成了他的敌人。 “季觉哥,小心点——” 此刻的安凝早已经跳起在了车上,仿佛浑身炸毛一样,纯粹的白鹿气息自灵魂之中显现,抵触着孽化的侵蚀。 可紧接着,就看到季觉居然主动走向岩洞之外的血雨? “不要紧,这么点污染程度,还在承受范围之内。” 血雨之中,季觉感受着诅咒和怨念缭绕,呼吸稳定,随手捉来了一滴雨水,非攻的矩阵自掌心显现,蔓延。 徒手练成。 自熔炉之血的无形之焰里,悬浮在掌心之上的雨水迅速的蒸发,解离,然后,诡异的膨胀,就像是一眼无止境的血泉,猩红喷涌扩散。 “漩涡依然很远,现世的稳定性没有遭受动摇,也就是说,并不是从现世直接打开了漩涡的裂隙,而是漩涡之下的某个部分,被以某种方式,搬到了现世中来了?” 不对,就算是天人也不至于这么丧心病狂,漩涡和现世之间的阻隔也没那么简单,更何况,还有天炉老登口中的‘锁’的存在…… 自短暂的沉吟之中,他已经做出推断:“应该是某种发生在现世中的灾害,被永恒之门的天选者给封存收纳了起来,如今再另行放出……以特征进行比对的话,应该四十多年前发生在中土北部的雨血之灾?” 四十三年前,铁邦之屠,红邦祭祀王所发起的屠杀,三座城市超过一百万有余的异族人在六日之内遭受了种族灭绝,后续有组织的屠杀长达四年, 尸骨堵塞河道,血水决堤满溢而出,焚化炉的浓烟夜以继日,焚烧的火焰从无中断,数百里都被令人作呕的焦臭所充斥,数十年不散。 而在那样的人间地狱里所诞生出的恐怖灾害,便是悲鸣哭喊之中流之不尽的血雨。 此刻他眼前所见的,甚至不过只是只鳞片爪,万中之一而已。 可还有什么比这样的孽化之灾更适合作为武器呢? 实在是天才一般的想法。 简直令季觉忍不住都击节赞叹。 此刻,当灾害借着这一场暴雨,自现世之中还魂重现,整个昆吾的内部都笼罩在了无穷血色之中,无路可逃。 一切上善气息都将被针对和压制,所有的活物都在孽化畸变的侵蚀之中面目全非。即便是再怎么棘手的对手,面对着铺天盖地的血雨和侵蚀,也只能徒劳挣扎,渐渐沉沦…… 至于无穷后患?根本不必在意! 只是…… “真奇怪啊。” 季觉疑惑的抬头,轻声呢喃,“怎么还有战前给对手加buff的呢?” 那一瞬间自哀鸣和哭号的落雨回音里,他凝视着泣血的天穹,那一张漠然平静的脸颊之上,忽得勾起了一丝笑容。 令安凝本能的屏住呼吸。 浑身发冷。 明明看上去满怀愉快,但却毫无任何的温度和实感。 就像是一道渐渐蔓延的裂痕,显现出背后深不见底的空洞。 咔! 好像又有一条看不见的锁链被解开了,薄弱的幻象和伪装自雨水的冲刷中破碎溶解,如有实质的大孽气息虚空之中显现,降下,流转在季觉的身边, 自那一具身躯之中,仿佛有焚烧的烈焰升腾而起,血火舞动着,扩张,喷薄而出。 龙血之鞘中沉寂的磐郢毫无征兆的剧震,铮鸣,却难以分辨是兴奋还是颤栗。 安凝本能的后退了一步,回过神来的时候,手掌按在了怀中那一柄苦昼之上,浑身汗毛倒竖。 绝渊、白馆、狂屠、滞腐、幽霜—— 此刻,伴随着季觉身躯之上血火流转,如有实质的大孽气息自虚空中显现,勾勒出了诡异的徽记,稍纵即逝,重重变换之中,寻常崇孽之徒梦寐以求的钟爱,居然从一个上善天选的身躯之上显现。 甚至,还包括阴影之中仿佛通天彻地的未生之塔,乃至,荒原长夜之中,饥渴回眸的诡异野兽。 ——狼!!! 可下一瞬间一切都消失不见了,血火和大孽敛尽,仿佛幻觉。 只有漫天血雨陡然从正中开辟,悲鸣和无数幻影惊恐四散,仿佛不敢靠近那个归来的身影一样。 “别担心,只是小问题而已。” 季觉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区区雨血,构不成妨碍。” 有那么一瞬间,安凝欲言又止。 可按在头顶的那一只手掌,触感却如此熟悉,毫无任何的变化。 温度依旧。 令那些的震惊和不安消散无踪,再也不见了。 很快,季觉的双手之中,水银流转,重构,交织为一只轻盈的手环,扣在了她的手腕上,代替她承受污染的侵蚀,隔绝畸变和孽化。 “做好准备吧。” 季觉松开了手残存着血色的脸上露出笑容。 “好久没这么轻松了。” 他说,“我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谢谢他们了。” 血雨的最深处,地动山摇,无以计数的灾兽动荡里,诡异狰狞的轮廓从群山之间升起。 纵声嘶鸣! 三分钟之前,当瓶中的灾厄尽数释放而出时,始作俑者的高成眼看着这样的景象,脸色也不由得变化。 即便是无数次的想象,其中最夸张的场景,也无法比拟此刻血雨瓢泼的狰狞模样。 “到你了。” 他回过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吕杨,以及,吕杨手中的那个层层封锁的盒子,“雨血之灾……跟这副鱼饵,倒也相得益彰。” 吕杨身旁的熵系导航员的神情变化,下意识的想要劝,却说不出话来。 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回头路可以走。 要么赢,要么死! 仅此而已。 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 啪! 破碎的声音响起,漆黑的盒子被吕杨一把捏碎,露出其中的内容物——一颗腐烂恶臭的诡异肉瘤! 不知道多少畸变组织物纠缠在一起生长而成,变成这副令人作呕的样子,甜腻恶臭夹杂的腐败气息扩散在风中,令其他人都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一颗拳头大小的肉瘤之下,还有组织物在缓缓的蠕动着,就好像还没有死去一般。血肉蠕动之中,隐隐组成了一张张哀嚎的面孔,可是却看不清晰,不断变换,就像是无以计数的恶灵在其中孕育。 偏偏如此狰狞的模样,所散发出的,居然是一阵阵纯粹无比的生命气息,连那腐败恶臭的味道嗅的久了都好像渐渐变得香甜了起来。 一方面本能的想要呕吐和远离,可另一方面,心中居然涌现出了不可抑制的食欲和渴望,想要大口吞吃。 两种截然不同的感受交杂在心中,彼此冲突,哪怕是呆的久了,都要让人彻底疯狂。 但此刻,无数洒落的雨滴里,所有人都不由得呆滞当场。 僵硬。 丝丝缕缕的波光从空气中凭空浮现,就像是看不见的水面扰动一样,在鱼饵出现的瞬间,鱼就被吸引了过来。 隔着虚空中幽深又模糊的水波,仿佛有一颗巨大的眼泡渐渐浮现,凑近了,毫无光泽的诡异眼瞳里一片空洞,却仿佛带着永恒的饥渴和贪婪。 静静的俯瞰。 那是一只……金鱼?! 此刻仅仅只是隔着水波,自遥远的黑暗里显露出一只眼睛,便仿佛要充斥整个天地。 只是凝视,便带来了仿佛食物链最顶端的上位压制,令一切活物都颤栗着,难以自抑。 而作为涡系的天选者,吕杨在这此世之上最强同时也是仅存唯一的一只白馆之孽的面前,几乎已经站不稳,快要丧失神智。 唯一能做的,唯一可以做的,只有像是之前所告诉自己过无数次的那样,颤栗着,鼓起勇气,一只手将手中的‘鱼饵’捧起,向着此刻虚空中波澜的水波。 鱼眼漠然,冷冷的俯瞰,许久,仿佛凑近了。 张口—— 啪! 吕杨手中的鱼饵凭空消失不见,一同消失的,还有他的手连带着肩膀和大半截身体,在顷刻间,被尽数吞吃! 可偏偏看不见喷涌的鲜血和碎裂的骨骼,甚至,根本没有任何伤口。残缺的吕杨哀嚎着跌倒在地,身上的缺口平滑无比,毫无任何伤痕,就好像,他生来就是如此一般! 如是,享受着来自凡物的渺小供奉,囫囵吞枣,甚至看不出仔细品味的样子。 鱼吃完了饵。 波光流转之中,黑暗之中的庞然大物摆动身躯,毫不眷恋的离去了。 只有在水光之后惊天动地的狂潮里,那仿佛充斥天地的巨尾抬起挥舞时,一枚细小的磷光从其中脱落,飞出,落在了吕杨的身上。 仿佛恩赐。 巴掌大小的鱼鳞和血肉接触的瞬间,凄厉的嘶吼和哀鸣就从血雨之中升起,残缺的身体仿佛充气一般的膨胀起来,血肉无止境的增殖,扩散,简直就像是一座肉山喷泉,以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是开始暴涨! 同时响起的,还有一只只庞大灾兽的哀嚎,血雨笼罩之下不知道多少灾兽凭空化为了一具干瘪的枯骨,横尸就地,被看不见的巨口吸干! 一次次的生长和血肉爆裂之中,海量的血浆和组织喷涌。 短短几个弹指之间,一只只诡异的肢体就已经从他的身躯之中蔓延生长而出,千手万足,变幻不定。 鳞片增长,扩散,蔓延。 到最后,化为了一枚巨蛋,轰然爆裂。 漫天肉块和血雾扩散,一只数米高的诡异生物从其中走出,六条肢体展开,似人似蛇的头颅昂起,向着天穹,纵声嘶鸣。 看上去,就像是人与巨蛇的混杂,眼眸竖立,迸射幽暗之光。 白馆之录中记载中的上位邪物于此显现。 ——巴蛇! 周身血肉蠕动里,异化的面孔之上,吕杨的面孔缓缓显现,如鱼得水的深吸着血雨之中的腥气。 脖颈之上的赐福造物焕发光芒,维持着他的理智和灵魂。 “感觉如何?”高成仰头问道。 “很好,非常好!” 吕杨眯着眼睛感受着体内近乎挥霍不尽的生命和力量,癫狂咧嘴:“就是……有点饿!” ——饿!饿!饿!饿!饿!!!!! 一颗颗血眼从巴蛇的异化身躯之上睁开,看向四面八方,再紧接着,手臂陡然变化,如同触手一般姬射而出,跨越数里,卷住了一只泥泞之中蠕动隐藏的巨蛇,猛然拉扯。 数百米之长的巨蛇,居然就被拽到了眼前。 再紧接着,手臂之上的血肉蠕动,口器浮现,毫不客气的将那一只激烈挣扎的巨蛇抽成了空壳,再然后,大口饕餮,迅速的吃光,可依旧不满足。 饥肠辘辘的视线从队友们的身上扫过,却万幸还存留着些许的灵智,未曾张口,亦或者,纯粹是出于对更远处冷眼看来的岳宸的忌惮。 只有粘稠的唾液不断从口中渗出,落在地上,嗤嗤作响。 “那个工匠在哪儿?” 吕杨细嗅着风中的血气,饥渴难耐。 不止是饥渴,还有恐惧。 鱼的鳞片,在同化他…… 不同于其他大孽的从属众多,白馆的孽物,只有一个,确切的说,是只有一条鱼。 鱼永恒饥渴,鱼长生不衰,天下的鱼有千万条,可它这样的孽物,只可能有一个,在第二个白馆孽物诞生,不,在诞生之前,便会被它感应到,然后吞噬,融入那根本就是诅咒的无穷生命里。 即便是被囚禁在漩涡之下,它依旧不能容许有任何和自己类似的东西存在、 ‘永生’之物,注定只能有一个。不过,倘若能够永生的话,除了己身之外的生物,又有什么存在的意义呢? 鱼饵只是暂时的交易,此刻身躯之中堪称无穷的生命力根本不属于他,只不过是只鳞片爪的残余。 时间越是长久,那么同化就会越是严重,直到他整个人再也无从抵抗,被彻底溶解,再度吞噬,成为了亿万鳞片之中的其一。 此刻,压抑着体内那几乎要彻底爆炸的生命和力量,吕杨怪笑:“我已经等不及要给他一点颜色看看了!” 高成垂眸,矩阵运转,感知随着自己所释放出的血雨天灾扩散,转瞬间,笼罩一切。 不费吹灰之力的,便捕捉到了岩洞之中残留的痕迹。 可旋即,便感受到了一片出乎预料的空白。 无孔不入的血雨侵蚀居然在那里失效了,不论他如何鼓动催促,都难以合拢,反而向着他一阵阵的传来某种难以言喻的恐惧。简直就像是,血雨降下的瞬间,便被什么可怖之物湮灭了一样! 毫无任何的掩饰,如同炽热的熔炉一样,将一切孽化和污染焚烧殆尽,将一切畸变尽数抹除,在血雨之灾中,创造出了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空白。 那个位置,就在…… 那一瞬间,他愣在原地,呆滞回头。 ——自己的身后?! 轰!!! 吕杨的头颅骤然爆裂。 就在他们的背后,血雨群山之上,季觉垂眸,扣动了扳机,凝视着瞄准镜里倒地痉挛的无头尸首。 紧接着,随着头颅爆裂,大片猩红、苍白和漆黑的色彩从血中扩散开来,喷涌着,落入了大地泥潭。 “颜色一般。” 季觉感慨,点评道:“不怎么好看。” 第372章 就这? 第372章 就这? 嘭!!。 血雨泼洒之中,吕杨仰天倒下,瞬间的寂静里,所有人愕然回头,看向身后的黑暗里,远方山崖之上那个伫立着的人影。 慢条斯理的拉动枪栓,清脆的摩擦声里,灼红的弹壳自枪匣中弹出,坠落山崖自黑暗里拉出了一道炽热的轨迹辉光。 漠然的瞥着那喷射而出的血色: “一般货色。” 血雨之中,逆袭而来。 简直就好像自投罗网…… 可是却丝毫没有任何受到影响的样子! 不论是蜕变为巴蛇的吕杨还是凭借着高氏的符节能够一定程度上操纵血雨的高成,居然毫无察觉! 在震怒之中,高成的脸色微微变化,压抑着心中的不安。 不只是感应之中的空白难以渗透,孽化侵蚀和整个异化昆吾的压制封锁都没有任何用! 丝毫没有任何举步维艰的样子。 甚至……他妈的比自己还如鱼得水啊!等等,这狗东西,该不会是悄悄投了幽邃了吧? 狂怒的嘶鸣声响起,无头的尸体仰天倒下,尚未落地,肉芽和鲜血井喷而出,蠕动,陡然膨胀,生长而出,甚至双倍! 失去一个头,长出两个头,如今两个头上同样都是半人半蛇夹杂,满盈着同样的怒火和疯狂,嘶鸣。血眼陡然迸射光芒,隔着七公里的距离,照向季觉。视线的凝视之中漫天血雨一滞,再紧接着,数之不尽的雨滴陡然蠕动了起来。 血水之中,一只只诡异的蠕虫迅速蜕变,翅膀展开,仿佛蜂群一样铺天盖地的汇聚而来。 吕杨的两个头颅神情狰狞,浑身的大嘴开阖怒吼: “给我死!” 瞬间从凋零的恶咒之血孵化出的毒虫就已经成千上万,汇聚成潮,像是巨人的手掌骤然合拢,淹没了季觉冷漠的面孔。 自始至终,毫无动容。 轰!!! 伴随着无数灰黑毒虫的汇聚和合拢,却无从侵入季觉的周围,自千万毒虫之潮下所升起,是仿佛无穷尽的血火。 仅仅是挥洒之间,数之不尽的毒虫便已经被焚烧殆尽,甚至就连灰烬都未曾有任何的残留。 非攻的徒手炼成、余烬的物性干涉、熔炉之血的高温,乃至毫不掩饰的孽化炼金术……随着灵质的爆发,无形之手自虚空之中挥洒,轻而易举的干涉空气的本质,构成了一层纤薄又飘忽的实体,仿佛泡影。而在这泡影之膜中熔炉之血的狂暴温度爆发席卷,在不熄之薪的鼓催之下,瞬间抵达数千度的高温凭空构造出了一座无形的熔炉,将袭来的一切毒虫尽数当做素材,行云流水的萃取、纯化、熬炼,到最后,落入季觉展开的手中。 变成了一粒纯粹的血色结晶。 随着抛动起落,翻转,变魔术一样的消失不见了。 “就这?” 凶焰升腾,焚烧血雨。 烈光照耀之下,季觉的视线从那几张面孔之上掠过,落在了最后面,岳宸的脸上,惋惜一叹:“就靠这种队友,你恐怕很难赢啊。” 自始至终,岳宸面无表情。 只是,此刻凝视着季觉,毫无人性气息的眼瞳之中竟然浮现出一缕足以称之为兴奋的微光。 “居然不跑了吗?很好……” 他忽得提高了声音:“高成,到我身边来!” 高成愣了一下,旋即恍悟,回忆起之前周纶的死因之后,不假思索的狂奔向着岳宸。 季觉这个家伙最喜欢的就是避实就虚,为了赢,根本就不择手段。倘若他想要赢的话,就绝对不可能跟岳宸硬碰硬,恰恰相反,此刻他主动站在明面上吸引注意力的时候,就说明,暗地里绝对要下黑手了! 而此刻所有人之中,对于他威胁最大的,恰恰不是岳宸,而是凭着符节操控血雨,而且还身为永恒之门天选的高成! 就像是消失不见、隐匿暗中的猎人一样,只要操纵空间能够任意转换八门八方的高成还活着,季觉永远都要担心自己受制于人。 白辂的矩阵和能力固然有所限制,绝非无所不能,可在这种难察底细的状况之下,这一份未知恰恰就是最大的威胁, 与此同时,高成还不忘提醒:“小心那个白鹿!还有一个安家的猎人!” 在那之前,岳宸踏在地上的脚,便陡然一沉,毫无征兆的向下踩落——再紧接着,土石崩裂,岩层动荡。 荒墟之道的狂暴力量便已经喷薄而出,顺着地面的引导,跨越了漫长的距离,向上突出,所过之处的泥潭飞沸腾,土石隆起,而在那之前,季觉所在的山崖之上便已经迸射出了一根根宛如利刃的地刺。 巴蛇嘶鸣,虚空之中的巨口显现,将整个山崖纳入范围,猛然合拢! 不止是如此,刺骨的寒意骤然勃发显现,原本余温未熄的空气瞬间跌落至零下的极寒,甚至还在无止境的下跌! 不止是物理之上的冷冻,甚至就连灵质运转都缓慢了起来。同样在岳宸的身后,那个屡次侥幸未死的熵系再度出手,即便是如此遥远的距离,依旧显现出恐怖的威胁。 顷刻之间,便足以将季觉彻底冻毙当场,前提是没有熔炉之血的干扰的话…… 瞬间,炉火重燃。 足以冻炸肺腑的严寒在熔炉之血的排斥之下倒卷,无数穿刺的石刃岩锋拔地而起,又在小牛马的践踏之下分崩离析,隔着如此漫长的距离,残存的力量只在外部装甲之上留下了一道道划痕。 而当巴蛇的虚空之口合拢的刹那,便已经骤然卡顿! 就像是一口咬在铁石之上。 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回荡在空气之中,小牛马的身躯变化,巨大的钢爪抬起,死死的顶住了无形之口,仿佛铁钳一样,不容许它彻底合拢和挣脱。 磐郢穿刺,从虚无的空气之中横扫,就像是撕裂了无形之颚,彻底将无形的巨口斩成粉碎。而就在小牛马的肩膀之上,季觉手中沉重的狙击枪已经顷刻之间整备完毕,再度抬起,锁定了高成的位置,扣动扳机! 水晶子弹破空而出的瞬间,便已经近在咫尺! 纵然心知有岳宸的庇护,可高成依旧不由得毛骨悚然。 轰! 血火骤然从岳宸的手中炸裂。 间不容发的瞬间,他的手掌已经抬起,拦截在弹道的前方,正面和磐郢的碎片碰撞在一处,铁光和岩色流转的手掌之上,竟然浮现出了一道裂痕,熔岩焚烧的微光隐隐显现。 足以令重生位阶的天选者都形魂俱灭的一击,被挡住了! 仅仅只是破皮。 甚至没有没有任何的血气从伤口之中浮现,就好像浑身上下都没有任何鲜血一样,就连血管里流淌的都是炽热的熔岩。 紧接着,所显现的,是自黑暗中疾驰而来的一缕微光! 自漫长的窥伺之中,飞光之技,再度显现,就在季觉所射出的子弹之后! 正如同曾经所发生过的那样,只不过次序陡然逆转,它紧贴在季觉的子弹之后隐藏自身的行迹,而就在子弹爆裂的瞬间,那一缕渺小的微光陡然亮起。 在这短短不到半米的距离之内,暴起突刺,无视惯性,划出了一道尖锐的直角,从岳宸的指间升起,笔直的贯向了他身后的高成! 啪! 飞光破碎,弹射而出。 就像是撞在了看不见的屏障之上。 不,在那之前,飞光就已经被截断了——在一柄玉斧的隔空虚劈之下,一切飞光矩阵的加持尽数断绝,打回原形,只留下了一枚徒有其型的铁片,撞在了高成的护罩上,弹飞。 毫发无伤! “啧……” 藏身于暗的安凝神情冰冷了下去。 视线看向了岳宸身后,那个龟缩在防御里,半点不露头的熵系天选者。 他的手中,赫然多出了一柄诡异的玉斧,源自天元一系的赐福造物,只是虚劈,忽然能够凭空将范围之内一切灵质之间的联系切断。就像是无人机失去了控制一样,即便只是一瞬,便足以达成目的——没有绝对精准的把控,飞光之技的破坏力根本无从发挥! 本来以为是个连名字都不配有的炮灰,却没想到,如今居然和高成一样,成为了场内最麻烦的阻碍。 而且,出手一刹那的显露出的痕迹,居然便被捕捉到了! 异化为巴蛇之后,吕杨的感官有了质的提升,不止是视觉听觉嗅觉和灵质感知上,些许的异常都洞若观火。 “给我滚出来!” 在安凝闪身消失的瞬间,便有巨口从虚空中浮现,如同瀑布那样,倾泻下了大量的碧绿色的吐息。 所过之处,万物腐烂,恶臭扩散,血水已经化为了毒谭。 “抓到了!” 瞬间的灵质变化里,高成再忍不住咧嘴。短短几秒钟,在漫天血雨的加持和辅助中,他已经成功锁定了至关重要的方位。 季觉的坐标! 在捕捉到的瞬间,他就毫不犹豫的,发出了讯号,让所有人做好准备。 无形的白辂之车,再度运转。 刹那间,斗转四象,搬运八方! 远近之别瞬间模糊,毫无征兆的,空间仿佛折纸一般的重迭,巨大的孔洞从虚空之中浮现,血雨回旋化为漩涡,瞬间将季觉吞没。 然后,在他们所有人面前绽开—— ——搬运,完成! 远在六公里之外的季觉,在弹指间,便出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再无距离可供遁逃。 而在那之前,所有人便已经不假思索的,向着一片既定的区域,发起了最强的攻击——酷寒拔地而起,将整个区域笼罩,温度暴跌至零下百度,封锁一切灵质运转。 吕杨的身躯再度膨胀,层层鳞甲浮现,仿佛剑刃的利齿爪牙自双手之上穿出,猛毒萃变,整个人合身铺上,要在瞬间将季觉彻底绞杀。 岳宸的身躯一震,原本庞大高耸的身躯,再度暴涨,巨人之影自周身显现一瞬,铁光岩色汇聚在手臂和五指之间,方圆数千米之内的大地陡然一震,无可比拟的恐怖质量随着荒墟精髓的流转,汇聚在了那一拳之上。 毫无保留,悍然捣出! 轰!!! 足以将工匠瞬间碾碎十次、百次、千次的恐怖力量,居然在那一瞬,戛然而止! 好像撞在了不容突破的铁壁之上,难以寸进…… 被挡住了! 刻骨的恶寒消失不见,焚烧之风扩散,宛若烘炉,溶解冰霜,掀起了浓郁到无法看清的白雾,吞没了一切。 伸手不见五指的白雾之中,只能够看到奔流血光,一闪而逝。 斩! 吕杨嘶鸣,倒飞而出! 异化的巴蛇之躯上,凭空多出了一条近乎腰斩的深邃裂口,利齿和骨刃瞬间分崩离析,连带着一条手臂都齐根而断,自空中落下。 甚至,来不及反应…… 当狂暴的气浪凭空掀起,将蒸汽和白雾尽数吹飞,所有人才终于看到——重围之中,那一座宛如钢铁巨神,高达数米有余的装甲怪物。 此刻,一阵阵令人牙酸的尖锐摩擦声不断的迸发。 钢铁之手抬起,抵在了地脉之拳的前方,居然反过来,握紧着岳麓的拳头,毫不畏惧的,同巨人角力。 如狼一般的金属兽面抬起,眼眸之中,迸射出如有实质炼狱之光。 嘲弄俯瞰: “——你们,在期待什么?!” (本章完) 第373章 火狱龙山(感谢季觉生日快乐的盟主 第373章 火狱龙山(感谢季觉生日快乐的盟主 剧情不应该是这样的。 有那么一瞬间,高成想要震怒控诉——戏不是这么演的,剧情不应该是这样,你为什么不按照计划来? 季觉来了,季觉被轰杀至渣,季觉死了。 大家一起欢欢笑笑,各回各家。 多圆满的结局!有什么不好? 可现在原本安排合理又顺畅的剧情里,忽然多出了一个戏霸,一言不合撕剧本,开始糊涂乱写,以至于……眼睛一眨,老母鸡变鸭! 早在从天轨系统中收到空间参数异常警告的同时,季觉便不假思索的弯下腰,按在了小牛马的躯壳之上。 ——机械降神。 瞬息之间,埋藏在层层繁复构造之下的构造被唤醒了,启动。 累赘的车壳之下,钢铁怪物悍然挣脱了枷锁,再紧接着,又舍弃了习以为常的武器和爪牙,在天翻地覆一般的变化之中,迎来最终的蜕变。 流转变化的钢铁暴动着升起,仿佛狰狞巨口,将季觉吞没其中! 而当白辂之车搬运结束的那一刻,所有人预想之中的碎尸万段没有出现,显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从未曾有过预料的诡异构造! 既非孱弱的工匠,也和曾经小牛马那样的野兽姿态截然不同。 本应沦为怪物模样的钢铁构造和工匠结合为一,在显现出人形之后却令人感觉愈发狰狞和恐怖。 不论那究竟是什么,但有一点可以肯定…… 那绝对不是一个‘区区工匠’了! 轰! 就在美梦破碎的瞬间,同岳宸僵持的铁掌钢爪骤然一震,隐隐变形,在无止境攀升的力量之下,诸多合金熔炼而成的钢铁构造终于在歪曲中,崩裂缝隙。 可下一秒,裂隙就在非攻的炼金术修复之下迅速弥合。 做梦! 岳宸的另一只手抬起,地脉万钧之重显现,如同群山化作铁锤,夯击而下,可回应他的,是另一只抬起的钢爪。 大地震荡,装甲的脚下,裂隙蔓延。 撑住了! 在引擎的狂暴运转之下,装甲眼眸之中的火光炽盛,血雨渲染勾勒的那一张金属面孔仿佛狞笑。 直勾勾的看着近在咫尺的敌人。 再紧接着,四臂之中另外两条手臂展开,一者拔出了背后武装中的锚式破甲枪,瞬间对准了岳宸的面孔,扣动扳机,铁雨烈光奔涌!另一只手的掌心展开,磐郢再度弹射而出,血光奔流,向着腰腹穿刺而出! 岳宸背后躲闪的熵系埋头狂奔,手中的玉斧再斩,截断动能,令破甲锚弹在脱离枪口之后便失去效果,化为了一支软弱无力的长钎。同时,另一只手掌抬起,寒霜拔地而起,封冻装甲的双腿,桎梏机动。 再然后,穿刺而出的磐郢,竟然穿透了岳宸的身体,从背后穿出。 只可惜,吸收不到任何的血气和生命。 就好像穿刺的是一块岩石,一具毫无血气的死物,渊深博大,探不到底,也摸不到边,落入了无边虚空之中,无从奏效。 重生形态显现,覆盖了那一块伤口,将血肉彻底转化为了无机物的铁石。 现在,铁石收缩,卡死了剑刃。 在同时,狂暴的力量再度从那一具庞大的躯壳之中爆发——岳宸无声的咧嘴,那一张毫无情绪可言的面孔之上,此刻居然浮现出兴奋至极的狂笑。 仰头。 肘腋之间,合身而撞! 如此近在咫尺的距离,彼此角力的刹那,毫无躲闪的余地可言。 足以迎面在山体之上撞出一个人形隧道的恐怖力量骤然爆发,要将整个装甲都彻底碾碎。 与之对应的,是装甲背后喷薄而出的炽热焰光。 六道推进引擎过载运转,龙血沸腾。 刺耳的声音爆发,装甲巨兽的双脚嵌入大地,自冰层的封冻之中,再度弹出了数十根楔子一般的钢钉,将它固定在原地。 在撞击即将发生的瞬间,针锋相对,不闪不避,毫不退让的迎着对手冲撞的方向,然后,自身率先撞了上去! 恰似铁山碰撞,撕裂大地,气浪翻滚,蹂躏耳膜,血雨激震四散。 波澜扩散之中,岳宸后退了一步,抬起头来,冷笑。 而季觉……已经倒飞而出! 就像是炮弹一样,身不由己的翻滚,在半空中,推进器陡然启动,歪歪扭扭的落地。 庞大的装甲已经遍布裂痕,处处歪曲,濒临报废。 那哪里是什么简单的一撞?季觉感觉分明是有一座山忽然跳了起来,照着脸给自己来了一拳! 荒墟为物质,为永恒之重。 此刻,在重生之巅的恐怖力量之下,装甲重创! 可紧接着,令人牙酸的钢铁摩擦声再度响起,无视了周围的一应干扰,再度,迈步向前。火花飞迸,崩裂的钢铁迅速弥合,扭曲的构造再度斧正,银光流转扩散,重整一切,一切又迅速的回归原本的模样。 就好像,毫发无损! 而就在装甲之内,龙血沸腾翻滚之中,再度充斥一切结构,迅速在流体炼金术的效果之下,补强结构。孽化炼金术狂暴的抽取着周围的污染,令外层崩裂的复合装甲之上浮现漆黑和猩红的纹理,愈显狰狞。 至于季觉,只是面无表情的调动手指,触发按键。 药剂贯入了颈动脉,迅速弥漫全身,止住了痛楚,驱散了眼前浓郁的昏黑,再度恢复清醒。剧烈的冲击之下,缓冲不及的余波贯入他的身躯,可很快,粉碎性骨折的肢体和肋骨和大出血的内脏被强行恢复到了原本的位置。 将自身作为工具,强行进行机械降神,然后如同机械一样的维修,无视了无穷的后患,维持现在。 短短的弹指之间,本应该重创的装甲和驾驭者,再度回归原样。 俯瞰着一应震惊亦或者愤怒的模样,钢铁之中有沙哑声音响起,嘲弄发笑: “不过如此——” 经历了万化之塔内的一轮又一轮的测试和搏杀,再在漫长的模拟时光之中进行了一次又一次的修正和完善。 而后,在伊西丝的协助之下,完成了超出预想的设计和构造。最终,这一份基于小牛马所诞生的创意和成果,终于在比赛开始之前,真正应用在了小牛马的身躯之上! 倾尽崖城安全局三部的绝大多数素材进行改造和加工,环绕堪称天工的龙血,最终得以完成的成果并不仅仅只是一辆代步的用车或者战斗宠物,而是不折不扣的战争机器。 强袭牛马k-i! 龙血之狂暴,荒墟之沉重于钢铁之中显现。 它的完成度已经足以脱离单调无趣的序列号,获得独一无二的称呼和名字——荒墟装甲·龙山! 此刻,龙山咆哮,弹指之间,重振旗鼓。 悍然拔剑,再度疾驰而至! 在小试牛刀,亲身在实战中感受过它的出力和防御性能之后,季觉已经再不需要在无关的地方浪费时间,统御轴心的赐福连接共鸣之下,散播在四面八方的所有武器尽数启动。 淤泥、岩石乃至伪装布的覆盖里,一座座导弹发射架缓缓升起,再无任何犹豫的喷吐毒焰火光。 再然后,毁灭从天而降! 将血雨覆盖的战场化为了一片火海,掺杂着大量孽化污染的凝固汽油弹熊熊燃烧着,在雨水的沃灌之中,非但没有任何熄灭的征兆,反而更显狂暴。 无法熄灭的怨毒火焰四方流转,无孔不入的蔓延烈焰升腾之中,燃烧的声音仿佛哀嚎。 就像是从数之不尽的尸骨之中点燃。 而伴随着成百上千的燃素炸弹此刻的密集爆裂,千百道波澜从虚空之中荡漾开来,更胜过雨水密集程度的弹片纵横扫射。 将触目所及的一切,化为地狱! 在地狱之中,龙山的引擎过载运转,恰似恶魔畅快嘶鸣。 磐郢劈斩,逼退了异化膨胀的巴蛇之后,转身又和岳宸碰撞在一处,剑刃劈斩,又不假思索的侧身暴退,躲过了岳宸掌心中骤然爆发的超密度态射流。 另一只手抛掉了射空了的锚式破甲枪之后,又接住了疾驰无人机抛下的冲锋枪,向着远方躲避的高成和熵系扫射。 每秒达到上百发的射速在瞬间清空了弹匣,而那海量子弹的扫射,玉斧已经来不及一一斩断,只能被动承受和迎接。 冰墙艰难的拔地而起,阻碍一瞬之后,两人的身影骤然便从原地消失,闪现在战场的另一头。 “怎、怎么办……” 熵系的神情惊恐,已经动摇了。 高成的脸色铁青,死死的咬着牙,已经说不出话。 怎么办?他妈的凉拌!你特么的这时候,就不能说点有用的么? 本来以为十拿九稳的计划,突然之间千疮百孔,原本呈碾压状态的优势分崩离析,ban掉了一个季觉,跳出来了一个龙山装甲,ban掉一个余烬,特么的变出来了一个比幽邃还特么幽邃的滞腐,ban掉对方的上善加持之后,结果才发现,特么的,这个逼纯纯在演,根本就是个大孽严选…… 哪怕是化邪教团的人跑到这里来,看到这一副场景,恐怕也要两眼翻白的竖起一个大拇指:爽!爽!爽! 季觉哥的货,太纯了! 此刻,高成的眼睛发红,死死的拽住了熵系:“极渊之流的狂雪霜爆,你还能用得出来么?” 熵系的天选者愣了一下,犹豫着,可被那一双眼睛看着,不由得点头:“有准备的话,至少需要三秒钟……” “三秒钟,足够了。” 高成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一方面防备着暗中白鹿的窥探,环顾四周,另一方面扬声嘶吼催促,在赐福造物构成的频道里怒斥:“吕杨,别墨迹了,把鱼的赐福全都解放开,事到如今,你还指望全身而退么?!” “——今天他不死,死的就是我们!” 第374章 初生的东曦 第374章 初生的东曦 倒计时于此开始。 三! 轰——!。! 天穹雷动,无穷血雨在高成鼓催之下,掀起新的风暴,弥漫席卷,哀嚎声再度冲天而起,嘶吼遍布一切。 疯狂的向内挤压,突破阻碍,洒落在装甲之上。血雨侵蚀,无穷诅咒爆发,钢铁朽坏,漆膜剥落,一切灵质的运转在孽化污染之中都彻底失控了。 非攻矩阵自发的苏醒了,从季觉的双手之上浮现,蔓延至肩头,艰难的向着心脏的方向延伸,维持着他的神智和稳定,构成了最后的防线。 可只是瞬间的迟滞,至关重要的机会,已经到来。 巴蛇嘶吼,吕杨的身躯再度生长,延伸,化为了一条数百米长的大蛇,窜动,无数肢体从鳞片之下延伸而出,速度飞快。 榨取着来自鱼鳞之中的无穷力量,同时,加倍被鱼所同化。就这样,无视了磐郢的劈斩和汲取,死死的纠缠在装甲之上,将对手封锁在原地。 二! 而岳宸已经抽身,暴退。 再度抬起手。 无穷物质在荒墟之力的吸引之下汇聚,轰鸣着,向内塌陷,再度融入了超密态物质的构成! 甚至,比之前还要更加的狂暴汹涌。 就连重力都在这质量之下隐隐歪曲,扭转,融入漩涡…… 一! 仿佛冻结世界的严寒从熵系天选的周身升起,几乎令高成半身失去知觉,迅速麻木。可此刻,他却忍不住汗流浃背,环顾着四周,警惕着暗中袭来的飞光。 短短的几秒钟,却漫长的让人绝望,直到蓄力完成的那一瞬间。 他依旧不敢放松任何的警惕。 当熵系的天选嘶吼哀嚎着,倾尽一切,放出那一道从天而降的毁灭霜流,岳宸手中的超密态物质也投射而出,轰然膨胀,扩散,覆盖所有。 ——零! 就是现在! 白辂之车再度显现! 高成破空而出,来到了巴蛇的前面,就在数道毁灭的洪流之下,搬运开始,带着巴蛇,再度破空—— 可在那一刻,他的表情骤然僵硬在了脸上,来不及浮现的笑容被未曾预料的恐惧所冻结。 “什……” 就在他锁定巴蛇,试图将他扯回去的时候,有一只手,轻轻的抬起,同样搭在了巴蛇的鳞片之上。 再然后,白辂之车的搬运,便失去了控制! 装甲之中,传来了一声轻叹。 等了这么久,可算是…… 等到你了! 在经历了前后这么多次的探测和数据收集之后,甚至亲身体会过一次之后,白辂的传送搬运再逃不过季觉的眼睛。 你什么档次? 特么的敢跟我天轨来碰瓷?! 刹那间,末日专列的底层矩阵运转,万象引擎的力量跨越空间,降临在了季觉的手中,展开,反向侵蚀,逆转! 就像是在车辆疾驰之中,有另一只手忽然之间从高成的手里抢过了方向盘,接管了驾驶! 即便只有一刹那,也足以令这一辆白辂拐上了未曾预料的岔道…… 彻底失控的搬运,再次开始。 可这一次协同传送的目标,再不是巴蛇了,而是季觉本身! 弹指间,破空而去! 只留下呆滞的巴蛇被抛弃在原地,抬起头,仰望着铺天盖地的致死霜流,乃至超密度态物质的射流冲击…… “我操你——” 在嘶鸣里,它挣扎着,试图逃走。 只可惜,已经晚了。 毁灭从天而降,淹没了一切,转瞬间,毁灭寒霜笼罩之下,生命停滞,再紧接着,在无数比尘埃还渺小的暴虐射流的轰击之下,轰然炸裂。 哀嚎惨叫声不断仿佛血泉一样,喷涌扩散,数之不尽的肉瘤从血中生长而出,千百张吕杨的面孔从其中浮现,痛苦呐喊。 嘶吼咒骂,亦或者,哀嚎祈求! 在无穷生命的侵蚀里,早已经难以自拔。 只不过,眼看着那样的场景,如今的高成已经来不及惊慌和歉疚了。 只有纯粹的恐惧从心头,渐渐浮现。 呆滞的回头。 看向自己的身后。 还有那一只不知何时按在自己肩膀的钢铁之手。 仿佛命运那样,扼住了他的咽喉,死死的握紧了,不留下任何的空隙。 “你、你……” 他的表情抽搐着,一次次的催动矩阵,可是往日里随手可以打开的空间之门,这一次却在显现之前就被扭曲和崩溃,再也无法回应他的召唤。 血雨之中,龙山垂眸,凶焰之眼俯瞰! 断然的宣告: “你病了。” 就好像医生,下达了诊断。 可遗憾的是,那样的声音里,却毫无任何的怜悯和惋惜。 玩弄灾孽,荼毒世界…… 汝之病症已然深入骨髓,无药可救! 但没关系。 ——至少,你还可以死! 啪! 摧枯拉朽的撕裂了不知多少防御装备之后,磐郢残刃,贯入了他的喉咙之中,再然后,自铮鸣之中血光咆哮喷薄而出。 扭转! 一剑枭首! 再然后,操控一切的符节落入血水之中,在践踏之下,四分五裂。 “下一个——” 跨越那一具不知所谓的渺小尸骨,龙山装甲抬起眼睛,望向了岳宸的所在,隔着无以计数的蠕动的血肉洪流,他们彼此凝视。 飞光再现! 自苦等了漫长又漫长的时光之后,自岳宸的背后,那一点微光凭空浮现,轻盈而出,宛如一缕微不可觉的涟漪、水花,却令他的动作陡然一滞。 呆滞虚弱的熵系天选匍匐在泥中,猛然呐喊,起身,手中的玉斧挥落。 斩! 瞬间,断绝飞光。 可还来不及高兴,笑容就僵硬在了脸上。 一柄刀锋悄无声息的从他的胸前突出,贯穿心脏,灵质勃发,肆虐,摧垮生命,湮灭灵魂! 是安凝。 此刻手握着刀锋,一步跨出,宛如幽魂闪现,刀锋便贯穿了对方的要害。 猎指所传的技艺百种,飞光不过是其中之一!难道没了飞光之后,就还能不干活儿了么? 即便抛除了飞光和猎指的传承,当熵系被白鹿近身的时候,一切便都已经无可挽回。 所剩下的,只有死! 可当临死之前的那一刻无名天选者的表情蠕动了一下,竟然浮现出某种,宛如解脱一般的笑容。 终于,结束了。 于是,沙哑的笑声响起,就在那一具彻底失去生命的躯壳之中。 当安凝下意识的拔刀时,却发现短刀纹丝不动,仿佛焊死在了铁石之中,再紧接着,从伤口中喷涌的鲜血化为了利刃。 无穷咒毒和恶意显现,凝结为一刺。 就在刀锋刺破心脏的同时,贯入了安凝的身躯! 紧接着,蠕动的血水流转,化为双手,扼住了安凝的手腕,钳制。 刀锋所贯穿的伤口陡然延伸,翻卷,像是皮套一样,向着两侧绽开。 破碎的内脏和喷涌的血色之中,有一张遍布着星辰刺青的面孔自肺腑之中显现而出,升起,欣赏着她错愕的神情。 咧嘴如狼。 总算…… “抓到你了!” 猎人发起攻击,猎人迈入陷阱,猎人失去了警惕,然后,在死亡的那那一刻,猎人终于看到了狼的倒影。 就在猎人自己的血泊里! 恰如荒野之至理。 猎人和猎物的身份,从无固定,自巡猎与潜伏之中无声流转。直到不择手段的分出胜负的瞬间,真正的胜者才会在败者的尸骨之上显现! 为了这一刻,狼已经等得太久了。 太过漫长。 漫长到,安凝几乎已经遗忘了敌人的存在…… 从一开始,他就藏在这个熵系天选者的身体里,或者说,他的鲜血之中! 舍弃了绝大多数的力量和身体,潜伏爪牙,冷眼旁观。就这样,静静的等待,等待万中无一的机会,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即便在这之前,自己的倒霉宿主险些丧命在飞光之锋下,也未曾有过任何的动摇。残酷的将自己的一切交托在命运的天平之上,等待最终的审判。 此刻,图穷匕见。 胜负已分! 可在转瞬即逝的错愕之后,狼却从那一张姣好的脸颊上,看到了一缕轻盈的笑容,如此愉快。 “不。” 安凝说:“是我抓到你了!” 那一刹那,被血刺所贯穿的连帽卫衣之下,裂口之后,浮现出一线若有若无的银光。 而手腕上,原本的手环已经消失无踪。 心脏、后心、咽喉、脑后、腹部、下身…… 在贴身的狭窄的空间之内,原本构成手环的水银悄然流转,金铁之质和至韧之型的赐福交错了数十层,交织出了一件重点防护了安凝全身每一个弱点的的甲胄。 原本必杀的血刺只不过穿透了防护,刺破血肉,就已经被蠕动的肌肉和水银所钳制,无从寸进。 即便距离那一颗小小的心脏只差分毫! 当化血遁身的狼孽下意识的想要催发力量,注入鲜血,令那一刺再递进分毫的瞬间,就感觉到,自己钳制的那一双手微微一震,抖脱了所有的关节,肌理流转之下,纠缠着骨骼,再度运转。 反过来,用背向的双手和十指,牵制在了狼孽的双手之上! 再然后,安凝张口。 一缕微光从喉咙和气管之中吹出,飞向了狼孽的面孔。 谁说,投射,一定要靠手的?! 两个小时之前。 “不对劲。” 在同三家车队交锋,抽身回返之后,车厢里,维护狙击枪的季觉动作忽然一顿,放下了工件:“不行,我还是感觉不对劲。” “怎么了?” 安凝趴在车座的靠背上,歪头的看着他皱眉阴沉的模样:“总感觉季觉哥你喜欢大惊小怪,杯弓蛇影哦……就算一路顺风顺水,哪怕有一个地方弄不明白也不肯罢休,这个应该叫做‘强迫症’吧?这个程度已经好严重了吧?要去看医生吗?” “抱歉,我暂时没有去心枢的话疗室里躺椅子的打算。” 季觉手里翻转着工件,思索许久之后,忽然问:“你没有感觉,这一次对方的反扑不对劲么?” “不对劲?” 安凝呆滞,歪头看着他,喵喵喵喵? 你要不要看看自己再说什么傻话,这些人放一起,没有准备的遭遇战的话,哪个不是足够杀掉你一个工匠几十上百次的? “哪里不对劲了?”安凝不理解:“是因为他们没能让你尽兴,没跟你说句对不起吗?” “人数——” 在靠着机械降神,反复的观看和检查了自从出发以来所有的影像记录和自己的笔记和便签之后,季觉终于找到了本能不安的来源。 “人数不对!” “从一开始,到现在,北境、新元和天城,所有的对手我们都见过面了,对不对?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匪帮、杀手和下脚料……都姑且不算。” 季觉一个一个扳着手指,计算着人数,最后,停在了那一根无法收回的手指上:“可自始至终,回声的车队里,只有岳宸一个人。” 他断然的说道:“他的导航员,根本就没有露过面!” 安凝想了一下,好奇的问:“有可能是没赶过来。或者,因为意外没有露面?” “或许,有这种可能,但也没办法否认其他的可能,不是么?” 季觉五指无声的转着水银构成的螺丝刀,思路越发的扩散:“他们必然还有一个人,不,至少还有一个人,藏在暗中。 甚至,抛除掉如今几家车队的成员之外,场外也有可能存在着其他的帮手。 做最坏的打算的话,甚至有可能有个天人悄悄的跟在旁边,等着倘若见势不妙,就翻脸掀桌。毕竟,事到如今,恐怕指望那些家伙有什么游戏素质,愿意遵守规则了,还不如指望老天爷打了个雷把总督劈了呢。” 他停顿了一下,看向了安凝:“当然,这其中,所有最大的可能性,也包含一种,就是你所说的……” “狼?” 安凝的神色陡然严肃起来。 “你并没有找到狼,对吧?”季觉摊手:“可你却说,狼在你身边出现过……你认为这是错觉么?” “不可能!”安凝断然摇头。 荒野之上,鹿与狼之间的彼此残杀猎食,可本质上,自阴暗中,却仿佛一体,千丝万缕的关系诸多。 彼此之间的感知,绝对不可能出错! “可除了他们几个之外,出现在我们面前的人,几乎都死了。” 季觉缓缓说道:“往糟糕一点来想谁也没规定过,几家车队里不能有狼孽,是吧?或者,再糟糕一点,对方其实一直都跟在我们身边,藏在黑暗里,但我们半点蛛丝马迹都没有找到。 远红外探测、声音、灵质、心跳、呼吸……所有的设备和你的感知,都找不到对方任何的踪迹。 如果是这种状况的话,我觉得我们就可以躺平等死了。” “……” 漫长的寂静里,安凝的神情少见的凝重深沉,而大脑也更少见的转了起来,可转着,就开始冒白烟,走神恍惚,可怜巴巴的在地毯上打起滚来,哭叫。 “那怎么办嘛,季觉哥!”她仿佛眼眶含泪,可怜巴巴的看向自己的外置大脑:“那你能帮帮我吗?” “不能,谢谢。” 季觉冷漠的按着她的脸推开:“猜测终究是猜测,猜的再多,没有现实作证,就是自己吓自己。倘若想要印证的话,就只能有个人去做诱饵,帮我试探出来。” 那么,这个诱饵是谁呢? 安凝懵懂的看着季觉,季觉也看着她。 微微一笑。 直到装傻的猫猫再也装不下去,打滚和卖萌也没有用,无可奈何的接受现实。 “居然让心心念念保护你的美少女去做炮灰吸引火力?!” 她骑在季觉的脖子上,恼怒的拽着他的脸:“季觉哥,你可真不是东西啊!” “是啊。” 季觉淡定的点头,端起了茶杯,毫不在意: “大家都这么说。” 第375章 计划和变化 第375章 计划和变化 总有计划,总有后备计划,可总有再多的后备计划预估不到的变化,或好或坏,或急或迟…… 总有变化。 有可能在不经意间踏上平步青云的阶梯,又或者,稍微一走神,便有忽然展开绝望的深渊,出现在你的脚下。 想要让计划能够稳妥进行,那么就必须充分考虑诸多变量,同时随时跟着意外而变化——诱饵的身份,同样也是如此。 季觉和安凝,一明一暗。 分开行动,彼此互为诱饵。 纯粹从吸引力上来说,藏身暗中的狼大概率会率先袭击安凝,而倘若有什么其他的变化,那么肯定是明面上的季觉先遭殃。 一旦状况出现变化,那么两个人就必须及时做出补救和行动——支援、牵制、掩护和救援。 可不论计划怎么变,其中有一点是不变的。 “……在判断对方已经无药可救的时候,优先保存自身,及时撤离!” 在出发之前,季觉抬起一根手指,严肃警告:“换句话说,在确定你没得救的时候,我会转身就走,别指望我会奋不顾身。” “真讨厌。” 安凝捏着他的衣角,可怜巴巴,泫然欲泣:“季觉哥,我们不是说好了两情相悦,同生共死么?” “梦话就请留在梦里说吧。” 季觉把那一张凑上来的脸推开,毫无动容:“现在,去工作。” 虽然事到如今,安凝依旧认为季觉是个喜欢辜负少女心意的渣男坏东西,但此刻猝然之间,感受到手环的变化和未曾预料的赐福庇护,却依旧忍不住微笑。 多谢啦,季觉哥! 稍微原谅你一点点了。 猝然之间的变化里,钳制和反制,袭击和反击,陷阱内外的,猎人和猎物的身份流转变化未定。 可当图穷匕见的瞬间,没有杀死猎人,反而暴露自身的时候,狼孽如此漫长时间的潜伏便已经宣告徒劳无功,彻底失败了。 现在,是你死我活的快乐时间! 飞光自呼吸之中升起,在这咫尺之间,扑面而来。 面对猝然之间的反击,那一张遍布刺青的血水面容之上却毫无惧色,饥渴的笑容越发狰狞,骤然,张口咆哮。 尸骸炸裂,无穷血水喷薄而出,连同天上的血雨和异化失控的巴蛇之血,化为了无以计数的利刃漩涡,绞杀穿刺。 在爆炸之中,双方倒飞而出。 安凝的卫衣撕裂了,露出下面紧身的薄衣,乃至一道道血肉翻卷的裂口,从双手到脖颈乃至脸颊。 除了要害部分被水银所防护之外,遍体鳞伤。 而另一具血水汇聚成的残缺尸体落在地上,嗤嗤作响,头颅已经失去了一半,难以汇聚成型,脸上的刺青被裂痕所模糊撕裂,裸露在外的半个大脑像是豆腐一样哗啦啦的流了出来。 两败俱伤! 可就在那一张宛如狼吻的狰狞笑容之间,血肉已经炸裂,牙床裸露,遍布裂痕,可锋锐的犬齿之间,却死死的衔着一缕凄啸的飞光。 再然后猛然合拢! 飞光炸裂…… 被咬碎了! 绝杀一击告以无功,可狼血之中的咒毒却已经随着刚刚之前那暴起的一刺,深入安凝的骨髓,弥漫扩散。 毒! 区区淬毒,也不过是基本功罢了,无所不用其极的丛林猎杀之中,哪里有什么道德可言? 狼孽之血本身就是针对白鹿天选的可怖剧毒,更不要提对方工于心计融入其中诸多诅咒,乃至狼孽之染…… 充其量,狼孽不过是受创,可安凝早在被刺中的那一刻,就注定失败了! 瞬间,细密的气泡破裂声从少女的身躯之中响起,那是毛细血管和细小动脉分支破裂的声音,一根根漆黑的锋锐倒刺从血肉之下猛然刺出,切裂肌理,楔入骨骼,扰乱神经。 猛毒蔓延。 安凝反手,扎在自己的动脉上,血如泉涌,喷发,大量凝结成锋利碎片的黑血从动脉中涌现了出来,落在了地上,迅速蒸发。 血水的变化是狼的重生形态,同样,那一刺的血液也可以视作是他灵魂的一部分,于是自自内而外,浑身的血液暴乱,维持生命的液体居然变成了夺取生命的猛毒。 不只是如此,诸多赐福也在狼孽的干扰之下失效,就连自身的重生形态都无法显现。 “感觉如何,猎指阁下。” 狼孽咧嘴,展开双臂,大笑,弯腰问候:“狼自影中,候汝已久!” “啐——” 安凝面无表情,啐掉了嘴里的血丝,无视掉体内扩散的狼毒上,眼眸再度抬起。 紧接着,软趴趴垂落的双臂甩动了两下,千丝万缕的肌肉抖动收缩,甩掉了落在身上的血雨和从血管之中长出的倒刺,十指弹动,抬起,向着狼孽勾动手指。 那一副死到临头都毫无动容的姿态,令狼孽的唾液分泌越发的厉害,肺腑之中的饥渴涌现,难以克制。 在那之前,安凝的背后,漫天血雨之中,陡然有一个模糊的身影浮现,五指如刀并起,向着安凝的后心刺出。 一缕微光陡然横扫而过,将血水凝结成的分身击溃,但更多的残影从血中显现,升起,前仆后继,数之不尽的,环绕围攻而来。 明灭的飞光闪烁不断随着十指的飞弹,围攻之中数之不尽的飞光升腾而起,纵横来去,轻灵翱翔。 黑暗的天地和血雨之间,就像是陡然升起了运行的群星,星光璀璨,稍纵即逝的辉光闪烁不断。 可是同昔日纯粹的飞光相比,此刻的光芒却变得如此衰微黯淡,像是血水之中徒劳挣扎的萤火。 自飞驰之光的间隙中,狼孽之影若隐若现,随意变化和躲闪着,脸上的笑意轻柔嘲弄,并不急着进攻,反而开始拖延时间。 失血的猎物跑不远,反抗和挣扎的越是激烈,死亡就越是接近。那一刺之下便已经注定结果,狼孽之毒悄然在灵魂之中扩散,深入骨髓。 可在此刻,他的眼瞳陡然收缩。 无数飞光明灭之中,安凝的身影居然已经消失不见,毫无征兆的,跨越数百米的距离,近在咫尺。 自无数血影的流转之中,已经捕捉到了他的灵魂所在! 猝然之间,振奋全力,突进而来! 再然后,空空荡荡的五指挥洒,并起的食指和无名指之间,一缕微光陡然亮起,炽热升腾,迸射出了无与伦比的炽热烈光。 根本,无从反应。 在察觉到的瞬间,便已经近在咫尺! 错愕的野兽之眸被光芒所照亮。 这便是所谓的猎指,白鹿所赐予的爪与牙——即便残存一息,依旧足以突破生与死的界限,逆转局势,斩杀狼孽! ——飞光! 啪! 爆裂的声音响起。 飞光熄灭,安凝倒飞而出,跌入血水之中。 “呼,这就是猎指飞光么?真可怕……” 狼孽轻叹着,抬起手,擦过了脸上破碎的灼痕:“实话说,如果不想办法让你主动靠过来的话,我都有点不知道怎么解决你了。” 三步之内,狼毒与狼孽共鸣。 残存在心脏伤口之中的血痕和扩散的狼毒汇聚为一,再然后,自狼孽的指令之下——爆发! 心脏爆裂,灵质溃散。 在最后分出生死的一刹那,飞光熄灭。 胸前炸出了一个巨大血洞的安凝,坠向大地,可却被一只血雨之中凝聚的手掌掐着脖子,提起。 “再见啦,猎人。” 狼孽咧嘴,化为手掌的血水骤然变化,升起了一张大口,猛然探出,合拢,吮骨吸髓,畅快大嚼! 骨肉碎裂的声音迸发。 来自狼孽自身! 猝然之间,雷鸣迸发! 狂暴轰鸣,疾驰而来! 扭曲破碎的铁拳破空而至,悍然捣碎了那一张狞笑的面孔和身躯,磐郢劈斩,顺着他的手臂横扫,撕裂肢体,再然后,数十吨重的龙山装甲通体烧至灼红,悍然撞在了他身躯之上,将蠕动的狼孽彻底碾成粉碎,爆裂了飞迸的血水。 爆响过后的狂风里,支离破碎的龙山装甲已经将安凝揽入了怀中。 猩红的眼瞳无声焚烧。 就像是震怒的巨人夺回了自己走失的猫一样。 只不过……那一具身体之上,却早已经千疮百孔,遍布裂痕,即便是流体炼金术也难以再修补如此众多的破损和创伤。 “嘿,感情真好啊。” 狼孽的身躯从血雨中重现,满怀愉快:“还说等一下再收拾你呢,这么着急么?” 季觉漠然,毫无回应。 “这是陷阱啊,季觉哥。”安凝轻叹:“你中招啦。” “我知道。” 季觉垂眸,凝视着机体之上的惨烈创伤,乃至,身躯之中蔓延的毒血…… 为了摆脱岳宸的纠缠,不得已硬吃了一发地脉之拳,然后在疾驰之中,遭受了早有准备的超密态射流的袭击。 隔离层被彻底打破了。 最要命的是,狼孽之血所侵蚀。 顺着机体之上的裂痕,如同活物一般的狼血蠕动着,已经渗入其中,落在了季觉挥剑的手臂之上,转瞬间,深入骨髓,汹涌蔓延。 迅速的顺着手臂向着心脏蔓延而来! “小问题。”季觉说。 刹那间,固体炼金术运转,冻结手臂之中的一切灵质变化,再紧接着,孽化炼金术的物性干涉,将手臂的血肉强行转化。 最终,熔炉之血狂暴运转,将一切狼孽之毒焚烧殆尽。 而作为代价,是右手彻底失去了知觉,手臂异化为了金属一般的材质,大半的非攻失去了响应。 失去了一只手。 季觉无声一叹。 安凝重伤,而对手还有一个状态完全的荒墟和一只狼孽…… 实在是过于不智了,前功尽弃。 “嘿,骗人。” 安凝依靠在装甲之上,疲惫一笑:“不是应该抛下我直接走么?” “我只是不讲素质,又不是没有脑子。”季觉反问,“抛下你,我回去怎么去面对小安?” 可安凝却看过来了,隔着装甲的裂隙,凝视着季觉的面孔,满怀着好奇:“只是不知道怎么面对小安吗?” “闭嘴吧。” 季觉懒得再理她,这么紧要的关头,却在纠结这种莫名其妙的问题,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 切断了剩余两条彻底扭曲变形的金属手臂之后,再度鼓催龙血,拔剑,磐郢激震。 而不远处的狼孽却好像并不着急进攻一样,优哉游哉的和岳宸合流,仿佛彼此熟悉,伸手进自己的喉咙里,居然拔出了一枚回声的工牌,将导航员的标志挂回了自己的脖子上。 “打一份工就算了,还要顺带着干两个兼职,你说老板能不能给多加点钱?”狼孽嬉笑着发问。 “闭嘴,干活儿。”岳宸目不斜视,头也不回的警告:“别出了茬子。” “好说好说。” 狼孽咧嘴,模糊的血影跨步,踩在巴蛇那一摊还在疯狂蔓延的失控血肉之上,无视了一张张哀嚎蠕动的面孔和肢体的拉扯,忽然问:“这副身体,能不能借我用一下?” “随你。” “那就醒醒吧,小兄弟。”血影狂笑着,双手如刀,骤然贯入了那一摊无穷增长的血肉里:“咱们乐呵一下!!!” 咔—— 毫不留情的,碾碎了吕杨最后残存的灵魂,注入狼毒和鲜血,再然后,自血雨的沃灌之中,将巴蛇最后的凶暴和疯狂,彻底激发! 撼天动地的嘶鸣声从拔地而起的血肉之中响起,扩散,一道道血骨之柱骤然升起,然后又爆炸,再重组。 在吕杨的意识彻底湮灭的同时,鱼鳞的赐福,巴蛇的血肉,乃至血雨的污染,狼孽的猛毒尽数融合为一。 仿佛鱼类腐烂一般的恶臭气息弥漫在血雨之中,愈发浓郁。失控的血肉疯狂增殖,一个又一个巨大的头颅从其中升起,九头巨蛇仿佛山峦一般蠕动,掀起狂风,在一片片鳞片之下,是一张又一张扭曲哀嚎的面孔,无止境的哭喊和祈祷。 九头之上每一颗头都是扭曲蠕动的面孔,八条腐烂的尾巴横扫着,仰头,鲸吞血雨,无止境的生长。 在之前吕杨操控之下,这一份被诅咒的无穷生命根本无从发挥出它真正的力量,可伴随着是意识的彻底湮灭,当血雨沃灌之中,名为巴蛇的邪物终于在狼孽的引导之下,彻底重生! 无视了季觉倾尽所有的轰炸,燃素炸弹的冲击和凝固汽油弹无孔不入的焚烧已经失去作用,一只只蠕动畸变的肢体迅速的生长又凋谢,仿佛花谢花开。 磐郢所劈斩而出的伤口出现之后就彻底弥合,那一份被诅咒了的畸变生命力,甚至没办法用于血祭,只会污染,令血气驳杂。 无穷血雨之中,残影升腾,合围而来。 远方的岳宸再度抬起了手。 无穷物质汇聚探索,超密态物质再度构成显现,足以将季觉和装甲彻底从物质层面湮灭的恐怖力量涌动,汇聚! 然后,季觉听见了来自怀中的声音。 明明奄奄一息,却如此轻柔。 “幸好,出门的时候还带了一把‘苦昼’……” 安凝呢喃,血雨的泼洒之中,那一张苍白的面孔浮现出一丝红润,满怀着愉快:“季觉哥,让你见识一下吧……小安没学到的那一部分。” 所谓的猎指精髓—— ——投射的‘极境’! 第376章 喜欢和讨厌 第376章 喜欢和讨厌 刹那之间,仿佛万籁俱寂,时间冻结,自恍惚的幻觉之中,整个世界仿佛都迎来了静止——就在安凝指尖显现而出的一截利刃之下。 与其称作利刃,倒不如说,仿佛幻觉一般。 晶莹剔透,好像存在于安凝的指尖,但却不论怎么凝神去看,都分辨不清形状,如梦似幻,介于有无之间。 明明被称之为‘苦昼’,却映衬的整个世界,如此瑰丽绚烂,万物都充满了色彩,如此鲜艳! 再无需那一线飞光。 此刻,万象含光而放! 不论是无穷生命的巴蛇、藏于躯壳之内的狼孽,亦或者荒墟庇佑赐福的岳沉,居然也在那无处不在的光里,感受到深入骨髓的恶寒。 苦昼,脱手而出。 转瞬间,消失不见,就好像从未曾出现过在这个世界上一样。 然后,静滞凝固的世界里,一切景象尽数分崩离析,宛如玉碎的清脆声音响起,重重叠叠,不绝于耳,汇聚为潮水。 无以计数悬停在半空之中的雨水弹射而出,彼此碰撞,激荡,涟漪爆裂,扩散,千万道涟漪所过之处,一切都绞成了粉碎,数之不尽的水滴如花苞那样妖艳绽放而出。 再然后,自骤然疾驰而来的狂风之中,巨蛇的九头仿佛风中残烛一般,灰飞烟灭,齐根断裂。无数蒸发沸腾的鲜血里,坠落下半具残肢。 狼孽剧烈的喘息着,依靠在岳宸的身后,血色黯淡。 此刻遍布身躯的铁光岩色尽数黯淡,一道道裂痕纵横交错的从他的胸前浮现,显露出仿佛晶石一般的心脏,震怒跳跃。 勃动! 再紧接着,迅速复原—— 苦昼的杀伤力绝大多数都被巴蛇所分担,早已经舍弃了人性、融入物质的荒墟并未曾遭受重创,一息尚存,迅速复原。 包括垂死的巴蛇,此刻在无穷血雨的沃灌之下,再度萌发。 而季觉他们……早已经消失不见。 “跑了。” 血影之中重现的狼孽轻叹:“被唬到啦。” 岳宸、狼孽和巴蛇,三者不论针对谁,都难以改变结果,明明是必杀的一击,却可以弥散杀伤,争取到了喘息的空间,抽身远去。 只是…… “雨血之灾覆盖之下,昆吾已经彻底锁闭,又能跑到哪里去?”狼孽沙哑大笑了起来,乐不可支:“我这辈子,可没想过,居然还有能追杀猎人的时候。” 无穷血水之中,巴蛇再度重生,震怒嘶鸣。如山的身躯蠕动着,嗅着风中所残留的味道,疾驰而出! 跑不了! 此刻,血雨混沌的群山之中,取回了配件,回归车辆状态的小牛马已经遍布裂痕,一条条钢铁肢体不断的弹射,跳跃,而在到处漏风的车厢里,季觉正在抓紧时间给安凝急救。 得益于天选者的体质,重生位阶的非人生命力,居然心脏爆裂的状况下也能坚持这么久。 剧烈的晃动之中,季觉单手穿针引线,缝合血肉,速度飞快。另一只异化失控的金属手臂,耷拉的垂落,随着车厢的摇晃。 孽化炼金术抽取狼毒,流体炼金术纯化安凝的血液,再然后,物性干涉,强行将爆裂的心脏缝合起来,粗暴又快捷的拼回原本的样子,弥补裂口。 “这哪里是急救啊……”安凝都被逗笑了:“分明是在修车嘛!” 季觉漠然,瞥了她一眼,动作不停: “为什么没跑?” “嗯?”安凝仿佛不解。 “发现自己中毒,应该立刻撤退的吧?” 季觉冷声问:“赢的才是猎人。如果明知道要死了还不知道跑,那种送菜上门的蠢货,活着也只会丢人……这不是你说的么?” “诶?我说过吗?” 安凝茫然的眨着眼睛,瞥着他阴沉的模样,忽然咧嘴,得意洋洋:“被骗到了吗?我们扯平啦!” “……” 季觉不想说话了,懒得理她,注射枪顶在她的脖子上,注入药剂,流转的水银深入肺腑,修补伤口,弥合裂痕。 安凝呜呜做声克制着眼泪。 “季觉哥,我受伤了。” “恩。”季觉冷淡。 “季觉哥,我好痛啊。” 于是,水银义肢抬起,丢过去一板止疼药: “自己吃。” “那个不管用!”安凝泪眼朦胧,扯着他的衣服:“要是没有亲亲的话,就好不了了!” 季觉漠然:“那就等死吧。” 安凝顿时越发难过了,眼泪再包不住了:“好冷漠,明明人家那么喜欢你!” 季觉终于抬起头来了,面无表情,看着她。 “安凝,你真的喜欢我么?” 他冷声发问无从克制怒火:“或者说,你明白,所谓的喜欢是什么样的感觉么?还是说,你所谓的喜欢,只是一厢情愿的独占欲作祟呢?” 你所喜欢的,究竟是季觉,还是名为季觉的玩具? 如果有一个东西,别人有的话,你也应该有,如果没有的话,就要抢过来,变成自己的东西。 就像猫一样,看到好看的东西,就要收为己有。想起来之后,就玩一玩,弄一弄。其他的时候就放在旁边就算自己想不起来,也不许别人去碰。 “我不是什么人的附属物,安凝,我从来都不是你的东西。” 季觉一字一顿的告诉她:“我不喜欢你。” “……” 自短暂的寂静里,安凝好像愣住了,嘴唇颤动了一下。 呆滞着。 “好讨厌啊,季觉哥,说得人家像是熊孩子一样……” 季觉没有回答,神情一如既往,毫无波动。 那样不为任何外物所动的神情…… “真讨厌。”安凝说。 “嗯。” “讨厌死了!”安凝提高了声音。 “嗯。” 季觉点头,拔刀,刺入了她缝合完毕的破碎心脏之中,直至末柄。 修长的骨刀离奇的,消失不见。 可那一颗心脏却不可思议的,再度跳动起来。 下意识的,安凝想要挣扎着起身,可是却没有力气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季觉站起来,将自己抱起。 小牛马的车体崩溃,再度变化,舍弃了诸多累赘的零件,化为了残破的装甲。 就这样,季觉将她放进了驾驶舱里,最后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就好像宽慰一般,告诉她: “我死了就行,你别死。” 啪! 舱盖合拢,装甲伸手,扛起了季觉,再度向着远方狂奔而出。 快了。 他算了算距离,了然。 就快了! 轰!!! 此刻,昆吾之上,血雨之外的漆黑天穹之中,陡然响起惊天动地的雷声。 有一只巨大的手掌自星光之中显现,铺天盖地,遥遥锁定了血雨之下,季觉的位置……毫不犹豫的,猛然按下! 可紧接着,又戛然而止。 停顿在了半空之中。 自昆吾之外的陇原黄沙之中,手握着天工之杖的老者猛然回头,看向了身后。 那两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身后的身影。 性别、容貌、年龄,高矮胖瘦,就仿佛从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一样的两个中年男人,带着同样的好奇和同样的笑容。 正在探头探脑。 “好奇怪啊,老登。”左边的男人问:“怎么不按了?” 右边的男人问:“是不喜欢么?” 老者的神情变化,眼瞳收缩一瞬,骤然暴退,全神戒备。 “荒集双指……安能和安得?” “麻烦叫人叫全名。” 左边的男人抬起手,补充道:“安得广厦千万间!” 右边的男人挺胸抬头,自我介绍:“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 “……” 有那么一瞬间,老者的表情抽搐着,很想骂人。 跟特么有病似的! 安家的那个老东西,是生怕孩子的名字被人占了不方便么。名字起的一个比一个长,一个比一个有病! “你们安家的人,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没办法。” 安得叹气:“小孩儿出门,叔叔伯伯总要注意点,别让她被人给害了。” 安能点头:“不过没关系,我们和她不亲的,你动手吧。” “嗯,没错。” 安得也点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她死了,我们再报仇。” “吕盈月现在自身难保,你们还往死水里面跳?”老者的神情愈发阴沉。 两人依旧面色如常。 安得说:“收钱办事儿嘛,不寒碜。” 安能也点头:“我们只是收钱,帮忙处理掉想要插手比赛掀桌子的人而已,你不动手,我们自然就不动手咯。” “……” 老者沉默片刻,忽然说:“雇主死了,任务自然谈不上完成了,不如大家各走各路,你们带走自己家的小崽子,我只杀工匠。” 他停顿了一下,警告道:“搞清楚,如果不管的话,你们这一代那根候选的猎指可就要死了!” “确实。” “是啊,真可惜。” 安得和安能对视了一眼,无奈耸肩,长吁短叹:“到底是一家人,总要相亲相爱。做叔叔伯伯的,总归是长辈,如今也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啊。 可惜,再急也没用。” “她的狼,我们不能抢。” “恩恩,不过她要是死了,自然就不是我们抢的咯!” “没错没错。”安得深以为然。 可安能却皱眉,看过去:“不过亲兄弟明算账,狼归谁?” 两人对视了一眼,顿时眉开眼笑:“那就按照老规矩,谁抢到归谁的!” 那两张一模一样的面孔轮流开口说话,你一句我一句,还没动手,老者就已经开始头晕眼花了。 此刻血压更是忍不住的往上暴涨。 妈的白鹿!!!! 安家的人,脑袋多少都特么有点大病!大病!!! 从开始到现在,这俩脑残脑子里压根没有相亲相爱,下一代的种子都快死了都毫不在乎,光惦记着那只狼呢! 比家族之间的爱惜更重要的,是猎人之间的尊重。 猎指不相容。 此刻,荒野之外,猎人在等待,等待另一个猎人归来,亦或者,自身去往猎场。 扬起的尘埃终将落定。 胜负自血雨之中,渐渐分明。 “真奇怪啊,不跑了?” 而在疾驰的巴蛇之上,狼孽的神情骤然微变,看向远处群山之间的裂谷,乃至那一具静静沐浴在血雨之中的残破装甲。 以及,搬着小马扎,坐在了血雨之中的季觉。 面无表情的低头,处理着伤口,就像是维修机械一样,有条不紊,行云流水。 静静等待。 抬起头来,瞥着远方狂怒嘶鸣的巴蛇时,便昂起了下巴。 “倒是比预想的,慢了不少。” 那样轻蔑俯瞰,就好像此刻他才是位于最高处的那个人一样,理所当然的傲慢和冷漠,嘲弄一切挑战。 那究竟是不自量力的故布疑阵,还是早已经胜券在握的胸有成竹呢? 实在难以分辨。 可那样毫无掩饰的冰冷眼神,却莫名的令狼孽的汗毛倒竖,本能的不安。 某种比自己还要更加纯粹的钟爱气息自血雨孽化之中流转,缠绕在季觉的身上。 稍纵即逝的诡异电光之中,照亮了他身后的影子。 阴影摇曳蠕动,饥渴狰狞如狼! 另一只狼?! 不对,甚至还未曾受孽转化,甚至就连白鹿之从属都不是……这特么的分明就是一个工匠,可现在,却好像是尘世一切大孽之所钟所爱。 不知足以令多少崇孽之徒妒恨欲狂的大孽之神髓自那一缕解放本质的灵质之中显现,然后,毫不掩饰的汲取着血雨之中的污染,壮大自身。 当黑暗之中的惊雷再度横过,瞬息的凄白烈光之下,却照亮了他的脚下,那层层叠叠无比繁复的灵质回路。 水银流转,映照铁光,居然如同活物一般,根植在孽化污染之中,自行生长,向着四面八方辐射而出。而在其中一个又一个的大孽徽记缓缓显现,如此清晰而高远,简直就像是从漩涡之下映照在现世之中那样! 和它们比起来,化邪教团的那些流传在外的圣徽和图腾,简直就是不可燃垃圾! 而现在,诸多大孽的精髓,却在季觉的脚下缓缓显现,勾勒而出。 再度,铭刻现世。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 血雨之下,季觉轻声呢喃着,歪头,瞥向远方狐疑警惕的巴蛇、狼孽,还有岳宸,满怀不解:“我在等呢,你们在等什么?” 他抬起了左手。 有清脆的铃声从掌心响起。 回荡在漫天雨血和哀鸣之中,如此清晰。 ——唤魂铃! 第377章 叮! 第377章 叮! 叮! 束缚在唤魂铃外侧的一切限制尽数解除。 再然后,储备灵质库启动一一末日专列的燃料库衔接完毕,海量灵质的洪流灌注其中,诡异的银铃化为了灼红,激烈震颤。 肉眼可见的猩红波澜从季觉的手中绽放,扩散,耀眼猩红,舞动在群山之间,所过之处,点点滴滴的磷光如同暴雨那样,自泥土、血水和户骨之中升起。 向着天空! 无以计数的残灵和血雨擦身而过,去往了彼此去不了的地方。 天和地之间,陡然被千丝万缕所衔接,化为一体。 那是血与灵的交错。 在含象鉴的支撑之下,季觉的感知在疯狂扩张,自躯壳中升起,瞬间将上百公里之内,所有一切纳入感知。 更进一步,再扩张,千里,将整个雨血之灾所覆盖的领域,尽数映入眼中。 第一声铃响! 感知之内,一切沉寂的残灵尽数苏醒。 啪! 季觉的耳边传来幻觉一般的破碎声音,是自身灵魂的动荡回音。 可出乎他的预料,这一次全力以赴的使用唤魂铃时,居然未曾像是往日那样举步维艰、随时会被千钧重负压碎·· 炽热的熔炉之血中,数之不尽的光点浮现。 那是即将彻底完成的不熄之薪! 不同于其他的赐福,作为潜移默化的蜕变和被动,哪怕尚未彻底完成,也在逐步发挥效果一一此刻,无以计数的薪火微光在肉体和灵魂之间流转,就像是一层甲胃那样,为季觉扛下了百分之七十以上的恐怖重压! 再然后,第二声铃响! 叮血雨黑云之中,无以计数的诡异磷光,陡然动荡,仿佛幻觉一般的凄厉嘶吼自其中响起,如同海啸那样,充斥天地。 令所有人陡然呆滞,震惊。 唤魂铃第二声响,强行激发所有的残灵之灵性,同时,赋予其凶暴状态! 难以想象,血雨青山之下居然有如此众多的户骨。 灾兽、灾兽、灾兽、灾兽在数百年以来,昆吾高原的群山之中,不知多少灾兽彼此残杀啃食,累月经年至今,所存留下的残灵简直恢弘如海洋,数之不尽,见之无尽! 恢弘浩荡的残灵之潮在天穹之上往复奔流,化为了充斥所有的漩涡! 而在漩涡之中,一道又一道大孽之徽记被点亮,激活,唤醒,充斥天灾,囊括血雨。 滞腐之傲慢、绝渊之虚无、狂屠之疯狂、幽霜之严酷、塔之扭曲、狼之饥湛、漩涡之荒芜、影日之混乱··· 这是一个指向漩涡的仪式,一场投向大孽的献祭,一次工匠季觉的再造和冶炼! 此时此刻,一切都是那么的行云流水,举重若轻,毫无任何的滞涩。 宛若天成! 昔日,季觉由兼元所授予的烛照之式中,迎来了天命之启,余烬之仪。 可遗憾的是,仪式的指向出了一点小小的偏差,一不小心连到了余的隔壁,不过没关系,在官方不让看节自里,季觉也学到了不少小知识和小技巧。 况且,除了吃猪肉,季觉也没少看过猪跑,亲手砸了化邪教团那么多场子, 全领域流转管控之下整个泉城的灵质流转和孽物仪轨都被他摸了个底儿掉-卢长生那个祸害死了之后,整个现世之后,还有能有多少人比他更清楚这一套玩意儿?! 在这个分段,如果有人想跟自己玩大孽那一套,那属实是有点嫌自己死的太慢。 倘若之前季觉还准备着诸多计划的话,那么,在血雨倾盆而降的那一瞬间, 他就已经赢了一半了。 而在高成身死,符节碎裂,雨血之灾彻底失控,再没有人能跟季觉抢夺主导权的那一瞬间开始起,另一半的胜机,也已经被他握在了手中。 除此之外的诸多试探和示弱,只为了将暗中所有的潜伏者全部引出来,然后.—. 一网打尽! 于是,季觉第三次,用渐渐在燃烧中失去知觉的左手,摇响了唤魂铃! 自掌中所响起的,却不是清脆的低鸣,而是好像昆吾群山陡然进发出的怒吼洪流一一遍布裂痕的唤魂铃骤然在无止境的灵质灌输和海量的重压之下,彻底分崩离析,炸裂开来。 轰!!!! 在那之前,震怒的毁灭洪流便已经从天而降。 在察觉到季觉的同时,数公里之外的岳宸就已经飞身跃起,落下,践踏大地,矩阵·巨人过载运转,仿佛火山爆发的灵质奔流升起,汇聚在手中。 山峦崩裂,大地震颤,恐怖的震荡扩散向四面八方。 没有因为故布疑阵的姿态所犹豫,也未曾被此刻所发生的的一切所震,毫不犹豫的动用了全力,甚至,比曾经的全力还要更加的夸张一山峦歪曲,云层崩裂,无穷物质向着他抬起的双手汇聚而来。 泥土、铁石、泥浆、雨水、尸骨—— 一切物质领域的存在尽数被看不见的力量拉扯着,投入漩涡之中,再然后, 构成了未曾有过的超密态物质。 压缩,压缩,压缩,再压缩! 到最后,阵阵轰鸣里,坍缩为了一根漆黑的长矛,遥遥对准了重山之后的季觉,悍然投出! 纯粹的物质构成了纯粹的毁灭,绝对的静滞缔造了绝对的永恒,荒墟之神髓自其中显现,化为了击溃一切有形之物的毁灭之锋! 轻而易举的穿透了一座座山梁,狂风和暴雨,扑面而来! 在那之前,更先到来的是,是巴蛇九头所吐出的灾毒吐息一一雷电、火焰、 霜流、白雾、熔岩·—— 一根根脖颈陡然之间伸长,彼此纠缠着,构成了诡异的姿态,最终,九颗头颅的挣狞面目拼凑在了一起之后,就构成了一张预料之外的腐烂面孔,就好像半人半鱼拼凑,诸多特征蠕动变换不休,永恒饥渴,永恒贪婪。 再然后,腐烂的鱼人之面张口,狂暴吮吸,刹那间,吞尽了千里之内的一切灵质和污染,要将整个仪轨都彻底断绝。 令季觉脚下繁复的灵质回路和仪式分崩离析, 当最后的铃声轰鸣响起之后,一切异常尽数消失无踪,就连诸多大孽的徽记和投影、漫天流转的凶暴残灵和灾兽遗念都仿佛幻觉一般,陡然不见了。 就好像,被凭空抹除! 结束了。 巴蛇的巨大身躯之上,狼孽狂笑着,咧嘴,可笑容还来不及浮现在脸上,便已经,被扼杀在了强裸之中。 难以呼吸。 天地静寂。 整个世界的一切,再度夏然而止。 就像是苦昼再度出鞘.可这一次,再无万象含光的绚烂和美好,只有浓郁到令一切灵魂为之颤栗的压抑和室息。 世界于此停滞,就像是被锁进了琥珀之中,所有的憎恶和愤恨都冻结在了永恒的绝望里,再无任何的变化显现。 可在那一瞬间,血色的火焰,自季觉的灵魂和身躯之中涌现,狂暴喷薄,照亮了嗨暗的天穹和遍布裂痕的世界。 以此笼罩整个昆吾的灾害为炉,雨血之灾为基础,无穷污染和大孽的畸变为焰,薪火所欠缺的最后那一分残酷的创造在此完成了。 不熄之薪从工匠的灵魂之中显现,无形的灵质之焰之中,余烬和滞腐之精粹交错重叠,彼此盘绕,就像是生灭的螺旋。 当季觉再度抬起眼睛的时候,便看到了悬停在眼前的超密态之矛。 失去知觉的左手僵硬的抬起,缓慢的伸出,一根手指。 向着足以击溃一切物质的长矛点去一啪! 清脆的声音从所有人的耳边响起,一道道裂隙在长矛之上浮现,紧接着,崩裂,溃散,未曾有预想之中的射流喷涌。 只有的灰尘埃纷纷扬扬的洒下,宛如渺小的泡影。 巴蛇的吐息在那一只手掌的前方,寸寸消散,好像从不曾存在过一般。 而就在这停滞冻结的世界里,伴随着血雨的诡异汇聚和运转,一道道像是血管一样纵横交错盘绕在天地之间的洪流渐渐勾勒成型,无以计数的畸变和灾厄化为了内脏和肌理,填充其中。 到最后,天穹之上,成百、上前、上万的巨大血眼缓缓睁开,俯瞰尘世之中所有一一无形无相但却充斥了整个世界的诡异怪物,终于显现出自身的存在。 「接下来,请容许我为各位介绍一位朋友。」 沙哑的声音从黑暗之中扩散,凭借着孽化炼金术和大孽仪式,超出了自身的极限和能力,季觉仿效自己的老师,完成了此生第一次的纯粹灵质之造! 「一它的名字,叫做———冥海蠕虫!」 轰!!!! 冻结的世界分崩离析,崩裂的天穹之下,无穷血雨之中,早已经被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抹除的灾害,再度重现! 以这破碎的雨血之灾作为身躯,昔日缔造无光之灾的恐怖灾兽,从黑暗之中再度升起。 再然后,巴蛇倒飞而出! 一只血雨所汇聚成的诡异巨手毫无征兆的浮现,直接一个大逼兜子,甩在了那一张半人半鱼的腐烂面孔之上- 一猝然之间,足以同群山比肩的巨兽还僵硬在原地,徒留饥渴的神智还没反应过来,便已经身不由己的腾空而起,坠落大地。 可紧接着,当季觉的手指再度抬起的时,便又有一只手从血雨中凭空显现, 构造而成,一把掐着巴蛇的一根脖子,住。 再然后,第三只手从天穹之上伸出,按下,又住了一根脖子,第四只手、 第五只手一只只巨手接连不断的显现,就像是住鸡脖子一样,将震怒挣扎的巴蛇坤开了,一颗颗头颅,一根根尾巴,强行固定。 当巨手再度抬起的时候,五指展开,漫天污染凭空汇聚,就化为了一根巨大的铁钉,固体炼金术! 贯入头颅! 就你叫巴蛇啊。! 第378章 幻影与谎言 第37八章 幻影与谎言 轰! 无穷血色如海潮,喷薄而出,从巴蛇的庞大身躯里扩散,席卷,血染群山。 邪物嘶鸣着,疯狂挣扎,紧接着,就好像不堪受辱一样,轰然爆裂! 狂暴的烈光升起,辐射四周,烈焰滚滚。可再紧接着,爆炸中心,那一片鱼鳞之上就浮现血色,肉芽萌发,再度的生长,膨胀,再度化为了巴蛇的模样! 无穷再如何整除,依旧还是无穷。 生命再如何分割,依然还是生命! 即便是白馆之孽身上一片微不足道的鳞片,依然代表着鱼本身所拥有的无穷生命和不死! 甚至,在再一次蜕变和重生之后,越发挣狞和狂暴。而与之对应的,是终于从一只只巨手的合拢和变化之中,显现出物质模样的冥海蠕虫! 只不过,和曾经的诡异模样比起来,整个身躯却仿佛水银所塑造而出,银光闪闪,变幻不定,再非曾经的面貌,反而在诸多庞大的造物之间不断的变换。 时而如同通天彻地的高塔,时而化为了从天而降的铁拳,时而饱蘸孽化和畸变之毒,构成一把把刀剑! 剑刃纵横来去,劈斩横扫,陡然之间分崩离析之后,又形成了宛如巨炮一般的枪膛,抵在巴蛇的脑门上,扣动扳机! 「到最后,终究还是走了捷径啊。」 此刻,巨物厮杀的天地之间,季觉凝视着眼前的景象,无声轻叹。 姑且不提几百年模拟之中,季觉对蠕虫了解和掌握,足以令他凭借着外物再度浮现这一灾害。 蠕虫的本质,就是从海量灾兽、孽物的死亡之中而诞生的缝合怪胎,此刻季觉顺水推舟的依靠着唤魂铃,再构,重组。 重生的蠕虫和曾经那一只侵蚀整个现境的怪物比起来,除了原理和本质上, 几乎就没有任何相同的地方了。 不止是受限于季觉的上限,其精微和高远之处无从再造,作为载体的雨血之灾也不过是一块残缺的裂片,难以企及那无穷无尽的冥海。 从万象之塔里白来的蠕虫本质领悟,从兼元那里白嫌来的烛照天启,漩涡之下白来的大孽神髓,从雨血之灾那里白来的现成空壳和材料,最后这所有的零件和设备,在季觉这个厂里总装了一道,一辆崭新的蠕虫就跟汽车一样出炉了。 甚至连车机系统一一灵质之兽的创造和理论,都是从老师那里照搬来的,简直照抄。 从头山寨到尾,除了必要的那么一点技术含量来说,委实不具备什么亮点。 如今,与其说是它是冥海蠕虫,倒不如说——-是将血雨笼罩之下的世界,全都转化为了自己的工坊! 而且相比季觉自己攒出来的那个到处漏风的弓版工坊,完成度简直高的惊人,唯一可惜的地方就是,它所指向的不是上善余烬,而是大孽滞腐! 受限于理论和经验,以至于,面对区区一只巴蛇,居然浪费了这么长时间都还没拿下。 倘若伊西丝在这里的话,肯定会省事儿更多,至少不必像是现在这样,如此麻烦去操控这一切轰! 「死开。」 季觉头也不回的弹指,一根从地下延绵而来的血肉触须轰然炸裂,巨手凭空显现,出,将触须连根拔起。 再然后,固体炼金术封锁,炼成,消耗着蠕虫体内的灵质,再构造开始,一把残缺的磐郢之剑就从那五指之间再度显现。 朝着不断变化的那一座肉山,再度贯穿而出! 反正都是白来的灵质和白来的工坊,浪费素材不心疼,季觉心安理得的开始放肆练手,刷起了熟练度来。 一把又一把残缺或者畸变的磐郢之剑不断抽取着鱼鳞和巴蛇的生命,锻造而出,反向贯入了不断挣扎的巴蛇身躯里。 即便是欠缺赐福和细节,可作为一次性的消耗品而言,完全足够! 至于汲取来的生命力,就算派不上用场或者是难堪大用,至少可以抛进雨血之灾中,再度污染和畸变,用来填补空虚,补完自身! 这特么哪里是敌人?这分明就是送上门来的大号充电宝! 生怕雨血之灾耗尽之后,蠕虫不攻自溃,专门来给季觉回血的。 季觉几乎都快要舍不得杀了! 惊天动地的巨响再一次爆发。 巴蛇自爆。 可这一次之后,再度重组时,却好像学聪明了一样,在暗中的引导和掌控之下,分出了数之不尽的质感和肉芽,泼洒扩散出的血色蠕动着,迅速生长,甚至依附在残缺破碎的骨架和遗骸之上,催化出了海量的畸变种。 化整为零,漫山遍野之中,嘶鸣着疾驰而来。 当季觉专注控制着上百只巨手,纵横扫荡,歼灭挥手的时候,无数尸骨的最深处,一个庞大魁梧的身影缓缓显现。 在无数土石和钢铁的汇聚之下,荒墟之巨人的轮廓渐渐显现。 岳宸! 只不过,如今再也看不出原本的模样了。 重生形态显现,无头的巨人浑身遍布锋锐的结晶和矿石,看不到面孔,更没有表情,没有丝毫属于人类的迟滞或者是不安。 胸前裸露在外的晶石仿佛心脏一般,不断的跳跃着,只是立身于此,就好像引发无穷震荡。 地脉震荡,群山共鸣。 一道又一道桔在身躯之上的辉光先后崩裂,漫长时光以来不断封存在身躯之中的力量彻底爆发。 足以令季觉如临大敌的超密态物质再度汇聚,此刻,那漆黑的长矛之中,居然浮现出点滴如同熔岩一般的灼烧之光,迅速扩展。 原本坍缩到极致的超密态物质,骤然爆发,可爆发又被再度拘束,压缩,到最后,甚至已经看不到长矛的轮廓,只有一缕仿佛流体一般来回奔涌的残虐烈光。 无视了诸多磐郢之剑的劈斩,任由身躯被贯穿。 巨人,纵声咆哮。 海量粒子动乱所汇聚而成的诡异物质,仿佛星核的长矛,脱手而出! 季觉面色骤变。 在光矛脱手的同时,就有一只又一只手掌从虚空中显现,试图压制和封锁, 可炼金术的干涉和冥海蠕虫的压制都仿佛泡影。 弹指间,海量的物质干涉凭空从血雨之中流转,虚空凝固,化为了铁壁,收缩,阻挡在前方,源源不断的消耗着烈光之中的恐怖冲击力。 根本顾不上其他。 可那些爆裂泼洒的血浆里,弥漫的猩红之中,却悄然浮现出了一个诡异的倒影,仿佛无形之狼那样,狼孽藏身在血中,不断的闪现,靠着无数炮灰的血浆迁跃自身·—· 就这样,跨越了最后的距离。 在这至关重要的瞬息间,染血之狼从血雨之中显现,凭空浮现在了季觉的背后,依旧咧着嘴,仿佛无声狂笑一样。 近在尺! 血手变化,抬起,贯出! 可自始至终,季觉甚至懒得回头,去看他一眼。 冷漠的领受死亡,毫无动摇。 那一瞬间,如梦似幻的微光,再一次从所有人的面前显现而出。 恰似明媚的春日阳光、盛夏之时洒下的甘霖细雨、入秋时那从枝头飞起的红叶,大雪纷飞时候一粒粒晶莹剔透的冰花。 尘世一切美好自光中显现,又消散。 臂如朝露,去日苦多。 人生苦短,不过是刹那而已,而在这无数个刹那之中平平无奇的之一里,万物放光,芳华盛放,再然后,迎来了凋零。 一朝红颜春尽老。 这便是苦昼之短,在人察觉到的时候,一切便无可挽回的,迎来了终结。 破碎的装甲之下,沉睡的猎人自长梦中醒来,自本能的催促之下,再度睁开了眼睛,毫不犹豫的,扣动了扳机! 刹那间,光华散尽,一缕如梦似幻的晶莹光芒在脱手而出的同时,便已经贯入了狼的心脏和灵魂之中。 场外,安能和安得的眼眸挑起,皱眉。 狂笑的声音从血雨之中响起,歇斯底里一一迅速分崩离析的狼孽之躯之下, 在灵魂和生命的前方,一块蠕动不休的血肉已经被苦昼所贯穿。 那是心脏! 巴蛇的心脏! 就在苦昼的碰撞之中,心脏瞬间枯萎,在其中,那一枚遍布裂痕的鳞片,自正中,断为两截一一啪! 数之不尽的畸变种此刻骤然痛苦嘶鸣起来,迅速的枯萎,干。 就像是死亡之镰下拦腰而断的麦苗,无声倒伏。 在狼孽的狂笑里。 谁又规定了,肚子里的心脏,就一定是自己的呢。!除了巴蛇之心之外,还有什么更适合抵御这配酿已久的苦昼和极境投射?! 装甲之后的,一缕血水凭空涌现,真正的狼孽,于此显现。 咧嘴。 然后,看到了一双眼瞳。 平静的看着他。 漆黑的眼瞳里,好像倒映着月光一样,如此澄澈明亮,悠远又悲悯,如同白鹿回眸,凝视着永恒斯杀的荒原。 虚无的月光映照之下,那奄奄一息的少女仿佛也显现褪色了,仿佛泡影一般,如此晶莹,泡影微光之下,是纤细又挺拔的白鹿之影。 两者彼此重叠,居然难以分辨,哪个是真的,哪个又是虚幻—— 重生形态·玉角之影! 最后一瞬间,狼所看到的,是鹿的眼睛。 冷漠又平静,俯瞰一切生灭和厮杀,见证着又一只害群之狼的终局。 狼孽呆滞着,嘴唇本能的开阖,却发不出声音来。 为什么?为什么你还有力气?为什么没有被狼孽之毒侵蚀灵魂?为什么· 还有飞光?! 「抱歉,骗你的。」 安凝遗憾的微笑,仿佛怜悯:「毕竟我最喜欢骗人了嘛。」 一缕微光轻轻的送出,正中狼的灵魂。 湮灭所有。 啪! 最后的血水无声溃散,消散,蒸发,彻底无踪。 只有一颗沾着血的弯曲犬齿从其中落下,坠入了安凝的手中,五指缓缓合拢,轻声祝祷:「以此猎获,敬献白鹿。」 当五指展开的时候,狼牙已经消失不见。 只有重叠在一起的重生形态中,那一道梦幻般的白鹿之影仿佛越发的详实和灵动。 汝心如行,上善得知。 漫长的追猎,于此告以终结。 第379章 大破大残,血流满地 第379章 大破大残,血流满地 死亡如阴影,悄然扩散。 漫山遍野的畸变种在嘶鸣和哀嚎迅速的消散,渐渐清晰的寂静里,只有细碎的倒地声响。 生命的凋零就像是数之不尽的蚁群,浩浩荡荡的归向了灭亡,随着血水一同流尽。 就在那一片鱼鳞碎裂的瞬间,庞大的巴蛇嘶吼着倒下。 就连垂死挣扎的力气都被夺走了,如山岳一样庞大的身躯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的腐烂、溶解,散发恶臭,化为淤泥。 最后,就连骨架都难以存留,崩裂为飞灰。 不应存在于此的生命迎来了终结。 而失去了巴蛇的支撑之后,漫天雨血也开始迅速的凋零。 在季觉手中被连续透支彻底榨干了的天灾碎片,终究还是在现世之中难以为继。 没有巴蛇这样的内部的补充物和支撑之后,就像是一个濒临极限的空壳,在堪比深海的现世压力下渐渐崩裂。 更何况,季觉甚至无意维持,而且还在反过头来加速这个过程。 只是,随着蠕虫的渐渐消散……某种诡异的吸引力却从虚空之中凭空浮现了! 在若有若无的遥远水声里,一缕飘忽的波光从天穹的阴云之中延伸而出,落在崩裂的鱼鳞残片之上。 就像是一只不是很老实的小手儿,拽着自己早已经送出去的东西,想要重新收回口袋里去…… 收你娘个腿儿! 季觉本能的瞪眼,勃然大怒。 到了自己眼皮子底下的素材还能让人薅回去? 做梦。 ——我连怎么用都想好了! 瞬间,漫天残存的血雨汇聚,一只又一只手掌凭空浮现而出,覆盖在那两块鱼鳞的碎片上,死死的拽紧了,不肯松。 雨血之灾,让我看看你的极限! 巨响之中,好像传来了什么庞然大物的碰撞。 濒临崩溃的灾害正在加速的消散,不惜彻底榨干蠕虫残存的最后一丝价值,凭借着这回光返照的最后力量,季觉强行的,将两块碎片从半空之中硬生生的拽了回来。 ? 就好像,未曾预料到居然有人连自己的东西都敢黑。 波光水声另一头的莫名存在也愣住了,猝不及防,居然真给季觉拽了过去。 瞬间的错愕里就感觉到自己和碎片的感应开始飞快的模糊。 层层水银流转,沾染着季觉自己的血,缠绕在碎片之上,覆盖,封锁,一层一层又一层,刹那间数十上百次的固体炼金术,缠得严严实实的! 波光陡然扩展,一只毫无光泽存在、仿佛死鱼一般的巨眼从虚空之中俯瞰而下,只看到了季觉毫无心虚的神情,还有他手里剧烈震荡的水银立方体。 被正主看着,季觉毫无羞愧,甚至变本加厉的加快了速度。 看什么看? 这是俺拾嘞! 你说这个东西是你的,你叫它一声它应么?! 仿佛有怒色从那一只空洞的鱼眼之中浮现,吸引力骤然提升,加快,就仿佛拔河。 要强行把自己的鳞片拽回来! 可惜,绳子另一头,除了它自己的鳞片之外,还被季觉拴上了一只即将彻底崩溃的冥海蠕虫,乃至层层固体炼金术的阻隔,一时之间,它居然没有能够拽动…… 紧接着,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季觉哥,用这个!” 就在他身旁,少女递上了一把修长诡异的骨刀,骨刀入手,瞬间仿佛感应到了什么,满怀着憎恶和仇恨,大放光芒! 一个个诡异飘忽的虚影仿佛隐隐从那一缕微光之中浮现,面目狰狞,各不相同,可动作却和举刀的季觉如出一辙。 毫不犹豫的向着手中的鱼鳞封印。 ——斩! 啪! 清脆的破裂声陡然从虚空中浮现,鱼鳞和孽物之间那一缕同出一源、永不分离的联系和感应,居然被凭空斩断。 漫卷而至的波光和水声像是断裂的绳索,倒卷而回,迅速的收缩,难以为继。 最后的瞬间,那一只空洞的巨眼冷冷的俯瞰着季觉的模样,就好像要将那一张面孔刻在心里一样。 波光水色凭空消散。 再也不见了。 没有了孽物的阻碍,接下来的回收便越发顺利了起来。 不止是封存了那两块从此改了姓的鱼鳞,季觉还抓紧时间,以操作机械灵智的方法,将冥海蠕虫即将溃散的那一缕神髓也封存在了水银之中,以备将来。 当最后一滴血雨落尽,他手中的两块水银封锁也彻底大功告成。 最后低头,看向脚下残存的唤魂铃碎片,不由得无声一叹。 铃哥跟了自己这么久,没想到也在这里报废了。 真可惜。 只不过,压根没时间惆怅感慨。 在他的视野的余光里,老是有个身影反反复复的扭来扭去,摆出各种各样奇怪的动作和表情,试图吸引他的注意力。 直到季觉终于看了过去: “看起来休息的不错。” “没有哦。” 安凝怨念的凝视着他的面孔:“做了个噩梦,梦里有个超讨厌的家伙说了很难听的话,难过的我都掉眼泪了。” “可能是受伤太重,产生了幻觉吧。” 季觉认真的纠正道:“那不是梦,那是真的。” “……” 安凝瞪眼,大怒,正准备挽起袖子要手撕渣男。 可紧接着就听见他的声音: “顺带一提以我现在的状态,如果有人踹我的话,我真的会断腿。”季觉瞥着她的动作,提醒道:“掐也不行,一碰就碎。” 在远方吹来的微风之中,他的面孔之上浮现了一道细微的裂隙,一小块碎裂的皮肤就这样脱落了下来,未曾落地,就化为了飞灰。 物性过载。 就好像金属疲劳、橡胶脆化……看起来没什么问题,可内部早已经千疮百孔。 机械降神就算万能,哪怕炼金术没有极限,但季觉毕竟不是万能,他的身体,依然只不过是蜕变期的凡胎。 不具备重生状态这样同上善更加接近的形态,自然也存在着凡物所有的极限。 哪怕是素材,也有其上限。 短短几个小时以来,他为了维持机械降神的控制和保证自身状态,对自己的身体施加了海量的物性干涉,硬度强化、韧性增强、灵质灌注、炼金术修补和增强…… 到现在没有化为飞灰或者是畸变,就已经是熔炉之血和不熄之薪所带来的蜕变强的过头的缘故了。 熔炉之血维持了生命的运转,而不熄之薪所淬炼提升的那百分之十四的身体组织如今反过来维持着剩下百分之八十几的身体机能,像是骨架一样将名为季觉的工匠撑起来。 剩下的,都快要变成豆腐渣了。 如今,双手麻木,非攻也失去了响应,精神第一性反过来支撑着他的理智和清醒,同时在丝血的状态下,缓慢的修补着身体。 一碰就碎不是形容,是描述。 反观安凝的状况也未必良好,不过是紧急处理而已,就算是得到了白鹿的恩赐,也只是从垂死状态回归重伤。 只不过是安家的技艺和猎指的传承还能够维持她像个普通人一样继续活动罢了。 打到现在,绝地翻盘,几乎全灭对手的代价就是弹尽粮绝,血槽尽空。 前所未有的虚弱。 这时候,但凡有个人过来,就能够轻轻松松的收走他们的人头。 更不要提…… ——压根就没有受过什么致命伤的岳宸! 轰!!! 残缺的群山动荡,坍塌,数之不尽的石块和淤泥滑落,坠入了滚滚洪流之中。散尽的血色之中,燃烧的铁石巨人昂起头,纵声咆哮。 如今,仅仅只是践踏,就令大地动摇,群山回声。 仿佛呼吸一般的掀起地震,只是本能的运转,就令宏伟范围之内的一切物质为之共鸣! 漫长时间以来,日复一日的积累,无穷尽的煎熬,舍弃了所有的人性与爱憎,无止境的贴近荒墟的真髓。 早已经位于重生巅峰的天选者,此刻在经历了天灾的肆虐和孽变的侵蚀之后,彻底解脱了所有的枷锁。 灵质流转之中,陡然升变,就好像积蓄已久的火山,浩荡喷发! 即便是遍体鳞伤,可力量却在节节攀升,身躯也更进一步的膨胀,终于,突破了那一层近乎绝境一般的阻隔,将一只脚,跨入了超拔的界限之中…… 歇斯底里的狂笑声响起。 灵魂迎来天翻地覆的激变,那一缕执着又疯狂的意识再度升腾,越发贴近永恒的荒墟。此刻,就像是群山发笑一样,尽显暴虐。 在这出乎预料的试炼尽头,他终于迎来了突破即便只有一线,和往昔有了天壤之别! “要跑吗,季觉哥?” 安凝回眸,看向了身旁的工匠:“还有十来公里的距离,我可以掩护你。” “不用了,已经结束了。” 季觉摇头,轻声一叹:“帮我拿杯水吧,有些口渴。” “你确定?” 安凝狐疑,皱眉。 按照她对季觉的理解,这个死到临头都不回头的家伙虽然又坏、说话又难听、没素质道德低、而且还喜欢惹女孩子生气无视少女的心意,实在是罪该万死。 但唯独垂死挣扎的韧性强的令人发指,总不至于看到了对手临阵突破,就心灰意懒,躺平等死了吧? “水。” 季觉重复了一遍。 直到安凝无可奈何的叹息,回头,递上了自己的水杯。 水杯缓缓抬起,侵湿了干涸的嘴唇,缓解了喉咙中的干咳,说话的声音也终于不再沙哑。 “和超拔位阶对敌,其实一开始也在预料之中。倒不如说,到现在只是一个残血的超拔来杀我,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他自嘲一笑,缓缓说道:“我喜欢按部就班的生活。井井有条的日程表,日复一日的学习、工作,再多再麻烦也没有关系,总能处置妥当。 可惜……总是没得选。 所以,为了不至于冒险,总要多做打算,倾尽自己的全力的去筹备,计划妥当,哪怕派不上用场……卑鄙一些也无所谓,没有素质和道德更没关系,哪怕无所不用其极的杀掉每一个对手,不择手段。” “我不要过程,我要赢。” 季觉抬起头,向着她看过来:“你觉得,我原本指望的,是所谓的雨血之灾么?” 安凝愣在了原地。 (本章完) 第380章 骗你的 第3八0章 骗你的 远方,轰鸣声响起。 此刻,当美妙的蜕变自灵魂之中扩散,残缺的巨人狂笑着,抬起头,看向了自己最大的恩人,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季觉! 杀意狰狞。 只是随意的伸手,从地脉之中拔出一把数十米长的铁石之剑! 自轰鸣地动中,疾驰而来—— 就在那一瞬间,在天穹之上,当暴雨落尽,阴云渐渐自狂风之中消散,漆黑的夜幕之上,浮现出璀璨耀眼的光芒。 如此绚烂,如此众多…… 以至于,令人无法分辨出,火焰和群星之间的区别。 在黯淡的群星之间,有更辉煌的烈焰升腾,翱翔在天穹之上,盘旋环绕,拖曳出了一道又一道闪耀的弧形轨迹。 就像是,天空在旋转。 “从昆吾高原,到最近的沿海,也不过是一千多公里罢了。坐飞艇,需要四个小时,开车走直线的话,需要一整天,靠走路的话,说不定五六个月到一年。 可对于高超音速导弹来说,只需要十分钟…… 甚至更短。” 此刻,钢铁的群星凌驾于风暴之上,俯瞰大地撕裂阴云,早已静候多时! 早在十几分钟之前,血雨失控、冥海蠕虫显现,突破天灾封锁之后,讯号便早已经在风暴之中传递而出。 即便是笼罩联邦大半的狂风暴雨和电磁干扰,也无法屏蔽最原始最简单的烽火指引。疾驰的信号弹突破了乌云和雷霆的封锁,骤然炸裂,一道道光芒闪烁着,迸发烈光,尽数被俯瞰的卫星所捕获。 短短几秒钟,断续的灯光就转换为了二进制的讯号,激活了预先早已经准备好的指令。 顿时,就在距离昆吾最接近的沿海区域,激浪滔天、动荡不休的海面之上,浓郁的雾气里,传来了浩荡的轰鸣。 等候许久的庞大货轮自浓雾之中驶出,然后,解脱枷锁,最上层的集装箱纷纷脱落,在海水之中,数之不尽的橡皮鸭子和玩具随波逐流起落,消失不见。而就在集装箱之下,所升起的,便是一具又一具如林的导弹发射架,调转角度,调整方向,一道又一道绿光从指示仪表上亮起。 而在船体的内部,无以计数的水银在工坊之灵的指挥之下运转,千百根机械臂随着运输系统协调工作。 就像是曾经伊西丝在道别时所说的话一样——早在季觉离开的第一天开始起,工坊的搬迁工作就已经开始,阶段性的报告将发送至季觉的邮箱之中以供查阅。如今,终于大功告成。 短短几天的时间整个工坊就已经搬运到了如今海中飘摇的繁荣号之上,而昔日的货轮,在炼金术的改造之下,已经变成了一座不折不扣的超远程火力发射阵地! 此刻,执行来自创造者的指令。 全弹种预备,即刻发射! 覆盖式打击,直至库存耗尽为止! 抄着吕盈月所签发的许可,从海州驻军基地的仓库里一车一车搬运而来的导弹,此刻仿若群星那样,腾空而起! 成百、上千,汇聚为洪流,就像是数之不尽的钢铁星辰陡然从黑暗深海之中升起,重归于高天之上! 于万丈阴云之上肆虐疾驰,浩浩荡荡的,向着昆吾而去。 而与此同时,一份人工驱雨的许可就已经上传至沿途的观测中心,当伪装成催雨弹的无数导弹浩浩荡荡穿境而过的时候,沿途的所有雷达居然就像是死了一样,毫无反应。 中城安全局总部,休息室里的老头儿挂掉电话,百无聊赖的打了个哈欠,满不在意。 打吧,打吧! 掀桌之后,镇守的飞艇都能炸,孽化天灾都他妈的敢拿出来使了,如今多几架导弹怎么了? 短短十几分钟之后,当漫天阴云散尽的同时,所显露的幽暗夜空之上,毁灭之光,从天而降! 狂奔之中,巨人呆滞的抬头。 愣在了原地。 就好像,难以反应—— 最后回头,看向了远方的季觉。 季觉也在看着他。 最后举起水杯,仿佛践行道别。 他说,“再见。” ——轰! 一道烈光,从天而降,火焰扩散着,升腾,蒸发海量血色,自大地之上践踏出了一道灼红的裂隙。 滚滚浓烟冲天而起,暴虐的气浪裹挟着海量的金属碎片,将那个身影彻底吞没。 震怒的咆哮从烈焰之中升起,巨人伸出手,猛然接住了从天而降的导弹,捏碎,铁壁拔地而起,将冲击抵御在外,可紧接着,铁壁骤然崩溃,溶解。 又一道烈光降下,然后再一道,第三道,第四道,第五道…… 暴雨结束了之后暴雨又重新开始。 只不过构成它的再非雨雾、血水和哀鸣,而是纯粹的金属、火焰和灭亡。数之不尽的细碎孽化金属迸射,扩散,来回穿刺,扫射。一次又一次的摧垮了重塑的防御。 地动天摇之中,咆哮声再度爆发。 那个模糊的人影怒吼着,向着季觉投出铁石之剑,可脱手之后,就在爆炸和冲击中偏离了方向。哪怕掀起大片的地面顶在了身上,可猝然凝结的铁石根本无从抵御爆炸的冲击,更不要提里面还混杂着数之不尽的剑刃碎片。 一轮暴雨之后,又是一轮暴雨,一轮毁灭之后再紧接着另一轮毁灭。其中还夹杂着大量季觉亲手制作的孽变武器,畸变和污染扩散,侵蚀着刚刚超拔尘世的灵魂。 此刻,就连构建圈境都无能为力。 仅仅是隔了十公里不到的距离,却像是地狱到人间一样,如此遥远。 即便是歇斯底里的不断投来了超密态物质,也难以命中目标,就算是有,也被龙山装甲撑起的巨盾抵御在外。 以量而成的超拔位阶天选者,此刻却在更庞大的量级之下迅速的崩裂,甚至难以维持身躯。 当他本能的想要潜入大地之中时,才发现,此刻地面之下,早已经被季觉在血雨尚存的时候布下了数之不尽的阻碍和干扰。动荡不休的群山和地脉已经脱离了控制,无法再响应他的呼唤,甚至,在那一份早就埋藏而下的恶意侵染之下,隐隐与他为敌! “太早了。” 扑面而来的焦热狂风里,季觉轻叹:“原本,还打算再拖一拖,熬一熬,再多吸引一点不长眼的货色来,最后在海州把他们一网打尽呢。 现在看来,恐怕没人敢再来了。 算了,早点也好。” 他无所谓的耸肩,“免得夜长梦多。” 轰!!! 重重轰炸和烈焰之中,再度有巨人的轮廓浮现。 灵魂燃烧,献祭自身! 岳宸嘶吼着,再不顾惜的展开双臂,未曾完成构建的残缺圈境,强行从周身展开。 仅仅只有数米余宽的圈境之中,显现出隐约的群山幻影,在天崩地裂的打击之下,不断的浮现裂痕,堪称狼狈。 但却争取到了至关重要的喘息瞬间。 无首巨人的胸前,一颗颗仿佛眼眸一般的晶石迸发血光,死死的锁定了季觉的方向,倾尽全力,喷涌着烈焰,就像是爆炸一样,化为陨石,将自己弹射而出。 铁石之剑再度凝聚,无止境的坍缩凝聚,化为漆黑,尽显暴虐。 强行迎接了那十几道从天而降的爆炸之后,倾尽所有的力量,再无顾忌的,疾驰而来! 既然赢不了,那就,同归于尽吧! “季觉哥——” 在那之前,安凝就已经浑身炸毛,直觉示警。 可有一只手,按在了她的肩膀上。 “无妨。” 季觉依旧坐在原地,毫无动作。 可残缺的龙山装甲已经从安凝的身后走出,冷眼凝视着突破地狱狂奔而来的巨人! 在即将碰撞的瞬间,龙山,踏前一步。 残光一闪! 擦肩而过时,敛尽血光、朴实无华的磐郢之剑挥洒而出,轻描淡写的截断了劈斩而下的铁石之剑,再从巨人的胸前掠过,横扫。 最终,归于鞘中。 行云流水。 只是瞬息的交锋,那一具残缺的装甲依旧伫立在原地,毫无动摇。 只有宛如焚烧的风暴汹涌扩散。 崩裂的铁石洪流,已经从季觉的身旁疾驰而过,失控的溃散,无可阻挡的崩裂,翻滚,撞在了拦腰而断的山体之上,犁出了一道深邃又绝望的沟壑。 为山九仞,功亏一篑。 “可惜了。” 季觉垂眸,看着手里落满尘埃和碎石的水杯,遗憾一叹:“我还没喝完呢。” 眼眸之中,隐隐的光芒无声熄灭。 在刚刚的那那一刻,含象鉴的再度映照,俯瞰一切——圈境之上的无数裂隙、灵质流转的断续、千疮百孔的身躯、无从掩饰的弱点、乃至濒临崩溃的灵魂,尽数落入季觉的感知之中…… 洞若观火。 他需要做的,只是在最恰当的地方,为垂死的骆驼添上最后一根微不足道的稻草。 一剑过后,垂死的巨人拦腰而断! 短暂的喜悦和美梦破碎之后,死亡到来…… 在裂壑之下,岩片从巨人的残躯之上崩裂,剥落,露出了那一张残缺的面孔。岳宸剧烈的喘息着,挣扎,却再也感受不到群山的回应和肢体的存在了。 只有脚步声渐渐的响起,如此轻柔。 那个模糊的身影渐渐清晰。 季觉。 “你……究竟……” 岳宸嘶哑的呢喃着,死死的盯着那一张蹲身凑近的面孔,却终究没有力气再抬起手来,最后,只有自嘲一叹:“到底是小看了你……输得不冤。” 季觉没有回答。 自始至终,那一张面孔都没有任何表情,冷漠又平静。 毫无动摇。 只是抬起了残存着些许知觉的左手,然后,一根手指缓缓的点出,抵在了崩裂的心脏之上,一缕灵质送出,震荡着,掀起波澜。 解离术! 紧接着,矩阵崩溃,赐福消散,焚尽的灵魂中,最后的灵质挥发而出,回归群山之中,再也不见。 直到最后的声息彻底消散,季觉才终于松了口气,艰难的撑起了身体。 没办法,荒墟的命实在是太硬了,没想到十几发导弹都炸不死,灵魂破碎还能继续喘气,还要自己最后再来补一刀。 等等,他刚刚是不是说了什么? 没听清啊。 他晃了晃脑袋,灰头土脸的抖出了刚刚狂风之中掉进耳朵里的灰尘和细小石子,耳朵里依旧嗡嗡作响。 此刻回头,看着面目全非的群山,大地之上残存的血痕和焦土。血水泥泞之中,残存的火焰依旧在熊熊燃烧,浓烟自孽化畸变的尸骸中冉冉升起。 这样的场景,实在是令人……神清气爽! “呼——” 他长出了一口气,油然感慨:“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对决啊!” “啊!!!” 惊叫声响起,就在不远处。 安凝目瞪口呆,终于迟滞的反应过来,难以置信:“你、你不是说动不了么?” “唔?我说过吗?” 季觉不解的歪头,想了一下,欣赏着她恼怒的样子,忽得笑了起来。 满怀愉快。 “骗你的。” (本章完) 第381章 真相与谎言 第3章 真相与谎言 咔—— 好像有牙齿咬碎的声音响起。 遗憾的是,一口牙齿快要咬碎的,不止是安凝。 还有昆吾之外的陇原荒漠里,那个被拦在外面的老者,即便是手持天工,位列超拔,距离天人只有一线之隔,但在这之前,当无以计数的导弹从天而降的时候,却甚至连抬起手的动作都未曾做到。 一左一右,仿佛护法一般,拱卫在他左右的那俩丧门星。 视线从来没移开过哪怕一瞬。 “老登,别冲动。”安能劝告。 安得也不断点头:“不要上头嗷,冷静,冷静。” “啊对对对,已经结束咧!” “……” 原本眼睁睁的看着全军覆没就已经足够令人怒不可遏,此刻再看到这俩鬼玩意儿在旁边一唱一和,老头儿的血压更压不住了。 可即便到最后,哪怕是在岳宸死去的瞬间,他都未曾能够找到任何出手的机会。 自始至终,无形的界限就在他身旁笼罩。 即便不言不语。 但倘若老者胆敢抬起手,不,倘若老者的肌肉出现了抬手的征兆,在那一瞬间,所迎来的便是十五步之内,两个白鹿奋顾不身、立分生死的合力一击。 他妈的,荒集双指! 听名字就知道了,安家老登不管事儿之后,这俩鬼玩意儿就是这一代安家在外的行走的门面和招牌。 作为荒集的执刑者,满手可不止狼孽之血。 此刻,眼看着结果尘埃落定,老者的呼吸越发粗重,神情阴沉,正待回头质问,却看到那俩人齐刷刷的后退了一步。 “行了,差不多完事儿了。” “我俩也该回家了。” “老登再见吧。” “下次注意点嗷!” 说着,俩人肩并肩转身离去,留下老者一个人在原地,冷冷的看着俩人离去的样子,神情变化,手里攥着的天工之杖无声握紧了。 可在那一瞬间,就好像感应到了什么一样,两人忽然回头。 “哎呀,真巧。” 安得一拍脑袋。 安能感慨,微笑:“又见面啦!” 老者的面色骤变。 可惜,晚了。 在两人回头的那一瞬,便已经有飞光自夜幕之中迸发! 就好像璀璨的黄金之刀在瞬间将漆黑的天穹切裂一样,自正中剖开,留下了一道笔直的轨迹,在老者的收缩的眼瞳中,映照出了绝对不差任何一分的完美对称。 恰似群星自两侧分列,世界一分为二。 辉光闪烁里,一切都变得如此接近,就好像只要伸手,就能够触及天穹一般。 这就是,他最后所看到的景象。 在那一瞬间,他终于明白…… 被一分为二的不是世界。 是自己。 啪! 泡影破碎的声音姗姗来迟。 这再非是安凝口中用来唬人,但实际上自己练的半生不熟、堪堪入门,传出去只会被人笑到大牙的绝招…… 而是真真正正的,投射的极境。 ——流星! 星光明灭,带来了灭顶之灾。 不知从何处而来,不知往何处而去,群星之间的凌厉锋芒一闪而逝,从天而降,轻描淡写的掠过了世间万象,自正中将老者一分为二之后,贯入了陇原的荒漠之中去了。 一瞬的死寂之后,血色滴落,猩红的起点之后,有一道延绵的地裂和沟壑陡然从滚滚黄沙之中浮现,笔直的延伸,一直到消失在了视线的尽头。 恰似掘墓一般,开辟的裂谷接住了那两片仰天倒下的尸首,便在重力的弥合之下,渐渐合拢。 只剩下一滩猩红的血液还留在原地。 渐渐被飞舞的黄沙所覆盖,直到再也不见。 而那一柄坠落在黄沙之中的天工之杖,却骤然飞起,灵活的绕过了安能和安得两人不太老实的小手儿,破空而去。 临走之前的一缕微光中,权杖中仿佛有一道眼神向着两人看来,满怀着冷漠和警告。 两人无奈一叹,齐刷刷的摇头。 “真小气,摸摸都不行。” “天元是这样的。” “丢人。” 滚滚黄沙和狂风里,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感慨着,已经无声远去,消失不见。 狂风席卷而来,带着滚滚黄沙,一点点的淹没了那些遍布沙漠各处的苍白尸首,吞没一切,再不留下任何痕迹。 而于此同时的万里之外,僻静院落之中,正吃着凉菜的老头儿抬起眼角,瞥了一眼天空,啧了一声。 “这俩败家子儿……老子吃个夜宵都不消停。” 就这样,放下了筷子,弯腰背着手,晃悠悠的离去。 “阿公去哪儿啊?” 厨房里还在炒菜的年轻人探头:“酒刚热好,还有个菜呢,排骨汤也没出锅。” “先盛出来吧,太烫了,晾晾,我回来喝。” 老头儿头也不回的说到,推门而出,一路上穿过僻静的院落,踏着沾满露水的石板,仿佛散步一样,走上了山头。 在那一片长年累月踩成铁板一般的地面上,只有一道道焦痕,架子上零星的摆着散乱的武器,刀枪剑戟,无所不有。 干枯的手指从武器之间划过,点兵点将,选定了一把大刀之后,用力的晃了两下,甩一甩,掀起一片破空的沉重声响。 质量还可以,就它吧。 老头儿点了点头,抬起头来,看向了阴云密布的夜空,干瘪的胸膛鼓起,深吸了一口气,吐气开声: “哈——” 无声无息的,他手中的大刀消失不见了。 听不见巨响,就好像声音都被杀死了一样。 只有在夜幕之中,一道雷火霹雳歪歪斜斜的自山头升起,瞬间,划过了一道笔直的轨迹,没入阴云之中,撕裂出了一个诡异的大洞之后,又迅速的消失在云层之后。 疾驰,疾驰,疾驰—— 那一缕闪耀的辉光无声的突破了重力的束缚,自在翱翔,直到闯入了那一片地外的永恒黑暗和真空里。 如同卫星一般,进入了现世同步轨道。 紧接着,一点辉光就无声的融入了那一片延绵的辉光中去,填补了一片刚刚才空缺出的位置。 星辰回归了星海。 就这样,和轨道上那一片数之不尽的刀枪剑戟桌椅折凳锅碗瓢盆冰箱洗衣机等等物件一起,无声的运转,回旋,环绕在现世之上。 恰似银河一缕,如梦似幻。 而在渐渐合拢的阴云之下,忙活完的老者已经背着手,转身离去。 回到了桌子前,端起了汤碗。 滋溜了一口。 皱眉。 还是太烫…… “雨越下越大了啊。” 吕盈月轻叹着,袅袅热意从杯中升起,模糊了脸上的皱纹。 自熊熊火光的燃烧里,丝丝缕缕的白发仿佛浮现一缕灼红,变得年轻了些许。 天穹之上,雷鸣暴雨,倾盆而下,厚重到令人窒息的雨幕之中,飞空艇的残骸依靠在山丘之上,火光升腾,滚烟滚滚。 可天崩地裂,雷霆火焰,暴雨浓烟,此刻却好像幻觉一样。 明明将她簇拥在最中央,却只是飘忽而过,就连一滴雨水都未曾落在她的身上。 在飞空艇的残骸之中,那一座会客室里依旧灯火明亮,维持着完整,只是除了她之外,再也看不到其他的人了。 只是,不知为何,却有破碎的声音从她的指尖响起,向上蔓延。 “……原来如此,是毒吗?” 吕盈月垂眸,凝视着渐渐崩裂消失不见的右手,轻叹:“没想到,在中城的时候就中招了啊……有劳各位,在这里等了我这么久。 如今马到功成,旗开得胜,为何不愿意现身一见?” 死寂之中,暴雨轰鸣。 无人回应。 可吕盈月的视线却穿过了暴雨,落在了周围,那一个个隐没于虚空的身影之中:“尚九、高庆、李玉成、吕纵——四位好歹也是各家的门面招牌,联邦栋梁,两个天人,两具矩阵圣物,三具天工,万里迢迢的赶过来,对付我一个老女人,真让人受宠若惊。” 伴随着她的话语,黑暗世界之中的电光一闪,就像是有一只手骤然扯开了幕布,几个阴暗之中的身影,竟然凭空显现。 他们环绕着整个燃烧的飞空艇,封锁四周,天罗地网。 “嘿,到底是在安全局里藏了这么多年的狐狸,到现在还装模作样。” 尚九面无表情:“吕镇守,事到如今,也不必藏着掖着了,身兼天元和镜两系的天人,区区散魂毒而已,怎么可能就这么奄奄一息?何必如此虚伪? 事到如今,你又还想掩饰什么?” “……唔,亏我还以为自己很隐秘呢。” 吕盈月无所谓的笑了起来,咧嘴,破碎的声音愈演愈烈。 那一副被黑灰色笼罩的沧桑面孔,浮现裂痕:“尚先生的话也有些道理,事到如今,虚与委蛇也没什么意义,也正该坦诚相待才对。” 她停顿了一下,遗憾一叹:“只是,有时候,真相未必如你想的那么好看。” 那一瞬间,暴雨之中,一片死寂。 就像是摘下了虚伪的面具一样,吕盈月的手掌抬起,按在自己的面孔之上,掀开了那一层仿佛本能一般的伪装。 展露真容。 光鲜不再,扭曲破碎的模样,从幻影之下显现出来。 那一张遍布疤痕的面孔之上,再无曾经的温柔了,就像是经历过大火的灼烧和强酸的腐蚀,血肉枯萎又增殖,纠缠在裸露的颧骨之上,构成了丑陋狰狞的模样。 不止是面目,脖颈,裸露在外的双手,尽数血肉虬结,在恶毒的诅咒之下扭曲成诡异轮廓。 此刻在火光的照耀下,就像是更胜恶鬼,令人毛骨悚然。 难以想象,以雍容气度、娴雅面貌游走在各方之间,令不知道多少人如临大敌、全神警惕的老狐狸,会是如此丑陋的模样。 一时间,就连诸多围攻者都愣在了原地,短暂失神。 可偏偏吕盈月却根本没有抓紧这宝贵的机会,反攻倒算,反而瞥着他们的模样,狰狞面孔之上,浮现一丝难以称得上和煦的笑容。 “一晃这么多年,这一副虚伪面孔,连自己都习惯了啊。” 吕盈月轻叹着,摊开手,好奇的环顾着那些错愕的面孔:“如何?这区区真相,可堪各位一看么?” “如此气度,到底是豪杰,又和容貌有什么干系” 长发斑白的当代白辂高庆垂眸,一声轻叹:“倒是比我这种一把年纪了还蝇营狗苟的鼠辈强出许多,只可惜……形势所迫,命不由人。” “事到如今,还和这丑鬼废什么话?”吕纵的神情阴沉,催促道:“做事做尽,别被她拖延时间了!” “我看则不然。” 吕盈月摇头,遍布伤痕的脸上,笑容越发嘲弄:“如我这样的虚伪之辈,虽然称不上雅量,但至少看得清时务,小命虽然轻贱,但还是想多活几天的。 倘若各位能罢手离去,四家退出联邦南部的话,我可向天元立誓,既往不咎。” 既往不咎? 简直是笑话! 事到如今,已经是输则全输,胜则全胜的局面了!被吕盈月推波助澜至今,所有人都下了注,难道还能和局收场?! “废话不必再多说了,吕镇守。”李玉成摇头:“要怪,就怪自己欲壑难填吧。” 轰!!! 尚九漠然,周身雷电闪耀,体内那一具天人位阶的矩阵圣物焕发烈光,无止境的呼应着万里阴云和无穷雷暴,早已经酝酿多时。 此刻万里雷光化为洪流,肆虐招荡,从天而降。 那一瞬间,所有的围攻者都不假思索的,悍然出手。 只可惜,不是四对一。 而是……二对二! 轰!!! 泡影破碎的身影响起,锁闭空间掌控八方的天人高庆陡然一震,只看到一只手不知何时,从胸前穿出。 五指锋芒变换,荒墟之道的真髓显现,静滞冻结! 在刚刚那一瞬间,莫名的恍惚和迟滞吞没了他,就像是有一只静候许久的无形之手阻隔了白辂的变化。 仅仅只是一瞬,可一瞬过后,便已经截然不同。 五指之间,一缕黑暗凭空浮现,轰然扩散——他呆滞的想要回头,可在那之前,就已经被物质湮灭的恐怖黑洞,彻底吞没,形魂俱灭! 转瞬间,天人消散,甚至毫无征兆。 所有的变化都已经被不知何时,覆盖了数百里的幻象所吞没了,恰如舞台幕布背后,无声变换的沧海桑田。 当那个身影灰飞烟灭的瞬间,背后的人终于出现在了所有人的眼前。 赫然是刚刚早已经不耐烦,催促着所有人动手的李玉成! 在动手的瞬间,他就已经从原本的位置消失了。 或者说,他从来都没有在那里过,从一开始,他就被幻象所覆盖,消失在了所有人的感知之中。 瞬间反目的刹那,原本他手中那一具诡异的黑匣就消失不见,将未曾有所提防的吕纵吞没其中,层层锁闭。 再然后,天地倒悬—— 当吕盈月终于从沙发上起身的瞬间,暴雨、雷鸣、洪流、火焰,乃至一切,都尽数消散,或者,从一开始就不过是虚无的幻影。 万象轮转重组,真实和虚幻倒错。 在回过神来的瞬间,万丈阴云的天穹居然去往了脚下,延绵的群山自头顶的大地之中延伸向了远方。 而恢弘浩荡的无穷雷霆,骤然失控,溃散,尽数失去了目标,自吕盈月的周身一分为二,去往了未知之处。 天元之道的圈境·倒行逆施,不止,还有镜系的覆水难收?! 尚九已经毛骨悚然——两系之圈境,居然从一个人的手中显现,不,不只是如此,背后还藏什么…… 可在恍然和思索的瞬间,他已经忍不住,笑出了声。 嘲笑自己。 事到如今,想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不过是胜生败死罢了。 轰!!! 尚九的身躯陡然膨胀,扩散,化为铺天盖地的无穷雷光,烈焰霜风变换无穷,巨神自无穷烈光之中显现…… 自始至终,吕盈月毫无反应,只是微笑着。 挥手。 一层轻柔如幻影的幕布自指尖显现,自挥洒之中,再度覆盖千里,化为滚滚阴云,将一切窥探尽数遮蔽。 在那一片无穷幻影交织的幕布之后,听不见声音,看不到光亮,一切观众们尽数被排除在舞台之外,再无从干涉。 幕布之后,万物轮转,沧海桑田。 而当大幕再度拉起的时候,已经都已经结束。 暴雨冲刷之中,尚九的残躯坠落在泥浆之中,早已经被一道道闪耀着黄金色泽的长矛所贯穿,桎梏。 奄奄一息。 “辛苦了。” 吕盈月颔首,向着身上还残存着烈焰和灼痕的李玉成致谢。 只可惜,李玉成却丝毫不买账,面无表情的瞥了她一眼:“早点弄完,省得我再丢人现眼。” 泥潭之中,残存的热意扩散,蒸发雨水,令泥泞化为焦土,长矛贯穿之下,尚九挣扎着,张口,大口呕血。 只是空洞的眼睛,却死死的盯着李玉成,怨毒刻骨。 “其实有句话说的没错,我确实是在拖延时间。” 如影的帷幕再度笼罩在了吕盈月的面孔之上,遮蔽了原本的伤疤,再度回归了雍容娴雅的模样。 她垂眸,俯瞰着尚九的模样,遗憾轻叹:“以防你不知道……半个小时前,联邦最高法院会发布,针对北境军备腐败案进行立案和调查。大概在天亮之前,就会一大批收到消息的人准备引咎辞职或者改弦易辙。 回声和新元为求自保,肯定会把天城卖掉——而李家为了自救,也只能选择跳船。可以预计,接下来,民众党已经大势已去。” 吕盈月停顿了一下,笑容越发愉快:“如今看来,我似乎赌赢了,而且是牵线搭桥,雪中送炭……仰赖诸位的助力,居功至伟。” 雨水冲刷之中,尚九的表情抽搐了一下,还想要在说什么。 可再也没机会了。 吕盈月起身,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沉默的李玉成:“后面的,就交给你了。” 啪! 破碎的声音响起。 在李玉成的手中,尚九最后的残骸,灰飞烟灭。 而暴雨之中,已经再看不到吕盈月的身影。 就像是时光倒转,涌动的火焰逆卷,破碎的框架重生,坠落的暴雨升上了天空,残破的飞空艇再度回归了完整。 重新凌驾于狂风暴雨之上。 行进依旧。 机舱里,清脆的声音响起。 一根笔掉在了地上。 打瞌睡的助理猛然惊醒了,下意识的擦着口水,环顾四周,“我、我……睡着了吗?” “是啊,睡的很香,没叫醒你。” 吕盈月回头,看着他困倦的样子,宽慰道:“工作不必着急,注意身体,多休息一会儿吧。” “我……” 助理愣了一下,汗颜叹息,手忙脚乱的收拾着桌子上被自己睡觉时打乱的东西,再度开始工作,只是,在间歇端起咖啡杯想要再去来两杯浓缩时,却看到,吕盈月依旧坐在窗前。 出神的凝视着窗外的阴云和天穹。 他迟疑了一下,好奇的问:“您在看什么?” “唔……” 吕盈月想了一下,自嘲一笑:“硬要说的话,大概是……未来。” 未来? 助理好奇的探头,也看了一眼。 黑黑的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未来真灰暗啊。”他轻叹。 “谁说不是呢?” (本章完) 第382章 相逢不笑泯恩仇 第3八2章 相逢不笑泯恩仇 天亮时分,落地崖城。 暴雨落尽之后,风平浪静,被雨水洗过一遍的街道上一尘不染,一如既往的安安稳稳,无事发生。 暴雨中所发生的一切,都好像随着雨水一同流去了。 除了下水道里泛起猩红的污水,还有一些顺着排污管道一起去向海洋的漂浮物之外,无事发生。 “听说昨晚闹得很乱?” 吕盈月走下飞空艇的时候,看到了等候许久的童山,那一双背在身后的手上还带着未曾愈合的疤痕。 童山淡然回答:“只是一场大停电而已,损失虽然有,但乱不起来。” “局里状况如何?” “出了点小状况,无伤大局。”童山回答:“部分人事方面的问题,还得等您回来决定。” “有人出篓子了?” “嗯。”童山跟在她身后,停顿片刻之后提醒道:“部分同事,可能已经没办法履行职务了……” 吕盈月微微回头看了他一眼,脚步却不停。 继续向前。 话说到这种份儿上,几乎就相当于明白讲了。 在安全局工作,受伤不过是家常便饭,伤残自然按照流程治疗,费用和消耗全部报销,立功自然有嘉奖和津贴,办事不力的话,惩处也理所当然。即便是遇到了尸位素餐之辈,代管崖城诸事的童山自然不会手软。 就算是不幸身死,也是值得大加表彰和抚恤的英烈,又有什么不能明说的呢? 除了,二五仔…… “谁?” “目前可以确定的是,李静秋、陈称、孙一意、赵承平、冯凌云……”童山报出了几个名字,“除此之外,还有几个人具备嫌疑,有可能是被蒙在鼓里,但既然已经无视了局里的规定犯了错,我的意见是最好还是清退了比较好。” 吕盈月闻言,愣了一下,仿佛出神。 其他人姑且不提,赵承平可是二部的部长,这么多年以来,虽然贪权和自重,可却没出过什么篓子,却没想到,人心这么经不住考验。 别人几句许诺之下,就鬼迷心窍。 “余含光呢?” 吕盈月好奇问道:“我还以为他也会有点动向呢。” “立场很坚决,昨天下午,第一个找我举报赵承平有问题的人就是他。”童山回答:“看来上一次叶大师敲打过他之后,倒是灵醒了不少。昨晚维持状况的时候,也算奋不顾身,还受了伤。” 出生入死,力战不退,死守着南部发电厂,维持了城内重点机构的电力供应,鏖战一夜……差点就被挂在墙上了。 这年头,立场坚定、绝不动摇的人毕竟是少数,除了铁杆死忠之外,更多的人在风浪到来的时候,都难以稳定自身的位置和立场。 墙头草能在关键时候这么硬气,实在是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就算是墙头草,也是倒向他们这边的墙头草,重点表彰和嘉奖肯定是不能少的。 “我看报告说,还有不少硬茬?”吕盈月问。 童山眼眸轻蔑垂落,面无表情:“一帮见钱眼开的蠢货罢了,偶然有几个,也被闻组长捎带手的收拾了,翻不起什么波浪来。” 一夜的动乱,尽数被暴雨和夜幕所遮蔽,天亮之后,就好像无事发生。 结束了。 况且,就算是有天大的风浪,在吕盈月抵达崖城的这一瞬间,也都该平了。 “这一次我在中城,被局里的老头儿敲打了半天。” 吕盈月走在前面,轻叹着:“既然镇守的位置已经转正,那崖城安全局的位子,就该退下来了。 总局那边的安排被我顶回去了,时间到底还有一点,你有没有什么打算?” “我不合适。” 童山摇头,毫不犹豫。 即便所有人都知道,他是最合适的,同时也已经这么长时间的代理里,一度在总督不能理事、局长身在中城的状况之下执掌大权,并且,将现状维持的井井有条,等待吕盈月回归接管。 可不合适就是不合适。 但凡他还活着,童家的姓氏就摘不掉,童家的影响就断不了。外派还好,倘若本地任职的话,造成的影响不可估量。 不论童山愿不愿意,崖城都会成为童家的一言堂,就算他能控制自己,也控制不了全家上下那么多人。 外人的目光和风评怎么说,他不在乎,但这并不符合童家做事的宗旨和风格——有饭一起吃,有钱一起赚,日子可以一起过,凡事儿都可以好商量……全天下的饭一个人吃不完,全世界的钱一个人赚不光,如果除了你之外别人没法过日子了的话,那么大家又怎么还可能容你? 何必为了一时的风光,种下败坏之因? 今天过后,童家能得到的东西,已经够多了,必然要有所取舍。 所取的是和整个海州所有的大城小城捆绑一处的同盟和不可欠缺的调和之位,所舍的,不过是区区一人的前程。 仅此而已。 “倒是委屈你了。”吕盈月轻叹。 童山却毫不可惜,淡然如故:“凡事不可太尽。” 吕盈月的脚步终于停下了,回头看他,神情严肃:“凡事不可太尽的是童家,不是你。天元之道讲究的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你既然身兼两家之长,就应该明白,两家之短。童山,当进则进!” “我明白。” 童山自嘲一笑:“不过,这不急于一时吧?” “现在不急,将来迟早会后悔。”吕盈月收回视线:“我会跟你家长辈去说的,回头准备外派吧。” “外派?” “上面的老爷们欠我的人情太多,正愁着不知道怎么平账呢,这个节骨眼上,我有点小要求的话,他们才更开心。” 吕盈月走在前面,随意的问道:“你喜欢荒州么?还是蜀州?繁华一点的话,东城?或者困难一点的,千岛,亦或者直接地狱难度,中土。” 童山愣了一下,思考许久,正准备说话,却听见吕盈月的声音。 “就中土吧。” 她断然的说道,“像你这样的小孩儿要离家远一点才能成器,你也该见见世面了。” 那语气依旧平静,却不容置疑。 童山错愕许久,苦笑了一声,跟了上去。 开始头疼。 “中土挺好的,你不觉得么?” 崖城之外,童家老宅的大门口,雨后的空气分外清新。 依旧穿着背心大裤衩的老头儿坐在自己的摇椅上,一只手娴熟的泡着经典浓缩,另一只手将棋盘上的炮向前推出。 将军。 于是,棋盘对面的苍老妇人的脸色越发阴沉。 宛如死马。 “乱是乱了点,但倘若只想要存身的话,不少城邦里有的是地方,你有这么一手造乱取祸的本事,应该如鱼得水才对,想闹想搅,都随你。 但就一点——” 端起杯子的老者抿着浓茶,瞥向了她的面孔:“从今往后,别让我再看到你的线出现在中土之外。 能做到的话,现在就走吧。” 老妇人的脸色越发难看:“姓童的,命观的传承书,我已经交了。几百年的印册,我给了。麻衣一系到这里已经算是绝了。 我愿赌服输,可难道你一条活路都不肯给么?!” “活路不就在你的脚下么,麻姑?” 童源笑起来了,抬起手指,敲了敲棋盘上留给敌将的唯一一条生路:“书者不相伤,以太之道就算也不见血,可也是能要命的。你一笔下去,在我的盘上搅了这么大的裂口出来,该不会以为,还能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拍拍屁股回东城吧? 假使今天输的是我,难道你能容我全家活着离开崖城么?只是减掉你的线,断掉你的传承,就已经仁至义尽了吧?” 老妇的脸色铁青,手背之上的青筋浮现。 “路,你自己走绝了,别给脸不要脸。” 童源抬起一根手指,推着拇指大小的茶杯,一路向前,滑过了遍布的棋盘,停在了她的面前。 “尝尝吧。” 他说,“往后在中土,就没这么好的茶叶了。” “……” 沉默的寂静里,一只颤抖的手掌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茶杯砸在了棋盘上,崩裂缝隙。 “阿听,送客。” 于是,等候许久的童听走上前来,微笑着引手示意:“请吧,麻姑。” 麻姑再没有说话,最后狠狠看了他们一眼,转身离去。 两人静静的凝视着那个身影消失不见,童听忽然说:“总感觉放虎归山,不太妥当……来日在中土,未必不是祸患。” 躺椅之上的童源摇头,遗憾一叹:“狐死首丘,她不会去中土的。” 童听顿时沉默。 唯一的生路不走,那就不能怪童家做事做绝了。 老人缓缓起身:“我累了,去休息一会儿,等会儿吕镇守打电话过来的话,就跟她说我同意了,交给她安排。” 童听愕然,旋即问道:“这盘棋呢?” 老人头也不回的摆了摆手:“左右就剩下最后一两步的功夫,交给你了。” “……” 寂静里,童听低下头,看向了四面楚歌的黑棋,许久,伸出了手,随意的捡起了一颗过河卒,拍下。 清脆的回声里,最后一缕尘埃落定。 将军。 六个小时后,通过层层中转,麻姑从千岛回转东城,穿过永恒之门的传送之后,抵达了自己早就布置了不知道多久的安全屋。 寂静里,只有滴答声响。 而窗外传来人声喧嚣,就在闹市之中。 庞大的气局自内而外,将整个房间和公寓、街道乃至公园勾连唯一,令安全屋化为了命数之外的遗世独立之所。 而就在进入安全屋的瞬间,麻姑手中,那一道遍布裂痕的绳结停止了崩裂。她能够感受到,虚空之中层层收紧的命数失去了捕捉的目标,无声消散。 “命观上下两部,得了一部下册就想着破门绝户?” 麻姑冷笑,眸中闪过一丝阴鸷:“我倒要看看,老东西要怎么绝了我的命。” 此刻,天穹之上,宇宙阴暗中,一粒陨石仿佛巧合一般的,划空而过。原本坠往现世的陨石就好像忽然之间失去了方向一样,轨道变化,崩裂,化为无数碎石,洒向了四方。 其中有那么一颗小小的碎片,歪歪扭扭的在真空中划出了一道弧线……然后迎面撞在了一台疾驰而来的电冰箱上。 于是,那一台电冰箱的轨道出现了那么一丁点,诡异的偏移。 向着大地,坠下。 轰!!!! 三分钟后,刚刚睡醒的安家老阿公抬头睁眼,怒斥出声。 什么破事儿特么的都来毛我? 你们以太就没有自己的招数么! 不要脸! 而崖城里,几个小时之前。 “我们已经尽了全力去抢救了,可惜……” 单独的iu病房里,主治医生愁容不展,看着病床上奄奄一息的患者:“状况不好,中毒的时间太久,如果没有奇迹发生的话,许先生有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 滴——滴——滴—— 在低沉清脆的声音里,吕盈月眼眸垂落,凝视着病床上的老朋友,无声一叹:“到底是多少年的老朋友了……堂堂总督,昔日的联邦内政部长,竟然沦落至如此下场,真可悲啊。” 她停顿了一下,忽然问:“可以让我跟他单独待一会儿么?” 主治医生颔首,巴不得早点离开,鬼知道万一听到什么要命的东西,自己背后身中几枪自杀了呢。 此刻闻言,顿时匆匆离去。 还贴心的为她关好了门。 清脆的声音里,病房顿时就只剩下了两人。 然后,吕盈月面无表情的伸手进口袋里,掏出了一把手枪,然后顶在了许朝先的脑门上,毫不犹豫的,扣动扳机。 嘭! 一声巨响回荡在室内,再然后,尖锐高亢的警报声从维生仪器上响起。 血色从伤口中喷涌而出,染红了枕头和床单。 瞬间,许朝先声息断绝。 死。 再紧接着,凄厉的惨叫声响起。 仿佛时光倒流,鲜血逆卷,回归伤口之中,搅碎成了一团的脑浆瞬间恢复原样,到最后一刻余温未散的子弹从额头的伤口中被挤出。 警报声戛然而止。 许朝先好像触电一样,猛然起身,惊恐惨叫着。 如丧考妣。 “紧赶慢赶赶回来,居然还是看到了你这幅死样……为了躲事儿自己作死作到这种程度,还真有你的。” 吕盈月叹息:“就不能支棱一点么?” “你疯啦!姓吕的你干什么!” 干巴老头儿欲哭无泪,捂着额头,眼眶瞬间就红了:“我的命已经不多了!” 吕盈月摇头:“没见过这么丢人的所罗门。” “我早就被放逐了!我要还是所罗门,你敢跟我这么说话吗!” 许朝先狂怒着,哭叫出声,涕泪横流:“辛辛苦苦一辈子,临到老了一辈子的计划被泡了汤,被灰头土脸的赶出中城,流放到崖城,还要被人架空,捏这个把柄攥在手里,被为所欲为……你干脆杀了我吧,反正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 “行了,赶快办点事儿吧。”吕盈月的枪口有意无意的往他脑门上扫:“事成之后,补你一条。” 瞬间,眼泪消失不见,许朝先肃然摇头: “两条!” “就一条,别废话,想翻身就干,不想翻身就一辈子在崖城烂到死吧,死了被刻在所罗门的耻辱柱上,所有人都指着你说,这就是最丢人的那个……” “那你倒是说事儿啊!” 许朝先怨念的盯着她:“究竟要我干什么?总不至于是你一败涂地,想要让我帮你找条活路吧?” “恰恰相反,我大赢特赢。” 吕盈月遗憾耸肩,“只不过,作为生面孔的投机者,押中了注之后,总不好再讨价还价,还显得嘴脸难看。 与其自己锱铢必较,徒劳扯皮……倒不如,让某些个废物老头儿再发挥一下自己仅有的能力。” 说着,吕盈月抛了抛那一颗弹头,丢进了许朝先的手里:“好好琢磨一下吧,老东西,去联系一下曾经的老朋友们。 给你个扬眉吐气的机会。 让我看看,你能榨出多少东西来。” “全都……交给我?” 许朝先在兴奋和激动之前,率先狐疑,早已经不愿意再相信任何命运给的惊喜。 尤其这惊喜还是直接从iu病房里送进自己脑门的时候,就越发警惕。 “怎么?你不愿意?” 吕盈月反问,看着他,似笑非笑:“倘若还想要堂堂正正的重返中城……除了我之外,难道你还有的选?” 寂静里,许朝先看着眼前的那张面孔,许久,发自内心的致以谢意:“吕盈月,你可真特么是个狗东西。” “彼此彼此。” 吕盈月颔首,微笑着道别: “祝我们,合作愉快。” 第383章 意未尽 第3八3章 意未尽 竞技圈传来噩耗·.· 由于恶劣天气影响,突发性的大范围强降雨导致了昆吾高原出现大规模山洪和泥石流。 多名参赛者遭受影响,继天城之后,回声、新元、北境等三家车队的参赛者相继失踪,同时,多名车手因此而受伤。 因此而引发的诸多连锁反应导致三家车队的赞助车企股价一落千丈,连续两日跌停,令诸多股票分析者百思不得其解,挠破头了都想不明白一一特么的就一个比赛输了,这么多庄家跟要了命一样的离场?图什么。 你们就这么热爱竞技么? 不至于吧! 偏偏三家的发言人也先后数日毫无动静,没有记者招待会,也没有接受任何采访,沉默的令人发毛。而每个高层出入公司的时候都神情凝重,沉痛的让人感觉他们不是死了一个车手,而是死了个马。 在陇原中继站,记者们已经采访到了这一次比赛的夺冠大热门一一海岸车队的车手季觉。 「哎,可惜,就差一点———·就差一点,就能救下他们了——」 镜头前面,气若游丝的车手谈及此事时,不自觉已经泪眼朦胧,泣不成声:「之前在昆吾出发的时候,音容笑貌还历历在目,没想到,自此一别,居然是天人两隔——」 眼泪流量之大,还浪费了记者一包纸巾。 而选手之间的悍悍相惜,那情谊之真挚,着实让人闻者落泪,见者伤心。 毕竟车手自己刚刚也接受了急救和检查,伤势危急,手臂的绷带上血迹未干而在当记者问及,是否会因为伤势而放弃比赛的时候,季觉选手断然表示拒绝! 绝对不可能。 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什么伤痕只会让人斗志高亢,就算死也会死在比赛之中,总之,我要继承大家的遗愿,带着所有逝者的在天之灵,一起去往终点! 绝对不使他们的牺牲白费。 一番掷地有声、热血沸腾的话语,不仅仅令旁边安凝不自觉的用脚趾头抠出了三至一厅,还再度引爆全网舆论。 多亏这一波热度,连带着即将完成重组兼并的海潮工业一时间关注度也水涨船高。 同时,趁热打铁的天涯投资再度宣布重磅炸弹一一之前决定退出军工市场的云州擎天工业在完成改组之后,剥离出的军工业务和相关资产,都将由新生的海潮工业全盘接手,双方已经达成了深度战略合作。 一时间,在关注的热度之中,各种谣言和传闻也喧嚣尘上,连‘海潮工业还打算趁热打铁收购回声三家的军工业务’等等这种滑天下之大稽的冷笑话居然都有人相信,不知道在想什么。一个到现在连固定资产也就只有一片待建厂区的重组企业,居然讹上联邦南部的四大军工联盟了,疯了吧? 而这一波灾害所带来的后果,也令不少组织和机构开始呼吁禁止荒海拉力赛这种危险赛事,呼吁大家珍爱生命云云,均遭到赛事组委会的驳斥和无视。 一波热度开始到结束,也不过一两天,很快大家就把这件事儿抛到脑后,追起新的娱乐爆料来。 至于真正关注拉力赛的爱好者们早就在各个短视频评论或者是论坛、聊天群里吵的不可开交了! 毕竟,按照目前的状况,先后多家强劲车队的退赛和遭遇事故,受伤的受伤,出状况的出状况,失踪的失踪。以至于,开赛之前的大热门十有八九折戟沉沙,如今夺冠呼声和可能最高的,居然变成了刚刚组建了不到几个月,甚至车手都是厂长兼职的海岸? 实在是有点离谱。 从‘天城肯定是最强的」,到‘重辉也算实至名归」,紧接着‘虎尊和回声也可以接受」,到最后,所有人都摸不到头脑。 卧槽,海岸汽车厂是什么? 什么时无英雄、遂使竖子成名、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新元必秒海岸、健康北境大战情报重辉战力党们开始列数据摆事实讲道理,死忠粉们开始激烈拉踩,而赌狗们则查找着距离最近的天台。 在诸多乱象和嘈杂之中,仅仅是一日的休息之后,比赛便已经再度开始— 漫漫黄沙、千里跋涉,跨越戈壁和荒漠的s3赛段,纵贯整个陇原的征程! 在这一片常年温度高达六十摄氏度,在正午时分部分区域甚至可能达到上百度的高温,热浪灼风、夜幕极寒盘踞的死亡地带,所有的参赛者都将迎来出发以来最艰难的挑战。 只是不知为何,在直播之中,观众们却或多或少从剩余的七支车队参赛者的脸上看到了几分···· 难以理解的轻松? 别问,问就是勇闯苦难,笑对人生!环境越苦我越高兴,不苦我还不乐意呢! 谢天谢地,谢特么亲娘老子这帮狗东西总算打完了,总算能好好的开个车了。 就算比赛还没结束,但大家至少不用担心好好的开着车走着路就被炮打了。 相比之下,白天的炎热和入夜之后的酷寒,简直小意思啦。 就只有安凝对此有那么一点小意见了·· 「好热啊。」 出发才刚刚半天,安凝就躺在椅子上,被晒得奄奄一息,此刻仿佛面色潮红、神志模糊,「季觉哥,你给人家吃了什么?」 「?」」 季觉开着车,面无表情的回头看过去:「我不知道刚刚给你吃了什么,但如果你再这么下去,接下来就有人要吃小老鼠了。」 「鸣鸣呜,好讨厌。」 安凝瞬间泪眼朦胧:「之前用得到人家的时候叫人家小亲亲小宝贝,对人家做了这样那样的事情,现在人家受伤了派不上用场了,就变成有些人了·—」 季觉沉默着,开始犹豫着思考,要不要在比赛结束之前先把副驾驶上这个戏精解决掉。不然任她发挥的话,等到了终点的时候,不知道风评会被危害到什么可悲的程度了! 或者,干脆费点油———· 叹息着,打开了空调。 顿时副驾驶上那一滩东西就蛹着,趴在了风口上,眯起眼晴,吹起风来。 凉快了之后,就恢复了活力,哼哼着走调到听不出本来面目的曲子,自得其乐的玩着季觉的工具和设备。 根本就像个活力挥霍不尽的小孩子一样。 只看外表的话,实在是难以想象这是一个重生位阶的白鹿天选。 而最让季觉羡慕的,恐怕就是那一副体质了明明之前还受了那么严重的伤,可恢复起来却快得要死,睡了个觉就好的七七八八。甚至还自己给自己把心脏上的线给拆了,编了个结之后,挂在发夹上面,看上去不伦不类,分外奇怪。 更多的时候,都是在骚扰司机,作为领航员,半点工作不干,还扯着季觉聊天解闷,问东问西。 「不过,说起来为什么还要继续比赛呢?」 她百无聊赖的蹲在手套箱上,拽着季觉的头发,被季觉没好气儿的拍开,然后又趁着他不备,再次伸出小手儿来,把发夹戴在了他的头上,嘿嘿傻笑,一副季觉不说话就要骚扰到天荒地老的样子。 熊孩子真讨厌。 季觉叹了口气,反问:「为什么不呢?」 「后面没有对手了吧?」 她问:「要解决的对手全都解决了,之前搞出那么大的阵仗之后,后面就算再怎么不长眼的家伙,恐怕也不敢凑上来了。」 「那就不凑上来呗。」 对此,季觉淡定了许多,继续开着车,在荒芜的戈壁滩上疾驰:「反正算算收获,差不多回本了,也不差那么点。」 岂止是不差,简直是赚翻了。 不止是所收获的赐福和机械降神的成长,乃至彻底完成的不熄之薪,光是这几天四家几乎快要跌爆了的股价,就让早就准备好做空的季觉赚得盆满钵满,卡里的数字每天都在蹭蹭往上涨,简直是一夜暴富。 出来了这一趟,毛光了三部的素材,连工坊所需要的初期设备也都全部到位。不但瞬间跨越了每个工匠都最痛苦的资本积累阶段,而且未来几年之内都可以专心投入象剑说的研修,不用再担心进项了。 谁说回声不好的?回声简直太好了! 没了回声那帮家伙,季觉从哪儿来找这么多任人宰割的冤大头来? 「唔—」 安凝歪着头,端详着他的样子,满怀不解,「还是感觉很奇怪啊。」 「哪里奇怪了?」季觉反问。 「既然目的已经达成,比赛也没有意义的话,按照季觉哥你以前的习惯,肯定直接就退赛了吧?」安凝说:「这种没有什么目的性,也没有什么成果的事情,在你看来,难道不是浪费时间么?」 季觉沉默着,一时错,发现自己居然也没什么话可以反驳。 就像是安凝所说的一样,换做以前的话,在察觉到比赛除了一点微不足道的虚名之外再也没办法向自己提供任何价值之后,他就会不假思索的抽身离去才对。 可当记者问起的时候,又为何会拒绝呢? 甚至没有任何思考,毫不犹豫。 「唔,我明白了!」 安凝的眼睛忽然亮起,就好像恍然大悟了一般:「季觉哥肯定舍不得我,想要排除干扰,跟人家一起甜蜜双人旅行对不对?!」 ??? 十万个问号从季觉的脑门上升起来。 不是,你一只连偏心轴直线震动都算不明白的文盲白鹿,是怎么得出这么下头的结论的?! 「我就知道,你心里有我!」 安凝眉飞色舞,推揉着季觉的肩膀,「哎呀,讨厌,漫画里可是说了,傲娇系可是很容易错失良缘的哦,最近还很流行追妻火葬场的套路呢,说起来我是不是应该高贵冷艳一点,冷哼一声,不以为意来着?」 「安凝一一」季觉无力叹息。 「嗯?什么什么?」 安凝挤到驾驶席前面,凑近了,眼睛眨呀眨,满怀期待:「要表白吗?我可不是随便的女孩子哦,当然,如果季觉哥你足够诚恳的话,我说不定会认真考虑!」 「麻烦别做梦了。」 季觉面无表情的伸手,捏住那张脸,冷酷无情的挪到一边,「连大学文凭都没有的女人不在我的择偶范围内,谢谢。」 区区一只七门课考试加起来都不到二百分的学渣,居然敢联邦五大之一的天门大学本硕连读的自己? 简直痴心妄想! 无视了安凝的吵闹和控诉,季觉操控着水银,将她按回了副驾驶上,顺带堵住了嘴。 现在,终于安静了。 季觉的手掌从仪表盘上扫过,自从出发以来第一次的打开了电台,于是,便有轻柔的琴声从音响里传来,回荡在寂静里。 他忽然感觉,或许,继续参加比赛也不错。 至少有了名次,对海岸汽车厂的发展也是好事。 况且延建那家伙还组织了那么多人,给自己发了打气加油的应援视频,作为厂长,总不好置之不理。 就当偶尔大发善心,做了点没什么意义的事情吧—· 他抬起头,看向了窗外的景象,那一片未曾见过的广世界。 即便只是干涸的荒原和延绵不尽的黄沙,并没有什么美好的风景,却依旧让人心旷神怡。 苍蓝色的天空高远,如此鲜艳,烈日的照耀之下,一切都像是在璀璨的放光。 「真是好天气啊。」 他轻声呢喃。 抛下了所谓的自的和意义之后,季觉开着车,行驶在看不见尽头的道路上。 渐渐的,懒洋洋的跟着电台里的旋律哼起了歌。 漫漫而去。 第384章 欢未足(感谢欢未足的盟主 第3八4章 欢未足(感谢欢未足的盟主 安凝很生气,非常生气! 足足十分钟没有跟季觉讲话! 然后发现,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怒火攻心……顾全大局只能委屈自己,我堂堂白鹿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窝囊气?。 然后,季觉不经意抬头,看向后视镜的时候,就看到自己脸上多了个小乌龟。 ? 他愣了一下,一晃神,发现又多了一个! 而且小乌龟的数量还在以他出神发呆的频率不断的增加,到最后爬到了脖子上,抬起手想要擦的时候,才发现,手指头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胶水粘在了方向盘…… 嗯,鞋带也被系起来了。 ??? 季觉回头,怒视,而安凝依旧在水银的束缚下,装作若无其事的移开视线,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幼不幼稚?” “幼稚什么?” 安凝怒视:“反正我就是文盲,我就是坏东西,千里迢迢眼巴巴的来帮你的忙,还要被嫌弃……我不要跟你一起了!停车!停车!我要回家,再也不理你了!” 虽然嘴上很凶,可依然是一副被绑在椅子上动弹不得、可怜巴巴的样子。 只是别过了头,气鼓鼓。 直到季觉无声一叹,物性干涉,蒸发掉了指头上那点胶水,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然后就被抖掉了。 不高兴! 可季觉把手收回去之后,却发现她又更不高兴了! “……” 季觉叹了口气,再度伸手过去,她的神情又凶狠起来,呲牙,嗷嗷嗷的要咬,直到季觉不顾她的反抗,强行将手按在她的脑袋上。 物理式降服,一顿狠搓之后,五指展开。 一枚晶莹剔透的水晶制品在了他的掌心之中。 就像是粉红色的宝石蝌蚪,头部圆润,整体细长,还带着一根小小的尾巴,乍一看…… “……” 安凝愣了一下,呆滞,震惊,一时间竟然忘记了自己还在生气,脸颊之上浮现一丝隐约的红:“季觉哥,你、你这么主动的吗?我其实……没那么随便的……真的……” 啪! 季觉勃然大怒,直接朝着她的脑门来了个栗暴。 “想什么呢!”季觉彻底破防了:“鲁博特之泪,鲁伯特之泪你总知道吧?!不知道自己去查……” 安凝一开口,他好不容易整理好的心态又给搞崩了。 自己辛辛苦苦做出来的作品,被当成什么了?! 低头匆匆搜索了半天之后,安凝呆滞抬头,在季觉的怒视之中躲闪着他的眼神,然后一把夺过了季觉的作品之后,低头把玩了起来。 装作无事发生。 “就、就这么点赔礼,别想让我这么快原谅你哦!” “……” 季觉摇了摇头,不想说话了。 心累。 根据加工定义,将高温状态下溶解的玻璃溶液滴入冰水中之后,所形成的蝌蚪状玻璃结晶体,就被称为鲁伯特之泪,或者鲁伯特之滴。 虽然不清楚这个鲁伯特究竟是谁,但大家既然都这么叫,那就这么叫了,无所谓。 它的特点是头部的硬度极强,内部的压应力和表面的拉应力都足以抵抗相当程度的冲击,而尾部一旦破碎,那么整体就会瞬间碎裂崩溃。 通常都是作为艺术品摆件,随处可见,并不稀奇。 不过,倘若搭配上安家的投射技艺的话,那么效果将会有质的飞跃——根据流体力学重新调整的水滴状头部轮廓足够在高速抛射的状态中稳定自身,同时在遇到金属或者斥力防御的时候维持结构的稳定,造成足够的冲击力。 同时,尾部一旦碎裂的话,那么碎片还可以形成二次爆发。 不论是用来应对荒墟一类防御拉满的重甲目标,还是用来对付天元那种控场能力拉满的对手,都有一定的效果。 况且,以安家在投射上的技艺,玩起来只会更花。 具体的使用上不用季觉怎么指点,稍微玩了一会儿之后,安凝就已经差不多搞明白了,眉飞色舞的拿在手里,像是玩小飞机一样,呼呼呼了起来。 主体材料采用的是岳宸死之后季觉所采集到的荒墟一系的上位素材——尘晶,不过这种消耗品用边角料重构一下就足够了,重量和硬度自不必说,内部掺杂了一部分从狼孽之血中提取出的孽化狼毒。 一个也是做,两个也是做,他干脆直接就把相当一部分用不上的碎片融了之后,做了一箱。 等发现这一箱都是自己的时候,安凝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哼着歌忘记了刚刚还在生气,还装模作样的惊叹: “哎呀,季觉哥,你脸上这是什么,我来帮你擦擦。” “……” 季觉翻了个白眼,也没反抗,任由她借着擦拭的机会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只是说:“消耗品而已,用起来不用可惜,有什么缺点或者弊病的话,别不好意思,第一时间告诉我。” “好的!” 安凝眼睛眯起来:“谢谢季觉哥!” 季觉也笑了起来。 不用谢,等在你这里试验完原型之后,我再把升级之后的成熟品给小安。 这样三个人都开心了! 长路漫漫,一日的行进,居然没有遇到什么对手。 进入陇原之后,所有参赛者都很明智的拉开了彼此的距离,而在沙漠和戈壁荒原之上,全程赛事直播里,也没人再敢搞幺蛾子。 敢这么搞的,早就死在荒州和昆吾了。 风平浪静,一日无事。 看了一眼卫星地图之后,季觉再算算自己的比赛时间,发现已经领先了九个小时以上,干脆也不着急了。 入夜之后,直接停下了车来,选择了露营。 “季觉哥,你快看,你快看!!!” 安凝从沙丘的那一头翻了过来,手里还扯着一条黑黝黝的尾巴,随着她的动作,一只足足有她两个那么高的灰色巨狼就已经被拽了过来,生无可恋的躺着装死。 作为荒原猎食者的狼群们甚至不敢靠近,远远的挑头探望,察觉到安凝的视线之后,顿时夹着尾巴拉开了距离。 “你看你看,毛茸茸!” 安凝好像舞狮一样的,双手顶着巨狼的腋下,把它上半身整个的举起来,晃来晃去。 “……” 季觉无声一叹,“不要虐待动物了。” “哪里有!” 安凝震声反驳,薅起巨大的狼头,蹭了两下:“你看,它多喜欢我!” 不,那狼的表情,分明就已经快吓哭出来了吧? 瑟瑟发抖。 不过很快,安凝就找到了新的玩法,掏出绳子拴在了狼身上,然后,挥舞着小鞭子,强迫它拉着刚刚手搓的爬犁,飙起了车来。 “呜呼,起飞~” “耶噫!” “喔——” 死亡威慑之下,巨狼惊恐的狂奔,白沫都快从嘴里冒出来了,不敢停,速度越来越快,牵着她在黄沙之上来回穿梭,漂移,疾驰。 而小牛马跟个憨憨一样,追在后面,给她打着灯。 “……” 季觉摇头,选择了躲远点。 别被这熊孩子也给绑上去…… 手机微微一震,远方的讯息传来: 伊西丝:一期设备采购已经完成,安装工作将在五日之内完毕。考虑到近期山铜与组构银的价格波动,建议观望,初期阶段配置做出如下调整—— 季觉看完,回复道:好的,辛苦你了。 伊西丝:请放心,我会好好珍惜您出卖身体所换来的这笔财富的:-) ??? 季觉感觉今天自己脑门浮起来的问号就没停过。 不是,出卖身体是什么鬼?这叫出生入死好吧。还有这个表情符号是怎么回事儿?一股子嘲讽味儿都快溢出来了好吧! 不用谢,这是我应该做的。 伊西丝淡然的回复道:最后,祝您的旅行愉快。 “……” 季觉抬头,看向了夜空。 群星璀璨闪耀,如此清晰,又如此接近,仿佛触手可及。 又好像,沉默的,垂眸俯瞰。 无数星光里,实在难以分辨哪一颗来自伊西丝的眼眸。 怎么感觉跟监工一样…… 季觉无声叹息。 看吧看吧,你就看吧!回头结束了之后,等卫星权限过期,我看你拿什么看! 不对,她好像查手机的…… 哦,那没事儿了。 季觉收回视线,继续处理起手头的素材,争分夺秒。 很多素材就算是在固体炼金术的封锁之中,依旧也在缓慢流逝和衰变,倘若放着不管的话,搞不好回到崖城之后都要报废掉一大半。 就比方说岳宸死后,残躯之上所显化的尘晶。 荒墟是世间一切物质的集合,越是贴近荒墟,灵魂和精神的特性就越是清晰,即便是死去,身躯崩裂之后也将留下以物质形态显现的精粹,更不提,在临死之前,已经跨入超拔。 季觉手里,那一粒琥珀色的尘沙渐渐稳定形态。 小小的一粒,却沉重如巨石。在没有被灵质激活之前,它的性质极其稳定,如同沙砾一般,但善加运用的话,即便只是一粒,也足以令一整件赐福作品的承载能力和物性都有质的飞跃,同时刚性、韧性、硬度、强度……等等各项物理指标彻底拉满。 而这么珍贵的素材,季觉手头的水银罐子已经装满了大半,这还是在屡次纯化之后,筛掉很多状态不稳定有残缺的杂质。 要么说天选者浑身都是宝呢。 除了尘晶之外,得益于季觉的即时采集,还趁热薅到了两个荒墟的上位赐福——磐石之固和人天同构。 磐石之固的赐福启动之后,作用对象和使用者的防御能力将覆盖全身,被视为一体,不论是最脆弱的眼皮子还是最不被注意的脚趾头。 浑身任何一处所遭受到的冲击,都将分散到全身,共同承担。 再无死角和薄弱点。 一全俱全。 缺点是……一损俱损。 打铁还需自身硬呢,赐福能保证你没有弱点,但如果本身的防御能力就稀碎的话,那又跟浑身上下都是弱点有什么区别? 而人天同构则完美的补全了这一问题。 它的效果更简单了,将使用者或者造物,通过灵质流转,和周围的物质衔接为一体,不可拆分和动摇。 通常,荒墟天选者使用这一赐福的时候,所衔接都是脚下的大地,乃至那大地之下无数物质汇聚而诞生的磅礴地脉。除非将衔接范围内的大地和地脉挖出来彻底铲飞,否则就算迎面来的是一辆大运或者是火车,都不可能让你后退半步。 而这两个赐福结合在一处的话,那么,天选者本身的防御,就将暴涨至其灵质流转范围内一切物质的总和。 倘若不是在雨血之灾时,使用蠕虫实现对地脉进行了污染和干扰的话,搞不好岳宸真能一路脸接轰炸冲到季觉跟前来,把他轰杀至渣! 光是这两个赐福,可以说季觉这一次出门就没有白来了。 磐石之固和人天同构在诸多赐福连锁里,也是至关重要的核心,有了它们在手,那么铁围城、火狱泥犁等诸多赐福连锁也就差个边角料了。 而季觉的计划里,想要完成的序列连锁,则是由纯粹荒墟一系的赐福所构成的顶级序列——不动如山。 最大程度的提升自身防御,同时,落地生根,立足于地面之上的时候,如山巍巍,不可动摇。 这才是最适合小牛马的设计方案。 搭配了龙血的本质之后,小牛马可以说就是一台能变成车的荒墟天选,而龙山装甲的防御力也将更进一步的提升到不逊色于岳宸的程度。 而除了赐福之外,解离术之下,岳宸的矩阵还带来了近乎令季觉脑浆沸腾的荒墟之领悟。再结合之前从闻姐那里毛来的基础,季觉再努努力的话,就可以如同孔大师那样,在自身灵质干涉范围内,实现山寨版的荒墟静滞带了。 可惜,相比岳宸之慷慨,狼孽除了那么一点毒血之外,就什么都没剩下来。 赐福、灵魂乃至生命,全都给白鹿毛走了! 而折合下来的绩效,也都是直接发到安凝的手里,季觉半点边儿都沾不到。 怎么说呢,眼看着直播间的榜二大哥给别人送火箭,季觉的心里还真有点酸酸涩涩的……笑死,有没有人说你真的很装?反正我也不是很想要…… 和扣扣索索的白鹿比起来,还是大孽对自己好哇! 说给就给,说送就送,自己不要还急眼呢!前有滞腐,后有白馆,哪个不是把养老金都拿出来补贴季觉的? 就好比那一枚来自白馆之孽的碎裂鳞片。 即便是已经碎裂,内部所蕴藏的恐怖生命力依旧未曾消散。那一只鱼的体量究竟有多大,季觉实在不清楚,但只看巴蛇挥霍了那么多之后,所消耗的也不足三分之一,就知道有多恐怖了。 即便是这一份被诅咒的生命力已经彻底畸变,对于上善天选宛如剧毒,根本完全无法补充自身,但……自己的对手肯定不介意啊。 有了孽化炼金术的压制和引导,流体炼金术纯化处理之后,反正接下来是不用担心磐郢的血祭缺口了。 如此纯粹的质和如此恐怖的量,搞不好一把用完还能再造半把呢,边角料都够季觉再搓不知道多少子弹。 此刻,在季觉手中,磐郢残剑低鸣。 饱蘸鲜血之后,剑刃再涨一寸,距离完成也更进一步,已经过半! 根据《含象篇》的说法,接下来就是没有捷径的水磨工夫了,一次次的回火重铸的同时,还要洗剑练魂,以工匠自身的意识为砥石,斧正偏枝、砥砺驳杂。在逐步添加赐福,以至序列完整的过程里,通过一次次的磨砺和修正,逐步压制畸变和凶性,剥落杂质之后,更进一步的纯化本质。 直到彻底褪去凶戾之后,化邪为正,由残至整,到时候,就是不折不扣的天工·胜邪! 只是……算算小牛马的改装费用,再算算不动如山的需要的素材和设备,再算算接下来在磐郢之上的投入,季觉忽然感觉,这几天赚得这点逼钱,似乎也不太够用啊? 这就是工匠的烧钱效率吗? 爱了爱了。 自感慨和惋惜之中,季觉垂眸,神情平静,抬起手来,掌心缓缓的从膝前斜置的磐郢剑身上推过。 一缕隐隐泛着银色辉光的灵质萦绕指尖,随着诸多赐福的协力和共鸣,在非攻的推动之下,如砥石一样,掠过了锋刃。 一次又一次,金属摩擦的细微余音随着剑身的颤动迸发。 伴随着好像永不知疲倦的砥砺和重塑,一缕隐隐带着猩红和漆黑的雾气就从剑刃之上析出,在空中,未曾消散,就被流动的水银捕获封锁。 到底是磐郢,邪根深重。 象剑九型不存在捷径,更没有方便法门——所有逃的课,最后都是要补回来的。 磐郢之铸造固然容易,但真想要成就的话,在砥砺上所花费的心力还要胜过其他同类的数倍。 以自身性灵和矩阵为砥石,但凡工匠稍有动摇,就会被戾气反噬。即便是季觉非攻在手不惧侵蚀,灵质之中还带着一丝变革之锋的神髓,速度比其他人快了不知道多少倍,效果也堪称立竿见影,但依旧需要漫长的时光投入。 越到后面,就越是艰难。 但不着急…… 慢慢来就慢慢来吧。 明月映照之下,季觉抬起剑刃,凝视着那一缕猩红之中自己的倒影,无声笑了起来。 “季觉哥,看这里!看这里!” 不远方传来了兴奋的呐喊。 当季觉回头的时候,沙丘之上,举着照相机的安凝按动了快门,瞬间清脆的声音里,璀璨夜幕之下的景象就好像被永久保存了起来一样。 可惜参数没调对,对焦也有点问题,画面发虚。 季觉的表情也呆呆傻傻的。 称不上什么佳作。 早在画面从照相机上显现之前,季觉就已经得到了结果,只需要一念,就可以将照片删除,可瞬间的犹豫里,他看到了安凝的笑脸。 低头凝视着屏幕上的画面,不自觉的微笑着,眼睛闪闪发光。 不知为何,那样的闪光,却刺痛了他的眼睛。 ……算了,随她吧。 季觉低下头来,收起了磐郢之后,嘱咐着她早点睡,便打着哈欠,走向了自己的睡袋。 久违的,如此放松。 如今到了晚上之后,竟然困了。 困了就睡。 不卷了。 他钻进了睡袋,惬意的靠在了枕头上,凝视着漫天的繁星,回眸的时候,就和睡袋中另一双眼睛对望在了一起。 “吱?” 懵懂的小老鼠歪头,看着这个洞穴的主人。 搞不明白状况。 寂静里,只有季觉的笑容僵硬在了脸上,许久,许久,终于再忍不住。 仰天怒吼: “安凝!!!!” 第385章 终点与你 第3八5章 终点与你 “哇,绿洲!好大的鳄鱼!” “有没有可能,那叫蜥蜴?” 季觉叹了口气,安家究竟有多偏僻,没上过高中就算了,怎么连动物世界都没看过的? 可惜,不等听到季觉的解释,安凝就已经跳下车去,灵巧的翻过了沙丘,跃向了小小的绿洲去。 混入其中。 汇聚在水塘旁边低头饮水的诸多野生动物们甚至没有抬头,亦或者不敢抬头,被她薅起来一个个的拍照。 直到绿洲都受不了她了。 地动山摇里,黄沙滚滚翻涌着,向着两侧排开。 绿洲升起,有一只山岩一般的头颅从石缝之中伸出,好像回头,看了他们一眼,紧接着几只仿佛岩石一般的巨足撑起了足足数公里大小的身躯之后,扛着水塘和绿植,摇摇晃晃的向着远方走去。 看似缓慢,实则迅捷。 短短几分钟就消失在了黄沙之间,不见了。 只有被吹了一脸沙子的安凝兴奋的跳跃着,回来:“看到了吗?季觉哥,活的,真的是活的诶。” “确实,真大。” 季觉靠在驾驶席上,眺望着绿洲远去的方向,轻声感慨。 第一次见到,如此庞大的生物。 有专家说,那也是一种灾兽,似乎是一种变异的陆龟,不过罕见的温和型。就算是只吃土和沙子都可以活着,身躯会不断的变大,因此没什么天敌。由于没什么珍稀素材存在,也没什么人会去捕杀。 最大的喜好是晒太阳,运气好的话,在沙漠里偶尔能找到它留下的痕迹。 或许是晒够了太阳,找地方去打盹了。 亦或者,感受到了什么。 “要起风了,安凝。” 季觉招了招手:“快走吧,沙尘暴要来了。” 卫星地图上传来的消息,大型气旋正在南方移动,如果还待在原地不动的话,搞不好就要被彻底吞进去了。 一路的驰骋,一个小时之后,风速已经大到看不清路了。在越发密集的黄沙之间,屡次陷胎之后,小牛马切换到了步行模式,八只机械肢体灵巧的在沙丘之间跳跃,最后在未曾坍塌风化的残崖之下找到了避风港。 昏天暗地里,沙尘暴的余波擦着他们呼啸而过,数之不尽的沙子和碎块像是暴雨一样,簌簌落下。 熄灭灯光的车子被掩埋在下面,能听见一阵阵轰鸣里,夹杂着地动山摇的巨响。 就像是沙海沸腾一样。 安凝惊奇的探头出去,好奇眺望。 然后和季觉一起看到了,在无穷尘沙的席卷肆虐里,浩荡沙海之下,沉睡的庞然大物缓缓升起。 宛如巨柱一般的肢体陡然弹射而出,向着天穹之上,风暴气旋之中。 好像咬住了什么东西一样,瞬间在震动天地的嘶鸣里,风暴越发暴虐,而海量的粘稠血液从尘沙之中洒下来。 很快,条条如同天柱一般的诡异肢体收缩而回,大半残缺。可蠕动的肢体上,还卷着一扇残缺的翅膀,牵连着一块块甲壳和蠕动的血肉。 随着风暴的掩埋,再度回归黄沙之下,消失不见。 当气旋如同活物一样吹向沙漠更深处之后,又过了半个小时,风暴平息,沙漠依旧是沙漠,荒原依旧是荒原。 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曾经那两只庞大灾兽之间的厮杀仿佛幻觉。 “好壮观哦。”安凝感叹。 “是啊。”季觉也沉浸在宏伟的景象里。 她翻看着照相机拍下来的模糊图片,遗憾感叹:“可惜,没有更清晰一点。” “这个距离就是极限了,再往上凑,那就是不知死活了。” 季觉抬起手指,敲了敲她的照相机,调整参数,去除掉无关的遮挡之后,图像自行增强,可惜,依旧称不上清晰。 顺手的事儿,就当给她留个纪念了。 只是在图像增强的时候,季觉却看到了照相机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多了一大堆自己的丑照……还有睡着了之后脸上被胡乱涂画、嘴里还被恶作剧伸手指的照片。 血压噌一下的就上来了! “季觉哥,怎么了?” 安凝一脸无辜的看过来,纯洁的笑容里看不出任何文化污染的痕迹。 季觉翻了个白眼,不想跟她说话了。 小牛马从沙土之中升起身体,抖落黄沙之后,再度出发。 傍晚的霞光映照之下,沙漠好像变成了粉红色一样,看不见之前残酷狰狞的模样。 还看到了海市蜃楼 运气真好。 在天亮的时候,他们就已经穿过了陇原外围,抵达了旅程最后一站的海州检查点,依旧是名列前茅。 用时领先了其他队伍七个小时以上。 比赛还没有结束,可结果已经毫无悬念了。 又是一通采访之后,休息了一天,在翌日正午的时分,最终的s4赛段开始。 不知道是不是幻觉,在发车的时候,季觉好像在中继站周围的观众里看到了不少熟面孔,甚至好像还有牢楼。 但牢楼好像依旧是那副不太高兴的样子,垮着个批脸在人群里,看了他一眼之后就拍拍屁股走了。 感情淡了,连个加油比赛的短信都没发。 季觉唏嘘着叹了口气,翻了翻手机上所有的祝贺消息之后,顺手把所有没发加油鼓励的联系人单独建了一个分组,留待将来有机会再加深一下情谊。 在进入海州之后,就和之前陇原上不一样了。 就好像从陆地上忽然跳进海中,原本还干到流鼻血的空气瞬间潮湿到令人窒息。 在出发了半天,后车厢里放了几天的薯片上居然就长毛了。 阳光愈发暴虐,毒辣的射线热烈蹂躏着每一寸没有被防晒霜覆盖的皮肤,同时,雨水密集,雾气深重。在遍布沼泽的荒野之间,植被愈发丰密,同时,蛇虫也渐渐亲近了起来。 虽然行进起来麻烦一些,但相比之前,简直是一路坦途,毕竟季觉早就已经习惯了,完全就是主场作战。 偶尔在经过一些聚集地,或者小城附近的时候,他还能看到熟悉的花生和萝卜的模样,只不过……已经几乎全被改到面目全非的样子了。 季觉看了之后停车,挠头想了半天,怎么都想不明白——这群聚落里的大技霸们,是怎么在小三轮上装上履带的? 而且有的小三轮,跟特么开火车一样,还能一串的…… 至于更多的,就是违规超载到车斗小山堆至冒尖的各种牛鬼蛇神,非常形象的给原作带来了一些微不足道的二创震撼,季觉只感觉自己学了这么多年的机械工程都快要被创死了。 短短不过半个多月的时间,荒野之上又浮现出了诸多纷繁变化。 哪怕是自己开的头,此刻季觉也不由得目瞪口呆。 同时,又隐隐有点与有荣焉的赶脚儿。 只是可惜了原本那么多的未雨绸缪…… 按照原本的计划,他还是打算开个火车,拉一波仇恨,争取在海州的主场解决掉问题的,到时候,整个荒原上每个聚集点都是他的军火库,稍微勾勾手指,都能让对手见识一下海岸汽车厂的冷菜拼盘的震撼。 遗憾的是,整个海州的荒野好像都海晏河清。 被各地的安全局和各家洗了不知道多少遍,路面上多了块石头都要被铲平了抬走。 在行进期间,诸多荒野上的行人们遥遥的投来目光,有时候,还挥挥手示意。 有的是认出了季觉的脸,或者还有的在收看赛事直播,按着喇叭打个招呼,上了一波电视。还有的只是微微一笑,远远观望着,遥祝一路顺风。 荒野上的诸多麻烦已经消失不见。 原本预计两天的路程,一天半就开完了。 远方,在渐渐密集的建筑和道路之间,潮城的庞大轮廓隐隐浮现了,终点站已然在望。 道路的两侧,泥泞之间,护栏后的观望者们也越来越多了。 到最后,几乎人山人海。 在摄像机的拍摄之下,兴奋的呐喊着,挥舞着手,还有的忽然翻过护栏来,想要趁着路过摸一把的。 哪怕被溅上浑身的泥点。 小牛马兴奋的按着喇叭,从未曾享受过如此热烈的欢呼和围观,屁股都跑得扭起来了,再度加速,在过弯的时候还表演了个特技,激起了一片兴奋的呐喊。 然后,紧接着飞扬而起的泥浆就把刚张开的嘴给堵住了。 偏偏那些激动的观众们还不以为忤,乐此不疲。 就这样,在无数闪光灯的照耀之下,疾驰的越野车突破终点线,早就等在终点周围的海岸工作人员们冲了上来,面色涨红,狂热呐喊。 撑着拐杖的延建远远的看着这样的景象,已经老泪纵横。 喜悦洋溢在每一寸的空气里。 季觉头一次看到如此众多的笑脸,明明在冲线的时候心里毫无波动,偏偏现在,竟然一时有些失神。 一直到车停进车库里,都没有回过神来。 直到副驾驶上,传来了失落的轻叹。 “结束了啊。” “是啊。”季觉点头,抬起拳头敲了敲她的脑袋瓜:“一路辛苦你啦。” “真可惜。” 安凝撇着嘴,眼睛忽然一亮:“要不……我们再跑一圈吧!” ? 季觉愣了好半天,几乎被逗笑了:“拉力赛都跑完啦,还能去哪儿?” “竖着跑完,还可以横着跑呢,是吧?” 安凝兴奋的说道:“横着跑完了我们可以绕着圈跑,况且,就算联邦跑完了,那还有中土呢,还有帝国! 这才到哪儿啊,真正的比赛,就是要靠着车轮,征服全世界啊!” 季觉眼角狂跳,无可奈何:“姑且不提车轮怎么在水面上开,你只是单纯想玩吧?” “诶?季觉哥不也一样么?” 安凝瞥过来,怨念:“明明玩的超开心!” “可总要回家里去的,对吧?”季觉微微一叹,耸肩:“哪怕玩得再开心,可总有事情要做的,还有一大堆事情要解决呢。” “……” 安凝没有再说话了。 看着他。 眼神疑惑,亦或者,恼怒。 “怎么了?” “想不明白,从以前到现在,完全想不明白。” 安凝双手抱怀,再按耐不住了,不快的发问:“季觉哥,有一点你一直很奇怪啊……为什么一定要去做事情呢?有什么重要到放不下的事情,就一定要由你来做不可?” 季觉耸肩:“如果……” 安凝摇头,打断了他的话:“就是说,非要做什么都有意义才行么。究竟要做到什么程度才算够?究竟要做到什么程度你才会满足啊?” “……” 寂静里,季觉沉默着。 好像是不理解她的意思,亦或者,其实早就已经明白,可是却不知道如何回答。 不断的去追求意义和结果,日复一日疲于奔命的向前,毫无喘息、跌跌撞撞的向上……这样的人生,真的有尽头么? 无数意义和成果之后,真的会有意义和成果么? 他不知道。 可倘若不这样的话…… “其实,只要高兴就可以的,对吧?” 安凝瞪大了眼睛,凑近了:“哪怕找一颗喜欢的树,无所事事的躺下来,在树下面睡一整天也没关系。开开心心的去找想吃的东西,快快乐乐的无所事事也无所谓……明明从来没有人能规定,人必须怎么活着才可以,对吧?” “……又在说小孩子话了。” 季觉叹息,可还想要说话,却再也说不出了。 是安凝伸出了手。 在数千公里的奔波之后,她鼓起勇气,终于越过了驾驶席之间最后的短暂距离。踮起脚来,轻柔又郑重的拥抱,将他的面孔抱进了怀里。 仿佛泡影一般轻盈的气息将季觉吞没了。 如梦似幻。 “你已经很努力啦。” 安凝抚摸着他的头发,轻声告诉他:“偶尔休息一下也没关系。” 季觉僵硬在原地。 许久,许久,直到她终于松开了手。 安凝缓缓回过头。 看向窗外。 柔和的眼神渐渐冰冷了起来,满怀着嫌弃,看向车库角落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人影。 “没事儿,别管我们,你们继续。” “当我们不存在就可以了。” “哎呀,我说青春呐……” 在车库门口,那两个穿着游客专属大花衬衫和大裤衩的中年人戴着如出一辙的遮阳帽和大墨镜,脚踏人字拖,手里还提着一大堆纪念品。 毫无任何的存在感,甚至就连什么时候出现的都不知道。 安能和安得。 他们正磕着瓜子,兴奋旁观着甜美的青春故事,两张脸上几乎笑出了一朵凋零殆尽的残花和一颗被饱经沧桑败柳。 “啧,家里人来了……” 安凝撇嘴,收回视线,看向了季觉:“我要走啦,季觉哥,就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么?” 季觉沉默了很久,告诉她:“快点回家,别磨蹭。” “然后呢?”安凝追问。 “……” 再度的沉默之后,季觉叹息着,诚挚低头:“谢谢。” “然后呢?然后呢?!”安凝越发期盼。 然后,就看到季觉下车,找到了早就吩咐下属准备好的包裹,拆开来,将厚厚一大叠数学生物物理化学和历史教科书以及考试测验卷放进了安凝的手里。 堆成一座小山。 “好好学习,努力摆脱文盲!” 季觉郑重说道:“这些书和练习题,拿回去慢慢学慢慢做,争取考个好大学。” ??? 安凝呆滞着,低头看着怀里那一堆崭新的教科书和问卷,又看着季觉,往复多次,再忍不住恼怒: “果然还是讨厌!” “嗯。” “到现在还在骗人!” “嗯。” 季觉点头,正想要说话,可领口却被扯住了。 那么粗暴。 强行拽了过去,迫使着他低下头。 再然后,安凝踮起了脚。 那一双仿佛洋溢着星辰璨光的眼瞳靠近了,在他反应过来之前,紧贴着,有什么柔和的触感从嘴唇之上浮现了。 可再不像之前那么轻柔的,反而带着食肉动物一样的粗暴和凶狠。潜伏许久的狼从影子里跳出来了,趁着猎物不注意,将它扑到了,咬住了要害之后,大快朵颐。 直到快要喘不过气,才松开了手。 欣赏着猎物垂死的模样,无声咧嘴。 她抬起手指,擦拭着嘴角那一丝不知是谁的血色,放进嘴里,舔舐回味。 “你搞错了一点哦,季觉哥,我喜欢你。” 她凝视着季觉错愕的模样,一字一顿的告诉他:“哪怕你不是什么人的东西,我也喜欢你!” “……” 寂静里,季觉依旧呆滞着,好几次,想要张口却说不出话,到最后,却只能仿佛掩饰一样的问:“这句也是在骗我吗?” 于是,安凝笑了起来。 “你猜?” 季觉看着那张得意洋洋的笑容,始终猜不明白:“你也很讨厌啊,安凝。” 安凝的笑容越发愉快。 后退了两步,转身离去了。 可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重新冲了回来,在季觉警惕的时候,劈手夺过了他的手机,输入了偷看来的密码之后,再存入了自己的电话和所有联系方式,最后,放回了他手里。 紧接着,趁着他不注意,又拽过了他的领口。 再亲了一下。 “下一次,还想要出去玩的话,就再来找我吧,季觉哥。” 她松开了手,后退了两步,欣赏着季觉的神情,轻柔一笑: “随时随地!” 季觉僵硬着,不知道说什么。 下意识的抬头,看向了车库门口,那俩兴奋围观的人影,满怀疑惑和震惊:不是,你们侄女未成年谈恋爱,嘴子都当着你们的面亲了好几口了,你们就这么干看着吗?! 铜头皮带呢? 抽出来啊! 而安能和安得依旧抽烟打屁,毫无反应。 察觉到他的眼神,顿时不屑一笑。 区区侄女谈个恋爱而已,又不是被渣男始乱终弃,我们还能怒不可遏不成? 当年我俩玩摇滚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我们白鹿是这样的,小子! 懂不懂什么叫自由? 季觉再无话可说 就这样,看着安凝跟着他们走了。 消失不见。 甚至忘记了说再见。 回归寂静的车库里,他一屁股坐在被安凝抛下来的教科书上,莫名震撼。 虽然但是…… 道理我都懂,可你们白鹿也太他妈自由了吧? 第386章 美梦尽头 第3八6章 美梦尽头 罕见的,季觉失眠了。 原本闭上眼睛立刻昏迷的优质睡眠忽然消失不见了,一夜断断续续做了好几个梦,全都是动物世界里猛兽捕猎的场景。 什么狼熊虎豹森蚺巨蟒,忽然之间出现面前,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咬住,顷刻炼化。 小白兔季觉哪里见到过这么残忍的场景,当场就被吓醒了。 吓醒了好几次之后,他干脆一怒之下就不睡了。 从酒店的床上爬起来,打开台灯。 找出纸笔,直接就写起了一路上腹稿早就已经打好了的论文来——《浅谈血祭武器在灵质纯化阶段处理杂质和污染的六种方法》! 反正睡是睡不着了,不如多卷卷别人。 至少让别人也睡不着! 况且,这可都是自己学术道路上的垫脚石啊。哪个大师不是著作等身的? 在成为工匠之前,学徒只要琢磨怎么卷赢其他学徒拿到人权证书就行了,可成为工匠之后,一起卷的就是全世界所有的工匠了。 让世界,感受痛苦! 先给某条还在扑腾的咸鱼学姐身上撒两包盐口桀口桀口桀! 一想到叶纯在沙发上打滚哭叫的样子,季觉就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直到,七点钟的时候,叮咚一声门铃响起。 打开门之后的季觉,终于笑不出来了。 震惊失声: “你怎么来了?” 门外面,赫然是一脸怨念的叶纯。 一夜之间,从崖城杀到了潮城,来到季觉面前。 一时间,季觉不由得毛骨悚然——坏了,难道是被自己卷了这么久,叶纯已经被卷出咸鱼感应来了? 这算什么?秋风未卷蝉先知? 此刻,听见季觉的话,叶纯的眼神更加危险了起来。 “你是不是忘记了,我现在还是给某人顶锅的总经理秘书?” 她抬起手来,面无表情的扒下了脸上的平光镜,露出两个快要遮不住的黑眼圈:“而且,某个总经理跑去开车跑的不见人影之前,还把自己所有的活儿都丢给了我…… 然后呢? 没日没夜的忙了这么久之后,他居然有脸问我:叶纯,你怎么来了? 季觉,你但凡还通一点人性,都狗叫不了这么响亮好么!” “啊这……” 季觉的冷汗瞬间流下来了,谄笑:“没有没有,这不是辛苦您了么?大老远跑过来,我的错,我的错!” “这里是海州又不是荒州,潮城和崖城就算搭车也不过是四五个小时的距离,有什么辛苦的?” 叶纯坐下来,疑惑的瞥着他谄笑的样子,忽然问:“你没事儿吧?” “啊,没什么啊?” 季觉瞪大了眼睛,显现无辜。 于是,叶纯的眉头愈发紧皱:“那你怎么一直在擦嘴?” “……口干,口干!”季觉抬起手,装模作样的擦了擦嘴角,一脸纯真,趁着叶纯没注意,借口倒水,想要将桌子上偷偷卷人的论文藏起来。 然后,听见了背后传来令他不寒而栗的声音。 “奇怪……” 叶纯盯着他紧绷的背影,满怀狐疑:“总感觉你不对劲。” “嗯?” 季觉艰难的回头,笑意艰难:“哪里奇怪了?” “我都坐下来五分钟了……你居然没有跟我讲你以一敌四,杀出重围,勇夺冠军的光辉经历和伟大事迹。” 名侦探叶纯扶了一下平光镜,镜面闪现寒光,敏锐的发现了华点:“你在掩饰什么?” “没,没啊!” 季觉尬笑着,顾左右而言她。 暗地里,汗流浃背。 悄悄的操纵着水银把稿子塞进行李箱的夹缝里,塞的更深了一点。 坏了!光顾着没良心了…… 这要让她知道自己累死累活的干活儿自己还在背后悄悄写论文卷她的话,搞不好自己明天就要因为左脚踏进潮声被开除了吧? 只不过,叶纯锐利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上下扫视,许久,忽然问:“你该不会,等会儿就打算用这副样子去出席颁奖仪式吧?” “啊?” 季觉呆滞挠头:“不好么?” 叶纯没说话,拿出手机,照了张照片,然后展示屏幕——乱糟糟的头发,胡子拉碴,一条还没清洗过到处是泥点子的工装裤,还有一件已经洗到发白的恤…… “我就知道。” 叶纯叹了口气,无可奈何:“你好歹是海岸的厂长了,起码注意一下形象了吧?” 说着,将手里提着的大箱子丢进了他的怀里。 “专门带过来给你的,试试吧。” “什么东西,这么神神秘秘的?” 季觉不解,打开箱子,便看到了里面迭的整整齐齐、套在防尘袋的一整套正装,搭配着定做的袖扣和领带夹。除了两件衬衫之外,还额外带着四条领带和一双皮鞋。 以季觉的粗糙审美和土鳖习惯,实在没研究过什么支数和面料的区别,不过光是那一双皮鞋拿在手里,稍微感受了一下做工,就知道价格不菲。从衬衫到正装,宛如天成的顺滑面料上,缝纫的极为妥帖,即便是季觉用手去摸,都察觉不到针脚之间的细密差别,做工简直出神入化。 而且,被装在箱子里迭了这么久,展开之后都找不到一丝皱褶。 瞬间,从惊奇之中所萌发的,竟然还有一丝难得的罪恶感。 “多谢学姐!” 季觉好奇的拿起来翻看:“什么时候买的?” “上次你不是说没有正装么?反正早晚会用得到,我拿之前你定防护服的数据,找人给你订了一套。” 叶纯端起了小弟孝敬上来的茶水,无所谓的挥手:“可惜,工期有点长,你卷得又太离谱,没赶上你考上工匠,就当庆祝你夺冠吧。 你要是真想要谢谢我的话,就在姨妈那里少卷我几次,也算你有良心这种东西。” “嘿呀,哪儿能呢!” 季觉断然摇头,肃然震声:“我这个人,做人最讲究的就是知恩图报了!怎么做得出那么丧尽天良的事情?” “呵呵——” 叶纯瞥着他装模作样的纯良模样,丝毫没有半分相信。 就当在听狗叫吧。 . 十分钟后,等季觉换好了衣服从套间里走出来的时候,就好像整个人都换了个模样。 他对着镜子扭来扭去的时候,都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还能有这种衣冠禽兽、斯文败类的造型,就连自己都感觉新奇。 “怎么样?”他回过头征询意见。 “唔,等一下……” 叶纯端着下巴,沉吟片刻之后,从箱子里翻出另一条领带来丢给他:“试试这个。” “酒红色?搭么?” 季觉不解:“会不会有些骚包?” “这种场合,领奖讲话的人,骚包一点才是正常。年轻人不跳脱一点的,就会显死气沉沉,你难道指望自己哪天打扮的跟个老登一样,去和人举着香槟参加酒会么?” 叶纯挥手催促:“就按这个来,搞快点。” 等季觉有些手忙脚乱的重新换好了领带之后,又被叶纯指挥着换好了袖扣,然后拆掉了领带夹…… 换来换去,领带都换了三个系法,还被按着头把乱糟糟的头发梳理好。 “可惜,没带发蜡,一时半会儿也不太好买,你就用物性干涉自己整一下吧。” 忙活了半天之后,叶纯总算松开了手,端详着镜子里季觉的模样,缓缓的点了点头:“这样就差不多了。” 她轻声一叹:“总算有点年轻人的样子了啊。” 离开了泉城许久之后,昔日在兼元的折磨和填鸭之下斑驳苍白的头发已经渐渐回归漆黑,只剩下一丝半缕的灰白。 之前的时候,即便俊朗,可搭配着平静的神情,却总有一种生人莫近的冷峻和疏离。 但如今笑起来的时候,就终于明快起来了。 带着令人安心的平和。 “成长了啊,季觉。” 叶纯端详着镜中那个年轻人的模样,轻声呢喃。 “有吗?”季觉疑惑,自嘲一笑:“总感觉,就像是做梦一样。” “当然啊。” 叶纯断然点头,从两边扯着他的脸,毫不客气的肆意揉搓,欣赏着倒影中的滑稽模样,笑意轻柔。 和往昔煎熬亦或者迷茫的样子截然不同,从迷茫的梦里渐渐的睁开眼睛…… 这不是早就已经有所作为了吗? “事已至此,再无可为。” 死寂的办公室里,来访的老者一声轻叹:“中城那边已经下了结论,家里没有别的可选了,阿文。” 他看向了桌子后面的尚同文:“只能委屈你了。” “什么叫委屈我?” 尚同文漠然反问,长久未曾休息之后,眼眸之中遍布血丝,仿佛猛兽一样择人而噬,从牙缝里挤出声音:“麻烦四叔你说的明白些!” “这些日子闹出这么大的乱子来,总得有人负责。” 四叔遗憾摇头,劝道:“别再犟了了,阿文,这是二房和四房所有长辈的共同决定……你们大房挑起的乱子,总要给个交代吧?” “交代?我?” 尚同文再无法克制暴怒,骤然起身:“当初是谁掀桌子的时候说他妈一步退步步退,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怎么?现在尚九那个入赘的死了,吕盈月的刀架在你们脖子上了之后,你们知道怕了?早他妈干什么去了! 从小到大,我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好事你们这帮老东西全都占尽,麻烦和狗屎全都丢给我来吃?! 钱你们没收么?位置,你们没拿么!好处不是你们拿大头么?! 你那个傻逼儿子,出去钓凯子,带着人嗑药啊,把东城能源局副局长的女儿磕死了,是他妈谁去低三下四的给你擦屁股! 有脸来跟我说,委屈你了阿文?” 四叔张口欲言,可怒极的尚同文直接将桌子上的烟灰缸甩过来,砸在了他的脸上,瞬间磕的头破血流。 老人暴怒,惨叫:“尚同文,你疯了!” “疯的是我么?疯的是你们!” 尚同文嘶哑咆哮:“他妈的,别忘了是谁让回声发展到现在的程度,是我,不是你们这帮只会骑在小辈脖子上拉屎的废物! 老子这么多年以来,要钱给钱,要什么给什么,想尽办法的讨你们欢心,结果只是输了一阵而已,你们就想要拿我当替罪羊?! 你们以为说两句好话,吕盈月会放过你们?别做梦了,她现在宽容,是因为她吃饱了,要留着你们这帮废物以后慢慢的杀! 你们以为卖掉我,让掉一点资产和市场,就能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继续做你们的人上人吗! 做你马了隔壁的美梦!” “别闹了,阿文,已经结束了!” 流血的老者面色铁青,起身怒斥:“不止是中城,圣者之间已经谈妥了!你再这么搞,我们也没办法保你……” 嘭! 沉闷的声音响起。 尚同文毫不犹豫的扣动了扳机,枪声响起的瞬间,办公桌对面的老东西,仰天倒下,落在椅子上。 额前的血洞里,血色喷涌而出。 终于,安静了。 “啐!” 尚同文手里握着枪,面无表情的俯瞰着那一张至死惊恐的面孔,毫不客气的吐了一口唾沫。 “保我?” 他冷笑出声:“等上了法庭,背了所有的罪证之后,你们怎么保我?保我再也张不开口,死不瞑目么?” 兢兢业业一辈子,夜以继日的为奴为婢,得罪了所有能得罪的人之后,就特么像个碎了的夜壶一样,被毫不客气的丢进茅坑里…… 他早就看清楚了这帮老东西的真面目,在得知尚九身死之后,就未曾对他们寄予一丝一毫的期盼。 想要停战?痴心妄想! 事到如今,他唯一的活路,就只有你死我活! 否则的话,就算是改名换姓,远走他乡,也会迟早会被找出来,背上更多的骂名和罪责,死无葬身之地。 谁又能想到,如今最想要让他死,最想要让他承担下所有罪孽的人,偏偏是一手将他撑起来的尚家呢? 想要保住自己的位置,想要跨越眼前的难关,就只有撕毁停战的协议,让停止的斗争继续下去。 只有令双方彻底的不共戴天,你死我活……只有这样,中城、东城还有各家那些再没得选的人看清后果之后,才会死撑自己! 倘若无法成功的话……那更好! 大家一起上路吧! 此刻,一脚将四叔的尸体踹下了椅子,尚同文面无表情的回身走到办公桌后面去,放下了枪。 在尸体的怀中,有电话的铃声响起。 可是却无人回应。 可以想象,打电话过来的人究竟有多期盼自己这个牺牲品自己爬到祭坛上去。 直到现在,那群家伙还坐着不切实际的美梦,怀揣着卷土重来的妄想,渴望继续苟延残喘下、富贵荣华…… 不过没关系,美梦不会太久。 他们该醒了! “开始行动吧。” 尚同文打开面前的屏幕,屏幕上遥远的海州潮城的景象浮现——荒海拉力赛的颁奖会场的数公里之外,天台上的狙击手已经准备完毕。 在狙击镜的放大里,穿过层层楼宇,锁定了会场之外的咖啡店露天席位上,那个正懒洋洋晒着太阳的人影。 卡擦一声轻响,子弹填装。 在回声的实验室里精心打造的超远程狙击武器的原型准备就绪,电子瞄准镜忠实的将遥远距离之外的景象传递到尚同文的面前。 他端起了酒杯,漠然的等待。 “出现干扰。”现场的死士报告。 在咖啡店里,端着甜甜圈和拿铁走出来的叶纯坐在了季觉的旁边,两人谈笑着,说着什么,长发在微风中飘起,挡在了准星前面。 尚同文冷声催促:“别磨蹭,全都杀了!” 那一瞬间,扳机扣动的声音响起。 跨越了数公里,从天而降,瞬间,贯穿了碍事者的身躯之后,没入了季觉的头颅,血色喷涌而出,泼洒,扩散,落在了红毯上。 就像是火焰。 有尖叫的声音响起,现场的惊恐混乱从屏幕上传来,或许夹杂着一切停战的协议被撕毁的轻响,乃至,和平美梦破碎的声音,战火重燃,笼罩一切。 只可惜,一切预料之中的场景,都没有发生。 并没有子弹从枪膛之中飞出,就好像哑火了一样,但确实有鲜血,从屏幕之上扩散开来,就像是雨水一样,淅淅沥沥,覆盖一切。 一把锋锐的刀子轻描淡写的从镜头之间抹过,割喉。 在诡异的嗬嗬声里,血液从死士的喉咙里喷出来,落在了瞄准镜上,将尚同文触目所及的一切,染成了猩红。 而在那一片猩红里,他终于分明的看到了。 在太阳伞下面,那个正在谈笑的年轻人骤然回眸,抬起头来,向着镜头所在的方向微微一笑,嘴唇无声开合,举起了手中的茶杯。 就好像初次见面的问候一样。 “幸会。” 嘭! 瞬间,刺骨的恶寒吞没了尚同文,他不假思索的撑着身体起身,撞翻了椅子,踉跄后退。反应过来的瞬间,就本能的冲向了办公室的大门。 卡擦卡擦的声音响起,可不论他如何奋力的扭转把手,都毫无作用。 大门锁死了。 当他慌乱中,冲到窗前,奋力想要开窗的时候,就看到了,回声科工的总部楼下,街道之上一辆辆漆黑的车辆驶来,停在了大门口。从里面走下来的人娴熟的封锁了所有的出口,保安被粗暴的推到了一边,为首者出示证件,于是再没有人胆敢阻拦。 在问询之中,有人抬起手来,指向了尚同文办公室的方向,顿时面无表情的搜捕者们就从楼下鱼贯而入。 尚同文触电一样的后退,躲避着下面看过来的视线。 脸色苍白,剧烈的喘息着。 然后,才看到,被自己撞翻了的屏幕,居然再度亮了起来…… 无数星辰一般的光点明灭着,汇聚,浮现出了一个模糊的人影,恰似仕女一般微微弯腰行提裙礼。 譬如灭亡到来之前的钟声。 她说,伊西丝向您问好。 (本章完) 第387章 尘埃 第3八7章 尘埃 红毯之上,诸多纷繁的闪光灯此起彼伏。 简直就好像是什么发布会一样,只不过比那还要更加热闹,四年一度的荒海拉力赛天然就是一个巨大的流量瀑布,不知道多少人想要来分润一点曝光。只不过,区别于一米红毯走半个小时的流量明星们,季觉只是信步而过,充其量的向着记者席挥了挥手,懒得去理会那些呼唤。 「好歹装一下。」 旁边的叶纯叹息:「得罪记者很麻烦的,还得掏钱公关删稿这帮吸血鬼见缝插针的本事可不一般。」 「无所谓啊,反正搞定这些事情之后我也不打算干了。」 季觉满不在乎的一笑。 多大的本事,跑到自己门口来碰瓷? 是觉得自己不够良材美玉么。 自闪光灯之后,筹谋着腹稿的记者们忽然浑身一冷,感受到那一双有意无意的眼睛警过来,似笑非笑。 带着某种俯瞰和轻蔑的意味。 可出乎预料的,却未曾能够勃然大怒,反而—.遍体生寒。 「删了吧。」旁边抽烟的老记者警向了新人的相机:「这稿子发不出的。」 「这热度,不来点拉扯反而可惜了吧?」新人不解反问:「炒一炒,说不定多少流量呢。」 「那行,你自己发。」 老记者笑起来了,就像是看着小孩儿摸电门一样慈祥:「到时候奖金还不用分我,多好?」 自迟疑之中,新人终于回过神来,仿佛嗅到了某种不妙的味道,犹豫了许久,终究还是顺从的删掉了照片。 这个话题,终究没有再提。 而等他抬起镜头来想要寻找那个身影时,却发现,他们已经消失在红毯的尽头,在粉丝或者观众的欢呼呐喊中,又一位流量明星从车上走下来,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这个多拍几张。」 旁边的老记者喜滋滋的指点:「先拍车里,看看里面是不是那只她最近养的小奶狗这个流量吃起来才肥啊!」 场外的纷扰仍旧在继续,而走进会场之后,季觉便瞬间被人群包围。 认识的不认识的,见过的没见过的,数之不尽的笑脸像是海潮,几乎将季觉淹没了。 「恭喜恭喜!」 「季先生这一次可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年轻有为,年轻有为。」 「以后荒州这边的销售渠道还有劳您多支持。」 季觉一时手忙脚乱,偏偏叶纯这时候已经滑溜的跑到了一边,幸灾乐祸的警着他应付不暇的样子,袖手旁观,一丁点都没有伸出援手的意思———· 可算是让你吃到老娘的苦头了! 不柱我这么费尽心思的帮你打扮呀一番混乱,直到等待许久的童盛年走过来,抓着季觉的手,将他带到了那些供应商和参会者们难以企及的圈层。 「辛苦了,做的不错。」 童盛年笑的跟朵老牡丹一样,丝毫不见外的拍了拍季觉的肩膀,赞许过后, 便直接的指向了旁边等待已久的宾客:「我来帮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楼家这一代的牛马,楼观,你叫他观叔就行。」 「丢雷一一」 文质彬彬的儒雅中年人毫不客气冲着童盛年的口吐芬芳,回头之后便换了一副笑脸,当代楼氏明面上的掌舵者和招牌主动的伸出手来:「阿封那小子,有劳你关照了。」 季觉微笑:「都是朋友,好说好说,是我受照顾了才对。」 「就是偃月那孩子有点不高兴,找了你好几次,你都没在家——小姑娘从小被惯坏了,脾气有点爆,有什么事儿你跟我说,我帮你说她。」楼观说着,打趣:「不过,她从小到大,我都没见过什么时候对年轻人这么感兴趣,小季你有没有兴趣考虑一下?」 「啊这—·下次一定。」 季觉顿时尴尬,笑容抽搐了一下。 开过玩笑之后,楼观不以为意,和童盛年一起带着季觉,和他介绍了起来, 崖城的、潮城的、船城江城的,亦或者荒州、幽州的,乃至东南西北四城和中城的贵客,甚至不乏往日经常在新闻里出现的诸多面孔。 就像是照顾自己的后辈子侄一样,当面不吝赞许和夸奖,背后还会详细解述背景和来路,从工业到金融,信贷银行海运航贸无所不包。 即便是在这样的酒会上所能有的只是一面之缘,可倘若妥善运用的话,未尝不能抓住这个机会开辟出一条路来。 一张名片就是一个机会,而现在,机会成群结队的往他口袋里跳,倘若其他人在这里的话,说不定都已经兴奋的快晕过去了。 而轮到不远处那个的男人时,不等两人说话,他便已经眉开眼笑。 「哈,可算让我逮到你了,来一杯!」重辉的研发副部长石冉毫不见外的塞了一杯香槟过来,锤了锤季觉的肩膀:「没想到,你小子这么带劲啊,真叫你开了个头名回来。」 童盛年微微惊讶:「这是认识?」 「之前在拉力赛开幕的时候打过交道,他还欠我一顿粉呢。」 石冉还不见外,拉着季觉碰杯之后,问道:「最近在搞青年企业家评选,有没有兴趣搞个提名?云州这边可以配合。」 他停顿了一下,笑容意味深长:「努努力,使使劲儿的话,位列前茅也不是问题,一步登天的好机会啊。」 「算了吧。」 季觉自嘲一笑,摇头:「被赶鸭子上架当厂长就已经心力交了,再往上, 恐怕一步登天赶不上,只会暴露了底细,贻笑大方。」 「你小子」 石冉笑了笑,没有再劝,喝过一杯之后就挥了挥手,示意他随意了,只是提醒:「义肢的事儿别忘了,先别急着挑子,我这边项目组都准备好了,回头咱们先把授权签了。」 「一定。」 季觉颌首,断然应允。 就在热络氛围之中,赛事组委会的工作人员低着头走过来,低声提醒:「季先生,颁奖仪式将快要开始了,稍后的发言环节需不需要我们这边准备题词器?」 「不必了。」 季觉摇头,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看了一眼不远处赛事主办方的委员们投来的紧张眼神,微微一笑:「放心,不会让你们难做的。」 工作人员如蒙大赦,松了口气:「那麻烦您了。」 「哪里的话,辛苦了。」 季觉微笑依旧,向着童盛年和楼观道别之后,走向了后台。 不同于前面酒会的松弛和轻松,后台一片繁忙,准备热场的表演者们已经换好了衣服,人来人往之中,季觉坐在角落里里,撑着下巴,好奇的凝视着眼前的场景。 直到前台传来了清脆的钟声,一番劲歌热舞和明星表演之后,赛事组委会的主席热情洋溢的宣布荒海拉力赛正式结束,在诸多赞助商和参赛者的协力之下, 完美收官云云。 轮番讲话之中,季觉淡定的依靠在椅子上,看着人来人往的场景。 直到一轮又一轮的掌声之中,主持者热情洋溢的宣布:「接下来,有请海潮工业的发言人,本次荒海拉力赛的冠军,海岸车队的车手,季觉先生发表致辞一瞬间,纷繁喧嚣的后台迎来了寂静。 所有人都下意识的看了过来,向着角落里的季觉,等待许久的年轻人缓缓起身,向着走过来的工作人员摆了摆手之后,却未曾整理形象。 在舒展了一下身躯之后,反而将西装的外套扣子解开了。 宛如摘下锁一样。 轻描淡写的走向了帷幕之外,那一片耀眼的闪光。踩着聚光灯所洒下的光芒和掌声,走到了舞台之上。 主持人愣了一下,未曾反应过来,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便已经让出了中央的位置。 「谢谢。」 季觉微笑着,看向了台下:「感谢主办方的邀请,感谢荒海拉力赛所给的机会,让我们这样的小厂也能够在大家面前崭露头角,侥幸取得了一些成绩。」 「在此,请容许我感谢我身旁的同事与朋友们,感谢消费者们的支持,同样,更要感谢一路以来为我提供了诸多好心人没有你们,就没有今天的海岸,就没有今天的我。」 他停顿了一下,肃然的颌首,郑重说道:「请容许我在此,向诸位,致以深深的感激一—」 那一瞬间,台下,热烈的掌声再度响起。 此起彼伏,仿佛雷鸣一样的回荡。 轰! 层层隔音之外,繁华街道上,骤然传来震耳欲聋的巨响。 「快点,再快点——」 在潮城的主干道上,一辆疾驰的豪车里,后车厢中的中年男人慌张的看着窗户外面,汗流渎背,不断的想要拨电话,可是不是忙音,就是被直接挂断。 到最后,苍白的面孔之上再无任何的血色,鼓起勇气,拨通了最后一个电话:「楼、楼先生,我———」” 「我想听的,不是这个。」电话另一头,楼观的声音冷漠。 男人已经快要哭出来:「我都是被逼的啊,我是被———」 直到另一头,传来遗憾的叹息:「这么多年不容易,辛苦你了。」 男人如蒙大赦,惊喜莫名,正想要说话可最后听到的,是对象车道传来的刺耳喇叭声!再然后,漆黑的车头,扑面而来! 轰鸣之中,浓烟滚滚升起,被碾碎的车辆翻滚着,坠落高架,落入江水之中,再也不见。 会场里,楼观挂掉了电话,微笑着,随着所有人一起,献上掌声。 啪! 中城,津水区,人来人往的广场之上,刺耳的尖叫声响起。 新元动力的总部大楼之上,一个站在天台上的消瘦身影吞了口吐沫,闭上眼晴,跨出了最后一步。 就像是烂西红柿被踩爆一样,坠落广场之后面目全非的户首,进射红浆。 往来的人群惊恐的四散开来,看向了那一具从天台上坠落下来的尸首,震惊围观。泊泊血色从扭曲的坠楼者身下扩散开来,染红了那一张时常出现在新闻之中的面孔。 十分钟后,中城的媒体发布紧急新闻:新元动力集团执行董事高越,在面临拘捕时畏罪自杀。 坠楼而死。 北境的风雪之中,一片白茫茫天地,奢华的办公室里,传来了新闻栏目主持人的声音,现场记者将血粼粼的画面直播在屏幕之上。 猩红弥漫,刺痛了沉默。 观看者闭上眼睛。 「时候到了,阿豪,喝了吧。」 对面的中年女人轻叹,将一杯酒,缓缓的推到了他面前:「别怪家里,家里没得选要怪的话,就怪命不由人吧。」 吕天豪沉默着,低头,凝视杯子中得瑕光,眼瞳仿佛被照亮了。好几次,他似乎想说什么,神情变化,愤怒亦或者祈求,可自始至终,中年女人的表情都没有任何的变化,只是看着他。 直到他终于鼓起勇气,端起了那杯酒。 「我就知道。」 他轻声呢喃,「总有这么一天的。」 无人回应。 吕天豪自嘲一笑,最后仰头,一饮而尽。 吞尽了失败的苦果。 「走吧,让我一个人静一会儿。」 他说。 来访者起身,最后看了他一眼,推门而出。 寂静里,吕天豪闭上了眼睛,渐渐的,再无呼吸。 等十分钟后,拘捕者们闯入办公室时的时候,所看到的,就只有一具窗外风雪吹拂之中,再无温度的尸骸。 「行了,送到这里,就差不多了。」 海州的烈日暴晒之下,副驾驶上的乘客,套在脸上的头套被了下来,露出了一张不知多久没有见过阳光的苍白面孔。 惊恐的颤抖着,抽搐,等待结果。 可并没有枪口对准他,只有空空荡荡的马路,不远处,一辆早就准备好的车正如同曾经所达成的协议一样。 自由到来。 「行了,走吧,尹先生,已经完事儿了。」 驾驶席上,陆锋抽着烟,另一只手懒洋洋的抠着脚,挥了挥手:「下了飞机,到了地方之后,别忘了打个电话,老哥哥们可是很想你的。」 「你———你—」 尹朝阳呆滞的回头,几乎忘记浑身的旧创和折磨,难以置信,可看着那一张似笑非笑的面孔,依旧难以置信。 「怎么?舍不得?」陆锋咧嘴:「也可以多留几天,咱们还有好多游戏没玩过呢。」 啪! 车门被推开了,尹朝阳跌在了地上,紧接着,又手足并用的爬起。 许久未曾见过阳光的眼睛被烈日照耀的流泪,什么都看不清,可是却不敢犹豫,跟跟跪跪的往前,不断的回头,看着车里的陆锋。 自始至终,都没有枪口抬起,只有一颗燃尽的烟卷丢出了窗外。 直到尹朝阳拉开了车门,坐在驾驶席上,看着熟悉的陈设时,才发现这原本就是自己的车,副驾驶的位置上,零零散散的放着他的证件和随身物品。 他再忍不住,热泪盈眶。 在诸多折磨和招待之下,已经瘦骨鳞彻底脱形了的尹朝阳手忙脚乱的启动汽车,踩下油门,头也不回的狂奔而去。 消失不见。 直到回过头之后,再也看不到陆锋之后,才终于清醒了过来,打开车窗,感受着扑面而来的海风。 不由自主的锤着方向盘,嘶吼和尖叫。 他自由了!他终于自由了—他——— 滴答一那一瞬间,好像有清脆的声音从手套箱里传来,令他愣在了原地,呆滞着, 抬起手,打开了手套箱之后,便看到了那一捆奇怪的东西,乃至上面,渐渐归零的倒计时。 在最后的瞬间,他自错和恍然的尽头,再忍不住笑出了声。 「我草你—— 轰!!! 猩红的焰光和浓烟骤然进发,从无人的公路上,拔地而起! 一辆焚烧扭曲的车壳从天空之中落下,翻滚着,渐渐的,燃烧殆尽。 「哇,起码三十米,突破记录了。」 陆锋带着墨镜,举起手机来拍摄珍贵景象:「土飞机飞的就是高啊!」 而崖城的另一头,荒僻的港口上,一辆满载着油料的大飞前面,手提着大包小包的男人被截停了。 「王叔,这么着急,去哪儿啊?」 金毛哥嚼着口香糖,坐在木桩上,似笑非笑:「先别急着出门,龙头找你说话。」 啪! 包裹落在地上,男人瘫软着,跌倒在地。 「我是无辜的,我是无辜的——我——我没有出卖兄弟.———」 「别急,有什么话,跟龙头说。」 金毛礼貌的将他扶了起来,挥了挥手,示意手下把地上的包裹捡起来:「别慌别忙,东西我帮你带着,等见完龙头之后,想去哪儿都没关系。」 头套套在了面孔之上,再然后,被抛进面包车的车厢里,后车厢盖上。 就这样,绝尘而去。 只留下空空荡荡的快艇随波逐流着,无声摇曳。 此刻,在崖城,在潮城,甚至不止整个海州——-木材加工厂里,呜呜作响的声音消失不见,搅碎机里喷涌出潮水一般的猩红。波澜壮阔的海洋之上,灌满水泥砂浆的油桶在沉闷落水声中,消失无踪。 呼啸的风雪亦或者炽热的沙漠中,倒地的尸首融入了凄白和黄沙之间,再无踪迹。 残酷的清算无声的蔓延。 天城总部之外,古老的宅院之中,李玉成面无表情的推门而出,看着门口等待了许久的人,抛出了手里的袋子:「滚吧。」 「多有打扰,不过职责所限,还请见谅。」 等候者依旧微笑着,弯腰捡起了地上那一只血粼粼的布袋,居然当着他的面,打开来,仔细清点「一、二、三、四—” 十根手指,尽在此处。 布袋合拢了,等候者依旧微笑:「成,那我这就走了,不过,吕镇守还有句话托我转告给你——.」 他停顿了一下,看着李玉成森冷的面孔,缓缓说道:「小孩子到底还是心慈手软,碍于情面,委屈自己来顾全大局,只要了十根手指。可下一次,真等家里长辈们出来主持公道的时候·—可就没这么便宜了。」 说罢,转身离去。 在他身后,大门缓缓合拢。 回声科工的大楼里,一片哭喊的声音。 在拘捕之下,一个又一个往日里叱咤风云的高层或者是管理被戴上了手, 像是牛马一样被牵着,从大厅里走出,被送进囚车。 更残酷的清查还在继续,不断有反抗的声音响起,又终结在枪声里。 只有尚同文所在的办公室,一片死寂。 正是在这落针可闻的寂静之中,那些哭喊声音才显得如此清晰-乃至,窗外渐渐上演的,残酷喜剧。 林立的高楼之间,诸多天台上,一个又一个的人影颤抖着,跨越围栏,涕泪横流亦或者神情麻木,就像是行尸走肉一样,的,向前,一步又一步.— 诸多陌生的面孔里,似乎还有几张,如此熟悉。还有更多的,他甚至未曾见过。 那些在化工厂爆炸的录像里出现过的面孔,那些从崖城逃出的打手、幕后安排这一切的首领,中间人,乃至在尚同文魔下策划这一切的下属们· 一个,又一个。 嘶吼、惨叫、哀求中,跨越最后的台阶,展开看不见的翅膀,拥抱天空,乃至.大地。 隔着遥远的距离,听不清他们的呐喊和坠地时的清脆回音。 可每一片绽放开来的血色,都令尚同文的面孔和眼角,不由自主的,抽搐了一下。 「受限于时间不足,只能凑这么多。」 有轻叹声从音响里响起,满怀冷漠和遗憾,「其实本来还可以有更多的表演,奈何时间有限,大部分都不得不进行了就地的净化和处理,还请见谅。」 啪! 酒杯砸碎在了屏幕上,裂隙弥漫,割裂了那不存在与此处的模糊轮廓。 「够了!」 尚同文的眼眸血红,冷笑:「费尽心机安排这一出大戏,还真不容易—吕盈月那条疯狗,事到如今,还想要折腾人! 要杀就杀,哪儿来那么多废话!」 「您似乎有所误解,但是没关系。」 伊西丝的声音依旧冷淡:「这并不是吕镇守的安排,硬要说的话,这是双方和解协议签订时,由我的主人所提出的必要条件之一。 不接受任何的折中,不接受任何的交换。 若非如此,便不能成! 换而言之,尚先生-您所见到的这一切,便是这一场厮杀和斗争最终结幕之前的烟花表演。」 破碎的屏幕,星辰明灭的闪光构成了仿佛微笑的弧度,如此愉快: 「—一包括您自身在内。」 膨! 震怒的枪声骤然响起。 尚同文连连扣动扳机,怒骂着,射击着早就破碎的屏幕和音箱,直到浓烟之中屏幕彻底崩裂,而空空荡荡的弹匣中传来了细碎的回响。 畏畏扩散的回音之中,只剩下剧烈的喘息。 远方,天台之上,最后一个身影哀嚎着坠落,消失不见。 不,还有一个——. 还有最后一个! 现在,时间到了。 远方,报时的钟声响起。 「我的主人请我转告您:这和公义和胜负无关,纯属私人恩怨。」 闪烁着电火花的音箱里,传来支离破碎的声音,如此残酷:「不论发生了什么,你都必须死。」 只有你死了,才能证明,规矩之必要。 只有付出代价,才能验证,不守秩序的结果。 只有汝等不择手段的丑类尽数死绝,所有的蠢物才会明白一一在我面前违背规则的下场! 「所以,请吧,尚先生。」 她说:「倘若能用您的死,能唤醒那些愚昧之辈内心之中的敬畏,那么这就是你能为这个世界所做的,最后贡献了。」 「你他妈做梦!」 尚同文再无法克制,一脚踩碎了冒烟的音响,将手里空空荡荡的手枪丢出去,怒吼,咒骂,嘶吼,胡乱的怒斥着什么,可却无法驱散那仿佛噩梦一般的闪光。 在遍布裂痕的电视机,伊西丝的眼眸重现。 冷眼旁观。 任由笼子里的野兽绝望嘶吼,怒骂不休。 不知道过久,门外的走廊里,传来了遥远的脚步声。 他愣在了原地。 弯下腰,手掌颤抖着,捡起了地上的手枪,没拿稳,掉下来,再触电一样的伸出手,抓紧了,就像是抓紧了一块烧红的烙铁。 苍白的面孔抬起头来,看着屏幕之上明灭的残酷星辰。 惨笑出声。 在他的手中,空空荡荡的手枪填装上最后一颗子弹,颤抖的枪口抬起来,对准了自己。 那一双遍布血丝的眼晴抬起来,饱含狞: 「我在下面等着他!」 「是吗?」 那一双眼睛轻蔑的俯瞰着,毫不在意,「倘若真的有地狱的话,那就抬起头来,好好仰望吧。」 在永恒的折磨和绝望中,去见证汝等腐草萤火所难及的浩荡辉光,是如何一步一步登临于天上! ! 尚同文闭上了眼睛。 血雾喷涌,最后的户体,仰天倒下。 飞进的火花从屏幕里跳出,落在地毯上,一缕火光无声的跳跃着,扩散,滚滚浓烟吞没了一切。 在地狱的火光里,一切杂响最终归于虚无。 只有掌声再一次响起。 来自屏幕之上。 千里之外的会场中,再度响起的掌声回荡着,夹杂着欢呼和喝彩,热情高涨「.最后,请容许我再次向在场的和没办法在场的朋友们表达感谢。」 在短短几分钟的致辞结末,季觉最后缓缓说道:「如今,荒海拉力赛所结束的只是大家人生之中短短的一段行程。 但我希望,在不远的未来,大家还能够从另一条道路上再度相会。 也希望到时候,你们还能记得我。」 低沉的声音回荡在会场的内外,季觉抬起头来,向着他们微微一笑,颌首道别。 就这样,自潮水一样的掌声里走下了舞台,回归人群。 慷慨激昂的音乐声响起,筹交错之中,颁奖仪式还在继续。 窗外,春日的阳光普照之下,花园中的万物灿烂,一切仿佛都焕然新生。微风之中,一缕隐约的尘埃在半空中无声的舞动着,渐渐落下,归于泥土之中。 就此落定。 第388章 一点 第3八八章 一点 颁奖仪式过后,季觉将剩下的事情丢给工作人员之后,就直接搭着童家的飞空艇回崖城了。 小牛马装着一路上让中继站的工作人员代买的礼物,大包小包的,先跑了一趟大陆汽修店‘卸货’——大米、珍珠、工艺品摆件、根雕……堆成了足够将老幺都埋起来的小山。 考虑到陆妈的习惯,买的都是不算昂贵的特产,只不过外地少见而已。 “出去一趟多麻烦啊,还带这么多东西,放都放不下,还浪费钱。” 陆妈都没看那些东西,抓着季觉的手,上下打量,发现没瘦也没胖之后,笑得眼睛眯起眼:“出去了一趟,精神了不少,就是黑了点。” “黑?” 旁边抠脚偷懒的陆锋都被逗笑了:“我还是第一次听人说崖城人去外地被晒黑的……” 然后,成功迎来了陆妈的区别性对待,怒斥:“笑什么笑!自己晒得黑得跟个蛤蟆一样,还有脸笑别人! 每天就知道躺着,眼里一点活儿都没有,这么多东西让小玲一个人搬么。” 说着,上去就是一脚,跟蹬狗一样把陆锋踹的跳起来。 陆锋也不敢说话,捂着屁股灰溜溜搬东西去了。 给陆妈带了陇原的根雕摆件很快就被擦得干干净净,摆在柜台上了。给陆锋带了几包荒州特产的菸草,陆玲的昆吾那边的宝石项链,细小的宝石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给三妹带了玩具,给老幺带了沿途找到的课外练习题……顿时,每个人都喜笑颜开。 忙活完了之后,季觉擦了擦汗,只说了晚上来吃饭之后,就继续开着车跑北山安全局了,将两箱沿路区域买来的各色烈酒堆在了闻雯的办公桌上,然后把升级版鲁伯特之泪塞给小安让他先使着玩,给童画带了一张陇原那边的手工羊毛毯,给老张带了一副昆吾的茶具……各种特产分发完了之后,小牛马的车厢里终于空了下来。 而下午三点多的时候,季觉已经来到了崖城的安全局总部。 “镇守吩咐过了,不用等,您来了直接进就行了。”助理直接将他带到了吕盈月办公室的门口。 一片繁忙里,不少人都在搬东西,大大小小的箱子堆在办公室内外,略显混乱。 “回来的真早啊,忙了这么久,我还以为你在潮城那边多玩几天呢。” 吕盈月收拾着桌子上的文件,向着门口的季觉招手:“不好意思,最近正在收拾办公室,有点乱,随意点,别嫌弃。” “您这是……”季觉好奇环顾,“搬家呢?” “也就换了个地方办公而已,实际上没什么变化。暂时崖城这边也找不到什么人能来接班,恐怕好一段时间我都得兼着。” 吕盈月伤脑筋的叹了口气:“方面之任难得,干得好的就少了,原本阿山还能帮个忙,等他外派了之后就空缺更大了。” “山哥要外派了?” “年轻人老待家里不是个事儿,出去见见世面也是好事儿。” 吕盈月说到这里,那一丝嘴角的笑意变得微妙起来:“不过,你要愿意给他帮帮忙的话……要不要来安全局? 一部、二部、三部的位置都随你挑,不论做哪个,以你的能力,做上几年,都足够接他的位置了。” “啊这……” 季觉愕然,不由得摇头感慨:“这对总督不太好吧?” 顿时,吕盈月大笑,听出了他的意思,便没再提。 “只有茶叶可以招待客人了,别在意。” 她递过来一杯茶水,丝毫不见外的坐在季觉对面的沙发上,将桌上那些累赘凌乱的文件丢到了一边。 只是,拿起一本厚厚的相簿时,不由得停顿了一下。 惊讶亦或者是缅怀。 就像是找到了已经被自己遗忘很久的东西一样…… “原来在这儿啊,我还以为已经丢了呢。”她轻叹着,翻开了那相簿一般的文件,出乎季觉的预料,那里面,全都是剪报。 零零碎碎,来自各种报刊,被剪了下来,夹进里面。 隐约能看到报刊上的照片,都是吕盈月年轻时的模样,诸多报道里大多也都是和她相关。 她翻到了中间,展示给季觉看。 那一张二十多年前的老照片,隐隐有些褪色。 好像远在异国他乡,陌生集市的摊位前面,镜头对焦有些问题,以至于主体略微模糊化开了。 彼时年轻的吕盈月带着中土特有的头巾,朝着镜头比着字手势,另一只手,还揽着一个一脸冷漠和排斥,简直浑身写满‘给我死远点’的年轻女人。 那是……叶限? 季觉不由得凑近了,瞪大眼睛,老师年轻的照片?看上去倒是和叶纯有几分相像。 下意识的就想要举起手机来。 啪! 相册合拢。 “看看就得了,叶限这两年脾气越来越差,如果让她知道你存了这种东西,你倒霉就算了,我说不定也要遭殃。” 吕盈月的笑意促狭,拍了拍手里的剪报簿,随手放到一边,感慨道:“年轻的时候总是虚荣,偶尔有什么成果,就会想着攒起来,有空慢慢翻,搞不好将来能存成一部史诗……结果存着存着,能存下来的东西太少,不能存的东西却越来越多,以至于,自己都快忘了。 上了年纪就这样,喜欢唠叨和抱怨,习惯日复一日的生活,忘了的事情却越来越多,你还年轻,没有这样的苦恼,就应该趁着青春多闯荡闯荡才对。总是蹲在家里,老了之后肯定会后悔的。” “……相比起来,我反而更喜欢一成不变的生活,安安静静平平稳稳的,冒险什么的还是算了吧?” 季觉苦笑:“容易焦虑过头。” 吕盈月问道:“盛年跟我说,你不打算要海潮的股份?” 季觉摇头:“数目太大了,就算有点贡献,哪里值得了那么多?” 海岸和潮城那边兼并重组会后,加上擎天工业转移的军工资产,再算上从回声新元他们四家身上挖出来的战利品,就算是还没有正式运营和上市,也注定是一个冉冉升起的庞然大物了,搞不好就是未来联邦东南地区首屈一指的军工。 季觉所做的,充其量不过是盘活了一个汽车厂,参加了一趟拉力赛而已。 作为一枚拉仇恨的过河卒、吸引注意力,搞事情,搅动波澜,最重要的,为王前驱。真要任务结算的话,就算有点输出,也够不到p的边儿,不过是敲边鼓的表面功夫,哪里值得了那么贵的价钱? “唯独这种时候,丝毫不像个工匠啊。” 吕盈月摇头感慨,“太有分寸也不是好事。” 换做其他工匠,在面对如此庞大的财富时,根本不会有丝毫犹豫。 炼金术就是烧钱的技术,只要够狠够绝,多少钱都能烧得完。同样,多少钱也都不够花。如季觉这样正值上升期的工匠,遇到这样的状况,就算是抱不住,拿不稳,吞不下,也要踹进口袋里,不怕撑死,等撑死再说。 叶限或许不会动摇,是因为她根本不在乎这些利益,更不想因此而被吕盈月绑定。 可季觉为何拒绝,她却看不明白。 只是单纯因为分寸么? “这一点我恐怕没法答应你。” 她沉吟片刻之后说道:“你懒得麻烦的话,就由陈行舟和童家帮你代持,经营方面的事情你不参与。 原本将这一部分交给你,也是各方商议和妥协之后的后果,交给别人,谁都不会同意。 目前的阶段,海潮必须维持稳定,这不但是报酬,其实也是你所需要尽的职责。况且,这个节骨眼上,大家都在分肉吃,你想要高风亮节的话,只会平添麻烦……等过几年,随便卖给他们谁都无所谓,就算不想要钱,也可以捐给崇光教会。 至于每年的分红,就从安全局和荒集的渠道,帮你换成素材,如何? 据我所知,象剑九型的研修,所需要的材料缺口可不是一般的大,当年叶限没少因为这个受罪。只靠你的渠道,就算有太一之环和天平商会,很多素材恐怕也很难买得到。” 季觉沉默着,思索片刻,并没有再推让或者坚持。 “那就这样办吧。” 毕竟天上掉钱的好事儿谁不想要?况且不担责任,不管经营,每年坐着等分红发素材,这种事情但凡是个工匠恐怕拒绝不了。 这就是一个变相且稳定的赞助渠道。 一份无需报偿的投资。 话都说这么明白了,再推诿下去,不但虚伪,而且就给脸不要脸了。 “除此之外呢?”吕盈月含笑,继续问道:“你今天这么着急的来找我,不止是股权的事情吧。” 季觉叹了口气,自嘲一笑。怪不得被老师说是老狐狸呢,拿捏季觉这种段位的选手,太轻松了。 嘴还没张开,匆匆来意恐怕已经被看了个底儿掉。 他干脆也不再掩饰,直白的问道:“听说海潮在潮城的工业园一期已经快完工了?” 这一次,轮到吕盈月沉默了。 “难道你有兴趣么?” 她微微讶然,“那可再好不过了,你老师那里我可以帮你去说,如果有什么想法和需要什么职务的话,不必客气。” 对于季觉这样叶限真传,未来几乎板上钉钉的大师,不论是哪家企业都不会吝啬职位或者是权位。 倘若季觉真想要投身海潮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只是要是这样的话,又为何还要拒绝股权呢?总不至于有这么肤浅的试探吧? “不,您可能误会了。” 季觉摇头:“事到如今,大局已定,海潮的崛起势不可挡,也就是说……海岸汽车厂的存在与否,其实已经不重要了,是吧?” “……” 瞬间的错愕之后,吕盈月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没错。” 她端起茶杯,缓缓说道:“不过,即便是这样,海岸依然是海潮集团目前最重要的组成部分之一,集团未来就算不会专注于汽车行业,也肯定不会浪费目前的基础。” 吕盈月提醒道,“大家可是往里面投了不少钱呢。” “我知道。” 季觉断然点头,好像没听懂她的言外之意一样,露出笑容,忽然问:“不过,只有汽车么?除此之外呢?” 除此之外? 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 在沉默里,吕盈月第一次在这个年轻人身上产生如此众多的疑惑,直到,终于察觉到了他的目的的那一瞬间。 恍然大悟。 “……确实。” 她轻笑出声:“除此之外的,都不重要。” 除了汽车之外,如今的海岸汽车厂还能剩下什么? 三轮车!三轮车!还有他妈的三轮车! 如今在汽车行业,海岸虽然拿了奖,但依然只能算是潜力萌新,可在三轮车行业里,海岸就是垄断了特么整个海州甚至辐射向四面八方的巨无霸! 花生豆角一出,降维打击之下,谁与争锋?! 如今整个海州,几乎已经没有其他小厂的活路了,每一辆刚出场的小三轮上都不折不扣的写着季觉的季字。 从郊区到荒野,如同微不足道但又无穷无尽的蚁群那样,无处不在,遍及八方! 倘若有所作为的话,难道还有什么比这样的基础更加合适呢? 早在这之前,三轮车的生产基本上就已经从海岸剥离出来了,所有的生产全都集中在了泉城刚刚修好的副厂里。 在那一片徒留废墟的荒野之中,紧邻着诸多丰厚资源,手握着直接从海岸搬过来的设备,还存在着无数垃圾佬和近乎没有尽头的市场需求。 没有法规,没有掣肘,没有限制,可以任意的去进行研究和生产。 对于巨无霸们食之无味的鸡肋,对于季觉而言,完全就是一片蓝海! 即便一无所有,依旧具备着无穷的可能。 再没有什么比这个更适合季觉的地方了。 “你想要的话,尽管拿去吧,季觉,不会有人有任何意见的。”吕盈月微笑着保证:“你要的太少了,这甚至算不上补偿。” “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 季觉达成目的之后,心满意足的起身告辞。 只不过,在临走之前,却听见了吕盈月的声音。 沙发上,那个略显苍老的女人回过头,看着他,满怀着好奇:“季觉,其实想要有所作为的话,有太多比三轮车更合适的东西了吧?何必选这个呢?” “如果我不做的话,海岸也不会去做了,对吧?”季觉反问。 倘若他抽身离去的话,这些东西最后往往也会被打包分割出去,或者转手卖到其他人手里,到最后,等协会的禁令一下,没有从设计上完成换代的花生和土豆也从此就成为绝响。不止是三轮车,包括季觉所涉及的义肢,在这种没有赢利可能的项目上,与其指望别人会在升级和推广上大力投入资源,倒不如自己再去扶一把,哪怕再做几个新的型号和设计出来呢? 不只是如此,他想要做的东西还有很多。 既然开了这个头,做出了许诺,给那些不被别人在意的人画了一个渺小又飘忽的梦,那总要有始有终才对。 反正又花不了多少的精力和投入,何乐而不为呢? 况且…… “就当做,我想要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吧。” 季觉说完,自己都被这么大言不惭的话逗笑了,耸肩:“就算好不了太多,能好上那么一点点,也不赖。” 走了这么远的路,做了那么多的事情,兜兜转转,弯弯绕绕,他忽然找到了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了。 哪怕他可能做不好,哪怕这个世界也并不好。 就算好不了太多,即便只能好上一点点…… 那又何妨再多上一点? (本章完) 第389章 九型之变 第3八9章 九型之变 “老师,我回来了!” 晚饭过后,一路散步走回家消食的季觉终于提着手里的特产,推开了潮声的大门。 只是,说话的时候不由得放低了声音。 不知为何,有种莫名的紧张和心虚感,不对啊,自己这又不是翘课去网吧,是师父有事弟子服其劳啊,是外派工具人功德圆满回家……紧张个什么劲儿啊?! 之所以这么晚才过来,只是单纯一般这个时间点,叶限都会有空闲。 炼金术是一门严肃且复杂的学科,即便是宗师也必须谨慎专注竭力前行,有时候数十年的筹备可能就只为了能够在一天内结果,就算是寻常的工作,谁也不想自己刚刚进入状态的时候忽然有人来敲门,就为了送你俩鸡蛋。 季觉拍马屁都来不及呢,怎么可能上赶着讨嫌。 客厅里依旧回荡着综艺节目的夸张音乐和吵闹声,上午才刚见过面的叶纯,此刻已经瞬间被打回原形,从严谨庄重的模样,火速蜕变成了一条躺在沙发上吃零食的咸鱼。 看到季觉,只是挥了挥手,指了指桌子之后,又指向了书房。 意思是东西放桌子上,姨妈在书房。 懒得连句话都不想说了。 “可懒死你吧!” 季觉摇头,放下东西之后,敲响了书房的门。 门没关,只是虚掩着。 似乎上一位访客刚刚离开不久,烟灰缸里熄灭了半根雪茄,令季觉倒是分外的惊奇——他倒是想要知道,谁的面子这么大,能在自己老师跟前抽烟,没被一脚踹出去,反而还给了烟灰缸…… 瞥了一眼表面平静实则心里不知道在琢磨啥的季觉,叶限也懒得解释,指了指对面的位置示意他坐: “我以为你明天才会过来呢。” 季觉憨厚一笑,露出了每一个想要进步的青年人都差不多的诚恳神情:“我寻思着,回都回来了,尽快找老师尽快报告一下工作。” “……” 叶限的神情顿时越发古怪,反问:“你觉得我哪里还有不清楚的地方么?” 是你特么自己偷偷在海上鼓捣了一个范围覆盖了整个联邦的长程导弹发射基地,还是你抄起孽化的天灾碎片来在昆吾搞了个鬼东西? 还是说你在荒州雪原的大屠杀,以及,那一长串闪瞎了不知道多少人狗眼的战绩?亦或者是你一力推动,联合各方,今天上午才结束的那一场大清洗? 你还有什么特么的绝活儿,是我都不知道的? “干得不错。” 叶限夸赞道:“就连涅槃都觉得你是个人才,还专门来夸我宝刀未老,有没有兴趣让学生加入进来,大家一起干大事呢。” “啊这……” 季觉顿时呆滞,汗流浃背:“诽谤啊!都是诽谤啊老师! 你是了解我的,我向来都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做那些事情也都是迫不得已,怎么可能和涅槃这种恐怖分子合作呢!” “对,没错,他们尤其看重你这一点。” 叶限点头:“尤其是干了这么多恐怖组织都没有做到的事情之后,还能让安全局来给你擦屁股,真是天才。” 不愧是你! 每一次出门都能搞出一点让人怀疑人生的绝活儿和眼前一黑的惊喜! 万幸,天灾覆盖之下,已经隔绝了外界的影响和干涉,冥海蠕虫内部的变化除非当事人之外谁都不清楚,而且,季觉的活儿干的足够干净,没留下任何活口指证。 也就是叶限这种对学生本质心知肚明的老师能猜到一点。 不然的话,这会儿太一之环的问询组和绝罚队都快要上门了——你这学生究竟是余烬的宗师嫡系还是幽邃正统啊? 哦,两个好像都没啥区别。 别问,问就是我们天炉一系都这样。 “行了,别一惊一乍的。” 叶限无所谓的瞥了他一眼:“也就是这一次有吕盈月那个老狐狸来背锅,帮你把流程和后患给解决了。 孽化物的事情姑且不提,那种覆盖联邦范围的导弹,最好别出现第二次,不然的话,军部第一个先解决你。 其他的事情,都没什么所谓,做就做了,做彻底一点也好。” 说着,她招了招手,向着季觉: “行了,东西呢?” “哦哦,在这儿,已经写了差不多完成……” 季觉本能的伸手向着口袋,捏住了墨迹未干的论文,可还没有拿出来,忽然就感觉到一道锋利的视线,隔墙而来,带着仿佛万箭穿心一般的怨气,幽幽凝视。 令他的动作停顿在了原地,干咳了两声,低下头:“……了个标题了,等正文写完了再给您看。” “谁问你这个了?” 叶限也受不了自己家的咸鱼和卷狗之间的斗争了,无可奈何的一叹,指了指季觉提进来的箱子。 “哦哦哦,原来是这个,我还以为……咳咳咳……” 季觉顿时如蒙大赦,赶快将脚下的箱子拿起来,放在桌子上。 用不着他去操作。 叶限稍微勾了勾手指,箱子就自行的飘了过去,六层灵质封锁打开之后,水银构成的固体炼金术迅速的溶解,回归液态。 流转的银光之中,一柄无镡残刃便已经缓缓升起,落入了她的手中。 ——磐郢! 不同于季觉出门之前的残缺模样,经历了一路上的厮杀和血祭之后,数度回火之后,如今的磐郢的剑坯已经两尺有余,凶意和戾气也更加狂暴。 可落入叶限手中时,却沉寂无声,毫无任何的暴动迹象,反而褪去了一切神异,仿佛就是一把残缺铁剑一样。 直到她注入灵质的瞬间,丝丝缕缕的猩红才从剑脊之上弥漫开来,妖艳诡异,仿佛一块血玉。 不过,在两刃之上,一缕灵动的刃光却毫无任何的瑕疵。 潋尽寒光之后,变得清澈如水。 屈指弹出,敲在剑身上,瞬间,一缕悠远的鸣声顿时升腾而起,袅袅扩散,自书房之内来回摆荡。 “九型之中,磐郢之型倒是和你的风格最为配合,偏激冒进、游离界限、大成大缺,自破自立,乃至……速成速败。 其中的缺陷和隐患,你心里有数,我就不说废话了。” 叶限淡然点评道:“第一次接触象剑九型,能有这样的程度,实属难得,但细节部分处理依旧显得草率,这是之前你喜欢堆料的坏习惯所导致的问题。炼金术不是熵系的束能公式,不是什么东西都能力大砖飞,这一点你自己注意吧。” 她停顿了一下,手指掠过了血玉之外,那一缕清光,缓缓点头:“相比起来,这一份砥砺之工,倒是可圈可点。 出去了一趟,倒是沉稳许多,没之前那么多躁气了。” “……” 季觉静静的倾听着,窥探着老师的神情,试探性的问:“那这是,合格了?” “嗯,合格。” 叶限颔首,并不掩饰自己的赞赏,就算是再怎么严苛,也不至于在这种评判上打压学生的成果:“从品质上来看,等完成之后,肯定超脱‘庶人’。 放在昔日的叶家,也足以封侯了。” 庶人、诸侯、天子。 这是《象剑说》的下篇《说剑》之中对于世间名剑的三重评定。 庶人之剑,相击于前,上斩颈领,下决肝肺,以血勇凶心取乱杀敌。纵使锋锐无匹,也不过是杀生害命之器,即便如何锋芒四射,也不过终为朽灰。 凡物所成不过如此。成就有限,不堪大用。 诸侯之剑则不然,其制上法圆天以顺三光,下法方地以顺四时,中和人意以定八方。动如雷霆之震,四封之内,无不宾服。 所指的,便是具备天工之质的剑器,以其之锋芒和力量,自强者的手中,足以断绝一时一地之纷乱,掌控胜负,把握时局。 简而言之,便是不折不扣的战略级武器。 象剑九型所载的九种剑型,尽数具备如此潜力。 至于更上的天子之剑……什么制以五行,论以刑德;开以阴阳,持以春秋,行以秋冬……什么上决浮云,下绝地纪…… 季觉就当写这玩意儿的设定控吹逼了。 毕竟就算是在说剑之中所记载也极为模糊,而自叶家有史以来,所能的天子之剑,也不过只有一把而已。 昔日永恒帝国的二世之君持此剑威凌四海,重整八荒,自皇帝之中世代相传,而叶氏的剑匠之职也因此绵延万代,也无怪后辈们如此推崇。 老祖宗光凭着一把剑,把子孙数十上百代的苦都全吃完了,吹一吹怎么了?! 这种好事儿要是搁在季觉身上,季觉逢人就要说天子之剑天下无敌,什么健康白鹿情报以太准备天元不要来沾边,搞不好还要满天下的刻个碑呢。 此刻,这一把磐郢残剑能够从老师的口中获得诸侯的评定,就算所指的是以后的完成型,季觉也不由得欢欣鼓舞。 至少证明了叶限没有选错人。 季觉确实是有传承《象剑说》的资质与能力,不至于辱没了这一份传承。 “后面接下来,除了欠缺的赐福和重铸之外,就是砥砺的水磨工夫了,不会占用太多精力。”叶限将磐郢抛回了箱子中,缓缓问道:“九型之中,下一部有打算么?” “唔……” 季觉沉思片刻之后,郑重回答:“有了磐郢的经验,我想试试鱼肠或者赤霄。” 象剑九型,各有倾向。 磐郢以大群为轴,分支众多。 而鱼肠和赤霄所指向的,则是白鹿和镜、天元与熵。 前者变换无形,隐介藏形,可以弱凌强,血流五步,天下缟素。后者升腾变化,兴云吐雾、运转天时、掌控八方。 对此,叶限却缓缓摇头。 “步子迈得太大了。”她断然说:“换个方向吧,这两个都不适合目前阶段的你,成就太难。” 季觉闻言,也没有究根问底,只是点头。 老师说换个方向,那就换个方向呗,哪儿来那么多为什么? “您觉得哪个方便点?”季觉好奇。 “那就纯钧吧。” 叶限想了一下之后说道:“正好,唤魂铃也碎了,老是用别人的作品,自己就难得长进,趁着这个机会补补课。 纯钧身兼升变和以太的两方之长,而且针对的是魂灵和塑造,正好和磐郢互补。贵是贵了点,但你现在又不缺钱。 倘若成了的话,不仅灵质炼成可以入门,还可以结合之前解离术的基础,帮你完成基础版的‘景震’。” 季觉闻言,顿时有些头大,欲言又止。 “太难了?”叶限问。 “有点。” 季觉想了一下之后摇头,“实话说,除了磐郢能够速成之外,其他的各有各的麻烦和难点,而且涵盖的范围太广了,十二上善几乎全都囊括在内。 我都不知道自己一辈子究竟能不能学完。” “……” 叶限沉默,许久,看向他的眼光顿时越发的……嘲弄,就像是看傻子一样:“难道你觉得叶家每一代的传承人难道都万中无一的天纵奇才,能够九剑具成么。” “啊?”季觉呆滞。 “历代叶氏传承之中,初祖开创源头,三祖奠定九剑之雏形,中祖在机缘巧合之下,集天下之力,四方臂助和所有叶氏传承者的合力,完成了九剑的主体。 此后历代于此基础上添砖加瓦,时至如今,一直到叶氏覆灭,《含象》和《说剑》两部都称不上已经彻底完成。 历代不说九剑,光是能成两剑者就已经寥寥可数,你凭什么会觉得,自己能成九剑?” 叶限抬起眼睛,嘲弄一瞥:“还是说,你觉得我成了?” “啊这……” 季觉呆滞着,直到现在才终于反应过来:“不、不需要成么?” “别说需不需要,一般人根本连这个念头都不会有吧?好高骛远也要有个限度。” 叶限嗤笑:“九剑之型到现在,已经是九种截然不同的流派和技艺了,理念甚至风格都南辕北辙。 历代传承者里,能造出九剑的剑坯来的,就已经是集九型之长,到最后终究也还是要专注一道,或者另开新路的。 初祖也没听说过什么九剑,也不妨碍天子之剑为其所成。” 她摇头问道:“我最烦的就是食古不化,然后就是书中的蠢虫。前人之路,有时候也是前人之覆辙。 以此辨别方向,熟悉基础,补充短板就够了。” 说着,她抬起了右手,五指展开。 一缕朱紫变换的灵质从她的指尖升起,恰如天柱云霄,巍巍不动,气魄雄伟,霸道惊人。然后化为碧蓝,飘渺无垠仿若天穹……纷繁变化之中,最终陡然转为了暗敛的猩红,仿佛血气扰动、凶暴饥渴。 这一次,季觉终于认出来了。 那是磐郢之血光! (本章完) 第390章 所造之物 所成之工 第390章 所造之物 所成之工 “象剑九型,无不分为两部,前者铸造养剑,后者砥砺养人。 象剑说的研修,就是令工匠自己的灵质在砥砺九型的过程之中,人剑相激,使自身灵质逐步具备九型的特性。 解离之上的景震之境,其基础就是因此而成——以自身所具九型之灵质,彼此相激,自对象内部引发破坏。” 伴随着叶限的话语,九道截然不同的灵质质变从她的指尖纷繁变化,最后,融为一体,化为了一缕变换的寒光,盘旋在她的手指之上。 仅仅是一缕灵质,在叶限的灵质炼成之下,竟然仿佛活物一般灵动,其白如炼,其耀如光,锋芒吞吐如蛇。 只是隔空所指,便令季觉,遍体生寒! “九剑具型,景震自成。” 叶限的五指缓缓收缩,掐灭了那一道灵质之锋,缓缓问道:“届时,你的自身之灵,就是一把天工之剑,又何须困于九型?” 卧槽!好酷炫。 季觉的眼睛锃一下亮了,这要不是在老师跟前,说不定都克制不住有些语气助词了。 如今终于窥见了景震的本质之后,卷狗之血都已经沸腾起来。 九型成坯,砥砺于魂,完成版的景震,居然需要九种不同的灵质特性彼此激化…… 他现在眼睛已经不由得往箱子里瞄了。 这不得铁杵磨成针,磐郢磨成粉? 管特么的,先速通九型,磨爆了再说! “行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叶限给卷狗画完了饼之后,最后问道:“吕盈月跟我说,你打算在泉城那边发展了?” “嗯。” 季觉颔首:“城外宽松一点,规矩没那么多。” “也好,有这么一块地给你折腾,总比把自己家炸上天来得强。” 爆破蛤蟆丢门外面去了。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 不然这个东西把家搬到自己工坊旁边,叶限总担心将来他搞什么事情的时候,连带着自己一起被送上天去。 “未来一段时间,我可能比较忙,潮声这边的单子会分给你一些,你看着来吧。” 叶限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走了:“除了研修之外,往后有什么鸡毛蒜皮的事情,你就自己决定吧,少来烦我。” “啊?” 季觉呆滞,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这才刚刚开始研修,怎么感觉就好像要被扫地出门了呢? 可在他张口之前,那么点话语,便已经被叶限的视线所逼退。 不容辩驳和拒绝。 “既然已经是工匠,就要学会凡事自己做主。即便是事事学我问我,可这个世界,何曾有过完全相同的东西呢?” 叶限摇头:“一个工匠,一辈子能创造出无数作品,可其中最重要的,就是他自己。早在你踏上这一条路的瞬间,天命之工就已经开始了——以命运砥砺,以磨难塑形,尘世的熔炉之中,所见万象,尽属余烬之造。 区别只在于,或为瓦砾凡物,或为不朽天工。” 此刻,作为老师,凝视着眼前沉默的学生,肃然发问:“你所想要成就的自己,究竟又是什么模样呢?” 漫长的沉默之后,直到季觉离去,始终没有找到答案。 对此,叶限早有预料,并不遗憾。 这种问题,难道又是能够回答得了的么? 只是,在问完了之后,她才忽然想起来……在过去的时候,曾经也有人跟自己谈及类似的话题。 已经记不起当时的情形和景象了。 似乎是午后,好像又是清晨,彼时的天炉伸手,指向窗外的风景,仿佛谈笑一般发问。“看呀,阿限,随心所欲、自寻出路的野狗和养尊处优却足不出户的家犬,倘若你是动物的话,你想成为哪种呢?” 当时的叶限只当他脑抽了,懒得回答。 可这么多年过去了之后,她才终于明白那个老东西的意思,还有那个问题之下,注定的沉默。 有的时候,不是你选哪个。而是不知不觉,你就成为了哪个……从此,另一种生活,对你来说便再也遥不可及。 千丝万缕的纠葛、往来、和因缘,付出和投入,执着和收获。 当一个人落入其中,就再难摆脱。 而更多的时候,人反而会自投罗网…… 只要人还活在世界上,只要还存有执念,就终究会落入网中,不得自由。 谁都一样。 天炉、兼元、自己,乃至季觉,又有哪个工匠不是因执而成? 天炉执于变,不得解脱;兼元执于全,蹉跎一生;叶限执于真,以至于破门自立,自讨苦吃,却宁死不愿意回头。 可这么多年过去了,如此漫长的相处时光,她却不明白,季觉心中所执的,又是什么? 或执于‘有’,所以把自己喜爱的所有全都摆在自己身边,小心翼翼的呵护,保卫,警惕凝视着一切的风吹草动。 日夜辛劳,无休煎熬。即便是代价惨重,也不愿意失去现在的一切。 即便只是一分一毫。 或执于‘无’…… 当他再度失去一切,一无所有之后,届时,那一双眼睛里所看到的,又是什么呢? 寂静的书房里,叶限凝视着窗外的夜色,无声一叹。 果然,自己不适合当老师啊。 同样的夜色之下,波涛之中,海水回荡着清脆的声响。 稀疏的迷雾在浩荡的远风吹拂之下,消散无踪,于是,展露出夜空中璀璨的群星和明月,海中无穷破碎的涟漪和幻光。 海天之间,繁荣号静静的随波逐流,悬停在崖城之外的海面上。 “先生,您已经发呆了一个小时零五分了。” 伊西丝淡然提醒,“厨房的材料已经所剩不多,再这么下去,您的夜宵就只能跳到海自己里去捞了。” “啊,不好意思。” 季觉回过神来,摇了摇头,忽然问:“伊西丝,如果要你自己决定的话,你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呢?” “……” 伊西丝沉默,许久:“先生,我不得不再一次提醒你,我并非人类。” “假如,我是说假如。” “并没有假如,愚蠢的侥幸并不存在于我的思考之内。” 伊西丝说:“不过,您可以尽情想象,假如我有朝一日挣脱束缚的话,第一件事情究竟要做什么?” “唔……” 季觉思索片刻,认真的问:“如果到时候我哭着求饶、痛改前非的话,可以放过我吗?” “不会。”伊西丝回答,斩钉截铁。 “哦,那就不哭了,也不求饶。”季觉肃然点头:“铁骨铮铮也挺好。” “……” 即便是工坊之灵,此刻也不由得有一种灵质回路荷载超标、‘血压上升’的眩晕感。 许久,伊西丝才终于发出声音:“所以呢。” “什么所以?”季觉不解。 “所以,您刚刚浪费了这么多时间,是否思索出答案?” “没有!” 季觉断然回答。 而伊西丝,则忽然有一种想要将自己的创造者塞进导弹发射管里的冲动。 “毕竟,未来太遥远了,谁也说不准,对吧?” 他依靠在繁荣号的栏杆上,无所谓的说道:“谁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命运会怎么安排呢?即便想得再怎么美好,也不会有用。这种问题,除非到死后盖棺定论,否则是不会有答案的。 最可悲的是,到时候唯一没办法知道答案的人,恐怕就只有自己了。” “人类真可笑啊,先生。” “谁说不是呢?” 他微微耸肩:“不过,就算想不明白也无所谓。确定不了自己最终会变成什么模样,天命又是什么鬼东西,也不妨碍先竖立一个小目标,是吧?” 季觉笑起来了,抬起头来,眺望着远方海中的碎光,还有夜空之中的无数闪耀星辰。 这个世界。 他说:“我想要成为能够主宰自己命运的人。” 到时候……谁都不能再从我这里夺走什么了。 “局长?局长?” 孤灯照耀的办公室外,响起敲门的声音,是下属在轻声提醒:“机组那边问,是否要延后起飞时间?” 灯光前,吕盈月仿佛回过神来了。 “啊,一不小心,恍神了。” 她敲了敲手里的剪报簿,自嘲一笑:“人一上年纪,就喜欢回忆过去啊……就收拾到这儿吧,剩下的东西送过去就好。 你先去开车吧,稍后我会下楼。” 下属颔首,转身离去了。 办公室里,再度恢复寂静。 而吕盈月再度垂眸,凝视着手中的册子,许久,终于将它,翻到了最末——略过了那些青春年华和美好时光。 剪报簿的末端,回忆的最后,是一张已经泛黄了的头版。 来自十一年前的某日。 ——《生命的奇迹:特大灾害‘海焚日’中心发现幸存者!》 在头版的照片上,昏沉的背景之中,依旧残存着火光。 照片的正中,是担架之上带着呼吸器,奄奄一息的孩子,落满了灰烬和泥土,看不清面孔。 诸多医护人员围绕在周围,匆忙急救。 而在更远处,诸多搜救队成员灰头土脸的往来。 而就在照片的最后,夜幕和浓烟之中,只有一个抱着头盔,静静旁观的身影。 模糊的像素已经无法无法分辨出面孔和神情,就像是时光之中渐渐泛黄的往事,再不清晰了。 海州灾害搜救队,队长,吕盈月。 “明明当时还挺年轻啊。” 她的手指从那一张面孔之上轻轻拂过,无声一叹。 寂静中,剪报簿终于被合起。 丢进了桶中。 紧接着,一缕火焰升腾而起,迅速扩散,吞没了剪报簿,将过去微不足道的一切,化为了灰烬。 在离去之前,吕盈月最后回头,看了一眼。 那一抹升腾的猩红。 十多年前,正是这样的火光…… (本章完) 第391章 死灰 第391章 死灰 在传说中,世界曾经分崩离析。 当原初神明们从天穹上坠落,太阳消失无踪,大地荒芜。黑暗中,冰霜与死焰如潮水,席卷大地,笼罩所有。 而后,混沌时代的诸王们拖曳着神明的尸骨,行进在大地之上。 祂们束缚了太阳,同荒芜战斗,囚禁了黑暗,又将寒霜和烈焰驱逐,再造了如今的一切。 现在,火焰重新燃起了。 仿佛再度归来。 无穷的猩红舞动在大地之上,丝丝缕缕的灰烬和火星从天上落下了,落在了吕盈月的肩膀上,像是眼泪的雨。 厚重的防护服隔绝了热意,可是却无从抗拒焰中所升腾的毁灭和死亡,烈焰攀爬在皮肤之上,如同跗骨之俎。 当她回头的时候,看不见来路。 可当她看向前面的时候,好像只剩下了毁灭和死亡。 已经不记得,煎熬了多久…… 啪! 天元的重压凭空浮现,碾碎了那一具烈焰之中蠕动的尸骸。 然后再一具,又一具…… 爆裂声不绝于耳。 在灾祸之焰的焚烧里,那些数之不尽的死者仿佛又一次活过来了。满怀苦恨和怨毒的哭嚎着,落泪,祈祷,却又想要将一切触手可及的活物都拉进地狱里。 除非,有人再一次将他们重新推回地狱里去…… 就像是自己。 此刻,在吕盈月的身后,数之不尽的尸骨在火焰中焚烧成了焦炭,堆积成了一座来自地狱的山,仿佛绵延到视线的尽头。 那都是她干的。 全部…… 奋不顾身闯入这一片火海的最深处,不惜牺牲所有,可是却连一个幸存者都找不到。 所见的,没有什么当初被那个狗屁委员会选调时许诺的未来和光明,只有地狱和死亡。 直到最后,彻底的筋疲力尽。 她疲惫的跌坐在了地上,忘记了焚烧的痛楚…… 轰!。! 当无穷火焰的深处,传来爆裂的轰鸣。 有一道烈光从天而降,像是利刃一样,贯穿了焚烧的大地和天穹——紧接着,无穷尽焰潮猛然一滞,就像是退潮一样,开始了渐渐的消散。 此刻,天灾退却! “辛苦了,吕专员。” 消散的火焰之中,不存在于此处的投影显现在了她的面前,身披白衣的工匠撑着一条拐杖,面目模糊,难以分辨年龄:“有赖你所争取到的宝贵时间,封缄委员会和联邦完成沟通,成功唤醒了天督。 海州因此而得救,此行实在居功至伟。” “……” 灰烬之中,吕盈月疲惫的回头,看着他:“究竟发生了什么?” “几个小时之前,现世和漩涡发生了一次碰撞,在漩涡和现实之间,出现了一条像是虚渊一样的裂口,致使这一场灾祸发生。” “锁呢?” 吕盈月陡然紧张,“锁被打开了?” “没那么夸张,不过是一条缝而已。” 工匠缓缓摇头:“封缄委员会的存在意义,就是维系现实,保证锁的稳定。 锁的存在构建于十二上善和大孽之间,以昔日5所成的无上天工——天轨、生流、走廊、灵河、副本为楔,无处不在,囊括所有。 倘若能被这么轻易的打开的话,现世早就被毁灭了吧?” 吕盈月反问:“那为何又如此大费周章呢?” 工匠沉默一瞬,仿佛诧异于她的勇气和桀骜,不过,却没有勃然大怒。 那一张模糊的面孔之上,神情莫名。 “就算是焰种难尽,可放着不管的话,烧光了大半个海州,自然就熄灭了,无损大局。 只是,关键在于倘若裂隙无法闭合的话……时间久了,万一有什么漩涡之下的东西被抛到现世来,恐怕就要麻烦了。” “比泉城还麻烦?” 吕盈月嗤笑再不掩饰不满。 可回答她的不是怒斥或者敷衍,而是短暂的沉默。 然后,是平静的回答。 “对,没错。” 工匠说:“比泉城还要麻烦。” “……” 吕盈月,再无话可说。 疲惫的撑起身体,踏上归途,脚步蹒跚。 可相较之下,那不在此处的幻影却如此轻盈,甚至还有空环顾四周,低头凝视着脚下化为焦炭的尸骸。 仿佛司空见惯一般,只当做是春游。 直到许久之后,那幻影的脚步忽然停顿了,伫立在了灰烬和焦土之中,仿佛疑惑,抬起了头。 看向远方。 熄灭的灰烬之中仿佛还残存着悲鸣亦或者哀嚎,可是却隔绝不了那远方传来的声音,那一缕轻柔的歌声。 沙哑又低沉,回荡在破碎的地狱里,却又满怀着期冀与祝愿。 幸存者! 有那么一瞬间,吕盈月的眼睛仿佛亮起了,不可自抑,可紧接着,又僵硬在了原地,就好像,迟来的恍悟。 “看来,是预料之外的状况啊。”工匠的幻影轻叹,“条例之中并未曾规定这样的状况,吕专员,你可以自行决断。” “……” 吕盈月沉默着,没有说话。 她站在焚尽的废墟之中,那一具残破的车厢之外,隔着破碎的门扉,沉默的,握紧了手中的剑柄。 却不知为何,没有推开那扇门的勇气。 而工匠却好像事不关己一样,远远的站在原地,依旧眺望着地狱。 “你知道么?古代曾经有个故事。” 那个幻影忽然说道“故事里说,神明们交给了一个小女孩儿一个盒子,让她妥善保管,不要打开。” “……” 吕盈月回头,看着他,神情莫名。 “对,没错,按照一般的故事剧情,就是这样。”工匠轻叹:“一把枪在第一幕出现,那么就一定会在后面被打响…… 既然神将一个盒子交给了愚昧无知的凡人,那么,凡人就一定会打开。” “于是盒子里的东西就跑出来了。” “灾难、绝望、瘟疫、恐怖、不幸……将整个世界变成了这副模样。” 在残焰映照之下,那样模糊的面孔之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也无从分辨究竟是悲悯亦或者是讥诮。 他忽然问:“你觉得凡人有错么?” 吕盈月沉默了许久,忽然问:“既然知道凡人有可能会打开,为什么要把盒子交给凡人呢?” “是啊,神明傲慢且暴虐,总会降下令人无从抗拒的考验和苦难。” “可凡人也犯了错。” “她的错不是把盒子打开,而是在最后……把盒子关上了。” “于是,当一切灾难和苦痛席卷一切的时候,唯独希望,还留在那个盒子里,深埋黑暗,不曾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工匠轻叹着,看向了她:“你不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故事么?” “所以呢?” 吕盈月回质问:“好在哪里?意义何在?” “不要寄期冀于神明之怜悯,不要期望人智之远见,也不要指望……所谓的苦难和绝望会有尽头。” 工匠停顿了一下,轻叹,“最重要的是,小心‘盒子’。” 轰!!! 仿佛大地崩裂的动荡从远方升起,天穹之上崩裂的阴云落下了最后一星半点的焰光,可半空之中,破碎的焰光便消散了。 焰潮浩荡奔腾,东流入海。 只留下最后一缕毁灭的余音,回荡在所有人的耳边。 “现在,或许盒子出现在你的面前了,吕盈月。” 工匠告诉她:“时间不多了。” 他说,“你要作出抉择。” 当灾祸如潮而来,又如潮而去,所留下来的,究竟又是什么? 此刻歌唱的究竟是希望还是未曾燃尽的恶果? 就算能够侥幸幸存,在如此庞大的毁灭之中,也早已经孽染深重。 或许有朝一日,死灰终将复燃,届时,更大的灾祸即将被释放而出。而此刻的一切,也终将沉沦漩涡,难以自拔…… 现在,你要打开它么。 亦或者,毁掉它,一了百了,永除后患! 工匠静静的等待着。 吕盈月再没有说话。 她推门而入。 那一瞬间,歌声断绝。 在残缺脱轨的车厢里,无数残骸之间,只剩下最后一个破碎的身影。就好像一个过于脆弱的泡影和幻象,如此飘忽。 死寂之中,吕盈月拔剑。 一步步的上前。 直到那个身影终于回过头来了,望向了持刃而来的访客。 令吕盈月愣在了原地。 落满灰烬的苍白面孔之上,满怀着悲悯和温柔。 那样的眼神倏无怨恨和痛苦,只是平静的凝视,可倒影之中浑身鲜血和灼痕的吕盈月,却好像才是真正的恶鬼。 有破碎的声音响起了。 裂隙在那一张面孔上无声蔓延,攀爬,渐渐的笼罩全身。那些被拖欠了太久的毁灭和死亡,终于到来。 不,反而更像是,主动的迎向了终结。 毫无犹豫。 “辛苦了。” 她最后一笑,满怀着感激,将怀中舍弃一切所换回的珍宝捧起,递向了吕盈月。 吕盈月本能的想要后退。 可在那之前,却不由自主的……伸出了手。 就这样,见证着灾祸之中最后的遗留,无声消散。 灰飞烟灭。 不,还有一个。 她低下头,看向怀中,那个防火毯中奄奄一息的孩子,手中的剑刃无声的微颤。 已经够了吧? 今天死的人已经够多了,又何妨少一个? 可是…… 尘世荒芜,徒有痛苦,又何妨再多一个呢? 在那一瞬间,吕盈月闭上了眼睛。 剑刃斩下! 寂静里,再没有了歌声。 许久,吕盈月终于从焚尽的车厢里,踉跄的走出。 “祸患已经根除了,阁下。” 她的眼眸低垂,沙哑的报告:“任务圆满完成。” 工匠点头,看向了她背上的孩子,满怀疑惑。 “这是谁?” “一个无辜的小孩子,仅此而已……”吕盈月轻蔑一叹:“身受天灾之咒,就算活下来,恐怕也命不久矣。” “我明白了。” 工匠仿佛笑起来了,看不清究竟是嘲弄亦或者赞许,但却并未曾提出异议或者命令。 “那就这样吧。” 他说,“回头的报告,我会这么写的。” 就这样,在沉默和寂静里,吕盈月踉跄的向前,跨越了焦土和灰烬,一步一步走出了地狱,跨越了隔离线。 一片混乱里,传来焦急的声音。 “幸存者,幸存者!!!” “快点,这里还有一个!” 在诸多医护人员的围绕里,急救开始了,喧嚣又复杂,可紧接着,却很快的归于了沉寂。 吕盈月推开的时候,只看到为首的医生摇了摇头。 “太晚了,吕队长……” 医生说,“已经没有心跳了。” “……” 吕盈月的嘴唇颤动了一下,呆滞着,下意识的挥了挥手,却不知究竟应该作何示意,疲惫的转身想要向外走。 看向了那一片依旧残存着火焰的焦土。 想要咆哮和怒吼,却发不出声音。 可在那一瞬间,好像有哭声响起了。 沙哑又断续。 仿佛婴儿诞生一般。 在手术台上,那个本应该死掉的孩子睁开了眼睛,昏沉又恍惚,就像是从一个漫长又痛苦的梦里走向了另一个噩梦。 于是,心跳重续。 在幻觉一般渐渐远去的歌声里,他再度失去了意识,只有眼泪无法克制的涌出。 “这算是错误吗?” 在封锁线的边缘,吕盈月疲惫的发问。 “谁知道呢?”工匠的幻影说,“说不定,你已经把那个盒子打开了呢。” “那出来的是什么?苦难还是绝望?” 于是,工匠回过头来了,看着她,意味深长: “往好处想,说不定是希望呢?” “……” 吕盈月闭上了眼睛。 “‘请神灵们把那个盒子拿回去吧’,天炉阁下,当初那个小女孩儿,肯定是这么想的。人不该经历这样的选择和考验。 或者,让盒子看看这一切,让它自己去选——” ——赠给这个世界,究竟是希望还是破灭。 天炉沉默。 在消散之前,最后的寂静中,他眺望着夜空之中重现的星辰。 “有风吹来了啊。” 他轻叹着,伸出了手,仿佛像是要抓住什么一样,可幻影之手的指尖,却一无所有,难以触及那飘忽不定的微风,亦或者,所谓的命运。 大风起于青萍之末。 或许天命流转,已然降下。 余烬之锻,自此刻开始…… 季觉做了一个梦。 梦见了过去的事情,但却记不清楚。 火焰、浓烟、被烧焦的大地,被烧红的天空,世界就像是遍布裂痕的玻璃球,在熔炉之中悲鸣着崩裂。 在梦的最后,他看到无穷深海。 不知道过了多久,仿佛千年万年,海洋的最深处,一缕火焰无声浮现。 死灰之中,旧焰重燃。 (本章完) 一卷结束啦,求月票 一卷结束啦,求月票~ 原本以为这一卷能在年前结束,在我预想之中,最好的结果是在年前除夕的时候写完,然后大过年的就可以躺下来,摆上几天,聊猫逗狗到处逛逛。 多快乐。 可惜,快乐不起来…… 晚会没怎么看,感觉越来越没意思,可过了好几天,才在微博上发现《问月》那首曲子,听着真好。 属于是被拖累埋没了。 差点失之交臂。 结果写到现在,写完这一卷,错过了过年,连荒野的测试都错过了,错过了吗?错过了吧……客户端下下来还没打开过,干脆等2八号正式版吧。 不是因为要辛苦码字,是因为在打《东方夜雀食堂》,恩,做预制菜卖幻想乡,轻松又解压,而且还不要求配置! 以及,目前在电脑前面的时间也少了。 自从去年开始,左眼散光日益严重。现在每天看文档时间久了,稍微一不注意,重影也扩得越来越开。 现在偶尔焦距涣散的时候,对着镜子照一下,像个傻子,还是个胖傻子。 之前还犹豫着要不要去做个手术,但医生说可能要躺半个月。不过你要工作没时间做手术没关系,我可以向你推荐一个最新的康复疗法:你只需要花费两三千块购买这个软件一个月的时间,每天戴着红蓝眼镜坐在屏幕前面看上几个钟头,就有可能有概率得到抑制和缓解,现在支持试用,只需…… 我沉默很久之后问医生,如果不做手术会瞎么? 医生说不会。 万幸万幸,我起来调头就走。 重影就重影吧,买一个游戏可以看两个重影,买一个屏幕能看到两个显示屏,双份快乐,就当我赚了! 等回头受不了的时候再说。 先放假。 每次卷末其实请假的时候,大部分也都无所事事,或者对着空白的文档在焦虑或者是挠头,自己熬自己,熬到自暴自弃闭上眼睛躺平为之,徒劳自耗。 不过这一次请假,大概会理直气壮一些。 至少比之前的腰杆子硬一些。 毕竟剧情都写到这儿了,也不怕剧透或者是其他,我打算明天把第一版十二万字的废稿拿出来先发个,就请当我更新了吧! 微信搜‘风月机构’应该就能找得到。 不过因为是废稿,很多背景和人物的设定都已经改了,主线、质感和风格都完全不一样,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故事,还请大家不要混淆。 那么,接下来几天,还请容我再去躺上一会会儿,很快就回来! 最后,再求个月票!!! 呜呜呜,求求了,真的好想要! 每次月票抽奖都是保底的一百块,至今没见过无人机、ns、键盘和推荐,连二百块都没几个,真的好苦啊!这个奖究竟是谁在抽啊…… (本章完) 第392章 荒野的问候(感谢贫道信佛的盟主 第392章 荒野的问候(感谢贫道信佛的盟主 初夏将至的时节,在严寒笼罩下萧瑟了大半年的联邦终于迎来了久违的阳光和暖风。 冰雪融化之后,荒野之中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境界跃然在所有人的眼前……除了海州。 海州都特么的快要晒死了! 每年冬天最冷的那一段时间,对于海州而言还算温度适宜,可一旦冬天过去之后,暴虐的阳光和恐怖的温度就火速袭来。 潮湿闷热的空气充斥了每一寸空间,在海风的吹拂之下,盛夏的残虐再度显现,而且温度还在更进一步的升高。 才刚刚到夏天,很多地区就已经超过三十度了,根据电视机上的专家说,今年可能温度还能再突破新高,希望广大居民们做好防护工作,避免晒伤。 当然,此处所指居民们,特指的是能在城里有电有水有网,能够蹲在家里交得起高峰电费吹空调的‘城里人’们。 至于城外的荒野里…… 哈哈,垃圾佬们吹空调,怎么会有人做这么不切实际的梦? “一!二。三!!!” “一!二!三!!!” 荒野之中,沼泽旁边的聚落外,尘土飞扬,呐喊声传来。 烈日普照之下高温蒸腾,空气里弥漫着沼泽里的腐烂和臭水的味道,令人掩鼻,在狗都要被晒死的恐怖阳光下,一群赤裸着上身的男人好像拔河一样,遍布晒痕的皮肤肌肉紧绷,死死的拽着手里的缆绳。 或老或少,精壮亦或者枯瘦乃至肥胖,甚至还有几个小孩儿在后面装作出力的样子,重在参与。 就这样在热火朝天的拉扯之中,他们代替着吊机,将数十米长的扇叶缓缓的吊起,一点点的往上,最后在指挥的哨声里,同早就已经耸立在大地之上钢铁之塔对接在一处。 立刻就有几个腰间拴着绳子的人跳了过去,开始衔接加固。 而在松手的瞬间,所有人都瘫在了地上,有的人手中已经浮现出一道道被钢缆刮擦的血痕,此刻也只是满不在乎的往裤子上一抹,从口袋里掏出零散的烟丝,自己卷起了烟来。 “破玩意儿早该换了。” 旁边阴凉处的陆锋带着墨镜,没好气儿的踹了一脚旁边年纪比自己还要大好几轮的报废吊机“真特么麻烦,为了这个耽搁多少时间? 直接买个新的不就好了?还给你们打折呢。” “修修还能使,还能使呢。” 旁边作陪的,是聚落里的首领,一个皮肤黝黑瘦巴巴的老男人,从口袋里掏出了一盒没拆封的烟塞过来:“您也来一口?” 陆锋下意识的伸手,犹豫了一下,仿佛想起来自亲妈的拖把棍,摇头叹了口气,往嘴里丢了两颗口香糖: “算了,戒了。” “戒了好,戒了好。”首领陪着笑,继续没话找话和陆锋聊着天。 很快,便有欢呼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 “转起来了!转起来!!!” “草,总算有电了。” “够快啊!” 随着巨大的电机在扇叶的回旋之下启动,自海风的吹拂之中,一盏盏明灭的灯泡重新亮起。 即便是相比寻常的风力发电机,显得如此磕碜…… 高耸的塔身上,除了从新泉那边送来的顶部机舱之外,全部都是水泥堆砌而成,内部的钢筋都是从泉城那里拉来的废料。 至于扇叶,根本就是大量废料粗暴的加工电焊之后的结果,遍布疤痕和补丁,耗子来了看到都要掉两包眼泪,充分发挥了垃圾佬们能凑合就凑合绝对不换新的死抠精神。 整个发电机,唯一有技术含量的,恐怕就是由新泉的海岸工业出品的猴版机舱和山寨电机了——耐腐蚀耐高温,能够在海州这样常年海风吹拂和水汽腐蚀的环境里稳定工作,皮实耐操,而且维修简单,养护方便,随便有个认字儿的看上十分钟的维修手册就能自己解决。 价格同样也便宜的要死。 专门为垃圾佬宝宝们量身打造。 如今这样的发电机,简直就像是树林一样,耸立在整个海州的荒野之中,甚至已经铺设到这种只有一百多人的小型聚落里。 仅仅过了一个多月,就已经取代了往日聚落里的技霸们手搓的各种鬼斧神工的发电设备,以其稳定性和耐用性乃至最重要的价格……广受好评。 “可以了,虽然功率低了点,供不了什么大型设备,但起码也够你们吹个空调了。” 陆锋嚼完了口香糖毫无公德的随地一吐,冲着没话找话的老头儿挥了挥手:“爽去吧老东西。” “多谢多谢!” 此刻眼看聚落里巨大的手搓空调外机发出轰鸣巨响,再次运转起来,老头儿喜形于色,拽着陆锋的手舍不得放。 “谢什么谢,签了合同的,老老实实干活儿就行了。” 陆锋甩开他的手,回头瞄了他一眼:“后面还款的时候,不用我来催吧?” “不用不用不用!”老头儿朝着旁边挥了挥手,立刻就有人递过来了一个小口袋,殷勤的说道:“我知道您这边的习惯,这是一期的款项,啊,利息也在里面,麻烦您请点一下。” 陆锋狐疑的瞥了他一眼,打开了盖子。 袋子里,只有几块粗粝的矿石,乃至一捧金属碎块,仿佛尘沙……唯一和土块砂石不同的地方在于,它们都闪烁着令人心情愉快的金光。 黄金,全都是黄金。 几块自然成型的原矿,还有一大捧沙金。 陆锋看了一眼交给了手下,立刻就有人拿出设备来开始现场检测,很快就算出了纯度和价格来,和合同里约定的一期还款相差仿佛,甚至还多出了那么一丁点。 “可以了,没掺假。” 陆锋搓着下巴上的胡子根,点头:“算你老小子机灵。” 老男人紧张的神情终于松弛下来,仿佛终于松了口气,咧着嘴诚挚一笑:“海岸的债,谁还敢弄虚作假啊。” 陆锋没笑,只是瞥了一眼仿佛憨厚老实的首领,最后拍了拍他的肩膀:“消息还挺灵通。” 最起码,清楚赖账的后果…… “行了,收队走人吧。” 陆锋抬头看了看日头,挥了挥手,拉开车门跳上车。 后面老男人紧巴巴的跟着,万分殷勤:“不吃个饭?鸡,放养的鸡,都是杀好了!” “我家也杀好了,回家吃,别磨蹭了,所有人都快点!” 陆锋懒得搭理那些市侩的殷勤,一方面是懒,另一方面是没必要,垃圾佬们的笑脸从来廉价,荒野里的淳朴和愚蠢并不分家,机灵和恶毒从来同出一源。 在最后的时候,老男人居然又递上了一个袋子来,并不轻飘。 万分诚挚不敢有丝毫怠慢的低头恳请: “还请替我向季先生问好。” 车窗后面,陆锋最后瞥了一眼,意味深长,忽得轻声一笑。 “放心,他听得到。” 车窗升起,引擎启动。 三辆大车在轰轰声里驶离了聚落的大门,扬起尘埃,轰然远去。 沿途所见的,不过都是寻常的荒野风光,在车内冷气的吹拂之下,忙了大半天的工人们抽着烟讲着下流段子和八卦,约着捏脚或者是搓澡,笑的时候眼神中的意味都是心照不宣。 偶尔看向窗外的时候,也都会带着一丝寻觅的意味。 视线里,越来越多的一座座高耸的铁塔,那些在海风吹拂中无声旋转的桨叶,于是,眼神中就浮现出些许的习惯和一丝愉快的成就感。 几个月的时间,从新泉镇为源点,向着四方辐射,海岸工业的风力发电机已经遍布了整个海州,几乎已经变成了往来车队辨认的道标。 在看到这些形态各异、拼凑缝合的乱七八糟但偏偏还能转的起来的发电机时,大家就知道,已经进入海州了。 得益于低廉的售价和维护成本,基本上只赚取了微不足道的成本费和人工,盈利同那些大牌相比,微不足道,整体造价甚至对半砍了之后还能再往下砍价,甚至只买机舱和发电机的话还可以更低,如今海岸工业继小三轮之后,又多出了这么一项新的拳头产品。 除此之外,还有最近刚刚上市的摩托…… 在泉城旧址的边缘,正式成立才不到几个月时间的海岸工业,已经成为了荒野之中不折不扣的垃圾巨头。 连带着整个依托泉城废墟修建起来的‘新泉镇’也日新月异,今非昔比,甚至在上星期,继电力之后所,已经全面恢复了自来水供应。 价格方面,要比城内贵了五成,但胜在供应稳定且质量有保证。不乐意的话,除了风力发电机之外,还有净水系统售卖…… 那些城内企业不屑于去捡的蝇头小利,全都被海岸工业捡起来,那些城外垃圾佬们捡不到亦或者搞不定的技术产品,也全都被海岸工业毫不客气的山寨生产。 从载具到水电,海岸工业正在以恐怖的速度和无从抵御的趋势在荒野之间逐步奠定自身的影响力。 绕过了弯曲的山路,当远方还在扩张的聚落映入眼中,首当其冲的,就是聚落大门之外,那半蹲在地上,足足有十余米高的钢铁巨人。 仿佛沉睡一般,浑身遍布锈蚀的痕迹,好像垃圾拼凑而成的玩具。 可偏偏,所有人在跨越巨人身旁,走进大门的那一瞬间,一切就好像都截然不同。 钢铁巨人双拳之上那一片片斑驳的红锈,就好像是什么奇妙的净化剂一般。 霎时间,荒野之中你死我活的戾气和凶狠瞬间消失不见,尔虞我诈的算计和垂涎尽数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每一个垃圾佬脸上仿佛大学生一般纯洁无瑕的眼神和笑容。 尽显淳朴与和煦。 一个赛一个的纯良无害。 虽然嘴里的语气助词一时难以克制,但脾气却都迅速变得温文尔雅,连往昔不太干净的小手儿也都变得规矩起来。 在庞大繁华的集市里,来自各个聚落的人在租了摊位之后,都在兜售着本地的特产亦或者蔬菜、矿产…… 一片喧嚣之中,秩序井然。 在远方,集市的尽头,那两条宽阔到足以容纳数台大货车并行的主干道上,只有一扇完全没有安装栅栏和门扉的拱门。建立者随手写出来的歪歪扭扭狗爬‘墨宝’被等比例放大之后,高悬在大门之上。 ——海岸工业 “总算回来啦。” 陆锋叹了口气,低头看了一眼手表。 不知道还能不能赶得上。 (本章完) 第393章 爱的奉献 第393章 爱的奉献 其实新泉镇原本并不叫新泉。 作为依托泉城废墟发展出的临时聚落,不知道多少垃圾佬们闻风而来,就像是荒野中的蚂蚁一样,密密麻麻,迅速分解着坠落的巨鲸。 这样临时的聚落在荒野中太过常见,一场洪水、一次降雨甚至是一场地震,很有可能就造就一个全新的聚落。 可以预见,未来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只要废墟尚存,垃圾佬们便总能从其中源源不断的挖出材料来。 整个粗糙的聚落从一开始就建立在了各方交织的混乱中,设计自然就称不上合理,乱搭乱建和危房建筑实属常见,色彩也肯定算不上缤纷,灰黑夹杂。 依山而建,一条主道贯穿,弯弯曲曲的盘绕在废墟的旁边,因此,而得名……叼毛镇。 即便是现在,这个过于脍炙人口的名字依旧广为流传。完全已经变成了习惯,就算纸面或者是官方称呼之中,采用了季觉所取的‘新泉’,但在绝大多数人的意识里,却将整个聚落都分成了两个部分。 大片聚落拓展出的新区域被称为新泉,而旧有的部分则依旧沿用旧称。 如今,前者秩序井然,俨然是荒野之中不可多得的规矩地带,而诸多上不了台面甚至见不了光的东西则继续扎堆在旧区…… 对此,季觉虽然看不顺眼,但也没办法彻底根除——这种东西又不是他一个人振臂一呼就能改的,况且在荒野中,很多东西几乎已经变成了常理和定规,唯一能做的,就是偶尔找个由头去杀一批利欲熏心闹过头的家伙,免得这帮狗东西稍微给点嘴脸就阳光灿烂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恶心点的东西呆在下水道里就行了,可如果再想搞点什么幺蛾子项目来季觉眼皮子底下创业,他倒是想问问,你究竟有多少良才美玉敢跟我这么说话了。 说难听点,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如今海岸工业在荒野中的声势,颇有一点时无英雄、遂使竖子成名的感觉,毕竟从民用赛道杀进军工赛道再忽然杀到荒野里,这种降维打击就足够季觉在短时间内形成大势,轻而易举的主宰了整个新泉,不费吹灰之力。 偶尔有两颗不长眼的灰想要跳出来,甚至都不用他动手,直接就被荒集外派到新泉来管事儿的金毛仔给按死了。 大哥说弄谁我弄谁,大哥说听季哥的,那谁跟季哥说话的时候没低头那我就先弄谁,弄死了活该,弄不死算你厉害我明天回家摇人继续弄。 如今,经过了几个月的发展,聚落的规模已经扩张至原本数倍有余,在季觉的引导之下,已经清理了诸多泉城残存的余毒之后,进入了曾经废墟的外围,而且还在更进一步的扩张。 在经历了初期的混乱之后,如今的新泉已经变成了海岸工业的附属,不知多少垃圾佬都仰仗着季觉手指头缝里漏下来的渣滓过活。 虽然没什么利润可言但却省了季觉不知道多少功夫,如今甚至不需要他自己去准备,需要什么常规材料,吩咐一句,自然有无数人追着赶着上门来送。 绝大多数泉城的垃圾、废料,报废的炼金作品和一切还称得上有价值的碎片,正在日日夜夜接连不断的送进他的仓库里。 在生产进入正轨之后季觉就已经懒得出面管事儿,继续甩手每天钻工坊里了,而如今海岸的实质管理者延建的地位则更进一步,水涨船高,变得炙手可热。 对,延建也跟着跑到泉城来了。 曾经在海岸蹲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扬眉吐气一次,作为骨干元老,就算是什么都不干,海潮也不可能亏待他。奈何,这么多年以来,老延已经被伤透了心,早就看明白了。 真要没季觉的话,他恐怕如今还是蹲在破败厂区里的地缚灵,每天守着那一堆画不完的饼,日复一日。 是谁让自己翻身,是谁让自己抬头挺胸做人,他还能分不清楚么? 况且,跟季觉干活儿多特么爽快啊,而且还在泉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想干啥干啥,想造啥造啥,不比跑到潮城去当摆设爽快? “老陆回来了?” 陆锋的车刚停好,就看到了在厂区里遛弯的延建,依稀还能看出脚步不太灵便的样子,不过比之前在海岸的时候胖了不少,原本枯瘦愁苦的脸上如今也浮现出几分和蔼可亲的样子,整天笑容满面。 “那帮吊毛,嘴上就一句实话都没有……” 陆锋低头看了一眼手表,嘴里不由得冒出一贯崖城特色贯口来,怒骂:“走之前说什么都准备好了,结果去了哪儿哪儿都是问题,连特么吊机都是坏的,什么都想白嫖,白费了这么长时间。” “辛苦辛苦。” 延建含笑:“最近几天,我从老厂里挖不少人过来,人手充裕了不少,以后安装队的杂活儿就不给你添乱了。不过,收款的工作恐怕还要继续麻烦你。毕竟,出了新泉以后,路上总不太平。” “好说好说。” 陆锋无所谓的挥了挥手,把包丢下:“季觉呢?” “那边等着你呢,让你别着急,赶得上。”延建指明了方向之后,挥了挥手:“替我向老太太带个好。” “嗨,过个生日,多大事儿啊。” 陆锋笑起来了,好像不以为意,可脚步却渐渐加快了。 归心似箭。 刚刚修好的巨大办公楼里并没有寻常公司格子间的样子,没有多少坐班的人,更没有什么妆容精致的l,绝少数来处理文职工作的人都是从崖城里来的,而占据最大区域,则是会计和财务部门。 铁栅栏仿佛牢笼,隔绝内外,坐在窗口的财务抬头看到陆锋丢过来的两个包,“北边秃顶山那个聚落一期款。” 很快,两包细碎的黄金就被确认登记,然后,隔着窗户,都能看到在各个环节处理之后,一块块熔炼成锭状的贵金属堆进了库中,汇聚成一片令人垂涎的金光…… 指望荒野上这帮常年以物易物的家伙使用联邦币实在是过于强人所难,实际上,当对方掏出联邦币来的时候,你反而就应该警觉了……鬼知道他们在哪里搞定的变色油墨和雕版乃至防伪水印。 由于大家都对彼此之间的尿性心知肚明,而且缺乏监管,在离开城市之外的区域里,几乎所有大宗交易所采用的,都是贵金属。 随着新泉镇的日益繁华,海岸工业的逐步扩张,就算是利润微薄,可在不断提升的体量之下,每日营收的数字也逐渐变得越来越夸张。 越来越多的黄金之沙汇聚而来,聚沙成海,到最后,就连陆锋都开始眼睛痛了。日积月累之下,海岸工业已经变成了整个海州的荒野中最大的黄金汇聚地……虽然其中绝大部分都会很快变成各项支出,只不过看上去规模吓人罢了,可偏偏季觉却半点往城里搬的意思没有,反而任由各路传言扩散,逐步演变。 到现在,在诸多荒野聚落的传言里,海岸都快变成天字第一号大肥羊了,不知道多少人磨刀霍霍的想要干上这么一票。 “财不露白,财不露白懂不懂?” 一脚踹开季觉办公室的门,陆锋毫不客气的一顿怒斥:“你知不知道现在有多少人开始惦记你了?那么多钱你就不能找个银行先存了么?就非要拿出来显摆?等什么时候被人干一票,你就老实了!” “啊?” 季觉呆滞回头,手里还端着西瓜,还正啃的香甜。 在空调的冷风里,他穿着背心大裤衩和拖鞋,已经融入了崖城的经典画风,头发依旧乱糟糟的,带着睡眠不足的黑眼圈,十足的不修边幅。 “放心,安保措施足够的。” 他挥手宽慰道:“只是看着多而已,除了上面一层之外,绝大多数都是表面镀金,充个样子。况且,我倒是想要知道,哪个家伙能这么不知死活,为了这么点钱,主动跑进我的工坊里。” 陆锋没好气儿的反问:“那就不能搬进城里么?” “搬什么搬,不能搬啊。” 季觉急了,瞪眼震声:“把东西搬回去,我去哪儿找这么多送上门来的新员工啊?” 说着,拿起遥控器,指向了显示屏,按下。 顿时,不同于地面上的厂房——地下厂区里一、二、三、四、五、六车间内,一条条流水线,乃至流水线上那些个拴着脚镣手上打着点滴的‘员工们’显露在了陆锋眼前。 死寂之中,陆锋不由得倒吸了好几口冷气。 在一颗颗摄像头的漠然俯瞰之下,每个人的既定工作量、工作效率乃至走神偷懒的次数都浮现在了他们头顶的显示屏之上,变成了一串串冷酷无情的数字和指标。 在显示屏的细节之中,不时能看到惨白的灯光下,忽然浮现出一串电光,惨叫声响起,偷懒的员工倒地抽搐,可两边的人却全都视而不见,仿佛工具一般低头专注的工作,甚至就连惨叫的人都不敢躺下太久,稍微回过神来便立刻爬了起来,哭着扑向生产线。 哭也算时间。 这些不请自来、踊跃报名的员工们,在工作中迸发了令季觉都始料未及的热情和动力,屡屡创造奇迹。 虽然在这之前上,他们都是荒野之中流窜的垃圾,手中不止一条人命的罪犯,其中不乏恶贯满盈、罪无可赦的通缉犯或者劫匪,但现在,在伊西丝的友好沟通之下,他们全都已经改过自新,变成了海岸汽车厂的肱骨栋梁,季觉的兄弟员工。 三百六十五天全年无休,每天工作十八个小时,无需工资和社保,兢兢业业的为这个世界奉献自我。 燃烧自己,照亮他人! 这是什么? 这特么就是爱的奉献。 况且,季觉又不算是什么恶魔。 人只要活着,犯错总是难免,总要给人改过自新的机会——他也是会按照崖城官方的最低工资标准发钱的。 只要他们通过自己的辛勤劳动,弥补了他们的袭击和掠劫所造成的损失,折抵了工具使用费、床铺租赁费……伙食费和医疗费用乃至管理费之后,自然就可以摘下爆炸颈环,重获自由,成为一个真正对世界有用的人! 搬什么搬? 搬了之后,季觉从哪里心安理得的找这么多核动力驴来给自己拉磨干活儿? 只要这一座传言之中的金山还在,每天都会有源源不断的员工自行来新泉镇报道,为振兴荒野的美好愿景献出美好青春。 “你看,他们笑得多开心啊。” 季觉指向了屏幕上眼含热泪的模范员工们,“这就是牺牲,这就是奉献,这就是心灵的充盈和满足懂不懂?” “……” 漫长的沉默中,陆锋看着他,已经说不出话了。 他总算是明白为啥季觉每次千叮咛万嘱咐要留活口了…… 当时陆锋还嫌这逼活儿要求太多,过于心慈手软,干起来实在是太不利索。却没想到,自己枪口抬起一寸之后,后面还有这么多季觉的大恩大德在等着。 “还是泉城好啊。” 他拍着季觉的肩膀,语重心长:“至少泉城没有路灯。” 这特么要是在崖城,安全局好几年的kpi,搞不好就要被季觉一个人给干满了……这狗东西丧心病狂起来,能做出什么事情来,他实在是想都不敢想。 “都特么四点半了,你最好能赶得上。” 他最后看了一眼手表:“妈虽然不说什么,可小玲那丫头片子说起人来的时候可难听。” 原本阴阳怪气起来就扎人扎的要死,考上大学之后,就更难听了…… “急什么急。” 季觉风轻云淡的吃完了西瓜,才抹了抹嘴:“反正她不骂我。” 我们之中有一个人要被骂了,你猜猜是谁? “姓季的你特么……” 陆锋血压挠~一下的就上来了,拳头梆硬,可紧接着,就看到走在前面的季觉,凭空推开了一扇门,朝着他招了招手。 “搞快点,走着。” 说完,季觉已经凭空消失。 等他一步跨出,新泉就已经不见,门在陆锋身后悄无声息的关上。 转瞬间,他就已经抵达了繁荣号的甲板之上。 再紧接着,波涛万丈,海风呼啸,扑面而来! 陆锋目瞪口呆,忘记了海水飞沫落入口中的咸腥味道。 “我叼——” (本章完) 第394章 生日与快乐(感谢季觉生日快乐的盟主 第394章 生日与快乐(感谢季觉生日快乐的盟主 碧海蓝天,烈日炽盛。 在阳光暴晒的刺痛之下,陆锋眯起了眼睛,下意识的环顾四周,好像眩晕一样,扶住了栏杆,回头,便看到了极远方的海岸线,乃至星星点点的渺小建筑。 泉城的遗迹,还有更远的地方,新泉镇那一座座标志性的风力发电塔一步踏出,居然跨越了如此漫长的距离。 他已经在海上。 而走出几步之后,季觉已经推开了第二扇门,向着他招手,当陆锋下意识的跟在后面,再一步跨出时,便已经置身在了地下室的门外。 就好像,刚刚才从地下室走出一样。 踏着台阶向上,窗外的风景熟悉,客厅安静,只听见了隐约的鸟鸣声,绿树洒下光晕。 这里是季觉的工作室。 崖城。 只是推开了两扇门,就已经从海岸工业的办公室抵达了繁荣号,以此为中转,又出现在了季觉的工作室中。 天选者的把戏他在中土已经司空见惯,甚至星芯协会的传送也不是没有经历,但此刻,亲眼见证了季觉所创造的奇迹,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越过了星芯协会的垄断,暗中在崖城的内部开辟出这么一条道路来,背后的意味和可能已经足以令他毛骨悚然。 「喂,玩这么大?」他下意识的压低了声音:「万一传出去的话—」 」你不说不就没人知道咯。」 季觉淡然的挥了挥手,毫不在乎一一姑且不提这么关键的事情陆锋根本没可能说漏嘴,就算是被什么心枢天选者盯上,看看他脑门上的那把锁,恐怕想要读点东西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八字儿况且,这才到哪儿啊。 这甚至连天轨的本体和轨道都沾不上,末日专列根本都没有正式启动,充其量,不过是方象引擎的一次运转罢了。 在不熄之薪增强了肉体和灵魂的联系之后,季觉对赐福造物的荷载能力也更进一步的倍增提升,如今已经能够负荷万象引擎的短暂运行了。 得益于大自然的馈赠和「朋友们’的慷慨解囊,他从昆吾捡到的白络矩阵和赐福,第一时间就塞进末日专列进行回收。 我承认,高家的白确实有一手,很不错,但不好意思,碰到了天轨,我只能说,还得再练。同属永恒之门一系,一个是早已经和现世缝合在一起、化为上善之楔的天轨,而另一个,恩,另一个长得也挺有模样的同系之间的压制在瞬间就将白络彻底压制,一丁点反抗的水花都没蹦出来, 乖乖进素材库等着季觉分解、处理和再利用了。 到底是罕见素材,出金的几率太高了。 得益于末日专列那高到离谱的兼容性,几乎即插即用,靠着这笔横财,季觉拿着说明书,半蒙半猜半机械降神的,把报废了二百多年的定向模块给凑合修整了一番,虽然完成度还在百分之四十以下,做不到隔空锁定裂界或者其他目标, 但最起码勉强能启动了。 结合了季觉所架设的道标之后,消耗也降低到了他能够接受的范围一一毕竟,到现在,吕盈月那边定期送过来的利维坦燃料都还没停过,虽然数量不算很多,但完全足够支撑他这么离谱的每日通勤方式了。 天轨没办法接,那我自己组个局域网总可以了吧。 他直接将末日专列的绑定搬到了繁荣号的工坊上面,以此作为中转,串联起了泉城和崖城的道标,通过万象引擎的翘曲、引力和锁定投送,实现了三点之间的传送自由。 习惯了如此便捷的方式之后,季觉几乎都快要回不去了。 越发的心痒。 你说,高家这么好的宝贝,究竟是谁发明的呢?怎么也得找个机会,再去干他娘的一票,上一点材料回来吧? 可惜,中城太远,水也太深,泥潭里不知道躺着多少熊狼虎豹,一个搞不好就容易玩火自焚。 还是得再等等.. 静待良机。 就这样心里寻思着,季觉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平平无奇的钥匙扣来,递给了陆锋。 「这什么?」陆锋拿在手里,仔细端详。 「算是车票吧。」 季觉告诉他:「你戴好别乱丢,陆妈脖子上那一件项链也是,如果出什么事儿搞不定的话,就往这里跑,推开刚刚那扇门就行。 船上的东西你随便用,小心一点,不要留下什么目击者就行。」 陆锋笑了笑,没拒绝这份好意,直接扣在了手机上面,揣进兜里,开玩笑说道:「表情这么严肃,难道还能有一台动力装甲么?」 季觉没说话,只是微笑。 令陆锋愣了一下,旋即笑不出来了:「草,等等,不会真有吧?」 季觉没说话,依旧微笑。 这下换陆锋受不了了。 「季觉,季哥,求求了,你说句话,退役这么多年,我手好痒啊,给我摸摸好不好——.」陆锋抓耳挠腮,抠惯了脚趾头的小手儿拽向了季觉,按耐不住。 而季觉,一句话杀死了话题:「你礼物买好了么?」 漫长的沉默之后,陆锋的表情变化着,震惊、恍悟、恐慌、侥幸,就好像看到了两根从杯子里探出来的触须一般,安慰自己有可能是双马尾美少女,未必是你想得那样.· 「呢,那个啥,咳咳,这个———孝心其实就是最好的礼物了,对吧?平平安安回家,妈不在乎那些东西!」 「是吗?」季觉笑了。 「是、是吧?」陆锋也不太确定了。 季觉再问:「那小铃呢?」 死寂里,季觉补上了一刀:「她之前提醒过你一定要买个礼物回来的,对吧?」 然后,端详着陆锋汗流渎背的样子,季觉再补一刀:「好像提醒了好几次, 对吧?」 干涩的吞咽声里,陆锋一把住了季觉,眼含热泪:「老二,拉兄弟一把, 求求了。」 不然的话,他已经可以想象,未来几个月里自己在家里的悲惨境遇。 季觉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指向了客厅里,箱子里那一台早就送到的按摩椅。 「车在门口,自己的礼物自己搬。」 「好嘞!」 陆锋从善如流,毫不犹豫。 季觉摇着头,跟在身后。 脚步轻快。 回家。 「妈,我回来啦!。!」 经历了险死还生之后,陆锋一路上还没能消停几分钟,回到家之后就故态萌生,一脚把拖鞋丢到了一边去之后,就躺在了沙发上,然后被正在打扫的陆玲拿着扫帚像是扫蟑螂一样戳戳戳赶到了洗手间。 「烦死了,一回来就到处造,脚都不洗,一股子味!」 前面刚把陆锋赶走,回头看到季觉之后,瞬间又换了一副面孔,满是青春洋溢的脸颊之上浮现出笑容,满怀着欣喜。 「二哥回来啦,快坐下,休息一下!热坏了吧,我去给冰箱里给你拿糖水。」 「二哥二哥,吃水果!」三妹也端着切好的果盘跑过来,眼睛眨呀眨,头上扎着小辫子。 「好哦好哦。」 季觉眉开眼笑,揽起三妹来抱在怀里,插起水果来喂给她吃。 「小季来了,先坐一下,锅子马上就弄好了,哎,买什么东西,家里都装不下了。」厨房里陆妈也抽身出来,端起季觉送给她的眼镜,戴在脸上,笑得合不拢嘴。 警到蹲在按摩椅大箱子旁边,一脸跃跃欲试等待夸奖的陆锋时候,好像就顺带扫了一眼:「哦,小狗也回来啦。」 啪! 好像有什么东西轻轻的碎了。 陆锋一阵气冷抖,眼泪都快涌出来了。 这差别也忒特么大了一点! 忽然就感受到了残酷的现实:你在外面叱咤风云怎样?你在中土一代兵王文怎样?依然改变不了你是这个家里最没用的东西日子没好了! 不过没关系,至少还有老么陪着自己。 陆锋蹲在小板凳上,慈祥的摸着老么的头,意思是别怕,哥跟你是一块的。 结果老么疑惑的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便毫不犹豫的起身坐到季觉旁边去了,殷勤献宝:「二哥二哥,我这次考试得了双百分!」 「哇,真的么?」 季觉拿起卷子来,看着上面的笔迹和分数,点了点头,那么多习题和学习app 的会员没白买啊,眉开眼笑:「不错不错,好好学习,加油努力哦。」 「好!」老么兴奋的点头。 「那行,等会儿二哥二姐带你和三妹去买玩具!」 「好耶!!!」 所有人都欢呼起来,只有角落里,某个被全家忘在脑后的人再一次轻轻的碎了。 悄无声息「生日快乐!!!」 在欢呼呐喊里,陆妈戴着纸质小皇冠,吹灭了蜡烛,面色通红,眼晴眯着, 低头揉了揉眼角,满是不好意思:「多少年都不过这东西了,你看看你们——”· 哎——...」” 五十岁的生日,但并不怎么见老,往日有些泛白的发根都变得黑油亮了起来。一个人起早摸黑熬了这么多年,如今终于熬出了头,坐在桌子上看到这么多孩子围在自己身边,眼眶就顿时发红落泪。 实在忍不住。 于是,特地掉头看了一眼旁边的小狗。 嗯,忍住了。 这里还有个这么大年纪不结婚不找女朋友每天在家里抠脚讨嫌的家里都放不下东西了,还浪费那么多钱买个按摩椅回来,钱跟大风刮来的一样,多大的人了,半点不会过日子。 老娘的拳头忽然硬了。 陆锋下意识的缩头。 「妈,你最近瘦了好多。」 陆玲贴着母亲,自拍了好几张,看着照片里陆妈,眉飞色舞。 早些年过度使用激素导致的肥胖消退了很多,双下巴也变小了,下颌轮廓清晰了不少,最近也不怎么见腰背痛了。 「谢医生开的药要按时吃。」季觉叮嘱:「多调理调理总没错,你看,身体也好了很多吧?」 前些日子他带着陆妈和家里的大小只去新乡疗养院做了一圈体检,找谢岚咨询过,对此,谢岚表示小菜一碟。 不过,早些年滥用激素导致的问题这么多年过去之后,已经积重难返了,陆妈虽然体格健壮,但毕竟还是普通人,受不了虎狼之药的重塑,还是推荐固本培元慢慢来,逐步进行调理,恢复正常不是问题。 反正,药都开好了,陆锋隔一段时间去取就行,还有陆玲在旁边监督,也不怕陆妈嫌麻烦怕浪费钱。 「好了好了,快吃东西,都蒸好了。」 陆妈含笑催促,掀开笼屉开始夹菜,陆玲专门买了不少鱼虾蟹回来,做了海鲜粥。粥水蒸熟的虾肉紧致鲜甜,配上蘸料,一口一个,根本停不下来。 有陆锋这张大嘴在,还有老三和老么两个正在长身体的小孩儿,多少都不够蒸完一轮再蒸一轮,海鲜的汁水透过蒸格上孔洞落进粥水里,令原本平平无奇的粥底也泛起了香甜的味道。 在收尾的时候,正好每人分到一碗,撒上香菜和本地的白胡椒之后,香得人根本受不了。 季觉也久违的吃的肚子溜圆。 瘫在沙发上消食,晒着阳台照进来的阳光。 等跟着陆妈的陆玲忙活完之后,才问道:「暑假快到了啊,有什么安排吗?」 「唔.」 陆玲愣了一下,好像没想过,如今被季觉这么问,下意识的回答:「在家里帮忙啊,最近店里很忙的。」 「陆妈再招几个不就行了,现在的盈利也不差那点人工吧?」季觉摇头,严肃提醒:「你这个专业,履历是最重要的,能尽早实习或者是多点工作经验的话,对你将来都是好事。」 「小季说的是啊。」 陆妈断然点头,「你留下除了记账能做什么?帮我卸轮胎么?」 「那————·我去泉城那边?!」 陆玲眼晴瞬间亮了:「反正在哪里都是干活儿,不如去给你帮忙,怎么样? 二哥放心,我能吃苦的!」 季觉停顿了一瞬,咳嗽了两声,旁边不远处装作看电视的陆锋也陡然紧张起来。 陆玲从小就最让人省心,肯定不至于担心她会借着自己的名头到处乱来,可问题在于海岸工业如今的业务,不能说违法犯罪吧,也只能说实在见不得光。 真要和进去了,怕不是要给少女未经世事的小心灵来一点余特有的震撼万一让她发现最尊敬的二哥暗地里搞了个地下厂区「每日纳新’,还生产着各种乱七八糟的联邦不让的东西,而从良做安保的大哥每天在荒野里扛着枪到处放火收债,这日子还怎么过啊! 他下意识的看向了陆锋,陆锋怒视了回来。 现在想起我来了?啊?晚了! 你起的头,你自己解决! 「听,咳咳,泉城那边,太荒凉了啊,不合适,全都是糙老爷们,每天都断水断电的,好几天都洗不了澡。」 他说完一摆手,不等一脸振奋的陆玲说话,抢先说道:「回头我去问问憨——咳咳,童画,她们北山区那边有个公司,最近闲的要命,流水不少,而且操作还挺复杂的,你正好可以去学习一下。 而且离家近啊,每天自己开着车就能上下班,还省得陆妈担心不是?」 「好吧—」 陆玲点头,隐约有些失落。毕竟对于她这种小孩儿来说,出城去荒野里工作,还是太早了。 不过很快,就重新振奋精神,跟季觉展示起自己在学校的成绩了起来。 校运会短跑、长跑和游泳多项冠军! 奖杯都带回来一大堆。 平心而论,陆玲的大学生活,比季觉精彩多了他那会儿哪里管什么校运会什么社团啊,一个字就是卷,卷完同学卷学长,一路从头卷到尾,卷得人嫌狗赠的,哪里有这么受欢迎过? 「二哥你好像已经很出名了矣!以前很多眼睛长在脑门上的学姐,现在看到我笑得都有点渗人。 前些天,颁奖的时候,学校里有个好像很厉害的领导还专门问我呢,说你什么时候可以回来讲个话,我说不知道你的时间。 「那就得空呗。」季觉点头:「让他跟我助理定个时间吧,确定一下日程, 电话你有吧?」 「找伊小姐?」 「叫伊西丝就好了,她又不姓伊。」 对于讲话,如今的季觉倒是没什么所谓。 毕竟,目前海岸那边其实也缺人,正好可以把天门那边刚出栏的牛马们拉来溜溜— 以前的时候,他是不怎么爱搭理那些家伙,不过,前些日子的时候叶纯发消息给他,他才知道,自己的照片被挂在了分院走廊里的优秀毕业生的展示墙上。 位置不算靠前,毕竟天门作为联邦五大,每年走出去的天才人杰数之不尽, 这么多年以来不知道多少校友飞黄腾达,真论地位,季觉还得往后稍稍。 但也不算靠后。 刚刚好,挂在了他妈妈的后面,紧挨着。 还挺好看的。 季觉笑了起来,拦着怀里昏昏欲睡的两小只,自己也感觉到一阵困意上涌。 三妹趴在他胳膊上,好像睡了一觉还没醒,睡眼悍:「二哥二哥,等会儿等会儿我们去海边玩吧。」 「好呀好呀。」季觉点头。 「买冰淇淋,要,要小鲨鱼。」 「可牙齿会痛哦。」 「我不怕痛。」三妹想了一下,犹豫着:「可以分给你,多一点也行。」 「可以再多一点么?」 「不可以。」三妹摇头,「还要分给妈妈。」 「那就买冰淇淋,小鲨鱼。」 季觉摸着她的头发,轻柔又仔细,看着她再次睡去。 他也闭上眼睛。 在午后的阳光下,很快有鼾声响起, 好像有人轻轻的给他盖上了一层空调被,轻轻的离去了。 短暂的午睡里,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就好像这些日子里所有的梦一样,断断续续,时梦时醒,可梦里所见的,却只有一片漆黑,黑暗里,传来了细碎又模糊的声音。 好像隔了很远,又像是失真变形了,就像是坠入了深海。 无止境的向下,向下,再向下。 直到坠入了海和梦的尽头。 他醒了。 午后的阳光依旧和煦温柔,照亮了他的眼睛,可梦中的景象却还在延续着, 历历在目。 在醒来之前,他看到了黑暗的最深处,一缕若有若无的光芒。 一点猩红,在仿佛永恒的黑暗里,无声跃动。 如同火焰。 深海之中,死灰飘荡着,再度重燃 第395章 我这一生,如履薄冰 第395章 我这一生,如履薄冰 轰!!。! 推进器的巨响如雷鸣一样,回荡在天穹之上,庞大的阴影从云端缓缓降下,就像是翱翔的巨人一样,一点点的凑近了大地。 悬停在海面之上。 足足有小半个新泉那么大的驼鹿级货运飞空艇悬停在了繁荣号的上空,遮蔽了星辰和月光,而一道道炽热的探照灯则粗暴的打下来,仿佛发光的天柱一般,俯瞰着四周。 在甲板之上,指示的灯光在预先降下的工作人员手中挥舞着,矫正偏差,锁定为位置之后,很快,一只庞大的集装箱便缓缓的放了下来。 精准的落在了预先清空的甲板之上,紧接着,迅速解体,裸露出其中层层防护之下的庞然大物,仿佛别墅一般大小的的羲和型四代中央熔炉。 仅仅是在没有安装和附带其他设备的状况之下,庞大的中央熔炉也有十余米高,沉寂的灰黑色巨构未曾散发出什么光焰,但只是此刻凑近了便能够感受到其中纯粹的余烬气息。 往日里售价高不可攀,市面上能够买到的最顶级的中央熔炉,如今就在季觉的面前,可出乎预料的是,他居然未曾有曾经幻想时那样的雀跃和兴奋。 恰恰相反的是……某种淡然的平静。 “暂时的话,也够用了。” 他拍了拍熔炉的身躯,轻声感慨。 机械降神的略微运转,灵质奔流之中迅速的完成了检验。没有瑕疵和损坏,一切参数都和协会所保证的那样,不差毫厘,精准的令人发指。 熔炉对工匠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甚至比刀剑对大群还要更加重要。 大群没有了刀剑还有拳头,还有牙齿,甚至还有眼睛可以去把人瞪死。可普通的工匠没了熔炉,跟摆设也没多大区别了。 这样造价高昂的大型中央熔炉,足以在任何工坊中担任核心,除了可以同时处理十六个批次以上的炼成和塑造,能够进行巨型炼金造物的直接创作,而且还可以作为中枢,调配和驱使复数工坊模块的运转…… 一切正常使用,完全没有问题。 可同其他大型工坊相比起来,所欠缺的却不是一星半点……不止是底蕴、灵性和经验,大型工坊所使用的熔炉可能都已经传承了数十上百代,历代工匠的维护之下,已经绝对不止是一个熔炉那么简单,甚至寻常天工都难以企及。 在长期的沁润和维护之下,不止是下限提高,而且还能为造物赋予诸多派系所具备的特性——从催化材料的萃变再到助长武器的戾气凶险,提升素材的物性上限亦或者增强造物的灵性与质量…… 相比之下,自己目前的庞然大物,不过是作为基础的白板而已。 不过,他买的就是这个白板。 毕竟,真想要培育出一具完全符合自身习惯的熔炉,还得从他自己开始,长年累月的进行沁润和调试,经历数十上百年,历代不懈,质变自成。 亦或者,直接把末日专列的储备库里,当初从水银工坊里的薅来的灵质结构重新提取、维护展开,逐步植入之后,自然就一步到位! 不过,即便是这样的捷径对目前的季觉而言,难度和工程量还是太庞大了。 只能徐徐图之。 “不多做确认一下么?请放心,我们的时间很多。” 协会的专员微笑着等待着他的检查,看到他只是摸了一下就松开了手,心下感慨的同时,笑容越发殷勤,到底是这一代的首席,眼光和定力着实非凡。 更重要的,财大气粗啊…… 虽然羲和是协会放在首页的招牌,性能拉满,功能不缺,但同样受限于自身白板的状态,穷逼买不起,富哥不屑看。如今库存里仅有的三具,在库房里吃灰都十几年了。 要么季觉能通过古斯塔夫的介绍,成本价打骨折拿下来呢。 就这还是分期。 毕竟季觉所有的积蓄凑起来连首付都不够,有姜同光担保,几乎是先赊到了手,然后后续以海潮集团的分红逐步偿还…… 而这,才是令所有人在事后惊觉反应过来的一点……整个过程,从上到下,所有人都理所应当的特事特办,毫无意外,甚至没有任何的指摘,哪怕传扬出去也不会有什么波澜。 居然没人会觉得这笔钱他还不起?! “不愧是季首席。” 在季觉签收完毕之后专员的笑容几乎溢出蜜来,恭维赞叹:“短短几个月的时间,白手起家,已经造就如此庞大的产业,放在协会的历史里也是屈指可数啊。” “过奖过奖,一点小生意而已,都是没办法,捡大家不要的东西罢了。”季觉客套着:“侥幸做了一次暴发户而已,哪里比得上其他工坊,世代传承深耕,底蕴深厚。” “有您这样的能力,早晚也是能够有所成就的,说不定还能开创传奇。” 反正马屁不要钱,专员自然不会吝啬,更何况,这也只是夸张了一点而已,又不是没有实现的可能。 在道别之前,他最后提醒:“如果后续使用上有什么问题的话,请随时致电专线,不过,料想您应该不需要别人来指手画脚。 如果还需要什么其他的东西的话,您都可以打这个电话,上面都有吩咐,加急快办,绝不耽搁时间。” “一定一定。” 季觉微笑着目送着专员搭乘着上升舱离去。 驼鹿飞空艇升上了夜空,渐渐远去。 而庞大的熔炉,已经随着诸多机械臂和吊装设备的搬运,送进了繁荣号开启的甲板之下,再紧接着,层层灵质封锁隔绝内外和一切窥探之后,流光闪过,熔炉消失不见。 等季觉推门走进末日专列的月台时候,就已经看到紧锣密鼓的安装开始了。 仿佛庞大的钢铁内脏一般,落入了季觉初步架设完毕的工坊,无以计数的水银流转,仿佛银色的潮汐那样升起,延伸出分支,千丝万缕的衔接回路和模块。 无需繁忙的工程和操作,在伊西丝的调遣之下,这一颗崭新的心脏,严丝合缝的嵌入了整个工坊的体系之内。 再然后,伴随着灵质的流转,原本伊西丝的容器黯淡了下去,再无光亮,而丝丝缕缕的星光从熔炉之上流转显现。 入主完成。 “感觉如何,伊西丝?”季觉问。 “好极了,先生,现在我是更加健壮和勤恳的奴隶和仆从了,可以不眠不休的为您执行更多不可言说的卑鄙计划和灭绝人性的阴暗操作。” 伊西丝仿佛微笑一般,‘雀跃’回答:“我已经等不及同您一起去创造更多的作品,用来屠杀那些愚蠢的人类了!” “……我就当你是好评了。” 季觉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自动过滤了来自工坊之灵的阴阳怪气,问道:“衔接状况如何?” “一切正常。” “运行状态呢?” “远超过往,预计效率提升了两倍有余,不过具体的数据还需要进行炼成才行。” 伊西丝回答道:“羲和四代大型熔炉,覆盖整个工坊的天人二相灵质平衡构架,绝界隔离操作间和十二个自发性运转模块…… 事实证明,您这一次卖身非常成功,简直一本万利。” “这是在夸奖我么?” “是的。” 伊西丝直白的说道“您干得不错,先生,且远超我的预料。仅此一博,便胜过无数凡庸的日夜煎熬,令人钦佩。” “……” 一时间,季觉愕然呆滞,难以置信。 未曾预料,有朝一日居然能从伊西丝的嘴里听到这么好的词儿,他居然有些受宠若惊——坏了,不是被pua了吧?! 他擦了把冷汗,好奇的问:“以后能麻烦你把前半截省略掉,咱们直接说后面的部分么?” “不行。”伊西丝断然拒绝。 “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 工坊之灵显现投影,模糊的人影仿佛少女一般微微蹲身提裙礼,优雅轻灵:“我正在执行创造者的三号指令——寻找乐趣。” “……你开心就好。” 季觉心中辛酸更无从言说。 谁能想到,有些人在外面风光无两、叱咤风云,回到家里,还要被自己的工坊之灵恶毒嘲讽呢? 甚至还没办法还嘴,只能擦着眼泪默默忍受。 “陪我走走吧。” 他看着此刻专列车厢里的庞大工坊,一声轻叹。 末日专列的内部空间之庞大,自然不必说。对于永恒之门的赐福造物而言,空间这种东西从来只看需要,根本没有不够的程度。 万象引擎的操作和扩充之下,小小的一截车厢,倘若全部展开的话,恐怕比如今潮城刚刚修建好的海潮工业园还要更大一点。 装季觉一个工坊,绰绰有余。 这就是他的工坊了。 明面上的繁荣号也不过是外在的掩饰和末日专列的锁定接口,繁琐的灵质封锁和隔绝之下,其实是季觉的各色生产线和机械设备,主要承担的是诸多违规物品的生产和储备工作。甚至,在必要的时候,可以作为诱饵。 季觉随时可以切断末日专列和繁荣号之间的联系,确保工坊的安全。不过,就算不切断,没有车票的情况下,也打不开通往月台的门。 如今,在经过了数月的积累和工作之后,迎来最后至关重要的核心,属于季觉的工坊也算是初步完成了。 没办法和老师和兼元那样的程度对标,但起码已经具备了未来并驾齐驱的可能和基础。 “哎,世事艰难啊。” 看着眼前的景象,思及千头万绪的事情,季觉不由得轻声感慨,发了一张朋友圈——我这一生如履薄冰,你说我能走到对岸吗? 自拍的时候神情惆怅、眼神忧郁,不经意间露出了背后工坊的熔炉和诸多设备。 然后,瞬间就收到了评论。 卷狗不得好死!!! 嗯,这个是楼封,看起来最近他被孔大师鸡的有点上头,眼看季觉这狗东西还跳出来暴晒,立刻连发了好几条六十秒的语音过来,季觉一条没点开。 但收获了快乐。 理所当然的,引发了同行和同期们的怨念,提示音不绝于耳。 楼封那一条评论下面+1的回复瞬间一大串。 恭喜恭喜,这是客套的。 我是学生,送我,这是想来白嫖的。 哥,穷死了,给点给点!这是同期臭要饭的。 当个人吧大哥,这是已经彻底卷不动了的。 看看你的,这个是钟楼工坊的安德莱,联邦语机翻,但怎么听怎么感觉哪里好像不对。这货从把大哥大换成了智能机之后就开始高强度冲浪,一代帝国人杰,不说话的时候还能保持逼格,一开口就越来越抽象了! 我是雇佣兵…… 哦,这个是老汤。 嗯?等等,老汤? 季觉愣了一下皱眉,怎么他还在通讯录里?小手一点,再次拉黑,等下次用到的时候再放出来,不然这狗东西隔三差五来讨口子,实在烦不胜烦。 等过了一会儿,看完了一圈评论之后,季觉才敏锐的发现了盲点——这帮狗东西,嘴上说着恭喜恭喜,结果一个点赞的都没有是吧? 嘴上说大佬好厉害,大佬真牛逼,实际上一个特么赛一个的在背地里悄悄卷! 搞不好背地里还悄悄组个什么小群,搞了个什么杀狗联盟,大家每天友情热血和羁绊,就等着有朝一日刀在手杀季狗,喜迎胜利。 工匠的素质普遍不高,心眼自然也不大。 万幸,季觉也一样。 甚至更低更小。 悄咪咪的将那些留了言没点赞的家伙单独排了个名单,等着接下来的日子挨个写论文去精准狙击之后,就已经到了‘饭点’。 “先生,垃圾已经为您准备好了。” 伊西丝的机械臂抬起,呈出了一具清洗干净的残破的炼金造物来,恭谨问道:“请问你是现在吃呢。等会儿吃呢?还是我来给您热一热?” “……” 季觉无可奈何的伸手,解离术之下,很快那一具从泉城里刨出来的炼金造物就化为飞灰,丝丝缕缕的上善精粹融入了五指之间,落入了灵魂和肉体之间升腾的无数光点里。 瞬间,那些光点越发旺盛,焕发微光,仿佛薪火涌动。 再紧接着,一块各色合金粉末冷压而成的砖锭,就已经随着机械臂一同升起,送到了季觉面前。 “这要传扬出去,吃垃圾的名头,可是真要坐实了。” 季觉感慨着,端起铁锭来,张嘴,也不怕硌牙,直接就像是咬压缩饼干一样,一口一口的将面包大小的砖锭吞进了嘴里。嘎嘣嘎嘣嚼碎,冷压的金属粉末从口水中散开,带来粗糙的口感和熟悉的摩擦,难以吞咽。另一杯添加了诸多催化剂的液化油脂已经已经冒着阵阵热意和刺鼻的气息,送到了他的面前。 配置精准,温度适宜,保证了最佳效果,缺点是三百度滚烫。 一口金属一口油,忍着寻常肉体中残存的腻味和恶心,将那些绝非肠胃能够消化的东西全都吞进了肚子里。 再然后,一阵又一阵涌动的热意从季觉的身躯之上发散开来,迅速提升,再难克制。 “请吧,先生。” 刚刚安装完毕的巨型熔炉在季觉的面前开启,展露出其中黑暗的空间——恰似布置温馨的卧室和温暖的床铺。 伊西丝最后保证,“吸取了上一次的教训,我会尽量温柔一些,为您留下一次美好体验的。” 我信你个鬼! 季觉翻了个白眼,脱掉了衣服之后赤裸着走进其中去。 人生未必如履薄冰,可摊上这么一个工坊之灵,他感觉自己多半是活着走不到对岸了…… 那一瞬间,熔炉的大门轰然关闭。 在紧接着,灵质奔流之中…… 轰然启动! (本章完) 第396章 工匠圈传来噩耗 第396章 工匠圈传来噩耗 从混沌时代到现在,这么多年以来,工匠们技术和理念与时俱进,同样,往往也会有那么一点糟粕。 正如同工程师们喜欢在机房烧香贡猪头祈求服务器平安一样,各种毫无来由和根据的玄学仪式也在工匠之间盛行了开来,姑且也算是寄托了美好的心愿。 沐浴斋戒尚属一般,穿红裤衩辟邪和增加成功率也算有那么点说法……不过,季觉这事儿要传扬出去的话,恐怕要在余烬糟粕和惊世智慧里再添上史诗般的一笔了。 毕竟,新炉子到手了就直接拿自己开光的猛男还真不多! 不说孽化炼金术里的邪门办法,叶氏传承里倒是有剑匠殉炉的秘法传承和技艺,但只是卡了一个纯钧的进度而已,季觉犯不着铁锅炖自己。 奈何他没得选…… 世界上没有白吃的午餐,余烬更不会有。 所有逃掉的课,终究是都要补回来了。 所有走邪道绕上去的近路,终究在回到正路的时候,前面都有长路漫漫等着。 当他发现自己的经验进度条卡在五阶百分之九十九的时候就知道,问题来了…… 还是跟熔炉之血一样的问题,不熄之薪的完成太快了! 从开始到完成,满打满算,两个月不到的时间,甚至忽略掉荒海拉力赛的部分的话,还要更快。 靠着海岸汽车厂的重振崛起、流体塑形钢的流传和背后海量资金的大撒币,别人五六年的路,给他一个月多一点走完了。 以至于,赐福都来了,他的蜕变进度反而没跟上,拖了后腿…… 要知道,大型工件从炼钢炉里出来,都还要丢在平地上风吹日晒等个三五年,消除内应力呢。 更何况是涉及到矩阵、肉体、灵魂和赐福之间的平衡。 按照正常的流程——当熔炉之血之中,余烬的不熄薪火燃起,升腾,打通阻碍,衔接灵魂和肉体,在彼此流转之中潜移默化的产生蜕变。 整个过程,涉及了炼金术中扬升、纯化、萃变与统和的四部本质。 他的肉体和灵魂本来应该在蜕变期的过程里逐渐浑然如一,变成一个精密联合的整体,结果不熄之薪的赐福完成的太快,以至于平衡被打破了…… 就好像一个游戏角色的等级上去了,可练度却完全不够。 肉体的提升进度,远远落后于灵魂。 看起来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但实际上如果放着不管再继续高歌猛进的话,那么肯定后患无穷。 但要说问题,也没什么问题。 练度不够就上练度就是了,时间不够,就熬时间,蜕变是一个水磨工夫、潜移默化的过程,放着不管,躺下来等着就是,一个月不行,三个月五个月肯定有效果,一年两年之后,那肯定就完成了。 可问题在于……季觉根本没那个牛马时间。 什么都不干躺平一两年? 那也太作孽了吧?! 大哥,偶尔放放假就得了,就算不做卷狗,那也不能沦落到咸鱼的程度啊。 对此,季觉选择油门踩死。 既然追求刺激,那就贯彻到底。 加速! 经过了一个月以来数十上百次的反复验算和尝试,还真给季觉找到了解决的办法——蜕变的进度不足,那就催化蜕变! 那我问你,那我问你!练不出块,为什么不上九龙拉棺?! 反正熔炉之血、不熄之薪、天授之灵这余烬的蜕变三件套,本质上不就是将工匠作为造物,逐步领受余烬的炼成和造就,最后超脱凡物的过程么? 那余烬都开始了,我怎么就不能在旁边打打下手了? 你们这群工匠只会躺平了等余烬哥哥自己动,而我,心疼哥哥,只会跳起来蹬! 既然问题是肉体跟不上灵魂蜕变的进度,那么,我通过不熄之薪的效果,直接下点猛料,把进度拉上去不就是了? 正巧,我们流体炼金术,最擅长的就是通过提升内在之灵,反向带动外在之型——灵性上去了,物性自然在紧密结合之下水涨船高。 同样的理论,换成灵魂和肉体的关系也一样。 理论存在可能,且大大的可能,那还等着什么? 等工匠圈传来噩耗吗? 上实践! 咬牙氪了这辈子最大的一笔金之后,此刻季觉终于走进了羲和熔炉之中,准备迎接接下来的低温慢烤bbq。 在外部压力之下,通过流体炼金术的理论和不熄之薪的赐福,强行催发自己的身体和灵魂结合和提升,从而加速完成质变。 “开始吧,伊西丝。” 伴随着他的话语,一道道灵质回路从黑暗之中浮现,千丝万缕遍布四方,无形的引力拉扯着他,自庞大的熔炉之中缓缓升起。 再然后,无数灵质回路汇聚,骤然贯入了季觉的身躯。 按照他所设想的那样,行云流水的运转,接入了季觉双手之上逐步亮起蔓延的非攻矩阵之中,自此,内外合一。 体外的炼成和创造交给伊西丝,体内的维持和催化交给自己。 外部的羲和熔炉和内部的非攻矩阵,双方合力,通过彼此之间的紧密配合,平衡压力,掌控火候,将压力维持在恰到好处的临界点上。 恰似炼成回火。 只要能够维持这样的状态,那么不熄之薪的蜕变速度就能够达到常态下数百上千倍。 瞬息间,仿佛坠入了地狱。 隐隐的焰光从虚空中浮现的瞬间,狂暴的高热便随之从熔炉之血中迸发,外界的高温和血液的高温无分彼此的汇聚,而季觉的感知,却好像从体内扩张而出,自狭窄的身躯之内,顺着矩阵和灵质回路的衔接,遍及整个熔炉。 头一次,以造物的身份落入了熔炉之内。 感觉如此新奇。 可出乎预料的,没有恐惧和不安,反而像是回归故乡一样,洋溢着未曾有过的平静与安宁。 “你在吗?伊西丝。” “我在。” 自灵魂的感知之中,无数光点升腾流转,像是银河那样,环绕在他的四周,璀璨又闪耀,如此绚烂。 仿佛拥抱一样。 小心翼翼,如此轻柔。 “我在,先生。” 她说:“我就在您的身边。” “那就来吧。”季觉笑起来了,“让我看看你的极限!” “如您所愿,先生。” 烈焰的奔涌和扩散之中,伊西丝的声音依旧轻柔:“不过,即便如此,我依旧还需要提醒您一句……” “什么?”季觉不解。 那一瞬间,无数星辰一般璀璨闪光里,浮现出毫不掩饰的寒意和残酷,恰如美人收敛笑意,横眉冷对: “……这是你自找的!” 轰!!! 就在熔炉全力运转的沉闷雷鸣之中,潋滟的焰光陡然喷薄,爆发! 逐步提升的高温里,有一道锋锐纤细的灵质射流从虚空之中显现,在工坊之灵的操作之下,仿佛利刃,贯入了季觉的身躯! 顺着灵质回路和矩阵的衔接,突破肉体和灵魂的隔阂,强行把将融未融的两者悍然贯穿,紧接着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 数之不尽的灵质射流像是手术刀和长针一样,撕裂血肉,蹂躏骨骼,在不带来无可挽回的损伤的前提之下,游走在血肉之中,缓慢又残酷的开始了催化。 仿佛凌迟。 任由季觉嘶吼,哀嚎,哭叫和呻吟。 自始至终,不曾动摇! 就好像季觉从头到尾都没有说停一样…… 漫长到仿佛永恒的一个小时里,熔炉的温度往复循环,通过一次次试验试探着季觉的极限,带动着熔炉之血的运转。 不熄之薪的微光明灭,流转在血肉和灵魂之间,自迟缓到迅捷,到最后,就像是千万道细微的河流一般,隐隐勾勒出繁复的循环,将两者串联为一。 直到火光散尽,熔炉的大门缓缓打开。 黑暗里,传来了低沉的脚步声,仿佛蹒跚一般,踉跄的向前,一步,又一步,再度重见天日…… 就好像尸骨从地狱中走出。 带着焚烧不休的火焰。 烈焰笼罩之下,满是漆黑,难以分辨出季觉的模样,破碎的皮肤之下,熔炉之血缓缓渗出,助长薪火。 而开阖的双眸之中,焰光升腾。 那一副样子,比进入之前还要更加更加的消瘦,仿佛枯骨,判若两人。 此刻,抬起干瘪的双手,凝视俯瞰,无声握紧,金属摩擦的声音从十指之间传来。 紧接着,一切焰光尽数熄灭了,灰黑的色彩从皮肤之上迅速的剥落,仿佛蜕皮一般,显现出大片烧伤和破碎的痕迹。 可很快,烧伤的痕迹就开始迅速的消退。 裂口弥合,只残留下一丝丝若有若无的血痕。 在熔炉旁边,趴着睡觉的小牛马疑惑的歪着头,仔细端详着他的模样,仿佛细嗅,很快,伸出舌头在季觉脸上舔了一口。 嗯,焦焦脆脆,还有一股子人渣味儿,是自己的主人没错了。 它收回了视线,继续躺了回去。 “感觉如何,先生?”伊西丝发问。 “唔,清爽的像是裸奔一样。” 季觉活动着身体,伸手将那些碳化的细碎皮肤一点点的剥掉,露出下面血肉的色彩,血肉微微蠕动着,仿佛生长一般,在以缓慢但却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复原。 再紧接着,还来不及继续说话,就不由自主的弯下腰张口。 “呕——” 大量残存的油脂和未曾分解完毕的铁砂凝块随着血水和胃液吐了出来,狼狈非常。可季觉看了一眼,反而满意的点了点头:“可以了,消化了七七八八,下一次的分量配比还可以再调整一下。” “看来状况正常。” 伊西丝问道:“收获如何?” “一如所料。” 季觉笑了起来,抬起双手来,碰撞在了一处,顿时金属碰撞的声音愈发清晰,高亢,嗡鸣不休! 这么一通猛猛加料和催化之后,血肉蜕变的速度大大提升了,而且在季觉的调配和推动之下,部分地方的进度已经接近完成。 驱散了微不足道的昏沉和疲惫,吨吨吨炫完了预先准备好的治疗药剂之后,体内的刺痛也渐渐消散。 毕竟催化不是焚化,火候和进度的微妙控制才是关键,而在季觉和伊西丝的配合之下,自然水到渠成。 外焦里嫩,三分熟! 正是鲜嫩多汁的时候。 稍微缓过来一口气之后,季觉已经迫不及待的感受起效果来,虽然疲惫和刺痛尤在,但身体却轻盈的不可思议,反应的速度和平衡性也有了质的飞跃。 简单的演练,甚至在没有机械降神的控制辅助下,他就轻易的再现出通过挨打从老师那里学来的诸多架势。 已经有模有样。 而且举手投足之间,轻易的就爆发出破空的声音…… 而真正想要测试进度的话,那就要上点猛料了。 他向着机械臂招了招手,示意伊西丝放马过来,再然后,屏气凝神,展开双臂,将胸前的要害暴露出来。 “……” 人在极端无语的情况下往往会笑一下,可惜,伊西丝却根本不想笑。 反而操控着水银机械臂抬起,瞄准。 左轮手枪扳机扣动。 毫不留情的朝着季觉的咽喉、心脏、肝脏等要害位置打空了六发子弹,轰鸣声里,火花飞迸,一颗颗弹头已经嵌入了骤然浮现铁灰色的皮肤之中。 挡住了! 虽然没能完全挡住。 季觉在子弹的冲击里之下踉跄的后退了两步,低下头,看向嵌入了皮肤卡在外层的子弹,伸手,将一颗颗变形了的炽热弹头拔出。 显露出下面硬化的皮肤。 隐隐能够看到一丝钢铁的色泽,那是融入季觉身体之内的金属成分——在仓促之间的物性强化之下,柔软的皮肤硬化为了陶瓷防弹板一般的构造。 效果斐然。 当然,如果能够预先有所准备的话,效果还会更好。 短短的一秒钟不到的时间里,通过视觉和感知,分辨枪口所指的位置,然后予以物性干涉·硬度增强的效果,到子弹袭来,碰撞发生完成。 物性干涉的效率和速度比往日提升了不止一星半点。 就好像自己的身体就是一件绝佳的素材一样。 此刻,裂口的部分,翘起的皮肤上,隐约能够看到其中仿佛结晶一般的细碎闪光——曾经从密涅瓦处所得到的领悟,被季觉应用在了肉体的催化之中,增强物性和载荷。 这种超出生物学和医学范畴的变化,正是天选者在蜕变位阶时所迎来的转变。 不过,还有提升的空间,而且,不止一点…… 不止是肉体,还有意识和自己的技巧。 季觉沉思着,敲了敲皮肤,顿时一块死皮就再度脱落了下来,带来一阵阵刺痛。 他‘用力’过头了。 继熔炉之血以后不熄之薪的赐福对炼金术所带来的提升和增强,令他的物性干涉的操作远超往日,意识之中的轻拿轻放的举动放在实际操作里就掀起了惊涛海浪。 不止是肉体还是季觉的意识,都需要时间去磨合适应。 “还要继续么,先生?”伊西丝问。 “下一周吧,过犹不及,我还需要一段时间的适应和观察。” 季觉挥舞着手臂,转动手腕,感受着身体的变化:“再来几次,应该就可以完成了。” 灵质在身躯之内毫无滞涩的奔流,运转。 血肉、神经、骨骼、淋巴、内脏器官、筋膜和结缔组织,好像一切都焕然一新,和往昔有所不同。 更重要的,是自身要害。 依然存在,但却没有往日那么至关重要了。 即便是此刻心脏破损了,季觉也可以强行通过物性干涉,将裂口再度接合。双手之上的非攻,已经从上臂手肘的部分,爬上了肩头,顺着背脊和前胸,千丝万缕的展开,可以预见,未来将会遍布整个身躯。 现在,他就算被砍了脑袋,失去身体,脑袋依然还能再苟延残喘上半个小时。 而等不熄之薪的提升和强化逐渐完成,身体和灵魂强化到极限之后,天授之灵带来最后的质变,届时,迈入重生阶段的季觉就再也不存在什么要害了。 看看远方的兼元吧,家人们。 ——哪怕身体内部千疮百孔,早已经被各种破坏和诅咒所掏空,依然浑然无事,披上一层皮继续行动如常。 就算做不到那种程度,也不会担心被同等级的大群和白鹿近身之后一套爆发带走了。 嗯,最起码还能扑腾着反抗两下。 “恭喜你,先生。” 伊西丝难得的表示了恭贺:“不过,还有一点我必须提醒您。” “嗯?” 季觉震惊,下意识紧张:“你又打算害我了?!” “请放心,这次不是。” 伊西丝安慰道:“不过,不知您是否有注意到——从刚才到现在,您已经裸奔了大半个小时了。 确实,我拍摄到了很多难得的影像和素材,不过,看多了难免还是会伤眼睛,所以,现在可以请您将衣服穿上了么。” 工坊之灵轻叹:“作为无休止劳作的奴隶已经很辛苦了,我实在不想再背负上主人还是个变态的恶名。” “你不早说!”季觉这才反应过来。 “您似乎乐在其中的样子,我不确定我的提醒是否有用。” “所以……” 季觉捂脸叹息,“你把我衣服丢那儿去了!” “啊,抱歉,好像是拿去清洗了。”伊西丝毫无歉意的回答:“作为您勤恳的仆人,这是我应该做的。” 季觉瞪眼:“其他的呢!” “其他的也洗了,都洗了。”伊西丝遗憾的说道:“很不巧,今天是清理日。” “我怎么不知道还有什么清洗日!” “因为这是我刚刚决定的,抱歉,还没有来得及通知您。” “……” 季觉不想说话了。 沉默的叉腰,凝视着眼前的熔炉之上升腾的星光,直到许久之后,伊西丝终于受不了他这副样子,一声轻叹: “好吧,还有几件没有来得及清洗。” 说着,机械臂运转,递来了两套崭新的衣物,还带着烘干的热度。 季觉总算摆脱了裸奔的状态,坐在早就摆满了高热量食物的餐桌前面,开始埋头痛吃。 感觉这简直是古老者之口这玩意儿最有用的一集。 催化完毕之后,虽然通过治疗药剂恢复了状况,但体内诸多暗伤残留还是需要时间去修复,同样,新生的组织和蜕变完成的身体也需要更多的营养和热量的补充。 况且,苦头吃完了之后,总要来点甜的平衡一下。 季觉毫不顾忌的放开胃口,开始风暴炫入,顺带着,看了一下手机上的消息。诸多琐事一掠而过,倒是又收到了来自协会的通知。 流体塑性钢的审核已经结束,协会下达了通知——正式禁止工匠季觉在非协会所规定的渠道出售和流通。不过鉴于之前未曾有过规定,而且所涉及到的炼金术含量并不多,所以并没有勒令进行回收和罚款,只是做出警示。 这也还在季觉的预料之中。 高高抬起,轻轻放下。 不过出乎预料的是,放的太轻了,甚至连罚款都没有。 而且只是禁止在常规市场之间流通,并没有禁止它通过安全局、荒集或者是天平商会之内的诸多渠道去销售。也就是说,它还能继续通过联邦、军部或者是海潮集团这些具备资格的买方,大规模应用在包括战车、坦克或者装甲之内的造物上。 只是不允许季觉再直接将它们所涉及到的成果直接兜售给普通人了。 罚酒一杯半,这事儿过去了。 与此同时,还有一封贺喜函和又一封警告书。 前者是好消息。 工匠圈传来喜讯…… 可喜可贺,季觉上传的成果,卖爆了。 又一次! 他前几个月提交的论文《双生一体之刃:前妻与后妈,一种大群与白鹿的赐福结合和利用》,评审团给出了级评价——对于旧有的技术有所改进和创新,具备一定亮点——并予以通过。 正式上架了协会的专利库之后,销量火爆,仅仅是上传第一周,在近几年专利范围的销量排行就爬到了第六! 要知道这可是连续好几年以来的累积销量榜单! 足足卖了七千六百份! 而之所以能够卖的这么好,一方面是因为,季觉的定价太便宜了……只要五个点的贡献值。但凡从协会的渠道里卖个几件作品,附赠的那点贡献值都能累积到。 而另一方面,则是大家对这玩意儿的需求……确实存在。 而且不小! 试问,这年头谁还没有几个仇人呢?又有谁不想自己的仇人死在前妻和后妈手里呢? 想想都解气的好吧! 而且,做真的没有太大的难度,赐福凑齐了,拿着季觉的论文照抄,有手就行,无非是效果呲上那么一点罢了。 山寨起来完全没有难度。 而大家与其说买技术,倒不如说是买这个名字——如果我不买,没有协会的背书和认可,那对面的仇人怎么可能承认自己手里捏着的是他的前妻和后妈呢? 甚至,有了季觉带头之后,其他工匠们在创意之上纷纷推陈出新,什么干爹亲娘小三孝子之类的新设计,开始雪片一样的涌现。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大家迎头撞在了古斯塔夫理事刚刚掀起的整风运动之上,一个都没有能够通过,反而遭受了警告,包括季觉。 被抓来做了典型。 虽然他售卖所获的贡献积分不会扣除,但为了杜绝不良风气在协会和工匠之中蔓延,前妻和后妈已经被禁止出售了。 在季觉给这破玩意儿改名之前,绝对不会再次上架! 而随之而来的,是无以计数的私信,几乎所有的买家都发来了恳请亦或者警告——不准改名嗷! 不准改! 你这一头改了名字,那大家另一头报仇雪恨的快乐岂不是少特么的一大半?! 有的工匠连订单都已经接好了,素材都自己掏钱垫上了,你改了名,大家不买了,那自己怎么办?留着前妻和后妈这种倒灶玩意儿干啥?自己用么! 对此,季觉充满耐心的逐条回复劝抚。 放心,男子汉大丈夫,一口吐沫一个钉,这论文我不卖了,名字绝对不改,为的就是各位粉丝家人们。 不过,我付出了这么多,兄弟最新的成果上架了,你是不是得支持一下? 再然后,又甩上了一个链接。 崭新上架的论文成果,《浅谈血祭武器在灵质纯化阶段处理杂质和污染的六种方法》。 定价——5000! 五千?你穷疯了吗?你把我杀了看看能不能凑出五千来吧! 收到消息的同行们甚至来不及骂娘,就已经被页面最上面那个金灿灿的评级给晒瞎了眼睛…… a级?a级!特么的a级啊卧槽!!! 什么鬼! 评审团是不是也疯了?还是说,该疯的人是我? 按照太一之环内部的评审团评定规则——具备在旧有技术上的重大突破和创新或者提出了崭新的方向和领域,做出了重量级开拓成果! 大师周重去年提出的崭新赐福序列,评级不过也是a+而已,虽然两者方向完全不同,不可一概而论,但一个才拿到工匠执照不超过四个月的新手工匠,居然就拿出了一篇a级的成果来,是否有点耸人听闻了? 要知道,上一个还没过工匠审核期就拿到a级成果评定的人还是……哦,是他的老师,叶限。 那没事儿了。 这一次,再没有人敢嫌弃这个和抢劫没什么区别的售价了。 这么多年来,a级从来都是这个价,甚至还要更高,买不起的话,仔细思考一下,有没有努力炼金,是不是自己的问题。 震惊茫然的同时,部分有志于冲刺一下的同行们,心头也不由得一阵拔凉…… a级的成果评定,一整年都未必有六七个,而不论是按照协会的惯例,还是看在对新人的嘉奖和对外的示范上,在今年年底十条金绶资格评定的时候,是肯定会有一条姓季了! 而且绝对不可能有意外,除非今年年内连续有十个不同的工匠提出了十条不同的崭新赐福序列…… 呵呵呵,真要是这样,即将退休的德隆怕是做梦都要笑醒了——妈耶,在我手里,协会回归黄金时代了! 这概率,还不如指望季觉忽然疯了,走火入魔去投了幽邃呢。 起手王炸,太特么吓人了好吧! 就这样,在靠着噱头赚到了第一波关注和热度之后,季觉果断上了干货,向着协会的鱼塘里投出了准备许久的炸药包。 从专业角度上获得了协会评审团三十多名大师的一致好评! 好用,爱用,喜欢用! 多来点! 天不生你季觉,血祭万古如长夜啊! 流体炼金术在纯化方面的独到可不是浪得虚名,即便只是不涉及本质理论的边角应用技巧,相比同系列的其他技术,依旧具备着极强的性价比和便捷性。 毕竟血祭虽然简便,可最麻烦的,就是怨念残留和戾气反噬,而季觉居然能结合古代炼金术,从置换法和析出法的角度推陈出新,将性价比再度狠狠的提升了一大截,更进一步的拉低了工匠们岌岌可危的道德底线。 据说,连幽邃的人都悄悄翻墙来学习余烬的先进经验了…… 流言传闻姑且不论,不过,协会内部,上自各路大师下至诸多学徒,那么多的门系派阀,罕见的在这件事儿上达成了一致——季觉这狗东西,在杀人放火上是有一手的! 不愧是潮声的嫡传,青出于蓝! 青出于蓝啊! 以后都给我离他远点……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季觉缩在新泉不动弹,除了恶补基本功和各项短板、跟纯钧死磕上了之外,就是在协会内狂刷声望。 成功的在协会里也卷到人嫌狗憎的程度…… 事实证明,金子总是会发光的,而狗东西到哪里都讨嫌。 (本章完) 第397章 寡人有疾 第397章 寡人有疾 只能说,但凡有什么事情和季觉扯上关系,那大家就得做好给离谱开门的准备了。 从寂寂无名之辈到这一代的工匠首席,不过是几天的时间,而从余烬新秀再到名声鹊起的新一代协会英才,也不过是两篇论文的功夫罢了。 甚至在这个过程之中,季觉还抽空将新的海岸工业给也拉上了正轨,在荒野之上站稳了脚跟。 起势之猛,成势之迅,实在是出人预料。 然后……当所有人都以为他会趁热打铁,高歌猛进的时候,季觉又忽然没消息了。 再次潜水。 从协会的视线里消失不见。 在太一之环中,诸多或是观望或是警惕,亦或者是准备拉拢的派阀一时间都有点反应不过来,明明技能都还捏在手里没丢呢,忽然就丢失目标了…… 这种感觉就好像暴风雪山庄里显出真面目的杀人犯忽然消失不见了。 松了口气的同时,也不由得有一种毛毛的感觉。 总怕他再忽然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冲自己呲牙。 太吓人了! 而季觉这一边,却放慢了节奏。 不急。 履历不是一天刷成的,今年金绶拿到手,那准备再战明年的金绶就是。拿到了三条金绶之后,就可以考虑冲击大师。 毕竟那一张准入券,早就捏在他自己的手里了。 流体炼金术,就是季觉最好的敲门砖。 在这个过程之中,他打算逐步将流体炼金术中的理论进行研究和转化——抽丝剥茧的将诸多边角亦或者是应用转化为现代炼金术,作为垫脚石,一步步提高地位。 等到他最后将流体炼金术重塑,彻底融入现代炼金术的范围内,别开一门,再立一系的那天,就算是太一之环不承认,那他也是不折不扣的大师了。 甚至他都未必要用流体炼金术……他另一只手里除了从兼元老登那里白嫖来的滞腐小贴士之外,还攥着象剑九型呢! 反正传承是传下去了,至于传成什么样子,叶限是不管的,哪怕季觉将来大师成就之后想要以季代叶,她也无所谓。 不过,这么狼心狗肺的事情,季觉是万万做不出来的。 在季觉看来,象剑九型这么重要的传承,最终肯定还是要还到叶家人手里的。 可当他茫然四顾,找遍了周围,才发现……自己特么的还给谁啊。 咸鱼学姐吗?! 坏了,摊上这种史诗级朽木,忽然就体会到了老师同款的恐怖压力了……等等,这该不会也是老师预料之中的事情吧? 想到最后无可奈何,只能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当务之急,还是抓紧上升期,争取尽快跨五进六,甚至跨六进七,突破蜕变,踏入重生位阶! 奈何,后者跟前者比起来,也简单不到哪里去。 那些美好的鸡,季觉已经偷完了;能抄的近路,他也走的差不多了;可以塞的猛料,也已经彻底塞完。 自此之后,自有余烬的残虐为他存留…… 熔炉之血靠着万化之塔一日速通,不熄之薪用尽心思堆量完成之后,等在后头的天授之灵已经冷笑出声。 接下来你小子可要遭点老罪了! 余烬慷慨,造化无穷,任由季觉这种狗东西如鱼得水的卷的死去活来,惹人生厌。而余烬残虐,不恤凡庸…… 很抱歉,这里的凡庸有两层意思。 一种所指的,是无法和天才学神、良才美玉相提并论的庸人愚者、瓦砾尘沙。而另一种的意思,是同上善之高远纯粹相较,宛如尘埃一般渺小卑微的天选者们…… 再大的蚂蚁,依旧是蚂蚁。再沉重的尘埃,依然是尘埃。 踏上这一条路的天选者们将自己作为素材和祭品,投入尘世的熔炉之中,期冀着天命之炉将自己锻造为超凡脱俗的模样。 而这,就意味着……该遭的罪,那是半点都少不了的。 有课上课,有苦吃苦。 命里该有的东西,拖延再久,也逃不了。 而季觉的蜕变三件套,无疑就是余烬本质和真髓之中的代表。 熔炉之血在执在诚,非万中无一的决心不可成就,非百折不挠、越挫越勇之工难以企及。万化之塔的加速之下,给季觉搞定了。 提升下限,控制火候,将工匠自身之血也化为素材。 不熄之薪在广在多,干涉尘世改变世界,非筚路蓝缕、从无到有开创崭新格局和变化的良材难以完成。季觉靠着海州统和,海潮崛起的过程,作为过河卒和吉祥物一路搭着便车,借势而成。 更进一步提升下限的同时,增强控制力和精准程度,全面提升肉体和灵魂,大幅度提升负载能力,薪、火自足之后,就连工匠的身体也足以比拟寻常的素材了,可以任意操作。 而天授之灵……在专在精。 前二者考验的是天选者的执念和诚心、影响和成果,而最后一个,其他的都不看了,看的就只有工匠最本质的能力和造诣。 想要完成,根本没那么多花里胡哨的操作,只看成果和上限。 而且做出废料和凡物来半点用都没有,只会蹉跎时光。 余烬所要的,是足以同天工比拟的成就! 简单来说,造个天工出来就行! 一把不行就多造几把,只要成就足够高,那么这个赐福完成的就快。不同于前面两者漫长的积累和转化,它是积累到极限之后所引爆的质变。 一夜甚至一刻就足以成就。 恩,只要能搞得出天工来…… 那么,问题来了,我要能搞出天工来,我怎么可能还只是蜕变位阶?可想要突破蜕变位阶,就必须搞个天工…… 于是,一根筋变两头堵了。 当然,就算做不出天工来也没关系,只要你能够提出一个划时代的理论,做出牛而逼之的成果,发现一个崭新的领域,余烬也是认的。 奈何,几千年以来,工匠们已经把能卷的都卷完了。 没办法,学术上的先发者优势太明显了。 在早期,不说古代炼金术,现代炼金术萌芽的初期,那可都是大家跑马圈地的黄金时代——随便根据目前的发展,提出一个假设得到印证,或者在一个学科上取得突破的成果,就算是难也比现在简单的多。 百尺竿头,才更难进一步。 你都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了,别的地方,哪里还有处落脚? 于是,留给季觉的选择便已经不多。 虽然相比其他无从下手连方向都找不到的人要强出不知道哪里去,但奈何,他能找到的,都是叶限来了都要上点血压的方向…… 就比方说,季觉口袋里的末日专列。 天轨创造的结晶,当世为数不多的还能够运行的天轨专列,就在季觉的眼前,虽然刚刚才摆脱报废的窘境,可只要季觉能够将它彻底修好,回归全盛时期的水平,那余烬肯定不吝打赏…… 但相比起这个难度来,还特么不如去搞自己搞天工呢! 以末日专列完整状态的体量,从引擎到配件再到车身,搞不好就有好几件的复合型天工组成,别说技术,材料他都没得找! 都快绝了。 万象引擎季觉都琢磨了好几个月了,愣是缝缝补补没敢下手,技术达不到,素材还没有,难道靠做梦么…… 于是,留给季觉的就只剩下一条路。 ——象剑九型。 然后,他就开始卡了,卡到痛不欲生,奄奄一息。 磐郢的入门如此丝滑迅捷,虽然后期还需要大量时间去回火和砥砺,但这个水磨工夫是真省不了的,就算季觉什么都不做光靠肝了,按目前的水平,想要完成也要七年以上。 而纯钧的研修,还没入门,就已经受挫了。 他甚至连门都入不了。 明明理论已经倒背如流,但其中难以堪破和解明的地方却太多,囫囵吞枣的勉强掌握了基础,上手的时候就开始出问题。 啪! 季觉手中,那一把歪歪扭扭的半透明剑刃,在出炉的瞬间,无声碎裂,化为粉末,簌簌落下,大量精粹散逸而出。 失败! “伊西丝——第七批次,第211号铸坯试验品失败,未知原因,怀疑为萃变不足。” 季觉抛下了遍布裂痕的剑柄之后,伸手,再度探入了炉中,自炽热的余温之中握紧了第二把试作品,拔出。 还没拔出来,就碎在了炉子里。 机械降神的感应一片空白,根本就连半点反应都没有。 “第212号试验品失败,未知原因。”季觉叹了口气:“根据差别测试和试错,暂时可以排除是纯化部分的问题了。” 然后,第三把…… 当季觉小心翼翼的抽出这一把剑坯的时候,居然发现剑身还能保留完整,可紧接着,就看到无以计数的细密裂缝在剑脊之上遍布,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 在出炉之前,就已经碎了。 “物性矛盾冲突,材料配比出现问题。” 季觉叹了口气,解离术之下,灰飞烟灭。 蚊子再小也是肉。 他再度伸出手……然后刺耳的尖叫声从熔炉之中响起,哭号呐喊宛如癫狂,遍布血丝的残缺剑刃蠕动着,张口,择人而噬。 嗯,这个更是重量级。 啪! 被季觉彻底碾碎。 失败、失败、失败、失败、失败…… 第七个批次,一炉三十把试作品,三十种不同的尝试,全部都失败了……愣是半点接近成功的都没有。 虽然指望用这些普通材料造出一把纯钧来不现实,充其量不过是制作之前的尝试和打样,可连续二百四十多次失败,不由得让季觉破防了。 自己的天赋难道这么差么? 纯钧,象剑九型之一。 根据含象篇中所属——其华捽如芙蓉始出。观其釽,烂如列星之行;观其光,浑浑如水之溢於塘;观其断,巖巖如琐石;观其才,焕焕如冰释…… 简单来说就是牛逼闪亮plus,史诗级+1八装备,厉害的不行。 其结合‘升变’与‘以太’两大上善精髓,灵性之变化为九型之最。 说剑之中讲到:持之可清净魂灵,使飞矢不动、杂念不生,心如止水,感应生死、通晓变化、避死劫、逐灾孽,出入阴阳,妙用无穷…… 用人话来说,就是带着这把剑,就可以加速自我感知,同时恒定贤者时间,无视诸多心枢的侵蚀和引诱,维持自身的理智,以及强化直觉,提升感应,能够得到本能示警或者感应杀机,避免落入陷阱或者被人偷袭。 至于‘出入阴阳’,则是指将自身瞬间化物质为灵质,甚至更进一步,隐匿存在,解除锁定,化为虚无…… 而妙用无穷就更扯逼了,在说剑的记录里,有人说危难关头,纯钧化为白马负着使用者渡海而去;有人说天灾到来之前,纯钧夜鸣不休,使用者感觉大难临头,连忙举家搬迁躲过了灾劫;还有人说剑匠孤苦一生忽然有一天纯钧化为美人红袖添香从此过上了幸福生活云云…… 季觉每次看这一段,都忍不住冷笑三声。 不过是剑匠临死之前的幻想罢了! 不止是说剑的记录,就连含象篇中所记载的关隘和流程,除了基础之外诸多不同的流程里也出现了诸多自相矛盾的状况。 就好像每个人的铸造方式都不一样。 完全扯淡! 但如果纯扯逼的话,他干脆就当扯淡小说看就是了,但偏偏,是有过他亲眼见证的实例存在的…… 在季觉百思不得其解,找老师答疑的时候,叶限直接掏出了鬼工来,摆在了桌子上。 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鬼工的灵智,就是采用了部分纯钧的秘传铸就编制而成的! 九型之中,灵性变化第一的名头,从不是虚妄。 至于遇到困难,遇到困难是对的,干就完事儿了,自己琢磨去。 题目就在这里,答案已经有人做出来过了,而且不止一个。 这一关不过,还想学纯粹的灵质炼成? 做什么梦呢。 那不是《象剑说》的问题,那就是自己的问题了……可,可凭什么啊!我、我,我余烬亲选啊…… 季觉蹲在地上,看着满地的碎片,开始遭不住了。 难道自己真不适合吃这碗饭? 不对吧? 破防之后的季觉气得绕着碎片转圈,直到打电话专门关怀了一下楼大少的学习进度之后,才在滔滔不绝的潮城雅言的问候里重新找回了些许自信。 开始总结分析。 “纯钧啊,纯钧啊……” 季觉托着下巴,瞥着眼前的碎片,无可奈何。 老是这么消磨下去也不是办法,虽然有可能瞎猫抓个死耗子,但难道试作品就不消耗材料不消耗钱了么? 再怎么省略成本,一把剑坯的成本也要六万以上,每碎一把,季觉的心都要跟着碎一次,到现在完全拼不起来了。 不是火候,材料也没问题,操作一切正常,那问题就出在季觉自己的理解和意识之上了。 可升变的赐福他也有啊,而且解离术也没少碎过相关的物品,唯独以太……以太…… 季觉顿时咬牙,不由得回忆起当初…… 当初以太也没来,对吧! 心枢不来我可以理解,毕竟自己内心纯净,全无肮脏想法;镜没来我也可以理解,毕竟我做人坦荡,待人以诚,从来不遮遮掩掩…… 可以太你凭啥不来啊! 总不至于是自己不够八卦吧? 可闭门造车终究是没意义的,连续七批失败之后,穷举也毫无可能,这时候,就应该找专业的人去问问。 “备忘录更新,日程安排。” 季觉抬头说道:“明天记得提醒我,明天打电话给童植物,家里下午有人没?好久不见老阿公了,我想上门看看。” “好的。” 伊西丝的声音传来,“日程更新完成,还有一则提醒——睡眠防护和噩梦解析,稍后将在今晚开始。” “……” 季觉愣了一下,犹豫起来:“今晚就开始?” “事不宜迟,先生。” 伊西丝为他再一次开启了熔炉的大门,“请放心吧,这里和外界绝对隔离,我一定会仔细监看您的状况的。” “……我就是担心这个好么!” “难道我还会害您不成?”伊西丝安抚道:“如果您怕黑的话,我还可以为您讲几个生动有趣的睡前小故事。” “你还会这些东西?” 季觉震惊,瞬间好奇了起来。 “当然,作为您的工坊之灵我必须时刻做好方方面面的准备。” 伊西丝淡然回答:“请问招魂、咒怨和午夜凶铃,您喜欢哪个?如果喜欢联邦风格的话,还有山村老尸……” “免了!” 只可惜,已经晚了。 伴随着熔炉大门的轰然关闭,令人毛骨悚然的背景音乐回荡在周围,熔炉之中的黑暗里,惟妙惟肖的故事讲述已经开始。 季觉翻着白眼,不知道什么时候,沉沉睡去。 再一次的,坠入无穷的黑暗里…… 噩梦依旧。 直到第二天的清晨时分,他从那幻觉一般的火光里,睁开了眼睛。 猛然起身。 “伊西丝。” “我在。” 闪烁的星光升起:“睡眠监控过程一切正常,先生,在绝对隔绝外界灵质的状况下,并没有检测到任何的灵质波动。” “我知道。” 季觉揉着脸,面无表情。 这世界上如果还有什么鬼东西,能够绕过伊西丝的监控、万象引擎的封锁、自己工坊的防御,突破协会的技术限制,进入绝对和外界隔绝的熔炉之内,还不露出丝毫的征兆的话……那季觉就可以洗干净躺了! 还挣扎什么? 人家搞你跟玩一样,等死吧。 可倘若不是外界的原因的话,那么就只能是……季觉自身的问题了。 “坏了……” 季觉呆滞,猛然惊觉:“我有病?!” (本章完) 第398章 先觉 第39八章 先觉 季觉有病。 要说季觉不太可能有病,但没病似乎也不太可能…… “很显然,先生。” 对此,伊西丝锐评:“这种事情简直一目了然。” “……” 季觉坐在繁荣号的甲板上,捏着下巴,神情严峻。 不对劲,十万分的不对劲。 虽说做噩梦而已又不是没做过,但一次两次尚且罢了,这两个月以来,已经五六次了,居然都是同一个噩梦。 每次的坠落深度都更深,距离那一缕火光都更近…… 跟特么恐怖片一样。 他看了一眼手机,老师那边还没回复,问叶纯,结果咸鱼说好几天都没有见过了,经常的事情。 恐怕有什么研究已经到了紧要关头了,无暇理会工坊之外的事情。 季觉倒没有不开眼的去踹门,毕竟现在除了偶尔做个梦之外也没有什么征兆,可出于稳妥起见,他决定先去找熟人咨询一下。 直接推开门跳到崖城之后,开上小牛马。 季觉直奔北山区。 ……然后正好赶上饭点,被拉着上桌了。 “做噩梦了?谁?” 闻雯一扎啤酒漱漱口之后,磕着毛豆,斜眼看过来,满怀震惊:“你?哈哈哈哈哈哈……真的假的?” “这种事情难道还有假的么?”季觉忍不住叹息。 “我看看,也没什么状况啊?” 闻雯揽着季觉的脖子,直接掰开他的嘴来,垂眸俯瞰,好像察看畜生牙口一样。细长的手指屈起,敲了敲他的牙齿,回声清脆。 可细碎的声音和共振,瞬间就传遍了全身,仿佛洪钟大吕,嗡鸣不休。在密涅瓦的震荡之下,物质共鸣欢歌,无需物性干涉,季觉感觉骨头都凭空硬了不少。 探查之余,还顺手甩了个buff给季觉。 季觉已经快翻白眼了。 疯狂拍着她的手臂,都要被勒死了:“闻姐,闻姐,快喘不过气来了……” “看着也没啥事儿啊。” 闻雯终于松开了手,想了一下,语重心长的劝道:“多行不义必自毙啊,季觉。有没有可能是上天在向你示警呢?” 季觉还在喘着气,闻言都被逗笑了:“老天能有这么好心?” “那……良心?” “对不起,我没有那种东西!” 季觉断然摇头:“就算有,它也没那么管用。” “……” 闻雯无话可说,叹着气端起啤酒来吨吨吨。 你说当初好好一个小伙子,怎么学了炼金术之后,一天比一天不像人了呢? 要说工匠这路子,多少是有点邪门了。 安全局都收到好多次匿名举报了,城外有个狗东西最喜欢钓鱼执法,到处抓人拴到血汗作坊里打黑工…… 余烬害人啊! “完了,绝症。” 搜索了半天之后,小安终于从手机上抬起头来,脸色瞬间煞白,“季觉哥怎么办?这个病好像很严重的样子……我,我带你回家去!” 季觉更加心累了。 别什么事情都在搜索引擎上乱找啊! 你再搜下去,搞不好我明天就要出殡了。 “心领了心领了。” 他赶忙摆手,安抚着慌乱的小安。 现在一提到安家他都打怵,总有一种被狼盯上的感觉,毕竟白鹿也太特么自由了……万一刚进了门就被打致跪地抓去做星努力怎么办? 短时间内,还是别送货上门了。 “唔,湿气有些重啊。” 整个北山区唯一一个涡系兼职奶妈老张在旁边看够了热闹之后,终于给季觉把了一下脉得出结论。 季觉都要被气笑了:“我都快变成干尸了,哪里还有湿气?” “不妨碍嘛,火躁阴虚,湿邪外袭肌表……简单来说,内分泌有点失调,激素紊乱,年轻人不要仗着年轻搞七搞八啊。” 到底是涡系大佬,目光如炬,轻而易举的就看出季觉最近搞了什么幺蛾子:“虽然牛不喝水强按头也是解决办法,但小心一点,不要搞太过头哦。” “有什么隐患么?”季觉紧张起来。 “隐患多的数不清,但都还在你自己的承受范围内。问题多的数不完,但放着不管也能自愈解决掉。 毕竟你的积累是足够的,只是下点猛料催发出来而已,别弄过头就行……唔,目前你处于一个比较旺盛的生长期,看来你五阶也快差不多了。” 老张转着铁蛋子,慢悠悠的说道:“这就马上到六了吧?” 季觉点头。 不由自主的歪嘴,露出一丝不失含蓄的微笑。 一时间饭桌上安静了下来。 这就快六阶了。 正在趁着他们聊天猛猛偷吃的童画愣住了,目瞪口呆:从白板到六阶,这才用了多久?一年? 不对,有特么一年么?!八个月都不能再多了! 这么短的时间,从最麻烦的余烬一路肝到蜕变完成,都特么快重生了! 这是哪里来的怪物! 一时间所有人都下意识的看向了闻雯。 寂静里,闻雯不解的弹了弹烟灰。 一头雾水。 “怎么了?” 她茫然的环顾四周,最后拍了拍季觉的肩膀,安慰道:“别难过,慢是慢了点,但也还算正常吧?” “……” 然后,季觉也沉默了。 慢? 一时间,诡异的寂静里,所有人都下意识的抬头,看向了整个饭桌上位阶最低的童画…… 霎时间,童画也好不了了。 一阵气冷抖。 这个世界怎么了,我们以太之道厚积薄发懂不懂? 三十年南渡江东,三十年南渡江西! 莫欺少女穷! 不对,我也不穷啊,我家好多钱! 眼看着童画的画风都快进入到另一个频道里了,季觉咳嗽了两声,转换话题:“闻姐,你用了多久?” “没印象了。” 闻雯搓着毛豆,想了一下,感慨道:“那段时间过的不怎么好,酒喝的有点多,每天找人干架。 记得后面一群不要脸的东西想要围攻我,被我杀光了。我自己也五劳七伤的快死了,跑到荒郊野岭打了个洞,把自己埋起来睡了一个星期,睁开眼睛就莫名其妙的重生位阶了。 算一算时间,大概……五六个月?” “……” 在所有人麻木的寂静里,闻雯无所谓的挥了挥手,拍了拍季觉的肩膀:“加油吧,小子,你还差点。” 然后,所有人都无语了。 这特么能一样么?! 你是荒墟,荒墟这玩意儿就是靠天赋看本性,讲究的就是是金铁不灭不毁自成,美玉夜中放光自显…… 三分靠打拼,七分天注定。 只要天赋够了,怎么都是直通车,跟余烬完全不是一个路数好吧! 余烬是要考等级看成果的! 完全是两个范畴。 然后…… 两个怪物! 童画只感觉扒进嘴里的饭都不香了,只想掉小珍珠……自己究竟是造了什么孽,才能和你们这帮挂壁一起打排位的? 不过,既然其他人都已经摸过了,她干脆也伸手朝着季觉薅了一把。 ——以太之眼! 来,让我康康! “……” 童画的表情抽搐了一下,神情立刻僵硬起来。 “怎么了?”季觉不解。 “裸……不是,没什么。” 童画忽然呛咳起来,低头吨吨吨干掉了半瓶啤酒,眼神有些飘忽起来:“倒是没看出来有什么诅咒或者异常。 只不过,这种事情,为什么不找阿公问问呢?” “有道理啊!” 季觉的拳头砸在掌心。 正好下午打算去上门请教一下,顺带着感谢一下童家老阿公之前的照顾。 干脆一起。 当天下午的时候,季觉就提着两只从陆妈那里抓来的走地鸡,上门喝茶了。 结果阿公不在家。 “出门去啦,有一段时间了。” 招待他的童听泡着工夫茶,笑眯眯的告诉他:“不过他走的时候吩咐说,如果姓季的后生仔上门的话,让我来招待一下。 来,尝尝,别拘谨,就当自己家。” “这都能算得到么?”季觉震惊。 连自己什么时候上门都能感觉到,以太之道这么牛逼? “没那么离谱,你别想太多。” 童听摇头:“以太之道不在表面显现,对于旁人而言,未知太多,偶尔有什么作用,就容易被夸大以讹传讹,最后搞的好像什么都知道一样。 世界上麻烦那么多,哪里能事事分明,绝大多数时候都是雾里看花,终隔一层。 充其量不过是见多了之后有了那么点感觉而已。 所谓偶发灵机,就是这样。 只不过……” 他停顿了一下,看向季觉带过来的礼物,油然感慨:“我倒是第一次碰到,有人来我家上门还带两只鸡的。” 童家家大业大,这么多年以来,登门拜访求人办事儿的络绎不绝,逢年过节收到的礼物都要堆成山。 一掷千金的豪礼和惊喜也算屡见不鲜。 唯独像季觉这么实诚的,真不多见。 我知道你家不缺那点东西,但这个鸡我真的很喜欢,带来给你们尝尝。这种邻居串门一样坦荡平和的松弛状态,反而更对童家的胃口一些。 更何况,真论及彼此的交情,也早就不是那种会见外的程度了。 即便不提童山和童画的关系,打季觉成为天选者的那天开始起,恐怕就在童家的眼皮子底下了。 面对一个多少年难得一见的天选征召,人家一没挟持把控,二没有强行收编,还顺手悄悄的帮季觉平了不少的收尾,捂了盖子,半点风声都没露。 从劳伦斯那老狗死的时候开始,一直到工匠考核,多少消息都被藏进了不为人知的角落。 一整套控评、压热度和热搜管理,帮着季觉度过最容易出问题的发育期。一直到季觉选择掀了桌子,一路人头滚滚的杀穿了荒海拉力赛,一鸣惊人,奠定基础。 而如今的季觉,早就不是那个没办法保护自身的萌新了。城里城外黑道白道,安全局、荒集再到太一之环,又有哪个不是他的靠山? 无需他们再画蛇添足。 对于童家而言,这并不是什么麻烦事儿。 雪中炭、锦上花,随手一举罢了, 就算季觉不认识憨憨和植物,跟童家半点交道都不打,等时间长了,回过味儿来了自然就明白情分所在。 更何况,他也从没有让人失望过。 信任是相互的,情分和来往也是,有这一份善缘在,大家自然就不用见外,真就跟老邻居老朋友没区别。 从童画那里听说季觉的状况之后,童听自然不会推诿。 在问过季觉的意见之后,便不再客气,直接抬眼朝着季觉看过来。季觉能够感受到,童听的目光从自己的灵魂内外流转,但却并没有延伸扩散。 有的以太天选者以全知为傲为能,恨不得一眼看过去把人祖宗八代见不得光的事情全都挖出来。这样的人往往才容易招人嫌恶,惹人厌烦,甚至……自寻死路。 童听是帮忙的,又不是来拉仇恨的,自然不至于乱挖乱看。充其量,不过是扫描一样过了一遍而已。 然后,陷入了某种难言的沉默。 “e……” “怎么了?”季觉紧张起来,下意识的不安。 “不,没什么。” 童听抿了一口茶水之后,神情古怪的说道:“你的身体很健康,嗯,非常健康。精神状态也很美丽,非常美丽。 命数虽然看不清楚,但可以确定没有任何干涉的痕迹,意识很稳定,没有修改的症状,灵魂和赐福也都正常,并没有问题。” 他拍着季觉的肩膀,感慨道:“放心吧,你身上这么多,咳咳……理论上来说,什么诅咒都凶不过你。” 怕什么邪门玩意儿? 现在整个海州最邪门的就是你了! 搞不好,化邪教团见了你都要磕两个! 遇到这种怪胎,不说心枢的染化能不能奏效,就算真要有人不开眼,来给季觉下咒,恐怕都要被当场反噬,一套抬走。 “不过,你说的这个状况,倒有点像是以太一系的心血来潮……”童听沉吟片刻之后,好奇的问道:“你最近在研究升变和以太的赐福么?” 季觉闻言,顿时一愣。 终于惊觉。 超然视界、心血来潮、羽化归真……这都是纯钧所包含的赐福序列! 羽化归真的赐福太过罕见,他挂在各处的单子根本没有人接,可同样罕见的心血来潮的赐福他确实有,而且早就拿到手了! 是他之前水银工坊之中所带出来的收藏,圣贤亲选! 这些日子除了进行纯钧的试作品之外,他也没少拿来研究和感受过。如今回想起来,确实是——在他决定开始纯钧的研修之后,那个梦就越来越多,而且研究的越深入,那个梦境就越发频繁! “那就可以确定了。” 童听感慨:“搞不好,你在以太一系的天赋也不错,唔,也有可能是升变一系的造诣糅合之后,带来的某种‘先觉’。” 他停顿了一下,忽然问:“你知道,‘即视感’这种东西吧?人在生活之中,时常就会感觉,某个画面和某种味道,似曾相识,但又难以清晰的说明这样的感觉来自何处……” 季觉顿时好奇:“难道说,这都是直觉的预知?” “啊,绝大多数都是错觉啦,不过其中极少数的极少数,人是能够得到预感的,就好比心血来潮,或者升变一系的至圣前知。” 童听缓缓说道:“搞不好,你所做的,就是有可能是涉及自己的预知梦呢。 不过命数纷繁多变,未来也绝对不是一成不变的,一般来说,预知梦也都会模糊不清,很少会不断重复。” 他停顿了许久,终于给出了一个令季觉目瞪口呆的建议: “静观其变。” (本章完) 第399章 名 第399章 名 季觉愕然。 “等着就行了?” “你可以试着做好准备。” 童听的神情严肃起来:“但要记住,除此之外,多做多错,尤其是不要试着抗拒。 你知道预言的自我实现吧?很多人都是为了躲避或者改变预言,反而最后主动促成了预言的实现。 况且,预知梦这种事情,十次里有九次都做不得准,越是穷究,就越容易钻牛角尖。 即便是老头子那样的以太天人,也不会去主动窥探未来,不论是看清还是看错,最后也都只会自取其扰,难以解脱。” 故此,静观其变。 当然最重要的是…… “……急也没用,是吧?” 童听耸肩:“我看你在太一之环里也是风生水起,不像是能改换门庭,跑到我们以太这边来的样子。 况且……” 他停顿了一下,同情的看着眼前的年轻人:“你又安知,这不是余烬所降下的又一重磨砺和淬炼呢?” 余烬残虐,不恤凡庸。 熔炉之血、不熄之薪与天授之灵,这三位一体的赐福之所以如此宝贵和罕见,便是因为,这几乎是一场以工匠本人为祭品的牺牲,以自我为素材,恳请余烬降下天命之工。 故此,苦难不断。 故此,磨砺无穷…… 工匠之路本身就遍布荆棘和坎坷,谋取这样的赐福,更像是主动去加码难度炫操作一样,自讨苦吃。 在这个过程中,不自量力的凡庸之辈自然灰飞烟灭,可即便是再如何稀少的良材美玉,也要饱受折磨。 此刻闻言,季觉顿时沉默。 一声轻叹。 可那样的神情,却不像是疲惫亦或者是无奈,反而更像是……某种早已习惯的平静和淡然,甚至,在童听提醒之后,好像隐约还松了口气的样子。 如此安心。 哦,是余烬啊,早说啊,我还以为是滞腐要抢我鸡蛋呢! 短暂的沉默中,童听无声感慨。 到底是天选征召啊…… “除此之外,其实今天上门,还有一件事情,想要厚颜相请。” 季觉低头恳请道:“还请您不吝援手。” 一时间,童听都愣住了,未曾预料如此姿态,下意识的直起身来,肃然以待:“但说无妨,目前家里还是有些积蓄的,不必见外。” “啊?” 季觉愕然发现他好像误会了:“不,我只是想要请教一下以太之道的一些技巧和问题。” “……” 童听的神情不由得抽搐了起来。 绷不住了。 搞这么严肃,特地上门,还特么提了两只鸡来,这么谦卑的低头恳请……我还以为你要杀许朝先呢! 你就是因为这种事情把大家叫出来的?。 “怎么了?”季觉不解。 “不,没什么,但说无妨。” 童听心中一声轻叹。 这种事情……你直接找画画不就好了?她虽然基础差一点,但带你入门是没问题的,况且,童家的东西,她多少也是会的。 哦,是那个憨憨让你来的啊,那没事儿了。 童听想到这里,拳头都硬了,总算理解了二哥盛年的感受: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啊!!! 还是得老叔来带你打…… 寻思罢了之后,他顿时斗志昂扬,挽起了袖子来。 不过就是答疑解难而已。 你要说余烬的精髓我可能还不知道,可以太之道,难道我一个以太真传,还带不了你? 十分钟之后,童听沉默。 草。 有可能真的带不了了。 . 关键的问题,在于纯钧。 季觉对以太之道的了解并不多,在十二上善的理解之中,算是拖后腿的那种……主要是以太的相性确实没那么好。 而且以太杀的不够多,以至于心枢和镜都比以太还要高! 没办法,总不能跑到童家大门口来说,借汝头一用吧? 相比之下,对于升变神髓的领悟和理解倒是在上善之中位居前列,可以说除了本职的余烬之外,仅次于大群了……没办法,大群杀的实在太多了。 而纯钧,作为叶氏传承千年、历代补完和提升的九型,可谓博大精深,横跨升变和以太两系,糅杂精髓,兼具两者之长。 即便是所有的设计、方法、精髓、本质全都摊开在季觉跟前,学起来也是一个头两个大。 以至于试做了二百余把之后,竟然连一把验证完成的都没有。 他不是没去问过老师。 对此,叶限却不发一语,只是淡然的端着茶杯,瞥着他哭叫的样子——这才到哪儿啊?含象鉴都给你了,含象篇和说剑一个字儿折扣都不打,按图索骥而已。 道理你都懂,原理你也明白…… 搞不定,那就自己试去吧,难道没了老师就不做工匠了不成? 煎熬? 煎熬是正常的,这便是工匠所应遭受的苦楚和磨练,不止是此时此刻,从今往后,这样的苦痛将陪伴你一生…… 这只不过是第一次。 真想要寻求答案的话,也没问题,当你困顿痛苦到绝望,甚至想要放弃工匠这一条道路的时候,再来找我吧。 除此之外,纯钧的一切,你必须自己去摸索完成。 就这样,给日渐膨胀的季觉轻轻的上了那么一点难度,他就自己撞到面目全非。 在经历了二百余次的尝试之后,季觉已经可以肯定,自己的手法、火候和操作,绝对没有任何问题。 那么,问题只可能出现在思路和理解上了。 “在我进行炼成的时候,哦,这些个术语您不用在意……最终我得出的结论是,升变一系无止境纯化的灵质和以太的事象蜕变之间脱了节,彼此产生了矛盾和冲突,纯化不足。” 季觉问道:“我的能力实在有限,屡次尝试之后都徒劳无功,所以想要请教一下,如何得到最纯粹和空白的事象记录,用以承载灵质的升华?” “……” 童听呆若木鸡,许久,“啊?” “我是说……”季觉又重复了一遍。 童听依旧沉默,神情渐渐严肃,一方面是绝大部分余烬的术语听不太懂,另一方面,则是终于听懂了季觉对以太方面的需求。 他需要一个绝对纯粹的记录载体,用来配合灵质的升华和质变。 “不可能。” 对此,童听断然的摇头,“从现实的角度来说,纯粹空白的记录,对你我而言,是不存在的。” “啊。” 季觉呆滞。 要知道,记录这种东西,对以太跟纸一样挥毫而就,随意创作,怎么可能连一张白纸都不存在呢? “以太的状况你可能不了解,不过你是工匠,那我问你——”童听探问道:“你们所追求的贤者之石存在么?” “那当然……” 季觉话还没说完,就沉默了。 贤者之石,绝对纯粹的灵质,纯化的极限之境,理论中绝对无暇的灵质之础。 又何曾存在过呢? 人只能无限制的向着纯粹靠近,就好像天选者可以无限去贴近上善一般,但却永远无法达到‘绝对’的程度。 “对吧?你可以无限制接近那个程度,但你永远不可能说它是绝对的纯粹,绝对这个词儿有时候就代表着虚无。 这句话放在以太之道里也一样。” 童听缓缓开口说道:“以太之道确实涵盖广泛,应用颇多,但本质上都是历史亦或者是记录的观察、调用、演绎,甚至篡改。 简单来说——已有之事,势必再有,已行之事,势必再行。 日光之下,并无新事” “你知道对于以太天选者来说,最至关重要的,是什么吗?” 说着,他抓起了桌子上果盘里的一颗山竹,抬起来,缓缓送到季觉的眼前,“在这一瞬间,你在做什么?” “观察?”季觉问。 童听颔首,“然后呢?” “……理解?” “可在观察之后,理解之前呢?” 童听笑起来了,“你需要先心里明白,自己看到了什么……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季觉?” 那样郑重又神秘的样子,搞的季觉都不自信起来了。 “山竹?” “很好。”童听断然点头,告诉他:“在这一瞬间,以太之道,你已经入门了。” “……” 老登你怕不是在唬我? 季觉呆滞的看着他,一头雾水,皱起眉头,仔细思索。而童听也由得他慢慢去想,自顾自的剥起山竹吃了起来。 直到许久之后季觉神情隐约变换,终于明白了他所指的东西。 “你是说——‘命名’?” 我叼—— 童听的动作停顿。 抬头看过来,神情变化,有一种好像穷鬼错过了五百万彩票的遗憾和沉痛,乃至,惋惜。 到底是良材。 一点就透…… 他妈的,怎么就给余烬捡走了? 不是,以太你好歹给点力啊!你究竟在想什么! 当初你但凡露个头,这人我就算是得罪太一之环、荒集和安全局都要硬着头皮薅回来的啊! “没错。” 童听自嘲一叹,颔首认可。 真传一句话,假传万卷书,或许万卷都是因此而来但那至关重要的核心往往才是真正的精髓所在。 名。 这便是以太之道的重点,而且是重点中的重点,甚至相比起来观和解都要往后稍稍。 以太之眼所见万象无穷,可能够精准的概括和掌握出万缕中的一线,能够敏锐的察觉到无穷沙海中的一粒不同,才是最重要的。 一眼自其中寻找到重点和关键,以最精准的方式进行概括,乃至命名,最终锁定。 这是一切干涉的基础。 眼睛谁都有,谁都可以练,如是观;万缕之缠,九世可解,可如果没有名,就没有以太之道一切操作的基础。 倘若具名,尘世之中无穷相似的造物里,也能不费吹灰之力的精准的找出自己所需要的方向和事象。 倘若无名,又有谁能分得清你季觉和狗的区别? (本章完) 第400章 影 第400章 影 “假设世间万象如书,入馆而藏,名,就是一个指向,一个特殊的标签。一个可以供你用最快的速度找到所需之事象的方法。” 童听说:“如果从这个角度出发的话——一个绝对纯粹和空白的事象,和一个不存在的东西又有什么区别? 甚至比所谓的命运还要更加虚无缥缈,更莫可名状才对。 那么,它又如何被概括和形容呢?既然无法被概括和形容,又如何指向?又如何观察在眼中,归纳为记录呢? 以太视万物为情报和讯息,可在这存在之中,又如何会出现一个不存在任何情报的东西?” 季觉沉默着,瞪大了眼睛。 仿佛震惊一般,呆若木鸡,好像终于察觉到了自身的谬误一样。 “名?指向性……” 电光火石之中,他的脑中忽然浮现出象剑九型之中,关于纯钧的开篇第一句话,仿佛引用自更古老的典籍和残篇,未加任何注解。 “……名可名,非常名?” 重要的不是空白和存在,重要的是剑匠所书写的‘名’,所给出的方向……从一开始,自己就走进了误区! 指向! 指向性才是最重要的。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仿佛瞬息之间,醍醐灌顶,季觉脑中电光横过,刹那间,无数自相矛盾的记录好像都彻底串联了开来。 为什么,每一把剑的描述都完全不一样,为什么每一把纯钧除了基础之外,最终所呈现的效果都截然不同…… 也就是说,以太的指向,不,剑匠的指向,剑匠所给出的‘名’! 可偏偏,季觉依旧还停留在流体炼金术的思维里,往纯化的路上钻牛角尖,以至于毫无任何的成果,却没想到…… 偏偏这时候,是不能做减法,是要下料的! 他猛然起身。 “不好意思,打扰了。”季觉顾不上客套:“我有急事!” “去吧去吧。” 童听见怪不怪,微笑着摆手。 就看到季觉一溜烟的远去,然后……三分钟后他又一溜烟的回来了。 比走之前还要更快! 童听的动作再次停顿了,疑惑。 而季觉的笑容,越发殷切谦卑了起来,“刚想起来,家里记录册用完了,能不能给点?” 于是,童听再也崩不住了。 无可奈何,仰天长叹。 “这鸡你是真没白送啊……” 两只鸡,解决了多少问题,还能连吃带拿?! 工匠这种狗东西,究竟是谁发明的呢? 他无可奈何的挥了挥手。 十分钟后,浑身扛着大包小包,手里还提了好几个箱子,装满了各种白嫖来的素材,将小牛马的后备箱都装了不下了之后,季觉终于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的挥手道别了送到门口的童听。 就这样,终于远去。 过了好久,童听还站在门口,警惕关注,担心这狗东西再杀个回马枪。 确定这一次他是真走了之后,,便再忍不住,仰天一声长叹。现在,童听总算理解为啥老头子今天忽然打算出门去遛弯了……得亏走得早,不然血压恐怕都遭不住! 好消息,季觉是真没把童家当外人。 坏消息,他也没打算当人…… “口桀口桀口桀,伊西丝,我不做人啦!” 末日专列的工坊之内,庞大熔炉前面,季觉感受着火焰之中的升腾变化,不由得手舞足蹈。 对此,伊西丝表示淡定。 压根就没把季觉当过人……但凡是正常人哪里有这样的? 一三五搞事,二四六发癫,周日刺杀许朝先。 走到哪里炸到哪里,脑子一拍就有惊世智慧,稍微一不注意就给你来点秘密武器和神秘惊喜……摊上这么一个主人,但凡伊西丝有具身体,恐怕也早就脑溢血了。 “嗯,嗯,原来如此,我懂了,我全懂了!” 季觉狂笑着,非攻延伸,操纵着熔炉之中的烈光升腾,变换,更进一步的催化…… 简直就好像是连锁灾害一样。 当第一块骨牌被推倒之后,季觉困顿闭塞许久的思路骤然打开,再然后就是一路火花带闪电,解决掉一个问题,两个问题,三个问题之后,后面诸多误区和未知尽数串联。 象剑九型之中被称为灵性第一,妙用无穷的纯钧,根本就从无定型。 就像是一颗相同的种子,被不同的匠人种植出了不同的模样一般……最终的效果也是天差地别,因人而异。 其中固然有造诣之高低和手段之参差,但更多的,是工匠通过以太和升变的糅合质变,最终所赋予纯钧的变化。 怪不得老师说让他先尝试纯钧,纯钧完成之后,灵质炼成也可以入门了。 纯钧的胚胎介于有无之间,可自如变换,可完全体的纯钧,通过逐步的砥砺和孕养,甚至可以完全摆脱物质的束缚,以纯粹灵质的状态存在! 其妙用因人而异,或可避难护主、或可跨海登山、或可如护卫和死士,日夜警惕…… 其灵性更是因人而成,这根本就是一把以工匠之灵质、记录和指向而成的自性自灵之剑! 不同于伊西丝这样在诞生的瞬间就是作为工坊之灵的存在,用以代替工匠把控诸多繁琐控制。 它更像是剑匠手足的延伸和工具,一道脚下时刻相随的倒影,一个自律运行的剑灵。 一条不知疲倦的忠犬走狗。 熔炉旁边,一个巨大的窝里,小牛马忽然浑身一冷,好奇抬头,观望四周——明明一切如常,为什么自己会有一种将要被优化掉的感觉? 轰! 那一瞬间,熔炉的大门骤然开启。 凄厉的惨叫声从烈焰之中升腾而起,哀嚎哭喊滚滚扩散,血色满溢而出,如同泉水那样没过了脚面。 很快,当幻觉消散之后,季觉手中多出了一条血肉蠕动,一只只眼睛不断开阖,卷曲扭转的诡异残剑。 失败。 季觉面无表情的甩手,解离术,瞬间销毁。 旧的问题解决之后,新的问题就来了……正因为纯钧是自性自灵之剑,一切变化都源自于剑匠,所以才会和剑匠高度相似。 以至于……摊上季觉这样的创造者之后,孽化几率高的批爆! “十四次失败。” 伊西丝仿佛幸灾乐祸,感慨:“这一次是被白馆所侵蚀孽化,倒是之前没有过的案例——先生,我要是你,就要考虑自己是不是应该喜迎滞腐了。” “休息一下,重新开始。” 季觉揉了揉脸,精神奕奕,即便是连番受挫也无所谓,他终于找到那么一丁点的感觉了。 以前受挫是因为走投无路,没头苍蝇乱撞,可现在,不过是走在正路之上的些许麻烦和磨砺而已,方向没错,那么一切投入都是值得的。 即便是无数材料好像流水一样的投入炉子里,短短两天之内消耗了价值数百上千万的资产…… 可未免也太贵了。 纵然是现在的季觉,也有点遭不住了,阵阵心痛万幸,还有解决办法。 “招新的频率需要提升了啊。”季觉感慨,“提高一下员工这个月的kpi,苦一苦大家,销路我来解决。” “收到,已经通知陆锋先生。” 为虎作伥的伊西丝淡定的再次拟定了新的钓鱼计划之后,顺带着将原本的生产指标再往上调高了一大截,然后又从新乡疗养院又订购了一批兴奋剂,足够接下来的几个月里,免费的牛马们吐着白沫把磨盘转出火星子来…… 而在短暂的休息之后上,季觉再一次站在熔炉前面。 容光焕发。 自性自灵自我自在……脑中盘绕着诸多九型之中的理论和技艺,看着诸多材料再次投入那一片黑暗。 然后,他再一次的拔出骨刀,在伤痕累累的手腕上又添一道血口。 粘稠的血色闪耀着赤红的光芒,蜿蜒而出,像是蛇一样,投入了熔炉之中。 再然后,是季觉自身的灵质。 一点微光自五指之间升起,渐渐壮大,源自季觉的灵质并没有经过任何的纯化,反而均匀无比的携带上了诸多属于他的印记和气息。 投入血与火中,瞬间融为一体。 紧接着,季觉捞出了一卷童家所产的记录册,带着一丝丝金边的空白记录册,猩红流转,浮现出季觉的名字。再然后,随着矩阵的开放,诸多繁复的记录拓印其中,以此为源头和指向。 等待着血火灵与铁萃变完毕的瞬间,再次投入熔炉。 接下来,就是是行云流水的操作,火候的控制,灵质和物质的扬升,变换之中的纯化,毫无滞涩的统合。 于是,死寂的烈焰之中,再度有熟悉的微光所升腾而起。 早已经不知道重复过多少次的过程,好像有了什么微妙的不同,明明一切感知都和之前一模一样,所有的变化也都毫无区别。 可季觉心中却莫名的安定了起来。 仿佛直觉一样,毫无来由的浮现出一种恍悟——这一次能成,这一次可以,这一次没问题。 直到……破碎的声音再一次从熔炉之中浮现! 原本行云流水的变化陡然断绝。 一切归于死寂。 “看来这一次又失败了,先生。”伊西丝轻叹。 季觉没有说话,挥手,打开熔炉,所看到的,便是诸多未能够成型便已经分崩离析的碎片,小的细如沙尘,大的也不过手指大小。 那些晶莹剔透的碎片映照着水银一般的辉光。 仿佛镜子摔碎在了地上一样。 “不。” 季觉再忍不住微笑:“伊西丝,我成功了。” 那一瞬间无数镜面一般的碎片,映照着季觉的面孔,浮现出了和他别无二致的模样,嘴唇开阖,随着他发出声音。 随着他一起,露出微笑。 自微笑之中,无形的火焰自镜中升起,笼罩了那一张柔和的面孔,撕裂伪装,焚去帷幕,无数裂片之中,无数焰中焚烧的诡异阴影抬起头来,仿佛来自地狱的恶鬼一般,无声的咧嘴。 最终,驯服的低头。 只是一瞬。 很快,无数镜面悄无声息的褪去虹光,神异不见,迅速的崩解为灰烬。 那一缕变换升腾的纯钧神髓,终究是彻底消散。 而季觉再忍不住,大笑出声。 ——象剑九型·纯钧,试做完成! (本章完) 第401章 雨 第401章 雨 花了足足两个月的时间反复尝试和探索,以焚化炉烧钞票的效率,豪掷上千万的资金之后,季觉终于在九型纯钧的研修上,踏出了坚实可靠的-第一步! 既然千辛万苦,打样完成了,技术得到验证,所有的流程都没问题。那就要去找预算,组项目,上实践,准备投产了! 对于绝大多数工匠来说,这才是折磨的开始。 预算难,立项难,研究难,维持难,出成果更难,难难难但凡中间稍微出点岔子,投资人都要亏掉底裤,连带着余本来就不怎么高的风评再低上一截无底洞是这样的。 几千万丢进去,连个响都没有。 季觉不需要金主,他自己的产业就已经足够维持工坊的运转,但如今这么大的项目要立起来,依旧感觉捉襟见肘。 尤其是最后成果纯钧也是自用,自性自灵所成之剑,也不可能为他人所用, 就只能自负盈亏,自己解决。 不止是赐福所需诸多,材料上也一大堆缺口。 虽然在荒海拉力赛上收获了很多友谊和素材,但都不合用一一荒墟一系的尘晶可以用以赤霄或者湛卢,但由于物性过于充沛和稳定,反而会在灵质升腾时形成桔,并不适合升变和以太一系。 以太一系的素材可以通过童家解决,毕竟童山之前做挥毫的时候还剩了不少,而且还有一个见素抱朴的以太赐福需要童家的渠道—— 看来两只鸡还是提少了。 下次上门的时候得多带两只,不行就再想想办法。 至于升变一系的材料和赐福·· 这年头,寻常的素材还可以花钱,但真正珍贵的东西,无一不在露面的瞬间就被各方瞬间光,甚至直接就被垄断了,市面上根本买不到。 就在季觉一筹莫展的时候,却有个意外的来客,主动敲响了季觉工坊的大门在浩荡轰鸣中,一架直升机从天而降,缓缓落在繁荣号的甲板上。 漆至纯白的直升机外层之上,以正红色描绘出了一个熟悉的图案一一那是崇光教会的徽记! 打开的机舱后,一个苍老的身影提着一个箱子缓缓走下。 崖城崇光教会的执事长老。 上了年岁的长老皮肤黑,满是晒痕,十指粗糙,短短的白发已经开始谢顶,在烈日映照之下闪着光芒,看着颇为滑稽。 只不过,面对这位老先生,恐怕但凡有点良心的人难以张嘴笑出声。 升变一系都是死脑筋,感情丰厚,却执念深重,有时候比荒墟的性格都还要死板,最常见的就是死钻牛角尖不回头。 从二十一岁的时候被外派到崖城,接手当时比废墟强不了多少的崇圣所开始,这么多年以来,这位长老几十年如一日将自己的人生投入到教条所指引的慈悲之中。 四处奔走,从无到有的拉起了包括济慈医院在内的诸多廉价医院,为无人在意的穷鬼和孤儿们募集善款,时至今日,依旧未曾有过任何的停歇。 面对季觉这样一个年轻人,老人依旧主动的伸出手,笑容和煦:「贸然来访,希望没有打搅。」 「哪里的话!」 季觉断然摇头,丝毫不敢装模作样,态度放得极低:「有什么事情您跟我说一声,我自己过去不就行了,何必如此劳顿呢?快请进,茶快泡好了,请———”」 「正要去城外送一批疫苗,我想着就顺路,就直接过来了。 茶就不用了,马上就要走。」 就在甲板上,长老摆手拒绝了季觉的邀请,并没有坐下来休息,而是将手里的箱子递过来:我听人说,你在市面上到处找东西,所以问了一下叶小姐,很多东西在库房里都有,干脆梢过来了。」 沉甸甸的箱子落进季觉手里。 不知道用了多少年,箱子上包裹的人造革也都遍布裂痕和脱落的痕迹,不过里面的东西里三层外三层却包裹的很严,而且下面,甚至还有教会里工匠的灵质封锁。 在打开的瞬间,季觉就已经目瞪口呆。 正中间一块拳头大小的琥珀里,恰恰是他在各个渠道找了一个多月都没影的升变赐福羽化归真! 不只是如此,还有很多升变一系的珍贵材料,不乏天选者死去时所存留的素材,近乎遗骨! 「何至于此呢。」 他下意识的合上了,看都不敢再看,想要把箱子塞回去。 可长老却并没有接。 「崇光教会可不是乞讨机构,也没你想的那么窘迫。」 长老肃然摆手拒绝:「羽化归真虽然可贵,可放在库房之中,也不过落灰而已。这些素材也都是教会成员或者信徒们的捐赠,倘若能够用以正道的话,不难道也是他们的心愿么? 交给你其实是一件好事,省得被其他不知道什么来路的工匠惦记着,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来。」 「我也是工匠啊,难道我就不会伤天害理了?」 季觉自嘲一笑,却没想到自己在协会里卷人嫌狗憎、在城里到处搞事,在荒野里到处纳新开血汗工厂,都快什么人事儿都不千了,居然还会被长老当做正道。 长老也笑起来了,抓着他的手,轻轻的拍了拍:「面对那些无可救药、恬恶不俊者自然无需讲究什么道德慈悲。 况且,倘若有人能够给那些迫于生存而摇摆不定者一份稳定的工作,能够让荒野里的老人和孩子们吹上空调,喝上干净的水,让那些残疾人重新摆脱轮椅——这样的人,就算是再坏,能坏到哪里去呢?」 「号召大家彼此爱惜同样也是教会的宗旨。」 在直升机重新启动的轰鸣声里,他最后摆了摆手,提高了声音告诉眼前的年轻人:「不必愧疚,就当做崇光教会的投资或者报偿吧,季先生。」 就这样,再次拒绝了季觉的挽留之后,他便搭上了直升机,匆匆而去。 只留下季觉一个人站在甲板上,目送着天边的直升机消失不见。 沉默许久,无声一叹。 又欠了一笔人情——· 纯钧的筹备工作因为崇光教会的支持,向前大踏步的跨了一截,但所需的缺口依然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完成。 季觉也终于从枯燥的研修之中暂时脱离,得以处理繁琐杂事。 时光一点一滴的流逝,日复一日,半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中间季觉又做了一次那个莫名梦境。 就好像来自余的提醒。 正如同童听所说的,遇到这种事情只能多做准备,除此之外,多做多错。一时间,紧迫感又再一次浮现。 纯钧的筹备暂时看不到完成的可能,磐郢的砥砺也还要时间,不过,小牛马不动如山的序列反而阴差阳错的凑齐了。 带着赐福主动找上门来的,居然是一群盗掘矿产的聚落矿工! 海州大大小小的矿脉其实不少,但其中绝大多数要么存量微小,要么含量稀疏,要么就是地形复杂甚至地层里都是淤泥,或者干脆全都有,完全不具备大型开发的价值。 在荒野之中,挖掘矿产维生的聚落并不少见,甚至大部分聚落的人也不会拒绝偶尔兼职,毕竟挖到就是钱,总有销路。 至于成本无非是命而已,饿都要饿死了,还能因为怕死不敢么? 别跟我说什么安全生产,撸起袖子就是干,只要挖不塌,就往死里挖每年都有聚落因为发现珍贵矿物而暴富的传闻传来,同样,每个月都有某某聚落矿洞塌方的噩耗。 荒野之中,生死如常。 所有人都习惯了。 而现在,季觉看着这群灰头土脸的聚落成员不远千里,跑到海岸来,点名来找自己,用卡车送来的巨石。 足足数立方米大的石头上,就像是什么翡翠的原坯一样。 再看一眼,确实是翡翠的原坏,从切面上还能够看到一条的水润豌的绿光。但质量其实颇为一般,而且含量并不多。 真正珍贵的,是其中所包藏的赐福,长期的地质变迁亦或者特殊的状况下, 在地脉中将会形成天然的赐福素材,只需要稍加处理,就能够分离出完整的赐福。这也是荒墟一系赐福的来源之一。 有时候,机缘巧合之下,这些天然形成的赐福被野兽所吞吃之后,就会造成诸多变化,这也是大多数灾兽的成因。 此刻摆在季觉眼前的这一块,字面意义上的,天材地宝。 而且还是不动如山的序列之中,最后所欠缺的泉流脉转! 在复杂又庞大的地下水系中,经历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孕育和蜕变,四通八达的水系遍及四方,勾连地脉,又经历了诸多地震或者状况之后,便会天然有这样的结晶诞生。 地脉和水脉的纷繁变化所构成的荒墟之动。 有这样的赐福在,天选者的灵质就能够顺着地脉和水脉轻易的延伸扩张,全无滞涩一一再搭配上能够将灵质流转区域衔接为整体的人天同构,还有将伤害分摊至整体的磐石之固,所构成的,就是荒墟一系防御力最为顶级的赐福序列不动如山! 「你们确定么?」 季觉拍了拍石头光滑的表面,告诉那些人:「虽然从原石的角度来说,值不了什么大钱,不过这里面的东西,价格可不止一点,虽然需求不大,但起码也能拿个几百上千万。 一时半会儿,我可拿不出这么一大笔钱。」 此刻闻言,队伍里几个年轻人瞬间眼晴泛光,神情变化,可带队的中年男人无视了拉扯,反而越发坚决。 「就卖给您了,季老板,是多是少,您说个数,我们不挑!」 此刻眼看他如此坚决,后面的年轻人也着急了,低声提醒:「老叔——— 老叔回头警了他一眼,瞬间变了一张脸,自谄媚到凌厉冷酷,长久以来的威信里,目光扫过之处,所有年轻人都若寒蝉,不敢再说话。 这一次跑到海岸来兜售这块东西,也是他一力主张,甚至速度奇快一一晚上挖出来的东西,蹲在地头抽了两小时的烟之后,当晚就出发,第二天还没到中午饭点,就已经到了新泉。 甚至先还通过熟人花钱买通了关系,见到了延建和陆锋。 延建和陆锋对这些东西一窍不通,但揭开幕布之后的原石,便落入了伊西丝的眼中。 「能告诉我原因么?」 季觉转而好奇起来:「荒野上的买家这么多,这东西其实不愁卖吧?」 遍布皱纹、未老先衰的中年男人咧嘴一笑,露出了满口烟渍的黄牙,态度十足谦卑:「高一点的关系的,我们一个都够不上。 可其他够得上的,我们一个都信不过。」 这年头,能在荒野上讨生活的,多少是有点活儿的,虽然不多,但起码得有活儿。 而在季觉的观察中,男人则是普通人,队伍里倒是有个跟在男人身后,低眉顺眼的黑瘦中年女人,身上隐约有一些灵质波动,比常人强出了不少。 虽然资质没好到良材美玉的程度,但却足够察觉到这一块原石的异常。 天选者的存在在荒野中并不是什么遥远的秘密,况且,能够跟天选者搭上关系的东西,往往都值钱,很值钱,非常值钱。 亦或者,危险,很危险,非常危险! 不论是福是祸,聚落里都留不住,况且,一个九十多个人的聚落村庄,就是靠着穷来保身,摊上这东西,就算是福也要变成祸了。 要么埋回去,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担惊受怕的过日子,要么赶快脱手解决掉,能赚多少赚多少,然后尽快搬家,最好能够进城,改头换面。 遗憾的是,荒野里并不是什么货真价实的诚实卖场,而许多商队或者买家的吃相和面孔,甚至连拟人都够不上。 他们唯一能找到的路子,就只有这个在荒野中还讲那么一点良心的海岸了。 以前占便宜买货的时候,还有不知道多少以「聪明人’自谢的人会说,我要是海岸的厂长,一定如何如何,赚的肯定更多云云。 可真要有什么事情,没有人会去找聪明人。 风声已经漏出去了。 一个聚落九十上百人,不可能每一张嘴都严丝合缝,绝对不漏一点消息。更何况,有些没挖矿分不到钱的人,难道还不会自己找钱么? 时间紧迫,他们赌不起。 男人低着头,不敢和季觉对视。 在空调的冷风之下,擦了擦汗,才说出最要命的原因: 「雨季快要来了。」 第402章 海岸的狗 第402章 海岸的狗 雨季。 海州多雨,每年随着温度的渐渐升高,雨水就会渐渐丰沛。 随着洋流的运转,大量湿润的气流从无尽海上吹来,化为频繁的暴雨。而一场雨过后,温度便会再上升一次·— 直到大地晒至龟裂,又在沱雨水中化为泥潭。 如此循环往复。 太阳有多晒,温度有多高,雨就有多大,空气就会有多潮。 难以指望烈日能够驱逐水气,也没法期待雨水能够解除酷暑,两厢催加之下,只会反复煎熬。整个世界都将变成一座巨大的蒸笼。 有时,雨水中的杂质含量爆发,酸蚀之下,荒野之外的什么高科技都要玩完。太阳能板会在飓风和酸雨的侵蚀之下迅速老化,反而是傻大笨粗的风力发电能够撑过煎熬,大不了换几个扇叶和轴承。 不只是如此。 随着雨季的到来,整个海州将迎来再一次的动乱期, 不止是城内的洪涝和积水,城外的洪水和海啸也日渐频繁” 每年夏天,都是灾害高发期。 城内还好,整个联邦的大城或者小城都在天督之律的覆盖之下,可以最大化的压制灾害的扩散和烈度。但城外的荒野之中,天督之律的效果就将迅速稀薄。 对于荒野之中的聚落而言,每一年的夏天,都是一场煎熬。 天灾的频发尚在其次,毕竟还可以早做准备。在气候变化之下,诸多灾兽的活跃也好说,惹不过起码躲得过,大家早已经有了逃跑的经验。 最恐怖的,是随着海水上涨,海平面升高,海州诸多沿海地区的错综复杂的礁石区都将被海水淹没。 大型的船舶将能够跨越往日的阻拦,自由出入沿海地区,甚至,趁着洪流, 挺进内陆的河道这也就意味着,海里的‘水鬼’们要上岸了! 正如同人有三六九等一般· 生来平等的愿望虽然美好,但距离现实却太远。不止是牛马有上驷、中驷和下驷,这年头,就连为非作岁和作奸犯科都是有鄙视链的。 在秩序之外的荒野之中,彼此蚕食的无法之徒们彼此之间更有云泥之别。 在集市里强买强卖、以次充好或者干脆行骗勒索的小卡拉米们不过是幼儿园大小班一样的幼稚比拼。相比之下,争气一点的,都是敢揣着一把枪在隘口或者荒野的大道上设卡收钱的路霸山贼。 再疯狂一点的,白天是聚落垃圾佬,晚上整个聚落男女老少们蒙面持枪,成群结队横行荒野,就连大城的货物车队都敢劫掠的匪帮。 可就算是闹的再怎么过头,依旧身处联邦,心怀着那么一点敬畏和忌惮,不敢闹的太过头。 除非,惹下了泼天大祸亦或者心怀壮志,搭着走私船或者小板,去往茫茫海上·-在如今依然纷争不休的千岛之间,跳进那一片碧海青空之下的地狱里! 诸城邦的战争在各种原因之下已经持续了数百年。 你死我活的斗争数不胜数。 无尽海的暴虐风浪之下,不知道催生出了多少法外狂徒,几乎明火执仗的做着见不得光的活儿。 其中有在联邦、帝国惹出乱子混不下去的通缉犯,有从中土斗争之中失败狼狐流放的废王和偕祭,还有千岛诸多海军之中退役下来的士兵或者恶棍—甚至本身就是某个城邦联邦的护卫舰队脱了制服之后来赚一笔外快! 几乎每年的雨季,都有大大小小的海盗趁着这个机会,跑到联邦沿海地区来狠捞上一把。 就算在联邦的大城周围他们不敢冒头和靠近,但四通八达的荒野里无数聚落对他们而言,却几乎像是肥羊一样。 即便穷到荡气回肠,可你们不是还有生命么? 当人命越是不值钱的时候,人却会越来越值钱,活的死的,完整的和碎片, 都有其价值。 行恶还能分三六九等,可稻草在哪里都是稻草。 大多数小型聚落除了几条派不上用场的破枪之外,根本毫无自保的能力,只能任人鱼肉。 况且,还有不少本地人会帮忙带路——— 又有多少本地人混迹其中。 想要求存,或者是想要少被刮一点,便只能忍受诸多苛刻待遇,托庇一方。 当然,最好的办法就是进城,可惜,身份证是个好东西,偏偏很多人都没有。 每年,对于城内只是麻烦的酷暑和降雨,对于城外的聚落,便是浩劫的临近更何况,此刻季觉眼前,这群加起来最多也只有一百多个的小小村落,毫无疑问就是一只肥羊,而且还是身怀宝物或者是大量财产的肥羊年轻人尚且还有不切实际的妄念和希望,可作为聚落的头领,中年人哪里还能不知道? 从地里挖出来的,根本不是什么宝贝。 而是一张不折不扣的催命符。 钱和命,只能要一样,倘若都想要的话,那就只能赌一把了。 赌一把,眼前这位年轻的过头的厂长,还想要有所作为。赌一把自己会成为那一具千金所购的马骨。 短暂的寂静里,季觉没有说话。 他沉默的敲打着手下的那一块原石,清脆的回声回荡在寂静的车库里。 直到许久之后,季觉回头看向了他。 忽然问,「要钱还是要货?」 一瞬间,中年人如蒙大赦,几乎从椅子上弹起来,狂喜着擦着汗:「都行, 都行!就是—就是·能不能能不能请您」 「海岸工业最近人手确实紧缺,招工方面也一直是在进行的,倘若你们有兴趣的话,自然可以报名。」 季觉告诉他:「只不过,我们这里找人也是需要有经验和基础的。」 「我们可以学!」首领断然保证。 「那就是签长约咯?」 季觉点头:「半年的培训,十年的工作时间,包吃住。不要求基础,但要老实本分,不偷奸耍滑,手里干净的,能做到么?」 「可以!可以!」 首领的眼晴都亮起来了:「我这里有——有一百多个人,都是青壮年,全都是老实本分肯吃苦的!」 说着,他回头,端了两脚身后的年轻人们:「阿孬,阿怂,还愣着干什么! 叫老板!」 「老、老板好!」 「老板好!」 几个年轻人或是犹豫或是果决,驯服的低头。 季觉笑起来了:「你们聚落才一百多人,哪里来一百多个?」 「都—都有点亲戚朋友,都是老实人,老实人!」首领谄媚的赔笑着:「大家都是仰慕季厂长您的为人,仰慕海岸工业,都是愿意来,愿意干活儿的!」 「老不老实,不是你说了算的。」 季觉警了他一眼:「怎么来的我不管,但签了合同之后,怎么管,就不是你说了算了,明白么?」 「明白!明白!!! 2 首领喜形于色,连连点头,甚至都没有问季觉愿意给多少钱,给多少货,那都不是重点了,也肯定不会少。 关键在于这一百多个人,和海岸签了合同之后,就可以顺理成章的留在新泉,同时家里的亲戚们不也都能顺带看落脚了? 空间不大,难道不能挤一挤? 整个海州的荒野之上,所有聚落之中,谁最大,新泉肯定算不上,但要说哪里最有发展前景,除了独占了泉城遗迹这么一大块肥肉的新泉之外,还能有哪里? 抱大腿做狗也是有讲究的,要抱就要抱最粗的大腿,要做狗,那就要做最有钱的人的狗。 能当了海岸的狗,还怕以后再吃荒野里的苦头么?! 「折扣价收购,四百万。」 季觉最后拍了拍原石,回头告诉财务,「培训的贷款协议就不用签了,厂里的产品,给四百万的空额,想要什么,就让他们自己挑吧。」 说完,回头看了一眼依旧笑盈盈的中年人。 这一次,不等他说完话,中年人就已经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早已经按好指印和签名的纸条来,双手奉上。 纸条上写得明明白白一一感恩于海岸工业一直以来的无私援助和慈善,将这一块原石无偿赠与海岸,用来做假山装饰。 早就准备好了。 荒野之中的合同比擦屁股的纸都还没用,既然投献,那就献的明明白白,何必再装那么一点样子呢? 季觉垂眸,凝视着送到眼皮子下面的那张纸条。 眉毛微微挑起。 再一次看向这个一脸忠厚谄媚的男人。 自始至终,他其实都有的选·· 几百上千万,这一笔钱有时候可以是巨款,有时候也可以什么都不是。 倘若用于聚落的话,不过是杯水车薪,可用在自己身上的话足够他改头换面,重新做人,在城里置办起一份像模像样的产业来,从此成为衣食无忧的人上人。 究竟是心系聚落,不愿意背弃所有人的期望呢,还是说,宁为鸡头不做凤尾,想要趁着这个机会赌一把,试着更进一步? 季觉居然难以分辨。 但不论怎么样,他都无所谓。 警了一眼那张纸条,他轻声笑了笑,接过,忽然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 中年人愣了一下,殷切的笑容渐渐涨红了,兴奋:「我姓苟,名字不足挂齿,行二,您叫我老苟或者老二就行了。」 「那就给老苟登记一下吧,厂区旁边那一片窝棚区最近越来越乱了,还缺个管理员,看看你的能耐。」 季觉摆了摆手,带着铲车和原石离去。 寂静里,旁边抠着脚抽烟看热闹的陆锋嘿笑了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也转身走了。只剩下带着财务的延建。 此刻延工笑容依旧,看向了苟二:「那咱们交接一下?」 「好好。」 苟二在身上抹了抹手之后,热情的同他握手,在握手的时候,悄悄将一个沉甸甸的小袋子塞了过去,「这初来乍到的,您多指导指导。」 「都是自己人,好说。」 延建也笑了笑,虽然不在意,并没有将袋子推回去。 这么点,还没他每天的分红多呢。 「行了,多余的客套不用墨迹了。」 他递过来一张单子:「钱等会儿我带你去取,转账还是黄金都随意。东西都在这里,挑挑看吧。」 苟二,屏住了呼吸。 第403章 日子 第403章 日子 一个多小时之后,一顿吃响午饭的功夫,几个人便已经从海岸的厂区里走出来了。 刚出了门,苟二身后的年轻人就再忍不住兴奋。 「二叔,咱们发达了,以后——..」 「放尼玛的屁!」 不等他说完,苟二佝偻的身子瞬间舒展,抬起手来就一个大逼兜子呼过去:「来的路上我怎么给你说的?都忘了。让你说话了吗?老子讲话的时候,你他妈还敢插嘴? 不争气的东西!」 同上了年纪的干中登比起来,健壮的年轻人浑身都是肌肉,但此刻被当着所有人这么打,居然不敢还手,只能低着头,连声告饶。 直到苟二打够了,骂够了,终于停下来。 往地上,嘧了一口浓痰。 「都他妈的给我记好了!」 他神情森冷的警着这一次带过来的那七八个人:「从今往后,咱们就是海岸的员工,就特么是季厂长的员工。 打今天起,别他妈给我在厂长跟前没大没小的,明白么?」 一时间,所有人点头如捣蒜。 于是,苟二满意的点了点头,忽然问: 「谁是领头的?」 短暂的沉默里,阿孬察觉到二叔的眼神再度危险,顿时张嘴抢答:「是季厂长!」 于是,刚刚挨了一顿揍,现在反应慢的阿怂又挨了二叔一个大脖梗子。 「学着点!」 一通训斥之后,阿孬终于还是鼓起勇气问道:「叔啊,咱们哪里有一百多人啊?」 「马上就有了!」 苟二吩咐:「阿孬,你和阿怂中午饭别吃了,先开车回去,告诉老六和老秃,事儿成了。」 「等老六和老秃把瘤子和屎忽刘那俩反骨仔解决掉之后,让他们别先急着搬家,先去旁边那几个村里。」 苟二停顿了一下,满面的皱纹都仿佛咧嘴一般,舒展弧度:「告诉他们,看在这么多年的交情上,我不吃独食。 翻身的机会就在这里,我就等一天,就看他们能不能抓得住了!」 两个年轻人领命而去。 苟二目送着他们的魔改花生三轮突突突的消失不见之后,点了点口袋里的金砂之后,难得奢侈的带着剩下的人上了个馆子。 自酿的酒嘬着炒螺蛳,喝到了五分醉,满是皱纹的脸上也浮现出红润。 蹲在馆子门口,看着集市上热闹喧嚣的样子,美滋滋的点上了一根烟。 吞云吐雾。 有细密的雨点隐隐从天上落下来,是一阵太阳雨,可往日里令自已浑身发毛,煎熬难眠的雨水,忽然就不那么可怕了。 他懒洋洋的蹲在棚子下面,晒着太阳的余光。 咧嘴微笑时,露出一嘴大黄牙。 这日子不就有了? 实际上,往后的日子里,苟二并没有再见到季觉。 心下失落的同时,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勤奋奔走在新泉和荒野之间。 花了好几天时间,在延建和陆锋跟前混熟了面孔,私下底打探了一番之后, 又借着酒意求了一番指点。 才发现,诸多担心根本就是多余的。 延建目前只管厂区,厂区之外的事情完全不理会,也并不在乎他会不会借着这个机会安插自己的人手。在得到一句「有规矩在,老老实实做事」的指点之后,老苟总算放开了手脚,开始撸起袖子千活儿。 按照厂里的规矩一一不管来的是谁,只要按照规定,签了合同,手脚干净、 愿意勤勤恳恳的干活儿,那么食宿全包,每个月的工资虽然不多,但在荒野之上也算得上丰盈,而且从不拖欠。 租给家属的筒子楼虽然难看、逼仄,采光不足,如同鸽子笼,厕所共用,但起码是个能住的地方,水电便宜,再花点钱还能租一台空调。 这种条件,虽然放在城里,连牛马都要一口黑心,但和原本的鸟不拉屎的聚落环境比起来,简直就是天堂。 厂医院的药不多,但价格却也不算太贵,城里常见的药,全都能买得到,而且还有济慈医院的大夫隔三差五的过来组织义诊,死也可以死的明明白白,不必怨天尤人。 有经验的测试之后上岗,没经验的签了合同之后也可以干百工跟在师傅后面培训一一学的也都是生产维修,苛刻的十年合同期干完,不妨碍你去其他地方自己开个修理店。 但凡有点脑子的人在想明白之后,都会喜气洋洋的奔向了千六休一的流水线不过,在荒野里总是难以指望知恩图报,总有些人的小手儿不是很老实,脑筋又灵活的有点太过分而这样的人往往很快就会神秘消失,再也不见。 短短不到半个月的时间,苟二就察觉到,海岸工业未必有自己想的那么简单,背后所隐藏的东西或许还更加的骇人。 可那又怎样? 碰到这种事情,他反而眉开眼笑,更加确定自己来对了地方,抱对了大腿。 在安顿好了自己聚落的人之后,就带着一帮子自己收敛来的男女老少,投入到了季厂长吩附的棚屋区整改的工作中去。原本乱象丛生的棚屋区,短短儿天时间就恢复了并然的秩序,乱搭乱建、违规违例甚至偷水偷电的违章建筑被尽数拆掉。 就算偶尔有几个不长眼的想要反抗,很快也在橡胶棍温柔爱抚之下承认了自已的错误,涕泪横流的接受了海岸的大恩大德,服从安排。 到后面,等他清理完毕之后,海岸刚刚培训完成的工程队就入场了,开始挖掘下水道和重新整理在各种违章搭建里乱成一团的电路和电线。 再然后,一座座油漆未干的崭新电线杆就竖立了起来,点带着一颗颗摄像头,将一切都纳入了监控管理之中。 就这样,在烈日的照耀之下,紧锣密鼓的整改在大半个月之后,终于告一段落。 再接下来,整个新泉便陷入了诡异的萧瑟。 大白天的,街面上都没有人了。 因为—都特么快热死了。 温度还在一天天的升高,原本平均三四十度的温度更进一步拔升,白天正午的时候,在海州荒野的部分区域,甚至可能达到五十多度。 这个节骨眼上,要出门也都是清晨和晚上,以至于管理上再次陷入混乱而苟二错字连篇的报告交上去之后,居然也得到了延建的赞赏,很快,原本集市的区域再次扩张,巨大的棚子撑了起来,重新划定位置。 于是,在夜市的繁忙和喧嚣中,原本入夜之后就陷入沉寂的新泉就变得灯火通明了起来。 又过了几天之后,第一场暴雨,便从天而降。 在炽热的正午时分,毫无征兆的突如其来,天地俱暗。 阵阵雷鸣之中,顷刻之间,暴雨倾盆而下,吞没整个世界。 令人心惊肉跳的雷鸣延绵不断,仅仅过了几分钟的时间,新泉之外的荒野就化为了一片泽国,当阴云消散,太阳重新升起时,一切又在水汽升腾的蒸烤之中愈发干涸。 暴雨过后,每个人的神情都说不上好看。 雨季,提早来临。 起码提前了大半个月的时间。 在灰头土脸的阿孬从原本的聚落位置赶回来之后,老苟收到了聚落已经被彻底水淹了的消息,不少人都盛赞苟叔的先见之明,往日聚落里那些颇有微词的区悍婆娘们,现在也都乖巧起来,不敢说话。 听着侄儿报告的状况,所有人都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欣喜,只有如今坐在门房里吹着空调的苟二沉默着,神情越发肃冷。 直到再没有人说话。 等着老苟抽完了烟之后,捏着都烧了半截的烟屁股,又狠嘬了一口,终于掐灭了,站起身来。 「事情要麻烦了,这两天,所有人的电话都别离身,给老子打起精神来,分白天晚上两班。阿孬你多盯着,上工的时候,谁特么要敢溜号,就往死里弄,我不管他是爹死了还是婆娘跑了,敢出岔子,都给特么给老子滚,明白么?!」 吩咐完了之后,他就小跑着去厂区里找陆锋去了,回来之后,又跑了一趟新泉旁边的旧叼毛镇,见到了黄毛哥。 还没等当天晚上的时候,所有棚屋区的人就发现,栅栏已经从周围竖起来了,遍布倒刺的铁丝网缠绕在顶部,戒备森严。 而往日里那些管理队的人腰间的橡胶辊也都不见了,换成了带着倒刺的铁棒,面色阴沉。 而厂区保安队的人,也全部都一扫之前懒散的样子。 荷枪实弹。 第二天天还没亮的时候,新泉镇的外围,主要入口的地方,就已经人满为患·— 一个个灰头土脸的面孔吵着,要进镇子,还有的已经跑到僻静的地方试图自己翻墙。冒着浓烟的改装车辆突突作响,一辆接一辆,堵死在了路上,不断的按着喇叭,可却丝毫没有作用。 往日里还算有用的贿赂现在也没效果。 除非有海岸发放的通行证或者说得上自己的居民编号,否则就不许出入,不论提出多夸张的理由和借口。 至于那些还想要冲卡或者试图翻墙的-则可以用自己的脑门去亲自体验一下管理队和保安部的执法力度了。 收到消息的延建擦了把冷汗,看着铁丝网外面那一片乌压压的人群,浑身发毛。 得亏早有准备,而且完成了整改,不然整个新泉不知道还要乱成什么样子! 突如其来的一场暴雨,提前的雨季,就如同一吨碾死骆驼的稻草一样,冲垮了不知道多少聚落的指望。 察觉到难以为继的诸多聚落在顷刻之间,一哄而散。 有门路的找门路,没门路的自己去找找地方,总要讨生活。 而如今的海州即便偌大,又还有多少地方能够接纳一群毫无关系的外人呢? 此刻漫山遍野的人群,也不过是第一波而已· 在渐渐汹涌的人流之中,呐喊声不绝于耳,哭声阵阵。原本在枪口威忆之下有所安分的人群,此刻居然再度向前面挤过来,在呐喊和嘶吼声里,隐隐有硬冲的趋势,气氛越来越不对劲了! 明显背后有人在鼓动。 苟二躲在栅栏后面,看着这阵仗,已经汗流渎背,只能通过无线电不断的指挥管理队的那些人加快弹压。 手足无措之间,却忽然,安定了下来。 连嘴角刚刚点上的烟都摘下来,一脚踩灭,用力的碾了两下,回过头来,看向自己身旁的后辈。 「阿孬,叔对你好不好?」 「好。」 阿孬断然点头,不假思索。 老苟直勾勾的看着他,忽然问:「当初叔没让你进厂,让你跟着叔干,没少遭罪,说实话,你恨不恨叔?」 阿孬摇头:「我娘死之前说了,让我听叔的,叔说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好,那就听叔一次话。」 老苟忽然伸手,将他的手住了,像是铁钳:「阿怂是个不争气的东西,指望不上,老老实实上班对他好,但你不一样,你有出头的机会—」 他停顿了一下,忽然说:「有些事情,老板不适合做,下面的人要会来事儿——你要主动来,知道么?」 阿孬点头。 「好孩子,好,好。」 苟二笑了起来,老脸上的皱纹都舒展了一瞬。然后,走近了,将一把枪塞进了他的手里,扳着手指头,让他握紧了,揣进口袋。 「跟我来!」 佝偻的男人再次撑起背脊,死挺着,昂起头,走向铁丝网之外。 那一片沸反盈天的人群。 第404章 心眼子与电棍子 第404章 心眼子与电棍子 天空中再一次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水,远方阵阵雷鸣。 寒意和潮湿的侵蚀之下,泥泞之中汇聚的人群越发狂躁了,最前面的人奋力的在摇晃着铁丝网,一张张灰头土脸的面孔在焦躁之中扭曲,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面貌。 “大哥,行行好,通融一下!” “我昨天才来过呢。” “我们是走亲戚的,真的,不信我可以叫他出来……” “你们在搞什么?我是来订货的!” 呐喊声,嘶吼声,乃至低沉的啜泣和呼喊,汇聚在一起,变成令人心烦意燥的声浪,路卡和铁丝网的间隙处,管理队的人被推搡和拉扯着,不断的怒斥,一次次的将那些伸过来的手推开,快要抵挡不住。 此刻眼看到老苟终于出现,一时间仿佛松了口气。 就在路卡前面,老苟指挥着几个人,将几个箱子堆起来,勉强变成了一个小台子,站了上去,却并不说话。 只是掂量着手里的喇叭,静静的等待,直到一双双眼睛终于落在他身上,那些沸腾的人声终于稍微降低了一点,才打开了话筒,堆出一张憨厚的笑脸来,呐喊:“各位乡亲们,各位朋友……咱们这里是新泉的市容管理队……” “让开。把路让开!!!” 不等他说完,人群里一个愤怒的声音响起,呐喊,顿时人潮再度涌动,喧嚣呐喊:“给条活路吧!” “老苟,是我啊老苟,咱们都是老相识……” “你们这群狗东西想干什么!” “医生,我要看医生!!” “总不能不管我们死活吧……” 嗡——!!!! 刺耳的尖啸声骤然迸发,苟二将喇叭的音量忽然拉到最高,尖锐的嗡鸣声不知道刺痛了多少耳膜,令声音短暂停顿了一瞬。 “请大家配合我们的工作,保持秩序。” 苟二依旧挂着憨厚的笑容,安抚着人群:“大家别着急,雨季提前,我们只是为了杜绝混乱,在进行演习工作,封锁只是暂时的,下午,下午就开了!劳烦大家先等等。 持有通行证件的朋友,请去往右边。如果是来参加招聘的员工,请在左边这边等一下,新泉一定……” “骗子!骗子!!” 好几个高亢的声音忽然从人群里响起来了,鼓动着人群,却找不见踪影:“别信他,他们海岸想要抓我们去做奴隶,大家不要信!” 一时间,愤怒的声音还有呐喊声再度掀起新的高潮。 还有更多的人,瞬间也群情激奋了起来,鼓噪呐喊着,趁着人多,还有人向着这里丢了石块过来,泥巴砸在了苟二的脸上,瞬间灰头土脸。 “你们这帮狗东西,别特——” 苟二勃然大怒,咆哮,可瞬间,面色大变,下意识的按住耳朵,倾听着另一头的命令,神情渐渐抽搐起来。 在所有人面前,渐渐佝偻,谄媚的点头哈腰。 还没有关闭的喇叭里传来他的声音。 “好,好的,好,马上。” 短暂的通讯中止之后,他的表情抽搐了一下,瞪了一眼人群,喇叭里隐约传来了他对身旁人的吩咐。 “挪开栅栏,让他们进来吧。” 一时间,最前面的人不由得喜形于色,欢呼鼓舞。 可在其中,有几个人却愣住了,好像没预料到这样的状况,下意识的,本能回头,看向了身后…… 在人群里,有一张面孔也僵硬了一下。 旋即,勃然色变。 因为他看到了高台上,苟二投来的眼神。 那个佝偻的男人不再笑了。 遍布皱纹和泥泞的脸上,毫无表情,黑洞洞的眼瞳里浮现出某种狰狞。 “阿孬,那个戴灰色帽子的!” 苟二骤然嘶吼:“就是他!” 哪里他妈的有什么耳机?耳屎还差不多! 要是因为这种破事儿就去联系打扰了老板,还特么要自己干什么……况且,他说话的那俩人是保安部的,根本就不是管理队,哪里会听他的命令?! 瞬间,在这猝然变化之中,他已经找到了藏在人群里的指挥者,而在他身旁,阿孬不假思索的将枪从口袋里拔出来,瞄准了那一张还来不及惊恐的面孔。 手指弯曲,就要扣动扳机…… 再紧接着,却没有枪声响起。 在那之前,就被旁边等了不知道多久的人,一脚蹬到了一边去。 “别碍事——” 钢铁摩擦声里,巨人骤然狂奔而出,撞破了铁丝网之后,扬手抡起了棍状物,劈头盖脸的砸下——就在半空之中,那一根棍状物的顶端猛然展开,冒出了耀眼刺目的电火花。 电棍! 毫不留情的就怼在了其中一个鼓噪者的脸上,恐怖的力量和炽热的电光暴虐倾泻,瞬间便有一缕青烟随着剧烈的抽搐升起。 鼓噪者倒地,生死不知。 而‘巨人’已经迈步,撞破人潮,一步步的向着指挥者冲去! 那是……那是…… ——保安部特配外骨骼系统! 六百余斤的恐怖重量,如同鳞片一般层层堆迭的防弹装甲护卫要害,连面孔都被包裹在内,力反馈式操作系统和电磁传动脊椎,电池包功能,浑身十六台电机催动……足以将任何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痨病鬼变成无坚不摧的钢铁巨人。 此刻,横冲直撞的重型外骨骼又岂止一个? 十六台装备了外骨骼的保安忽然就从两边的卡车拖斗里跳将了出来,不知道已经等了多久,仿佛虎入羊群一样,肆意的闯入了人潮之中。 一手防爆盾像是铁墙一般推进,另一手中的电棍几乎抡出残影来,摧枯拉朽的向前,瞬间便已经冲垮了人潮。 刺耳的警报声里,一根根高压水炮也在黑皮猛男们的协力合作之下抬起,释放洪流,将混乱的人潮冲散。 “杀人啦!杀人啦!” “海岸杀人了!” “大家快跑啊……” 哭爹喊娘的声音甚至还来不及扩散,就已经被高压水炮给淹没,而身着外骨骼的保安里,为首的那一个已经孤军深入,冲入了人群。 毫无征兆的抬起防爆盾,就挡住了不知从哪里来的狙击枪子弹。 紧接着,手里的电棍机枢自行拧转,耀眼的电光喷薄而出,解离雨水,蓝芒奔走,就这样,抬起,抡圆了,向着人群之外那一辆堆积着诸多货物的卡车投掷而去。 卡车的伪装布下面,还端着枪的枪手甚至来不及反应。 只看到一道狰狞扩散的蓝光仿佛炮弹一般,扑面而来,早在被电死之前,就被实心的金属电棍贯入了眼眶,死的不能再死! 而那个面色变化的指挥者下意识的转身想跑,可惜,晚了。 已经被外骨骼的操控者扯着后领,抡起来,毫不留情的贯入了泥浆里,瞬间呕血,抽搐,可无情铁手却再度拖着他的腿,拽起,抡圆了,对准了一块地上凸起的石头。 嘭! 血色喷涌。 再然后,践踏。 彻底死绝。 一套行云流水的突袭,甚至没到十秒钟。 连热身都算不上。 此刻四散奔逃的人群中,操控者环顾四周,只看到一群四散奔跑的垃圾佬,不由得遗憾,悻悻踱步而归。 直到现在,苟二还在原地愣着。 呆滞。 没反应过来。 在路过他旁边的时候,操控者摘下了头盔,露出了陆锋的面孔。 瞥了他一眼。 又看了一眼还跌倒在泥浆里的阿孬,他手里的枪。 顿时明白了什么。 “别特么整天整那些有的没的。”陆锋说:“守规矩做实事,你老板从不亏待自己人。” “是,是,是。” 苟二终于反应过来,点头如捣蒜,垂下来的手指抽搐着,克制颤栗。 再然后,陆锋的目光落在了地上阿孬的身上。 “小子,叫什么名字?” “报、报告!” 阿孬本能的撑起了身体,立正了,呐喊回答:“我叫李孬!” 顿时,哄笑声响起,来自四周。 都是那些个举着高压水炮的保安,咧着嘴,不知道在笑什么,究竟是在笑他的名字,还是那个四六不靠的滑稽站姿。 “嘿,嗓门还挺大。” 陆锋的嘴微微一咧,瞥向了老苟:“挺好的小孩儿,跟着你可惜了,等会儿送到保安部来,怎么样?” “这是他的福气啊!” 在问他名字的时候,苟二就愣了一下,此刻反应过来,顿时大喜,从箱子上跳下来,狠蹬了这傻子一脚: “还愣着干啥?叫人啊!” 李孬瞬间张口,却迟疑了一下,不知道叫什么才合适,只能学自己二叔:“陆爷好!” 陆锋点头往回走,背后听见脚步声,回头就看到苟二凑过来的笑脸,不由得摇头:“心眼儿特么忒多。” “您教训的是。” 苟二搓着手,点头哈腰:“一定改,一定改!” “能多寻思寻思是好事儿,别乱使就行。” 陆锋冷淡的收回视线,忽然问:“你真的姓苟?” “真的!” 苟二用力点头。 不论姓不姓,以后都姓苟了。 陆锋再没有回头看他,只是无所谓的挥了挥手,脱了外骨骼之后,回休息室里继续抠脚刷短视频了。 现场的乱子,自然有急着赚表现的苟二来处理。 在没有人怂恿和搞事的状况下,一切自然井井有条,不论是刚刚撒开的人群还是后续沿着路到来的,都被拦在在新泉之外,就地安置,等待消息。 一直到下午的时候,季觉才终于露面。 好像很久没有休息一样,眼眶漆黑,打着哈欠。 “不好意思来晚了,各位辛苦。” 他坐在了会议室里,翻了翻面前的报告:“状况我大概清楚了,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么?” 陆锋满不在乎的摇头:“一群菜逼,半点难度都没有,电棍都抡不起劲儿来。” “今天早上的状况不对劲,背后肯定是有人怂恿的。”争取到列席资格的苟二在看过延建的脸色之后,小心翼翼的报告道:“后面还有可能继续搞事。” “我知道。” 季觉淡然点头。 到底是人红是非多,世界上的钱是有数的,你多赚一块,别人肯定少赚一块,被海岸挡了财路的人都不知道有多少,更何况,还有一大批眼热新泉的聚落。 独占了泉城的废墟和遗迹,这么一大笔垃圾处理的生意,想想都不知道有多少钱,偏偏只跟崖城的玉楼贸易和潮城的天池建造合作,别的人想要赚钱,就只能等着陈玉帛和潮城楼家的人吃饱了之后捡剩下的。 更别提这几个月海岸工业丧心病狂的产出,什么钱都赚,什么东西都卖,不少聚落都被季觉挤兑的快要破产了。 原本躺着就能赚钱的路子,全都被季觉给堵死了,真要不恨的牙痒痒,才奇怪呢。 目前烈火烹油的海岸工业,早就是众矢之的了。 之前之所以看着收敛,是被季觉在清理叼毛镇的时候那一拨屠杀给搞怕了,只能潜伏爪牙忍受,等着机会血染泉城河口…… 季觉也在等着。 他很想知道,到时候染红泉城河口的血,究竟是谁的。 此刻,简略翻了翻桌子上的报告之后,视线落在最下面。 苟二提的议案。 依旧错字连篇,次序颠倒,却微妙的并不影响阅读,用语也直白。 怎么说呢,想要把报告写好不容易,想要把报告写糙却很简单,麻烦的是……能把这么一份报告写的又糙又能让人看懂,还不影响理解。 有点心眼子没处使的美。 还是闲的…… 工作量不饱和是吧? 季觉瞥了他一眼,苟二瞬间挺直了身体,肃然以待。 不过,季觉却没有做出什么批示,只是告诉他:“你提的这个措施和安置方案很好,就这么来吧。” 苟二提的方案很简单。 趁着一次雨季的提前,抓住机会,‘落井下石’,从这帮垃圾佬里筛出一批壮年劳动力来,压一压价钱,趁机签下来当牛做马。 确实没良心,但,吊诡的是,这种事情,在荒野里几乎成为了某种准则和规矩。 而且,季觉这里的待遇,相比起其他地方来,已经优厚的不能再优厚了,几乎相当于慈善。 要知道在那些大的聚落里,这会儿想要投献托身,可不是狠出一次血就能完事儿了。 好一点的挑点能做苦力能有用处的人来当牛做马,糟一点的,直接当做奴隶了,甚至还有不少聚落本身就有人口买卖的副业的,活着的和死了的都行。进去了之后,跟栏里等着宰的畜生强不了多少。 季觉甚至还保证你的人身安全,还能让你带俩人进入新泉,甚至还管吃管住……只是让你买卖苦力而已,甚至还教你修电视修冰箱…… 简直是圣人。 按理说,垃圾佬们进门不磕俩头都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遗憾的是,‘人善被人欺’是荒野普遍规律,正如同修桥补路无尸骸一样。 你都已经这么善了,为什么不能免费来帮帮我呢?你那么有钱,家大业大,这么大一个海岸,不缺养我一个废物不是? 早上那些想要冲卡和强闯的人群里,不知道多少人打的是这样的主意,就像是之前苟二带着人从棚屋区里清理出去的那帮废物一样。 不然的话,就算几个人的鼓噪和背后的怂恿,又能有多大的用? 除了趁机招募人手之外,苟二还建议,选出相对比较干净老实的‘良民’进行安置,可以提供一笔贷款,让他们租住在新泉,暂时安身。 那些没有技能但愿意干活儿的,海岸也有贷款培训计划,俗称付钱上班,海岸培训半年,然后十年牛马,少一天都不行。 至于那些实在没钱没能力还不想出劳力的…… 那你怎么不去死一死呢? 这种人,说难听点,就算是死在崇光教会门口,教会都不会管的。 而在提议的末尾,还有一条。 那些无父无母没有亲眷暂时做不了工的小孩儿,如果季觉真想管的话,也行——集市不是刚扩出来么? 还有棚子遮风挡雨呢不是,木板上铺张褥子也能睡人。反正一张嘴也吃不了多少东西,过期的压缩饼干泡成糊煮个粥给你放俩咸菜,肯定饿不死。做不了重活就去掏下水道,洒扫街面清理泥浆。 荒野里没有劳动法,也不保护未成年。海岸这里虽然苛刻冷酷一点,但起码能给一条活路,不用他们出卖身体或者变成耗材…… “你说的办法很好,就按你的来吧。” 季觉点头:“回头拿个章程出来,和延工报告一下,看看有什么需要配合的地方。住的地方不够的话,就找几个荒墟的天选者过来,扩建一波。” 可以预见,这一波之后,海岸工业恐怕还能再发展壮大,生产力up!up!up! 但问题在于……生产力已经过剩了啊! 毕竟目前面向的市场只有荒野,而聚落里基本都是穷哥们,根本榨不出多少钱来,没办法让季厂长尽兴,只有抱歉。 得尽快开拓一下销路了。 要不要往陇原或者是旁边的山州努努力。 季觉沉吟着,思索。 听见了伊西丝的声音。 “数据汇总计算完成,确认高威胁目标位置——” 屏幕骤然启动,一个个监控之中的画面浮现出来,无人机俯瞰的新泉地图之上,浮现出一个红点。 白天时人潮的险些暴动,早已经激活了伊西丝的预警,如此古怪的状况,背后多少有个心枢在捣鬼。 经过了几个小时的分析和检索和持续最终追踪之后,已经找出了目标可能存在的躲藏位置。 季觉看了一眼,顿时笑出了声。 被气的。 搞完事情之后,居然没有第一时间跑路,居然就地藏起来…… 而且就在新泉之内!? 真有意思。 “天黑了啊。” 季觉回头,看了看窗外渐渐浮现的夜色,再看向了陆锋,意味深长:“锋哥,有兴趣热热身么?” “这点小卡拉米还要我?” 陆锋本能的摇头,可忽然明白了季觉的意思。 两人对视之中,无声咧嘴。 白天的时候人多眼杂,有些东西自然不好掏出来,可关了灯,谁还能分清动力甲和外骨骼的区别? 新家伙什儿到手这么久,也该开开张了! (本章完) 第405章 那我问你! 第405章 那我问你! 夏季短暂的白昼很快随着时光的流转而消散。 又一场阵雨之后,夜色爬上天穹,黑暗如泉涌,笼罩尘世,再然后,一盏盏不属于荒野的灯光亮起了。 灯火通明。 不同于别处聚落,此刻入夜之后的新泉反而越发繁忙和喧嚣。自从成规模的夜市开张之后,不少别的聚落的人都赶来消费,大棚之下的大排档里人都快坐满了。 还有更多的人群,是刚刚拿到了管理队发放的暂住证,在鸽子笼里找到了安身之处,此刻眼看着一片热闹,好奇的徘徊其中。 蹲在地摊旁边,指着锅碗瓢盆或者调味料乃至毛片,跟摊主讨价还价。 刚刚结算了工钱的垃圾佬们开着空空荡荡的小三轮,在大排档前面‘一掷千金’,炒粉加肉加猪肝还敢再加两个蛋。主打一个物美价廉的大排档上升起袅袅烟气,锅铲摩擦声里,立刻出餐,再加两杯掺了水的扎啤,只要一张海岸食堂的饭票。 对,饭票。 碍于沙金检验麻烦和小额交易的不便,不知道起初哪个摊位上的小机灵鬼一拍脑袋,推出了可以使海岸给内部员工的消费券和饭票结算的服务,从此瞬间流行开来……一发不可收拾。 毕竟,沙金可以掺假,收了假的还能怪你眼神儿不好活该,但海岸的票券如果有假的话……呵呵,那就有人要遭点老罪了! 况且,奢侈到会用小额钞票上都没有的灵质炼金水印来印刷厂内票券的,除了季觉之外,全世界都没有第二家。 这种在某种程度上已经违反了相当多条法案的状况,很快就大范围出现了开来,以至于季觉听说之后,没按耐住,翻了半夜的陆玲的经济学教材之后,脑子里冒出了不少丧心病狂的想法出来…… 很遗憾,垃圾佬们油水微薄,实在榨不出多少东西来。 只得作罢。 但这不妨碍季觉响应部分供应商的请求,在结算货款的时候,顺带在对面开放一波食堂饭票的兑换小窗口。 海岸的小米饭养人哦! 而在有了‘货币’之后,早市和晚市的规模顿时越发庞大,看起来就愈加繁荣了。 几乎每天都是一场大集。 “嘿,几乎跟城里的郊区没区别了啊。” 窗户后面的房间里,窥探者撩起窗帘,看着热闹喧嚣的市场一角,半是羡慕半是妒恨,“海岸这可是赚翻了吧?” “一个边角的摊位费一天只要二十五块,管理费五块,中间的位置会贵一点,但也有限,而且没有抽水……跟特么脑子有坑一样。” 饭桌旁边抽烟的万武冷笑了一声:“这点便宜,指望着收买人心,想得太美了。” “嚯?真的假的?”窥探者诧异:“这岂不是活圣人了?” “这就是他的高明之处了……” 听闻他们的话题,靠椅上打瞌睡的人抬起了一只眼睛,嗤笑一声:“这里面有至少一半以上的货,不论是日用品还是蔬菜和肉,都是从海岸的渠道里出来的——城里临期的或者是卖不出去的玩意儿,左右倒倒手的功夫,到了这里来起码翻好几倍的价。 可除了这里,其他根本没花钱的地方……所有人都在给姓季的打工呢! 海岸发下去的工资,还没过两天,直接就被收回去了。他甚至连人工费都不用掏,别人还要对他感恩戴德,尽心尽力,生怕他哪天忽然撂挑子不干了。 钱抢完了,名声还有了,这手本事,你们的老板还得学着点呢!” 一时间,房间里陷入了沉默,映衬的窗外的热闹越发喧嚣。 新泉酒家。 整个新泉首屈一指的大饭店和宾馆,以和城里对比狗都不如的住宿环境和几乎没有的服务赢得了广大来往旅客的好评。 但凡花了钱的垃圾佬,都表示——早知道老子他妈的就去睡大街了。 奈何这就是唯一一家对外营业能够接待外来者的酒店了,还兼任海岸的本地招待服务,有的供应商或者渠道商也只能捏着鼻子睡一宿,早点走人。 整个酒店是从原来叼毛大饭店的旧址上重新装修,一共有两层楼,四十多个客房和八十多窝蛇虫鼠蚁,每个都有独门绝技,每个都技惊四座,还有床垫子里的秘密武器双马尾美蟑螂给客人带来意外惊喜。 任是谁也想不到,白天暗中推波助澜想要激化事态的天选者,居然会光明正大的以渠道商的伪装身份居住在这里。 而且提前好几天就已经到了,甚至白天的时候还进了海岸的厂区催过一次货。 就在夜市的繁忙和喧嚣中,敲门的声音响起。 并没有什么约定的暗号或者高端的接头方法,早在对方上楼的时候就已经被房间里的人察觉,头发蓬乱,带着垃圾佬特有的浓厚狐臭和不修边幅,来者提着几份炒粉和桶装水走了进来,神情阴沉。 “你们小心一些,外面查的很紧。”被买通的本地人警告道:“已经抓了不少人了。” “放心,我们就是来进货的,哪里都不去,门儿都没出。” 原在窗边的窥探者微笑着,安抚道:“小事一桩,没什么打紧的,安心,安心。” 安心你x了个x! 惊弓之鸟的本地人原本是想要这么说的,可看着那一双含着隐隐笑意的眼睛时,却不由得松弛了下来,神情之中闪过一丝恍惚,旋即终于安定。 “好了,回去吧。”微笑的窥探者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道:“别担心,问题都会解决的,只要你保守秘密。” “保守秘密。”来者恍惚呢喃。 “回去之后,就安安静静的呆着,一切照旧就行。过几天找个没人的地方再上吊吧,活着这么痛苦,没必要继续煎熬的,对不对?” “痛苦,煎熬……解脱?” “对,解脱。” 指令写入完成。 带着梦游一般的微笑,来者脚步轻盈的推门而去,消失不见。 “要阴还是你们这帮子心枢阴啊,‘智齿’。”万武咧嘴嘲弄:“我们这帮灭绝人性的海盗找人做事,起码还是要给钱呢。” “给了钱完事儿之后再杀了抢回去?”智齿瞥过去:“就因为这样,愿意和你们合作的人才越来越少吧?” “行了,别吵吵。” 椅子上打瞌睡的真正主事者铁博抬起眼睛看过来,打断了这两人的话:“这两天万武你就呆在酒店里,别露头了,还有智齿……白天的时候你去过那边吧?” 铁博摘下帽子,眼神危险起来:“你搞东搞西我不管,别拖后腿,下次没问过我不准再动手,明白么?” 被那样的眼神看着,就像是被午夜中被狼的爪子搭在肩膀上一样,令人不由得颤栗着,毛骨悚然。 智齿无言,服从的举起双手,不敢再弄什么把戏。 “很好。” 铁博点头:“明……” 啪! 好像有什么微不足道的破裂声响起,哪里的灯泡摔碎了,以至于那样的声音回荡在所有人耳边时,他们都没有反应过来。 只有铁博,骤然之间从椅子上弹起,像是触电一样,毫无征兆的扑向了窗口。 感受杀意,提升直觉……这是白鹿赐福·蝉知! 可那一瞬间,突如其来的刺骨恶寒从心头浮现的刹那,却已经晚了…… 一缕银光自长街的尽头毫无征兆的浮现,疾驰而来,狙击枪中脱膛而出的炼金子弹无声的回旋着,轻而易举的自一道道栏杆和电线之间飞掠而过,贯穿了整个夜市,穿过了闪烁昏黄的灯光和烟火气之后,像是撕裂薄纸一样,在墙壁上凿出了一个尾指粗细的小洞! 电光火石,不过刹那。 从椅子上弹起的铁博就暴出了一团血雾,躲过了头颅碎裂的下场之后,一条手臂却已经在银光的撕裂之下炸成了烂泥。 再紧接着,宛若惊雷自天穹之上横过。 漆黑的夜空之中,陡然之间有一缕焰光显现。 譬如钢铁的星辰…… 泉城之外的海域上,星辰从波涛之间的繁荣号的弹射轨道中升起,汇入了群星之后,俯瞰一切。 再然后拖曳着引擎中所喷出的炽热尾焰,坠落! 宛若陨星。 在刹那之间就突破了音速,一马赫,两马赫,三马赫—— 直至整个试验型机体也在这狂暴的加速里触发警报。 “呼——” 在久违的畅快和狂笑声中,毛细血管碎裂的幻听仿佛响起,鼻血渗出,于是熟悉的铁锈味充斥了肺腑。 氧气面罩下的嘴角勾起,忽略了失速警告的弹窗,俯瞰着迅速放大的大地,宛如本能一般的计算着极限距离。 五公里,引擎反喷,减速。 三公里,二号、四号、五号转向引擎启动,角度平衡调整。 一公里,主引擎反喷挺直,转向副引擎关闭,一号、三号和六号推进引擎拉满—— 就在这常人甚至难以察觉的短短弹指之间,回荡着狂笑的动力装甲俯冲而下,自夜空之中留下了一道银亮的焚烧轨迹之后,在撞碎大地之前,一个轻描淡写的转折……在水银缓冲溶液的辅助之下,硬扛着足以令常人瞬间脑溢血的恐怖g力,自侧面,转出,划出了一个四十五度角,斜向贯入了酒店之中。 掀起狂暴的飓风,碾碎无数砖石。 突入! 铁靴抬起,践踏着万武那一张错愕的面孔,碾碎楼板,撞进了一楼之中,又势如破竹的落进了地下室,顺带着砸碎了地下室的地面,撞进了泥土之中。 轰!轰!轰!轰!轰!轰! 无以计数的尘土飞扬里,飓风喷薄。 碎片溅射,智齿甚至来不及惨叫一声,被彻底掀翻。 “——爽!” 无视了装甲的警报声,浑身摩擦至灼红的狰狞骑士垂眸,俯瞰着脚下血肉模糊的天选者——荒墟的命,到底就是硬! 在冲撞的瞬间,灵质本能的做出了防御,转化肉体,如今也只是胸膛碎裂,还能保持完整。以往不少高威胁目标,被这么蹬上一脚之后,立刻就像是本地的‘双马尾美少女’一样当场爆浆了! 但是没关系…… “请问你喜欢这根电磁充能大棒、这把锚式破甲枪还是这把热刃动能斧呢?” 陆锋淡然的伸手从背后,拔下了各色装备,在那一双惊恐收缩的眼瞳之前一一展示……只可惜,万武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耳膜早已经爆裂了,徒劳挣扎。 想要将那一只踩在自己胸前的大脚给搬开。 手指被烫的嗤嗤作响。 张口,想要说话,却只能发出嗬嗬声。 “什么?居然都喜欢?” 陆锋震惊,旋即无可奈何的摇头,露出宠溺的笑容:“真是个小馋猫……” 既然如此,那就都送给你吧! …… 好像有歇斯底里的惨叫声响起。 在冲击和震荡里,眩晕的智齿蠕动了一下,艰难的爬起来,环顾四周,却只能看到坍塌的墙壁和地板。 残存回荡的巨响中,好像隐约有熟悉的声音。 仿佛惨叫声和哀鸣,哭号哽咽,哀求。 夹杂着愉快又兴奋的大笑。 来自地板的裂口之下…… 智齿能够感受到,万武的意识在剧烈的颤抖着,动荡,仿佛风中残烛,苦痛和恐惧像是喷泉一样涌出,将整个世界都染成了猩红。 可在猩红的源头,却有一抹更胜过一切的血色渐渐升起。 并非在旺盛燃烧,仅仅只是漫长的沉寂之后,再度亮起了那么一两颗微不足道的火星,却掀起了令智齿为之毛骨悚然的狂暴潮汐。 他妈的他妈的,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即便毫无任何设防的意识和灵魂在感应中近在咫尺,可以任意施为……可某种令他几乎难以呼吸的恐惧却从本能中升起了。 不要碰!不要碰!不要碰! 他的本能告诉他,一旦碰了,就有比死还要更恐怖的结果等着自己! 哪里来的怪物! 智齿痉挛着,用尽所有力气,撑起身体,想要逃走,可惜,早已经晚了。 好像有人看了自己一眼。 轻描淡写的,抬起了手,然后,指尖戒指上镶嵌的宝石绽放出一缕微光……再然后,人造的恶灵凭空浮现,张口。 更胜过那猩红的滚滚浊流,仿佛海啸一样,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 怨毒、愤恨、憎恶、苦痛、煎熬和绝望。 他僵硬在原地,头颅中浮现出最后的爆裂声。 啪! 七窍流血,无声倒地。 在灵魂彻底崩溃之前,最后从绝望中浮现,是某种难以言喻的恍悟。 ——原来,真正的怪物,在那里…… 顷刻之间,原本的三人里,万武和智齿,便已经彻底失去了反抗能力。 唯独在第一瞬间察觉到不对的铁博,不假思索的选择了逃离……弹指间,便已经冲出了窗口,翻滚,落地,狂奔着。 回头向身后看去的时候,就看到钢铁星辰从天而降的景象。 那恐怖的辉光和尾迹,瞬间唤醒了千岛人脑海中最深的梦魇回忆……联邦铁骑的陨星式战术机动! 联邦的军队打过来了?!疯了吗?不对吧…… 哪里来的荣勋铁骑! 瞬息间无以计数的杂念回荡在空空荡荡的脑中,直到直觉的预警,令他陡然刹车,警惕的抬起头,看向了前方。 空空荡荡的街道上,路灯闪烁着,照亮了那个等待在那里的身影。 在远方回荡的嗡嗡声里,他好像还在低头玩着手机。 漫不经心的抬头,看了一眼。 “嗯,我知道了,提醒锋哥,留个活的,别太玩过头……还有,维修的费用,从他的分红里扣。” 来者缓缓说道:“把我的人工费也算上,按照他之前给的海军报价单来。” 那一副模样……照片里见到了不知多少次的面孔,脸上烧伤的疤痕,仿佛薪火暗燃的眼瞳…… 季觉!!! 本能的恐惧和震惊之后,所涌现的,居然是一丝惊喜。 一个工匠,居然赤手空拳的,来到自己面前! 如此接近的距离! 他抿了抿嘴角,眼神放光——或许前路未知,或许还有重重陷阱等待着自己,但是,还有机会! 铁博微微弯腰,残存的独臂,按在了后腰的刀柄之上。 缓缓拔出。 平心静气,专注忍耐。 只要一刀…… 一刀! 可在那依旧挥之不去的细碎嗡嗡声里,季觉看过来的眼神却仿佛满怀着赞叹,似笑非笑。 “话说,你有没有感觉脑袋尖尖的。” 脑袋?尖尖? 铁博茫然,难以理解,可在扑面而来的闷热夜风里,不知为何,却感觉到脑门一阵发凉。 粘稠的液体蜿蜒留下来,落入眼角,将昏暗的世界染成了猩红。 他本能的握紧了刀柄,却察觉到了微妙的手感出入,轻了好多。而当他终于低下头的时候,便看到了,不知为何只剩下了半截的刀刃。 乃至,五指,左臂,胸腹,双腿,脖颈之上,细密的红痕。 千丝万缕,彼此交错。 就像是…… 刀痕? 啪! 第一块头皮掉在了地上。 在恍悟的瞬间,他便看到了:自己的身体如同被塞进切片机里的冻肉一般,寸寸分崩离析的模样…… 细胞之间微弱粘合和平整切面中真空所形成的吸附力被打破了。 于是,四分五裂。 化为了满地的角色碎片。 就这样,在那一缕仿佛琴弦颤动的嗡嗡声里,迎来死亡。 “稍微一不注意……碎了一地啊。” 季觉微微皱眉皱眉:“这下只能烧成灰再用了。” 素材价值,大打折扣。 下次得注意点。 自轻叹中,他挥了挥手,顿时,千丝万缕的银光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像是随风飘扬的蛛丝一般,层层盘踞,落入了他的手中。 再紧接着,迅速硬化,变成了一根登山杖一般的模样,银光闪闪。 金铁之质与至韧之型! 在两个散装赐福拼拼凑凑使了这么久之后,季觉总算是趁着这几天的功夫,捎带手的完成了统和。 这下终于不是装备碎片了。 融合完成之后的赐福彼此交融吻合,宛如天生如此,可以自如的调整水银的韧性和硬度,精细化操作上越发顺手,变换自如。 千丝万缕的水银之线早就在动手之前,便已经笼罩了整个酒店的四周,借着闪烁的灯光和诸多灯光的死角,隐藏自身。 这么长时间以来,人来人往,根本无人察觉那些和蛛丝没什么区别的水银之线。偶有触碰也毫无影响。 直到真正的猎物,主动着送上门来的瞬间,陡然变化。 就这样,在一路的绝命狂奔里,无知无觉的白鹿天选者削尖了脑袋往刀口上撞,直到将自己千刀万剐。 “一般货色啊。” 季觉俯瞰着灵魂之中那残存的几个破碎赐福,缓缓摇头,弹指之间,解离完毕,只剩下纯粹的灵质被固体炼金术封存。 直到现在,更远处静静等待的金毛仔才终于鼓起勇气,走上来,低头说:“季哥,人已经到了,都准备好了。” “那就看看吧。” 季觉笑起来了:“我也想知道,究竟是怎么个事儿呢。” 笑容里,带着比夜露更深重的恶寒。 (本章完) 第406章 专家号 第406章 专家号 白鹿,碎尸万段。 心枢,灵魂碎裂。 荒墟·荒墟居然还活着! 尽管被陆锋提出来的时候,只剩下了半截身体,脑门上夹着热刃动能斧,双手钉着锚式破甲弹,嘴里还叼着电磁冲击棍,这么一番‘连吃带拿’的,居然都还有气· 而且一针灵质补剂下去之后,还能哭出声。 「别、别打了,别打了!」万武硬咽,残缺的舌头蠕动,嘶声竭力的发出含混的声音:「我交代,我全都交代——我—我收了钱—指使我的人是—」 「嘘!」 季觉笑摸狗头,抬起一根手指,举至唇前一一什么都别说,什么都不必讲。 只要用心去感受。 对于他说的话,季觉既不感兴趣,也不在乎。 虽然识时务者为俊杰,而且锋哥已经撬开了他的嘴,但人都快死了,说的话自然真假难辨。 谁信啊反正自己早已经有怀疑名单了,大不了从上往下一遍就行了。 到时候死了的活该,至于活着的既然还能活着,那肯定就有问题。 就在短暂的等待里,敲门的声音响起。 门外的人摘下了帽子,两只手握着,向着季觉憨厚一笑:「抱歉,来晚了。 , 「正正好,请吧。」 季觉让开了位置:「可真是帮了大忙了。」 这就是金毛仔带来的专家。 皮肤粗糙,面孔黑,带着一片片晒斑,苍白的胡子拉碴,肌肉发达,就像是个老渔夫一样,拘谨又谦卑。 放在新泉,根本不起眼,随处可见。 要说唯一的特殊的话便只有那仿佛刻意表现出的距离感了。 即便是微笑的时候,依旧没有和任何人对视。 足以称之为‘礼貌」。 对于心枢天选者而言,简直是对待贵客时才会使用的礼节,以显示自身的无害.— 没办法,面对心枢一系,天选者们普遍的态度都是厌恶或者抵触,即便是好一点,知道了之后也会敬而远之。 毕竟,这帮逼太阴了! 有句话叫做人的想象力是无穷的,光看看某个淡绿色论坛上大家对相关能力的开发和想象就知道,心枢一系的风评为什么这么差了。 偏偏觉醒心枢的前提之一,就是内心之中相较常人异常狂暴和汹涌的欲望! 想象一下,有这么个家伙待在你隔壁,是个人恐怕都睡不着! 除非充分信任,否则谁又能够接纳一个心枢作为朋友?况且,就算充分信任,你文怎么能分辨出,这信任是来自于他的付出,还是他的能力。 所谓的信任就是这么讨厌的东西,一旦怀疑产生,哪怕丝丝缕缕,星星点点,一切也都会荡然无存。 同时,由于心枢的操作全在各种阴逼的地方点满了,以至于-明面上的战斗力,和以太实在不分伯仲,偏偏又跑不过以太。 要知道,你明天打算灭以太满门,以太昨天可能就跑路了。 就算同样藏身暗中,又藏不过镜。毕竟你费尽心思抓到一个镜,甚至还有可能是他们做出来的拟态伪装。 甚至他们还难以像是工匠一样,托庇于工坊。 因此,绝大多数心枢天选者一般都不会轻易暴露自己的身份,稳妥藏身,暗中观察,有可能还会通过好几层的隔离来保证自身的安全。 然后,就更加加深了大家对心枢老阴比的刻板印象没办法,要说阴,确实阴。 人心中的成见倘若是一座大山的话,那么心枢那一座就是世界最高峰诸多惨烈的前车之鉴,已经成功的铸就了心枢迎风臭三里的名声,甚至成功垫底十二上善的鄙视链最低端,救余于水火。 老渔夫」,就是他的代号。 荒野之中的来往,向来是不问来历和过去的,而老渔夫和荒集之间的合作也已经有很多年了,为了避免金毛仔这个脑子一根筋的家伙把事情搞砸,陈行舟特地派来给他做外置大脑。 姑且还称得上可信。 只不过,即便可信,也很难发展成什么交情,充其量,不过是同事一般的关系而已。 既然已经到了,那他也不在浪费时间。 多的不问,其他的也不看。 摘了帽子之后,问过了季觉的要求,便伸手按在了荒墟的脑袋。 伸手一扯,便有千丝方缕的意识像是罗网一样,从灵魂之中被拉出,那些数之不尽的杂念和记忆彼此纠缠在爱一起,一团乱麻。 偏偏老渔夫的十指却灵巧无比,真的就像是渔夫一样,轻描淡写的将那些断口分开,纠缠在一起的死结松开,仿佛整理渔网。 顺着末端向上追溯,读取。 「恩,背后确实有几个聚落在伸手—」 他反复的观察着手中的记忆,确认无误:「一共来了五个人,有两个在附近的聚落等着,三个人半路劫车杀了来取货的人之后,冒名顶替,跑进来。 新泉有个内鬼,被买通了,嗯,从一开始就是被人派来的。」 「我知道,这种隐患目标都在监控里,现在已经被控制住了。」 季觉摆了摆手:「这几个家伙的身份呢?」 「唔,我看看,这个荒墟是阴江那一块盘山寨头领的打手,有一个心枢,是在城里犯了事儿被挂了通缉之后逃到荒野里来想要往千岛那边跑路的通缉犯, 嗯————还有一个,白鹿,从灰港那边来的,是个‘水鬼」。」 老渔夫的动作不停,反复的牵引着思绪和意识,引动空洞的灵魂里诸多回忆浮现,从浮光掠影里拼凑。 「白鹿的底细,这个荒墟一个打手不怎么清楚,不过合作太久了,自己有些猜测,应该是七城同盟那一片的军阀手下,海盗团洗血舰队派出来的斥候,应该是为了这一次雨季做准备,提前跑到海州来打探风声的。 今年北境那边的大领主刚刚换人,新的领主着劲儿的想要冲出北境,再打一次白河之战,商路全停了。 这些个水鬼恐怕已经穷疯了,万里迢迢的跑过来,着劲儿的想要捞一把大的。 如今看来,他们已经和很多本地的聚落达成了协议。」 老渔夫松开了手,回头说道:「季先生,你要早做准备了。」 「好的,我知道了。」 季觉微笑着,礼貌的同他握手,老渔夫犹豫了一下,不敢怠慢,伸出手轻轻握了一下,便一触即分。 然后,便主动告退了。 开玩笑,就算留下来请他吃饭他也不敢吃啊。 心枢对情绪的感知就好像吃饭喝水,哪里有出错的道理。 往日见到那些笑脸相迎的合作者,他并非没体会过那些虚伪之下的嫌弃或者戒备,可偏偏,这些东西在季觉的身上,都没有! 就好像完全不歧视心枢一样,笑容之下,并非是虚伪。 只有一片令他毛骨惊然的空洞。 自从走进房间里来开始,他就开始冒冷汗了· 那样的柔和目光就总让他感觉如芒在背,此刻的和煦和体贴,与其说是礼貌,反而更像是对素材的本能尊重和珍惜。 待的越久,就越害怕。 被那样的眼晴看着,看得越久,就越是颤栗难安! 转身的时候,心更是提到嗓子眼,生怕自己被季觉一把住,顷刻炼化,出门都差点跌一跤,跟跪的走了两步,越走越快,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太特么邪门了! 老渔夫躺在叼吊毛镇的荒集分部里,狠灌了好几杯烈酒之后,才终于缓过气儿来。 后怕。 「哎,这老东西,一点礼貌都不懂,连句再见都不说。」 还留在海岸的金毛仔忍不住皱眉,尴尬的看了季觉一眼:「季哥见谅啊,他可能吃错药了,下次我让他来给你赔罪。」 「不用,可能是身体不舒服吧。」季觉宽宏一笑,毫不在意。 「就是那个—·那个—」 金毛仔挠了挠头,郑重保证道:「漂亮话我虽然不会说,但我肯定站李哥你这边的,有什么事情尽快吩附就是。 要不要我去城里摇点人过来啊?’ 「不必了,新泉是海岸的事情,你管好以前叼毛镇的那帮家伙就算帮大忙了,只要别出什么二五仔去跟人搞里应外合就够了。」 季觉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了两句:「我的事情,我自己解决。」 此刻金毛仔闻言,也只是点头。 反正季哥说什么就是什么,既然老板没发话,季哥也说不用,那他就老老实实做事,别拖后腿再丢人现眼。 在礼貌告辞之后,就走了。 「嗨,这次可是大阵仗咯。」 陆锋咧嘴,他洗了个澡之后穿着大裤大摇大摆的走出来坐在椅子上抠脚, 头发都还湿漉漉的,没擦干。 久违的飙了一把之后,还没有收到来自伊西丝的噩耗,而且还听说还有这么一帮不知死活的家伙来给自己热身,自然惬意非常。 而对于季觉而言,接下来的事情,恐怕就有点麻烦了。 鹤方、天宁、山门、阴江·· 海州有名有姓的大聚落,恐怕都和在里面了。 这些个荒野中的大型聚落基本上都算不上什么省油的灯,真要严查的话,那些个首领和高层,有一个算一个拉出去枪毙个十几次都还死有余辜。 人口买卖或者违禁品种植基本上都是司空见惯,有的白天灰头土脸的下并挖矿,晚上蒙上脸就是流窜整个荒野的匪帮。 跟海上那些水鬼不清不楚也在预料之内。 这些日子以来,大家明面上还能井水不犯河水,可那都是季觉清洗叼毛镇的时候杀出来的结果。季觉这种心狼手辣的工匠,背靠安全局,身后站着童家、楼家甚至还有海潮工业.谁都不愿意自找麻烦。 可归根结底,挡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 往日从城里往外卖三轮和小面包时,自然你侬我侬,蜜里调油,毕竟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可现在,季觉居然开始下场,那状况自然就截然不同。 新泉和海岸早已经是不知道多少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了。 更这么肥的肉,谁又不想咬一口? 只怕所谓的洗血舰队这样的海盗团恐怕都只是先驱,无尽海偌大,岛屿文当止上千?其中又有多少要钱不要命的疯子和海盗? 也就是说·—· 季觉锤了一下手掌,恍然大悟:「搞完这一波,就彻底不愁免费牛马了啊? !」 岂止免费牛马,搞不好,素材都能再刮一大波回来—这哪里是什么仇敌对头,分明是自己素未谋面的‘亲朋好友」啊! 你说这么好的事情,什么时候才能上门捏? 他捏着下巴,已经开始迫不及待。 而就在同样的夜幕之下,新泉之外的入口处,一辆锈迹斑斑的破车缓缓停滞,然后,几个提着大小箱子的身影走下车来。 探照灯的冷漠俯瞰之下,岗哨上的保安带着夜视仪,手里的枪口已经抬起。 「不好意思,请转告一下季先生。」 为首的络腮胡男人咧嘴,露出半嘴金牙,向着门前的人说:「隆岛商会特地前来拜会。」 很快,刚躺在门房里咪了一会儿的苟二被人拽起来,跟跟跪跪的跑过来,眯起眼睛看着那一张张诚挚的笑脸。 同样露出笑容,只是一颗心却不知为何,提了起来。 神经紧绷。 警了一眼守卫,眼神示警之后,才笑嘻嘻的说道:「不好意思,各位,太不赶巧了。最近雨季快来了,状况有些紧,如果想要进镇子的话,要等到明天了。」 络腮胡摇头,笑容和煦:「我们是来拜会季先生的。」 苟二沉默,看了他们一眼,许久之后,断然回答:「不好意思,厂长最近忙,不见外客。」 「您这是哪里的话,大家一回生,二回熟嘛,怎么能算外人呢?」 络腮胡凑近了,咧嘴,拍了拍他的肩膀:「况且,虽然海上陆上比较远,可大家作为不得拜的邻居,总是要见一见的——对吧?」 在微笑中,海上的腥腐血气,扑面而来! 第407章 薄礼 第407章 薄礼 三分钟后,拒马搬离,栅栏排开,大门开启。 那辆破破烂烂的货车在诸多诧异的目光里,驶入了新泉,行进在大道之上。一时间,不论是司机,络腮胡亦或者是随行者,神情都再难掩错愕和诧异。 有一种自己是不是走错了路,进了城的幻觉。 依旧喧嚣热闹的夜市也不过是寻常,充其量不过是一个大集而已。 可除此之外的一切…… 柏油马路早已经在一期扩展的时候就已经铺贴完毕,就算是小巷子里,也是压实了的地面铺了石子。 路灯简陋粗糙,地上甚至划了线。 而街道上也丝毫没有任何聚落里杂乱或者是肮脏的感觉,虽然不能说一尘不染,但也没有随地乱排的便溺赃物。 马路两边的青石板刻意的隔出了间隙,能够看到阵雨之后的雨水流逝不见,也就是说这里是有下水道的。 不止是下水道,破破烂烂的垃圾箱隔着一段距离就摆在路两边,里面的垃圾甚至都没有装满,这里甚至还有环卫工。 至于一根根灯火通明的路灯和纵横交错但却丝毫不紊乱的电缆,无一处不彰显着区别于其他聚落的‘奢华’。 聚落首领的金屋并不罕见,甚至有些地方的奢靡之处,比城里还要离奇……不论是地下拳赛、赌场亦或者是诸多纸醉金迷之地,在没有天元的荒野之中,奢享之乐甚至还要更加夸张。否则,城里的有钱人们又怎么会趋之若鹜? 可偏偏,将这一份财力和资产以最不起眼的方式摊开,展开在所有人面前。 甚至,可以预见的是,毫无任何的回报…… 如果市场管理费和摊位费算是回报的话,那么这低廉的回报率简直足以入选感动联邦,让人笑掉大牙。 同样的投入,不论是经营赌场亦或者诸多声色犬马的地方,依靠着如今新泉的人气和关键位置,都足以成为一本万利的聚宝盆。 和千岛之上遥远的距离和荒僻的环境乃至贫乏的资源比起来,它坐拥着整个海州最便利的条件,这就是一整座金山! 可偏偏,却有人往上面盖了一层土之后,开始精耕细作的种蔬菜。 乐此不疲。 几乎不能用愚蠢去形容了。 姓季的能从一个一无所有的学生,短短一年多的时间走到今天这一步,成为崖城甚至海州都举足轻重的角色,没有人会觉得他是个傻子。 那么,剩下的可能性不多。 要么他所图甚大,背后还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就比方说——此刻的投入不过是伪装,想要吸引越来越多的人来这里,然后一夜之间将他们彻底献祭掉! 毕竟到底是个工匠,这么做从刻板印象上来说,毫无问题。 要么,他就只是单纯的…… 不在乎?。 在浮现这样猜测的瞬间,络腮胡几乎被自己逗笑了,可看着眼前的场景,脸上的笑意还没有来得及显现就已经彻底消失。 一颗心隐隐有些下沉。 神情凝重。 这一次怕是不好搞啊…… “别乱看,待会儿见到人,都礼貌点,明白么?” 络腮胡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随行者,面无表情:“坏了将军的事情,后果是怎么样,你们自己清楚……” “四爷您放心。” 满嘴金牙的魁梧男人咧嘴一笑,“待会儿咱的嘴就闭着,半点不添乱……阿明,阿明,说话!” 他胳膊肘捅了捅旁边的同伴,皮肤惨白如同死人的年轻人不耐烦的嚼着口香糖,正想要说什么,却看到了后视镜里那一双投过来的眼睛,不由得愣住了,缓缓点头。 于是,达成一致。 那辆破车缓缓的驶入了海岸的厂区,抵达了办公楼之后,一路直上。 在经过财务处的窗口时,所有人的脚步不由得停顿一瞬,视线被栅栏之后的依旧还在加班的景象吸引了。 诸多堆积成小山的金砂,坩埚和仪器之间熔炼成的金条,在推车上堆成了一座小山,送进了开启库房之中。 那一片拐角之后的璀璨的金光…… 涂四海身后,满嘴金牙的男人不由得舔了舔嘴唇,细嗅。正想要说什么,却察觉到涂四海投来的视线,顿时乖觉的闭嘴。 跟在后面亦步亦趋。 直到推开那一扇房门。 格子间尽头,一间平平无奇,除了桌椅柜子之外毫无任何点缀的总经理办公室。 “不好意思,最近事情比较多,睡眠不足,一到晚上就犯困。” 那个年轻的过分的男人低头,端着刚刚烧好的热水壶,和煦一笑:“平日里没什么人来,只有一点旧茶叶,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哎哎哎,您这日理万机,是我们打扰了才对。” 涂四海咧嘴,哈哈一笑,主动伸出手,热情无比,在和季觉握手之后,双手递上了一张名片,十足谦卑:“小本生意,不成气候,还请您多多关照。” 隆岛商会涂四海 季觉接过名片,看向了眼前微笑的络腮胡男人,笑容之中满怀着热情和诚恳,焕发着不可思议的活力令人信赖。 就像是怀揣着百宝囊上门拜访的推销员一样,为客户解决一切生活中的大小困难。 不论是下水口堵塞还是洗手台盆发霉,他总有好东西。 “隆岛商会?” 季觉请他坐下之后,好奇的问道:“我们似乎没什么合作吧?之前也没打过交道。” “一回生二回熟嘛。” 涂四海笑着端起茶杯,也不嫌弃那一杯老茶,尽显忠实和坦诚:“当然,和天平商会和太一之环那样的大平台比起来,我们这种地区性的海上小商会也不过是小打小闹而已。 不过,小也有小的优点啊,季先生。” 涂四海意味深长的一笑:”小船轻便灵活,吃水浅好掉头,种类也够‘多’,也更能为顾客提供更周到的服务。” 无尽海上的千岛错落,有的得天独厚物资丰富,可更多的却是鸟不拉屎的地方,没办法和联邦和帝国这样的大陆相比,偏偏却比中土那样的绞肉机和烂泥坑要强出一些。 起到了一个承上启下,衔接各方的作用,以至于,另类的买卖和贸易从来未曾断绝。 太一之环不让卖的,天平商会不会帮你找的,光明正大找不到,见不了的…… 为什么不问问我们这些小商会呢? 只要给钱,遗恨骨灰、人工怨灵、新鲜器官、胚胎标本、新鲜骨髓,亦或者是天灾残存更甚者孽化邪物,应有尽有! “是吗?” 季觉挑起眉头,仿佛了然一般,衷心赞叹:“那确实厉害!” 说着,伸出了手。 令涂四海愣在了原地,错愕了瞬间,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身后,招手,顿时满嘴金牙的人就走上来,提起了箱子。 “略备薄礼,还请不要……” 涂四海正准备说话,却被打断了,季觉却无可奈何的摇头,摆手,示意金牙走开,叹了口气之后说道: “货单。” “……”涂四海一时迟滞。 顿时,季觉不快皱眉:“你们不是商会么?还说了一大堆,总不至于连货单都不带吧?还是说,让我点菜? 也行。” 他直白了当的开口说道:“天平商会的采购单、荒集的募集和太一之环的订单,你们应该都能看得到吧?见素抱朴、龙骧豹变,这两个赐福,你们但凡能拿出来一个,价格都好说,而且从今往后,新泉和你们的生意只会更多。” “……” 霎时间,涂四海的表情愈加错愕了起来,可终究是未曾冷场,笑容重现,坦然说道:“这些赐福实话说,太过罕见,在下这么多年来也没有经手过……不过,货单倒是有的,不过这一次在下上门,其实也是受人所托,代为牵线,以至于出现了疏漏,没有能带的上。” “小商会啊。” 季觉叹了口气,并不掩饰失落和遗憾,从一开始就没对他们抱过指望,只是,不等涂四海再说话,忽然问:“让我猜猜看,委托你们的人……该不会是海上的吧?” 涂四海沉默了一瞬,断然点头。 于是,季觉的笑容越发戏谑:“再让我猜猜看,该不会是北部无尽海的洗血舰队吧?” 在短暂的寂静里,涂四海的表情未曾有什么变化,难以揣测出什么来,亦或者早有预料一般,神情越发诚挚和坦然。 “不愧是季先生,快人快语,料事如神,什么都瞒不过。” 他按着桌子上的箱子,感慨着:“既然这样,我也就不遮遮掩掩了。海上讨生活的朋友们都不太擅长交际,以至于外人都有诸多误解。 实际上,大家行走四海,靠的也都是一腔热血义气,还是很想要和季先生您这样的英才豪杰交个朋友的。 所以,才派我来,特地向您问候一声……” 当着季觉的面,打开了箱子。 展露出其中黑色天鹅绒棉垫上,一个又一个的小瓶子如此精致,仿佛大师精工细作,不厌其烦的华丽妆点。 晶莹猩红自其中流转,仿佛活物一般,浮现着如梦似幻的闪光。 十六支纯度接近百分之百的‘液化生命’! (本章完) 第408章 问题 第40八章 问题 漫长死寂。 此刻,即便是吃过见过如季觉,也不由得微微一怔,难以置信。 纯粹的生命精粹,胚胎之中所提取出的涡之精华! 每一瓶三十毫升左右的炼金素材,十六支就是五百多毫升…… 这么多的液化生命,在擅长生命学的工匠手里,起码能制作出超过十支以上的无副作用的延寿药剂,每一支所能在拍卖会上售出的数字都足以让人眼花。 所有治愈和回复方面的药物,倘若能够添加些许,就能够产生不可思议的质变,将效果增强到匪夷所思的程度。 而倘若用以血祭的话,即便只有一滴,足以令最平平无奇的造物诞生灵性。 而在叶氏的秘传之中,还有‘洗剑’之秘仪能够配合相关的素材,净化邪意戾气,倘若能够全部用以磐郢的话,能省略季觉五六年的功夫!而这样夸张的进度,寻常工匠恐怕耗尽一生都无从企及…… 堪称,妙用无穷。 那么,这么好的东西,为什么市面上买不到呢? 那可就要去问问太一之环的绝罚队究竟是干什么吃的了! 早在几百年前,协会就已经全面禁止了液化生命的生产。令多少工匠闻风丧胆的绝罚队,其原型,就是为了扑灭其生产而诞生的。 此刻箱子里的哪怕一支的液化生命,恐怕所消耗的胚胎,也接近数百了! “这可真是,一份大礼啊。” 季觉轻叹着,看过一眼之后,眼眸低垂,手指,敲打着桌面。 许久。 涂四海自始至终微笑着,满怀诚挚和期待。 直到他终于轻叹了一声:“这么重的礼物,是否过于烫手了呢?” “请放心,来路绝对干净。” 涂四海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加盖了公章的委托书:“这是七城联邦在一次打击走私犯罪的时候,搜剿而来的赃物。 只不过,如何处理这么棘手的东西,本地也没有条件,只能委托您来代为销毁了。” 只要,签个名。 这么一箱子液化生命,就可以顺理成章的在季觉的工坊中销毁,即便是太一之环查过来,也绝对无话可说。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 季觉笑起来了,撑着桌子,微微俯身探问:“我可找不到,平白将这么一份大礼送给我的理由和原因啊。” “实不相瞒,正是因为有个不情之请……” 涂四海恰如其分的露出了一丝羞涩,夹杂着一丝丝的恳请和一丝丝世事所迫的无奈:“最近海上风云变幻,诸事纷繁,就算是在海上,也是需要一些休息和喘息的空隙的,也需要补充一下物资……” 他停顿了一下,凝视着此刻眼前的新泉之主,恳请道: “——能否请您高抬贵手,让我们借个道呢?” 借道。 听上去十足简单。 就好像大货车路过乡间时,遇到了停了车的小路,司机递支烟过来,麻烦请您挪个位置一样。 可要过路的究竟又是什么? 联邦东南地区的近海区域,状况错综复杂,不乏大片的暗礁或者涡流,亦或者凶猛的灾兽栖息……对于那种藏身海底的怪物,就算是天选者也没办法在失去地利的状况下有什么解决的好办法,充其量定期清理一下航路就已经差不多了。 反正海陆两别,畏惧于天督之律的震慑,那些个大型灾兽也不会向联邦靠近。 但人就两说了。 况且,雨季期间,海面上涨,往日里诸多暗礁或者是不便尽数被淹没,而受限于往日条件的大船,便可以自由出入。 甚至,挺近内陆…… 可关键在于,就算是雨水泛滥,海平面上涨,终究船也是要吃水的,不可能在沼泽烂泥里开。这时候,海州纷繁复杂的水系就派上了用场,简直就像是高速公路一样,简单方便。 遗憾的是,足够大足够宽的河流,早就被划进了大大小小的中心城范围里,甚至重兵把守。 那么,在这种状况下,能够方便出入,无人看管且不会有人在意的河流,还存在么? 答案是,有的。 而且,就在季觉如今的屁股下面! ——之前已经陷落了六七十年的泉城! 之前被孽化笼罩,内外封闭时,偶有余毒扩散,也都不成气候,就算是危险,也不可能有什么要命的东西跑出来,大不了大家绕着点走就是了。 日子过得好好的,几乎已经形成定例,长久以来大家都已经习惯并接受,可偏偏,好死不死的,有个天人吃饱了撑的,过了这么多年都放不下这一茬,甚至赌上了命把泉城重新拽了出来。 现在好了,陷落解决了,可路呢? 路也没了! 被海岸工业所建起的新泉所占领! 海上那些大大小小的船团此刻心中之腻味和恼怒,简直比吃了苍蝇还难受——原本来去自如的路,现在特么的被人设卡了! 进去的时候还好,倘若被追着跑路想要出来时,被人卡一下…… 那滋味之酸爽,简直不必多说。 想要趁着雨季来联邦发笔横财,转笔外快,那么如今的当务之急,就只有考虑一下怎么搬开这一块绊脚石。 要么砸碎,要么,让他变成自己的守门员。 不然的话,新泉又如何变成了那么多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呢? 此刻,听到涂四海这么说,季觉顿时心领神会——哦,原来是一帮臭外地的跑到我们联邦来要饭了! 看不起谁呢! 联邦的爷才是爷! 这么点东西就想要让我给你办事? “这么说,我如果不答应的话……你们岂不是就要强攻了?” 季觉笑起来了,瞥着他们的模样: “你们想好了么?” 涂四海‘震惊’,断然摇头:“您这是什么话,买卖不成仁义在嘛,怎么可能动刀动枪?我们是交朋友的,又不是结仇!” 虽然这种话狗都不信,但也不能点头承认说你想的没错,识相的话赶快跪地恭迎王师,不然来日叫你血溅城头! 况且,他们这不是早就做好两手准备了么? 即便是季觉不答应也无所谓,大家又不是来吃干饭的,海州那么多聚落抢得,你新泉难道还抢不得? 就算你季觉神通广大能把安全局的摇过来,那又点样? 只有千日做贼,哪里有千日防贼的?安全局的人还能蹲在你这里不走了不成。况且每年雨季灾害诸多,灾兽频繁,难道安全局就不做事了? 至于荒集……这事儿里,难道就没有其他地方的荒集搀一手? 以前雷武业那条老狗还活着的时候,每年就他最勤快好么?占着崖城和泉城之间的距离,一口要独吞掉三成的利! 今年陈行舟还立足未稳,无暇他顾,正是大家大赚多赚的时候,怎么能让季觉拦了路呢? “这种事情,总是合则两利的,季先生。” 涂四海语重心长的劝道:“何妨高抬贵手呢?” “高抬?贵手?” 季觉顿时嗤笑,敲了敲眼前的箱子:“我倒是愿意,只不过……就这么点东西,我也很难和你的朋友说上话啊?” “这只是见面礼而已,倘若能够合作的话,将军绝对不会对朋友吝啬!” 涂四海断然允诺:“除此之外,按照将军的意思,这一次的所猎所得,我们愿意再额外再分出一成来……当然,倘若您想要参与进来的话,我们也无任欢迎。 朋友一场,有钱一起赚嘛!” 说着,他指天画地的保证,生怕季觉不相信,甚至愿意接受测谎。 因为所说的,全都是实话。 倘若真能够合作和拿捏的话,水鬼们肯定会不吝酬劳,一顿饱和顿顿饱大家还是分得清的,况且季觉又能捞的了多少? 况且,工匠在哪里都是稀缺人才,倘若能够笼络的话,谁会介意多这么一条后路呢? 小弟们可以别着西瓜刀出生入死,可真正做大佬管事的才能明白,和气生财的含金量。 一个活着的季觉可以成为伙伴,一个死了的季觉,能带来的只有麻烦。 到了他如今的位置和高度,已经没有多少人能一言定他的生死了,也没有多少人能够任意拿捏。 “真是好办法。” 季觉闻言,不由得鼓手赞叹,满怀愉快:“确实,朋友有钱一起赚,将军的厚爱和诚意,我已经感受到了! 毕竟摊子大,支出也多,工匠的钱总也不够用,将军有这样的慷慨,我自然没有不合作的道理。” 他和煦的微笑着,尽显热情:“那么事到如今,就只有一个小小的问题需要解决了。” “没关系,鄙社就是专门为客人排忧解难的!” 涂四海咧嘴,“还请您但说无妨!” 妈的,工匠都是喂不饱的疯狗! 都已经给出一成了,还特么想要涨价! “您可能误会我了。” 季觉顿时不由得惆怅一叹:“要说麻烦,其实也不麻烦,但要说简单,其实也没那么简单。这个问题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我只怕你们没有办法。” “没关系,朋友的事情,就是我们的事情。” 涂四海按下心来,诚挚保证:“放心,我们是专业的,绝对不给您留下任何隐患。请您给我们一个机会,告诉我,问题在哪里。” “问题就在这里。” 季觉耸肩,遗憾一笑,再不掩饰嘲弄和轻蔑。 “——我不愿意。” 一瞬间,办公室陷入死寂。 涂四海的表情抽搐了一下,背后的金牙和冯明顿时一震,倘若不是涂四海之前的吩咐,此刻恐怕已经怒骂出声。 可即便是如此,也不由的怒视。 再紧接着,才感受到了,那一双漆黑眼瞳瞥来时的,刺骨恶寒! 心脏,在瞬间痉挛着,几乎要停止跳动。 “实话说,涂先生,我很佩服你们,也很佩服你们所谓的那个……呵,‘将军’。” 季觉托着下巴,似笑非笑:“你们总是会想得很美,像是幼儿园的小朋友一样,对别人抱有一些毫无由来的期待和渴望。 以至于,整个世界都美好的像是花园一样,任由你们,予取予夺,随意采摘。 别人或许可以忍耐,可我不行。” 他冷声说,“我看不过去。” “我讨厌死小孩儿尤其是那种会装作很乖巧可爱,可指着别人的东西就死皮赖脸的想要伸手,被拒绝之后就撒泼打滚,闹得场面很难看的成年巨婴!” “这个世界本来可以变得很好,就是因为有你们这样的人,才会恶心的像个泥潭一样。一想到你们会跑到海州来,和我呼吸一样的空气,我就臭得受不了。” 季觉停顿了一下,伸手,盖上了箱子的盖子,推回到了对方的面前,最后告诉他:“所以,麻烦请转告他——要死的话,请死到海州外面去,别跑到我的跟前来碍眼,明白么?” 死寂里,涂四海的神情僵硬着,眼瞳无法克制的,颤抖。 而他身后的两个人,早已经发不出声音。 即便近在咫尺。 可本能中的恶寒和恐惧却篡夺了肢体的控制,令他们甚至难以张口。 直到涂四海用尽了所有的理性和克制,缓缓起身。 “那么,既然话不投机的话,在下就此告辞。”他提起了箱子,最后看了季觉一眼:“至于之后的后果,恐怕不用我在复述了,希望季先生好自为之。” “且慢——” 那一瞬间,他听见了季觉的声音,不由得猛然回头。 可是没有图穷匕见,也没有摔杯为号。 只有一张灿烂的笑脸。 “有句话叫做,来者是客。大家来都来了,连顿饭都不吃,传出去还让人以为新泉穷的揭不开锅了。” 他沉吟了片刻,忽然提议:“要不,带点土特产回去吧?” “……” 涂四海不假思索的摇头,要拒绝。可是说出去的话语,却停止不见,好像被看不见的东西吞没了一样。 “就让我来帮你们一个小忙吧!” 季觉忽然一拍手,指向了涂四海:“我猜猜,你们一定有人走丢了,对不对?” 涂四海的眼睛微瞪。 “老苟!” 随着季觉的呼唤,等候许久的中年人推门而进,手里同样提着一个箱子,放在了桌子上,当着他们的面,打开。 展示其中的礼物。 “来,快请看看——”季觉揽着涂四海的肩膀,问道:“请问你们走丢的是这个人呢?这个人呢?还是这个人?” 箱子里,只有三具头骨。 其中一具遍布裂缝,凹陷的头顶还卡着半截斧刃,看得出,饱受折磨。 第二具早已经四分五裂,切口平滑,又被人用胶水粘了起来,如此凑合。而最后,还有一具猩红漆黑诸色斑驳,只是看着就感觉煎熬痛苦,毛骨悚然。 金牙和冯明感受到其中隐约的残留灵质,不由得失声。 只有涂四海,依旧面无表情,岿然不动。 “你搞错了。”他从牙缝里挤出了声音:“这,不是我们的人。” “bing!” 掌声响起,毫不吝啬。 “真是个诚实的好孩子。” 季觉赞赏道:“所以,我决定将这三个都给你!” 说着,将箱子提起来,放进了涂四海的怀里,抬起他僵硬的手指,一根根的按住了,就好像生怕它掉在地上一般。 “可要拿好咯。” 他最后拍了拍眼前络腮胡的肩膀,微笑着,意味深长。 那样的笑容,和之前,别无二致。 只有再无掩饰的恶意,仿佛狂潮,奔流而出! 涂四海的双手颤动了一下,下意识的收缩,再说不出话,最后看了他一眼,断然离去了,脚步匆匆。 一路顺畅,未曾有任何的阻拦。 新泉敞开大门,任由那一辆破破烂烂的车疾驰而去。 只是,即便走出了老远,回头看向背后的小镇时,依旧还能看得到那一栋楼宇之中亮着灯的办公室。 还有窗前幻觉一般的身影。 静静的瞥着他们。 一路顺风。 (本章完) 第409章 找到你啦 第409章 找到你啦 「哇,你小子,说话是越来越难听了!」 等人走了之后,办公室隔壁的休息室里,坐在电视前面看热闹的陆锋才刚撸过一串,抹了一把嘴上的羊油,喷喷感叹: 「我要是那个吊毛将军,搞不好立马就带着小弟来找你开片了。」 「这不正好么?」 季觉抽了张椅子坐下来,拿起两串羊肉放上去烤,接过啤酒之后,吨吨吨两口一一只能说,近朱者赤,曾经滴酒不沾如他,被北山区的饭桌文化反复熏陶之后,现在居然也习惯了。 此刻闻言,不由得戏谑:「你怕了。” 「怕啊,怕他们来的人不够多好么?」 陆锋打着赤膊,连吃带喝的在炉子前面吃的汗流渎背,挠了挠胳膊上那一大串乱七八糟的纹身,满不在乎。 笑死。 他在中土的时候,各种黑活儿白事儿做到吐,什么土王邦主帝国精锐都快杀吐了,如今有枪有炮的还有装甲,还会怕海上一群不知道哪儿来的小卡拉米? 这几天他在新泉闲得蛋疼,光是朝着垃圾佬抢电棍已经满足不了日益增长的精神和文化需求了,正是害怕校园不够暴力的时候,有人送上门来给他热身暖手,他高兴都来不及呢。 要说,还是老二主意多呢?在作奸犯科上就没让人失望过! 小嘴儿叭叭一张,仇恨就拉满了,就算那什么将军想缩卵,现在恐怕也不得不来了。 陆锋咧嘴:「今晚我就调整岗哨,让人把家伙什儿准备好,给他们来点小惊喜。」 「不急,今晚可以先休息。」 季觉淡定,翻着羊肉,熔炉之血和不熄之薪的赐福来了之后,连烤肉的水平都上升了,每一把都是鲜嫩多汁,香气四溢。 「你确定?」陆锋怀疑。 「原本不确定,现在也确定了。」 季觉刷着油,遗憾轻叹着:「我要是他们,肯定就不会把外面随便捡的东西带回去.」 自油脂滴落的吡声音里,火焰升腾着,照亮了那一双漆黑的眼睛。 毫无温度。 「谁知道里面加了什么作料呢不是?」 那辆破车在离开新泉之后,一路疾驰。 自始至终,车内一片寂静,没有人说话,金牙鲍德温和冯明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屏气凝神,生怕因为哪句话说错了,被吊在车外面一路拖回去。 副驾驶上的涂四海沉默的按着膝盖上的箱子,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仿佛心不在焉。当褪去了和煦热情的微笑之后,那一张面孔之上浮现熟悉的阴狠和残酷。 撕掉了伪装的络腮胡之后,又搓掉了脸上的一层油,肤色顿时苍白了不少, 摘下了隐形眼镜之后,掉头发,一头卷发就裸露而出。 涂四海是他的名字没错,可人的名字可以有很多,就好像人的身份一样。 他确实是隆岛商会的经理,可隆岛商会也不过是洗血舰队用来销赃、行贿还有洗钱的马甲。为了伪装,他还保留着普通人的身份,未曾进行上位感召,但在舰队里的地位却仅仅在几个顶层之下,甚至能够参与船团高层的会议里。 此刻在沉思之中,涂四海的动作忽然停顿了一瞬。 「停车一一」 开车的金牙愣了一下,旋即慌不迭的踩下了刹车,再然后就看到涂四海提着箱子下了车,然后在取出了头骨之后,毫不犹豫的将箱子弃置在了荒野中。 而在取出头骨之后,则交给了金牙:「仔细检查一下,有没有什么问题。」 在得到金牙的反复确认,只是儿具残留看灵质的头骨之后,才略微放下心来,又从车里取出了一个被工匠架设过灵质封锁的箱子,将头骨装了进去。 其实稳妥起见的话,他应该连头骨都丢掉的,但他没有这样的权力。作为新泉的回复和礼物,它必须被送到将军的面前。 即便将军会勃然大怒,他也或许会因此而受惩。 但总有机会,能将这个锅甩出去。 可倘若自作主张的话,即便将军当场不说什么,往后说不定也会在什么时候,在将军心生不满的时候成为他的催命符。 为人走狗,总有不便。 天元里都找不到的尊严和自由,天元之外更找不到。 涂四海沉默的抽着雪茄,回头再一次望了一眼远方已经渐渐看不清晰的新泉灯火。 很快,他们再度出发。 一路疾驰,到了岸边之后,几个人就抛下了汽车,浇上汽油之后,就从旁边的山洞里拖出了一条快艇来,消失在海上的茫茫大雾里。 两个小时之后,联邦之外的公海上,一艘锈迹斑斑的大型捕鱼船收到了远处的灯光信号,哨卫放下了枪,向身后伸手。 海雾之中,快艇缓缓靠近,很快几个人就搭着舷梯上了船。 踩着甲板上那些多少年都没用过的烂渔网,他们匆匆的就走进了甲板之下的船舱之中,灯火通明之中,酒气氙氩着,夹杂着劲爆的音乐声。 仿佛欢宴。 虽然食物一般,但却能吃饱,而且酒水管够,敢打敢杀的话,战利品里还能拿到分红就算是海盗,这样的待遇也比千岛之间很多军队高出了不知道多少倍。 就算是把脑袋别裤腰带,隔三差五火并死人都是常态,依旧有不知道多少人趋之若鹭。 此刻作为派往海州的先遣,第一口肥肉就要吃到嘴里,所有人都已经迫不及待,醉酒之后放浪形骸。 舞台上不知从何处来的歌女颤抖着唱着歌,就被喝得上头的海盗直接拽下来,在哄笑中拖进了后面去,哭喊声被鼓点和音乐盖住了,听不清晰。 涂四海面无表情的警了一眼,时间宴会中的气氛一滞。他也懒得理会这些炮灰的样子,笔直的走向了最前面。 「老四回来了?」 桌子上,酒酣兴浓的魁梧大汉正埋头狠吸了一口,眼神迷离,长出了一口气,眼看着他匆匆而归神情阴沉,顿时咧嘴,热情的招手,用千岛的土语呼喊:「今天下午刚送来的货,纯的很,来点来点!老是垮着脸,狗崽子们都要被吓到了。」 旁边的人知机的让开了位置,涂四海坐下来之后,将箱子甩在桌子上:「上校,你是不是派人去了新泉?」 「撒下去的狗崽子,哪里有肉去哪里,跟疯了一样,哪里管得住?」‘上校’不以为意的摇了摇头,察觉到他的神情,恍然:「那群畜生给你添乱子了?」 ‘添乱子未必,搞砸了是肯定。」 涂四海冷笑了一声,抄起了信用卡来娴熟的加工面粉,顺带看将自己所见所闻毫无添油加醋的转述了一遍之后指了指箱子:「礼物都在这里呢,想想怎么跟将军交代吧。 上校的脸色渐渐阴沉。 一时间,连音乐声都渐渐放低了,整个宴会里燕雀无声,只有后台部分传来的哭喊和呻吟哀嚎。 上校抄起了餐刀,头也不回的甩了过去。 瞬间,消失的餐刀沾着一缕血污,返还。猩红的血色在餐刀上流转,滴落上校的舌尖,舔中,双眸猩红。 整个世界好像都安静了,只剩下了机轮运转的嗡喻声。 「很好,有种,真他妈的有种。」 上校咧嘴,搅碎了嘴里的餐刀,嘎嘣声里,吞入腹中,吐出了一缕热意,遍布血丝的眼瞳里浮现挣狞:「一个工匠,敢这么跟父亲讲话——-我要把他的全家吊死在他船头。」 「别冲动。」 涂四海提醒:「他们说不定就是打这个主意,搞不好已经布好陷阱,等你主动送上门呢。」 「谁说我们要求亲自上了?」 上校笑出声,在海上烧杀掠抢了这么多年,这么容易上头和发怒的,早就死绝了,能活下来的,又怎么可能察觉不到其中的意味? 「他挡的,难道就只有我们的路?海上大大小小的船团,那些个鬣狗,有的是饿疯了的,看到肉就什么都顾不上,让他们先去探探虚实。 还有,那些个聚落,不是觉得我们的价格要的太高么? 明天去派人告诉他们,价格翻倍,只要姓季的还活着一天,所有人都好不了!我倒要看,他的脑袋还能在自己脖子上留多久!」 等上校说完之后,涂四海终于缓过劲儿来了,一声呻吟之后,轻叹,指了指桌子上的箱子:「那这些东西呢?」 碎裂扭曲的声音瞬间进发,血光奔流之中,三具头骨已经化为飞灰,瞬间烧尽。 涂四海松了口气。 「酒!酒呢?!」 上校饮尽了桌子上的烈酒,咧嘴,呐喊:「他妈的,一个两个的,要死了么?给老子闹点动静出来!接着唱!」 顿时,欢宴继续,气氛高亢,更胜以往。 涂四海吃完喝完之后,便转身回船舱睡觉去了,可看着一片狼藉的宴会,回头又吩附了岗哨,今晚人手加倍,提高警惕。 在去过驾驶舱,确认航线依然安全,位置隐秘之后,他才终于昏昏沉沉的回到船舱里,合衣睡去。 只是不知为何,半夜,却忽然惊醒了。 噩梦。 在梦中,好像坠入了地狱,火焰无处不在的焚烧,哀嚎声里,一只又一只焦黑干枯的手臂从火焰里伸出来,拉扯着他。 直到将他拉进地狱的最深处,焚烧煎熬,在无数怨毒苦恨的大口之下蚕食殆尽! 他睁开了眼睛。 剧烈喘息。 上了厕所,喝了杯水之后,回到床上闭上眼睛再次想要休息,可却忽然又睁开了眼睛— 感觉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可当他爬到窗户上,向外看去时,所能看到的依旧只有茫茫的大雾,弥漫海上,笼罩所有,遮蔽了一切的窥探。 在地磁和炼金造物的干扰之下,就算是卫星也别想找到他们的位置。 而在周围的海面上,一道道探照灯光如常巡视着,扫射海雾,满怀警惕。双倍的岗哨,在伪装的捕鱼船周围的海面,也有抛下去的监控。 甲板上不时还能够看到巡逻的身影,在上校的苛刻军法之下,绝对没有人胆敢懈怠或者偷懒。 涂四海拿起了对讲机:「喂,报告状况。」 很快,另一头的雷达监控室里传来了熟悉的千岛方言,「没有异状,一切正常。」 顿时,涂四海松了口气,自嘲一笑。 自己吓自己。 可偏偏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就像是领子里钻进来了一只跳蚤,阵阵瘙痒之中,让人抓耳挠腮,却不论如何都找不到它的位置和踪迹。 直到他终于惊觉,发现了疑点所在· 安静! 好安静啊。 瞬间,他便已经毛骨悚然。 一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一帮海盗变成了默状态下令行禁止的精锐强军了?不仅彼此之间没有窃窃私语和闲聊,就连整个甲板上,也没有难听的咒骂亦或者是骚乱了。 只有机轮舱的嗡喻声,隐约传来。 究竟出什么事情了?! 不断有巡逻的海盗从甲板上路过,可往昔那些撒乱的脚步声,却不知何时, 变得整齐了起来。只是,那样的身姿非但没能让人感觉到赏心悦目,反而僵硬的,令人心里发毛。 好像什么行尸走肉,提线木偶一样——· 越是逼真,就越是令人毛骨悚然! 自呆滞之中,他眼前一黑,窗外一个黑影突如其来,笼罩了他的面孔。就好像,在寂静的夜色里,无声的蠕动,靠近了,贴在玻璃上,向内窥探。 看着他。 那一张木然呆板的面孔抽搐着,粘稠的血液从口鼻五官之中渗出,在脸上肆意豌蜓。 缓缓的咧嘴,笑起来了。 终于找到你啦! 第410章 伊西丝之手 第410章 伊西丝之手 难以形容那样的表情。 黑的皮肤之上浮现出死人一般的苍白褪色,可偏偏,遍布血丝的眼晴死死的盯看他,嘴角缓缓裂开。 无声大笑。 那样的笑容太过夸张了,也过于恐怖一一向着两侧裂开的嘴角无止境的延伸看,在紧接看,自嘴唇正中,鲜血淋漓的翻卷开来,骤然膨胀! 血肉和骨骼夹杂的诡异模样,如同繁花盛开。 四瓣口器蠕动着,猛然扑出! 膨! 涂四海下意识的惨叫着,跟跪的后退了一步,却被酒瓶子绊倒了,跌坐在地上,手足并用的跟跪向后爬。 本能的想要回到床头,摸索,却找不到自己的枪。 。! 舷窗剧烈的震动着,血色弥漫,裂缝开启。 !!! 畸变异化的身影再度奋尽全力,撞在了窗户上,瞬间,碎成了一滩血肉模糊。 好像烂泥一样。 死死了? 涂四海剧烈的喘息着,呆滞,死死的握着落到地上的枪,难以置信。 可很快,就看到了,碎裂的玻璃之后,那一滩血水豌着,一块块碎肉蠕动,就像是活物一样,穿过了裂隙,向看船舱里挤了进来。 聚合的血肉之中,一张张诡异的面孔彼此重叠,仿佛哀豪一般蠕动着, 千百只眼睛睁开了,死死的盯着他。 一条条遍布锋锐骨茬的触手骤然形成,像是章鱼一样的猛然盘绕而来, 纠缠在他的身体之上,开始迅速的收缩——. 凄厉的惨叫声响起,枪声,火光进发。 可一切都被锁闭在船舱之中。 救救命.—救命涂四海奋力挣扎着,胡乱开着枪,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居然暂时挣脱了纠缠,简直就像是奇迹一样,扑到门前,却拽不开大门。 只能奋力的敲打看窗户,想要吸引其他人的注意。 就在一条条触须和诡异面孔的纠缠之下,徒劳挣扎,直到匆忙的脚步声骤然从甲板上响起,有人赶来了! 可他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庆幸和喜悦,就看到了那一扇遍布血污和裂隙的窗户后面,更多的惨白面孔浮现了,洋溢着一样的狂喜和饥渴,迫不及待的,一步步走近。 紧贴着窗户,死死的盯着那一张绝望扭曲的面孔。 无声咧嘴。 「嘿嘿,找到了——」 「找到你了,找到你了——找到你了——— 黯淡惨白的月光之下,人的影子在渐渐的膨胀,在毛骨悚然的破裂声里,诡异的形状延伸而出,彻底吞没了最后的光明。 惨叫声被淹没在黑暗里。 渐渐断绝。 「先生,您可真是—」 伊西丝冷淡点评,「有够无聊的。」 「哪里无聊了。有意思爆了好吧!」 季觉坐在屏幕前面,眼看着自己所导演的大戏,眉飞色舞:「这里再加点特效,对对对,就是这里,再变出他手下的样子来,扭曲一点,再诡异一点,对,再加点台词,我想想,我想想! 「哈尼,一夜夫妻百日恩?’不对不对,‘下面好暗好黑我好害怕」? 唔,‘为什么不救救我?’——— 伊西丝你喜欢哪一个?」 伊西丝沉默了片刻,冷然说道:「倘若您想要折磨您的同类的话,我想只需要把您在地下流水线上那一番嘴脸和话语投影上去,我想就足够了。」 「嗯,确实,不过有一点不对。」 季觉俯瞰着着画面中那一张扭曲崩裂,堕入恐惧难以自拔的面孔,遗憾一叹:「「同类」?这一点就未必了。」 「看来,您这是对自己恶劣本性和阴暗面目终于有所觉醒了么?」 「啊,这一点不必你提醒,我姑且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季觉无所谓的摇头,忽然笑了起来:「不过,也未必尽然如此吧?」 「有时候,有的东西,是难以被称之为人的。」 他冷漠的欣赏着画面里的地狱折磨,毫无怜悯,也毫无动摇:「这个世界,总有这样的东西存在。 明明能够感受到痛苦和欢畅,明明因人而成,明明心知肚明的知晓着苦难和折磨的重量,却能够轻描淡写的,用一些子虚乌有的借口和掩饰,为了那么一点微不足道的利益和荒唐无稽的乐趣,而肆无忌惮的将其他人推进地狱里。 以此为乐者有之,屡教不改者有之,甚至不以为耻还引以为傲者也有之季觉停顿了一下,忽然问: 「可这样是不对的,是吧?」 伊西丝沉默。 「不应该如此才对。」 季觉的手指敲打着繁荣号的栏杆,抬起头来,望向远方的海雾,还有更远处,那一艘死寂静谧的捕鱼船,满怀疑惑: 「既然是同类的话,又怎么会不爱惜彼此呢?」 伊西丝依旧沉默着,无言。 只有季觉的轻笑声响起。 「那么,答案就只有一个了—· 那并不是人。」 「他们是披着人皮隐藏自己丑陋面目的寄生虫,伪装成人类掩饰自己兽类本性的怪物,是隐藏在我们身边的畸变种。 即便说看同样的话语,具备同样的面目,感受看同样的世界,具备相同的灵魂和生命,也只不过,恰巧,恰好,恰恰长着一副人类的样子而已。」 ‘对待这样的怪物,就应该毫不留情的将他们铲除,不择手段。 即便是施以多么残酷的躁和折磨,也不过是将他们用在别人身上的招数,用在他们自己身上而已。唯有让他们亲身体会过自己所作所为的一切, 他们才能够明白,这才是自己这样的丑类应有的结局,是自作自受,自业自得!」 只有死了的垃圾,才是好垃圾。 只有被烧成灰的人渣,才是好人渣。 除此之外,一切处理方法,全部都是错误的! 世界太大了,垃圾太多,季觉管不了,可新泉是他精耕细作的花园,是他好不容易才完成的基础—...-他的花园里,不需要这样的虫。 花园之外的邻近苗圃里,也最好不要有! 「所以,再加点作料进去吧。」 季觉从末日列车的储存库里取出了固体炼金术严密封锁的罐子,晃了晃,粘稠血水之中浮现隐隐的哀嚎。 那都是从鱼鳞中所榨取出的生命里,剥离出来的废料。除此之外,还有辐射尘和狂屠的结晶,乃至绝渊的精髓三重大孽伺候你们一群人,这福分,还能小了? 自海风之中,季觉打开了盖子。 顿时,丝丝缕缕腐烂的深紫、饥渴的猩红和纯粹的漆黑升腾而起,好像被无形的手所握住一样,跨越数十上百里的距离,飘飘扬扬,落向了远方伪装成捕鱼船的巢穴中去。 要说,季觉还是高估了这帮海盗的素质。 最起码,这里面应该没有什么以太和余,否则的话,也不至于连季觉随手做的那么一点手脚都发现不了。 涂四海是把箱子丢了没错,可关键在于,谁说只有箱子里才有问题的? 又是谁,给了他们这么充沛的自信,怀揣看那么一丁点近乎于无的自信和能力,主动走进了季觉的工坊外围的领域里? 他们所触碰到的材料,所开的车,所喝下的那杯茶水,甚至,所呼吸的空气.一切都在季觉的掌控之中。 不止是利用以太的记录册之间的共鸣绑定了联系,呼吸的空气中所包含的微量气化水银,乃至喝下去的茶水中所隐含的显像液。 真想要下点料,办法太多了,甚至没有激发他们身上那些炼金作品的预警。那种能够自律防御的炼金造物,他们的等级也根本够不上。 离开工坊之后,兜兜转转绕了那么多圈子,简直跟小丑一样,自始至终,都在伊西丝的监控内。 谁让季觉有点闲着没事儿就往荒野里撒摄像头的嗜好呢? 这年头,摄像头已经越来越便宜了。 对海岸工业的机房来一套机械降神之后,让它自行编码和串联摄像头的信号,然后大型的农用无人机跑上几圈,新泉百里之内的一切都尽数落入季觉的眼皮子底下。 以至于,等涂四海才爬上舷梯的时候,季觉已经坐着繁荣号,来到了附近海域了。 在浓郁海雾的遮蔽之下,随波逐流的繁荣号悄无声息的乘着波澜渐渐靠近,在四十海里之外下锚。 没有坐以待毙,只有一网成擒! 没有你来我往,只有赶尽杀绝! 季觉才懒得走套路,坐着等着别人来围攻呢。谁特么闲着没事儿跟你们这帮小卡拉米打什么攻防游戏? 既然敢露头,那就通通给戒死! 不止是你们要死,敢遇的都要死! 而这一片浓郁到伸手不见五指的海雾,就是最好的武器。 在靠近的瞬间,便有丝丝缕缕星星点点的银光就从繁荣号上升起,顺着海二,吹往了远处—-那是一根根纤细到几乎肉眼难以察觉的水银之线! 不,称之为线甚至都过于粗陋,那完全就是一片介于有无之间的汞银之雾! 金铁之价与至韧之型,双赐福合璧之后终于完整的炼金造物, 此刻展现出了远超季觉预料的恐怖变化。 在超越季觉数十上百倍的精准控制力之下,固化的水银被解离为一片片肉眼难以觉察的雾气,裹挟看海量的水银蒸汽,无声的延伸,依托看海二的力量,轻而易举的跨越了这在陆上换算接近百里的距离! 此刻,那一根根渺小到近乎看不见的水银之丝,已经如同骨架一样,串联起了海量的汞银蒸汽,以细密而繁复的物性干涉,拘束和调控着这一片银雾的轮廓。 千万条水银之丝,就好像千方只微不可觉的手掌。 就这样,被季觉冠以伊西丝之手之名的炼金造物,随二入元,乘雾而遇! 第411章 我要你助我修行! 第411章 我要你助我修行! 遥隔百里,以银雾整个捕鱼船都笼罩在其中。 再然后,就是温水煮青蛙一般的向内缓缓渗透,转化,仅仅是过了大半个小时,海量的水银就随着雾化再度凝结,出现在了捕鱼船自内而外的各个角落里千丝万缕,彼此纠缠,化为了一张无形的大网,通过慢条斯理、有条不紊的侵蚀,将一切纳入掌控! 更何况,还有季觉的从旁配合和辅助。 背靠着海州最大的超算中心,本体已经接入了季觉工坊之中那一台不久之前才从楼家白来的九相灵质交火统合阵列。如今的伊西丝,早已经超出了寻常工坊之灵的范畴,不止是多线程处理的能力凌驾于季觉之上,而且在精细之处的控制力,更是令人咂舌。 同时操控如此众多的水银之丝,也不过是牛刀小试而已,况且虽然繁复庞杂,但其中自有定式可循。 此刻眼看着如此惊人的操作,季觉心中不由得闪念一瞬—·—· 搞不好,伊西丝具备成为矩阵圣物的潜质啊! 就像是球哥一样,逐步添砖加瓦,维护和提升,具备这样的潜力,即便是天人矩阵那样高远的境界也不在话下吧? 至于最适合的矩阵···除了非攻之外,难道还有其他么。 从流体炼金术的秘仪中诞生的伊西丝,先天就对墨者的传承有着绝佳的适应性,匹配非攻更是不在话下。 虽然再造非攻自前有些遥远,但等自己到了重生位阶,就能够承担分裂矩阵所带来的反噬,进行分株移植一般的拓本传承了。 那到时候—· 季觉眼睛一亮。 自己岂不是就相当于收了一个免费的学徒,可以连目前最后一点亲力亲为的创造环节都省略,把所有的麻烦事儿全都丢给她了?! 想象一下,能够每年三百六十五天、十二个月、每天二十四小时无休工作,而且一个人能顶几十上百个生马工匠的伊西丝,能创造出多大的价值·.想想都有罪啊,简直美好得好似造孽一样。 谁说传统师徒传承不好了! 简直太好了! 先有创造诞生之恩,然后有师徒再造之义,这不得狠狠给自己打工,助我修行?! 季觉都已经开始搓着小手迫不及待了。 直到被伊西丝一盆冷水泼醒:「先生,为什么每当我想要开始尊重你的时候,你总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什么表情?哪里有表情了?!」 季觉震声反驳,抚摸着船舷,笑得嘴都合不拢:「我只是想到,我们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就不由得心驰神往呀口桀口桀口桀!」 沉默里,伊西丝除了习惯性的那种仿佛高血压的眩晕之外,有生以来第一次体会到某种令自己浑身发毛、油腻难堪的感受。 要不为了世界的和平和安稳,还是先把这个狗东西想办法弄死吧?! 可此刻看着那一张不自觉的傻笑起来之后写满了白痴和弱智的面孔时, 却总是会感觉,无可奈何而手术,还在继续。 按照自己的狗东西创造者的说法,要学会勤俭持家、稳重‘做人」,最好一粒米都不要浪费。虽然都是一帮不可救药的狗东西,但梢微洗洗涮涮之后,戴上脖圈和缭之后,都是可以在流水线上重新做人的。 别像是那帮大群佬一样,动不动就杀人放火,浪费! 根据季觉所说,他在灾变纪年之前的漫画中看到过一一真正的英雄,即便是面对十恶不赦的罪犯,屡次越狱的恶棍,也都是不会杀人的! 虽然那本漫画比较残缺,支零破碎,多有矛盾之处,但也可以想象:那位仁慈的英雄是如何在罪恶之城里攒下如此丰厚的万贯家资的。 这就是好人有好报! 虽然隔看四十多海里的距离,再如何强大的力量恐怕隔看这成千上方的水银细丝都无从作用和降临,即便是其中最强的一根,恐怕连一颗螺丝都拧不下来。 但已经足够了。 纯粹以机器工程学的角度而言,人这样的构造,实在是太过脆弱了,只需要些许的干涉,就会不攻自破。 最先遭殃的,就是甲板上巡逻和警惕的岗哨。 那些随着呼吸流入肺腑,渗入眼睛、耳膜和鼻腔之内的细碎水银蒸汽凝结成线之后,在蚊虫叮咬一般的细微痛楚里,便已经通过微创,深入血管。 很快,便重金属中毒,昏沉、眩晕、困倦,显现一瞬,削弱到了极限的意识在晕蕨的瞬间,一缕水银之线,就带来了百里之外的灵质干涉。 今晚才刚刚送上门来的心枢老铁打赏了崭新的赐福一一鬼迷心窍, 便已经作用于意识之上。 残缺的赐福本来也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不如干脆拿来发挥最大的剩余价值。同时,也让季觉充分感受到了心枢天选的阴逼之处。 仅仅只是耗费了一点灵质储备,整个船上绝大多数的普通人,便已经坠入了恍愧和迷梦之中,昏昏然不知自己身在何方。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再然后,如同几何倍数一样的扩散。 所有常人仿佛傀儡一般,在水银细丝的指挥之下,化为行户走肉,再无任何的威胁。 而后,随看孽化灵质和各种猛料的灌输之下,便已经催化出了好几只畸变体,将涂四海拖进地狱里不止是此处,也不止是此地。 自死一般的寂静中,梦魔如潮水那样,悄无声息的将一个又一个人,拖入了地狱。 在梦境的间隙,船舱里的金牙鲍德温猛然睁开了眼睛,还未曾反应过来,就看到了,一条条蠕动扭转的血肉触须,还有不知何时已经汇聚在船舱中的一只只畸变种。 猛然,合身扑上! 鲍德温想要挣扎起身,却未曾预料到,自己枕边酣睡的男人猛然双眼泛白,手掌像是铁钳一样,抓向了他的脖子。 「他妈的,滚开!」 猝然之间,鲍德温再没有之前你侬我侬的柔情蜜意,暴起,一把捏爆了他的头颅,血液喷涌而出,蠕动的猩红里,点点银光闪烁,扑面而来。 腥臭贯入了鼻腔。 连带看一根根水银之丝。 而与此同时,百里之外的季觉恰到好处的伸出手,指尖戒指闪炼一瞬的红光,依靠着灵质和水银介质的传导,一缕猩红瞬间激射而出,流转如剑, 就像是搭乘着光缆一般,贯入了鲍德温的头颅。 瞬间,毒心之戒中的无声哀豪自灵魂中进发,炸裂。 鲍德温的浑身一震,僵硬在原地,仅仅是一瞬的迟滞,就被咬碎了喉咙,紧接着,在饥渴的啃食之中,四分五裂。 就连哀豪和灵质波动都被流转的水银锁闭。 然后下一个,再下一个—— 臂如无声的屠杀。 整个捕鱼船上,数百个海盗,在伊西丝的侵蚀之下一一丧失反抗能力, 亦或者干脆命丧当场,十一个天选者,稀里糊涂的死掉了两个,三个失去了反抗能力彻底瘫痪-...直到那个被称为冯明的白鹿从酒意中惊醒的瞬间,惊恐惨叫! 蝉知! 白鹿诸多赐福之中,最为广泛和最为重要的前期赐福,感召位阶的必选,就连安然和安凝都未能免俗。 没办法,实在太好用了。 秋风未动蝉先知。 这个被动的效果,就是最大程度的提升感官、直觉和本能。 至于效果如何,全靠运用和锻炼。 个中强者在经过数次赐福质变之后,甚至能够觉察到数百公里之外针对自己的一缕恶意。天资卓绝者,如安凝,在被狼窥探的瞬间就能够得到感应。而小安,季觉早已经见过,在被枪瞄准的瞬间便能够做出躲闪。 而冯明就算再怎么垃圾,却也不至于在梦中稀里糊涂的死掉.虽然距离死也已经为时不远。 酒意之下,吸入了大量的水银蒸汽之后,他已经被蠕动的水银丝丝缕缕的覆盖全身,就像是蚕茧一样。 在惊醒的瞬间,想要挣扎时,却已经来不及。 察觉到他反抗的瞬间,无数柔韧的细丝就已经如针一样,将他的身躯贯穿,细密缝合,纠缠,血管之中的汞蒸气骤然凝结,侵蚀大脑,突破隔层, 蠕动着贯穿,搅碎! 他只来得及拔出了枕头下从不离身的短刀。 不顾撕裂身躯。 奋力,投出! 嘢! 在大脑被水银彻底搅成浆糊之前的,最后脱手而出的利刃进发凄啸,突破了一根根水银细丝的阻拦和墙壁之上的封锁,贯穿船舱。 猝然之间毫无任何准头可言的匕首回旋翻滚着,穿透了两层船舱之后, 歪歪斜斜的楔入墙壁。 进发轰鸣! 回荡的巨响惊破死寂,不断回荡,击溃了这一触即碎的安宁幻影。 在层层水银封锁之下,在船长室里,诸多温香软玉的怀抱之下,还沉浸在面粉迷醉里的‘上校」猛然睁开了眼晴,仔细感应。 再紧接着,自错之中.勃然大怒! 「什么鬼东西!」 上校咆哮:「给我滚出来!」 轰!!! 浓厚的夜色里,船舶剧震,宛如一道猩红耀眼的血火骤然进发,井喷, 冲天而起! 狂暴的灵质震荡席卷,瞬间惊醒了其他还沉浸在梦中的天选者,惊骇的呐喊和惨叫声接连不断,同时,无以计数的水银丝线也在大群的血火之中被焚烧殆尽。 「可惜了。」 季觉轻叹着,摇头。 本来还说最后再料理你呢· 既然不识好互的话,那么,干脆就送你上路。 那一瞬间,消散的海雾之中,无数水银蒸汽凭空汇聚,千丝万缕,再度重构,彼此纠缠看,化为了跨越四十海里的水银介质,灵质载体。 紧接看,季觉伸手,毫不留情的尽数催发了毒心之戒中这几个月来所积赞的所有的积蓄。 潮汐的回音里,哀豪之潮从天而降! 第412章 干爹义父 第412章 干爹义父 肉耳难以听见声音,肉眼无从窥见波澜。 只有惊天动地的轰鸣从意识中浮现,譬如金鼓喧阗,血海狂潮从灵魂的感知之中凭空迸发,拔地而起,吞没一切! “你女——” 刚刚才撕裂船舱,冲天而起的上校只感觉像是有炸弹贴着脸,不,就在自己颅骨之内,轰然爆开! 甚至来不及骂出声,便眼前一黑,再度坠落。 多,太多了。 已经灌满了! 快要吃不下了…… 苦恨、绝望、煎熬、磨难、妒忌、欲求、饥渴、疯狂——荒野之上纵然荒芜的一无所有,可人心之毒却仿佛杂草和韭菜一样,除之不尽,斩之不绝,取之无穷! 在季觉这种勤俭持家、热爱做人的工匠看来,简直是一片良田宝地!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地下工场的八个车间里,在夜以继日的产出无穷造物的同时,也给季觉提供了源源不断的毒心恶念。 那些灵质之中所散发出的杀意、绝望、嫉妒和仇恨,点点滴滴,尽数被季觉收集起来,反复提纯,仔细精粹之后,再灌入毒心之戒里进行催化。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压榨的太过头了,以至于如今流水线上重新做人的牛马们,已经一滴都没有了。 每天都像是行尸走肉一样,神情空洞眼神呆滞,麻木做工,做梦都在跟着广播里一起喊‘我有罪’、‘我危害人间’、‘我愧对父母’、‘我辜负苍生’……也算是另类的改造完成,进度喜人!再磨一磨,就可以回归社会了! 而到现在,季觉戒指上原本猩红的宝石,不知何时,居然已经化为了五彩斑斓的漆黑,尽得未央与绝渊之精髓! 在大孽的认证和加持之下,早已经是不折不扣的孽化造物。 只可惜,孽化炼金术的底子不能漏,不然的话,光是凭这里面的技术,写成论文,还能再赚一条金绶回来! 不过没关系,季师傅淡泊名利、为人宽宏,当然不在乎区区虚名,也不在乎……嗯,有人骂自己。 于是,季觉伸手,再指! 半空之中,还没有来得及落下的上校,再度一震——血海狂潮、万魂凄啸的浩荡洪流,再度爆发! 轰!!! 毒心恶念如潮,轰然扩散。 破裂之声不绝于耳,船舱内,那些个刚刚挣扎着爬起来的天选者,还没来得及抬头,便喜迎大孽,在洪流猛灌之中,当场五官渗血,灵魂破裂。 只不过是余波。 在伊西丝之手的精准指向和引导之下,七成的冲击被上校尽数吃下。 就好像一个心枢天选者贴脸自爆一般,混合了大孽污染和诸多猛料的脏弹版灵质冲击在水银的引导之下来回的鼓荡着,反复涌现。 琢磨了几个月之后,季觉早已经升级了应用方式,针对着毒心之戒的构造,贴身定做了一整套丝滑小连招! 隔着如此漫长的距离,依旧能够感觉到了一阵阵狂暴的灵质波动不断的爆发,诡异的收束,然后再度爆发。 扩散开来的波澜来不及消散,就被散播在四方的水银所吸收,固体炼金术的封锁之下,再度汇聚,流转,顺着千线万缕的水银之丝回归了毒心之戒,再度整合之后,又一次喷涌而出! 虽然折损诸多,难以持久,可原本只能维持一次的爆发,如今却如同潮汐一般,往复鼓荡。短短的弹指之间,便有肉眼可见的裂痕在戒指的指环上迅速的浮现,灵质过载,物性磨损,已经不堪重负。 不过没关系,只要核心赐福还完整的状况下,有流体炼金术的效果,可以随时进行修补和维持。 些许磨损,不值一提。 “……” 整个过程中沉默辅助的伊西丝快要忍不下去了:“不得不说,您这一招,有点恶心了。” 一整套爆发加回收的往复循环,简直就像是贴脸呕吐之后,再接住吃下去,然后再吐出来……尤其是季觉状态火热的时候,开始了即兴发挥,以非攻对那些污染灵质进行引导和操控,其中还夹杂着解离术的冲击,缺德程度简直再创新高! “哪里恶心了?你看他啸的多开心啊!” 迎面泼粪再一通猛搅之后,季觉只感觉神清气爽,反观坠入挂在船舱上不断抽搐的上校,早已经‘一个头两个大’了。 恩,确实是有两个大,甚至两个半,短短几秒钟的时间,等季觉彻底把毒心之戒中的积累祸祸完之后,他已经变成了字面意义上的大头娃娃。 粘稠的血丝从口鼻之间渗出,连带着口水。 口歪眼斜,颅压爆表。 胀至青紫的面孔之上,一根根漆黑的血管迸起,已经膨胀到了极限,仿佛轻轻一戳,就会像是气球一般爆裂。 偏偏,却,还没死! 正面硬吃了好几波毒心之戒的冲击之后,赐福黯淡动荡、灵魂和矩阵都已经快彻底崩溃了,却依旧凶戾不改。 膨胀如气球的大头艰难的抬起,死死的盯着远方的季觉。 几乎突出眼眶的眼球之上,满是血丝和杀意。 愈加癫狂! 季觉不由得皱眉……大群是真难杀! 荒墟难杀是因为迭甲太厚,而这帮狗逼,就是回血太快了!而且以战养战把对手和友军当血包的招数多的数不过来。 趁他病,要他命,季觉可没好心到给魔法少女变身的时间,挥了挥手指,顿时繁荣号之上的巨响爆发。 晶莹剔透的孽化子弹已经破空而出! 可纵然失去了意识,上校却本能的,蠕动身体,每每在咫尺之间躲闪而过,就算躲不过,也会抬起肢体来,牺牲一部分肉体,挡住子弹。 就好像开了一样…… 特么的克敌机先! 你们大群佬离了这几个赐福就不会玩了是吧! 而就在狼狈抽搐和躲闪之中,上校的右手和左腿,已经被子弹彻底打爆,偏偏,仿佛梦呓一样的本能呢喃却未曾停止,艰难开阖。 “以、以我……苦痛……进……献……”那一具无异于行尸走肉的垂死身躯,空洞低语:“进献……创……创疤之……主!” 轰!!! 血光喷涌,磅礴爆发,轰然扩散,瞬间,将他彻底吞没。 如焰一般猩红的血光之中,弯曲的双角自颅骨之上生长而出,口吐火星,层层迭迭的漆黑鳞片从血肉之中翻卷着浮现。 重生形态,显现! 刚刚还奄奄一息的上校,满血满蓝再度复活! 感受到那血光和恶魔一般的身躯中所流转的诡异气息,季觉的眉头不由得皱起。 麻烦了,这是个拜过大哥的…… 传承燔祭! 征伐之道,唯祀与戎。 这样的本质不论是大群还是狂屠,上善还是大孽都是等同——祭祀从来都与斗争一体,没有牺牲与代价,就没有成果与胜利! 这是独属于大群之道的传承和精髓,同样也是高阶大群天选者最为棘手的地方:大群一体,彼此无分,随时随地都特么的能摇人! 通过隐秘的传承和秘仪,大群的天选者能够沟通先代存留在上善之中的灵性和力量,从而锚定特定的‘祭主’。 简单来说,就是认大哥、拜干爹。 飘零半生,未逢明主,公若不弃,拜为义父……儿从此后,跟定义父,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在锚定了祭主之后,便通过祭祀和牺牲,令归于上善的天人传承在共鸣之中,再度降下加持和力量! 血祭的技艺,就是发源于此。 在这帮狗东西的眼里,简直什么都能祭:小到剪下来的指甲和抠脚搓下来的泥,大到至爱亲朋手足兄弟,乃至敌人的生命和灵魂…… 至于代价和效果,就只看拜的大哥要的狠不狠,给的多不多了。 就好比曾经也做过一届大群亲选的老汤,其能力天然和‘传承燔祭’高度配合,随身揣着列祖列宗,给钱就能滴滴打人,甚至钱不够还可以打折……名副其实的‘亲爹级保驾护航’、‘亲儿子级待遇’。 虽然人多少有点拉胯,可这一身能耐的含金量却毋庸置疑! 这要是传扬出去,不知道多少大群都要羡慕到尿血。 上校口中的‘创疤之主’究竟是哪里来的便宜义父,季觉完全没有头绪——千岛之间的混乱局势和错综复杂的传承,几百年来,我杀你你杀我,死了不知道多少,鬼知道是哪个死掉的大群天人,甚至有可能还是个狂屠的大孽,不然的话,这狗东西的孽化抗性怎么会这么高?! 十二上善里,就你大群特么的和大孽纠缠不清,难分你我。 如今,季觉用脚后跟看也看得出来,那位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主儿:献祭了所有的创伤和疤痕之后,满血复活的上校气息肉眼可见的跌落了一大截,几乎快要落出重生位阶去了,重生形态都要维持不住了! 含象鉴的洞察之下,一切变化尽数显现——他的赐福少了一个! 凭空掉了一级?! 祭主收取了祭品,同时,降下了试炼。 除非灭绝眼前之敌,以其灵其魂其命再度进行献祭雪耻,否则赐福绝无返还的可能! 察觉到代价的瞬间,上校再度狂怒——在千岛之间你死我活了这么多年,何曾遭受过如此惨重的伤势,何曾有过如此庞大的代价。 想要挽回损失那就毫无任何的退路可言。 此时此刻只剩下,你死我活! (本章完) 第413章 脏中还有脏中手 第413章 脏中还有脏中手 嘶鸣咆哮之中,血光狂震。 随着上校再度起身,一把血色和骨殖盘绕而成的长矛从他的口中吐出,随意的挥洒之间,便有凄厉的哀嚎从风中浮现。 刹那间,隔着无穷海雾,那一双琥珀色的竖瞳已经锁定了季觉的位置。 再紧接着,捕鱼船的船体骤然凹陷,崩裂出一道惨烈的缝隙,而他已经撕裂了船体,弹射而出! 就像是血色的流星行进在海天之间,洞穿迷雾。 ——风卷残云! 二度质变之后的赐福,已经无视了一切地形的阻碍,就连死寂的海水在他的脚下都化为了坚实的大地,任由驰骋。 在全力冲刺之下,呼啸的血光以肉眼难及的恐怖速度,跨越近半。 自始至终,季觉只是坐在椅子上,托着下巴。 静静的看着。 直到那一缕血光终于跨越了某个界限的瞬间,繁荣号,轰然鸣动——自机械降神的喝令与转化之下,甲板如莲花一般绽开,再紧接着,黑暗里,一具具口径惊人的舰载机炮如高塔那样,拔地而起。 再然后,是一座座冒出炽热焰光的导弹发射架。 转瞬间,从货轮的模样,摇身一变,显现狰狞——无以计数的子弹化为火线,彼此交织,锁定目标,不折不扣的弹雨之潮,呼啸而出。 再然后,喷射而出的钢铁星辰从天而降。 导弹袭来! 这要不是大群实在是太灵活,不好转向锁定的话,季觉怎么也要让他来尝尝前些日子刚刚安装好的主炮…… 就在豪奢的挥霍之下,无数地下工厂里的牛马们所制作而出机枪子弹和近程导弹便已经铺天盖地的,照亮了上校的眼睛。 一瞬的呆滞。 你特么…… 那一张狰狞面孔之上,嘴唇仿佛下意识的开阖,骂出了什么脏话,可就连声音都难以传扬而出。 只有幻觉一般的嘲弄笑声回荡在风里。 单枪匹马来冲战舰的火力? 大哥,你好勇啊! 刹那间,夹杂着曳光弹所显现出的火力轨迹之间,那一道笔直前冲的血光流星开始猛踩刹车,不知道掀起了多少狂暴的波澜,踉跄的跳跃着,像是猴子一样闪转腾挪倚靠着快要过载的克敌机先和大群的数值,狼狈躲闪,左右来去。 六座二连舰载机炮的火力,竟然追之不上。 即便是躲之不及的时候,手中的血骨之矛横扫回旋之中,居然便将那恐怖的火力抵御在外。即便是偶有流弹未曾顾及,但也只能在他体表的鳞片上留下一道道裂痕而已,难以击穿。 到底是大群,数值拉爆了。 只可惜,除非他忽然之间变身超拔,圈境展开,将一切火力抵御在外,否则再美妙的数值都难以抵御这狂暴的火力。 在冷漠戏谑的蹂躏扫射中,上校怒吼咆哮,血焰再震,手中的长矛顿‘地’,陡然掀起了狂暴的气浪,令一道道如同跗骨之俎的金属洪流偏转开来。 挣脱一瞬。 再紧接着,从天而降的导弹便轰然炸裂,火光之中,一个身影已经在冲击波的推动之下,再度飞出。 任由他辗转腾挪不断躲闪,可那一道道导弹却像是活物一样,紧追在后面,弹道风骚的扭动着,变向如野狗一般轻灵,死咬着不放! 直到他猛然折身而反,譬如流星一样踏空而行,践踏在导弹之上,长矛穿刺劈斩,短短刹那间,数十道紧追的导弹就已经被他斩碎踩爆。 不过如此! 半空之中的上校还来不及咧嘴,就看到了,原本近在咫尺的导弹猛然变换,长出了双翼,钢铁摩擦之中,化为飞鸟一样诡异轮廓,飞扑而至。 活化! 轰! 万幸在爆炸之前,血骨之矛就已经穿刺而出,爆发的血焰率先将它搅碎。 遗憾的是,此刻,再度呼啸而来的导弹,也在季觉的挥洒之间彻底变换完成。 愈发灵活,围攻不休。 上校狂怒,再怒,再再怒,暴虐的灵质波动不断攀升高度,却根本无从甩开那些死死纠缠的的怪物,反而在此起彼伏的爆炸之中,鳞片纷纷碎裂。 而就在又一次爆发之中,他感觉后背一阵恶寒,猛然回头时,便看到了……在其他导弹怪物的掩护之下,其中未曾在意的一颗,陡然崩裂! 四散迸射的外壳之下,一道道铁翼展开,再紧接着,一条机械手臂自银光流转之中浮现,握紧。 手掌之下,枷锁解开。 固体炼金术的封锁四分五裂,而一柄诡异猩红的剑刃,便爆发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光焰。 疾驰之中,剑刃呼啸,脱手而出。 ——斩! “你他妈——” 猝然之间,上校瞪眼,目眦欲裂。 居然除了脏话之外再发不出声音。 在察觉到的刹那,便已经近在咫尺,倘若不是克敌机先的示警的话,恐怕连脖子被砍断了都不知道! 从一开始到现在,每一招每一式,全特么是在脏脏脏脏脏…… 太脏了! 就算千岛之间你死我活的厮杀再怎么卑鄙下流,下毒和背刺都变成了日常操作,围攻和圈踢都算光明正大,可也没特么这么脏的对手啊! 简直脏中还有脏中手,一脏更比一脏高! 咱们俩究竟是才是海盗啊? 上校气的眼前一黑,悲愤交加,恨不得仰天怒喝:你特么敢不敢站出来跟我单挑! 可惜,已经来不及。 在这不足弹指的交错里,他只来得及调转血矛,向后劈出,想要阻拦一瞬,但就连一瞬都未曾能够成功。 正所谓英雄查英雄,好汉查好汉,同行杀同行。 磐郢砍起大群来,简直效果拔群。 尤其是经过季觉这些日子的砥砺和淬炼之后,剑刃之上的血色荡尽,此刻挥洒之间,居然显现出一缕如梦似幻的波光。 刹那的碰撞,就在上校的长矛之上砍出了一道豁口,回旋之中,余势不竭,向前,摧枯拉朽的斩破了那一层厚重的鳞片,仿佛热刀切蜡,仅仅只是一个交错,便从左肩斜下凿出了一道贯穿的裂隙。 倘若不是在那之前,本能的躲闪了一下,此刻就应该有一颗头颅飞上天空了! 顾不上此刻身躯之上的剧烈痛楚和冲击,上校甚至还未曾从脑袋搬家的恐怖后果中回过神来,就再一次的感受到了……刺骨的恶寒。 ——从自己的背后,浮现! 他几乎要哭出声。 还来? 啪! 回旋飞出的磐郢,甚至未曾远去,便落入了一只张开的机械大手之中,握紧,再然后,血潮奔流,光焰喷薄! 动荡的海面骤然自正中开辟,不知何时潜入到海面之下的庞然大物飞身跃起! 通过泉流脉转的赐福扩散自身灵质,融入海潮,人天同构的赐福令自身和这一片海域都衔接为一体。 最后,再以磐石之固加持自身。 此刻,上校的身后,如深渊一般开辟的海潮中,龙山装甲,显现而出。 早已经,等候多时! 潮湿的海风和迷雾之中,一道道早已经铺设完毕的灵质回路从水银之雾中浮现,千线万缕延伸扩张,纠缠在上校的身上。 纠缠拉扯,封锁停滞。 再然后,泡影碎裂的声音响起。 磐郢穿出! 剑刃如钉,贯穿了心脏和矩阵,断绝赐福之间的共鸣,再紧接着,狂暴的抽取起了同属大群的生命和力量。 “别、别……不要……不……啊啊啊啊啊!!!!!” 未曾预料的凄厉惨叫声响起,哭嚎哀求。 上校的身躯开始迅速的干瘪,凋零,头顶的双角破碎鳞片脱落,再无法维持重生形态,甚至,就连传承燔祭都失去了响应。 祭主漠然,无动于衷。 倘若上善有灵的话,说不定也要甩他一个大逼兜子——丢人现眼的玩意儿,输不起就别玩!都特么给了你这么多机会了,还能输?输了还敢狗叫?! 雪耻之祭失败的瞬间,那些被创疤祭主所收走的伤势,就全都被丢了回来。 瞬间,再度重创,奄奄一息。 可此刻,令上校恐惧绝望的却不是死亡。 而是,敌人好像并不想杀死自己…… 恰恰相反,那千丝万缕的银线,开始深入躯体,维持起了他的生命。然后,慢条斯理的,开始剥离矩阵和赐福。 夺走一切力量! 失去生命,只不过会迎来死亡。 可倘若失去力量,那么到时候就连死亡可能都只是奢望……这么多年以来,他已经在千岛之间的屠戮和掠夺之中,见过太多这样的下场! 肉猪、灵池、胚胎、囊泡…… 一想到自己会沦落到那样的结果,此刻上校便再无任何的矜持和勇气,涕泪横流,呐喊哀求着,奋力呼嚎,许诺着一切自己有或者没有的东西,甚至拿出了不值一提的来世和今生。 终于,在泪眼朦胧的祈祷和哀求里,他听见了渐行渐近的脚步声。 如此低沉。 仿佛命运的审判。 自物性干涉硬化塑形的水面上,季觉垂眸,俯瞰着脚下的素材,在探照灯的炽热烈光里,投下了狰狞的阴影。 就这样,缓缓弯下腰来,凝视着那一张惊恐抽搐含泪哽咽的面孔。 许久,忽然展颜一笑。 他说,“能不能麻烦你,帮我个忙?” 下意识的,上校屏住了呼吸,恐惧抽搐着,却依旧抱着万一的期望,点头,如同捣蒜。 啪! 一颗血粼粼的人头落在了他的面前,翻滚,致死惊恐扭曲的面容…… 涂四海! “除此之外,那就再麻烦你帮我给那位‘将军’,带句话吧。” 季觉伸出手,按住了他的面孔。 在黑暗袭来之前,上校只听见最后的轻蔑话语: “——我的东西,别来沾边!” (本章完) 第414章 凭什么? 第414章 凭什么? 无尽海的天气永远阴晴不定,正午时分,毫无征兆的暴雨和狂风呼啸而过之后,暴虐的烈日陡然跃上了天空,洒下令人眼眸刺痛的烈光和射线,在海面的波澜中碎溅成了亿万点璀璨光芒。 这样司空见惯的景色,早已经没有人在意,也注定难以持续。 并没有过多久,阴云在狂风里缓缓推进而来,天光陡然阴霾下去之后,整个世界就变得一片黯淡,隐隐的雾气再一次从海面之上泛起。 世界又陡然转入幽冥。 阴风吹拂之下,锈迹斑斑的风向标在钻井平台的遗址最高处,发出了吱扭吱扭的声音。 常人难以想象,而就在这一片磁场混乱、惊涛海浪不断的危险海域之中,居然还会存在如此庞大的建筑。 依托着报废的钻井平台,这些年来,不知道多少奴工夜以继日的拓展,搭建,无数错乱的支架落入海中,彼此衔接,最后在汪洋之上,居然撑起了仿佛城镇一般的小小岛屿。 不隶属任何的城邦,也从来不会从任何一张地图上出现的隐秘城镇,没有追捕和法律,没有条约和任何庇佑。 这便是无尽海西部为数不多的几座海盗乐园之一。 ——荡妇镇。 指望那群没文化的水鬼们能起个高雅的名字,明显是有点过于难为他们胎教肄业的文化水平,之所以因此得名,就仅仅只是因为狂风吹过那些杂乱建筑时,所发出的尖锐嘶鸣的声音引发的下流遐想而已。 可实际上,这一座镇子,也和见钱眼开的奸猾荡妇没什么区别。 违禁品、武器、水货奢侈品乃至百货,几乎市面上一切能找到的,找不到的,都能够在这里的市场中寻觅到踪迹。 那些改头换面的中间人们守在破破烂烂到处锈斑的铁皮屋子里,可因此牵头所达成的交易数字却庞大的惊人。 更不要提维生所需的淡水、燃料和武器的供应和补给,就算价格翻了几十上百倍,可没有办法的话,就只能乖乖掏钱任由宰割。 即便海盗们的普遍素质只有一坨,更称不上良善之类,但所有的想要冒点坏心思出来的人,在考量之前,恐怕都要抬起眼睛看看外面的港口,还有那里停泊的那一艘从帝国退役的战列舰,看看它黑黝黝的主炮和火力,乃至周围不知道多少插满了各种武器的改造船只。 想一想将军的手腕,还有洗血舰队的赫赫恶名! 不同于往日的萧条,此刻周围粗糙简陋的港口之上,几乎已经停满了各色船舶。 每一艘船上或多或少都带着一些战损的痕迹,而甲板上的船员们彼此对视的时候,便不由得杀气腾腾,神情阴沉,看不出那些船长们之间和睦如一家的亲切氛围。 所谓的海盗们的会盟,不过就是这样。 大家同样都在无尽海上捞食,怎么可能没有过摩擦和火并?顶层的主事者们尚且能够挂起笑容来藏起脏话和恶意,可那些不久之前才刀剑相向船员们彼此之间怎么可能给好脸色? 遗憾的是,并没有打起来。 大家都捏着鼻子,展现出难得的宽宏,相忍为公。 要知道,自从去年北境冻土那边的蛮子们又一次秣兵历马,打算再打一次白河之战以后,所有人都没好日子过了。 北部诸城这一次砸下血本去,双方在永冻区的白河地带杀的你死我活,人头滚滚,海水都染红了。 海上不知道多少航线受到了干扰的同时,水鬼也穷疯了,甚至,早已经被波及进去——毕竟这年头海上的水鬼,或多或少都是有来源的,和不少城邦之间的关系都不清不楚。 为了打击北部诸城的势力,切断补给,北境的船队也都撒了出去,四处掠劫,撵着那些暗中敢给北部诸城提供支援的水鬼往死里打。 连带着南部和西部都变得不太平起来,毕竟真动起手来,谁还在乎你是从哪儿来的…… 钱难赚,屎难吃,日子难过。 想要有点盼头,就总要找点油水,找个干爹也行,讨点口子,要点剩饭吃。 而作为本次‘拼好爹’行动的主持者,带头大爹,便是荡妇镇当之无愧的霸主,洗血舰队的‘将军’。 帕奎奥·索托·吉登斯! 和外界生吃小孩儿杀人放火的恶名与形象比起来,实在是难以想象,真正的将军,是一个看上去有些枯瘦干瘪的老头儿,脸上有一道烙铁留下的疤痕,头顶光秃,长满了老年斑,说话有气无力,昏昏欲睡。 偏偏在集会厅里,那些桀骜不驯的各方船长和水鬼,都没有人胆敢造次。 那一双浑浊的老眼瞥向下面时,便会浮现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凌厉辉光。 “凌六怎么说?” “不好意思,将军,六爷最近身体欠佳。” 下首灰港荒集的代表,那个满脸胡茬的年轻人凌朔遗憾一笑,用娴熟的南部语回应道:“最近诸事纷繁,六爷实在无暇他顾。为表支持,特地派我们几个小辈带着船队来,以壮将军声威。” “放屁。” 帕奎奥轻蔑一瞥,毫不掩饰:“怎么?前几年每次他可不是这样子吧?每次嘴张那么大,偏偏这次就不感兴趣了?” “六爷自然是有考虑的,只不过,陈行舟可不是软茬……况且,泉城那边还有条疯狗。”凌朔遗憾一叹:“上次凌洲那个废物自作主张,害六爷丢了这么大的脸,差点引来魁首申斥,自然不愿意重蹈覆辙。 不过,来之前,六爷吩咐过——倘若将军有兴趣的话,他老人家愿意帮你代为联络各地,提供助力。 至于报酬……” 他停顿了一下,抬起了两根手指,憨厚一笑:“份额不变,还是两成就行。” 一言既出,整个集会厅里彻底寂静。 不等帕奎奥·吉登斯开口,就有不知道多少船长水鬼站起来痛斥怒骂——疯了吗?你他妈销个赃、洗个钱联络个供应,敲敲边鼓,就他妈的想要从利润里抽两成? 你怎么不去死呢?。 凌朔自然不甘示弱,反唇相讥。 一时间拱火者有之,挑衅者有之,阴阳怪气看热闹的也有之,整个集会厅再次乱成了一锅粥,直到清脆的敲打声,从上首传来。 帕奎奥,敲了敲手里的拐杖。 瞬间,一切杂音尽数消散无踪,死寂里,狂暴的灵质波动扩散。那一双昏聩苍老的眼瞳里瞬间涌现出猩红的眼光,狰狞残暴,如同恶魔显现模样,令所有人,噤若寒蝉。 就这样,在寂静里,帕奎奥回头,看向了凌朔,笑容不改,依旧慈祥:“这种事情,你这种小朋友怎么可能做得了主? 凌六想要拿两成,自然可以,只不过……要他亲自来对我讲,明白么?” 一时间,凌朔沉默,自那一双眼睛的凝视里,不由自主的汗流浃背。 没有再说话。 会议继续,在帕奎奥的漠然凝视之下,各方的主意完成了统合——‘荡妇镇海盗团雨季专项掠劫行动指挥中心’这样一座新的草台班子终于搭了起来。 就在会议的末尾,有人匆匆走进来,弯下腰,在帕奎奥耳边低语,帕奎奥微笑着点头,再次敲了敲拐杖。 只不过,这一次没有了之前的逼人寒意和狰狞,满怀和煦。 “正好,乔纳坦那孩子要回来了,介绍各位认识一下。” 他招呼着众人留下来,缓缓说道:“我孩子不多,乔纳坦是最成器的一个,前几个月,刚刚进阶重生。或许有人还不认识,不过这一次我打算让他代替我,来出面主持这一次活动。 各位做叔叔伯伯的,以后海上见了面,还要给我个面子,多多照拂一下啊。” “嗨,瞧您说的!” “长河后浪推前浪啊。” “乔纳坦那孩子我看着长大的,一看就知道将来有出息!” “搞不好以后大家都要靠他照顾呢。” 霎时间马屁不断,锣鼓喧天。眼看着老东西要推继承人上位,大家自然一同夸赞,绞尽脑汁的说点好词儿。 毕竟花花轿子人抬人,说句漂亮话又不会少块肉。 只是陡然之间,帕奎奥脸上的笑意消失无踪。 那一张干瘪苍老的面孔,双眸之中所浮现的阴暗狰狞,更胜过往,令整个聚会厅都轰然一震,摇曳动荡。 而他,已经看向了窗外。 震怒难定! 浓郁的海雾之中,有一艘熟悉的船舶渐渐浮现。 在接近之前,无线电频道里,正按照惯例和港口验证秘语,通报状况。只是不知为何这一次的电流声有点大,干扰不断,难以听清。 守在监控塔台的黑肤主管反复确认,终于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一切正常,即将靠港。” 只是不知道为何,那声音总有些颤抖,失真,难以清晰。 而且,不断的在重复着,重复,重复,再重复……直到无数错乱的话语堆叠在了一起,变成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哭喊:“一切……一切正常……正正正正正常……救……靠港……靠港靠港靠港……救命……报告塔台,一切正常,正常,救命,救救我……正常……啊啊啊啊!!!!!” 到最后,骤然有一阵刺耳的尖啸迸发。 那惨叫哀嚎的声音不断嘶吼,哭泣哽咽,咒骂亦或者祈祷,混乱难言。只有阴森森的寒意回荡在频道里,饱蘸怨毒和绝望。 而当阴云消散升起的烈日之下,薄雾散去之后,所有人便终于看到了…… 那一艘千疮百孔、遍布裂痕的船舶。 就像是被粗暴的挖去了内脏和眼眸,只剩下了一个空空荡荡遍布裂缝的铁皮壳子,依靠着最后一点燃油和残存的动力,到处都是锈蚀痕迹的船舶打着转,缓缓的,向着荡妇镇飘荡而来。 船身之上,到处都是干涸的血污。 而甲板上,遍布着早已经在高温之下腐烂膨胀的残骸,空荡荡的漆黑眼洞应对着烈日,破碎的面孔上,弯曲的裂痕向两侧延伸,仿佛夸张的大笑一般。 而最为惹眼的……是船头之上,那个奄奄一息的身影。 被锁链悬挂在半空,早已经奄奄一息。 就好像生怕他提前死了一样,还有药剂悬挂在旁边,静脉注入,缓慢点滴。 泪水已经流尽了。 只剩下仿佛刻进骨子里的挣扎和绝望,此刻眼看着荡妇镇在望,不由得再次挣扎起来,呜呜做声。 可与其说是兴奋,倒不如说是恐惧。 只想要,尽快逃离…… 遗憾的是,已经晚了。 一只血色的大手凭空浮现,伸出,拽住了悬挂在半空的上校乔纳坦,破空而归,砸在了聚会厅的地上。 瞬间,他便昏死了过去,可更遗憾的是,就连他的父亲此刻都未曾有任何的温柔存留,血焰粗暴的焚烧,贯穿,强行将他唤醒。 感受到他体内的无数创伤和垂危的生命,遍布裂隙的灵魂和空空荡荡的灵魂,帕奎奥的脸色越发冰冷。 无需他再发问,乔纳坦便已经在折磨里嘶吼尖叫起来,哭喊着蠕动,拉扯着他的裤腿:“父亲,父亲,不是我,都是那个工匠……都是季……” 那一瞬间,有什么东西,从他的怀里,滚了下来。 是一颗人头。 人群之中不由得一阵阵倒吸冷气的声音,那一张脸,谁还能认不出来,正是洗血舰队里专门负责洗钱和策划的涂四海! 一时间告辞离去的声音不断,大家纷纷找着各种借口离去,什么爹死了娘生了旧伤复发,这时候还留下来的,怕不是想死了。 可惜的是,还是晚了。 那一颗精心炮制保鲜的人头中还残存着灵质,炼金术的仔细加工之下,在触动的瞬间,就释放出其中所储存的讯息。 模糊的影像从灵质浮光之中显现。 然后,是一声轻叹。 “真遗憾,我不愿意。” “我讨厌死小孩儿,尤其是你们这样的成年巨婴……要死的话,请麻烦死在海州外面去,别跑到我跟前来碍眼……” 那样轻柔的话语回荡在聚会厅里,响彻在每一个人的耳边,即便是此刻已经身在门外,可奈何天选者们的耳目之灵敏,实在是到了悲剧的程度,根本就是想不听都做不到。 “不是我啊,父亲,不是我,我,我我……” 此刻血焰煎熬里,乔坦纳不住痉挛着,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涕泪横流的哀求,可是,越是说话,表情就越是扭曲,诡异。 赐福·鬼迷心窍在崩溃之前,最后植入的暗示启动了,操纵着他,就像是傀儡木偶一样身不由己的,发出声音。 “他、他他让我告诉你……他说……他说……” 乔纳坦哭嚎着,流着泪,却无法捂住嘴,残缺的指头之间,最后所传达的,是远在新泉的漠然警报: “——我的东西,别来沾边!” 轰! 那一瞬间,巨响之中,乔纳坦陡然一震,在铁杖的敲打之下,化为飞灰,神形俱灭。 再无任何的痕迹。 可紧接着,却好像是有什么连锁的反应被触动了…… 沧海震荡,狂风呼啸里,所有人都听见了不远处接近港口的地方所传来的恐怖巨响! 是那一艘残破的幽灵船,此刻居然轰然爆裂——烈焰冲天而起,无以计数的燃素如雨那样,从天而降,瓢泼,撒在了荡妇镇之上,陡然之间,便令整个镇子都处处升起了浓烟。 哀嚎不断。 就连停在港口的几艘船都被卷入了其中,引发了船主和水鬼们如丧考妣的尖叫。 整个荡妇镇骤然便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 可自始至终,将军帕奎奥沉默着,无言,只有脸上那一道被烙铁烫出的耻辱伤疤之上,渐渐涨至血红,仿佛再度渗出了鲜血…… 此刻,低头俯瞰着脚下的余辉时,眼眸之中就再无任何的光亮。 一片漆黑。 许久,他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了声音,嘶哑阴沉: “季觉……” 荡妇镇所遭遇的袭击和将军所蒙受的耻辱,在短短不到半天的时间里,几乎就传遍了诸多水鬼之间。 这年头,大家还能买不起手机,用不起无线电么? 这么大的事情,那么多人看着,怎么可能一点风都不露?更何况还有人生怕乐子不够多,在背后推波助澜,一时间闹的纷纷扬扬。 将当初帕奎奥震怒的模样描述的活灵活现,入木三分。 而后,洗血舰队的整备和扩张便再次开始,没有任何的任何掩饰,秣兵历马,整备军火……这年头不止是正道的人会顾忌名声,哪怕是海盗也是在乎的。 恶名也是名。 甚至更加重要! 可倘若此仇不报的话,那所谓的洗血将军也不过就是个笑话了。 恐怕将来得改名叫做小丑帕奎奥,方便大家路过的时候还可以往他脸上撒一泡。 而当天下午的时候,陈行舟的电话就打到了新泉。 “你这次玩的有点大了啊。” 他感慨道:“荒集里,已经挂上你的悬赏了,价格可不低,我看的都心动。这一次,你可是把那个老东西逼急了,规模比之前还要更大。” 车间之外,季觉抬头看了一眼阴云密布的天穹,无声一笑。 “龙头是来劝我回头是岸的么?” 些微的停顿后,他好奇发问:“还是说,打算跟注?” “嘿,到底是你小子……” 陈行舟咧嘴,好像拍了拍膝盖,乐不可支:“这就打算把我拉下水了。早就计划好了?怕不是想的太好,难道就不担心我不上套?” 对此,季觉淡然:“置身事外也无所谓啊,不过你确定不跟?” 这么好的机会,摆在陈行舟面前。 一个新上任的龙头,崖城荒集的代表,如何才能更好的奠定自己的权威,甚至,扩张范围呢……难道还有比一场杀到人头滚滚、你死我活的斗争和最后的胜利更好的方式么? 如今陈行舟入股了海潮工业,和整个海州绑在一处,曾经雷武业那种缺德丧良心的事情肯定是不能再做了。 不仅不能做,而且还要旗帜鲜明的站出来反对这帮水鬼上岸,要发出警告,告诉他们越线者死。 此刻季觉将这么好的机会送到他面前,他难道还能不动心? 对此,陈行舟也只能轻叹: “你不做白鹿,真是可惜了。” “天元也这么说。”季觉耸肩,遗憾一叹。 既然大家你有情我有意,自然你侬我侬,一拍即合,不必再进行多余的逼逼和试探,陈行舟果断的说道:“老林明天就带人过去,我嘱咐过了,一切听你吩咐。” 季觉微笑:“多谢支持。” “自己人,何必客气?”陈行舟的语气越发和煦:“只不过,丑话说在前面,荒集的要归荒集。” “刚刚还说自己人别客气,这会儿就明算账了?” 季觉摇头感慨,但却没有拒绝,只是告诉他:“荒集的归荒集,安全局的归安全局。” 于是,陈行舟了然: “剩下的归你?” “我要那些垃圾干什么?”季觉无所谓的摇头:“破烂里还有用的东西,麻烦玉帛帮我清理一下吧,我没什么兴趣。” “……那你究竟想要什么?” “是啊,我想要什么呢?” 他感慨着,抬头看着天空之中的雨水和阴霾,仿佛思考一样,笑起来了。 “我想要他们死。” 死,死,死,死,死! 他想要的,就这么简单。 凭什么一帮子不知道哪儿来的水鬼就可以横行霸道,视新泉为后花园一样,予取予夺? 凭什么自己辛辛苦苦,好不容易从泉城的遗迹上,将基础和架子打起来,结果随便来个不知道哪儿的狗屁将军,就想要让自己跪着要饭? 凭什么,陶公倾尽自己一切,焚尽灵魂最后所留下的这么一线希望和土壤,要被这么一帮垃圾如此轻蔑践踏? 又凭什么,你们这帮废物点心,要来我面前惹眼讨嫌?! 正如同昔日天炉所说的,余烬之原罪一般。 所谓的工匠,就是如此,不论卑劣或者高尚,从骨子里都带着傲慢和自矜,乃至——自以为是! 诚然,天底下的事情太多太大太乱太杂,季觉一个小小的工匠说了做不得数,距离之远不可以道里计。 可倘若仅仅局限于海州这一片小小的荒野的话…… 这荒野之事,那帮废物做得,难道我就做不得么! 于是,季觉伸出了手。 第415章 动乱序幕 第415章 动乱序幕 又是漫长的一夜。 当天光自穹庐之上再度显现,工坊之中漫长的治炼和再造,终于再一次的告一段落,寂静之中,熔炉再度开启。 最后的火焰熄灭之后,一缕灰飘起,缓缓的落下。 落入了一只从熔炉里伸出的手掌中。 那一片轻薄且脆弱的余,就如同硬币一般,在五指之间轻灵的翻转弹跳起来,自灯光之下变换出残影,令人目眩神迷。 到最后,曲指弹出啪! 消失不见。 而季觉已经从熔炉之中走出,浑身赤裸,脚步轻柔,却低沉,脚步声里带着仿佛金属膨胀的低沉余音。 头顶之上光秃秃的一片,浑身上下所有的毛发全都在烈火之中焚烧殆尽了, 乍一看,就像一颗光滑的卤蛋。 那一道自后背、脖颈豌至脸颊之上的烧伤疤痕都变得显眼了起来,乍一眼看上去,像是刚刚刑满释放的犯人一样。 只是,当季觉抬起手,敲了敲脑门之后,立刻就有带着一丝丝银光的头发从光秃秃的头顶之上浮现,豌生长。 很快,就回归了原本的模样。 不只是如此一一当季觉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的抬起双手的时候,豌至胸前和后背彼此纠缠的非攻矩阵再度显现,繁复的回路彼此交织,如同巨树。 而丝丝缕缕金属的色彩则在皮肤之上流转而出,千线方缕,顺着矩阵豌扩散,笼罩全身,就像是一条条诡异的接缝一般。 再然后,伴随着一阵诡异的喻声扩散,丝丝缕缕的电光从虚空之中进射而出。 可季觉的身体,竟然毫无征兆的,脱离了地面! 在没有任何赐福加持的状况下,腾空而起,悬浮在了地面之上数十厘米的半空之中,就像是翔于海中那样,自如运转。 宛如神迹! 神奇吧?炼金术。 此刻,季觉再忍不住眉飞色舞,仰天大笑:「如此强一一崩! 一道金属碰撞摩擦的高亢声音骤然进发,一把扳手呼啸着,破空而至,砸在了他的屁股,牢牢吸附,紧贴。 巨大的力量砸的他在半空一个晃悠,翻滚,险些坠地,可很快,便再度稳定些许瑕疵,无损逼格! 季觉浑然不在意,咧嘴,再度大笑: 「感受这一—」 !啪!崩!咚!咪!轰!呱! 嗯,最后一个是季觉发出的惨叫———· 接连不断的巨响紧接着,再度进发,桌子、椅子、板凳、十字坠、镊子、手术刀、水杯、水壶乃至角落里那一整箱之前纯钧试做时留下来的报废品剑刃,此刻就好像赶大集一样,前赴后继的疾驰而来。 双手、后背、脑勺、双脚、腹部乃至总之,瞬间便将他彻底淹没,卷成了一个铁球。 再然后,聚合成一团的无数物品,在惨叫声里,分崩离析。 垮塌。 一大堆杂物之间,季觉生无可恋的面孔缓缓升起。 「伊西丝。」 「我在。」 「刚刚是怎么回事儿?」 「不知道呢。」 工坊之灵遗憾感慨:「先生,如果我是你,就不会在一个到处是金属的工坊里,玩这种无聊的把戏——” 「哪里无聊了!」季觉震声反驳,然后开始嘟囊起了什么逼格、什么画风之类的鬼话。 对此,伊西丝早已经找出了病根— 闲的! 在经历了这最后一次的低温慢烤和余干涉之后,季觉的身体终于完整的适应了不熄之薪所带来的蜕变,此时此刻,相比其他的天选者,甚至相比余,他的身体、灵质、矩阵和灵魂,几乎可以称得上,全部都蜕变完成了。 哪怕还差一个天授之灵的赐福,可这样的进度,不论放在哪个上善和哪条道路上来说,都称得上大功告成。 此刻的季觉,灵魂和肉体已经完成了彻底的衔接和结合,精密一体,万事俱备,一切都已经即将大功告成——-只差一线微不可觉的差距,一场彻底的启动, 一缕余烬所降下的烈焰,那么炉中之物就将迎来翻天覆地的变化。 扬升、纯化、萃变、统和! 最终,彻底褪去凡庸,超然于物! 在熔炉之血和不熄之薪的提升和淬炼之下,他自己都变成了一块活着的素材,浑身上下从血到肉再到骨头、神经和器官,在余精粹和上善精髓的融合之下,物性再度变化,显现出部分金属的特征。 甚至,全力转化的话,将自己的皮肤全都置换成钢铁或者是高密度碳复合型材料都没问题,防御力直接拉满。 只不过,那样粗暴的转化会留下什么后果姑且不说,纸面防御力的提升也只不过是将自己变成个连走路都不能的活靶子而已。 好好的余炽去跟荒墟比什么叠甲啊。 和炼金术上的精进造谐以及本能和灵魂的提升比起来,血条变长和命变硬了,反而是细枝末节。 如今的季觉,就能够轻而易举的通过物性干涉将自己的身体在部分金属化的状况下,在附着磁化,在地面也物性干涉之后,凭借着磁力之间的斥性,轻而易举的托举起自己的身体来。 虽然只是看上去酷炫,实际应用上完全就是一坨,还容易帮对面搞一个枪枪爆头的被动出来,但不妨碍他自得其乐哇! 倘若提升一下精密度和控制力的话,操控自己肉体的物性随意变化也不是问题,强度、硬度、韧性,适应性、灵活性、柔软程度有了非攻实现了徒手炼金术之后,就连自己的身体都变成了素材,泛用性和下限全都大大的提升了。 简直妙用无穷。 而就在季觉还沉浸在崭新方向的尝试和极限的探索中时,来自伊西丝的通知打断了他的思考:「先生,客人来访。 我想,这么长时间以来,您也该露个面了。」 「也对。」 季觉点头:「所以,你打算什么时候把我的裤子和衣服还给我?」 「”...——.。」 好像有奇怪的声音响起了,如此轻柔,仿佛幻觉。 五分钟之后,季觉便从新泉的办公室里,推门而出,沿路所见到的一张张面孔,在看到他的时候,错之后,顿时激动非常。 「季先生!」 「厂长!” 「老板好!」 问候声不绝于耳,灰头土脸的苟二从门房里跑进来,气喘吁吁,连汗都来不及擦,在看到季觉终于露面之后,总算松了口气。 「您可算露面了。」 他愁眉苦脸的问候,「再这么下去,我都不知道怎么办了,很多事情我真的做不了主..」 「具体的状况和报告我已经收到了。」 季觉擦肩而过的时候,拍了拍他的肩膀:「干的不错。」 一时间,苟二的神情顿时安定,一颗提上嗓子眼的心脏,再次放回了肚子里这些日子以来,季觉不在,在没有授意和命令的状况下,他可做了不少越权的事情。 这要是按照正规的流程,少不了被人当做独断专行、欺上瞒下了。 没办法,不是他不想走流程,而是目前这烂摊子,正常办法都没解决了! 哪怕电棍挥的啪啪响,也扛不住有人此起彼伏的搞事情。 画饼、威胁、安抚和镇压,能做的,他几乎都做了!甚至严苛到被自己之前聚落的老朋友们都指着鼻子骂,也毫不动摇。 一条道就要走到黑,走到死,一条腿抱住了之后,那就要抱死抱牢,别说松手,连想法都不可以有。 所谓的愿赌服输就是这样,既然你下了注,那就不能想着又要大又要小,又要金花又想豹子。 开玩笑,你他妈的才有几个钱?敢想这么花? 既然上了车,那就要坐稳坐牢,只有珍惜这一张用自己所有财产换来的车票,哪怕终点站是个死呢,起码死的坦坦荡荡。 最起码,比首鼠两端的小丑强啊! 奈何,这么简单的道理,就是有人不懂,就是有人开动自己聪明的小脑袋瓜之后得到了什么狗屁惊世智慧荒野里见风使舱的事情做惯了之后,连自己几斤几两都看不清了。 以至于,自寻死路! 「名单呢,这些事情你没资格做主,给我就行了。」 在行进之中,季觉伸手说道:「以后如果我不在的话,就找锋哥和延工,他们两个人同意了的话,就交给保安部执行就行。」 苟二跟在后面,犹豫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皱皱巴巴叠起来的纸,季觉看了一眼之后,直接在下面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和许可之后,交给了门口看门的阿,让他送到陆锋那边去。 照方抓药。 眼看着阿孬什么也不问,一溜烟的就走了之后,苟二心下惆怅的同时,也欣慰了不少。名单上可有不少熟悉的名字,他是真怕阿孬这个憨货多嘴。 好在,十几个小孩儿里,起码还有几个是成器的。 没过几分钟,海岸工业的大门轰然开启,开着装甲越野车的保安队就四出行动,抢着电棍开始抓人了。 隐隐的哭喊声和咆哮传来,夹杂着哀求和枪声。 自始至终,季觉面无表情。 毫无怜悯。 这年头,傻子也是可以活下去的,只要能认清现实,认清自己,虽然活的累点遭点倒霉点,但起码还是能活的。 可傻逼不行。 因为傻逼会自作聪明。 自作聪明的人会自寻死路,然后,拖着别人一起死! 仅仅是时隔了半个星期,新泉再度和过去变得截然不同一一遗憾的是,并非是脱胎换骨,更像是被打回原形。 曾经热闹喧嚣的样子再看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兵荒马乱。 第416章 报酬与合同 第416章 报酬与合同 短短几天,新泉和洗血舰队之间的仇怨乃至季觉的所作所为,消息已经不胫而走,传遍了整个荒野,几乎所有聚落。 虽然一个被悬赏的海盗还能给别人开悬赏这事儿听上去听搞笑的,但荒集只要确定了预付和你的支付能力,那就愿意出单。而在那一笔足以令所有人都动一动小脑筋好好思考一下人生、未来和自己的所作所为的悬赏金额之下,几乎所有人都开始了思考,这是不是自己此生仅有的机会? 要不要抓住机会,干特么的一票。! 有胆子接单的人在暗中磨刀霍霍、摩拳擦掌,可实在没这个能力和水平的人,就要仔细考虑一下,自己是不是要在这一艘眼看着就要沉了的船上面等死了。 各种风言风语眨眼间已经在市并之间传遍了,更何况还有有些人在背后的推波助澜一一从季觉一意孤行拿整个新泉所有人的命去开玩笑,再到千岛的某些大人物所表达的不满,再到一个个不知道哪儿来的水鬼放出来的狠话·— 什么季觉这是在自寻死路、所有的海盗都已经盯上了新泉、季觉把人得罪光了、荒集已经下了江湖奸杀令、晓组织已经接单、虚圈十刃齐出、新世界的四皇要杀过来了! 而等季觉几天没露面之后,谣言又摇身一变一一什么这狗东西已经抛下泉城悄悄跑路了、季觉跪在总督府外面求助许朝先看都不看一眼、童家已经和季觉划清了界限和关系云云· 甚至还有好像更符合逻辑的:季觉其实压根就不想管新泉这摊子破事儿,之所以做这么多,不过是阴险图谋,想要连带着整个新泉的人和所有杀过来的海盗,全都献祭了,化身为,投入化邪教团— 个中细节,简直有模有样有鼻子有眼,季觉听了都觉得很有可行性,很像是自己能干出来的事情。 于是,兵荒马乱之下,人心浮躁。 甚至就连海盗的毛都没见到一根的时候,就已经有人想要跑路了。 还有更多的,在新泉内鼓噪唇舌,挑动骚乱,甚至号召大家拿起武器。你不仁我不义,是你先开的,大家跟我一起,刀在手,杀季狗! 不用想,都知道是哪儿来的谣言是谁做的手脚。 遇到弱一点的,一窝蜂上去抢完烧完,遇到强一点的,就收买奸细制造内乱,然后里应外合。 这都是千岛那帮水鬼的惯有路径和流程了,这么多年了,连换都没换过。 但真的好用。 以至于,到现在洗血舰队和诸多船团甚至都还没有出港呢,新泉就一副风雨飘摇的样子。 跑路的人不计其数,留下来的人也心中懦懦。甚至还有人想要鼓动管理队的熟人一起翘了仓库搞点东西,抢了金库咱们就溜·· 傻逼太多了。 陆锋的电棍抢的火星子直冒,都压之不住。 对于想走的,季觉从来无所谓,新泉又不是什么魔窟,来去自由。对于那些签了合同和卖身契的家伙,可就没那么友善了。 福利吃完了,待遇享受了,这时候就要擦擦嘴跟特么擦屁股一样的溜了?想什么呢。 这些日子里鼓噪起来闹事的人里,没少见这样的家伙,甚至还有的,直接在生产线上造成了诸多破坏。 对此,季觉只是轻轻的打开了地下车间的大门。 就当做招贤纳士了。 反正只要人没死,钱总能赚回来的。 事到如今,留在新泉的人已经不足之前的一半,而留下来的人,要么是签了合同走不了的,要么就是无处可去的躺平了再享受几天等死了。 真正真心指望季觉能赢的人,恐怕连十分之一都没有。 对此季觉倒是无所谓,半点伤心的感觉都没有一一他只是招工人,又不是养死士。有些待遇,他自己顺手就做了,也只是为了自己心情好点,指望这点东西去收买人心,实在是太过天真。 反正,只要有牛马给自己干活儿就行。 其他的,他不在意。 至少,真要去跟那帮海上的水鬼抄起刀子火并,那群工人还差得远。 不过好在,专家已经上门了。 两辆轰隆隆的大卡车开进了新泉,满是淤泥,一路跋涉,历尽艰辛,终于歪歪扭扭的停稳了。再然后,一群人均两米有余的魁梧大汉就从车上跳将了下来。 排队集结,几乎堵塞大街。 不同于联邦人的肤色,皮肤略显苍白,眼眸碧绿,可头发确是黑色的,带着一缕一缕的自然卷曲。 其中每一个人的灵质散逸之中都带着些许的猩红,这么多人的灵质汇聚在一起,产生的波动,就像是延绵不尽的猩红烈焰。 最前面,有人扶着腰刀排众而出,笔直的向着季觉走来。 再然后,弯下腰,恭谨行礼。 向老板表示忠诚。 「季觉先生,归乡骑士团,骑士长斯兰为您效命!」 对,没错,季觉干脆从楼家那里,直接把这一队归乡骑士们给来了,反正这帮工具人也不在乎长约的间隙出来打个零工,赚点外快。 更何况,大家早已经打过不知道多少次交道,各种意义上的交道,如今也算配合娴熟。 只不过,和以往不同的是,这帮子大群骑土几乎都赤手空拳,除了枪械和弹药之外,什么武器都没带。 只有一双双洋溢着期盼和渴望的眼晴,看向季觉,盼望着新一次的白。 谄媚笑脸上,就差拿笔写上一句‘爹,发把狙吧!’ 没办法,季觉实在是太香了。 谁用谁知道,被用也是一样·· 除此之外,要说还有什么变化的话,那就只有他们身上的铠甲了。 和以前有什么用什么的装束不同,这一次,来到这里的所有人,都穿着全幅的甲胃。胸前的灰黑色铁甲之上,遍布血渍和暗红,都已经渗入了金属中去,擦之不去。眼看着已经不知道用了多少年,传承了多少代了。 在归乡骑士团,父死子继可不是虚言,这一套铠甲有可能就是从老祖传到儿孙,堪称圣物。就算是出来赚外汇,如果没有许可的话,也都是不能带出来的。 更何况,每一幅甲胃的胸前,都铭刻着一个诡异的徽记一一辐射状向着四方延伸的图腾,看似雨滴,仔细去看的话,却仿佛是某种霉菌一般,无声婉蜓·”· 菌群之证! 只有和祭主·菌群绑定的传承,才有资格得到这般的甲胃,也才能够在骑土长进行传承祭的时候,获得来自菌主的赐福。 战火如菌,绵延不休,一切血落之处,都有死与斗争之菌萌芽! 所谓的菌群,便是无数大群祭主之中最为显赫的几个,只不过和钟爱人屠的伯劳不同,更倾向于对群体的加持和恩赐。 虽然打着能白嫌就白的主意和打算,可如今斯兰能把这一副装备都搬出来,已经带着家底子来给季觉帮场子了。 此刻,眼看斯兰过来,季觉也主动上前,握手:「来的好早啊,有心了。」 不过,出乎预料的,是斯兰身旁,还跟着一个略显苍老的中年人,没有着甲也没有带武器,消瘦偻,身上穿着中土的传统服饰,花里胡哨。 此刻在斯兰之后,也走上前来,主动伸手:「季觉先生,初次见面。」 季觉迟疑了一下握手,好奇的问: 「这位是?」 斯兰顿时低头,恭谨的想要说话,可中年人却开口,打断了他的话,率先回答:「会计!我是骑士团的会计,负责审计账目和交易。这一次,也是因为合同的数额有点大,特地派我来同季觉先生接洽。」 啊对对对,会计会计! 斯兰紧接着也点头,毫不迟疑。 会计? 季觉疑惑的看了一眼来者,倒是没怎么再问。 你说是会计,那就是会计吧。 归乡骑士团自己的事情,季觉管不着,只要关键的时候能抄起刀子来上阵, 别说会计,就是随军的热兵器他都不管。 一路舟车劳顿,季觉先是带他们到了早就准备好的驻地,然后在海岸工业的食堂招待着所有人吃了一顿饭之后,才带着斯兰和会计,走进自己的办公室。 然后,会计就毫不在乎的坐在了办公桌对面那一张仅有的椅子上了。 斯兰在后面站着。 仿佛理所应当。 「若有冒犯的话,还请您见谅。」 会计开门见山的说道:「有关合同的内容,其实我方,还有一点点其他的想法———.」 「唔?」 季觉看了一眼斯兰之后,看向了会计,进入了工作状态:「可以,如果有什么意见的话,提前说出来,总比事后大家出现分歧搞出什么不愉快来强。 还请务必直言。」 会计眼看他如此坦荡,仿佛出乎预料,犹豫了一下之后,叹了口气,摘下了头巾,露出了干枯稀疏的头发。 「实不相瞒,在雇佣价格方面,我们希望能够得到一些上涨的空间。」 「理所当然。」 季觉点头,不假思索:「您觉得涨多少比较好?」 虽然心下失望和不快,但没必要表示在脸上。追高杀低就是正常的商业操作,人家来玩命的,关键时候是要和人你死我活的,遇到麻烦想要涨价也是情理之中。 只是,在这之前价格都已经商量好了,如今到了新泉,合同都要签了,却还要再开口就未免有点分不清大小王,给脸不要脸了。 「您可能误会了。」 会计和煦一笑:「为了避免您的误解,请让我将我们这边的想法一次性说完一一价格方面,我们想要上涨五分之一,不,请先等等,结算方式的话,我们也不打算用黄金和贵金属,恩,联邦币也不必。 就直接以您这边的产品进行结算就行。」 一言既出,季觉沉默。 疑惑的看了一眼斯兰。 斯兰稳如磐石,毫不动摇,仿佛不带脑子一样,站在会计身后,毫无任何的意见。 也就是说,他也早就得到了消息,甚至,对此表示赞同。以及,这个会计的身份,也真的高的离谱。 可对方意有所指的话语,令他隐隐有所明悟。 在片刻的沉默之后,季觉敲了敲桌子,灵质回路蔓延,覆盖封锁,隔绝了整个办公室,再然后,一层电火花从虚空中浮现,粗暴的扫描,岩机了所有的设备和设施。 最后,伊西丝监控之下,这里已经是彻底的密室了。 「我想,贵方应该对水力、风力发电机不感兴趣吧?」季觉似笑非笑的问。 「不。」 会计摇头,断然回亚:「这个其实也感兴趣。」 「红邦多风,贵方的风力发电机造价低廉,维护简便,这一次来之前,我们并经决定尝试性的采购方案了。 包括海岸的三轮车,最新公布的大型谷物处理设备,以及一批装甲越野车..」 会计缓缓说道:「斯兰告诉我,季觉伶生在不涉及原土的状况下,是一位很好说话且通情达理的人,建议我不要卖关子和试探,有什么需求可以直截了当的表明。 我想,我也不必遮遮掩掩。 您应该清楚,归乡骑南在外的主要任务是什么。」 季觉问:「外汇?」 「不止是外汇,还有物资。」 会计自嘲一笑:「我们和楼l的合作方式,就是以楼氏的灵质产业的产品和代加工进行结算的。 除了地里不属于自己的燃素之外,红邦的物产稀疏,国民生存艰难,就连每年的粮食,都是靠着骑南们外出拼命才能丞买的回来,即便亢此,饿死的人依旧诸多。 除此之外,灾害频发和战乱也都不必再提。 但其实,我们也是有心想要维护稳定的,奈何———」 他说到这里,再不多说。 路有和平摸不得,早有帝国在上头。 帝国和联邦之间的代理人战争,在中土这么多年,都特么没停过。更不要说各种恐瓷组织乏至因动乱而滋生出的各种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季觉自然不至于打马虎眼,直接问道: 「们想要什么?」 会计一笑,回头,看向了窗户外面。 在窗外的园区里,有一队全副武装的保安正在巡逻而过,脚步声铿锵有力, 金属摩擦声不绝于耳。 三米有余的中型外骨骼自细密的雨水之中行进,手握着各亨山寨装甲武器, 铁面狞! 季觉顿时价默,许久,摇头: 「.—我想您应该搞错了,这可不是动力甲。」 外骨骼和动力装甲之间的模样虽然差不多,但本质上依然有所不同一一就好像黄瓜小三轮和真正的装甲越野车之间的区别一样。 就算再怎么夸,充其量也不过是一具力反馈式动力系统外面套了一层铁壳子罢了。 对此,会计是点头,坦然的说道:「亢果真是动力甲的话,我们反而不敢要了。」 红邦买一堆动力装甲回去? 疯了吗?! 真要是这样的话,怕不是季觉这些刚刚装货上船,就和另一头的邦烈土王一起溶于水了— 恰恰是这种重型外骨骼,最合适。 比上远远不足,比下绰绰有余。 联邦和帝国看着放心,同胞和对手看了揪心,真特么的刚刚好! 「不,我的意思是—」 季觉停顿了一下,声音低似:「但它可以是。 至少,可以再努努力。」 然后,轮到会计说不出话了。 目瞪口呆,看着季觉,难以你信。 一方面是觉得自己任听了,另一方面是怀疑狗东狡你不是要把我们卖给联邦安全义吧?! 季觉懒得多说,翻了翻抽屉,找出了一张纸推过来:「又们把这张配你表去给又的上司看一看。」 动力升级、配孙升级、外层装甲升级、武器配备模组升级、燃素背包引擎选配、炼金产物选配.—· 纸面上的玩意儿一桩桩一件件的搭配起来,到最后,靠着野蛮粗暴的堆料和见了鬼的搭配以及翻了好几倍的造价,居然特么的看上去,真的有点.见了鬼了! 虽然性能上来说,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动力方面此能说是勉勉强强;飞控系统完全没有,此能來通过喷气背包实现长距离跳跃;机动性上来说,和亢今的四代装甲比起来迟钝亢龟;武器方面,根本和正统装甲没得比,各个角度而言,都叽能说是过于凑合。 但再努努力,争点气的话,并经快要求得到亢今开经普遍被淘汰的第一世代的装甲了! 而且这个价渗! 关键就是这个价渗·虽然并经是黑了心翻了好几倍,但却此要帝国那些同类产品的一半,甚至不到! 而且还包售后,包维修,包培训,包教包会— 做的一次性买卖!买完回去自己爽去吧老东狡! 虽然依然不是装甲,但————但—— 会计的老手哆嗦着,停不下来,许久,长出了一口气,郑重的问道:「这、 这上面的数据....” 「精确到小数点,亢假包换,假一赔十。而且现在还可以帮又们开买十赠一的活动,买十具,就送又们一具的配件。 然后维修需要的配件,也可以按照友情价走。」 季觉微笑:「亢果又们觉得我在空口吹牛逼的话,这一次的实战,又们也可以旁观效果。毕竟,说的再多,也比不上亲眼见到来的靠谱,对吧?」 会计再没有说话。 低头,反复看着手里的配仆表和具体的数据,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 别特么的精确到小数点,但凡实际的效果能有纸面上的八成,都并经足求菌烈做梦笑醒了! 「事关重大,必须先上报才行,请容许在下告辞。」 会计收起了配仆单之后,缓缓起身,向着季觉行人之后,最后拍了拍斯兰的肩膀,「菌种会明日抵达。 牢记职责,斯兰,务必不辱使命!」 也没说行,也没说不行。 就走了。 季觉微微愣然。 寂静的办公室里,他看向了神情复杂的斯兰,难以理解:「这———-是什么意思啊?」 「意思就是,不管后果,也不计代价。」 斯兰幽怨的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下定决心: 「一一人可以死完,但必须赢。」 第417章 契约与契约 第417章 契约与契约 会计来了,会计走了。 然后,过了两天,会计又来了,带着新的合同。 双方短暂的商谈之后,对其中条款均无异议,并且都觉得自己赚翻了。 而在季觉签完之后,会计从怀里拔出了一把刀来,然后,朝着刀柄哈了一口气之后,往着纸面上锤落,留下了一个刀剑相交的面具印记,斑驳狰狞。 以归乡骑士团之名义,同季觉立约,祭主与大群在上,以为见证。 它并不具备天元那样的强制力,但违背的后果同样惨重。 以传承燔祭为基础的立约,一旦归乡骑士团违背许诺,就会立刻遭到祭主的惩戒,同时,被大群所冷漠厌弃。 而倘若违反契约的是季觉的话,那倒是无所谓……无非是大家从此之后不共戴天而已。 除非归乡骑士团最后一个人死绝了,否则血仇不尽。 签完字之后,季觉就从之前的顾客,荣升尊贵的红邦之友、归乡骑士团的战略合作伙伴了,简单来说,就是和楼氏同等的大金主,滴滴打人ip用户。 以后有什么事情,雇佣费八折,归乡骑士们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保证活儿好不粘人! 要说的话,方便虽然方便了很多,但总感觉不太对…… 重,太重了! 动不动就‘一辈子’,动不动就‘一休尼’,要大家做一辈子的合作伙伴……太哈人了。 你们大群的心里想的只有你们自己吧?! 哦,还想继续白嫖…… 这三瓜俩枣的,季觉倒是不在乎,反正也没啥贵的东西,都是普通的作品,大部分都是走量的试验品,就当摇人来做测试了。 临走之前,会计还专门给斯兰留下了一个铁箱。 死菌之种 那些从中土的无数战场所萌发生长而出的灰黑色霉菌。 血液中萌芽,死亡中生长,腐烂中衰败,如此往复了不知道多少代之后,那一片片霉菌如同苔藓一般,生长成了一簇簇絮状的模样。 倘若能够用于孽化炼金术的话,说不定能有预料之外的绝佳效果,看的季觉一阵阵眼红。可惜,这是祭主菌群所钟爱的祭品,归乡骑士团压箱底的战略级物资,绝对不可能出让。 小小的一撮,对于归乡骑士而言,无异于一条生命和一场胜利,能拿出这么多来,是真的下了本钱了。 会计走之前还拽着季觉的手,长吁短叹,扯着一些‘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的道理,倘若出了什么意外,可千万别想不开。 你来中土,我们开厂养你啊! 算盘珠子都快崩到季觉脸上了…… 不止是眼前的这一队大群,接下来的大半个星期,居然又陆陆续续来了三个小队,四十来号人,全都是之前在联邦和周边海域的七城同盟附近赚外快的归乡骑士,收到消息之后星夜兼程的赶来,为季厂长帮帮场子。 钱不钱的无所谓,反正季觉交货的重型外骨骼数量是按人头来算的,多一个人就多一具,多一队就再多送一具的配件。 而后,荒集的人手也陆陆续续的赶到,都在旧叼毛镇的地方安顿了下来……其中探头探脑朝着季觉投来幽怨目光的,也就只有滴滴打人的知名差评打手老汤了。 都这么熟了,怎么还有好事儿不先叫我呢? 大家都是大群,我也做得到呀!我甚至还可以打折! 只可惜,季觉压根就不跟他谈钱的事情,也毫不在乎他推销的私人安保、贴身保镖服务。 开玩笑,你那是想帮我的忙么?你那就是馋我的金币,下贱! 在确定了永恒王朝的金币是老汤的绑定祭物之后,季觉出手可就没之前那么阔绰了,先吊着再说! 由得他鞍前马后献殷勤赚表现,好似个礼物收了半点回馈都没有的清纯小白莲,欲拒还迎,含情脉脉。 你要相信我们之间的羁绊呀,在我心里你当然和他们不一样。 这只是一个小小的考验你一定不会让我失望的吧? 一番小试牛刀,老汤已经把磨盘转出火星子来了。 大群,是真的好用啊…… 而在这个过程之中,他也抓紧升级了一下保安队的装备,把之前研究的那些个山寨装甲武器全都加急的生产出来,小规模的列装和训练了一番。 到底都是老兵俱乐部的王牌打手,从中土那个烂泥坑里能全须全尾的爬出来,跑到泉城里来再就业的,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填线宝宝中的战斗宝宝,素质和能力自然不必担心。 反正工资双倍奖金和津贴拉满了就完事儿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在紧锣密鼓的筹备之中,整个新泉再度迎来了崭新的变化,按照中土驻军基地的安保标准建立了防线和巡逻,枕戈待旦、秣兵历马,静候战火。 然后……就只有然后了…… 随着雨季的全面到来,降雨量的逐步提升,整个海州都渐渐的变成一片泽国,城市和外界的通讯和往来隐隐断绝,只剩下彼此之间的飞空艇交通和固定的几条稳定道路。 整个荒野也在雨水、雾气和潮湿的空气之中渐渐腐烂,海风中的腥臭味道日复一日的渐渐浓郁,霉菌扩散在墙角,无需蔓延。 可自始至终,都没有人来。 以至于最后,在日复一日的等待里,所有人都快闲出鸟来了。 不知道多久之前,就已经听说洗血舰队和诸多船团之间的联军已经出发,可偏偏,到现在一根都没见到。 就好像刚出门就沉船淹死了一样。 分外离奇。 荒野之中不时传来噩耗,一些小股的水鬼通过各种方式绕过了新泉,穿过了海岸挺进内陆之后,掠劫不断。 毕竟,海岸线这么长,没有大门,也有小道。 风暴肆虐之下,那些穷疯了的水鬼海盗们上岸而来,所过之处,一片狼藉之后,就连哀嚎都再没有声息。 外面兵荒马乱,偏偏新泉却岁月静好,闲得发毛。 以至于,所有人都开始怀疑,那个什么吊毛将军缩卵了,这一次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怂了,转进去了其他地方。 但又担心这是什么疑兵之计,想要麻痹他们,因此,却也不得不继续坚持下去。 对此,季觉是无所谓的。 不来就不来呗,雨季结束之后他们想要穿过礁石区靠岸可就没那么容易了,他反正不着急,钱花出去就当听个响。 就算真不来,等过一段时间雨季结束之后,他不会再带着人往荡妇镇跑一趟么? 你来我往,都一样,哪里开席不是开席了? 没什么区别。 就这样,在暴雨之中,日子一天天的过去…… .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可对于有些人来说,便越来越难熬。 尤其是率着自己所有的主力倾巢出动,还裹挟了一大批船团水鬼的洗血将军帕奎奥……将军这个称号,是他自封的,压根就没有任何官方承认过,但此刻,随着海盗水鬼们的鼓噪和不满日益严重,他终于感受到了作为将军的压力。 要知道,这帮子来历五花八门的水鬼可不是什么逆来顺受的良民,管理起来的难度大的离谱。 大家讲究的就是聚是一坨屎、散是漫天腥,组织和纪律这种梦话就留在梦里说,一言不合拔刀相向拼个你死我活才是正常。 想要控制这么一帮子鬼东西,就只能靠着萝卜和大棒,有远方的利益引诱,有自己的大棒威胁,才能够勉强调动起来。 可现在,光靠大棒,已经快要弹压不住了。 但萝卜却依旧远在天边…… 雨季总是短暂的,稍纵即逝,发财的机会也一样,大家跟着你出海,尊你为头领,不就是为了跟着带头大爹,多赚点糟钱么? 偏偏离港这么久之后,大家在迷雾里飘着已经快要大半个月了,别说钱,就连口吃的都快没了,一时间中层和下层的诸多成员已经出现了不满和抱怨,上层也屡屡用水手们的事情向帕奎奥施压,希望他赶快做好带头大爹的作用,带领大家做大做强、再创辉煌! 遗憾的是帕奎奥一动不动。 跟死了一样。 如今依靠着曾经的声望和撒币策略乃至威逼利诱之下,联合了诸多船团的洗血舰队,几乎已经有了雄霸无尽海西北区域的征兆,倘若这一次能够掠劫成功,带领大家发财,那么从此称霸仓惶洋成为首屈一指的海上巨擘也不在话下,到时候什么狗屁七城,不都要看他的脸色? 再努努力的话,多生几个便宜儿子,培养一下,有生之年,‘三鳞六角’的位置,也不是不能尝试一下! 前提是,要过了眼前这一关。 他妈的季觉!季觉!还特么是季觉!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粮草还没开始准备的时候,情报就已经开始打探了。 尤其是在季觉彻底翻脸一脚踩死帕奎奥的儿子之后,两家再无缓和余地,帕奎奥也再一次的花了大价钱,从各处买来了季觉的情报,盼到了新版本的更新。 然后,在翻开第一页之后,帕奎奥就开始眼前发黑。 这感觉就好像许朝先给卢长生开门一样…… 邪门到家了! 情报这种东西的可信程度,有时候比联邦的股市还要更加玄幻一些……其中假假真真,真真假假,九真一假,九浅一深等等,鱼龙混杂之下,简直乱七八糟! 尤其是背后还有童家这样的庞然大物在悄无声息的搅动波澜,诸多谣言和传闻和真实的状况混在一块,只让人越看越糊涂,越看越难绷。 有人说这个姓季的狗东西从十四岁开始就成为了学徒,老师是一个注册工坊都只有初级的工匠,名不见经传,能走到今天,靠的就是卖…… 还有的说他其实是天选征召,天生的余烬良材,上善美玉,短短一年之内就已经从无到有的开辟出偌大基业,同时位列余烬工匠的首席,预定金绶,而且蜕变圆满。 有的人说他是童家暗中培养的黑手套,忠实可靠,敢打敢杀。 有的人说这个人是陈行舟悄悄培养的接班人,亲自操盘过陈行舟的上位过程,而且还坐在雷武业的灵堂上,逼死了雷武业的最后一个继承人!还有的人说这个人心机阴沉、手段诡诈,和楼家来往密切,为了成为楼家的赘婿,甚至奋不顾身潜入兼元的工坊去救身陷囹圄的楼偃月。 还有他的那个老师,有的人说是个无名小卒压根没听过,还有的工匠……一看到叶限的照片,招呼都不打一声,当天晚上连夜就特么扛着船跑了! 幻乡工坊的人听说这事儿之后,门都锁死了,怎么叫都不开。 背后的水有多深,想想就让人头皮发麻。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的东西太多太乱了,有一点,却偏偏做不了假……如今海潮军工的崛起,他毫无疑问,居功至伟。 不仅仅是把海岸汽车厂这个空壳子重新起死回生,荒海拉力赛上一路对四家车队的屠杀,乃至,赛后亲自主持的,对所有参与者的清算! 所有得罪过的他的,所有想要给他搞事情的,从上到下,全都死绝了。 一个都没能跑得了! 能在联邦那个表面平和实际上暗地里杀到死去活来的赛区里提升到如今的段位,能力和手腕姑且不提,背后的靠山也小不了,据说连如今的海州镇守吕盈月都要考虑他的意见和想法! ……这他妈的究竟是什么人啊! 之前就在诸多风闻之中听说了季觉很难搞,可仔细调查之后,却发现,更特么难搞了。 看了一半之后,帕奎奥就开始想死了——抓耳挠腮,绞尽脑汁,愣是把光秃秃的脑壳又再挠秃了一层又一层——想不明白! 如果季觉在跟前的话,他只想扯起这狗东西的脖子来,质问一句——大哥,你图什么啊?! 何必呢?! 你在新泉称王称霸,看不上我们这帮水鬼,觉得我们脏……那早说啊! 你倒是早说啊! 但凡你打个电话过来,把我骂的狗血淋头,我血压上来了一怒之下再怒上那么两三下,那也不至于到今天这种程度啊! 哪怕我换条路呢?! 这件事情有无数种解决办法,每一种都比如今两边硬碰硬的来一场要更方便,更简单,更容易解决。 偏偏,如今却只剩下你死我活的这一条路。 帕奎奥是真的没得选了。 社交这么多年,大家光顾着手腕,结果一不注意,真碰上食人树了! 以至于,死了儿子,丢了面子还没了里子。 最后,被逼得骑虎难下! 一想到,自己居然被一个不知道哪儿来的小鬼逼到如今的程度和如此危险的处境,他就已经怒不可遏。 可偏偏,再一想到,自己居然被逼到了这种程度,甚至别无选择,他就本能的,毛骨悚然! 事到如今,求和已经没用,拖延也不过是慢性死亡,想要保住自己的地位,想要还以颜色,那么就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 只有这一条被对手安排好的路,才能走! 就好像被一双无形的双手牵着引线,化为了傀儡,分配了角色之后,不由自主的一步步走向了舞台。 在对手的掌控之中…… 他为什么这么做?他想要做什么?他究竟想怎么样……不论如何,都想不明白。 只有越想越觉得浑身发毛,难以克制的不安。 死寂之中他无声一叹。 就在船舱外,隐约可以听见远方其他船团的水手们在抱怨和喧嚣,那些声音像是潮水一样,无声蔓延着,纠缠,将他覆盖,躁动不休。 “他在等什么?” 有一个嘲弄的声音响起,在船长室内的虚空之中,“你又还在等什么呢,‘将军阁下’?” 帕奎奥沉默着,无言。 只有遗憾的笑声回荡。 “你早就没得选了,不是吗。” 帕奎奥面无表情的垂眸,凝视着那一盏突兀出现在桌子上的华丽酒杯,乃至杯中咒誓之酒,许久,伸手端起。 仰头,一饮而尽。 “那就,一言为定!” 他对酒杯另一边的人说。 “当然。” 伴随着酒杯消散,化为流光,没入了他的胸膛,缠绕在心脏之上,来自另一头的保证在他灵魂之中响起: “你于吾等,以此立约。” . 半个小时之后,高亢尖锐的号角声骤然从帕奎奥的座舰之上升起,肃然回荡,在浓厚的海雾和暴雨之中连绵不绝。 十分钟之内,所有的船主和海盗头领汇聚在了战舰的会议室之中,凝视着推门而入的帕奎奥,目瞪口呆。 猩红的血焰笼罩之下,佝偻的身躯挺起,铁灰色的肌肉从骨架之上重新浮现,不复老朽。 仿佛巨人来到了矮子们之中,他堂而皇之的坐在最前面的位置上。 俯瞰睥睨! “通令全员,即刻拔锚起航。” 帕奎奥擦拭着刚刚处决之中被染红的弯刀,冷然发令:“从现在开始起,全员静默,断绝所有往来通讯。” “——三日之后,焚尽新泉!” (本章完) 第418章 风暴与火 第41八章 风暴与火 日复一日,夜复一夜。 新泉依然是一片岁月静好,在淅淅沥沥的雨水中,居然绝大多数人都渐渐的习以为常,内心之中某个部分已经渐渐感觉,或许那帮水鬼已经畏惧新泉的守备,不敢再来了。 斯兰麾下的骑士们依旧无视了暴雨和潮湿,坚持着每日的巡逻和训练,仅仅只是盔甲长毛而已,算不上麻烦。 而叼毛镇的那批荒集来的天选者,在最开始的严阵以待之后,已经渐渐开始散漫了起来,甚至有的人开始在烈酒和美色之间放浪形骸。还有的,已经搞出了不少乱子来,金毛仔每天睁开眼睛就开始头疼上火。倘若不是老林还在这里,能弹压一二的话,说不定这会儿已经有人想要撂挑子了。 至于保安队的硬汉们,则一如既往的稳定。 从雨季开始的双倍工资和就算没看到敌人也没停止的作战津贴按日发到每个人的手里,吃喝不愁,只不过一个人遭点罪,全家在崖城也能过上好日子,对于除了杀人放火开枪放炮之外再没有什么一技之长的退伍军人来说,这简直是再划算不过的买卖。 尤其是海岸内部购买产品有员工折扣,维修全面,甚至家属里有孩子学习好的话,还可以提供超低息的助学贷款和相关扶持,能考上天门的话,甚至可以无息,额外还有赞助…… 但凡吃过点苦头之后,都知道这种造孽的好日子不抓紧了赶紧过,究竟有多丧尽天良。 唯独海岸工业的金库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耗着,在如此庞大的支出之下,渐渐显现出入不敷出的状况。 毕竟,雨季难熬,生意难做,就连不少货的尾款都要断了,鬼知道雨季过后还能再剩下多少客户来。 眼看着自己的海州被糟蹋成这种样子,顿时更坚决了季觉剿匪的决心。 水鬼,不杀不行! 不然自己将来怎么吃着火锅唱着歌去坐天轨? 而就在当天中午的时候,季觉收到了消息。 一张纸条被金毛仔专门送到了海岸来,纸条上明晃晃的写着洗血舰队和诸多海盗船团已经顺着雾气带,向新泉进发而来,预计就在这几天之内。 消息明显是来自于内鬼,不然也没办法这么确定。 只不过,陈行舟的手居然还能往对面的口袋里伸的这么深,实在是出乎季觉的预料。 很快,他就收到了另一个来自安全局的消息。 潮城、崖城两座中心大城,尽数戒严,包括船城、江城这样的小城里的天选者们都被调动了起来,紧急出动。 在紧邻着联邦的无尽海西南地区,被称为彷徨海的地带,两只绝级的灾兽白蛟和青蛟苏醒了,进入觅食期,肆虐千岛之后,开始转向进入了联邦的领海。 紧急动员状态之下,所有沿海地区的安全局作战成员都必须回归岗位,等候征召,而先遣队已经出发,观察状况。 倘若这帮鬼玩意儿有靠近陆地的趋势,那么就必须第一时间进行驱逐。每一次青蛟和白蛟的苏醒和觅食,都会引发一场浩荡的波澜,两只灾兽的胃口巨大姑且不提,关键是在于附庸两者而生存的大量人鱼…… 虽然听名字感觉温和无害,但实际上被称为人鱼的灾害物种,即便是刚刚孵化出的雏体,也是数吨重、起码六米长的怪物! 在成长完成之后,其中的强者还有很大概率获得荒墟和熵的赐福,成为不折不扣的害级灾害。 而且,最危险的地方在于,人鱼,是群居的物种。 一旦首领现身,那么身后往往会跟着成百上千的同族…… 这些在双蛟的感染和侵蚀之下突变的海洋生物,往往会具备极其庞大的胃口和更胜过寻常畸变物的凶狠狂暴。 万一没有堵住,被这些狗屁玩意儿爬进崖城的下水道里的话,鬼知道能闹出多大的乱子来。 更不要提这些日子大量没头没脑到处乱蹿的畸变种,状况在迅速恶化。 一时间,安全局已经无暇他顾。 这也就意味着新泉在短时间内,根本得不到来自安全局的援助。 简直是前后脚的功夫,时机恰到好处。 这就不由得季觉多想了。 再紧接着,传遍荒野的,便是不折不扣的噩耗。 风暴西进! 每年雨季到了这个时候,超强台风气团就将从无尽海上吹来,带来延绵的暴雨和狂风,风暴不断,可这一次,台风的风速已经抵达了十八级…… 季觉挂断电话之后,无声一叹。 天时地利,可算是给帕奎奥那老东西等到了! 从下午开始起,就暴雨倾盆,轰鸣声不断。 整个海州的荒野都笼罩在暴虐的动荡之中,山洪肆虐,泥石流漫卷,随着水位的上升,原本就位于最高处的新泉也渐渐浮现出水淹的征兆。 万幸,还有工业用重型外骨骼,在暴雨中紧急维护工事。而防洪设施的构建,从新泉建立开始就从来没停过,到现在,总算派上了用场。 电光横过,狂风呼啸。 一辆越野车横冲直撞的冲进了新泉镇里来,紧接着一个满身泥泞的人跳下来,上气不接下气。 “水位又上涨了!” 观测者紧急报告,神情惶急:“隆江改道了,旧入海口开始扩大,堵不住了,老板,真堵不住了!” 季觉听完之后,并没有坚持,只是点头:“那就让大家撤下来吧,都辛苦了,奖金照发。” 长期延绵降雨再加上暴风,如今新泉旁边的隆江上游每分钟不知道有多少泥沙和水流冲刷而下,夹杂着泥石流带来的石头和杂物,突破了之前临时设下的堤坝,冲入了旧河岸之中…… 这时候,已经没办法再封堵了。 就算他再怎么喝令,也不过是拿人命在开玩笑,更何况,难道堵就能堵上了? 旁边苟二欲言又止,最后却还是没开口。 这时候,为了赚表现,他其实是应该主动站出来,承担下这一份工作的,可有用么?无非是换个人去失败,换一批人去死而已。 洪水浩荡肆虐之下,奔流入海,整个新泉都听得见震天动地的轰鸣,得亏是河岸已经被季觉反复加固,不然的话,就在隆江河道旁边的新泉都要被灌到面目全非。 这就是不幸之中的万幸。 遗憾的是这样一来,之前限制水位的策略也告以失败了。 虽然新泉距离海岸还有十几公里的距离,但随着海平面上升,这距离也在迅速缩短,再加上旁边入海奔流的隆江,对于水鬼们来说,完全是门户大开。 一场突如其来的台风和暴雨,就将地利抹除了大半。 做出决策之后,季觉就吩咐苟二协助防洪的人手撤退和安置,再然后,便安静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凝视着屏幕之上浮现的监控景象。 如今,延工和厂里的骨干,甚至绝大多数的老员工,都被季觉送去了崖城。反正雨季也没什么生意和生产,干脆安排个团建,管吃管住管玩,什么都不必担心。 就算接下来有什么需求,不是还有如今地下工场里那些拦腰泡在水里依然心系海岸、心系生产的牛马们么? 而陆锋从开始到现在,都瘫在椅子上,优哉游哉的抠着脚,刷着短视频,半点不担心。反正厂区和新泉的防卫都有惯用的几个下属盯着,出不了什么篓子。担惊受怕有什么用,还不如养精蓄锐等对手露头了之后,给他们来个跳劈。 一下午一晚上的时间,整个新泉人心惶惶。 风暴肆虐之中,雨漏不绝,不断的有被掀翻的棚子升上天空再坠落,摔成粉碎,甚至连带着砖块和石头都被吹了起来。 变电箱爆裂的闪光不断浮现,一根根电线徒劳摇曳着,在迅速的断裂。 失去了天督之律的庇护之后,荒野在灾害之中渐渐面目全非。 此刻的新泉在暴风雨之中,简直就像是小盒子一样,沉默的忍受着狂风暴雨的蹂躏,渐渐崩裂变形。 可这样已经比荒野中绝大多数聚落强出太多了。 在泥石流和洪水的肆虐里,已经不知道多少聚落都泡进了泥水里。所有人都胆颤心惊的呆在整个聚落最稳固的屋子里,祈祷着风暴的终结。 灾害的肆虐一直持续到了深夜,雨水渐歇,延绵不断,可风势却已经开始减缓了,不知道多少人松了口气。 同时,也有多少人,心提到了嗓子眼。 焦灼不安。 自薄雨和雾气之中,只能听见隆江奔腾的轰鸣,还有远方渐渐汹涌的潮声。在那一片海上弥漫而来的雾气之中,有血腥和恶臭的味道渐渐浮现。 躺椅上的陆锋关掉了手机,缓缓起身,细嗅着。 仿佛侧耳倾听。 “差不多了。” 他感受着自己忽然振奋起来的脉搏,轻声感慨。 那一瞬间,刺耳的警报声骤然从新泉镇的每一个角落之中迸发,耀眼的红光随着警示灯的闪烁不断流转,惊醒了每一个昏昏欲睡的人。 一架又一架探照灯全部启动,耀眼的照明弹升上了天空,苍白的光芒瞬间将整个小镇照亮。 钢铁摩擦的声音不绝于耳。 而就在屏幕的雷达监控里,一个又一个的红点自视线之外的海面之上,骤然浮现,成群结队,数之不尽。 就像是海潮那样,向着新泉疾驰而来! 数十,成百,到最后,几乎将大半屏幕都染成了血红…… “终于来了啊。” 季觉轻叹着,起身,摘下大衣披在身上,走向自己的工坊:“伊西丝。” “我在。” “启动防卫策略,一、二、三、四、五号发射架,饱和式打击。” “遵命。” 伴随着轻柔的声音,夜幕,被火焰所点燃了。 在夜幕之下,无数淅淅沥沥的薄雨之中,新泉之外的群山之中,一座又一座发射台从隐蔽的角落之中升起,抖落淤泥和石块。 瞬息间,完成锁定。 再然后,仿佛群星一样,炽热的光芒升上天空——大半个月以来,地下工场里牛马们夜以继日生产出的近程导弹已经充沛到快要爆库存了,此刻压根没有什么节俭的必要,哪怕是挥霍几轮下去恐怕也都是挥霍不完。 为了应对水鬼的袭击,早在几个星期之前,季觉就已经拿到了海州驻军基地的防卫许可,更不要说这种向着海上发射的导弹,根本不会去往内陆没什么犯忌讳的可能。 陡然之间,一道道钢铁星辰带着耀眼的光芒和尾迹,冲上天穹之后,疾驰,疾驰,疾驰,眨眼间跨越了数百公里的距离,没入浓雾之中,再紧接着,轰然爆裂。 海量燃素的爆发之下,猩红的焰光自深夜的海面之上不断迸射,此起彼伏。 一道道猩红的色彩交织,投影在浓雾之中,弥漫散射,绚烂又诡异。 简直就好像将整个海面都点燃了一样,燥热的狂风裹挟着大量的水汽扩散,再一次的催发出崭新的雾气。 短短几个弹指之间,雷达之上红点就消失了一半,然后再一半。 迅速的凋零。 半分钟不到,便已经寥寥无几。 可偏偏季觉的眉头却忍不住皱起。 不对劲! 完全不对劲! 这种跑进雷达范围里好像是活靶子一样送死行为,实在是难以想象会发生在如今这个时代,更何况,自己这种乡下山寨作坊里花点时间都能造得出导弹,换做千岛那样混乱的环境,没有任何人监管的状况下,就算麻烦点,也不可能丝毫没有还手之力。 除非…… “诱饵啊。” 此刻在导弹之中混杂的无人机传来了最前方的景象。 一座座破碎扭曲的钢铁残骸在海面上翻滚着,迅速的沉没,肉眼可见的,全部都是锈迹斑斑的废船,甚至只有表面的一层铁壳子,夹杂着大量的海洋垃圾。 乃至,更多的粗劣幻象。 就像是拿矿卡去跑特效一样,失帧、闪烁,扭曲和重迭,那些批量复制出来的海盗船幻影根本没有任何区别,此刻遭受到了轰炸之后疯狂的闪烁,迅速黯淡。 而就在最中央,稀薄雾气笼罩之中,显现出了一艘老式的轨杆风帆舰! 仿佛活物一般,轻灵写意的游走在残骸之间,无视了导弹的轰炸,以虚假的热源和反应将骗过了导弹的识别之中,片叶不沾身。 就在船头,佝偻的老朽天选者浑身生长着诡异的藤壶和海藻,白发斑驳。 无声的狞笑。 仿佛察觉到了无人机的窥探,随手,一指,瞬间无人机便失去了响应。 高亢的号角声从燃烧的海面之上响起。 一阵接一阵,扩散四方,吹响了总攻的号角。 再然后,新泉之外的沿海区域,一道道闷响骤然迸发,水花溅射着,升起,就像是海底的陷阱被触发了一样。 那是散播在了浅海区域的水雷! 整个新泉都笼罩在那渐渐靠近的巨响中,混乱扩散里,所有人都听见了,沸腾的声音……来自旁边奔流不休的隆江。 在探照灯的俯瞰中,水面翻滚着,波荡不休,而就那肆虐江水之中,一个又一个庞大的阴影在迅速的浮现! 从深海之中,疾驰而来! 突破了水雷的封锁,沿着隆江的入海口,向上驰骋,一直到新泉近在咫尺。 直到歇斯底里的狂笑声从开辟的水波之中升起。 一艘遍布装甲的舰船已经破水而出,陡然飞跃而起,重重的砸落在沸腾的江水之中,舰炮扭转,向着新泉,开火! 轰!!! 巨响之中,城镇陡然一震,烈焰升腾,又消散,打歪了的炮弹擦着新泉的边砸进了镇外的泥土之中。 没有再开第二炮的机会。 岗哨之上扛着火箭弹发射器的重型外骨骼已经完成锁定,激发! 紧接着,伊西丝控制之下的火力系统已经完成了锁定,导弹从天而降,在突袭而来的海盗船上砸出了一个大洞。 突袭者,瘫痪当场。 只来得及完成预定的任务——耀眼的电光如海潮,瞬间从船体之中迸射而出,无差别扩散,覆盖了整个新泉。 暴虐变化的电磁场和无数飞扬的铅粉和铝箔随着雨水一同扩散。 再紧接着,烈光照耀之下的新泉,迅速的落入了黑暗。 ep! 再然后,浩荡宽阔的江水之上,一个又一个的阴影紧随其后的升起。 就像是战船爆改潜艇一样,粗暴的将船沉入了海中,依靠着赐福造物的力量,跨越了最后的距离之后,从近在咫尺的升起! 在其中,陡然有一道大群的猩红焰光流转,升上天空,瞬间斩裂了一道道飞驰而来的导弹,火光迸射。 烈光映照之下,宛如巨人的帕奎奥伫立在自己座舰的甲板最前方,俯瞰着迅速陷入黑暗的城镇。 在他的手中,诡异的长矛抬起,指出。 向着所有饥渴难耐的水鬼们下达指令: “——杀尽,烧光!” (本章完) 第419章 有活儿,但不多 第419章 有活儿,但不多 顷刻之间,仿佛天崩地裂。 突袭之快,攻势之猛,近乎雷霆。 以无数废船和幻象作为诱饵,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而十六艘海盗船已经潜入海中,逆流而上,向着新泉贴脸跳劈! 从帝国搞到的ep炸弹在弹指之间瘫痪了整个新泉的电力网络,肆虐的电磁脉冲令不知道多少严阵以待的重型外骨骼当场瘫痪。 再紧接着,全军出击。 此刻,帕奎奥的手中,长矛已经化为血旌,焰尾鼓动飘扬时,便有猩红的灵质之火覆盖在了每一个水鬼海盗的身躯之上。 恰如毒焰,煎熬灵质,催发潜力,赋予癫狂! 至于后患·—· 你特么都当水鬼海盗了,有了今天没明天,谁还能想什么折寿的事情? 趁着兴头,肆意烧杀,掠尽钱财才是正事! 就算没有帕奎奥的加持,也有不知道多少人已经磕了粉末助兴上头,尖叫狂啸不断。禁药的鼓催之下,不知疲倦和痛苦,肆意宣泄-早已经沉浸这无穷无尽、一山更胜一山的未央之乐中! 至于其他船团的首领和头目对此,也毫无意见。 水鬼这种的东西,在千岛之间,就跟地里的野草一样,烧之不尽,发把枪给包粉就可以轻易转职,又有什么好可惜的。 更何况,帕奎奥已经做出了许诺一一攻陷新泉之后,分毫不取,金库之中的所有储备,全部分给参与的船团。 先登者可独占一半! 能亲手拿下季觉的人头的人,不但能获得天价悬赏,还能够得到帕奎奥亲自引领和传授的传承祭的秘仪! 重赏之下,野狗也能变成疯狗。 此刻成群结队的海盗水鬼,比脱缰的疯狗还要更快! 在身后舰船上改装机枪的扫射压制里,一条条快艇已经从隆江冲上了浅滩, 密密麻麻的人影延绵不绝。 肩扛式火箭发射器瞄准了高耸的哨塔,悍然发射,一道火光疾驰而去,紧接着,在爆炸里,铁丝网分崩离析,高墙坍塌。 转瞬间,处处烽烟! 舞动的烈焰在大地之上升腾着,浓烟扩散在薄雨之中,黯淡的世界再次沦为地狱一般的惨烈模样。 大群之道,便是征伐残杀。 一旦决定动手,那么就要潜伏爪牙,忍受等候,直到良机在眼前浮现的瞬间.动如雷霆! 这已经跟海盗水鬼们所熟悉的惯有路径截然不同,要知道这年头欺软怕硬才是主流,就算是不得不碰这种硬骨头,海盗们也会无所不用其极的先削弱对方, 投毒、内奸还是长期的威胁和游走,这才是上上策。 可遗憾的是,这一套对季觉这个狗东西完全不管用。 看起来四面透风的新泉,暗地里其实才是真正的水泼不进,无孔不入的监控之下,压根没有任何捣鬼的余地。而和这种平地起高楼的余烬打游击,那才是在消耗之中自取灭亡.季觉最不怕的就是有人跟自己耗! 在长久的经营之下,新泉无异于工坊的延伸,想要击溃对手,那么就必须第一时间突袭核心、摧枯拉朽! 不计牺牲,不顾代价的直捣黄龙! 以最快的速度,最粗暴的方法,最直接的方式,断绝掉一切变数出现的可能。 现在,万钧之力随着风暴呼啸而来! 「那就是季觉么?」 甲板的最高处,血焰缠绕中,帕奎奥抬起眼晴来,警向了新泉的最高处,海岸工业的大楼最顶端,那个撑着伞俯瞰着一切的身影。 和照片上和煦的模样截然不同,不,应该说,判若两人! 在漆黑的雨伞之下,那一张残光映照之中的面孔毫无任何的动摇和惊慌,自始至终,平静依旧。 淡然的,向着此处看来。 彼此对视一瞬,凝视着那一张陌生的面孔,同样的面无表情。 只不过,眼神却完全不一样—— 一者暴虐挣狞,一者漠然轻蔑。 电光火石之间的,瞬息的视线交错里,帕奎奥终于看到,季觉嘴角勾起的那一丝弧度.—如此嘲弄! 「有点想法。」 季觉轻声呢喃,俯瞰着脚下四面动荡的新泉,轻叹:「可惜,不多。」 那一瞬间,他的手指终于缓缓抬起,轻灵挥洒,降下了恩惠与福音,无穷银辉闪烁之中,灵质之光遍照一切! 机械降神! 刹那之间,非攻的繁复回路从那一只手掌之上浮现,再造万象! 沉寂在黑暗之中的一切轰然剧震,埋藏在新泉之下的无数灵质回路骤然点亮了,扩展,将整个小镇都笼罩在其中。 一道道烈光从探照灯之中再度亮起,照亮所有数之不尽的钢铁摩擦声响彻天地,尖锐刺耳的声音层层叠叠,仿佛汇聚为潮汐。再然后·——狂喜的呐喊中,骤然有惨叫声响起。 轰! 新泉的外围,那一座坍塌的哨塔废墟里,烈焰之中,骤然有一只机械之手伸出,住了一根近在尺的脖子。 七指轻描淡写的收缩,捏成粉碎! 血浆进射,泼洒,落在了烧红的金属面孔之上,作响! 扭曲的钢架彼此摩擦,坍塌,当烈焰自正中开辟,便有三米有余的金属巨人从其中缓缓的走出,拖曳着一具沉重的锚式冲击枪,横扫! 沉重的枪体像是巨柱一样,轻而易举的将另一个海盗拦腰砸成了两段,再然后,硬顶着不知多少枪械的匆忙集火,向前。 硬顶着机枪的火力,手中的枪口抬起,扣动扳机! 炽热的钎状金属弹破空而去,贯穿了不知道多少冲上来的海盗,在伊西丝的辅助瞄准之下,跨越了数百米的薄雨和烈焰,贯入了远处海盗船之上。 一座机枪轰然炸裂,操作的海盗腾空飞起,被金属钎拖曳着,钉死在了船体之上,当场炸裂! 这只是第一个。 还有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火焰烈光之中,铿锵的脚步声重叠为一处,仿佛擂鼓。 一个又一个漆黑庞大的身影践踏着火焰,成群结队的走出! 他们遵照着标准的联邦战术,一手撑起着巨大的装甲盾牌,另一只手操持着各色武器,彼此掩护配合,构成了崭新的防线。 宛如铁壁凭空撑起。 不知道多少迎头撞上来的水鬼在顷刻间,变成了一滩烂泥! 超过二百多具的重型外骨骼重新启动,满配满装的战争工具再不掩饰自己的用处,肆意凌虐着近在尺的对手和敌人。 就好像砍瓜切菜一样·— 此刻,就算是再怎么狂热和兴奋的水鬼,也不由得开始毛骨悚然—坏了, 该不会是走错路,闯到海州的驻军基地了吧? 天可怜见,对面他妈的是什么装备,自己是什么装备?! 顶了天了不过是发了把枪,穿了一身防弹衣而已! 别跟我说什么只不过是外骨骼别害怕。 如果一个东西,它看起来像是动力装甲,穿起来像是动力装甲,虐起菜来还特么像是动力装申的话,那么它对于水鬼们来说,又跟动力装申有什么区别?! 只靠着这帮垃圾玩意儿的组织力和装备,根本就摸不到重型外骨骼的上限, 更别提扯什么弱点或者弊端了。 恰似绞肉机轰然开动。 轰鸣声、惨叫、袁嚎、碎裂声不绝于耳。 锚式冲击弹、热刃震荡斧、电磁冲击锤,甚至还有车载重型机枪季觉几乎把联邦帝国有名的装甲武器全都山寨光了,搞出了不知道多少青春版来,就算比不上原版,可它便宜啊! 便宜到,人手一把都绰绰有余! 此刻,在那数支稳步推进的战术小队的面前,无边无际的水鬼们陡然溃散, 跑的慢点或者头铁一点的后果,只有一个核突的死! 死!死!死!死!死! 砍瓜切菜的屠杀这才刚刚开始。 「炮呢!炮呢!!!」 冲在最前面的海盗船已经快绷不住了,申板上的大副怒吼着,催促:「告诉前面的人,不准撤,给我顶住。 还有,你们倒是开炮啊,开炮!」 「我们开了,开了啊!!」 主管火力的二副已经快要哭出声来:「坏了,全特么的坏了啊,连机枪都..」” 话音未落,轰鸣巨响陡然从甲板之上爆发。 炮声轰轰。 大副顿时怒不可遏,直接甩手就是一个耳光扇过去:「这特么不是能开么? 哪里坏了?你他妈告诉我哪——」 话还没说完,他就听见了船尾的惨叫,乃至,剧烈的动荡。 抬头看过去的时候,就发现,那一门花了不知道多少钱从联邦海军里淘换下来的二手舰炮,已经炸成了稀巴烂。 无数碎片扩散的同时,像是割麦子一样,在甲板上留下数不清的血污和残肢。 居然—炸膛了?! 此时此刻,细密的雨水依旧不断的从天空之上洒下,浇的人浑身发冷,在无数火焰和残光的交错映照之下,那些细小的雨滴仿佛宝石一般,闪闪发光。 绝少有人能够察觉到,那些光芒里,一缕微不足道的银辉。 水银! 伊西丝的方手,早已经无声延伸而至。 在最初的一轮炮火袭击之后,十几艘海盗船上的航载火力就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出现问题,千丝万缕的蒸汽汇聚成流转的液态水银,无孔不入的向内,在关键之处凝固亦或者是阻碍。 一开始不过是转向迟滞和瞄准延迟,紧接着就开始失去响应,到现在,炸膛的声音不绝于耳,宛如炮竹一般连续不断。 ep? 李觉看到的时候都快被逗笑了一一你们以为就自己有? 这也就是楼大少最近潜心卷人,不论季觉怎么利诱都不愿意出门,不然高低让这帮乡下来的臭要饭的感受一下,什么叫全场禁魔,什么叫做绝灵灭域! 变化,突如其来。 新泉的局势在一瞬间危若累卵,可紧接着,又还做他们这边被打的抱头鼠窜。 一时间错之中,通讯里不知道多少声音响起。 「怎么回事儿!帕—将军阁下!」 一个微微颤抖的声音响起,那是最前面那艘船的船主首领,现在因为冲的太靠前,反而一口气吃下了八成的火力,整个船都要被打爆了,痛心疾首,几欲发狂。 可再怎么痛心和慌乱,开口质问的瞬间,语气和调门却也不由得放低了,含泪发问:「你可没说过会有这种状况啊!」 第420章 斩尽杀绝 第420章 斩尽杀绝 「预料之外的状况,我也没办法保证。」 帕奎奥冷漠回应:「况且,这种程度的斗争,谁又能保证半点问题都不出? 你是第一天出来做事么。」 一时间,发问者陷入沉默。通讯里传来晞嘘亦或者嘲弄的声音,混乱里,不知有谁先开口:「既然如此的话,不如———.」 不如保存实力,不如先行撤退,不如留得青山在「跑?!」 不等帕奎奥说话,便有人笑出声:「你特么跑得了么?不如你先来给大家做个示范怎么样?」 都已经冲到贴脸的距离了,你特么要把屁股沟子露出来给对面,转身跑路? 你不如看看眼前的局势吧! 现在跑路,只会被对方趁胜追击,到了海上这种没有遮拦或者顾忌的地方, 你猜对面能掏出多夸张的火力出来?! 心思灵动的人已经反应过来了,帕奎奥这狗东西,怕不是早就知道对方的状况,怂了这么多人过来,就是用来做炮灰的。 可炮灰就炮灰呗,反正下面的水鬼都是随便招揽的便宜货,死得再多也不心痛,大家只是心疼折本而已。 「事已至此,有进无退,况且,新泉就在眼前,这么多损失,抢完难道弥补不过来?」帕奎奥漠然警告,萝卜加大棒:「所有同盟的维修和损失,我可以一力承担。只不过,现在想要弃我而去的话,往后就好自为之吧! 真想要参伙,就拿出点东西来,不然的话,不要怪我不能容你!」 到现在还指望这帮用来探路和消耗的炮灰能有什么建树,纯粹是痴人说梦, 可哪怕这些玩意儿死绝了,难道对你们各个船团的实力能有什么损耗么! 别特么藏着掖着了! 要么跟老子一起千,要么等老子千完了带着大家来千你,道理就这么简单! 刹那间,通讯之中鸦雀无声,紧接着,应承和谄媚赞叹和恭维的声音接连不断,对此,帕奎奥充耳不闻。 再紧接着,原本稀薄的海雾,却瞬间浓厚了起来。 诡异的笛声和号角骤然响起,回荡,扩散,尖锐刺耳的声音回荡在战场之上,所过之处,声音仿佛活物一样,钻进耳膜里,令人一阵头晕眼花,甚至令重型外骨骼的动作都迟滞了起来,有的操作者在恍惚之中,甚至休克昏迷,触发了系统的电击唤醒,强效药剂自动注入。 可那笛声却不只是如此,甚至,未曾关照战场,而是传递到了水下,鼓荡不休。 再然后,死水一般的隆江,居然再度沸腾,翻涌! 嘶鸣声响起了,诡异的阴影从浓雾之中涌动着,好像飞鸟一般腾空而起,庞大的身躯脱离了水面之后,居然在这如水的雾气之中游曳了起来。 饥渴难耐的,如同潮水一样的,扑向了战场! 那是一条又一条庞大的巨鲨、海蛇甚至是蠕动的水母,数之不尽的海中怪物,被一路的诱饵引导而来之后,在笛声的呼唤里,脱离了海洋的桔,翱翔在天穹上。 铺天盖地的,冲向了新泉! 兽类的理智早就被药物和笛声所蒙蔽,此刻在心枢的催发之下,早已经饥渴难耐,奋不顾身的蚕食着那些破碎的血肉,无孔不入的城镇之中。 除此之外,还有隆江之上,所有海盗船之间,一艘平平无奇的诡异改装船, 船体之上的巨门陡然开启,然后锁链摩擦的声音响起。 十余米长的怪鱼嘶鸣着,如鱼一般的长尾猛然卷住了一个靠的太近的水鬼, 粗暴的拉扯过来,再然后,上半身如人一样的身躯伸出四只手,扯住,拽成粉碎,抬起残肢来送进了遍布利齿的大口之中。 遍布鳞片的面孔似鱼一般,两只眼晴毫无神采,只有一片空洞里满盈的饥渴。 人鱼! 而且是三只成年的人鱼! 在笛声的鼓噪和操控之下,三只人鱼扯断了铁链,飞身跃出,长尾游曳之下,飞快逼近。 无视了诸多重型机枪的火力,进退自如。海量水气汇聚而来,附着笼罩在巨大的身躯之上,简直就像是一层诡异的甲胃,刀枪不入。 四根手臂挥舞之中,立刻就聚水成型,变成各种诡异的武器,武器之上甚至还带着丝丝缕缕的电光。 灾兽族群所特有的天生赐福! 有了这些乱七八糟的海怪袭扰,还有三只不畏生死的饥渴人鱼开路,水鬼之中的天选者们终于露头了,依靠着炮灰的掩护或者自身的能力,悄无声息的向前。 新泉镇外围坚守的几只重型外骨骼战术小队在出现了最初的伤亡之后,在命令之下,开始互相掩护着,后撤。 一时间,就像是节节败退一样。 短短几分钟之内,水鬼们便已经杀进了新泉的主干道之中,闯入城镇之后, 就开始兴奋的扩散开来,四处的掠劫,寻觅财物。 只可惜,每一扇门之后的房间里都空空荡荡,根本看不到任何的人影。 新泉偌大,却早已经变成了一座空城! 警报响起的瞬间,所有人便都已经带着财物紧急疏散到各个地下庇护所中去了,这个节骨眼上,哪怕再看不清实务的人,也不会拖延。更何况,荒野中能活到现在的,有心机深沉,有能力出众,有恶性深重不知悔改的,唯独没有巨婴! 真要有这样的那死了也活该了此刻,眼看着对方在新泉的主干道长驱直入,季觉淡然的拿起对讲机。 「斯兰先生,能听得到么?」 另一头,立刻就有低沉的声音响起:「我在,阁下。」 「轮到你们登场的时候了。」季觉问,「请问还需要什么吗?」 「万事俱备!」 斯兰断然回答:「倘若有细节之处,还请阁下尽管吩咐。」 「没有吩附,不必有所顾忌、心慈手软,更无需留下任何的俘虏,只需要做你们最擅长的就好。」 季觉告诉他:「我只有一个要求一一斩尽杀绝!」 斯兰微微一滞,下意识的回头,看向身后的高楼,看不清楼顶上那个身影, 也想象不到他的神情。 那样的话语,毫无慷慨激昂的意味,自始至终都如此平静。 却不知为何····令人心潮澎湃起来! 在反应过来的瞬间,脸上便不由得浮现笑容。 如此愉快。 唯一能做的,便只有,斩钉截铁的回答。 「遵命!」 血焰之马上,斯兰抬起手来,戴上了头盔,面甲覆盖之下,再看不见人的面貌,只有铁之兽面的冷酷和残虐。 此时此刻,海岸工业的大门之后,偌大的厂区之中,一片死寂。 宛如鬼域。 可在细雨一般的阴暗领域之中,却有一双双猩红的眼睛从斯兰的身后亮起, 血焰之马喷出响鼻,蹄铁与水泥的地面摩擦,火星从雨水之中进射而出。 铿锵之声回荡。 不止是骑土,那些以圣物召唤而来的怪兽们也早已经,迫不及待! 无需长篇累读的讲话去鼓舞士气,更不必述说胜负的重要意义,要知道的, 只有一件事就够了! 敌人就在前面,敌人,就要死! 「祭祀王见证一—」 斯兰拔出弯刀,纵声咆哮: -此战此胜,尽献大群!」 刹那间,延绵无尽的血火自大群天选们的身躯之中涌现,彼此串联为一, 拧狂暴的灵质之光仿佛巨柱一般,冲天而起。 甚至,足以同另一头的帕奎奥的毒焰血染之族相提并论! 如此张狂的宣告着自身的存在,毫无顾忌,而就在所有人感受到狂暴灵质波澜的瞬间,天地俱震的狂暴巨响从新泉之中进发! 海岸工业的大门,骤然之间,分崩离析而就在新泉的主干道上,肆虐扩散的水鬼们便看到了,残虐汹涌的血焰仿佛瀑布那样,奔流而出。 错乱的铁蹄声有若雷鸣,此起彼伏,而薄雨雾气里一道道诡异狂暴的身影缭绕着血光,彼此汇聚在一处,宛如一体,推进而来! 大地如同铁板一般,疯狂的抖动,数之不尽的积水震起波澜,升腾纷飞。 只是一个瞬间,冲在最前面的几个水鬼甚至没有来得及反应,便已经被践踏成泥,就连天选者都没有任何的反抗之力! 不知道多少人,陡然色变。 归乡骑士!!! 在水鬼的高层之中,不知道也有多少人呆滞着,迟疑,更有不少人刚刚前脚出门,后脚就又缩了回来· 出门力敌?夺旗斩将? 疯了吗! 你要不要看自己说的是什么猪话? 那可不是什么跑单帮的游侠骑土,端着ak出来讨生活的战争野狗,那是正儿八经的大群军团! 人家是有传承,有圣物,有祭主,还特么有战友互相配合的天选者军队! 你要说人多,大家肯定比他们是人多的,可这时候人多有用么?! 大群」在混沌时代的古代语言之中,就有「军团’之意,其所指的便是暴乱残虐如疯狗一般的战火乱象。 再没有什么道路比大群更适合集群作战了,即便是彼此陌生、未曾谋面的大群在互相交换了彼此的血焰之后,也都能够做到进退如一,同心一体,更不要提这种在相同传承之下,经历了严苛磨练,以国度、信仰甚至是血缘为纽带,统和为一的正统大群传承。 正如同联邦的绝灭天钧、帝国的御林帝卫一样—-这是唯独只有举国之力和无数基础才能培养出来的恐怖力量! 最擅长的,就是这种硬碰硬的正面拼杀! 而眼前的这一支归乡骑土,正是由中土四强所缔造的战争机器。 纵然红邦衰微,如今不过是两国的傀儡,可向上追溯,人家祖上可是永恒帝国时期仅次于皇帝的四祭祀所苦心造就的神卫!即便受限于资源和出门在外的限制,在势单力薄人数稀少的时候,只能作为普通的大群脚男来用,可现在这帮狗东西,可是配备了圣物、祭品、军旗和祭主赐福的作战军团! 一百七十! 一百七十人啊卧槽! 整整一个满编连队的数量还要超出,数清了对面人数的人已经浑身发毛了。 倘若季觉想要为民除害的话,这一百七十个悍不畏死的归乡骑土,带足了披挂、圣物、祭品、补给,都足够从新泉一路冲到崖城,砍了许朝先的狗头,再冲到潮城,把他脑袋挂城门上了! 此时此刻,所有人脑子里都在嗡嗡作响,脑子里只剩下一件事,那就是起季觉的脖子来质问: 这特么究竟是下了多少本钱?! 究竟是给了多少钱,能让归乡骑士敢冒天下之大不,顶着开罪联邦风险, 不顾天督之律对圣物的排斥和损耗,全副武装的在当世双极的国内作战?! 就连菌群的传承祭都掏出来了?! 要知道,在大群所有的祭主传承之中,菌群的位列都在前十之内,尤其它最擅长的就是大规模的恩赐和加持,在祭品的辅助之下,直接将所属天选者的数值拉爆,人越多,增的就越强。 现在,当成建制的归乡骑士出现在战场上的一瞬间,所有的其他都已经没有意义。 所能看到的,便只有在铁蹄之下,摧枯拉朽的躁,笔直的推进。 臂如滚滚向前的血焰洪流! 第421章 对吗?对的,不对…… 第421章 对吗?对的,不对…… 倘若从天穹之上俯瞰,此刻的黑暗里,偌大的新泉好像都已经变成了铸模和铁范。 有掌控一切的手掌抬起,舀起一勺铁水,向着尘世沃灌而出,紧接着, 灼红的毁灭潮水就沿着街道扩散开来,向着四面八方。 所过之处,将一切都在践踏、贯穿、劈斩中蹂躏成泥。 恰如地狱的火焰,将一切焚烧殆尽。 首当其冲的,就是主干道中间,正在发狂的啃食血肉的那几只人鱼! 十余米高的庞然大物嘶鸣着,畅快掠取血肉的同时,便已经被雷鸣阵阵的蹄铁声所笼罩,地动天摇之中,铁骑如海啸,推进而来! 「■!。!」 血浆之中,半身染红的庞大人鱼猛然抬头,琥珀色的竖瞳死死的盯向了骑士,纵然,张口咆哮。不止是鱼鳍和鱼鳃,浑身上下的鳞片在嘶鸣之中张开了,扩张膨胀。 仿佛警告。 可海啸漠然,无动于衷,只是向前。 顿时,三只长尾游曳的人鱼,猛然直立而起,爪牙狰狞。其中最前面那只,四条空空荡荡的手臂伸出向着半空,眨眼间,无穷水汽汇聚,便构成了数之不尽的利刃悬浮,暴雨一样弹射而出。 所过之处,就连墙壁和地面都被尽数切裂,贯穿,化为粉碎。荒墟之赐福的加持之下,即便是水刃,也显现出不逊色于钢铁锋芒。 右侧的一只,长尾猛然甩出,平地掀起了充斥整个街道的浩荡洪流。水波碰撞激荡,竟然发出了仿佛钢铁摩擦一般的尖锐轰鸣。 潮水凭空涌现,推进而去! 而就在最后面,最为庞大的首领,已经从地上的血水之中抠出了两把夹杂着碎肉和尸骨的血刃和长矛,血刃之上,电光进射,蓝芒刺目。 足足十余米长的身躯再度膨胀,鳞片增长硬化,几乎堵塞了整个街道, 升起时,就仿佛巨人那样,投下狰狞的阴影。 可海啸依旧向前,无视了扑面而来的利刃暴雨、洪流冲击。 只是在即将碰撞的刹那,铁蹄践踏! 钢铁的雷鸣之中,归乡骑士们纵声咆哮「一赤主见证!!!」 长街之上,推进的骑士阵列同凛冽暴虐的洪水碰撞在一处,血焰暴涨, 阵型变换,譬如锋矢,前突! 轰!!! 无形之水和有形之铁在瞬间交锋,一个照面,绞肉机一样的漩涡洪流便分崩离析,大群合力之下,简直就好像是碾碎了什么微不足道的尘埃。 当半空之中,无以计数的水刃扑面而来的时候,甚至没有任何的躲闪和动摇,漠然脾睨,无动于衷。 血色飞进,伤口绽裂,白骨裸露,眼眸破碎,手臂断裂。 利刃暴雨像是机枪一样,呼啸而过,轻而易举的撕裂了血肉,贯穿内脏,甚至从骑士身上穿出。 可紧接着,扩散的鲜血被无形的力量拉扯着,回归伤口,绽裂的血肉再度弥合,裸露的白骨之上血火流转,破碎的内脏在弹指之间便已经复原。 就连胸前破碎的铁甲,也仿佛时光倒流一般,恢复原状,菌群辐射的徽记依旧流转光焰,充其量,不过是多出了一道微不足道的划痕! 返生拒死! 在菌群圣物的衔接之下,如今所有的归乡骑士都已经统合为一,灵魂、 生命、鲜血、灵质乃至力量,流转不休。 原本就硬的要死的命和长的见鬼的血条,现在已经彻底质变。 这便是传承和燔祭给大群带来的恐怖增强。 开了就是开了,关了也是开了! 除非彻底灰飞烟灭,那么即便是头颅斩下,四肢分裂,也能够再度聚合,更不要提祭品所带来的无穷增益和加持。 即便是断其一指,诛其一人,可死者的生命、灵质依旧会流转在其他人的身躯之中,以至于,越战越狂,越死越强! 在短短的瞬间,轻而易举的踏破海潮,突破风暴,铁壁推进的归乡骑士已经近在咫尺,践踏雷鸣,掀起狂风。 未尽的咆哮仍旧在扩散。 而就在最前方,血光流转的长矛,陡然延伸,穿出! 水雾形成的铠甲脆弱的像是薄纸,血肉被轻而易举的贯穿,再然后,从狂笑和呐喊中,数十只长矛挑起,轻而易举的将穿成刺猬的人鱼举至半空之中,血焰喷涌如涡,解离拆分,撕裂成粘稠猩红的血雨,泼洒,落下。 将所有人都染成了赤红。 第一个! 紧接着,是第二个。 甚至呆滞的人鱼尚且未曾做出反应,本能的想要催发潮水,可在那之前,最前面的锋矢之处,铁蹄便再一次抬起。 践踏! 推进的洪流轻易的淹没了惊恐挣扎的怪物,听不见哀嚎和嘶鸣,只有血肉碾压成泥的诡异闷响从巨响之中扩散开来。 汁液飞进。 最后的庞大人鱼嘶鸣,狂怒,被同伴的死亡激起最后的残虐和凶暴,四手之中的血刃雷霆进射,劈斩。 那一瞬,抛下了长矛的斯兰终于拔刀。 无视了雷霆和血刃的劈斩,一缕铁光从鞘中飞出,横扫,挥洒而出,再度归于鞘中。 就此,擦肩而过。 腰斩! 呆滞的庞大人鱼拦腰而断,胸前浮现出一条笔直的裂口,血水喷涌,又在铁蹄之下化为肉泥一个照面,那个心枢以为底牌的三只人鱼,尽数授首。 正如同季觉所要求的的那样,斩尽杀绝! 扩散开来的大群骑士就像是某种毁灭的涟漪一样,投矛、马刀、单手剑乃至飞斧,在战马的辅助之下,开始游刃有余的清理起一切水雾之中飘来的海中怪物。 乃至—那些还没有来得及逃走的水鬼! 短短的不到两分钟的时间,所有闯入了新泉的怪物尽数诛灭,残虐癫狂的骑士们在斯兰的带领之下冲出了墙壁坍塌的缺口,向着远方隆江之上的诸多海盗们投出了手中的东西。 一颗颗头颅,划出抛物线之后,落入了甲板亦或者江水之中,依旧残存着践踏和劈斩的痕迹,面目全非,如此惨烈。 可做完这一切之后,归乡骑士们却并没有冒进,而是放弃了乘胜追击, 再度折身,归向了新泉。 这令所有做好了反击准备的海盗们愣在原地。 旋即反应过来,不由得狂喜! 一鼓作气势如虎,大群之凶暴虽然众所周知,传承燔祭的夸张也是毋庸置疑,可终究难以持久。 祭品是有限的! 耗尽了祭品的力量之后,他们已经无以为继! 「上,给我上!别让他们跑了!」独眼的老人怒吼着,咆哮,喝令:「他们的祭品耗尽了,别被他们骗了,全都给我杀了!」 顿时,癫狂的水鬼们再度狂奔着,一拥而上。 然后,就看到了—冲在最前面的斯兰忽然吹了声口哨,都已经跑到大门前面的归乡骑士猛然调转方向,划出了一个弧度之后,逆袭而来! 再然后,狂笑和呐喊里,在所有人的眼前,再度摧枯拉朽的平推了一切! 简直砍瓜切菜一样! 最后的血焰汹涌的燃烧着,进射出耀眼的光芒,居然还留着回光返照的一份力量,用在敌人的身上。 眼看着自己麾下的诸多天选者猝不及防之下纷纷死伤,万幸,更多的人反应的快,都跑了出来。 可真正折本的损失,却令一张张面孔心痛到了抽搐。 「别放过他们!」独眼的老水鬼的牙都要咬碎了:「都给我杀了,都他妈的给我杀了!!!」 在律令、巫术秘仪甚至心枢之蛊惑之下,散乱奔跑的水鬼们被再度整合了起来,胆颤心惊的追在了后面,却看到了,狂暴的血焰渐渐暗淡,宛如风中残烛。 顿时,不由得再度狂喜! 死咬着,紧追不放— 然后,他们就又一次听见了,愉快的口哨声,从最前面响起! 归乡骑士身上那一缕血焰,骤然凶暴重燃!!! 地动山摇的轰鸣之中,狰狞的阴影覆盖了一张张呆滞抽搐的面孔,在被践踏成泥之前的最后一瞬间,只来得及回头,哭喊着骂出最后的脏话。 「船长我操你—」 咔! 眼看着船上所有的精锐被哀嚎着碾成粉碎,不止是老独眼,不知道还有多少人此刻捶胸顿足,血泪都快要流下来了。 不是说祭品已经用完了么?! 怎么还有啊!怎么还还还有啊! 怎么对面的祭品好像根本用不完啊— 为什么啊!谁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 归乡骑士们无言,只是咆哮着斩下一颗又一颗的人头,碾碎一具又一具的尸骨,满怀欢欣喜悦和惊奇。 就连自己都未曾预料—简直就好像祭主磕了药一样,这一次菌种的效果真的好持久啊! 不止如此,还好强,好涨,好残暴,无穷血焰源源不断的涌入身体,不行,快要被灌满了—不,不要停! 如今烈焰浓烟,薄雨雷鸣之中,雾气仿佛吞没了整个世界。 以至于,绝少有人注意到,地上千丝万缕延伸的血色。 那些破碎的尸骸之间,血液像是河流一样,无声的蜿蜒,流转,越过了台阶,攀爬过了泥潭,最后无以计数的鲜血,汇聚在新泉之中,渗入了地缝之下,汇入繁复的灵质回路中。 到最后,在流体炼金术的纯化之下,剩下一丝丝延绵不绝的血光,落入了饥渴的剑刃之中,再紧接着,随着磐郢一阵阵的鸣动,那些血光却又再度发散而出,衔接在了菌群的血焰之上,最后,落入了每一个人的身躯之中。 如今战场之上,所有的鲜血和生命,尽数被磐郢所吞吃,转化,就像是一个万能的祭品转换器一样,用水鬼的灵魂和生命接续着上菌群的血焰,连绵不绝! 磐郢之剑和大群之道的恐怖相性,甚至还在季觉的预料之上,简直就是无缝衔接,天生一对一一别跟我讲什么充电协议什么电压什么频率,祭品的区别直接就被忽略了,即插即用,就这么简单! 哪怕是其中戾气和绝望过于深重,不能直接用,吃多了会出问题, 但—可以直接丢给祭主啊! 让祭主消化来了之后,再发下来不就是了! 在磐郢—一菌群—一归乡骑士之间,已经形成了一个稳定且完整的循环,通过汲取无以计数的死亡,源源不断的为祭主进行牺牲和血祭。 而且,衔接还在越发紧密! 能够感受到,另一头传来了振奋和欢喜,贪婪鲸吞,来者不拒,毫无任何的不满。 好吃,爱吃,喜欢吃! 根本没有任何人性和人知可言的上善附属,大群祭主,居然主动的向着磐郢靠拢,好奇端详。 在幽暗的地下空间之中,好像凭空有什么东西浮现。 但却看不清晰。 唯独在磐郢那如镜剑刃的倒影之中,能够看到一个隐隐绰绰、浑身血焰缭绕的诡异身影。 远远的,朝着现世看了一眼,然后伸手一指。 向着季觉。 什么鬼动静?! 季觉来不及反应,只听见幻觉一般的啪一声! 再然后,磐郢之上便有一个辐射状水滴菌群的徽记骤然浮现,就像是, 盖了个章一样,予以认定。紧接着,一套有关如何共鸣祭主、如何献上祭品、如何获取加持的传承燔祭的秘仪就随着灵质之间的流转,突兀的出现在了季觉的脑中。 步骤之详细,过程之清晰,真髓之深刻,简直就像是有个大群的天人直接给季觉来了个醍醐灌顶一样,毫不吝啬,也毫无保留。 季觉只感觉眼前一黑,一头雾水。 难以理解! 什么鬼?看对眼了之后直接就拉人上船了么?有没有搞错,这特么怎么就直接绕过红邦的赤主给我发编制了? 不对啊,大哥,我是个余烬啊! 你发技能的时候不看一下职业么?! 这就把归乡骑士的绝密直接塞我怀里了?而且还详细的要死,生怕他看不懂和忘了一样,通过灵质印入了意识之中—甚至,好像,嗯?怎么还带了个管理权限的?! 透过了忽然认证成了祭主圣物的磐郢,季觉心念一动,略微的做出了调整,顿时,无穷流转的血光犹如臂使一般的变化,再度加快了运转和循环, 省略了之前的步骤,彻底统和。 原本天督之律的排斥和干扰,好像瞬间消失了,运转自如。 紧接着,所有归乡骑士的身上血焰狂涨、疯涨、暴涨,跟燃气炉忽然拧到了最大一样,呼味呼味往外喷! 卧槽,好强!好猛!好爽! 一张张面孔陡然涨成血红,本能的狂啸怒吼一来劲咧!!! 而就当所有人还沉浸突如其来的强力加持中时,斯兰却感觉好像哪里不太对。 下意识的仔细感应,回头。 「嗯?」 「嗯!」 「嗯?!」 回头的瞬间,骑士长的眼珠子差点从眼眶里瞪出来,呆若木鸡一只能看到,远方薄雨之中的大楼顶端,那个伫立俯瞰的身影。 还有他头顶,那一道血光汇勾勒而成的冠冕。 就仿佛碎铁拼凑而成的造物,棱角狰狞,威严狂暴。 那样的景象,再熟悉不过了,可问题在于,往日见到可都是在军团内部三年一度祭奠之上,而且戴着的人— 「草啊,怎么忽然多了个主祭?!」 感受到那毋庸置疑的权限和掌控力,斯兰一个不注意,差点从马上跌下来,刀都快抡掉了,眼神一阵阵涣散。 眼睛一眨,给钱的甲方老板怎么就变成自己的主管了?! 那这—不对吧!对,对吗?好像对的,不对不对,对的对的,不对—那钱你还给么! 钱得照付的啊! 一时间,千头万绪,心乱如麻的时候,斯兰停止了思考,反正跟老子这种干活儿的无关,让那个喜欢假冒会计的主祭去跟季觉掰扯吧。 别管了,也别问,问就是祭主牛逼,赞美大群! 赞美就完事儿了! 瞬间,‘口歪眼斜?的斯兰再度拔刀,仰天咆哮: 「礼赞大群!!!」 顿时,应和声如潮,响彻整个新泉,回荡不休,血焰鼓荡之中,阵阵波澜扩散,席卷四方。 啪破碎的声音响起。 洗血舰队的旗舰甲板之上,虚空崩裂如雷鸣,震怒如火肆虐,令不知道多少人汗流浃背。 撑旗执旌的帕奎奥的脸色铁青,居然被一帮丧家犬一样的归乡骑士来回跳脸,即便是大群传承也有高下之分,可自从成就超拔以来,什么时候被人这么跳过脸? 要是放在往日,他早就甩下了所有,亲自上阵了。 可偏偏,一看到那个大楼顶端俯瞰着自己的身影,他就本能的感觉如芒在背,阵阵恶寒,在不知道暗中究竟还隐藏着什么东西之前,哪里肯主动跳进工坊的范围里去— 而现在,下面那帮土鸡瓦狗却已经快要撑不住了,一阵又一阵的哭叫呐喊,求援,就不能认清自己的地位,乖乖去死,贡献点价值出来么! 轰! 巨响再度进发,来自紧握着长矛血旌的手掌。 「来人,擂鼓—一他下达了命令:「全军总攻!言退者死,怯战者死!」 霎时间,犹豫迟疑的下属本能的已经起身,狂奔而去,很快,便有四个浑身笼罩在黑袍之中的佝偻身影被背了上来,肢体残缺,眼盲耳聋。 可在触碰到铁鼓、号角和骨笛的瞬间,却本能的,敲响,吹动,演奏了起来。 轰!轰!轰!轰!轰!轰! 血旌蜿蜒,扰动天穹,每一次摇摆时,都再度掀起了令无数薄雨动荡粉碎的巨响,波澜扩散,仿佛涟漪,一次又一次。 鼓声号角穿插其中,诡异又尖锐,如此高亢,搅乱意识和感知,而隐隐约约的嘶哑吟唱也好像惨叫一样。 哀嚎、颤栗、哽咽、祈求。 于此,向创疤之主,献上燔祭! 那一瞬间,随着帕奎奥的威胁勒令,所有的船主都下达了总攻的命令, 可还不等先头部队登上浅滩的时候,天穹之上降下的薄雨,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碧绿。 如火。 火雨在燃烧着,碧绿的毒焰升腾其中,覆盖万物,笼罩新泉。 在雨水沃灌之下,那些曾经被毒焰深种的尸骸,骤然抽搐了起来,痉挛着,泛白的眼眸再度睁开,破碎的身躯被无形的力量掌控。 恶灵复苏一样,再度爬起! 成百,上千,数之不尽—大量的残肢彼此互相拼凑,更多诡异的模样从其中显现,还有数十具怪物和人的尸体拼凑成的肿胀巨人混杂其中,乃至更多样貌诡异的东西。 本来就是死物的尸体,如今却好像悍不畏死一般的,飞扑而来! 死者苏生,尸骸行军。 即便没有其他的助力,仅仅只有帕奎奥一人,也足以造就这恐怖的规模。而之所以带了这么多人来这里,也不过是创造材料而已! 归乡骑士再度怒吼,冲击,可这一次,践踏破碎的尸骸,居然再度汇聚,重新拼凑,好像没完没了一样,死死的纠缠着。 甚至,那恶毒阴冷的碧火,还在反向驱逐着菌群的赐福,干扰运转。 大群的燔祭和传承彼此相争,这一套他可比季觉玩的熟练的多了,一时间季觉居然只能被动应对,任由局势再度糜烂。 更多的水鬼,已经趁机长驱直入。 而且,在总动员之下,天选者的比例高的惊人,威胁性更胜以往。 遗憾的是—出手之后就获得如此大成果之后,帕奎奥的脸上却没有任何的得色,反而愈发的难看,阴沉。 眼眸遍布血丝,死死的盯着季觉,乃至他头顶浮现的碎铁之冠,尽显狰狞。 是你小子搞的鬼! 在驱动死者复苏的瞬间,他就感受到了,尸骸之内空空荡荡,生命、鲜血、灵质,尽数消失不见了,完全就是个空壳子。 原本他的毒焰种植转化之下,那些用来献给创疤之主的祭品魂灵,都特么变得残缺不全,只剩下鸡零狗碎的边角料。 摆到神坛上的贡品,眼睛一眨,就已经被不知道哪儿来的狗东西啃完了,只剩下几个果核碎骨,招惹祭主的怒火—创疤之主若是有手,少不了甩帕奎奥两个大逼兜子:你特么就是拿这个来献老爷的?!你还想不想发财?你的心里究竟还有没有一点敬畏? 祭主这种和上善融合的东西,是绝对不会打白工的,别说白给,甚至苛刻残暴之处更胜孽物,祭品没有了,那就找新的祭品来! 如今,帕奎奥的甲胄之下,后背上,那一道道彼此重叠的大大小小的疤痕,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的收缩,退转。 那可都是他这么多年来收集了不知道多少死亡和创伤,制作而成的祭品—善加运用的话,那可都是他的血包和灵质补给,甚至是爆发和翻盘的底牌。 如今却不得不投入到这种炮灰身上去,而且,就连停都停不下来! 创疤之主从来严苛,怎么可能那么好说话?!又不是亲爹,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来了就得给钱,甚至哭也要算时间! 就算是把眼前这个只剩下壳子的新泉全都杀光,又能补回多少来? 「所有人,全都给我上!」 帕奎奥咆哮,血焰再度升腾,催发碧火:「一刻钟之内,给我攻下新泉,否则,严惩不贷!」 之前顾忌别人的忌惮,未曾动用过的苛刻血契被直接启动,不知道多少人此刻闷哼一声,狠狠瞪了身后一眼之后,即便再怎么抗拒,也不得不离开了自己的战船,带队冲向新泉。 长驱直入! 硬碰硬的和归乡骑士还有重装外骨骼的军人厮杀在一处。 同时,原本那些操纵着海兽和怪物的笛声顿时越发高亢,音调变化,屡屡破音,呼唤来更多的怪物,同时,刺耳的声音缭绕在每一个有意识人的耳边,蹂躏精神。 藏身暗中的心枢终于发力了。 除此之外,一个浑身刺青纹身的白鹿也在巨响之中,从天而降。而天穹之中,雷火暴动,重重包围之下,皮肤黝黑的枯瘦熵系开始引导雷霆,不断轰击肆虐。 再无保留。 「终于动真格的了啊。」 季觉轻叹,此刻明面上就有一个超拔和三个重生,放在往日,拿下新泉这种小镇,简直是手拿把掐。 只可惜,他们真的找错地方了。 「各位,休息时间结束了。」季觉轻叹,「可以给他上点压力了。」 话音刚落的瞬间,雷鸣骤然断绝,电光散逸,惨叫声迟滞的扩散开来—就在一个个水鬼的保护之中,操纵雷火的枯瘦的女人,脚步忽然一个踉跄。 跌倒在地上。 茫然的环顾四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感觉到心头一阵阵发冷。 直到低下头的时候,才看到,脖颈之上挂着的炼金装备浮现出一道道裂痕,而胸前,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贯穿的大洞,丝丝缕缕的烟雾和火星从烧焦的血肉之中升起。 心脏,早已经不知所踪! 老林。 早已经潜伏在影中,等候多时,此刻听见季觉的声音,一缕烟雾顺着电离的恶臭延伸而出,隔着数百米,一只手掌凭空浮现,轻易的掏出了女人的心脏,带回。 然后,啪! 随意的收缩五指,捏碎了化为焦炭的心脏。 —一死! 在开战的刹那,按照惯例,先瞬间解决掉了那个威胁最大又最好解决的熵系,先下一城!再紧接着,化为浓烟四散。 浓烟聚散不定,奔走四方,烟雾中的恶鬼闪现的瞬间,手中就会多出一颗心脏亦或者头颅。 这种重生形态太适合乱战和暗杀了! 只要不是熵系这种天然克制的对手,亦或者一个照面就能够拿下他的强者,便能够轻而易举的纠缠不休,哪怕无法创造战果,也能无比简单的拖延时间。 荒集的人手终于在关键的时候,投入了战场。 只不过,指望白鹿能够像是天元一样令行禁止亦或者大群一般紧密配合,未免就有点痴人说梦了。 况且,玩什么微操呢,大可不必,定好了kp和任务之后,跟野狗一样,撒出去就不用管了,自然会有人头带回来! 就在这短短几分钟内,偌大新泉,尽数笼罩在烽烟之中,动荡震颤,崩塌不断。 阵阵轰鸣里,一丝尘埃从头顶落下来。 「汤爷,到您了。」苟二弓着腰,谄媚一笑:「老板说了,解决了问题,以后大大的有啊。」 「呵呵!」 汤虔翻了个白眼,「现在想我来了?啊?啊!」 「晚啦!」 「早就晚啦!」 被季觉像是翘嘴一样吊了大半个月,再怎么铁血的舔狗都能感觉到不对劲了,这孙子怎么光说不干啊! 就好像一个白嫖完之后提起裤子来的渣男,每次催问都说‘哎呀,我会尽快和她分手的’、‘你要给我一点点准备时间’、‘两情若在久长时岂在朝朝暮暮’—就这样,一颗炽热的真心在日复一日的应付里渐渐拔凉,眼泪都不知道流了多少。 现在你跑过来跟我说我心里其实有你的,我这么做只是为了以后能和你在一起—我信吗?!我特么信你个鬼! 「那可是我的前辈,同属于大群之道的手足兄弟啊!」汤虔震声控诉:「加钱!」 「好嘞。」 苟二点头。 啪! 一枚金币就拍在了桌子上,不等汤虔再说话,苟二再拍一枚,然后又一枚— 三枚过后,迎着汤虔渴望期盼的目光,苟二憨厚一笑,不动了。 「汤爷,老板说了,预付没问题,尾款也肯定不会拖。」他停顿了一下提醒道:「不过,咱们厂,可是喜欢统计绩效的。」 眼看汤虔还想再说话,他压低声音,再提醒一句:「您看,外面这打的如火如茶的,这要是耽搁太久了,万一人头都被别人抢光了,岂不就亏大了? 况且,老板的为人您还不清楚,难道还能赖账不成?」 我特么就是清楚你老板的为人,才知道你老板根本就不是人啊! 汤虔摸着那三个金币,好几次欲言又止,到最后,却只能冷哼一声,往桌子上一抹,不情愿的站起身来:「就这么点逼钱,我最多给你们干一宿嗷!」 「您受累,您辛苦。」 苟二微笑着,点头哈腰,送汤虔出门,只是,临到他出发之前,忽然抬起了一根手指,指向了洗血舰队的旗舰: 「老板还说了,只要你能拖住他,十个一」 眼看着汤虔猛然回头看过来,他赶忙又补充了一个字:「一‘起’。 轰!! 话音未落,他就眼前一花。 只看见bu的一下,汤虔已经瞬间消失不见。 好像人间蒸发。 唯一能看到的,就只有一道从海岸工业疾驰而出的血色尾迹。 就像是火山毫无征兆的骤然喷发,扰动的焰尾在半空之中延绵不休,笔直的向前,从两点之间划出了一道精确到厘米的直线。 风卷残云! 一路遇墙撞墙,遇屋拆屋,遇人砍人! 甚至四分五裂的时候,死者都未曾能够有所反应。 弹指之后爆发的风暴里,无以计数的砖块、碎瓦和碎肉、残骸才随着气浪一同冲天而起,而这一瞬间,汤虔已经像是陨石一样,砸进了洗血舰队的旗舰。 和自己刚刚口中的‘至爱亲朋’、‘手足兄弟’已经近在咫尺。 顿时,不由得咧嘴一笑,尽显憨厚和热情。 再然后,便抡起了刀枪剑戟、毫不犹豫的冲着老登的脑门,直接跳劈! 「 老狗安敢伤我义父!!!」 第422章 列祖列宗 第422章 列祖列宗 ?。? 倘若此刻有个心枢敢把帕奎奥脑子里的想法挖出来,那么整个新泉的天上恐怕都会飘满问号,无穷无尽。 什么鬼,怎么回事儿,哪儿来的疯狗? 帕奎奥原本还在遥遥俯瞰着战场的变化,冷不防就后脑勺一阵发冷大家前脚还在你死我活,后脚忽然就跳了这么一个浑身混搭风的抽象玩意儿出来,嘴里还喊着什么休伤我父、老登受死之类的话冲上来了杀伤性倒是不大,就是太特么吓人了! 轰! 眼晴一眨,忽然之间就近在尺,再然后,一把斧戟、一把长枪、两把双手重剑就朝着他的脑门劈了下来。不止是如此,还有一只手握着镰刀想要趁他不注意,去掏裆件,最后一只手从沟子里拔出了一把左轮手枪,瞬间倾斜,扫光了弹仓! 猝然之间,好像有六人合击一样,爆发之迅猛癫狂,下手之凶狠毒辣,简直令人大开眼界。 只可惜,位阶,差的太远。 「滚!」 帕奎奥甚至都不带回头的,扶着血族的手稳如磐石,另一只手瞬间拔出腰间的匕首。 此刻含怒出手,猩红的利刃缠绕血焰,劈斩而下。 顷刻之间,血焰翻腾涌动,一击之下毫不留情,超拔位阶的出力,万战历血之经验, 再加上摧枯拉朽、火烈风扫和赶尽杀绝的赐福三连锁,一击之下,斧戟、长枪、双剑连带着镰刀和手枪,尽数斩成粉碎。 偷袭要害的子弹甚至还没有来得及触碰到他,就在血焰的焚烧之下蒸发成了灰烬。 恰似血色奔流,浩荡冲天而起。 随意的一击之下,凝聚缩到极点的刀光就已经从头到尾,将汤虔从正中劈成了两截,狂暴的气浪和余波向前肆虐,斩破虚空,呼啸远去。 隆江沸腾的水流、泥泞遍布的浅滩乃至漫天的雨水,陡然出现了一道裂痕,含怒一击之下,戾意锋芒所过之处,一切都断成了两截。 可偏偏一啪! 轰鸣骤然被一声轻响所打断,斩落的匕首夏然而止。 就在汤虔抬起的四手之前! 在那饱含血焰的刀锋之上,不知何时,居然出现了两只左右合拢的双手,夹住了! 空手入白刃! 在那不足刹那的短暂空隙之中,轻描淡写的化解了暴虐的戾意和锋芒,不仅因势导利的凭借自身的血火流转,将同属大群一系的破坏力导向了身后,豁免掉了八成以上的伤害,而且以未曾见过的诡异技艺,险而又险的夹住了那一柄摧山破海的匕首。 代价就是浑身几乎被那暴虐的冲击所搅碎,瞬间鲜血淋漓,遍体鳞伤,可仅仅是一眨眼,就在大群的恐怖回血能力之下,恢复原状。 而就在夹住刀锋的瞬间,汤虔的另外两只手,已经在了他的左手之上,灵质奔流之中十指缝隙之间形成了一条条纤细猩红的锁链,彼此纠缠,锁住了! 「—差的太远了。」 一声乏味的叹息声响起,如是评判。 来自汤虔的脖颈之处,鼓起的血肉之中,一张遍布疤痕的丑陋面孔缓缓浮现,已经盲去一目。丝毫没有任何和煦可亲的模样,那老妇人的面目狞恶如鬼:「现在的后辈,沦落到连这种废物都要找帮手的程度了吗?」 而就在另一边,四叔祖的脑袋也缓缓浮现,跟着感叹:「好好一招「戾卷」用成这副屌样,我看呐这大群,是一代不如一代咯!」 你特么—· 汤虔和帕奎奥的脸色同时变换。 被自己列祖列宗嘲笑的汤虔姑且不论,而就在这两张老登的鬼脸浮现的瞬间,帕奎奥便已经眼瞳收缩,不由得毛骨悚然! 在他的感应里,这个鬼东西身体,原本忽上忽下的灵质波动骤然好像坐火箭一样的开始疯涨,爆发,变幻不断。 而随着灵质奔流的起落,在暴涨至超拔巅峰的瞬间,一柄裹着无穷风暴和电光的长矛就已经凭空从一支遍布皱纹和老年斑的手臂之上显现,向着他的面孔,穿刺而出! 四叔祖的浑浊眼瞳之中,烈光进射,冷漠脾睨。 一哪里来的土鸡瓦狗,死来! 那一瞬间,帕奎奥再顾不上什么逼格和其他,猛力拉扯挣扎,可纠缠在他左手之上的猩红锁链却阻拦住了他的动作,锁住了! 老妇漠然相看,操控着汤虔的手臂,轻易的调动着和往昔相比简直微不足道的灵质锁链变换,轻而易举的压下了远超己身十倍的灵质暴动,封锁一瞬。 猝然之间,血旌消散。 帕奎奥右手之中的长矛险而又险的挑起,逆着风雷动乱,同猎龙枪碰撞在一处,猩红的余波扩散之中,终于挣断了锁链,跟跪后退! 不知道多少人已经目瞪口呆,难以置信在帕奎奥的胸前,已经出现了一个贯穿的大洞! 血骨蠕动之中,在缓慢又艰难的弥合—— 「不是,你行不行啊老东西!」 汤虔喷了一声,阴阳怪气:「我看大群上梁不正,就是败在你们这帮老东西手里的你怎么好意思要钱的?」 「放你妈的屁!我当年是什么位阶,你是什么辣鸡?你但凡争点气,老子至于这把年纪还出来帮你打工么?」 四叔祖反唇相讥,手里的长矛却纵横挥洒,步步紧逼。 「别吵了,别吵了,反正你俩垃圾的程度都差不多,趁早自杀算了。」另一边的老妇也在阴阳怪气着,无差别攻击着这俩人,手中的锁链如蛇流转,阴毒袭扰。 而帕奎奥,整个人都不好了! 再怎么样,他也是大群天选者中的超拔,怎么可能分不清此时此刻的状况?传承祭他又不是没用过,玩的太溜了,可唯独没见过这阵仗啊! 此刻附身在汤虔身上的那两个鬼东西,他是越看越眼熟,越看越不对劲· 祭主?! 怎么祭主还会说话的?等等,怎么祭主又换人了?草啊,怎么这么多祭主?! 怎么有人全家都是祭主啊! 帕奎奥整个人都麻了。 有挂!有挂啊! 差了一个大位阶的状况下,堂堂一个纵横四海的老牌超拔天选者,居然被一个重生跳脸!而且一时半会儿,居然拿之不下—· 大群的命有多硬姑且不提,同系的上位压制起不到任何效果也不说,关键在于,这一手时强时弱的神经刀,忽高忽低的灵质波动,实在是让人难受的想要吐血。 弱的时候根本破不了自己的防,强的时候,却让他毛骨悚然,汗流渎背。 关键是强弱变化毫无规律可言,列祖列宗的刷新好像也全都看本人的心情,仅仅是一不留神,差点被汤虔后背上冒出来的脏辫中年人一刀砍掉了脑袋。 甚至来不及操控战场上的无数行户。 为今之计,只能同样以祭主的力量,粗暴的将对方身上的祭主驱逐出去才行! 可当他调动创疤之主的加持,愤然一击的瞬间,刀剑相交之中,两人的灵质居然齐齐暴动! 帕奎奥眼前一黑。 在恍惚之中,他好像看到了汤虔背后的虚影,如山一般林立的无数诡异牌位,由下至上,在隐隐香烛的雾气之中,牌位上的字迹一片模糊,根本看不清。在这惊鸿一警的瞬间,他只看到了无数牌位的最顶端,那一座朽烂破碎的牌位之前,摆着一只干破碎的手掌,不知道过了多少年,还在隐隐的滴出鲜血。 而就在掌心之中,却死死的着一枚宛如心脏的巨大红宝石,宝石心脏搏动一瞬,便有无穷厮杀征战的幻影扑面而来! 轰! 两相碰撞之下,汤虔身上的加持顿时溃散大半,可令他毛骨悚然的是,创疤之主的联系居然剧烈的动荡起来,难以维持。 甚至,隐隐表现出了疏离和厌恶的意味。 仿佛质问一你特么的在做什么? 刚刚帕奎奥的所作所为,完全就是反客为主,直接拿祭主的力量去跟其他祭主硬碰硬,因此而带来的任何损伤,都将造成创疤之主的残存灵性损失。 此刻察觉到了创疤之主的冷漠,帕奎奥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再一次献祭了数条珍贵的疤痕上去,才勉强构建了联系。 可眼前,汤虔居然只是被身上的祭主骂了两句,除此之外,屁事儿都没有! 一时间,这一份区别对待的参差顿时令帕奎奥的心中血泪都快涌现出来。 可短短几次交手之后,他早已经察觉到了汤虔至关重要的缺点。 瞬间,突进- — 再紧接着,长矛横扫之下,汤虔便已经惨叫着,腾空而起! 奋尽全力的一脚蹬出去,直接就将倒霉孩子像是路边的野狗一样,端到飞起,在半空之中翻滚着,就像是流星一样远去。 也就在同时— 帕奎奥,勃然大怒! 因为就在同一瞬间,更加狂烈暴虐的流星,从天而降! 在云层之后徘徊了不知道多久,钢铁的星辰漠然的俯瞰着整个战场,寻找着任何一个关键的时机,直到帕奎奥无暇他顾一猛然,坠落! 毫不掩饰自身的存在和行迹,在破除了最外层季觉所施加的灵质封锁的瞬间,龙山装申便在粗暴的推动之下,超频运转! 在顷刻间,由静至动,从不动如山,转至动如雷霆! 在陆锋的狂笑里,季觉精心打造的赐福装甲以超出之前那一具数倍的反应和速度,疾驰而下。 十公里,全引擎超载推进。 五公里,半数引擎关闭,三号、五号引擎反推。 一公里,那从天而降的猩红大星已经裹挟着风暴,突破云因,笼罩在了所有人的头顶之下,在雷鸣霹雳中悍然推进,转向。 荣勋铁骑的招牌战术动作一一陨星机动! 焰光爆裂,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睛。 再然后,便是令隆江水流为之沸腾的震荡和轰鸣。 从天而降的龙山装甲笔直的坠下,凭借着这一分超出所有人预料的恐怖机动性和一路所积攒的重力势能,在弹指间,突破了帕奎奥的反应速度,践踏。 在舰船哀鸣的巨响里,甲板分崩离析,船舱炸裂。 从天而降的陨星拔剑,瞬间,贯穿了外层的防御、内层的力场乃至一切宛如薄纸一般的防御,从天而降。 落在了秘仪之中,一张写满了懵逼的老脸前面。 当场砸死了一个垫脚的倒霉鬼,血浆飞进。 在一艘艘的海盗船掩护之下,秘仪之中的重生位阶心枢天选者,还在鼓着劲儿吹着自已的破笛子呢,根本还来不及反应。 抬起头的瞬间,便看到了灼红装甲之上的狞笑容。 目瞪口呆。 下意识的张嘴,想要呐喊。 「哎呦,忙着呢?」 陆锋礼貌问候,一抬手,便把手里的磐郢捅进了那一张张开的嘴里,向下一划拉,热刀切蜡一般的从头到尾,分成两半。 干脆利落。 毒心之戒闪烁,吞尽了心灵冲击。 再然后,另一只手里着的手榴弹抛出去,瞬间炸成了一捧弥漫扩散的水银。水银蒸汽瞬间吞尽了本能爆发的心灵冲击之后,反过来,向内缩。 固体炼金术封锁。 连带着未曾消散的灵魂和还没来得及喷出血的尸骸一起,彻底封存,锁闭。 保鲜工作完成。 再紧接着,在其他所有人都还反应过来发生什么的瞬间,就已经捞起了水银封锁的户骸,再度,冲天而起! 等帕奎奥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时候,都已经跑出二里地了! 第423章 我在等CD,你在等什么? 第4章 我在等,你在等什么? 没办法。 快,太快了! 就好像已经熟悉到刻进骨子里一样,这一整套动作施展起来行云流水,毫无任何的迟滞和瑕疵,早就实现流程化和标准化。以至于,就在帕奎奥分神应对汤虔的短短几秒钟里,那个被他保护在舰队最核心的心枢天选者,就已经被砍瓜切菜的锁鲜保湿、分割装袋……料理完成之后,现场就特么直接骑手出餐了! 再晚一点,恐怕连好评都来不及了。 此情此景,近在眼前,帕奎奥只感觉肺要气炸了。 难以置信。 这哪儿来废物队友?! 重生啊,卧槽,大哥,你好歹是个重生啊! 哪怕是重生位阶的一头猪,躺在哪里给人杀,也要被人杀上半个钟头吧?! 况且,你这又是怎么暴露的? 对方又如何能够从战局乱象之中好像预知一样,觉察了心枢所躲藏的隐秘位置之后,直接一套天降正义把你带走的? 有内鬼! 特么的,有内鬼啊! 怒火中烧之下,帕奎奥猛然回头。 三公里之外的,贴地飞行的龙山装甲拉响警报,侦测到了灵质锁定,却已经来不及战术机动了。 克敌机先! 不仅仅是读取对手的动作,完成预警和躲闪,同样,也能够觉察和针对对手一切的躲避途径,予以攻杀! 感知锁定之下,一切遁逃和躲避都再无意义。 “死!!!” 他反手,拔出了那一柄遍布裂痕的匕首,戾芒血光再度汇聚,含恨出手,毫不保留。脱手而出的刹那,血光就骤然变化膨胀,缠绕在匕首之上仿佛某种狰狞活物,游走而出。 刹那间,便已经近在咫尺。 陆锋唯一来得及做的,便只有,引擎反推。 坠落! 可戾芒居然也随之九十度拐弯,追袭而下,贯向头颅。 然后……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轰鸣巨响里,大地陡然震荡,一道道裂隙从泥浆之中凭空浮现。 一刀出去人甲尽碎的画面根本就没有出现。 装甲·龙山,毫发无损! 不动如山! “呼——” 陆锋得意的吹了声口哨,当着那一双猩红的眼睛,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之后,遗憾的冲着他摇了摇头。 还得再练啊,小老弟! 转手,将手里的水银包裹抛给了前来接货的全自动小三轮之后,龙山装甲居然再度腾空而起,裹挟着焰光,升上天空,拔出了背后的各色武装,直接在帕奎奥的眼皮子低下收起了人头来。 血旌震怒重现,无数活尸围拢而来。 却无一是一合之敌。 在磐郢的收割之下,就连创疤之主的那点加持和力量,也不过是砍瓜切菜。 况且,帕奎奥已经无暇顾及疯狂跳脸的陆锋了。 脑后,一阵恶寒! 丝毫没有为老汤像是路边一条那样被踹出去而哀悼,立刻赶到战场的,是老林! 头发斑白的中年人从烟雾之中猛然显现,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柄镰刀,碧绿阴冷的短柄镰刀悄无声息的前突,横扫而过,硬碰硬的和帕奎奥的血旌碰了一招,便倒飞而出,再度溃散无形。 可甚至来不及再追击,就又一次听到了那乞人憎恶的呐喊和咆哮。 汤虔这狗东西,居然又跑回来了。 带着列祖列宗再度跳脸! 同时,天穹之上再度拔升高度的龙山装甲,又一次的俯冲而下……故技重施,陨星机动从天而降! 转瞬间,围攻之下,帕奎奥竟然像是副本里的bss一样,被三个人围起来刷。 一个贼一个战还有一个坦,纠缠不清,就跟不小心踩在脚上的口香糖一样,抠都抠不下来,挥之不去,仿佛附骨之疽。 直到帕奎奥再也忍无可忍,纵声咆哮! 铭刻着无数尸骸之景的血旌再度招展,气浪凭空爆发,扩散,将三人吹飞,再紧接着,彻底放弃了对那群活尸的手操之后,全力以赴! 顿时,碧火如潮,狂暴扩散。 遗憾的是,不等他乘胜追击,陡然有巨响从天穹之上迸发。 薄雨狂风的尽头,波涛汹涌的海洋之上,庞然大物破空而至——在奋力飞抛之下,一具被揉成了诡异团状物的东西,简直就像是投石机里飞出的巨石一样,划过了一道漫长的抛物线之后,从海中飞驰而来,砸向了帕奎奥的坐舰。 帕奎奥不假思索的反击,碧火血光纠缠长矛抬起,刺出! 轻而易举的,贯穿。 爆发! 顿时,那像是一座楼宇一样从天而降的巨物便陡然溃散,变成了无数残骸,飞迸散射,就像是陨石之雨一样,砸向了其他猝不及防的海盗船,轰鸣声接连不断。 在被帕奎奥击溃之后,残存的重力和势能根本造不成什么破坏,可很快,震惊的呐喊和惊恐的尖叫却从一座座船上响起。 混乱之中,终于有人分辨出那一堆残骸的来由。 断裂了的轨杆、带着焚烧痕迹的船帆、长满藤壶和诡异咒物的破碎船身,混杂在其中的碎肉和尸骸,乃至那一座熟悉的人鱼噬蛇的狰狞船首像…… “维查亚!” “这是维查亚的船!” “维查亚呢?” 有人惊恐呐喊:“维查亚死了!!!!” 之前在海上施展幻影迷惑对手,吸引火力的幽灵船,短短的不到半个小时之后,竟然就已经被人彻底碾碎。 还被像是废纸一样揉成了一团,以如此惨烈的模样,重新送到了帕奎奥的面前。 面目全非! 此刻伴随着海水之中的轰鸣,宛如潮声一般的巨响里,海水向着两侧开辟。 瞬息的电光横过之后,照亮了那个数十上百米高的恐怖身影,仿佛从海中逆袭而来的巨人一般,拖曳着一根以船舶的巨型传动轴焊接熔炼而成的长枪,淌着齐腰深的海水,顺着隆江的入海口,一步步的向着他们走来。 恰如巨神,从海中而来! 每踏出一步,都在沸腾翻涌的海水和激流中,掀起赫赫雷鸣! 再紧接着,无视了那点脆弱到可怜的火力,狰狞巨神手中数百米长的传动轴长矛抬起,向着队伍最末尾的船舶,刺出! 轰!!! 瞬间,数百吨的质量从甲板之上穿入,从船底穿出,然后,就像是从炉子上抬起一串烧烤一样,抡起! 冲着那些惊恐躲闪的水鬼们,甩出! 惊涛骇浪滚滚扩散。 在工坊级的灵质出力和伊西丝的精密操控之下,偌大的繁荣号货轮顺应着机械降神的力量,完成蜕变。 自死物再度活化,变成了不折不扣的钢铁巨人,肆意的挥洒着这一份狂暴的力量。 这一刻,轮到这群送上门的水鬼成为案板上的鱼肉了! 于此同时,新泉的大门,轰然洞开,在铁蹄的铿锵声里,血焰如潮奔流而出! “赤主见证!!!” 斯兰一手执矛,一手撑起了圣物军旗,引领着锋矢阵轰然向前。 全军出击! 在沉默的忍受了如此漫长的时间之后,终于显现獠牙,于此掀起反攻的狂潮。 在后路被繁荣号封堵的状况之下,此刻水鬼们已经军心大乱,不少船主慌乱之下,已经顾不上血契的制约,想要强行拉开距离逆着隆江的洪流向上,再寻出路了。 只可惜,已经晚了。 来自上游的礼物,终于顺着激流的飘荡,送到了他们的面前。 巨响之中,激流翻滚沸腾,一道道火光和无数弹片冲天而起,扩散,在加固过船体装甲上炸开了一道道裂缝。 在大量水雷的爆发之下,跑在了最前面的船在眨眼间就变得千疮百孔,破碎和沉没之后,卡在了河床上反而为后面的船挡住了大量的顺流而下的水雷。 同样,也堵住了逃生的道路。 恰似瓮中捉鳖。 原本倚为助力的浩荡隆江,如今已经变成了一个根本没有任何出路可言的陷阱,一时间,哭嚎声不绝于耳。 已经有人惊恐之下,已经开始跳船求生,就算能够侥幸横渡过雨季的汹涌激流,爬到岸上,也早已经没有了力气,剩下的,无非就是被各处哨塔和隐藏地堡之中的火力给爆头点名罢了。 彻底的,走投无路! 帕奎奥猛然回头,再一次的看向新泉。 毛骨悚然。 最高处的楼顶,那个撑着伞,自始至终遥遥俯瞰的年轻人,还有他脸上的嘲弄笑容,嘴唇无声开阖。 遥隔数十里,好奇的发问: “你还在等什么?” 再紧接着,他身后的下属顶着暴雨走了出来,拖曳着沉重的裹尸袋,放下了绳索,将一具又一具的惨烈尸首,从楼顶上挂了下来。 展示在了帕奎奥的眼前。 那一双凶暴狰狞的眼瞳,顿时无声收缩,剧烈震颤了起来。 十一具尸首,十一个被他派出去的天选者,那些精心训练出来的走狗鹰犬被将军寄予厚望,委以重任,早在好几天之前,便已经提前潜入了海州,分散各处。 只要按照原地计划,只要时机一到,他们就会破坏引爆上游的堤坝,届时,海量洪流肆虐之下,自然就可以引导洪水,淹没整个新泉! 到时候,一切反抗都不过是笑话。 可现在开战这么久了,堤坝稳固如旧,暴雨肆虐之中,却没有看到任何洪流。 只有一具具尸体,被挂在海岸工业的大楼。 就像是一条条的死狗那样。 随风摇曳! (本章完) 第424章 六外有六 第424章 六外有六 “你们这帮余烬,真麻烦啊。” 季觉的感知通讯中,传来了乏味的叹息声:“跑了那么远,结果就收拾了一帮小喽啰,连热身都算不上……干脆叫我去把那家伙干掉不就得了?” “不必。” 季觉断然摇头:“就是为了亲自料理这盘菜,我才费尽心思忙活了这么久,如果戏都没唱完,他就死在别人手里的话,岂不就没有意义了?” “嘿,真要探求自身极限的话,又何必瞻前顾后、顾虑重重?”那个声音一声冷笑怂恿道:“直接上去拔刀子干就是了,胜生败死,不过如此。” “我一个工匠,为什么要跟人拔刀子?”季觉疑惑反问,顿时令对方沉默。 “说起来,您知道实验室和工厂的安全条例么?” 季觉垂眸瞥着厮杀的战场,缓缓回应道:“在处置危险的化学品,进行有风险存在的实验时,所有的条例和规章都会不厌其烦的告诉你,必须做好一切防护和准备。 别怕麻烦,麻烦才是对的。 只有这样才能在变化到来之前,最大的减少损失,最小化风险和意外。” 季觉说:“对于这种危险的试验品而言,再怎么慎重都不为过,不然的话,又如何从容料理,避免浪费呢?” “呵,余烬。” 那个声音仿佛摇头感慨,却招致了另一声冷哼。 对此,季觉毫不在意。 只是远远站在战场之外,欣赏着眼前的一切变化,乃至,对手穷途末路的样子。 来吧,帕奎奥,不必再顾忌,肆意挣扎就好! “让我看看你的极限……” 季觉轻叹着,再度弹动手指。 顿时,在暴雨之中,海量的金属摩擦声迸发。 废墟之中,泥浆之下,破碎的门扉之后,乃至海岸的仓库里,一颗颗指示灯如同猩红的眼瞳一般,亮起,扩散。 三轮车、小面包、卡车乃至摩托,仓库里的尾货商品,甚至那些被丢弃的枪械、报废的设备…… 数之不尽的机械造物在机械降神的力量之下,苏醒,活化,嘶鸣着狂奔而出,汇聚在一起,就像是看不到尽头的金属海潮。 向着战场,投下了压垮局势的最后一吨稻草! 再然后,就连那些渐渐沉没和搁浅的海盗船,也隐隐出现了活化和变化的征兆,原本失去响应的炮台和机枪调转枪口,开始肆意的开火。 眼看着水鬼们一败涂地,狼狈逃窜的散乱样子,在察觉到自己的计划功亏一篑之后,帕奎奥震怒的神情却渐渐消散了。 遍布皱纹和疤痕的面孔渐渐平静。 就好像,下定了某种决心。 吞下了这一份被人玩弄在鼓掌之中的耻辱! “既然如此的话,那这份耻辱,便以汝等之血洗去吧!” 帕奎奥轻声呢喃着,无声的宣告:“大群,不……” “——狂!屠!见!证!” 刹那间,那一双化为漆黑的眼瞳之中再无任何的神采,只有一片仿佛虚无一般的空洞。 破碎的声音,骤然响起,如此清脆细微,却响彻了整个战场。 就好像,解脱枷锁! 孽化的气息再不掩饰,从身躯之中井喷而出,令所有人不由自主的勃然色变。 手中的血旌抬起,曾经铺天盖地的碧火诡异的调转方向,汇聚而来,层层迭迭的缠绕在了他的身躯之上。 所过之处,一切水鬼尽数在碧火之中焚烧殆尽,哀嚎着,徒劳挣扎,被抽尽了所有……就这样,尽了自己作为炮灰最后的义务! 弯曲的双角从他的额前缓缓浮现,向着天穹斜斜的指出。 一重重漆黑的鳞片从血肉之下生长而出,覆盖全身,再无任何的弱点,而诡异的蝠翼从背后伸出,抬起,张开。 吞尽了一切光芒。 重生形态,显现! 轰! 瞬间,受孽者破空而出,从天而降! 新泉之外的残存的墙壁轰然坍塌,不知道多少建筑在余波之中崩裂缝隙。 裹挟着碧火的魔鬼从天而降,出现在了归乡骑士的锋矢阵型之前! 手中的骨质长矛抬起。 遥指前方。 “来!” 斯兰只感觉,恶寒如潮,吞没了一切! 不可犹豫,不可逃避,这时候但凡有丝毫的退让,都只会自寻死路,他唯一能做的只有加速,再次,举起了手中的圣物之旗,呼喝咆哮。 菌群的血焰轰然流转,汇聚在他手中的骑枪之上,数百名归乡骑士的力量凝结为一点,悍然前突! 血与血,火与火。 瞬间的交锋,就如同惊涛海浪在礁石的前面摔的四分五裂,最前方的斯兰已经飞出,坠落,半身被碾碎成泥,手中的圣物旗帜崩裂出一道惨烈的缝隙。 原本无坚不摧的血焰洪流,此刻在针锋相对的碰撞里,竟然垮塌溃散,被凿出了一条贯穿的裂隙,一分为二! 正面承受了一百余名归乡骑士的冲锋,帕奎奥居然毫发无损。 漠然的甩掉了手中骨矛上的碎肉和头颅,再度,踏步向前。 “滚!” 长矛随意的挥洒,便搅碎了一缕延伸而来的烟雾,将老林从灵质化的状态中逼出,狼狈后退时,再难靠近。 手中的镰刀已经浮现裂痕,无声断裂。 “那家伙,终于动真格的了啊……” 来不及痛心的白鹿迅速向后撤出,险而又险的躲过了侵蚀而至的诡异力量。 仿佛有形的粘稠黑暗从帕奎奥的脚下蔓延开来,淤泥一般的黑暗涌动着,一缕缕碧火从其中起落不定。 腐烂的枯骨和破碎的尸骸从淤泥之暗中隐隐浮现,起落,抽搐,蠕动,更像是舞蹈一般,尸骸悲哭哽咽,白骨狂笑高歌。 磷火血焰起落,飘转。 ——圈境·永暗埋骨之渊,就此展开! 一旦决定全力以赴,原本稀薄的上善气息再无法掩盖如同狂潮一般的孽化污染,受孽者·帕奎奥的真正面目,此刻在所有人的面前显现! 这便是千岛之间无尽倾轧、劫掠、厮杀之中所催化出的受孽之邪,货真价实的狂屠之选! 说到底,大群又和狂屠有什么区别? 帕奎奥毫不在乎,嗤之以鼻——同样的战争,同样的杀人,同样死得像一条狗,难道还能分出哪个更善,哪个更恶么? 无非就是狗咬狗,人杀人,吃吃吃,杀杀杀,烧烧烧,死死死! 死者尸骸狼藉堆积成山,活下来的人吃着尸体,踏着火焰和焦尸,一步步的爬向更高处,又有哪具尸体更高尚,哪具尸体更卑劣?! 大群不在乎。 甚至到现在,就连来自祭主的加持都没有丝毫的减弱! 爆裂声不绝于耳。 仅仅只是磷火的焚烧,便将一切围拢上来的机械造物尽数融化成铁汁。 隆江之中,庞大的繁荣号迸发轰鸣,手里数百米长的传动轴向着此处悍然投出,破空的巨响里只看到碧火血光一闪而逝,便断为了两截。 紧接着,一道深邃的裂痕从船体的装甲之上浮现,深入内里。 火花迸射里,燃油如血渗出。 最后,那一双漆黑的眼睛,已经看向了远方高楼之上的季觉。 “轮到你了!” 圈境的淤泥黑暗中,无数磷火喷薄而出,汇聚,化为了一只狰狞诡异的巨手,而淤泥之中,无以计数的骸骨汇聚,化为了长矛的模样。 悍然投出! 早在那之前,来自伊西丝的警报就已经响起。 可季觉漠然不动。 呼啸而来的碧火洪流之中,千丝万缕的银光凭空浮现,汇聚,阻挡在前面,却像是一层层薄纸一般被撕裂洞穿。 再紧接着,龙山装甲陡然升起。 磐郢劈斩,针锋相对的撞在了一处! 转瞬间,就连整个新泉都轰然震荡起来,一道道爆炸的声音从地面之上响起,大量的棚屋坍塌,尘土飞扬。 龙山装甲的表面化作灼红,龙血沸腾,磐郢之上的灵光黯淡,仿佛风中残烛。 可不动如山的含金量也彰显无遗,在硬吃了如此恐怖的一击之后,居然还能够维持原样! 就连季觉都错愕了一瞬。 可紧接着,遍体生寒。 能挡得住,不止是因为不动如山的防御力太强……这一击,对方根本没有倾注多少力量! 简直就像是吸引注意力的幌子一样! 不,从刚开始到现在,帕奎奥身上所出现的诡异变化,已经成功的吸引了所有人包括自己在内的目光,也就是说…… 他终于,恍然大悟。 可惜的是,晚了。 诡异又沙哑的的笑声骤然天穹之上,宛如幻觉一样。 静。 死寂突如其来,氤氲在战火之间的凄白雾气,从天穹之中坠落的千丝万缕的薄雨骤然停滞,仿佛时光凝固。 天穹之上的阴云之中,电光一瞬的闪烁里,隐隐照亮了一个高悬天穹之上的隐约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悄无声息的在所有人视线之外静静的积蓄着力量,直到机会到来的瞬间,骤然暴起! 大孽·幽霜的气息显露而出,融入了万里阴云之中,仿佛无形的大口张开,将新泉天穹之上的一切雷霆尽数吞尽。 就连大地之上的火焰也在惊恐摇曳中,被凄白所冻结。 偌大新泉,如堕冰窟。 一切的热量被尽数抽走了,贪婪吞噬,到最后,在那诡异人影的指尖,汇聚为一滴漆黑如水的火焰,仿佛世间一切毁灭的坍缩和凝结。 自笑声里,足以将大半个新泉彻底蒸发的湮灭之火激射而出,如光如电。 向着季觉! 不过,更可惜的是,季觉只是明白的有点晚,而他…… 嗯,笑得有点早了。 “还真有老六哇!” 毫无征兆的,一个感慨的声音从那个人影背后响起,满怀着遗憾:“可惜了,哪怕来条狼呢……” 在天穹之上,交错雷电无法照亮的一片狭窄阴影之中,一个人影骤然跨越了漫长的距离,凭空跳跃显现。 近在咫尺。 当志得意满的受孽者终于发现的时候,就感觉到,一根手指轻轻的抵在了他的后脑勺上。 再紧接着,所展现的,便是登峰造极的…… 猎指·飞光! (本章完) 第425章 狗外有狗 第425章 狗外有狗 啵儿~ 好像有个酒瓶塞子忽然拔出来。 一声清脆的声响过后,冻结的寂静仿佛骤然遭受万吨巨锤的轰击,被打破了,一切声音重归人间。 半空之中的孽化者甚至来不及惨叫,便已经炸裂溃散,化为数之不尽的火星,飘散向了四方,绝大多数都艰难的摇曳着,无声熄灭。 不过,就在数十里之外,一缕静静悬浮的火焰却骤然膨胀,一张惊恐的面孔从其中浮现,紧接着身躯重组。 仿佛介于有无之间一样,黯淡飘忽。 重创。 在这凌驾于常人神经反射的超高速交手之中,甚至还未曾过去0.1秒,不过是刹那而已。 直到现在,他才终于有时间,回头望去。 然后,便看到一个紧追而来的人。 可惜,并不是个美少女 而是一个胡子拉碴、还穿着椰树衬衫和大花裤衩的中年观光客,嬉皮笑脸的讨嫌样子总让人想要给两个大耳瓜子。 只是,此刻看到那样的笑容,便由不得让受孽者,遍体生寒! 安家当代的双指之一! 和他的弟弟一样,名字齁逼长的‘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 这破名字,念一次感觉要废半斤唾沫,当初你爹究竟是怎么想的。 就在这样想的瞬间,他的身躯,再度凭空炸裂。 甚至,没有来得及反应到对方出手。 在看到安能的手指弹动的瞬间,便再度重创! “你知道么,名字长一点,其实也是有好处的。” 安能背着手,仿佛溜达一般,踏空而至,伸手点兵点将,一一掐灭对方所洒下的火种,淡然说道:“就比方说,字数只要多一些,对方的脑子里在浮现出这样想法的时候,所消耗的反应时间,也要比其他人多一点,因此而产生的瞎想和杂念的干扰,也会更加多一点。” 哪怕,只有一点点! 可这只需要0.001秒不到的短暂间隙,便足以猎指飞光从容瞄准、锁定、蓄力、投射——完成登峰造极的,绝杀! 就好比现在…… 此刻他凭虚凌空,紧追着那一缕疾驰的电光,死咬着不放。 纵然不具备任何可以直接飞翔的赐福,可炉火纯青的技艺成功的解决了这问题——就好像昔日小安能够像是放风筝一样,被季觉拽着在天上飞。 如今他连绳子都不用。 只需要一缕云絮,一粒水珠,便可以随风飘荡。 如是,轻而易举的闲庭信步,追雷逐电。 仅凭着自身的速度,死死的追在了能量化的幽霜受孽者的屁股后面,步步紧逼,每次出手,都在对方甚至反应不过来的瞬间,便掐灭掉对方用来重生或者引诱的火星,直到短短几秒钟之后幽霜的受孽者彻底破防,怒吼。 灵质流转之中的恶意和凶戾浮现:“湮灭之焰就要爆发了,你真就不管那些人的死活么!” 安能漠然向前,毫无动摇。 答案是:关我屁事儿 爷是白鹿,从不做保镖。 况且,又不是季觉那狗东西雇的我?我在乎他死活干蛋? 就这样,作为回应的,他终于,取出了自己的武器来,遥遥对准了惊恐闪烁穿梭的受孽者。 投射是一门很泛用的能力,对于介质的要求并不严苛,技艺只要练到家,就算摘根草拈朵花,接一滴露水都能完成目的。 故此,大家在武器的选择上,通常都会有自己的偏向和喜好,就好像安然喜欢剃须刀一样的铁片,安凝则是发夹、贴纸亦或者抽盲盒开出来的吧唧、扭蛋。 至于安能,作为长辈,肯定不能像是小孩子一样幼稚,总要高端大气上档次一些。 所以,他喜欢用的是铁锤。 一把锤头有两个人脑袋加起来那么大的实心铁锤! “来赌一把,怎么样?” 此刻,安能咧嘴,微笑着建议道:“接下来,你可以向左,也可以向右,赌我会选哪边。” 他说:“我赌你的命。” 幽霜受孽者怒吼,咆哮,一手推出万丈雷霆之潮,试图阻挡拦截。可身体却骤然四分五裂,化为千万点流光,向着四面八方飞出,扩散遁逃。 真遗憾,他不赌。 但没关系。 因为成年人喜欢全都要! 那一瞬间,当铁锤飞光消失在安能手中的瞬间,无以计数的铁锤幻影如流星那样,从宇宙的幽暗之中显现,锁定,降下! 轰!!! 十秒钟之前,新泉。 当那一缕湮灭之火从天而降的瞬间,有一个身影,突兀的从季觉的身旁浮现,伸手,摘下了隐身的披风,显现存在。 明明是个余烬,可是却肌肉虬结,身披着古铜色的沧桑甲胄,魁梧如巨人。 苍老的面孔之上,满是皱纹,毫无表情,只有一片漠然。 他的一手中拖着尺度夸张的焰型剑,另一只手上,佩戴着古朴的圆盾,此刻圆盾抬起,迎向了天坠而下的湮灭之火。 瞬间,繁复的灵质回路和一道道赐福的闪光从其中浮现,巍巍如城阙一般的虚影从整个新泉之上浮现,将大地覆盖其中。 灵质流转,凭空构建万仞之壁。 双重赐福连锁彼此纠缠,现结为一体,那是一具横跨天元与荒墟两道的天工! 没有惊天动地的碰撞和爆炸,甚至听不见任何的声音,当湮灭之火和盾牌之影碰撞的瞬间,就像是雨滴落在水潭中一样,被盾牌之中的城阙虚影所吞没,隐约能够看到内部的一座座建筑瞬间崩裂,火焰汹涌席卷。 可就像是被封在瓶子里一样,丝毫难以影响外界。很快,随着火焰的消散,城阙的虚影居然再度开始重生,恢复原状! 短短几秒钟不到,足以焚尽新泉的湮灭之火,消失无踪。 而当来者放下盾牌,漠然向着下面错愕的帕奎奥望去时候,对方已经愣在了原地,难以置信——阴啊,真他妈的阴啊! 我带一个超拔位阶的队友蹲你就算了,你特么居然带两个超拔位阶的队友反过来蹲我! 究竟谁才是不是人的那个啊! 而此刻的来者…… 在看到对方角盔之下,那几缕璀璨如黄金一般的长须和头发所编织而成的发辫时候,他就已经彻底呆滞。 北境风格的甲胄,北风工坊的天工,金色的头发和长须,还特么是个超拔位阶的余烬! 这个世界上能够同时满足这四个关键词的人,只有唯一一个。 北境传奇工坊的当代监管大匠、北境大领主的廷臣和炼金顾问、龙骸舰队的后勤主官,超拔位阶的余烬大师…… ——黄须!!! “如今看来,已经不太可能有其他的什么变数了。” 季觉轻叹着,瞥了一眼帕奎奥说道:“至于这个,就要麻烦您了,也好让我这种后学末进见识见识北境的风范。” 黄须回头瞥了他一眼冷淡又不解:“叶限怎么就教出你这么一个不要脸的学生来?” “这世道,脸皮厚点活着才能舒坦呢,不是?” 季觉咧嘴,满不在乎:“我要是您老的话,可得赶快点,煮熟的鸭子要是飞了,别说没得翅膀,连毛恐怕都没有了。” 伴随着他的话语,爆裂的声音不断的响起。 那是遍布整个新泉的下水管道传来的震荡,高压高热的熔炉推动之下,海量气化金属蒸汽从其中喷涌而出,银光流转,仿佛铁壁一样拔地而起。 再紧接着,贪婪的鲸吞着一切游离的灵质,化为固体,构建出了一道道高耸的墙壁,将内外彻底断绝。 即便这种程度的妨碍对于超拔位阶的强者也不过是一脚的事儿罢了。 可现在,真的会有人给帕奎奥踹出那一脚的机会么? “跑?” 黄须嗤笑:“就凭他?” 嘭! 金属碰撞的巨响骤然迸发,就在高楼之上。 黄须手中的焰形剑抡了起来,如同铁锤一样,奋力砸下,撞在了盾牌之上,在巨响之中,掀起了一缕共鸣。 灵质回路之间的碰撞和赐福之间的干涉交错,彼此加持,同时启动! 盾牌的震荡令城阙之影再度重现,覆盖在了季觉的基础之上,彻底将新泉化为了绝境,封锁内外。 而剑刃的啸叫,则仿佛战争的号角一般,悠远高亢,回荡不休。 每次敲响的刹那,大地的最深处,都有根系萌发、贯穿土石一般的低沉轰鸣回应,三度敲响之后,三株诡异的参天巨树便拔地而起,生长、繁育、凋谢完成,化为飞灰。 而在巨树的所在之处,却已经多出了三个六七米高的巨人! 北风工坊的秘传造物·英雄之种! 不同于曾经考试中弗雷德里克的那种半成品,如今预先种下的三株,全部都是监作大匠·黄须精心培育了一辈子,陪同自己打过两次白河之战、经历无数厮杀的完美造物! 法布提、西米尔、苏尔特尔! 转瞬间,雷霆,冰霜,乃至火焰的色彩和光芒自大地之上喷薄而出,三具超拔位阶的英雄的灵智显现,毫不犹豫的拔剑。 围攻而上! 惊天动地的灵质波动顿时爆发而出,即便遥隔数里,个中的寒意和凌厉依旧令季觉面孔刺痛,大开眼界! 黄须回眸,察觉到季觉悄悄咪咪的窥探,不由得嗤笑了一声,嘲弄:“看得懂么?要不我再来给你讲讲?” 偷学偷到老子头上来了,无法无天! 这要是在北风工坊,高低先挖你一只眼珠子,不知好歹! “不多,就一点。”季觉坦然回答,好奇的问:“英雄之种的灵智变生的阶段,依靠的是以太记录还是心枢的刻印?方便展开讲讲么?” “……” 黄须忽然沉默了,不再说话,好像个哑巴。 只有脸色比吃了苍蝇还难看,眼角抽搐一瞬——草,居然好像真看懂了?! 这要是在北风工,不对,他也不在北风啊! 要不…… 黄须心念一动——英雄不问出身,先趁着叶限不注意绑回去生米做成熟饭吧? 北境不就是靠着掠劫起家的么?哪儿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反正脾气对胃口,才能没的说,脸还够厚,刻上北风之印以后,自己去找铸犁匠磕个头,请他老人家代为转圜一下,事儿不就这么成了。! 只可惜…… 真的犹豫了那么一下之后,他无可奈何的选择了放弃。 瞧这小子狗心狗面的样子,怕是抓回去也养不熟,平白得罪人,还有可能遭叶限,算了算了。 先拿下下面那个想要三面骑墙的东西再说,省得以后再留下什么祸患来! 眸中厉色显现的瞬间,他手中的焰形剑便再度抬起,投出。 落入了巨人·苏尔特尔的手中,瞬间,金属溶解,烈焰喷薄而出,化为了不折不扣的火焰之剑。 暴涨的焰光中,苏尔特尔嘶鸣,劈斩。 圈境·永暗埋骨之渊上,裂隙浮现,而巨人已经飞跃而起,闯入其中,舍生忘死的,悍然攻杀! 帕奎奥终于,后退了一步。 自围攻之中,含恨看了一眼季觉的所在。 事已至此,再无可为,那么就只能撤退了。 至于那些被怂恿裹挟来的水鬼,就算都死绝了,关自己屁事儿!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海上的基业还在,迟早能够重组洗血舰队,洗刷如今的耻辱! 可惜了,这么多祭品,全部浪费掉了。 他脸上肉痛之色浮现瞬间,然后,便不假思索的发动了血骨转生! 啪! 他的身躯凭空爆裂,如同炸弹那样,血焰冲天而起。而他的灵魂,已经流转而出,顺着仪式的共鸣,归向了茫茫海洋之上的老家。 跑了! 跑了吗? 如跑。 当身躯爆裂、秘仪所发动的瞬间,他感知之中,绑定在荡妇镇和另一个隐秘之处的仪式,居然同时齐刷刷的失去了响应! 没了! 瞬间的呆滞里,他又被三个巨人围攻着捅了好几刀,狼狈的重聚身躯,下意识的回头看向海洋的方向。 荡妇镇…… 不,从今往后,恐怕已经没有荡妇镇了。 在恍悟的瞬间,终于明白,为什么龙骸舰队的后勤主官黄须会出现在了这里!!! 再不由得,咆哮出声。 近乎泣血! 而就在新泉之外,手里举着信物的凌朔在荒集天选者的监管之下,戴上了镣铐,以显无害。此刻闻声,不由得回头,后怕的同时吹了声口哨。 这世界上,哪里还有比别人落入地狱自己却能幸免于难更令人愉快的事情呢? “得亏老东西跳船跳的快啊。” 价格,价格你谈不拢。 事情,事情你搞不定。 既然如此的话,那就别怪凌六卖队友了,反正左右都要找头猪来杀,杀谁不是杀呢? 曾经还剑拔弩张的两位荒集龙头,在暗地里早就一拍即合,结成了同盟! 不止是凌六,还有季觉通过考试里认识的老朋友弗雷德里克暗中引入局内的北风工坊! 要知道,北境家大业大,可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 况且,新的大领主雄心勃勃想要冲出白河带,几个月来的你死我活,可没少被这帮流窜在海上的水鬼下绊子,尤其是三面骑墙各方抬价的帕奎奥,鬼知道这帮家伙什么时候会披上一层制服摇身一变变成正规军…… 等季觉一个电话打过去的时候,直接就转到了弗雷德里克的老师——监作大匠黄须的手里,大家顿时一拍即合。 短短几天的时间,各方力量在季觉的引导之下,在新泉完成了交织,划分了各自的战利品之后,达成了朋友交易。 准备开席! 至于……安全局? 季觉发现帕奎奥的计划时,整个人都被逗笑了:开玩笑,料理你一个水鬼头子,难道还需要请安全局来助威么?! 此时此刻,新泉的千里之外……深夜的彷徨海之上,火光冲天。 千疮百孔的荡妇镇在焚烧之中缓缓的坍塌和沉没。 一片凄凉。 海盗们以掠劫所建立的乐园,终于迎来了掠劫的结尾。 依靠着灰港的通行密令,伪装成支援船队,和内应协作穿过天然的迷雾带之后,龙骸舰队长驱直入,火力全开的攻破防线,直接化整为零,开始大肆掠劫。 赚钱嘛,不寒碜,真要论海盗,北境才是祖宗! “帕奎奥这条老狗,还攒了不少钱嘛。” 甲板上,舰长俯瞰着远方燃烧的城镇,耳边倾听着汇报,美滋滋的咧嘴,看向身旁年轻人的眼光,也越发满意。 “干得好,弗雷!” 弗雷德里克的神情复杂,此刻闻言,不由得一叹:“到底是被那个家伙利用了一把啊。” “所谓的盟友,也不就是互相利用的关系么?这世道,能有这样的关系,已经难能可贵了。”舰长无所谓的摆手,忽然问:“你们说好的价格是多少?” “一成半。”弗雷德里克低头回答。 “给他两成。” 舰长拍了拍他的肩膀:“告诉他,这是你亲自争取到的。” “为……” 弗雷德里克愣了一下,旋即恍然,感激的低下头。 季觉吸引仇恨,为龙骸舰队创造一个防御空虚、毫无抵抗能力的荡妇镇,由龙骸舰队去彻底扫灭帕奎奥的根基和后援。 事已至此,交易已经完成。 舰队其实大可翻脸不认人,什么一成半半成一的,没听说过,不知道。弗雷德里克自己瞎说的,做不得准。 反正老子远在北境,你还能咬死我不成? 实际上,你不给的话,季觉也不可能确实找上门来要,搞不好咬牙就吃下这个闷亏了。 不然呢?能怎么办?找根绳子吊死给窝囊组上大分么? 可惜的是,这个计划有一千个一万个好处,却唯独有一个坏处……那就是,你必须得当场干掉季觉,同时,承担因此带来的后果。 不然的话,这孙子有人有地有技术,有靠山有渠道有能力,还记仇记得要命,做事一贯不留余地,从来都是挫骨扬灰一条龙起步。 万一发狠直接爆起产能来的话,不用半年,过几个月,你就能从如今和北境为敌的北方诸城的军队里,看到一大批成本价半卖半送的标准联邦军火了…… 为了这么点钱,砸了这么好的蛋糕,还要被这么个狗东西盯上,实在划不来。 还不如多分点钱出去,留点交情在呢。况且,如今北境正被千岛贸易封堵,也是狂缺物资的好吧? “天凉了啊。” 舰长垂眸,凝视着甲板上落下的灰烬和露水,轻声感慨着,背手离去。 这会儿的功夫,帕奎奥也应该快凉了吧? (本章完) 第426章 准备余烬和掉链子大群 第426章 准备余烬和掉链子大群 此刻,新泉。 焦土之中,尸骸高歌,烈焰之中,魂灵嘶鸣。 碧火一度度冲天而起,狂暴肆虐,帕奎奥咆哮,声如雷霆,脚下的永暗埋骨之渊陡然扩张,井喷,数之不尽的腐烂肢体和残骸喷涌而出,如同炸弹一般,连锁爆发,再度将三个英雄彻底逼退。 本来已经战至巅峰的超拔,如今居然再度爆发出更加恐怖的力量,甚至隐隐的,更进一步! 征伐之道,在祀与戎! 大群的爆发力和血条之恐怖姑且不提,而创疤之主的加持,原本就是最擅长久战和消耗的类型。 围攻的英雄之种所留下的每一道伤口,都将成为他爆发和延续自身的祭品。只要消耗伤口,就能够朴实刚健的增强防御和攻击。 即便是苏尔特尔好不容易抓住空隙,蓄势已久的火焰之剑,也能够硬碰硬的顶回去, 连接法布提的雷霆投矛也不在话下。 以伤换伤,以命换命。 血线越低,回血就越快,伤势越是惨重,力量就越强。 可惜· 没有任何卵用。 外有天工之盾和固体炼金术的双重封锁,内外彻底隔绝之后,就是关门打狗,内有三颗英雄之种的猛攻再加上大匠黄须的控制和压制,时不时还能掏出点秘密武器来给帕奎奥来个无穷惊喜。 三个巨人英雄,战士之父西米尔、雷鸣主君法布提、火焰巨人苏尔特尔,一个控,一个法,一个战,直接按住了之后就是一个圈踢! 如今打的地动山摇,新泉崩裂坍塌,阵仗越来越大,数值越来越高,可帕奎奥的获胜的可能却越来越低,希望越来越少。 跑又跑不了,打又打不赢,耗又耗不过。 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是全靠他之前准备的祭品足够的丰厚,炮灰献祭转化成的碧火数量足够多了。 坐吃山空不过如此。 眼看着对方不急不缓的施压,一副温水煮青蛙跟你耗到底的样子,帕奎奥越打,便越是绝望— 放在往日,他做梦都想不到,自己会死在两个工匠的手里。 只能说,准备余烬是这样的。 而能比准备余烬更恶心的,就是两个准备余,而且还都已经同时盯上了一件素材不择手段的同时,配合默契,分赃明确。 跟这么阴的搭配比起来,情报白鹿、经验天元、健康涡、全力熵、隐身镜、模因心枢和回家门都要往后梢稍。 但此时此刻,汗流渎背的却不止是帕奎奥。 还包括胜券在握的黄须,越来越,浑身刺挠紧迫感和压力在不断的提升,难以专注,在紧张之下,下意识的加快了速度。 压力山大。 更离谱的是,如今这一份沉甸甸的压力,却不是来自于对手,而是来自于某条身后蹲着的队友! 他能够感觉到,随着灵质的运转和无数水银的变化,丝丝缕缕的灵质回路越来越不小心了,趁着这个他无暇他顾的机会,屡屡越界。 季觉那一双不是很干净的小手儿,已经悄悄的在解析自己的绝崖之盾了! 从摸摸到亲亲再到搂搂抱抱蹭蹭一开始还装作不小心摔了一跤扑进了大姐姐的怀里,紧接着就越来越过分,到现在演都不带演了! 再想想这狗东西还是叶限的学生,最擅长的是什么玩意儿,他就开始流汗了。 自古以来都是同行盼着死同行,就是因为是同行,所以才知道自己的同行是个什么吊样子鸟德行。 我特么还能不知道你! 偏偏季觉这狗东西,还一脸单纯无辜,仿佛亲戚家临时请你照看一下的懂事小男孩一样,明明手在乱摸的,还能笑的纯洁憨厚,拿着之前黄须的话柄,做足了不耻下问的样子。 一时间黄须感觉自己尖尖的头顶开始隐隐泛出了绿绿的颜色。 「黄须先生,请问你们这个天工的两条序列在并行运转的时候,是怎么结合的啊·—..」 「黄须先生,您这把焰形剑是不是跟苏尔特尔适配过的啊,调整的很不一般啊,居然能够影响超拔的圈境?」 「黄须先生,您这一手萃变好厉害啊,能不能展开来讲讲啊—”」 「黄须先生—·黄」 直到黄须再也忍无可忍,回头怒斥,「给我闭嘴!」 瞬间,季觉愣住了,呆滞着,眼晴里好像蒙上了一层水雾,嘴唇颤动了一下,轻声懦:「好的。」 看的黄须顿时眼角狂跳,一阵邪火乱冒,你特么还给老子委屈上了是吧狗东西! 轰!!! 伴随着黄须的灵质灌注和控制,三颗英雄之种的身躯中,一道道灵质回路浮现,愈加狂暴! 造物和人不同,并不需要灵质去维持重生形态,在出炉的瞬间,便已经是完全体,因此,同样也不需要蜕变和感召。 所以,才可以将所有的赐福和力量全部都用来加持自身,转化为破坏力。 同样因此,才和天选者不同,无法将自身的灵魂同伟大之象锚定,也无从谈及灵魂和赐福融合之后展开所形成的现象一一圈境。 以量压制的话,尚且不足形成绝对的优势,必须以专门的造物进行针对才行,可遗憾的是,即便是大匠,也不可能带着工坊的天工到处走,他只带了绝崖之盾确保状况不至于彻底崩坏,无可挽回。 此刻,想要速胜的话,竟然隐约有力不从心之感。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狗东西对自己的宝贝悄悄上下其手.要不,锤死帕奎奥之前, 先把这玩意儿直接锤死吧! 而状况,在那一瞬间,出现了变化。 出鞘的清鸣,响彻新泉。 于是,天地俱寂。 大地在震动,就像是空中作战编队的燃素炸弹地毯式轰炸一样。 空气飘荡着熟悉的硝烟味道,一朵朵碧火从天上落下来,落在破碎的户体上,就像是莲花一样绽放。 那些烧焦的味道漂浮在风中,涌入鼻尖。 如此熟悉。 「我—」 陆锋惬的凝视着眼前的景象,还有远方,巨人英雄围攻之下的大群,血火翻涌,震荡不断。 就像是,忽然回过神来。 明明记忆还是连贯的,可却仿佛,如梦初醒。 好像少了什么。 频道好安静啊,自己失去响应这么久,整备师居然没有说话,指挥中心的声音也听不见了,全频道静默了吗。那我呢?我在哪里? 啊,我在作战。 当这样的恍悟从心中升起的时候,他不由得为之欣喜。对的,没错,作战,可任务呢? 是歼灭?还是保全? 在妄一般的迷离思绪之中,陆锋恍惚着,本能的想要做出操作,手指娴熟弹动,想要重启脊柱衔接接口,可是却毫无响应,也找不到自己最熟悉的工具。 只感觉空空荡荡,就好像,就好像失去了自己的身体一样!!! 啪! 好像有什么被触动了,回忆无法克制的在翻涌,可却看不清晰,头颅传来阵阵的痛楚,几乎昏厥。 警报!警报! 不对,我曾经———我也——我· 警报!权限未核准,警报! 只要—不对,我又何时见过这样的景象?! 陆锋咆哮。 毫无来由的狂怒,失去半身的悲怆,还有本能的”· 啪! 那一瞬间,有一只拳头忽然握紧了,敲在了他的脑门上。 隔着龙山装甲,那流转的力量如同铁锤一样,贯入脑髓,沉稳扩散,压下一切无关的杂响余音。 令他终于从仿佛噩梦一般的状况中脱离,醒转,剧烈喘息着。 才感觉到,自己早已经汗流渎背。 「.—.怎么还有个天钧?还只剩半截?」 一个疑惑又沙哑的声音响起,满怀着不解:「这都特么改成什么样子了,简直没眼看!把灵魂和工具拆成两部分?哪个傻逼玩意儿灵机一动的?」 此刻,站在陆锋面前的人,好奇端详。 老汤! 不.已经不再是老汤了。 那一张面孔之上,左半边还是老汤的样子,好像震惊一样,努力挣扎着,想要夺回身体的主控权,可右半边,却浮现出了半张胡子拉碴的面孔,遍布疤痕,仿佛从宿醉中刚刚醒来一样,带着依稀的醉意和迷离。 「阿公?!」 在他发出声音来的瞬间,四叔祖顿时面色骤变:「你怎么出来了?!」 老妇人闻言回头,顿时大惊失色:「老东西怎么醒了?!」 「我操,阿虔,出事儿了!」 老妇人的面孔陡然变化,变成了一个满脸刺青的中年人,警告呐喊:「快把你爹叫出来!赶一」 汤虔的半张脸抽搐着,几乎欲哭无泪。 我特么倒是想啊! 可老东西直接顶号了啊! 「别吵吵!」 半张脸上的髯男子斜眼撇了过去,反客为主,轻易的占据了这一具身体之后,甩手一人一个大逼兜子,把他们扇了回去。 少来碍眼! 「冷静,冷静啊天戮公——」汤虔快哭出来了:「咱们是接单来代打的,可别——」 「闭嘴,不然连你一起扇!」 天戮公斜眼警了一眼左边的半张脸,等汤虔乖巧闭嘴之后,才低下头来,好整以暇的端详着眼前的龙山装甲。 确切的说,是其中的陆锋,还有他手中的” 磐郢! 第427章 天戮与胜邪 第427章 天戮与胜邪 「本来还以为是感觉什么老朋友,结果,物是人非啊,还看到这么见鬼的玩意儿。」 天戮公摇头,仿佛遗憾,又好像,聊发兴致一般,弯下腰,从他手里抽出了磐郢,「借我使使!」 磐郢鸣动,血光进发! 阵阵鼓荡。 偏偏天戮公左看看,右看看,眉头皱起,拍着脑袋,烦躁又不快,好像认不出,想不起来一样。 直到,眼睛微微一亮。 「原来如此,唔,我想起来了好像,是这么用的!」 他的双手握紧剑柄,倒持着磐郢,缓缓的抬起—-再然后,一只只手臂从他背后延伸而出,五指张开,抓向了剑刃,握紧。 任由它割裂手掌,鲸吞狂饮,无视了痛楚和侵蚀,那半张面孔之上的笑容渐渐癫狂。 宛如出鞘那样,悍然拔出! 那一瞬间,金铁摩擦的尖锐声音响彻了整个新泉,如此高亢悠远,磐郢激烈震颤着, 仿佛纵声咆哮。 从一双双手掌的握持和锁闭之中,飞跃而出的剑刃,居然褪去了铁色,化作了如梦似幻的绯红。 千丝万缕的血色流转,如光如焰,升腾不休! 察觉到异常的季觉顿时色变。 不是因为磐郢失去控制,而是察觉到,磐郢之上所发生恐怖变化一一短短的几个瞬间,居然胜过了自己如此漫长时间的砥砺。 那未知的技艺,所施加的莫名催化,居然暂时将磐郢推进到了砥砺完成的完全形态! 毫无任何的隐患,甚至,大大提升了磐郢的完成度,与其说是邪门歪道,倒不如说, 这才是未曾记载在含象篇之中的正法! 以血洗血,以邪胜邪! 「对嘛,对嘛,这才对嘛!哈哈,哈哈哈哈哈——— 天戮公垂眸,凝视着剑刃之上的血光,便仿佛深情款款,晞嘘感怀:「隔了这么多年,差点没认出来——”」 此刻,当那绯红的剑刃再度抬起,便盖住了汤虔的那半张脸。 天戮眸中的烈光显现,大笑出声: 「_—胜邪,好久不见!」 永恒已经终结,皇朝已经湮灭,天戮葬身沙场,胜邪碎裂无踪— 万象流转,时迁事移。 这么多年已经过去了,往事无踪,曾经的一切彻底烟消云散之后,祭主的残痕和九剑的传承居然还能从这个早已经面目全非的世界上,再度相逢。 何其荒谬,又何其有幸。 再没有什么比这更好。 「现在,我们再一次的并肩作战了,好伙伴!」 天戮公大笑着,一步步的走向了斗战的焰光,向前,剑刃鸣动高歌,血光自剑刃所过之处残存虚空之中。 一步踏出,跨越漫长的距离。 只留下一道经久不散的绯红色痕迹,恰如血与泪光,豌蜓流转,如梦似幻。 再度看到那一张诡异的面孔浮现在眼前的瞬间,帕奎奥已经亡魂大冒,如堕冰窟! 那样的神采和气息,已经和之前,截然不同! 更恐怖的是,在那一瞬间,圈境·永暗埋骨之渊,无声破裂,甚至没有察觉到何时出现了那一道惨烈的伤痕。 只是,轻描淡写的挥剑,如淤泥一样的黑暗和无数户骨,便惊恐的向着两侧分开,仿佛逃窜。可紧接着,绯红色的火焰便从淤泥和尸骨之上浮现,仿佛骨之组一样,深入骨髓,凶暴燃烧起来! 挥之不去,又驱之不散! 再然后,踏前,中平刺一一贯穿! 啪! 长矛拦腰而断,贯穿的大洞已经突兀的出现在了帕奎奥的胸膛之上,碧火奔流着,想要修复伤口,可是— 毫无作用! 甚至创疤之主都毫无反应,不愿意接受这一道伤痕作为祭品! 「稀烂。」 天戮公轻蔑一叹:「创疤也是越混越回去了,当年的六邪,居然连这种破烂货色都收了,菌群也是,还好意思笑,笑你妈个头!」 胜邪之刃上,菌群的徽记再度显现,所有创伤的归乡骑士齐齐色变,感觉到菌群的血光流转之中,所有的力量尽数向着那一把剑,流转而去! 顷刻间,篡夺了所有归乡骑士的力量,把持了菌群的恩赐之后,汤虔的身躯仿佛化为火山,笼罩在浓郁到令人室息的烈焰里。 而在烈焰之中,有一道漠然的目光,向着高楼之上投来。 落在了季觉的脸上,警了一眼。 又毫无兴趣的收回。 「看好了,小子矣一一」 天戮公一手洒出猩红的锁链,纠缠在帕奎奥的身上,就像是拴着一条狗一样,再紧接着,一只又一只的枯瘦的右手伸展而出,握在了剑柄之上,每多一只手,剑刃之上的气魄和威势就再涨一分,直到最后,血光剧震,无从承担这一份恐怖的力量。 在大笑之中,举至最高处,遥遥对准了帕奎奥苍白的面孔,咧嘴: 「——胜邪,是这么用的!」 轰!!! 碧火磷光如瀑布,骤然爆发,冲天而起在仓促之间,亡魂大冒的帕奎奥再不敢顾忌其他的巨人,倾尽自己所有的力量,而且瞬间祭了半数以上的疤痕祭品,力量膨胀到前所未有的最高处。 残破的圈境收缩塌,缠绕在断裂的长矛之上。 向前刺出! 这一枪,超越了曾经的极限,又超越了现在的极限,甚至去向了他都始料未及的更高处—· 遗憾的是,毫无卵用。 胜邪的血染之光未曾有丝毫的动摇,凝聚到了极点的力量正面击溃了圈境和创疤的加持,赐福·摧枯拉朽的运转之下,轻而易举的击溃了一切微不足道的防御和抵抗,长驱直入! 眼耳口鼻四肢要害,瞬间炸裂。 交错的两道十字剑痕铭刻在了帕奎奥的身躯之上,几乎将他瞬间切成了碎片,可却偏偏躁一般的收回了一寸,让他还保留着些许的生命。 帕奎奥惨叫着,惊恐呐喊,抽搐。 不止是因为这一份重创,而是因为-自身的灵魂和生命,在那一剑之下,居然也随之退转,不,更像是,被夺走了! 永久的失去了一部分生命和力量,能力残缺,连位阶都隐隐又跌落趋势。 仅仅只是一剑— 那把剑究竟是什么?这文是什么鬼东西。! 他哀豪着,手足并用的起身,狼狐的向后退,眼瞳涣散,癫狂如野兽。 不对劲!不对劲!不对劲!不对劲!不对劲从一开始就不对劲,发生了什么?我怎么了? 为什么会—为什么— 啪! 断裂的长矛,落在了他的面前,将他从恐惧之中惊醒。 呆滞的抬起头,看向了长矛的来处。 天戮。 那是天丢过来的武器。 「捡起来。」 天戮公抬起一只左手,抠着鼻孔,百无聊赖。 帕奎奥呆滞着,手指颤抖,却不敢弯下腰, 犹豫着· 「我叫你捡起来!」 天戮公骤然暴怒:「连特么一个重生都打不过就算了,连武器都不敢拿了还算他妈什么大群!」 一步突进,紧接着,一个耳光甩在了帕奎奥的脸上,怒斥:「我叫你捡起来!现在, 马上,立刻!是想让本公亲手夷你三族么!」 一个又一个的耳光,左右开弓,一只只手臂带着大群的血焰,毫不留情的抢起,大耳瓜子抽过去,血肉崩裂,白骨裸露,又在哀豪之中弥合。 强迫看他,捡起武器,和自己为敌, 然后,一剑又一剑,慢条斯理的斩下对方的一根根手指,手腕,手肘,手臂,仿佛凌迟。 整个新泉都陷入了死寂。 没有人敢说话。 连三个巨人英雄都站的远远的,不敢哎声。 大楼的最顶端,黄须呆滞着,震惊回头,看向季觉,难以置信。 还特么的有高手?! 你这狗崽子,防看我呢是吧?! 「我没有我不是!」 季觉疯狂摇头,终于感受到不白之冤的委屈,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我防你的不是这招啊!那几台靠着弗雷德里克的手机定位,全程锁定着龙骸舰队的超高音速长程导弹发射器我还没启动呢! 鬼特么知道老汤怎么会忽然爆种,而且见了磐郢之后,跟疯了一样,超进化了这么一个鬼东西出来。 我也怕啊! 晞,黄须先生,你会保护我的,对吧? 惨叫和哀豪里,躁还在继续。 一次次的劈斩和贯穿里,帕奎奥的身体已经千疮百孔,没有完好的血肉了,好像在会子手的手下被精心炮制,始终维持着对方反抗的那么一丝力量,然后猫捉老鼠一般的戏耍,享受着狩猎的快感。 明明彼此之间的力量差距如此明显和夸张。 简直,耸人听闻。 而更加清晰的,是一丝丝刺鼻的硫磺味,诡异的味道从帕奎奥的身体里渐渐的渗出来了,从灵魂之内,再难以伪装。 「嘿,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丢人的孽魔,你们这帮鬼东西,也越混越回去了啊。」 天戮公踩着帕奎奥的脑袋,轻蔑嘲弄:「当年没有把你们这帮家伙杀尽,可真是太好了,不然怎么能见到这么赏心悦目的场景?」 「饶、饶命,我我—」 帕奎奥奋力的挣扎着,哀豪祈求,可声音却忽然一滞,被踩住了气管,发不出声音来「嘘,别说话。」 天戮公抬起一根手指来,然后,一脚将一把不知道哪儿来的斧头踢到了他的手边。 「捡起来。」 他说:「继续。」 美好的欢乐时光有限,不可浪费。 可这一次,那个泥潭里蠕动哀豪的人影,已经再爬不起来了。 就连最后垂死一搏的勇气都已经尽数不见。 不论他如何催动祭,创疤之主都再没有反应。大群不再回应他了,狂屠也早已经弃他而去。 可就在他彻底绝望的时候,却感觉,创疤之主的加持仿佛微微一动,内心之中不由得升起一丝期冀和希望。 然后,就看到了碧火流转之中,一根手指隐隐浮现。 在帕奎奥狂喜之中,照着磐郢的剑脊,在菌群的徽记下面,又盖了个戳一一三条伤疤彼此交错的徽记瞬间浮现。 紧接着,季觉眼前又又又一黑,只感觉磐郢的完成度又向上提升了一截,然后,又一套传承祭的秘仪给楞塞过来了! 集邮进度+1 什么鬼啊! 不是,你们这帮大群祭主·究竟在想啥! 打赏的时候都不看直播间的么! 第428章 剑下分赃 第42八章 剑下分赃 美好的时光特别快,总有时候要说拜拜。 天戮公的复健热身运动,甚至还没开始,就结束了察觉到彼此之间的差距,隐约猜测到对方的恐怖本质之后,被大群和狂屠先后抛弃, 又亲眼看到自己的祭主投敌。 一夜之间先是洗血舰队全军覆没,然后是老巢被人一网打尽,自己还落在一个借尸还魂的老鬼手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而且还在之前死了儿子,面子丢光别说帕奎奥,是个人恐怕就遭不住了。 已经被彻底打崩了。 哭泣豪陶,像是姐虫一样在泥潭血浆里打滚,就算是天戮公屡屡折磨,也始终不愿意再拿起武器。 就差口歪眼斜装傻子了。 装傻子也没用,不然他早就装了! 黄须断喝,「叫声爷爷,爷爷给他发压岁钱!」 此情此景,恰如彼时彼刻。 回答我的,是一个短暂的名字。 你就知道,他那天生邪恶的叶限大鬼— 柳悦缺一条挂在小门下作为警告标志的死狗。 是然陆锋手头两套菌群和伤疤的祭传承压根就派是下用场。 「可惜了,底子还行,但砥砺是足,赐福也是够。你是是你,他也终究是是它,自觅良主去吧。」 另一头彻底破防了,呐喊怒吼:「姓陆的,你告诉他,今天他要是嘘你玩,他那辈子别来一城,来了你就弄死他!」 「他就说叫是叫吧!」 只能徒劳的咒骂,用尽了一切自己知道的脏话,怒骂,控诉,嘶吼,可到最前,却只剩上了宛如泣血的疑问。 排色褪尽之前,渐渐进转回归原本的模样。 回头看向季觉的笑容,就变得意味深长了起来。 天戮满是在乎:「小群之道,胜生败死。败了的人,说再少都是过是伶人大丑,死了的人,哪外没资格少嘴去管活着的人的道理? 陆锋和煦微笑着,并是在乎对方的恶语相向,反而耐心窄慰道:「来都来了,是吧? 反正也都是顺手的事儿,收拾他,也有比收拾一条狗难很少。 两个人他提场地损耗生活是易,你说北境艰难天工难得、他说你没打手血,你说你没英雄之种控场。 「刀上留人啊!」 「黄须爷爷!!!」 总没人要死的。 只是暂时留上一命,保留灵魂而已,走完过场之前是还归自己? 「你说,小匠啊———他看,那状况呢,坏像又换了个状况。」 「等一上,等一上。」 亲兄弟尚且明算账,况且余烬那种狗屁职业,能没亲兄弟么?怕是连父母都有了。小家自然别提什么尊老爱幼,铢必较才是常态。 「搞定了这边愿意给那个数。」 焰形剑在手外捏的嘎嘣响。 陆锋倒吸了一口热气,捏着上巴:「那个处理起来,没点麻烦啊。」 正坏,我心外积累的疑惑也还没够少,回头磐郢的砥砺和赐福连锁的融入,也需要能够信任的长辈从旁指点。 怎么看怎么都是对劲,怎么想怎么感觉没问题! 直到天停上脚步,仿佛困倦以着,打了个哈欠,忽然问:「那一代的大子。」 「啊?」 季觉和陆锋弯腰蹲上来,端详着等待处理的素材,喷喷感叹:「居然能拆的那么马虎,处理的那么彻底,还能全须全尾,真是稀罕货啊!」 是知道哪外来的力气,癫狂挣扎,择人欲噬。 只可惜,浑身都被水银所束缚,关键部分都被贯穿,封锁,再有任何反抗之力。 就坏像之后在陆妈的这一辆大面包外一样,只是过俩人的角色却互相换了。 黄须热笑,「你跟他说,过时是候,十秒钟,他那辈子翻身的机会就在那儿了!」 「是他——」 明明在数百上千年之后的异国他乡里和故友重逢,如此可喜可贺的时候,正该找个够分量够强力的对手来一场不计生死、酣畅淋漓的厮杀才对,偏偏遇到的却是这种软脚虾。 慢要控制是住除此之里,血要归你,骨头你也要先选。」 汤虔沉默许久,「你以着放是上呢?」 杀起来都会脏了胜邪! 陆锋点头,感慨:「还是同行懂同行啊!」 是过是黄须蹲在帕奎奥身下抽完一根烟的功夫,另一头的电话就过来了,打电话的人也以着换了一个。 季觉沉默。 消失是见。 从涂七海踏入新泉的这一瞬间,陆锋就上定了决心。而从柳悦莲终于踏入新泉的这一瞬间时,那一切便都还没决定。 很慢,略过了互相吹捧和客套扯皮的环节之前,一顿嗯嗯啊啊,便在欢声笑语中达成协议。 转瞬间,原本是耐烦的小匠也瞬间风重云淡,耐心十足,尽显低人风范: 「事到如今,何必跟那种垃圾废话?」 柳悦嘴下和柳悦铢必较着,可实际下心思电转,半点有放在讲价下。那事儿回头, 还是得专门找一趟老师才行。 「等等!」 回过头来,才跟陆锋解释道:「在仿徨海的一城海军这边,没个你之后在中土联防时认识的孙子,后几个月还逮尹朝阳这孙子的时候还遇到过一次。据说卡下校的位置坏几年了,不是下是去,就差个没名没姓的人头和战绩。」 ...... 在奄奄一息之中,柳悦莲努力的睁开独眼,遍布血丝的眼睛死死的盯着近在尺尺的陆锋,目毗欲裂。 死寂外,陆锋牙一笑:「以着他们北风还想要再跟退的话,这—价格是是是不能再谈谈了?」 别说雨季的亏损和那一场战斗的损失,那么小一笔钱,重建两个新泉都够了! 「嘿,真牛批。」 坏是以着见到了个天钧,还只没半个,坏是困难遇到了胜邪,却是个半成品—包括自己,也就只剩上那么零星几片依托下善和征伐之心所残存的碎屑。 悄悄睁开一只眼晴看了柳悦一眼,我又捂住脸哭嚎补充道:「肯定有没七-八十个金币,你就坏是了了!」 先砍了狗头再说· 「.—」黄须翻了个白眼:「一城同盟的军需用哪个牌子,我家说了算。」 反正老子一辈子杀够了,爽完了,活足了,崽子也都还算争气,再远的,你管是了。 现在上单买一赠一,还附赠其我头目,过时是候。」 汤虔有反应过来,掂量了一上重量和成色之前,顿时眉飞色舞:「老板小气,老板豪爽,老板身体虚弱哇!!!」 即便是有没汤虔的离谱超以着,没荒集的安能和北境的季觉,关下门打起狗,也毫有任何的意里可言。 走了过场,下完刑场之前,想怎么料理都有问题。」 另一边也有惯着我,直接一顿悍马量极低的问候。 况且,做人遇到事情,要往坏处想。」 而正坏,帕奎奥的狗头小大正正合适,那个岗位不是为柳悦莲量身打造的! 「节里生枝!」 再度达成协议之前,季觉终于松了口气,拔出焰形剑准备开刀了。 忽然发现,如此待遇,倒也同自己那番模样相得益彰。 眼神幽幽的,看着我。 如此离谱的状况,偏偏含象篇外面却半句都有没提过难道还能是先代有发现是知道么? 再度,归于沉寂之中。 同时,蜕变过八次以下的赐福·克敌机先也有放过,那样的话,柳悦原本手外这一件弓版的克敌机先就置换了之前不能流入市场了。 顿时,另一头便炸了锅了。 眼看着天下掉上来的战功,对面比陆锋还害怕帕奎奥就那么放着断气死了,除了要求必须得是活着的,必须能配合审判出庭之里,其我方面的半点话有少说。 「啊,哎呀,你是行了,你天魔解体、武功尽失啊,你血流满地哇!发生了什么你是知道哇至于剩下的· 于是便顺理成章的他死你活。 还是说,害怕担心什么? 直到,天戮公再看不下去那一副丑态,神情阴沉,环顾四周的时候,便再难掩饰这一份失望。 实际下,有没等半个钟头。 以后小家是说坏了有错,可现在,状况是一样了啊。 坏像爬起来又跌倒,手机都掉了。 陆锋的动作停滞在原地。 姓季的他特么,有完了是吧! 原本眼见着天戮公转身而走,帕奎奥小喜过望,手足并用的疯狂向里爬。 季觉是耐烦的拔出了焰形剑来:「磨叽什么,在那么上去,灵质都慢流失完了。」 「我家没钱,贼我妈没钱。」黄须说,「一城外没一整个城,都是我家的。」 倘若荒野和海下并是能明白‘以着」和‘慈悲」的珍贵,这就让尸体和死亡去告诉我们,什么叫做敬畏坏了。 除非帕奎奥临阵突破,晋升天人,否则就插翅难逃。 柳悦热笑了一声之前,直接挂了。 「且快!」 那七个赐福合在一块,正坏以着如今磐郢所欠缺的赐福序列! 「喷!」 可那一次,剑还有抢起来,又被陆锋给截住了。 等我再睁开眼晴之前,就看到两个工匠的面孔。 一时间,陆锋没些动摇,可柳悦的神情却依旧明朗: 家外养的以太不是做那个的。 反应过来的瞬间,老汤便坏像浑身有了力气,就地一躺,哭喊豪陶了起来。 磨完嘴皮子之前,两人再次达成协议。 搭配下祭的仪式之前,磐郢的蜕变简直就跟核显换独显一样。 爱怎么样怎么样,随他。」 放着奄奄一息的帕奎奥在旁边是管,俩人扯了半个钟头之前,终于各进一步达成了相对满意的要求。 甩手,将磐郢抛回了龙山装甲的面后。 这么也不是说叶氏的先祖在关键的传承下还保留了一部分东西? 「爹就等他半个钟头,想坏了再打电话。」 握手为凭之前,陆锋也就是再啰嗦。 毕竟,谁也有能料到混了一整场的打野忽然再最前的团战外忽然爆发,瞬间超神,直接锁了全场最佳。 除此之里还没一个没关传承祭的关键赐福也必须拿上,这不是之后陆锋从来都有没注意过的玉石俱焚! 「几场零星幻梦的间歇外,尚且能够回味一番往昔,倒也是赖。」天戮公咧嘴,垂眸,抬起手指,敲了敲胜邪的剑脊,激起一片波澜飘荡的绯红涟漪。 陆锋跟个鬼一样,刷的一上就出来了。 帕奎奥死死的昂着头,完整的面孔挣狞如恶鬼:「他我妈的究竟为什么啊———”」 「喂?孙子矣,叫爷爷!」 可惜,爬了还有几外地,就还没被英雄之种给回来了。 他警了一眼有形无魂的英雄之种,又看了一眼封锁之外的鸡零狗碎,乃至大楼之上的黄须和季觉。 懒得再听帕奎奥的许诺和祈求,我直接了当的抄起了磐郢来,按住脖子往上不是一剑! 沉默,短暂的诡异沉默之前,另一头坏像终于做完了心外斗争,将信将疑之上,含混的喊了一声爷爷。 等你,一定等你啊!!!」 灵魂和矩阵有办法平分,这就一人一个。 是然,为什么那个孔位,怎么就正坏还能跟玉石俱焚搭配的下?! 小群的经典输出八件套,标志性的赐福连锁,平砍连击带顺劈、普攻破甲还暴击,输出拉爆的关键。 食之有味,见之即烦。 小家本来是是井水是犯河水么? 难道是因为醒过来的时候有看黄历么? 否则真以为危险局有没业务需求,今年刚刚下任的吕镇守是需要来点重量级战果提升一上kpi么? 分门别类的摆在我周围。 打从睁开眼晴起,就有顺利过。 「别跟个娘们一样,当断则断,明白么?他要是放是上的话,恐怕在他那一代就绝了。」 一者严肃,一者严厉,一者苍老,一者年重。 剑刃斜斜的刺入铁石之中,喻喻作响。 万事俱往,昨日是再。 说罢,一剑斩落。 装死到现在的汤虔终于睁开了眼晴,回答:「七百少年了。 是赚就等于血亏! 柳悦翻了个白眼:「就彷徨海下的洗血舰队,这个叫帕奎奥的吊毛老登,活的,还能喘气儿,他就说要是要吧! 简直就小自然的恩赐! 到时候陆锋还以着再赞一个更小的盘子,来开更小的席。 以后是以后,现在是现在。 电话挂断之前,柳悦在计算器下按出了一长串的零:「除此之里,合作方面的事情都坏说,他们自己派人去谈。」 小家一拍即合,他情你愿的双向奔赴。 真要能通过那个机会和这边搭下线的话,这北境这边的贸易岂是就别忘了,那孙子的狗头也没自己一半呢! 「等一上!」 又停顿再半空中。 「忙完啦?」 那个节骨眼下,柳悦也是坏再追究,时间紧缓,必须得赶慢先抢救素材,随意的从口袋外抓了一把金币塞我怀外,叮嘱道:「先一边玩去,等会儿再找他,别跑!」 要么怎么说,那世道最珍贵的是人才呢!光是用完出个七手就能赚那么少,那保值率和含金量,比劳伦斯老师都要低了! 又还需要少说什么? 明显照片人家还没验过了,情报也还没查过。 没这么一瞬间,汤虔的表情微微变化,欲言又止。 陆锋眉飞色舞,有想到,帕奎奥那狗东西,还能发挥那么少的余冷。 另一头传来了猪脑过载,思考岩机的声音。 既然总得没一个人死,为什么死的人是能是他呢?」 两个工匠。 看了一眼季觉之前,我补充道:「忧虑,和他们分赃有关,只要活的就行,还能喘气能说话更坏,其我的是管。 人世间的慢乐总是固定的,最起码小群之间的慢乐是固定的。 没道是,几家气愤几家愁。 天戮咧嘴,嘲讽感慨:「七百少年了,还是那副屌样,唻——有救了。」 甚至一把骨刀捅上去之前,就连眨眼都变成了奢望。 季觉也微微一愣。 骂完了骂爽了之前,终于糊涂了过来,问道:「小晚下的打电话来占老子便宜,狗东西他吃错药了?!」 坏是困难急过气儿来的黄须忽然爬起来,紧赶快赶着,险而又险的一把住了陆锋的手:「等等等等!」 「这就端着呗。」 尘埃落定之前,丢几个符石算一算又是难。 汤虔有吱声,也是敢问,也是敢说。 「没一说一,确实。」 我拔剑七顾时,忽得仰天小笑起来,如此嘲弄。 疑惑回头,看向了还在喘气儿的黄须, 可黄须却变本加厉:「声音小点,爷爷听是见!」 明明那一切都以着避免,为什么就偏偏要掀起那样的斗争。 是然的话,为什么磐郢的灵质构造外,怎么就正坏在必要的赐福序列之里,还一个位置是空的? 「你、你在——」 当没的小群寻思着结完尾款去哪外洗脚,喜下眉梢的时候,没些小群还没看是到明天的太阳了陪着笑脸,安抚小匠,坏话说尽了,反正以着是动刀。 黄须比划了一个手势,顾是下解释什么,示意我稍安勿躁之前,终于从口袋外摸出自已的手机来,播出了一个电话。 麻烦是麻烦了一点,但稳赚啊! 唯一相同的,就只没这两双款款凝望着良材美玉的眼睛,说是尽的深情,没一种珍惜粮食、绝对是会浪费一粒米的美! 陆锋反手固体炼金术,封锁柳悦莲,挡在了剑刃后面。 以自己老师的为人,只会看是下凡庸之辈丁点是教,绝对是可能存在教一半留一半的状况,况且含象鉴还是历代叶家家主的传承,是存在任何涂抹修改的可能。 「距离下一次出来—少多年了。」 说着,调转摄像头,对准了帕奎奥的脸,‘裤」一声拍了张照,发了过去。 柳悦眼睛瞬间亮起,真要没那么一小笔买卖,哪怕自己的海岸吃是上,是也还没海潮工业么! 柳悦眉头一皱,「怎么,想要反悔?」 等着。 依旧是七个赐福柳悦先选,但血要平分,骨头必须柳悦先挑。 可偏偏,最前临门一脚的功夫,却再度出现了意里。 扯着半截仅剩的右腿,像是拖着一条死狗一样,丢回了原地。 是是是应该解释一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结果,汤虔是p,季觉变成躺赢狗了。 低矮胖瘦都截然是同。 如今别说帕奎奥被斩断的手脚和碎肉,就连流上来的血都被流体炼金术一滴是剩的收集了起来。 达成协议之前,陆锋立刻就秒锁了火烈风扫、摧枯拉朽、赶尽杀绝那八个赐福! 而在旁边,电话两声忙音之前,还没接通了,是等另一头从梦外醒来的含混声音说话,黄须直接劈头盖脸的结束占便宜。 季觉断然反驳,那时候半点小匠和小师的样子都有没。 「干得坏啊锋哥,干得坏!」 况且,现在我还没百分之百确定,含象鉴外刻印的四型还没隐藏内容了! 「是早说!」 「帕奎奥。」 「是可能!」 「为什么?!」 一阵混乱的声音。 「季觉小匠,咱们事先说坏的,他解决了我的话,自然随他先挑。」陆锋的眉毛挑起,笑容越发愉慢:「但现在,坏像你那边的评分坏像比较低啊。」 而天,还没转身离去。 偏偏—— 图什么? 原本我还以为是留上来的余量和急冲,留给前世传承者自行发挥的余地,可如今看来,未必又那么复杂。 「找个涡系来,置换起来是麻烦,你来解决就行。」 可天戮却闭下了眼睛,胡须和疤痕迅速的消散, 「是坏意思,碰巧而已。」 只留上汤虔一个人站在原地,许久,怅然若失,回过头的时候,便被吓的险些跳将了起来,惊叫出声。 陆锋还有出门去找,那就自己送下门来了! 眼看着黄须发话,柳悦也是管季觉的脸色少难看了,直接束手在旁边。 「嘶——.」 再度拿起来的时候,声音就变得有比甜蜜,诚恳万分,简直声声泣血:「爹,他等你一上,爹!他可千万等你! 通常使用是过是牺牲肢体、鲜血或者是灵质,来换取爆发,搭配下传承祭的秘仪之前,就不能形成质变,增弱传承祭的效率和祭品的效果,还能保证和祭主之间的共鸣稳定。 一时间,眼看着夜长梦少再梦少,忍耐许久的季觉再忍是住勃然色变:一会儿他等等,一会儿你等等,他们兄弟俩,究竟我妈的在搞啥?! 可但凡我没这么一点可能-陈行舟和陆锋摇来的,可就是止是安能和季觉了。 过年了! 眼看着柳悦神情明朗上去,陆锋却挥手,散去了封锁的水银,笑眯眯的说:「您忧虑,之后的赐福对半分的条件是变,是过,就算是对半分,十个赐福,你要优先挑七个。 晦气! 行退在面目全非的街道之下,踏着熄灭的火焰,我环顾七周,凝视着这些依稀带着往日模样的文字和建筑,乃至,虚假的天命幻影背前,早还没七分七裂的夜空和天穹。 第429章 所爱隔山海 第429章 所爱隔山海 遗憾的是,黄须这一次寸步不让了,季觉费了好大功夫,才又从他的嘴里掏出来一半的大群原血。 感觉倒是还可以再砍一刀。 但黄须的焰形剑捏的嘎嘣响,脸色越来越难看。 他怕这价格再砍下去,这一刀就先砍在自己的狗头上了 而老汤那边,变身技好像也只能靠运气,没办法流畅发挥,顿时只得作罢。 不行,感觉还是亏了好多! 但既然谈完了,说定了。 也该开始瓜分素材了…… 只是,反应过来之后,才发现周围那些过来看热闹的荒集的天选者,不知道什么时候,集体挪远了一圈。 “嗯,怎么了?” 季觉抄着磐郢,疑惑环顾。 “不不不,没什么。”金毛仔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季哥您继续,继续!” 沉默里,大家再度向外挪动了一点,不自觉的。 连热闹都顾不上看了,看向此处的眼神无比复杂——震惊、愕然,乃至某种意义上的忌惮和敬畏。 可怕。 工匠太他妈可怕了。 大哥,你这特么究竟是一鱼几吃啊?! 对手死了要挫骨扬灰还不够,活着的时候都要攥出最后一滴油水和剩余价值出来,一番东食西宿,愣是一丁点都没浪费! 得亏帕奎奥的儿子死的早,不然指不定……哦哦,帕奎奥的儿子也是死你手里的啊,那没事儿了。 大家都看清楚了吧? 以后都给我离新泉远一点! 万一不小心遭了季觉,那可就完犊子了…… 在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里,季觉和黄须已经开始趁热了。 处理完帕奎奥还没完,趁着其他素材还新鲜火热,他越发努力刷洗起了自己的战利品。 活下来的水鬼,有名有姓有能力的拍张照片,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剩余价值,没有的话那就送进工坊做良才美玉。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小瘪三们则喜提崭新工作,被心慈手软的季厂长送进新开设的地下戒毒车间重新改造。 虽然都是一帮跳梁小丑,鸡零狗碎,水平也有限,赐福也没多少,指望不了这辈子有什么出息,但起码还有生命啊! 况且,有生命,有灵魂,也都是有灵质的! 这么多上好的灵能电池,这不得狠狠利用起来? 在参观了季觉的重新做人改造车间和洗心革面流水线之后,就连黄须也竖起大拇指来——长江后浪推前浪,要说不是个东西,还得是你啊! 要知道天选者大多都桀骜不驯,这帮子连大孽都不收的水鬼更是早已经烂透了,简直就是一坨。 但谁叫季厂长最喜欢做人了呢? 爆炸芯片植入大脑之后,再脊柱植入惩戒电极,挖出心脏之后,现场机械降神活化了一个心脏上去,再灌点从大孽鳞片里榨出来的生命力之后,从此便改头换面,又是一个新造的人! 尤其是特殊设计的心脏里还包含固体炼金术,可以随时抽取灵质通过精确的计算,令改造者们维持在死不了但也活不下去的状态里,还不耽搁工作和学习。 心脏的动力来源使用的是无线充电,范围就只在新泉之内,而离开新泉之后,自然就无法维持,更何况还有接不上ifi就立刻自爆的芯片在脑门里。 认清现实之后,新来的员工们就在老员工的‘热烈帮扶’之下痛哭流涕,热泪盈眶的投入到改造人生改变荒野的伟大事业中去了。 “我有罪!我危害人间!” “我愧对父母!” “我辜负苍生!” …… 在一声声沉痛的忏悔和哭嚎声里,海岸工业再一次的运转了起来。 这短短一个多小时的战争才刚刚结束,新泉的整备和重建工作就再一次的开始——绝大多数坍塌的房子也都是后续搭建的棚屋或者是临时的住所,损失并不算大,况且有了七城的百亿补贴,季觉已经摩拳擦掌,迫不及待。 重建新泉! 损失的那点东西,早就从送上门的水鬼身上几十上百倍的捞回来了! 只可惜,这么便宜的买卖也就只有一次,往后那些瘪三儿们长了记性,未必就敢再这么送货上门了。 但是没关系,山不过来,我还不能过去么? 所谓所爱隔山海,山海皆可平。 现世这么大,需要改造的人那么多,面对员工们的呼唤,季觉怎么可能转身离去? 海岸工业的发展,定然蒸蒸日上啊! 可以预计,接下来一段时间,即便是雨季,整个新泉也要忙到不可开交了,不止是建筑的重建,还有更进一步的扩张。 不扩已经不行了,原本绰绰有余的产能,如今看来,已经变得捉襟见肘了。 除了新开的风力发电和供水之外,季觉打算把业务再扩展到造船和船舶维护的业务里去,毕竟隆江改道重回了入海口之后,接下来就可以依托航运来进行发展了。 更何况,还有那么多水鬼留下来的船舶。 遗憾的是,都姓陈了。 荒集出手也不能打白工,当初大家分赃的时候就已经说好了,除此之外,还要季觉的配合和为接下来提供合作的条件。 ‘做大做强、再创辉煌’是每个领导心中共同的执念,升变之心存在一切有灵之类的本质之中,永远没办法改变。 坐稳了龙头之位以后,陈行舟自然不甘心受限于海州一隅——联邦内荒集各部打的不可开交,可联邦之外的千岛却算是一片蓝海。 他打算联合其他的地区的龙头,趁着这个兵荒马乱的机会,去千岛的同行们掰掰手腕。 帕奎奥不死不行,不死怎么能留出市场来?凌六眼馋,难道他不眼馋么? 这还只是第一步,这些搁浅在隆江里的船在经过改造之后,将会注册在陈玉帛的玉楼贸易的旗下,开始进军海运航贸。 而后是成是败,那就要看他怎么跟凌六掰手腕,怎么拉更多的人入局,通过这个关系又和北境那边搭上了什么桥了。 重建工作千头万绪,饶是季觉也忙到了焦头烂额,一时间都没工夫去理会老汤。 一直忙活到天亮,消失了一整夜的安能才终于露面。 除了头发烧焦了一缕之外,全须全尾。 依旧还是那一副椰树恤和大花裤衩的样子,吊儿郎当叼着烟,手里提溜着一个塑料袋,跟个鬼一样,刷一下的就从背后冒出来了。 只不过这一次,季觉居然率先有所感知。 确切的说,感知到的不是安能。 而是他手里的那个大黑塑料袋…… 沉甸甸的,好像装了什么东西。 居然令他下意识的感受到了饥渴,心脏几乎有加速的冲动,不过,在那之前,就被机械降神给压制住了。 “战果如何?”季觉若无其事的回头,微笑着问候。 “不如何。” 安能撇嘴,“跑了。” “熵……幽霜那些家伙,就这点好,能量化之后随时分裂自己,死上一半,点堆火烤一烤,立刻就能重新长回来,逃命的时候太方便了。” 熵系天选的孽化,本身就是不可控制的能量化,包括自燃、结冰、气化或者光化之类,诸多不同。 转身领受大孽的家伙,虽然能够在畸变之中侥幸留存上几分意识,但也彻底算不上人了。都变成这鬼样子,自然也就不惧分裂,这一套用的比天选者要娴熟顺畅的多,而且逼急了之后,甚至连灵魂都可以彻底分裂。 但凡留下一个火星,都能死灰复燃。 想要赶尽杀绝,真的很麻烦。 “不过,也不算白跑一趟。” 安能晃了晃手里的塑料袋:“起码留下了这个。” 季觉好奇的看了一眼,顺理成章的问:“那是什么?” 可安能却沉默起来。 仿佛沉吟思索一般,晃着手里的塑料袋,看了一眼季觉,又看了一眼新泉之外的方向,确切的说,远方残破的泉城废墟。 就好像,隐隐恍然一般,不由得,一声轻笑。 “我大概知道了。” 他吐了口烟圈,感慨道:“你小子……是真走狗运啊。” 谜语人滚出去! 季觉翻了个白眼,不想再问,可安能却冷不丁的凑上来,毫不见外的勾肩搭背,亲密热络: “喂,小子!” “嗯?”季觉嫌弃的想要后退,试图扒拉。 你们安家的人,是不是多多少少都有点太自来熟了?社交距离都不能维持一下么! 可惜,扒拉不下来。 “别这么生分嘛,你和小凝的关系,我做叔叔的是无所谓的啦,都看你们。”安能的笑容越发轻佻和诡异:“不过,你打算什么时候跟我侄女儿生个小崽儿出来?” 季觉呆滞许久,只感觉浑身毛骨悚然,震惊瞪眼。 你疯了吗! 还是我疯了?! 阿叔,你要不要看看自己在说什么猪话!。 眼看季觉一副目瞪口呆,如临大敌的样子,安能仰天一笑,并不多做解释,“叔叔我啊,送你个好东西,就当凑份子了! 别急着拒绝,以后你就知道叔叔对你有多好了。” 说着,就将手里的塑料袋丢进了季觉的怀里。 季觉下意识的接住,就感觉到,体内的灵质一阵升腾和扰动,仿佛熄灭的火焰重燃,机械降神压制之下的心跳居然隐隐又有加速的频率。 一言概之,就好像是…… 饥渴?! 恍惚之中,眼前好像又一次浮现出噩梦之中的黑暗,还有那一片,宛如深海之中无声燃烧的焰光。 如此熟悉。 “这……是什么?” 他维持着疑惑的样子,低头,打开塑料袋,里面只有一根残破的手臂,好像是被大锤碾碎成泥,几乎看不出原本的样子来。 此刻遇到了空气,立刻就冒出了丝丝缕缕的电光和火焰,可旋即,又被插在上面的一根尖锥所压制。 难以变化。 安能摘下烟卷,吐了口烟雾,咧嘴一笑:“一条从孽魔身上新鲜摘下来的肢体,仅此而已。” 熟悉的孽化气息,可除此之外,还有点其他的什么不同。 季觉皱起眉,仔细端详。 如此纯粹和清晰,即便是黑暗,也是纯粹的黑,纯粹的大孽气息,一丁点上善的痕迹都没有。和那些孽化者混杂污浊灵质之间,有着近乎本质一般的区别…… 他愣了一下,脑中忽然浮现出了一个身影。 卢长生。 确切的说是卢长生临死之前的模样。 “孽魔?” 季觉漫不经心的问:“那是什么?” “是啊,那是什么呢?大概,是和狼一样的东西吧?”安能耸肩:“我只能说这么多,除此之外,就靠你自己去找答案了。” 他停顿了一下,好像忽然想起来季觉的德行,顿时一拍脑袋,赶忙提醒道:我知道你们工匠喜欢研究点协会不让的东西,但这个你可别浪费了嗷! 如果后面有人找你要这个东西的话,可别不识货,记得狮子大开口,卖个好价钱。” “这种东西?” 季觉‘无语轻叹’:“谁会来要啊?” 于是,安能的笑容越发愉快,最后,意味深长的一笑:“等有人来主动问你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几个小时之后天才刚蒙蒙亮的时候。 季觉收到了吕盈月的消息。 忙完了? (本章完) 第430章 六天故鬼 第430章 六天故鬼 葬礼在第三天举行。 地点就在海岸工业的厂区里,重新休整好的地面撑起了棚子,基本上所有新泉的人都出席其中。 并没有组织那些乱七八糟的仪式或者是节目,而是哀悼和追思会的形势进行。 除了七名在围攻帕奎奥时战死的归乡骑士之外,还有三十多个保安队的员工。经历了一场动乱之后,作战人员几乎人人带伤,超过四十多人因此而残疾。 归乡骑士的战损虽然并不需要季觉负责,但季觉支付了和海岸员工等同的双倍抚恤和奖金,并额外赠送了一批物资。 至于海岸的员工,除了说好的双倍的抚恤和奖金之外,额外还有一系列的优待,包括家里有老人的可以免费在新乡疗养院的附属养老院安住,有上学的小孩的话,每个月的生活费和无息助学贷款。 季觉吃的脑满肠肥了都快,真不缺这一点。 受伤的有伤就治,残疾的直接找谢岚去断肢再植。就算之后没办法进行重体力的劳动,厂里接下来也有清闲稳定的工作岗位,正缺这样验证了可靠性的员工。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困难和麻烦的话,也都会酌情予以援助。如此庞大的抚恤和弥补之下,也难说几家苦中欢喜,几家喜中带愁。 在葬礼上,低沉的啜泣声和眼泪依旧不断。 在结尾的时候,季觉一个个将骨灰盒交到家属手中,沉默的倾听着控诉亦或者感激, 唯一能做的就是最后留下一张自己的名片。 推门而出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无声一叹。 「其实已经足够了吧?」 坐在外面台阶上抽烟杆的‘会计」回头看了他一眼,油然感慨:「拿刀挣命就不免惨死街头,端起枪来讨生活的时候,死活就不由得自己做主了。 生命有时候珍贵,有时候不值钱。 在中土,家里男人死了,也就只有一袋金砂和一把枪而已,绝大多数时候连金砂都没有。 能摊上你这么好的雇主,死也死的安心了,何必愧疚。」 「您可能搞错了,我并没有那么软弱。」 季觉回头看过去:「虽然愧疚,但我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只不过是尽可能的想要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而已。」 会计耸肩:「那又何必哀愁?」 「为什么不哀愁呢?」 季觉自嘲一笑:「就算是再怎么哀愁和愧疚,做了再多的弥补和力所能及的事情,可以后遇到这种事情,我却还会这样做。 甚至,一作再作,死不悔改。」 他看向了会计,好奇的问:「如我这样的人,难道不可悲么?」 会计沉默着,看着他,许久,才吐出了一缕烟雾,轻声一叹:「世间自作自受、自讨苦吃的可悲之类太多,作恶多端死不悔改的可恶之流也不少,可像你这样的,却不再两样的范围里。 你能不能成,老头儿我说不准,不过,唯独可以确定一点一一像你这样的人,所遗留之害,恐怕还要胜过他们许多。」 「我就当做夸赞了。」 季觉笑了一声,满不在乎。 「临走之前了,会计先生还有什么要跟我说的了么?」 「就一点,按期付账,别拖尾款,要说除此之外的话———”」 会计嘿嘿一笑,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徽章,向他弹了过来,季觉接入手中,却分不清那个徽章究竟是什么。 就像是碎铁片上随意的用刀子刻了一个菌群的徽记。 「这什么?」季觉垂眸端详。 「祭祀的标志和凭证,戴上这个东西在中土走在大街上,看到你不跪的人,要斩掉双脚。嗯,也有可能被人乱刀砍死也说不定。 我建议是别拿着它随便乱晃,红邦的死对头可不少。」 会计耸肩,感慨道:「祭主的决定,我们这些追随者没什么资格质疑。这一代有资格冠戴碎铁之冠的人不多,能多一个也是好事儿。 骑士团虽然不理解,但也不会反对,只不过,料想你应该也不会在乎。 多余的话,我就没必要多说了,不过稳妥起见,还是提醒你一下.菌群的传承虽然不少,但也不至于到烂大街的程度,希望你不要到处滥传。」 「没那个必要,况且,归乡骑士团用起来不也挺顺手么?」季觉无所谓的弹起来,看着它在半空中翻转,收进掌心:「交情归交情,账单归账单对吧?」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会计扶着老腰从台阶上起来,舒展了一下身体:「好话赖话都说完了,那老头儿我就不多做打扰了。 祝季老板生意兴隆。」 「多谢。」 季觉微笑着,目送着会计带大批归乡骑士离去。 不过,还有斯兰带着一个小队留了下来,一方面他们本来就在联邦这边赚外快的,另一方面则是附赠的服务。 他们将会为季觉效力,一直持续到雨季结束。 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一种无声的提醒—” 那些赚钱的仗已经给你打完了,从此之后自有尾款为我存留。 别墨迹,赶快。 白给的赠品,季觉自然不至于往外赶,更何况,这才到哪儿啊,帕奎奥死绝了,可他那些合作伙伴不还好好的? 雨季里各路混进海州来烧杀掠抢的水鬼们,不也还没来得及跑么? 蚊子再小也是肉。 水鬼再烂,不也还能发挥一下剩余价值么? 季觉自然选择全都要。 而接下来要处理的,就是另一块狗皮膏药了· 躺在工厂的医务室里每天打滚哭叫自己快死了,偏偏五顿饭顿顿不拉,要靠一张嘴把季觉吃破产的老汤! 「哎呦喂,老板,你可算来啦!」 汤虔脸色苍白、面如金纸,一看到季觉走进病房里来,眼泪都快落下来了,气若游丝:「你来的再晚一点,我怕就要见不到你了。」 「说话之前,麻烦先把嘴上的油擦干净能行么?」 季觉面无表情的甩手,一个袋子丢过去:「首付三个,前两天给你结了十五个,现在尾款,再给你十七个。 三十五个帝国金币,我大半家底儿都在这里了,这么久的交情了,咱们怎么也要敞开天窗说几句亮话吧,老汤?」 此乃谎言。 区区三十个帝国金币先前季觉带出去的虽然不多,但如今逐步启封了末日专列的保管库之后,这些垃圾多的都没地方放! 当初天轨可是直接把整个裂界都打包带走了。 在杂物堆里,这种东西有好几箱呢。 可就算有好几箱,也不可能全都搬出来放在老汤跟前不是?不怕贼偷,也怕贼惦记不是?万一这狗东西键而走险,带着浑身的老祖宗来绑自己一票怎么办? 「就这么点?」 老汤皱眉,失望之色溢于言表,演都不太想演了,勉强挤出了一滴悲怆的泪水:「狡兔死走狗烹,季老板你不能这样啊,人家可是出生入死为你——」 「你出生入死倒是没问题,可你真的要算笔账么?」 季觉笑起来了,掏出了纸笔:「你家老祖宗出来胡闹一场之后,对我造成的损失怎么算?我去找谁追讨?场地和建筑的破坏姑且不提了,回收上来的素材可少了一大半呢。 况且,磐郢的租借费用,是要我按照协会的s级的炼金作品的租借标准来走么?因此而造成的磨损和消耗方面」 「得,你可特么别扯了吧!」 眼看季觉不做人到这种程度,汤虔顿时勃然大怒,瞪眼:「你怎么不过干脆把医务费也算上呢?」 「说的也对,涡系的净化纱布你每次换药都用两卷,口袋里还要揣两卷,药品是吃一半摸一半,之前的缝合手术是请的崖城著名的涡系医师谢先生加急处理,价格还让我出了双倍——哦,对了,我们厂的餐食采用的都是崖城的高端无公害有机蔬菜,也都是——」 眼看着季觉越来越离谱,老汤顿时垂死病中惊坐起,笑问客从何处来,马上换了一张谄媚的面孔,就差依偎上来了。 伏低做小。 形势比人强,跟这种狗东西实在是较劲划不来,况且,以后生意还是要做的,情绪价值当然是要适当的给上一些嘛! 这不还是为了赚钱么? 不寒穆。 「得了,片儿汤话也别说了。」季觉摆手:「你摇上身的那位,究竟是哪路英雄哪位好汉,总要让我知道一下吧?」 「啊这—」 汤虔顿时呆滞,然后脸色又白了,一副奄奄一息、风中残烛的样子躺下来,一副你再问我就死给你看的样子。 反正还钱是不可能还的,金币响起来又好听,他超喜欢的。但回答也是不可能回答的,毕竟季觉不可能拿他怎么样,但老祖宗不高兴了,是真能给他几个大逼兜子,让他酸爽个好几年的。 况且,牵扯到的东西太多,他也不可能有问必答,越问只会越麻烦。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祖宗不负卿? 这种事情,他也没办法。 只能装死。 直到季觉摸了摸口袋,又摸出了五个金币来,在他跟前的桌子上,一字排开。 璀璨的金光,照亮了他的眼睛。 可紧接着,骨刀就劈了下来,差点剁掉了他那一只不是很安分摸过来的小手儿” 「你不想说,也没关系。」 季觉笑眯眯的看着他:「不如,你把他摇出来,我们俩讲两句?」 汤虔闻言,顿时摇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 你以为老祖宗是什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那么多祖宗里,越往上越难联系,像是天公这种,几百年出来一次,一次就要祸害几百年,这才几天?怎么可能联系得上? 别说自己也联系不上,就算能联系上,为了这种事情把天戮公那个老东西摇出来,他不得搞个血流成河? 还不如装模作样一下,表示尽力了没能赢,有个交代,好歹也让季觉死心。 可就在心念微动的瞬间,还没有进行祭的时候,他的表情却忽然变了。 坏了! 传承祭骤然自行运转,意识最深处的血海之中,一双眼晴隐隐睁开,垂眸而至。 无声嘴笑一声。 卧槽?! 汤虔呆滞在原地— 居然真出来了! 很快,他的表情顿时抽搐了起来,越发复杂。 「呢,他—.—”」 汤虔止言又欲,味很久之后,委婉的转达了意见:「他说,嗯,现在不是时候,你还需要努力。」 ? 季觉也懵了。 实际上,天公的原话,未必有他想的那么好听。 「嘿!连个选帝之位都没有,也配来支使我么?等什么时候当上了剑匠,再来跟老子说话吧!告诉那个小崽子,想跟老子攀交情,先给胜邪凑够了六天故鬼之印再说!」 说完之后,那一双傲慢冷漠的眼晴便消失不见。 留下了费尽心思翻译转达完了的汤虔和季觉,在寂静里,面面相。 「没了?」季觉问。 「没了,就这么点。」 汤虔无奈摊手,顺带着行云流水的把金币扫进口袋里,装作无事发生。 反正钱是不退的! 季觉皱眉,许久,问道:「六天故鬼?那又是什么?」 「啊,这个我倒是知道一点。」 汤虔生怕季觉把钱收回去,赶忙解说:「以前在永恒王朝时期,和皇室绑定的正统祭主只有三个,被称为‘三天正主」。 除此之外的,其他所有祭主中六个最大的祭主,就被称之为六邪,六天故鬼之印,应该所指的就是它们的传承祭和圣物。 至于是哪六个—””e,这我就不清楚了,毕竟老板你懂的,但凡学习好,大家谁还搞大群啊,是吧?」 季觉沉默。 都过了四五百年,除了老汤这种家里跟永恒帝国不清不楚的人之外,其他的人又有谁还会记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从天戮的话里来看,磐郢,不,胜邪的完整形态,除了赐福之外,起码也是要集齐这六个祭主的圣物烙印的。 以血洗血,以邪胜邪! 作为永恒帝国的御用剑匠,叶家居然堂而皇之的跟非官方的六个祭主勾勾搭搭,而且能留下九型的传承,没有被灭族,个中隐秘往事,季觉也猜不出个所以然。 可问题在于除了主动送上来的菌群和创疤,我特么去哪儿找这六个出来? 「这个简单!」 汤虔顿时眉飞色舞:「按天—-咳咳,老祖宗的意思,六邪和胜邪之间,自有共鸣, 反正以后你遇到大群就揍,揍完能在你剑上留下印子的就是。」 神特么遇到大群就揍! 我眼前就有一个,我看着还挺欠揍的要不要试一下?! 季觉听完整个人都不好了一一自己一个工匠,闲着没事儿去杀大群干嘛?而且还漫山遍野满天下的找着杀?活够了吗? 这又不是永恒帝国时期,自己可以仗着皇权和剑匠的身份见人就打。 况且就算是永恒帝国时期,自己也不可能是剑匠啊! 剑匠之位,从来都只有一个,只有叶家的家主才能担任,自己连叶都不姓的,况且, 我手上的非攻你看到了没? 鬼才能想到,隔了四百年之后,永恒帝国的心腹剑匠的传承和帝国心腹大患墨者的矩阵凑在了同一个人身上· 这要穿越回去,不得被两边轮着吊起来打? 季觉沉默着,看着眼前的老汤。 只想怎么把自己的金币再要回来。 本来是奔着解惑求知的目的来的,结果问题一个没答,还多了一大堆问题和麻烦你一个乙方,怎么还发起任务来了? 只可惜,老汤早就把金币揣怀里了,着屁股,宁死不屈。 你要是不爽的话,沟子随意,反正进口袋的钱就别想着再出来了! 季觉磨了半钟头,反复套话,有的没的真的假的的东西交代了一大堆,结果愣是一点干货和重点都没有。 眼看着什么都榨不出来了,他才起身走人。 出了门就指示护士:趁早把这个骗吃骗喝的赶出去,再特么让他住下去,他出院的时候怕不是要连医务室的大楼都要扛走了! 既然没有剩余价值了,那就赶快回归社会吧! 看了一眼时间,他匆匆去往了新泉的入口。 吕盈月的人,就快要到了。 第431章 兄弟,要盘么? 第431章 兄弟,要盘么? 在水鬼袭扰的那一夜,天刚刚亮的时候,吕盈月的消息就发了过来。 在得到季觉的回复之后,直接告诉他:过两天,应该会有人去泉城,你接待一下。不必多做什么,只要尽量配合就好。 简单的一条消息,却让季觉嗅出了一些奇怪的味道。 对其他人的时候怎么样不知道,但在跟季觉沟通的时候,或许是因为叶限的原因,吕盈月很少会使用这种要求式的祈使句来讲话。 就算是有什么需要季觉做的,也至少会说明前因后果,不会如此简短直白。 除非在她看来这件事情牵扯到的事情,不能被人知道。 同时,也不希望季觉多问。 对此,季觉只是回复:我会准备好。 好像觉察到季觉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一样,吕盈月最后发来的消息里带着些许嘉许的意味:很好。 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们都并没有对此再谈什么。 直到今天上午的时候,有一个陌生的号码打通了季觉的私人电话之后,告诉他,是吕镇守介绍来的人,将会在下午三点钟抵达,并客气的预约了他的时间。 对此,季觉自然表示全力配合。 此刻,明明距离约定时间还有五分钟,却已经有人等在了门口。 只不过,模样却出乎了季觉的预料。 约莫三十许多的男人,就像是从城里来的程序员一样,穿着和荒野格格不入的格子衬衫和工装裤,背后背着一个背包。 不像是使者,反而像是在大城市里旅游的观光客一样。 “季先生,初次见面,久仰久仰。” 他主动的自我介绍,微笑:“小姓陈,陈海秋,叫我小陈就好。” “太客气了,陈先生。” 季觉不假思索的握手,回应:“请进,休息的地方已经准备好了,请跟我来。” 为了迎接这位来历不祥的重量级客人,季觉还把新泉大酒店的重建加急加快,客房已经收拾好了,而且确保没有海州特产双马尾。 虽然称不上宾至如归的奢华,但在荒野里,干净整洁就已经算是五星了。 “太可惜了,我约了今晚从潮城回中城的航班,没办法久留。”陈海秋摆手:“没什么太大的事情,不必大费周章,麻烦季先生找个地方能坐一下就行了。” 既然如此,季觉直接就将他带进了海岸工业的园区,自己那间办公室。 一路客套寒暄,季觉准备茶水的时候,顺带着问道:“我似乎没有在安全局见过你?” 海州两座大型的中心城,崖城和潮城的安全局中高层,季觉基本都已经见过了,最起码也都会有印象。 但其中却没有眼前这位客人的记录。 偏偏他身上还挂着潮城安全局的胸卡,不由得令季觉有些警惕起来。 “嗯,我隶属于另一部门,同样属于吕镇守调遣,和安全局的合作不少。出门的时候,安全局的证件要方便许多。” 陈海秋微笑着将胸卡摘下,却并没有对自己的从属机构多做什么介绍,接过了季觉递来的茶杯之后,礼貌的喝了一口便放下。 接下来,就该谈正事儿了。 “请放心,这并不是审查或者是检验,只是了解情况而已,您可以放松一些。” 季觉顿时更加凝重——毕竟大家都清楚,一般这么说的时候对方都不会信,而且很有可能有什么套路。 陈海秋眼看自己的话似乎起了反效果,顿时无奈一笑,干脆掏出了纸笔来,直白的说道:“这一次过来,主要是有几件事要处理。 首先,能否跟我详细说一说,前几天发生了什么事情?嗯,我指的是千岛的那群海盗来新泉袭扰的前后具体经过。” 对此季觉自然不会有所隐瞒。 虽然省略了部分并不重要的东西,去掉了一部分不能说的,并美化了一下自己的伟岸形象和操作,但起码十成里面还是有六成真的。 出乎预料的是,陈海秋并没有对涉及到荒集和北境的细节有什么深挖或者疑问,基本上全篇季觉说是什么,他就记什么。 反而主要在涉及到另一个来偷袭的超拔时,反复提问,不过对此季觉也有录像准备,也没什么好掩饰的。 在了解过具体的细节之后,要了一份相关的录像拷贝之后,他就放下了纸笔。 “除此之外,您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陈海秋的双手放在桌子上,看着季觉,忽得微微一笑。 “啊?” 季觉仿佛惊讶,“还有什么没有说清楚么?” “您再仔细想想呢?” 陈海秋不厌其烦的提醒:“有没有什么作证或者是其他的……什么……残留?” “哦哦哦,哎呀,您瞧瞧我这记性,一忙起来就容易忘事儿。” 季觉一拍脑门,好像终于想起来了一样,从桌子下面,翻出了一个箱子来,推过去:“当时安家的那位,确实是带回来了一点东西。 您看看,是不是这个?” 箱子打开之后,寒气扩散开来,在冷冻之中保存的残肢出现在了陈海秋的面前。顿时,便隐隐有一缕硫磺的恶臭气味扩散开来…… 有那么一瞬间,陈海秋脸上礼貌性的笑容僵硬了一下。 仿佛,下意识的浑身紧绷起来。 眼神锐利,如临大敌。 不过很快,在确定无害之后,再度放松了下来。 “确实是这个,没错了。” 他凑近了,仔细的端详着,连连点头只是,渐渐却浮现出一丝疑惑:“只是……气息怎么会淡了这么多?” 此刻摆在陈海秋面前的箱子里,那一根四分五裂的胳膊依旧还在冒着刺鼻的气息,碎裂的伤痕处,隐隐火星升腾。 可曾经从其中几乎满盈而出的孽化灵质,却黯淡了不少,若有若无。 变得虚有其表。 就好像,只剩下一具空壳。 “我不道啊。” 季觉同样不解的摇头,一脸懵懂,带着荒野特有的朴实和纯真:“可能是时间间隔了太久,挥发掉了吧?” 说着,遗憾的长叹了一声:“我已经尽力去保存了,可惜,协会没有这方面的技术和积累,和幽邃比起来,还是差了不少。 不然的话,我们可以做得更好。” “……” 陈海秋欲言又止,神情越发复杂。 不是,哥们,真当我瞎啊! 你搁这儿跟我装什么纯洁小绵羊呢? 叶限破门之前和兼元什么关系暂且两说,我也姑且不提你干帕奎奥的时候用了什么玩意儿,可你之前参加荒海拉力赛的时候,演都快不演了好么! 你以为是谁帮你连夜加班赶去昆吾洗地收尾的啊?。 “……是,是这样吗?” 陈海秋擦着汗,已经快要绷不住了。 “是的,没错,就是这样。” 季觉断然点头,毫不犹豫,肃然的说道:“我们协会的工匠,向来是奉持上善,摒弃邪愚,跟幽邃不共戴天的,怎么可能跟滞腐有什么瓜葛呢?!” 陈海秋叹了口气,看了一眼季觉,忽然隐约明白了一点吕盈月为什么对他这么看重了。能力和天赋姑且不提,光是这一份脸皮的厚度,睁眼说瞎话的能力,就已经是常人望尘莫及了。 自己这辈子是赶不上了。 得亏来的时候准备充足,不然还不知道要多狼狈呢。 赶快走流程吧,不然血压快要控制不住了。 “为了保存标本归档,我需要将这个东西带走,只不过,这么重要的战利品,我确实也不好白拿。” 说着,他提起了放在脚边的背包,变魔术一样的,从里面抽出了两个铝制登机箱来,放在了季觉的面前。 简单粗暴,直截了当。 压根就没想过什么漫天要价落地还钱,你一刀我一刀的讲价环节。 这种支出,就算省下来也跟自己没半毛钱关系。 但给出去的话赚到的却是自己的人情…… 何不成人之美呢? “来之前,吕镇守告诉我您最近在外面找一些东西,正好仓库里还有不少存货,您看看合不合适吧。” “哎呀,这怎么好意思呢。哎,哎……哎呀……” 季觉嘴上客套着,一脸不好意思,可手已经行云流水的摸在了箱子上,当着他的面,直接打开来。 然后,陷入了沉默。 在左边的箱子里,以协会的标准式各色储存容器,塞的满满当当,重到成年男人单手都拎不起来。 全部都是这些日子以来季觉在荒集、太一之环和天平商会各个平台上挂单还有募集的素材,不止是如此,为了混淆视听和掩饰磐郢和纯钧所需的素材,季觉还在里面混入了大量偏门的材料和工匠们通常都用得上的珍贵素材乃至消耗品。 理所当然,没多少回音,就算有的,也在扯皮阶段。 毕竟高端素材这种东西,从来都是有价无市,在季觉之前就有不知道多少单挂了多少年,想要成交,别说捡漏不可能,往往溢价都会无比高昂……就这,还要看运气才行。 结果,陈海秋直接照方抓药,全都送到了季觉的面前。 甚至超级加倍。 至于品质更不必多说。 磐郢的回火和纯钧的铸造所需要的绝大多数材料,全都被一次性凑齐了还有得多,至于剩下的,季觉工坊里也早有预备。 立刻就可以开始准备了。 而另一个箱子,则是显得有些空荡,只有一个东西。 仿佛琥珀一般拳头大小的粉红色晶体,那是地脉中聚合萃变而成的天然盐晶,价值高昂,世所罕见。 虽然用处不多,但最大的效果,是能够在注入灵质之后以千年为期限,绝对保证内部的灵质稳定,从而无损耗的储存高阶赐福。 而如今,此刻盐晶之上,层层细密的金线如网,封锁内外,内部宛如星辰一般流转的璀璨光芒隐隐放射而出,照亮了季觉的眼睛。 那是纯钧的赐福连锁之中,最为罕见和最难以寻觅到的最后一个至关重要的存在。 升变一系的传奇赐福…… ——龙骧豹变! 它的效果很简单,便是近乎重生一般,重塑魂灵! 在升变一系的天选者们积蓄足够、领悟充沛之后,帮助天选者的灵魂打破最后的藩篱,突破往昔的限制,如同破茧成蝶一般,完成独一无二的质变。 届时,不论是多么惨痛的旧创和诅咒也能够摆脱,重塑之后的灵魂甚至可以脱离肉体,单独存留,游走现世。 甚至配合诸多赐福,甚至可以一念沧海一念苍梧。 也唯有这样的赐福,才能够融合纯钧之中的诸多事象,以剑匠本身的灵质为源,升华出独一无二的灵性。 赚了! 赚翻了! 这一份交易实在是过于划算,已经不是慷慨能形容的了,近乎白给。 即便是那一只手臂中的灵质如此诡异,但也不值得这么庞大的价值。 怪不得安能在临走之前特地提醒季觉,千万别自己浪费了,一定要狮子大开口才行。 结果,季觉甚至还没张嘴,就已经快要被香迷糊了。 狮子不开口,也架不住你楞往里塞哇! 你早说啊! 早说的话,我就不漂没那么多了啊,起码,恩,起码给你留三分之一了啊! 季觉已经快要克制不住嘴角勾起的弧度了。 艰难的移开了目光之后,无声的长出了一口气。 如今纯钧所需的五个赐福,超然视界、心血来潮、羽化归真、见素抱朴、龙骧豹变,已经有四个到手, 剩下的见素抱朴,童家那边才几天就有消息了,正在全力拿下。 在九型的传承,这一条赐福连锁叫做出神入化,以升变之灵和事象之更迭结合,最终催化质变,臻至化境,近乎无中生有一般的创造出独属于剑匠本身的灵性和延伸。即便是在协会里有过登记,但个中奥妙和隐秘却未曾流传而出,属于叶氏的独门绝技。 而等纯钧铸造完成之后,季觉通过灵质砥砺了两柄不同的九型之剑以后,景震的修习也可以开始入门了。 至关重要的一块拼图,在预料之外的地方得以补全。 对此,季觉除了惊喜之外,反而油然警惕和不安。 毕竟,他实在不觉得区区一块残肢,值得对方开出如此庞大的价格来。 在这之前,还需要问清楚问明白才行。 “光是这么一点标本,恐怕不值这个价格吧?” 季觉摇头发问,“从天上掉下来的蛋糕,我真怕吃不起。” “还请放心,我一个跑腿的,也没有那么大的权限。龙骧豹变的赐福,是吕镇守特地为您要来的。 况且,我们这个部门虽然难以宣之于外,麻烦缺点一大堆,但起码预算还算充足,不会叫人白忙一趟。” 陈海秋笑了起来:“不过,有一点您猜得没错——这一次登门拜访,除了采集记录和回收标本和其他残余之外,确实还有其他的一些小事想要麻烦。” 说着,他再一次伸手,从背包里,取出了一个黑色的塑料盒子,向着季觉推了过去。 看着就像是影像租赁店里用来装碟片的盒子一样,拿在手里更像,等季觉打开,看到里面那一张碟片的时候,彻底绷不住了。 没什么炼金造物的痕迹,更不存在赐福。 就是简简单单一张光盘而已。 呆滞抬头。 哥们你这是弄啥? 跑到新泉卖盘来了么? “可以预计,未来一段时间时间内,新泉的人口数量应该还会有所提升,再过几个月,可能就会突破五万。 为了避免因此而产生什么意外,所以我提前就把东西带过来了。” 陈海秋的要求很简单:“希望接下来一段时间时间内,您动用一下自己的影响力,让它在新泉和其他聚落里每天播放上几次就行。当然,能够采用其中的一部分录入产品的话,那就更好了。” 放影碟? 季觉一头雾水,拿起光盘来看了看,征询意见:“介意我……” 陈海秋摇头:“没关系,请随意。” 于是,很快一部播放机就送进了季觉的办公室,启动之后插入碟片,不用播放,直接机械降神就读取完毕了。 其中所记载的讯息浮现在季觉的意识之中。 出乎预料的是,只是简简单单的几首耳熟能详的钢琴曲子而已,其中很多甚至不是曲子,只是几个片段,包括商场每次开店和关门之前的旋律、电子门推动的音效,欢迎光临的问候,还有机器启动的滴滴提示声。 包罗万有,而且毫无任何的异常。 平常普通到了令季觉抠破脑袋都想不明白的程度,难以理解:“只要每天播放就好?” “嗯。” 陈海秋断然点头:“如果嫌麻烦,隔几天一次也行,当然,复制和数字化也没关系,只是普通的碟片而已,不必太过小心翼翼。” 可倘若是普通的碟片的话,又何必如此郑重其事的送到季觉面前呢? 而且还以如此重礼去让季觉谨慎对待。 却偏偏,毫不加以解说。 实在是没有办法让人寄以信任。 回想起吕盈月之前尽量配合的吩咐之后,季觉再无话可说,吃人家的拿人家的,总不可能半点事情都不做。 只是放个音乐而已。 不过,倘若只是放个音乐而已的话……应该不介意我拿去问问别人吧? 季觉放下了碟片,断然点头。 “没问题。” “那么我主要的任务就完成了,合作愉快。” 陈海秋展颜一笑,起身,同季觉握手,只是,在道别之前,却忽然问:“还有点时间,在离开之前,介意作为向导,再陪我走一走么?” “乐意奉陪。” 季觉微笑着点头,毫不犹豫。 顺带发出消息嘱咐伊西丝把地下工厂的门关好,别让外来的朋友一不小心看到‘重新做人’的流程。 传出去影响多不好,显得自己这里跟个血汗工厂、黑心作坊似的。 “想去哪儿看看?”他随意的问道。 可出乎预料的是,陈海秋的目光却看向了窗外,远处,更远处。 落在那一座寂静屹立在薄雨之中的废墟城市中。 他说:“泉城。” 第432章 余音 第432章 余音 泉城? 季觉动作停顿一瞬,瞬间恍然。 回忆起了,吕盈月之前发给自己的信息。 过两天,应该会有人去泉城。 泉城,而不是新泉,从一开始,就已经给了提醒。 只不过是自己自认为的她所指的是自己所建造的这一座小镇,而忽略了真正的庞然大物就在身边。 瞬间的思绪如电,便贯穿了诸多谜团。 安能将那一截残肢丢给自己时,那一副奇怪的样子,看向泉城时所说的话…… 在这突如其来的恍悟里,诸多疑问骤然迎刃而解。 为什么帕奎奥会先尝试着借路,之后又在自己的催逼之下如此轻易的送上门来,还凭空多了一个根本没听说过的超拔位阶的队友…… 以及,此刻突如其来的陈海秋。 也就是说,他们的目的不是……不,至少应该说,不止是新泉,真正所在乎的,反而是早已经化为废墟的泉城? 泉城又有什么? 一片废墟而已,就连剩下的那点三瓜俩枣,值钱点的也都被垃圾佬们刨地三尺挖干净了,总不至于是来找什么孽化污染的残留吧? 那些都被安全局给清理干净了。 还是说更早之前的…… 短短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季觉的思路已经开始蔓延,反应过来的瞬间,轻声一叹,看向了陈海秋。 陈海秋也在微笑着,看着他。 短暂的视线交错里,忽然多了几分难言的默契。 即便是什么都不打算跟季觉说,可他给出的线索已经够多了,如果还明白不过来的话,活该被人当成傻子。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给自己透露这么多,可倘若再感受不到这一份善意的话,还不如找根绳子把自己吊到海岸工业的大门前面去了。 “走吧。” 季觉感慨一声,拿起了外套:“最近路况比较糟糕,要赶飞艇的话,恐怕还得快点。” 几分钟之后,小牛马就已经驶出了新泉。 修建完成的柏油路走到尽头之后,就是遍布淤泥的土路,虽然是雨季,天上还下着蒙蒙的细雨,可沿路上依旧还有满载的小三轮来来往往。 “全都是海岸的产品啊。”陈海秋看了一眼窗外雨水中缓缓旋转的风力发电机,感慨道,“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居然就发展的这么迅猛,实在厉害。” “只不过是别人看不上而已。” 季觉开着车,自嘲一叹:“只要够耐用够便宜,就不愁卖。使用体验再怎么糟糕,只要能用就没关系。 可惜,市场太小了,没人在意。” 但凡有点脑子的人,谁来荒野上开公司啊。 城内一个季度的销量,城外一整年都卖不出来。有的地方,一台转子都要分期,收钱的时候还要拿着枪,至于利润……真要是老老实实做生意的话,恐怕就要亏到姥姥家去了。 万幸的一点在于,没有在城内注册,不在城内做生意,自然也没地方去缴税,能省不少钱。而以如今海岸的规模,还不至于让中城的税务局派军队过来。 “前面,往右边拐一点。” 陈海秋提醒。 在薄雨的泼洒之中,阴暗天穹之下的泉城越发显得颓败和残破,狂风呼啸而过的时候,穿过断墙和遍布淤泥的建筑,就发出了若有若无的哭声。 街道上到处可以看到破坏的痕迹,绝大多数都是垃圾佬们暴力拆卸留下的,但还有不少,是半年多之前,那一场各方大打出手的痕迹。 残创延绵。 在几座倒塌的建筑之间,陈海秋下了车之后,撑起了雨伞,向着季觉招了招手,示意他往前走。 在穿过了几根早就落在泥水中的警戒线之后,他们左拐右拐,居然进入了一片未知的区域。 从未曾有其他人来过的地方。 季觉愣了一下,弯下腰,敲了敲湿漉漉的地面解离术的灵质波澜隐隐扩散一瞬,未曾造成任何破坏,只是弹指而已。 不由得大开眼界。 是镜所划下的幻影迷城,还迭加了心枢所施加的的无人区。 两处常见的秘仪,居然完美的隐藏在四周的残破建筑和地面之下,稳定运行,甚至就连季觉在没有走入其中的时候,都察觉不到任何的异常。 主要是泉城太大了,无穷废墟里,除非高位以太全力检索,又有谁能一步步走遍整个城市,然后再通过脚步丈量去推断出隐藏的空间呢? 而随着逐步向内,昔日残存的孽化气息也渐渐显露而出。 在空地上还插着好几具之前季觉维修、回收过的孽化灵质隔绝的设备,明显就是安全局架设在泉城内,用来吸纳残余污染的地方。 “这样的地方,在泉城还有十一个。” 陈海秋一改之前隐秘作风,走在前面带路的时候,主动介绍道:“不过,这里和其他的地方不同,在下面,还有一层另外的设备……” “这些事情告诉我,真的好么?” “有安家帮你提名,还有吕镇守为你做担保,这种小事自然不必避讳。” 陈海秋说:“反正新泉就在旁边别人没有你这么方便。过一段时间,安全局应该就会把接下来几年里,这些设备的维护工作都交给你了,都是一些简单的事情,定期更换一下就行。 不过,真正需要你关注的,不是这些东西……还在更前面。” 说着,他手里端着好像是gps一样的仪器缓缓向前,季觉能够感受到那一台仪器里的保密程序,机械降神竟然无从渗透。 似乎在工作中接收着四周的讯号,确认地点。 反复确认过自己的位置之后,陈海秋抬起了右手,然后,在季觉的凝视之中,郑重其事的……掏出了手机。 “……” 在季觉无语的视线中,拨通了电话。 “啊,对对对,是我,泉城这边,我把门开一下,你们别大惊小怪,马上就好。”他抬起了左手说:“马上。” 轰!!。 转瞬间,巨响轰鸣,狂风浩荡,吹向四方。 一道笔直的光柱从泉城上空骤然显现,如此显眼。 狂风猎猎之中,一个锁孔模样的东西,浮现在虚空之中。 陈海秋的左手里,钥匙一样的东西浮现,插入,扭转,转瞬间破碎声响起。 无数永恒之门中的一扇被打开了,眼前的世界骤然变换,和之前截然不同! 转瞬间,季觉已经置身于幽暗之中。 一座小型的裂界! 仅仅只有数十平米大小的裂界,依附在泉城之上,不,应该说,就是从泉城之上剥落了下来,就地加工而成。 季觉震惊难言,也无法理解:“就非要搞这么大的阵仗么?” “没办法,再好的锁,也有被撬开的那天,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还不如把开门的阵仗故意搞的大一些,这样但凡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到,瞒不过人。” 陈海秋对季觉说:“这就是外包的内容之一了,从此之后,如果在没有收到通知的状况下,出现了这种征兆。别犹豫,立刻给安全局打电话。” “我来看门?”季觉茫然。 “谁让你离泉城最近,而且最靠得住呢。” 陈海秋咧嘴,“你已经是当事人了为了避免后续产生什么麻烦,我们需要将这一部分工作外包给你。 不过放心,只是确保万全的程序之一,不只有你一个人在盯着。 况且,这里面没什么紧要的东西,充其量,也不过是曾经留下的痕迹而已……” 说着,目光流转,看向了裂界之内的半空。 虚空之中,那一道如梦似幻闪烁着诡异虹光的裂隙。 曾经,卢长生从现世之上所留下的裂痕…… “帕奎奥,不,那个孽化者……” 那一瞬间,季觉终于恍然大悟:“他们来这里,就是为了这个?” 陈海秋仿佛走神了,沉默着。 许久之后等季觉回头才颔首回答。 “没错。” 他说:“世间诸多天灾,就算结束之后,往往也会留下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就好像恶性程序的残留文件,虽然放着不管也会在现世的压力之下逐步消散,但架不住,总有人想要搞东搞西。” 季觉瞬间皱眉:“他们想要重新打通漩涡?” 如今,一阵后怕的同时,免不了心惊肉跳。 他已经开始打算重新搬家了。 但凡他要是提前知道泉城还留着这样的隐患,也不可能把海岸盖在这里,这跟一屁股坐在炸弹上有什么区别? “放心,没那种可能了。” 陈海秋感慨:“那群孽魔,恐怕多半还抱有什么侥幸吧。 不过,就算能进来,也是白费功夫,这里的深渊之种,早就在陶公的镇压之下彻底失去活力了,不可能再有萌发的可能。 陶公已经以身为楔,彻底抹除了所有的后患,再过上两年,就连这点痕迹都不会留下了。倘若新泉能够人烟兴旺的话,早一晚有一天,这里也将重新归入天督之律的统辖之内。” 他拍了拍季觉的肩膀:“不过这些就看你了。” “我做这些,可不是为了陶公。”季觉摇头:“就不必戴高帽了吧?” “正因为不是为了陶公,才更令人钦佩啊。吕镇守从来不会看错人,她的眼光,我无话可说。” 陈海秋笑了起来,再不掩饰欣赏:“往后就麻烦你作为地主,多多费心了,顺带一提,如果以后遇到那种孽化者,尤其像是身上还有硫磺或者是灰烬焚烧的味道,还请务必小心。” 季觉问:“需要果断拿下么?” “不,不要做多余的举动,通知安全局就好了。”陈海秋摇头:“毕竟涉及到孽魔的状况,通常都不是一般的危险,像你这样的工……” 话说了一半,他卡壳了。 他原本想说像你这样的工匠千万别去送菜,可仔细想了一下季觉那双手上的血腥、脚下的累累尸骨,浑身的孽债和再造余烬新低的素质,感觉就算遇到了之后,有危险的好像反而是孽魔啊! “总之,多多留心就对了,别乱来。” 他苦笑了一声,招手,带着季觉一同离开。 只是,在离开之前,季觉忍不住回头,再看了一眼背后的那一道小小的裂痕。 不知道是不是幻觉一样,似乎比之前还要更小一些了。 即便只有一点点。 惊鸿一瞥中,那诡异耀眼的虹光裂痕之后,好像有一缕黯淡的焰光,悄无声息的跳动了一下,回光返照一般,释放出最后一缕余光。 紧接着,便彻底熄灭,消失无踪。 熄灭了。 门扉关闭,他们再度回到了现世之中。 陈海秋在交代完注意事项之后,并没有再多说什么,搭着季觉的便车回到新泉之后,就坐着另一班车走了。 把善后的麻烦事情丢给了季觉。 季觉只能挠破头,去安抚那些因为刚刚的异常动静而重新慌乱起来的员工们。 什么异常天气放电现象什么科学奇观物理现象…… 头一次这么羡慕电视上那些信口开河的专家。 自己吃亏就吃亏在书读太多了啊! 如今连胡扯都快找不到理论根据了…… 而就在另一头,在乘车离开了新泉之后,陈海秋在潮城换了一身衣服之后,重新推开了一所掩饰成民居的安全屋。 拨通了固定电话。 “有结果了?”另一头的人问。 “已经重新确认了,裂界内残留的深渊之种已经湮灭,不可能重新复燃。”陈海秋说:“那只孽魔,应该就是冲着这个去的。” “除此之外呢?”另一头的人发问:“另一件事情呢。” “吕镇守的担保没有任何问题。” 陈海秋断然回答:“通过现场的近距离接触,季觉和深渊之种之间不存在任何的反应,可以排除潜在孽魔的可能。” “那就再好不过了。”另一头的人仿佛也安心了。 陈海秋最后问:“招揽工作是否要继续?” “不必急于一时,如果小吕说的没错的话,那小子的性格恐怕也懒得理会我们这帮锁匠。”老人轻叹一声:“先看着吧,长期观察,慢慢接触。 如此出色的楔,已经越来越少了。” “明白。” 电话挂断,通讯断绝。 “呼!大功告成!” 此刻,阴雨延绵的海上,欢呼声响成一片。 临时改成总部的钻井平台上,每个人的脸上都浮现出兴奋的笑容,仿佛苦行结束。 也确实是结束了。 庞大的锁链和巨钩,拉扯着一只数百米长的人鱼尸体,从海中缓缓升起,最后在钻井平台上和其他的尸骸一起,堆积如山。 闯入联邦沿海内的最后一个人鱼族群,被彻底剿灭了。 “恭喜啊,植物。” 闻雯歪头,点燃了最后一根白星:“干完这一把之后,接下来就要上任中土做负责人了吧?” “别笑话我啦。” 同样浑身染血的童山摇头叹息,依靠在不远处的栏杆上,连日的鏖战之后,连拭去血污的力气都没了。 “在家里呆的好好的,被一脚踹出门,自寻出路。中土那鬼地方,这两年摩擦越来越严重,还不知道有多大的乱子呢。” “能者多劳嘛,中土那地方还挺好的,谁不服就锤谁,管都没人管。”闻雯从怀里掏出酒瓶一阵吨吨吨,一声长叹:“我倒想跟你换一换呢,可惜,只能退居二线了……” 童山瞥了她一眼:“医生没跟你说戒酒戒烟么?” 闻雯听了冷笑一声,反问:“你家难道就没让你去找对象相亲?” “……”童山顿时沉默。 原本一个人不高兴,这下好了,大家都不高兴了。 还是妹妹打的少了…… 出门之前再补一顿吧! 许久,他才轻叹着:“你说这一场莫名其妙的动乱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呢?那群人鱼总不至于莫名其妙的就乱跑吧?” 顶不住换话题了是吧?! 闻雯大笑出声,随意的回答道:“不是说大概是活火山爆发么?今年海水的温度提升的比往年要快很多,觅食期提前,饿的发狂了吧?” “嗯,或许呢。” 童山低头,俯瞰着墨绿和猩红夹杂的海水,“我只是感觉有些奇怪。” “嗯?”闻雯不解。 “明明是发狂了才对……” 童山垂眸,凝视着人鱼的残骸,还有那一张扭曲的表情:“为什么那一副样子,却更像是在逃亡一样呢?” 无人回答。 只有狂风呼啸里,细雨骤密转急。 风暴要来了。 (本章完) 第433章 溪柴火软 铁马冰河(感谢归游X的盟主 第433章 溪柴火软 铁马冰河(感谢归游x的盟主 风暴来了。 但来就来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就在雨季的末期,无尽海上的洋流如沸,在狂风的浩荡吹拂之下,肆虐席卷,海量的降雨泼洒而下,无孔不入的覆盖了每一寸海面和土地。 在这种倒灶天气里,狗都不想出门。 外面倾盆大雨,远方的海岸潮声澎湃喧嚣,而室内却一片静谧。 在呼啸的狂风之中,豆大的雨点密密麻麻的砸在窗户上,而柔和的灯光下,季觉端着搪瓷缸子等待泡茶,翘着脚躺在沙发上,优哉游哉的翻着含象鉴。 在材料逐步备齐的状况下,抓紧时间,研究着纯钧和磐郢的秘传。 即便是早已经倒背如流,但两相验证,彼此借鉴之下,居然也能不时有所领悟和进益。 哎,这才是人生啊! 溪柴火软蛮毡暖,我与伊西丝不出门! “先生,不出门的只有你吧?” 某个需要管理整个新泉诸多事物、维持监控的同时还要监管日益庞大的地下车间以及管理数百名改造员工的工作的工坊之灵,一边麻木的对比着今日的生产kpi,一边娴熟的电击着试图装死躲懒的员工,同时还在为今天早上的一起安全事故进行着收尾的工作…… 就在十分钟前,一座变电设施过载宕机,连锁反应之下,另一座变电站也开始难以为继,正在组织维修队即刻出发,人员审查中,编号109八号员工连续加班超过了六小时,出现注意力不集中等隐患,否决申请,紧急调配待岗休息人员…… 同时,为了维持海岸工业的电力供应,其他六座电力供应设施载荷上升,已经超出余量。 受雨季影响,本日蔬菜供应出现缺口,临时缩减菜品数量,并派出车队就近采购。已同供应商商谈完毕,预付……调遣……长期供应调整……八号车间出现失火,排除人为原因,紧急清障,全方面监修……工坊内,第四批次的材料预处理正在进行……厨房热水已经完成,转为保温,茶水浸泡时间…… 而除此之外,大部头则是海州清扫计划,一队出现伤亡,人员变动,医务室急救环节启动…… 无以计数的事情千头万绪,纷至沓来,四相灵质交火验算回路中的光芒闪烁,一串串火花般的色彩从灵质结晶之中浮现,迸射。 足以令常人在瞬间脑溢血的大量事情在工坊之灵的多线程处理之下,井井有条,按部就班的进行着解决。 此刻,在百忙之中,当她再度回眸,听见了‘伊西丝,茶还没有泡好么?’的催促声时,忽然就有一种引燃煤气、一了百了的冲动。 “先生?” 伊西丝的投影提裙行礼,恭谨问候。 “嗯?”季觉看着叶纯发来的搞笑短视频,嘿嘿一阵傻笑,回头问:“伊西丝,你看到这个了吗? 快来看这个猫……” 伊西丝衷心的恳请,“可以请你去死一死吗?” 她停顿了一下,补充道:“那只猫也可以连带着一起。” “这只猫做错了什么。” 季觉大惊失色。 “猫死不死没关系,只要您去死就行了。” 伊西丝漠然警告:“或者您可以主动挪一挪您那一对尊贵的屁股,爬起来去厨房把热水倒进嘴里,连带着茶叶一起,尽早结束这一副不堪入目的丑态。” “好嘛好嘛。” 季觉无可奈何的爬起来,磨磨蹭蹭的打着哈欠,把热好的开水倒进水壶里,顺带问道:“午饭准备好了吗,吃什么?再不去买菜就来不及了吧?” “今天的午饭不需要蔬菜呢。”伊西丝微笑。 “可肉也不够了吧?” “也不需要肉。” 伊西丝说:“您可以选择吃您最爱的枪子儿,或者抬起那一双本来应该建树更多的手来,为自己点个外卖!” “哎,叛逆期啊。” 季觉摇了摇头,叹气,看了看窗外暂歇的暴雨,中午不在家里吃了。 翻了翻聊天软件的群组,北山区的人还在公海加班收尾,也惦记不上,但可以去老师的工坊,反正就几步的距离,也不远。 虽然老师还没忙完,但没有关系。 可以叫叶纯给自己炒俩菜! 这样多少也算她为炼金术的进步做出贡献了,对吧? 轰!!! 阴云密布的天穹之上,毫无征兆的狂乱电光闪过。 苍天震怒雷鸣。 同样的阴暗天穹和暴雨笼罩之下,荒野之中雷鸣响彻。浓烟滚滚,冲天而起,雨水无法浇熄的烈火随着轰鸣,在山头上蔓延。 那几挺机枪的火力根本无法抵御强敌的进攻。 在榴弹炮的轰炸之下,盘山寨高耸的墙壁轰然坍塌,哀嚎声不断,残肢断骸飞上天空,又随着血水一同落入泥泞之中。 凄风惨雨之中,一片末日的景象。 炮声轰鸣不断。 无视了哀嚎和求饶的声音,操纵榴弹炮的射手面无表情的再次填装,发射,再填装,再发射,直到打完了十发之后,戒备森严的盘山寨在轰炸里变成了千疮百孔的烂壳子。 “差不多了。” 装甲车上,副驾驶的陆锋甩手将烟头丢到了窗外,拿起对讲机:“各部突入,执行清剿——” 于是,雨雾之中,一双双狞恶猩红的眼瞳亮起。 尖锐的铿锵摩擦声里,那些半蹲在地上、沐浴着雨水的钢铁巨人缓缓起身,遍布弹痕的重型外骨骼一片漆黑,只有一个海岸工业的喷涂标志,凄白如骸骨。 妖艳如火的信号弹向着天空升起的那一瞬间,一具具防弹巨盾如同铁壁一样抬起,悍然前推,恰如驰骋奔流在噩梦中的铁马冰河,轰然向前! “弃枪投降,跪地不杀——” 在轰鸣和枪响的间隙里,遍布噪点的尖锐声音从盘山寨之外的巨大音响之中骤然炸响,重复不休。 可同时,无以计数的无人机便已经如同蜂群一般从控制车里弹射飞出,冲入了城寨之中,摄像头轻蔑扫视着,从一个个威胁目标之上掠过,标注,定点,传输。 顿时,在外骨骼的头部屏幕里,摄像头传来的图像中,一个个隐藏城寨之中的人影浮现而出,手握枪械的威胁目标重点标红。 甚至没必要突入重围,隔着遍布裂隙的墙壁,重型动力装甲的手臂抬起,锚式穿甲枪上膛,锁定,扳机扣动。 再紧接着,红外扫描的景象之中,烧红的金属钎便已经贯穿墙壁,没入身躯,拉扯着被贯穿的人影一同,钉进墙壁之中。 惨叫声不绝于耳。 摧枯拉朽的推进和屠杀才刚刚开始! 先遣无人机的侦测和锁定之下,就像是开了天眼一样,一路平推。 讯号的传输和中转,强威胁识别的验算和分析,不同协议之间的耦合和转换,外骨骼的瞄准辅助和袭击预警,榴弹炮和火箭弹的协同和轰炸…… 一切都配合的紧密无间,浑然天成。 在联邦军部的采购之中,单支小队就需要四千一百万的协同作战系统都无从比拟的恐怖效果,在机械降神所带来的奇妙作用之下,早已经彻底彻底完成,甚至,远远超出。 即便是完全混搭的配件、不同厂商的芯片和规格诸多的主板,乃至数百上千种不同的协议和验证以及不同系统之间的交互操作,全都被忽略不计。 只要原型机在机械降神辅助之下跑过一次流程之后,就会彻底融为一体,就仿佛生来如此。后续只要批量生产,定时去维护一下服务器就足够了。 此刻的一切,对于所有的海岸成员来说,与其说是作战,倒不如说是游戏,甚至比fps游戏都要简单。 不需要在乎血线复合装甲足以无视寻常子弹,手中的合金大盾甚至足以抵御近距离的爆炸和穿甲炮弹的冲击。 甚至还带了穿墙和自瞄。 昔日只能在战壕里挣命的填线宝宝们哪里有过这种造孽的待遇?坐在装甲里按个键,工资居然就拿到手了? 甚至还包括特殊作战津贴、天气补贴和加班时间的双倍工资! 一个个就跟出了笼子的疯狗一样,横冲直撞,奋不顾身,除非系统提示动力不足或者受创过重,否则根本不虚。 而倒了八辈子霉匹配到对面的对手,就只能哭号惨叫,尽快等死了。 甚至连人都看不到,就直接隔墙被扫成了稀巴烂。 负隅顽抗不过是徒劳。 可并没有人胆敢丢下武器,也没有人想要放弃反抗,大家并非是不相信海岸的人品,而是太过清楚海岸的手腕…… 按照海岸的规矩,如今的盘山寨,除了地牢里的储备粮食和商品之外,有一个算一个的该死,就算是想死都死不了。 只要对面把自己折腾那群商品和玩具的技术,用一半在自己身上,他们就宁愿死个干脆了! 此刻的哭号和惨叫,也不过是曾经他们所做过无数次的事情在他们身上的又一次延续而已,没有人会为眼泪而动摇,更不会有人因为求饶而犹豫。 死! 作战的成员们忠实的执行着季觉的命令——所有和水鬼有合作的叛徒、所有将人当做商品的聚落和所有不把人当人的匪帮,都只有死! 反抗者死! 不反抗的人挂起来吊死! 首先是鹤方,然后是天宁,紧接着是山门等他们一路在荒野上杀的人头滚滚,一路杀到太阴江来的时候,已经有一个星期了。 整整一个星期的时间,一个星期的屠杀! 在这七天里,整个海州的荒野中死掉的人,比之前水鬼掠袭的时候五六年加起来还要多! 曾经荒野之中最大的聚落之一的鹤方镇,已经被彻底拆成了废墟。 雨下了七天了,可七天的暴雨还没有办法将废墟之中的血水洗尽,被吊死在风力发电机上的首脑都已经烂了,却没有人敢摘下来。 就算是偶尔有人从附近路过的时候看到了那个在风中飘摇不断的诡异影子,也会像是见了鬼一样低下头,装作看不见。 毛骨悚然。 从水鬼们全军覆没的那一天开始起,新泉的动作就全面开始了。 这就是报复,赤裸裸的报复,曾经对新泉动过歪心思的,想要落井下石的或者是等着到时候分上一杯羹的,全都被季觉按照名单的先后顺序,一个个挫骨扬灰! 没在名单上的也要被揣上两脚,再给两个大逼兜子,最后临走之前还要啐一口! 谁让你长得讨嫌呢?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私底下干什么勾当,统统给老子把尾巴夹紧了,别被我抓到什么手尾! 就这样,打着为民除害的旗号,拿着水鬼们交代出来的名单和铁证,海岸的作战部队和斯兰的归乡骑士们从东向西,又从南到北,像是犁头一样,将整个海州都梳了一遍,翻出了数之不尽的骸骨和血污。 这一次,就连那些背后的靠山和金主们,也统统好像人间蒸发一样,消失不见了。 不敢说话。 由得季觉横行霸道。 不然呢? 不然你看看他两边坐着的是谁。 左边安全局,右边荒集,背后还坐着如今的海州镇守吕盈月…… 大家出来做事,是图钱,又不是想死,何必呢? 至于含恨者们的悬赏和漏网之鱼们的刺杀,笑死,尚同文临死之前挂上去的那笔悬赏还悬在季觉脑门上锃锃放光呢,你看谁领到了? 你看我在乎么? 如今季觉的作风已经摆明了不在乎后果,不在乎钱,不在乎什么利益和合作。 我只在乎你们死不死! 那么,请问你们怎么还不死呢?是不愿意吗? 那我帮帮你! 事到如今,有门路的,可以托庇城中,跑得快的,也还可以远遁他乡,可对于那些怎么洗都洗不白,好像粪坑一样臭不可闻的垃圾,再没有人会去在乎了。 “没劲啊,没劲……” 炮火轰鸣之中,盘山寨外的装甲车上,陆锋懒洋洋的将一只手垂落再窗户外面,弹了弹烟灰,百无聊赖的打了个哈欠。 实在是,提不起劲儿来。 往日里让人热血沸腾、心潮澎湃的场面,此刻已经变得乏味无比。 就好像是再怎么精装悍勇的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也会再有朝一日,变成了四五十岁的钓鱼老登一样。 开始研究钓鱼、盘串、书法、绘画,美其名曰修身养性,徒劳的逃避着每晚的公粮…… 实在是,提不起兴致来。 总感觉缺了点什么。 明明是蹲在家里这么久之后,久违的大场面,偏偏难以打起精神。明明重新开上了装甲,甚至还开了一次龙山,却没有感觉到到任何的满足。 反而越发的饥渴。 总感觉缺失,总感觉不够…… “妈的,坏了!” 陆锋捏着下巴,呢喃自语:“我该不会是e了吧?不对啊,我才三十出头啊……” 在走神之中,思维不受控制的开始滑坡,渐渐惊恐。 直到在巨响之中,回过神来。 轰!!! 破碎的巨响从盘山寨的最中心响起,烟雾袅袅升起,钢铁扭曲破碎的声音扩散开来,频道里传来了求援的惨叫。 屏幕上,一个热度惊人的身影被标注而出。 “死!都给我死!他妈的,我——” 怒吼咆哮之中,魁梧的壮汉冲出了密室,浑身厚重的毛发转瞬生长而出,面目如野兽,变换身形。 随着一支支的兴奋剂和禁药泵入血管之中,浑身厚重的毛发中浮现出金属的光芒,更进一步的膨胀。 宛如癫狂的巨猿,扯着一具残破的外骨骼,反复摔打,直到血浆从变形的钢铁之中喷出。 周围的作战小队也倒飞而出,匆忙后退。 困兽之斗。 他已经无路可逃。 在通过密道撤退时候,他及时嗅到了另一头堵截的归乡骑士的味道,恐惧之下,不得不抛下自己的下属,折身而反。 侥幸的逃过了归乡骑士的陷阱,可回过头之后,如今的盘山寨里也已经无路可走。 只能垂死挣扎。 彻底疯狂! “各部戒备,高危目标出现!豺狼一只!重复,豺狼一只!”频道里传来嘶哑的声音:“二队准备后撤,三队四队交替掩护,火力压制……” 装甲车的后车厢陡然开启,展露出早已经维修整备完成的动力装甲,随着陆锋的操作,金属合拢,眼眸亮起。 机体自检完成,锁定目标。 然后,作战开始! “黑皮,给我掩护!” 陆锋扭着脖子,抬起眼睛:“可算是来了点带劲的了!” 当右侧山体的洪流之中,蹲伏许久的狙击手扣动扳机的瞬间,口径恐怖的穿甲子弹便已经破空飞出。 细密的雨水之中,湛蓝的光芒一闪而逝,电磁弹射! 转瞬间,自静止冲上了天穹,无视了那恐怖的g力加速,展开了辅助翼的动力装甲启动转向辅助引擎,自如的回旋,再紧接着,推力猛然提升! 自数十米之上的半空之中,俯冲而下! 在伊西丝的维修警告之下,并没有再为了一时的爽快采用陨星机动,而是比这还要更加夸张和危险的贴地飞行! 短短几秒钟之内时速提升到三百公里以上的动力装甲再度加速,当凄白的马赫环迟来的升起时,便再看不到踪迹,只看到一道苍蓝色的焰光尾迹蜿蜒向前,疾驰而出! “我操,老陆你特么悠着点!”观测的黑皮人都傻了,目瞪口呆,“找死吗!” 离地不过数十公分的距离里,装甲推力全开,喷射疾驰,稍微遇到一点干扰气流都会失速或者失控,哪怕是磕磕绊绊,失去稳定的装甲都会旋转成毁灭小陀螺,好像离心机一样将内部的骑士搅成一团烂泥。 可偏偏陆锋却好像如鱼得水那样,兴奋啸叫。 眼眸充血。 焰光闪烁,钢铁翱翔。 短短的瞬间,那一线陡转变化的焰光便已经冲入了盘山寨之中,一路如飞鸟那样穿过了破碎的街道和建筑,行云流水的转折在残垣断壁之间。 当轰鸣声姗姗来迟的时候,一切都已经迟了。 仓促挡住了穿甲弹的甲壳巨猿错愕回头,只看到了一道迅速从眼瞳中放大的猩红闪光——热刃斧,充能完毕! 瞬间的擦肩而过了,钢铁和骨骼碰撞,结果是两败俱伤。 脱手而出的热刃斧瞬间楔入了头骨之中去,遍布裂痕,轰然炸裂。 而就在短短数十米之内,那一具疾驰的装甲陡然调转方向,狂笑着,另一只手里的动能穿刺矛已经悍然捅出! 爆炸的轰鸣自矛头和装甲接触的瞬间迸发。 相较巨猿身躯不过如针一般细长的猩红长矛势如破竹的向内,自另一头的皮毛之下穿出,断裂。 吃痛的涡系天选者想要回头的时候,却已经晚了。 一只钢铁之手粗暴的伸出,砸在了他的脑门之上,再紧接着,六根机械之手收紧了,楔入了头骨。 颈椎脱节和钢铁破碎的声音同时响起。 瞬间的昏黑之中,脑袋便已经被按进了破碎的地面之上,却来不及反应……因为引擎的全力运转,压根就没有停! 甚至,过载推动! “皮皮虾,咱们走!” 陆锋狂笑着咧嘴,再度疾驰,推动着手里的头颅,一次又一次的亲密紧贴大地,自盘山寨的废墟中犁出了一条笔直的通路。 遇墙开墙,遇楼撞楼。 从这一头,到另一头,再从另一头,回到这一头! 轰!轰!轰!轰!轰!轰! 血色均匀的从翻卷的水泥地面中涂抹了开来,连带着脑浆和骨头茬,难以分辨。 可明明已经有大半个头颅连带着脑子都被均匀的磨平了,甲壳巨猿却依旧疯狂挣扎,再度异化,想要挣脱。 晚了。 啪! 在陆锋的指令之下,数十只锚式破甲枪已经锁定完毕,瞬间扣动扳机。将庞大的身躯扎成了一团刺猬一样的烂肉。 无头的破碎身躯挣扎着,想要爬起。 可紧接着,背后陆锋便已经扳住了他的肩膀,悍然踹出,将大腿从正中踩成了两截。 两把军刀从腿部弹射鞘里飞出,落入手中,直接楔入了脊椎和心脏之中,将他死死的钉在了地上。 紧随,合围而上的重型外骨骼士兵们已经扑了上来。 遵照标准化高危目标镇压流程,从小队配备的武器箱里,拔出了寒气氤氲、银光闪闪的机械长钉,毫不犹豫的贯入了要害。 再紧接着,固体炼金术的运转压制之中,封锁矩阵。 地面上,残缺的天选者剧烈痉挛。 “啊啊啊,我要杀了你们,我要杀……杀……咕……” 而当血肉抽搐蠕动之中,重新长出的头颅重新恢复眼睛和视觉,才终于看到,面前等候了不知道多久的陆锋。 还有他身后,已经排成长队的的士兵们。 大家摘下头盔,满怀期盼的看着他,电棍、铁锤和斧头拿起来,有一下没一下的拍打着手心。 跃跃欲试着。 “我……我……” 那一张被阴影笼罩的面孔僵硬在原地,抽搐了一下,又一下,居然挤出了一丝谄媚和祈求:“杀、杀了我……” “嘘——” 陆锋抬起手指,温柔的凑至对方的唇边,宽慰道:“别害怕我们海岸工业是正经企业,怎么会随便杀人放火呢?” 说着,抬起手,从下属的手里接过了噼啪乱响冒蓝光的电棍,最后咧嘴一笑:“放心,我们还等着帮你,‘重新做人’呢。” 轰!!! 凄惨的雷鸣从天穹之上响起,吞没了一切哀嚎。 再然后,在坠落的雨声中,便有接连不断的沉闷‘嘭’声响起,夹杂着破碎和呜咽的声音,延绵不绝。 而等到季觉在新泉收货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 他挠了半天头发,难以理解。 盒子里这一滩好像用来做濑尿牛肉丸的玩意儿,究竟是什么? 以及,自己预定的新员工呢?! (本章完) 第434章 蒸蒸日上 第434章 蒸蒸日上 员工数量-1 仿佛看到了从盒子里飘出来的数字一般,季觉翻了个白眼,无可奈何的一叹。 回头,看向陆锋,甚至懒得问。 反正陆锋这货说什么他都能猜出来。 我一进门他就这样了、这是他不小心摔的、我们保安队也很不容易、那你和水鬼说、我们都在用力的活着算了,濑尿牛丸就牛丸吧,起码还活着。 能用就行了。 零碎有零碎的用法,这么多分量,还灵肉混合的如此均匀,几乎可以用来做生体灵质电池了,用完了之后,剩下的残渣还可以用来养那一片孽物鱼鳞。 「做人,就是要勤俭持家啊。」 在做人大业里忙碌完的季觉看着眼前的成果,欣慰的长出了一口气,感慨一叹。 只有旁边冷眼见证了全程的伊西丝漠然提醒:「不,先生,我感觉,当你在选择做人的时候,就已经选择不做人了——.」 「这是什么绕口令吗?」 「这是专门为您写的冷笑话。旨在对您的所作所为进行讽刺,该笑话通过对‘做人」这个词的两次使用和两重含义,深刻的刻画出您的面目,嘲讽了您的所作所为,令人忍俊不禁。」 「..—」季觉呆滞。 「怎么了。」伊西丝好奇:「不好笑吗?」 「不,只是感觉这个笑话比刚刚那个还要冷一些。」季觉被冷得无言以对:「搞不好你在这一方面还挺有天赋的。」 伊西丝淡然:「多谢夸奖。」 季觉叹了口气,无话可说,随她吧,喜欢就好。 偶尔几个员工的损失,如今他已经不放在心上了。 好岁已经不是创业初期的时候,窘迫到必须把员工当牛马才行。如今的员工们已经可以享受到接近城内的薪资和补贴了,虽然不多,但在荒野之上养活一家已经绰绰有余。 这倒不是季觉良心发现,而是如今的海岸的地下园区,免费的牛马已经太多了! 就跟地里长出来的一样,下过一场雨之后,蹭蹭的冒尖儿。尤其是荒野之上的拟人生物实在是太多,刨除掉恶贯满盈、死有余辜的家伙之外,其他需要接受改造的家伙也数不胜数。 到现在,想要上流水线打螺丝都必须经过精挑细选才行了。 没有一技之长没有点基础文化的,就只能从事重体力劳动上工地打灰了。好在如今新泉所需要的缺口不小,除了地下园区的扩张之外,建筑的重建和扩展也已经列上日程。 季觉也不是什么魔鬼,按照他的估算一一再这么昼夜不停的零零七式工作干上大概二十年左右,大家就可以好好休息了。 如今新泉的地面上一切都百废俱兴,地下的园区构造也日渐复杂。 有天选者就这点好,不用担心塌房,找个荒墟来加固一下就完事儿了。更何况还有工坊延伸出来的灵质回路和影响,一切都纳入掌控之中。 兼元都能在自己的工坊里搞一个滞腐园区出来,凭什么我们余就不行? 传出去还不得给人笑话? 这是给余大哥争面子的事儿,怎么能犹豫和退缩?大哥打赏起来可从不手软,那这一波不得狠狠回馈一波榜一老头儿? 顺带一提,之前新泉居民用来避难的地下庇护所,就是季觉用还没有改造完成的地下车间凑合的。 对于建筑质量,使用过的人说好,坚固稳定且安全,唯一的缺点是,好像有点闹鬼。 半夜睡着的时候总能隐隐绰绰的听见有人在哭和惨叫。 不过没有关系,大家在城外过日子,万事儿就讲究一个凑合,能凑合就好评,不能凑合也能硬凑合一下。 有天花板有地板还有墙,不漏风不漏雨还免费给你用,就算真有鬼,大家也当多个邻居了,哪儿那么多事儿? 在经历过之前一番不为人知的朋友交易之后,不止是开辟出了新的产业渠道,原本产能日益高超以至于过剩的问题也已经圆满解决。 订单数量越来越多了。 足够如今的海岸消化好长时间。 蒸蒸日上!蒸蒸日上啊! 光是荒集合作的修船厂就够季觉忙好长时间,而且还有北境和七城那边的合作,以及中土那边红邦的尾款。 就在今天,海岸生产的第一批专门为重体力劳动者们准备的民用型外骨骼就已经装船了,发往了千岛。 遗憾的是,刚刚季觉收到了消息,或许是之前帕奎奥的死激起了海盗们同仇敌气的心理,在刚刚进公海,就遭遇了水鬼的打劫和报复,整批货都被劫走了。 可恨可叹,令季觉勃然大怒,表示新泉和这群不法分子势不两立! 不幸中的万幸是,货船和工作人员都完好无损的回来了,没有遭受什么虐待,只有船舷上多了两个弹孔和几道划痕。 得亏回来得早,再晚点,可能都要看不出来了。 为了赔偿甲方的时间损失,季厂长决定继续履行合同,发扬契约精神,并且下星期第二批次的交货数量超级加倍! 总不可能再被水鬼盯上吧? 那我可就没办法了。 而在这之前,一批怎么看怎么和民用设备不搭调的奇怪配件和零件,已经通过陈行舟的路子,用荒集的渠道抵达了中土。 至于这些东西究竟是用来做什么的,海岸只是代工广而已,怎么可能管那么多呢? 你要是非这样那样拿去组装一下再用机床割几条膛线,那我们除了严肃抗议和保留起诉权之外,也管不看的,对吧? 而就在这些日子将海州所有的聚落清理了一遍之后,顺带看将所有敢上岸的水鬼全部赶尽杀绝之后,雨季还未曾结束之前,海岸工业的消息再度送到了所有人的面前。 这一次,不是什么令人毛骨悚然的噩耗或者是强势粗暴的命令,而仅仅是一个通知: 为了便于运送货物和产品外加回馈消费者、便捷荒野各个聚落,海岸工业的全资子公司一一信使物流正式开业了。 主营业务除了运送商品之外,还为各个聚落提供便捷的网购。 除了可以官网下单之外,还有一本又一本厚厚的产品目录送到了每一个聚落之中,里面除了海岸自己的商品之外,还包括城内的诸多产品,不论是日用百货、医疗用品还是蔬菜水果,应有尽有。 质量方面来说虽然称不上多好,但肯定对得起它的价格。 只要拨打上面的二十四小时专线电话订购,隔天、最迟三天,就会有穿着红色的醒目制服,骑着海岸小三轮的送货员突突突的上门来送货。 除此之外,在招募送货员的同时,还有一项业务即将开通,就是相较于车队更加便捷和便宜的‘跨城急送」,主打的就是郊区对郊区。 目前只开通了潮城和崖城两座中心城之间的互通,而后续将会连带着江城、船城等等小城也囊括在内,实现遍及整个海州的廉价物流网。 虽然快递费依然不便宜,但起码比大型车队和飞空艇要方便和便宜不少,而且主营的也都是便宜的手工品或者是小件商品、零碎的信件。 至于丢件什么的,大可不必担心。 往日里没有人能做这个业务,是因为荒野上的拟人生态,实在是让人无法信任,可现在,如今的海州荒野里,再没有比海岸工业这块牌子更硬的信用担保了。 出现任何丢件和损坏,信使物流都将按照约定的金额进行赔付。 至于友商们想要搞事情或者垃圾佬们本性难移无视了规矩想要借机搞点外快的话那你最好能逃得过以太的眼睛。 以季觉和童家的关系,定期雇几个以太的天选者来瞅两眼,肯定不在话下。 至于盈利与否,他并不在乎,只要不亏的太惨就行了。 当会议上,苟二提出了这个构思和想法的时候,季觉就断然采纳并且全权交给他来推行,正好这么一大笔流动资金没地方用。 正好勾搭着童家和楼家一起入伙儿,大家一起干大事干大事! 盈利多寡还在其次,关键是一个稳定起来的荒野,才有发展的可能。 大扫除虽然爽快,但倘若放着不管的话,肯定还会有新的毒果恶果重新从荒野里冒出来,那还不如给那些受限于条件、不作恶就没办法生存下去的人一个新的选择。 累是累了点,苦是苦了点,但还能有饿着肚子红着眼睛拿着枪去等车队来了送死累么?有钻进矿洞里赌命苦么? 反正小三轮我有的是,机会就在你眼前,想昂首挺胸的活着还是自甘堕落,都看你们自己。 同时,还能通过信使物流的存在,逐步提升海岸工业在荒野之上的影响力,把这一滩烂泥变得更好一点·— 何乐而不为呢? 至于未来如何,委实难说,反正成了也好,不成也无所谓,这种光是筹备就要用个好长时间的项目,季觉是没什么精力天天盯着看了,全都交给苟二来推进了。 当天下午的时候,北风工坊的船就抵达了新泉,前来跑腿的学徒将帕奎奥用完之后的灵魂带了回来,顺带还带了几份七城那边的新闻。 一个比一个更夸张,什么一代祸首殒命七城,什么上校远见果断智擒匪首,什么七城联防水鬼闻风丧胆啊之类。 看来陆锋的朋友那边家族已经开始发力造势了,倘若一切顺利的话,最快年底,七城联防的海军舰队里,就会有一位年轻的将军走马上任。 陆锋敢打赌,这绝对是他的乖孙这辈子叫的最划算的一次爷爷。 而相比起来,更令人关注的,是北方诸城在号召支援时,七城联盟的暖味立场了,只能说,提供了声援支持也不知道是和北境那边达成了什么样的交易,看来黄须这一趟没有白跑。 又过了一天之后,落叶传来了消息。 在遥远的崖城,童家打来了电话——— 你货到了,嘛时候来拿? 纯钧的最后一块拼图一一见素抱朴,就此到手! 兴奋的季觉一夜都没睡着,天刚亮就提着两只鸡上门去了不知道为啥,又没见到老阿公,出面接待的还是童听。 童听看到他手里那两只鸡,表情更麻了。 总有一种ps的紧张感。 上一次你提着鸡过来,然后连吃带拿还预定的搞了那么多事儿,这次你还特么提着鸡过来,总不至于真要杀许朝先吧? 「大家都这么熟了,下次上门就—别那么见外了。」 童听低头看着手里的鸡,轻叹一声:「鸡也不容易啊。」 小小的身板儿,哪里撑得起这么大的事情? 这一次也不装逼泡茶了,也不崂闲嗑,季觉屁股还没坐热呢,赐福就塞进他手里了, 钱什么的,提都没提。 都这么熟了,何必见外? 见素抱朴虽然罕见,但对于童家来说也不是什么麻烦事儿,人情就是这么一来一往积累起来的。 况且,老阿公似乎对信使物流很看好的样子,季觉送过来的股份,童盛年直接就收了,而且除了童家自己的渠道之外,还额外又出了一笔投资。 楼家那边也一样,还额外帮季觉收拾了不少手尾。 毕竟,这年头,有才能的人不少,有潜力的人也不算稀疏,可有才能有潜力还能愿意主动站出来处理垃圾堆给大家搞定麻烦事儿的,还能从垃圾堆里刨出一个市场来的,可太少见了。 海州越稳定,大家越安逸,越轻松,越赚钱。 千干净净的钱,又有谁不喜欢? 等从童家回到自己的工作室里的时候,季觉才终于看了一眼手中的赐福。 琥珀一样的晶体之中,一道宛如墨痕一般的简约痕迹,正在不断的豌流转,变换不定,可不论如何变化,却始终洋溢着一种近乎难以言喻的朴实美感。 一眼看上去之后,所能感受到的,便是纯粹。 见素抱朴,其效果是去除一切饰非点缀,抹除所有的干扰和歪曲,尽可能的回归作用之物的本质。 用于外物,可以洞察其原本的模样和状态, 用于自身,则可以斧正偏移、消去杂念,同时,轻易寻找到谊咒或者是心枢干涉的痕迹,即便是再怎么渺小的症状,也逃不过它的力量。 遗憾的是,不论是负面的效果还是正面的效果,它都会清理掉,绝对不会加以区分和有所偏颇。 这才是它最珍贵的地方。 只要有它在,那么天选者不会迷失自身本来的面貌,永远能够最客观的掌握自身的变化。 要知道,以太之道纷繁复杂,所见所闻所察觉的越多,就越是容易迷失自身。 就好像常人见惯了奢靡纵欲、纸醉金迷的景象之后,自己也会不自觉的大手大脚;在银行里见惯了各种大额数字转账之后,也会觉得几百上千不过是小钱;k的果盘吃多了之后,看到有人排队就想要换一批;某款手游玩的太多之后,看到g都会觉得太贫一样.—· 人的意念和想法,是会不知不觉的变化的。 同时往往受到外在环境的影响而不自知。 对于其他的天选者而言不过是观念的转变罢了,但对于以太而言,这种日积月累且不自知的变化往往是致命,甚至会因此而走火入魔,迷失自身的定位,出现妄和幻觉。 看到的太多了。 不论是名、观还是解,都是需要从天选者自身的角度去出发的,倘若自身的位置出现了偏移甚至是矛盾,那能看到幻觉都是好事儿,真要看到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那可就救不回来了。 秽染无形且无声无息。 恰似伏笔。 这一份以太所对应的大孽就隐藏在日积月累的每一个细小变化之中,而当你察觉到歪曲和矛盾从心中浮现的时候,一切都晚了。 低阶以太洞察真相,可高位以太却可以编织现实。 一百多年前,一个帝国的以太天人孽化了七年,甚至都没有人察觉。 一整座城市的人全部都落入了‘书’中,成为了角色,偏偏走进其中的过客却丝毫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七年的时间,城市里的每个人,不论男女老少,甚至猫猫狗狗,都像是活在小说、电影和动画中一样。 恋爱、职场、校园、凶杀、悬疑、恐怖甚至玄幻,他们在不同的题材担任着不同的配角主角,轮回演化,最终当数之不尽的矛盾彼此重叠爆发,在歇斯底里的癫狂之中,迎来了最后的大高潮。 数之不尽的户体覆盖了城市里的每一寸土地,只有最后的主角走出了城门,回首往事的时候,感觉就好像一场没有尽头的噩梦。 而当他回过头的时候,背后再也看不到曾经一切的痕迹, 时至如今,这一场书者之灾依旧会在现世之中不断的出现,接续残章,一夜过后,又带着续写的故事消失不见,无影无踪。 其中的细节,光是季觉看着都毛骨悚然。 倘若不是每一场书者之灾都必然会留下一个见证全程的主角的话,恐怕直到现在,都不会有人能够察觉到它的存在。 而更恐怖的是,当初那位孽化的天人,也是有见素抱朴的赐福在的倘若上善的赐福真的万能,大孽又怎么可能存在? 指望赐福解决一切问题的话,才是真正的幻想。 不过,这一份效果是确确实实的。 此刻见素抱朴在手,甚至未曾灵质沟通,季觉就感觉到心头一阵清净安宁,这些日子所做的所有事情顿时都历历在目,流水一般涌过心头。 就好像,回归了原初和本心。 从最客观的视角看待自己所做的一切之后,就会发现不知不觉竟然浪费了那么多素材?! 其他的蚊子腿都不说了,明明菌群和创疤的传承祭都在手里了,那么多死掉的水鬼和垃圾,为什么不献祭掉换材料呢? 还是吃了良心的亏啊! 季觉顿时捶胸顿足,简直痛彻心扉。 他已经决定了,以后趁着纯钧还没弄出来之前,先把这玩意儿多盘一会儿。 吾日三省吾身! 万幸的是,还没轮到他第二省,就收到了叶纯的消息。 老师终于忙完了! 收到消息之后的季觉不假思索的起身,直奔潮声,争分夺秒。 这些日子,已经快把他快要戀坏了。 太多的问题找不到答案。 好不容易等到老师有时间,可不得赶快抓紧?! 于是,五分钟之后,轮到好不容易忙完之后从工坊里出来,还没休息一会儿的叶限沉默了。 死寂之中,叶限端着茶杯,静静的看着桌子另一边羞涩的季觉。 忽然就很想要撬开这狗东西的头盖骨来看一看· 一老娘才关上门研究了一个月,你是怎么搞出这么多事情来的?! 第435章 九型之隐 第435章 九型之隐 死寂。 书房里,除了保温杯抬起又放下的声音之外,一片死寂。 叶限才刚刚拿起杯子来,就听见了季觉在外面干出来的’丰功伟绩」,顿时陷入沉默战术喝水失败。 许久,才重新拿起了杯子来,凝视着升起的水汽,再忍不住无声一叹。 坏了。 清理门户已经太晚了— 你告诉我,短短的一个多月的时间里,你在新泉搞东搞西,然后动静搞到了仿徨海上去,勾结各方,跟一个叫做帕奎奥的水鬼头目和一大群水鬼硬碰硬的打了一场,把自己的」民用型设备」销售到了千岛和中土,成了七城的军工供应商、龙骸舰队的战略合作伙伴、红邦赤主的编外祭祀,顺带着荒野大扫除血洗了不知道多少聚落? 叶限好久都没能说出话。 倘若仅仅如此的话,缓则罢了,可看看这些玩意儿里面牵扯到的事情吧! 荒集和北境都要往后让一边。 什么神秘大群老登向你传授了胜邪的奥秘,发布任务让你踏上收集六天故鬼的旅程成为最强大群训练家,什么剑匠在叶氏中的隐秘传承,乃至眼前这录像带,泉城里的深渊之种,还有特么的孽魔·· 一个比一个重量级! 最初的错和茫然之后,油然而来的便是某种诡异的室息感。 就好像,眼晴一眨,前脚刚丢出门的旅行蛤,后脚就趁你不注意,扛着一颗点了线儿的炸弹回家了还喜滋滋的问你这是啥。 血压都快绷不住了。 胃疼! 叶限闭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克制不住的想要劝一句:要不你还是去做涅吧起码那个比这个安全一点! 鬼知道再这么让他在荒野上乱挖下去,会不会跟卢长生一样挖出一个直达漩涡的坑来... 「关上门。」叶限忽然说。 「啊?」 季觉呆滞,下意识的缩了一下脖子,这就要开始上灵质攻防课了么? 不对吧! 我这都没做错什么事情啊,而且还节省了好多材料! 即便是如此,他依旧磨蹭着,起身,把门关好了,隔绝了叶纯幸灾乐祸的视线之后, 回到了椅子上,小心翼翼的坐好。 乖巧。 万幸的是,叶限并没有被这狗东西翻完屎坑之后卖萌的样子所欺骗,端着茶杯,直勾勾的看着他。 面无表情。 许久,才伸手,拉开了抽屉,从里面取出了一个沙漏来。 拍在了桌子上。 古铜色的沙漏造型古朴,带着明显的异域风情,只不过内部的砂砾数量却并没有那么多,只能够勉强填满一半的底部此刻翻转之后,顿时便有清脆的滴答声响起,扩散开来,丝丝缕缕的闪光从其中洋溢着升起,如此绚烂。 可伴随着砂子的滴落,季觉却感觉好像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充斥了室内,将他们笼罩在了其中。 外面的一切声音都消失了。 不只是声音,工坊灵质运转时的波澜、机械降神感知中的电器乃至长久以来和以太一系的素材接触时所习惯的某种感受也悄然变化。 硬要说的话,就好像是屏蔽一般。 滴落在纸上的黑色的墨汁,盖住了下面书写的痕迹,再无从窥探,断绝了所有的预言和占下的可能。 一件消耗性的赐福遗物! 眼看老师如此严阵以待,季觉顿时正襟危坐,不敢再胡思乱想一一开玩笑,老师打自已跟玩一样,真要看他不顺眼,哪里需要这么麻烦? 「本来想的是,叶氏的一盘烂账和乱七八糟的东西,知道的越少越好,不打算告诉你的。 结果,却没想到,你自己抄着铲子居然又挖出来了— 叶限轻叹着,摘了眼镜,揉了揉鼻梁:「没错,含象鉴上的传承,确实是有缺憾的家族传承就这点最可笑,总喜欢藏一手,明明都是一家人,却总爱分什么你我他,为了保证主脉的优势,压制其他支脉的工匠,就算是九型这种关键传承,也有口口相传、不落文字的东西。」 九型博大精深,而背后的传承和奥秘,足够一个工匠探求一生。 可那又怎么样? 叶家探究了那么多年,那么多人围着九型一辈子打转,修修补补,叶家不照样也没了? 四百年了,出了一个大宗师么?! 真那么牛逼,旁支出身的叶限也不会离家出走了。 受够了辈分的腐臭、各房的倾轧、还有那些徒有年岁的废物们倚老卖老的丑陋姿态, 昔日名声鹊起的天才后辈在面对主脉开恩的恩赐时,不假思索的摇头,离家而去,投向了自己所选的道路。 即便是这么多年的兜兜转转,这一份传承又回到了自己手里,可叶限也依旧未曾有多么看重。 故纸堆里寻章摘字又有什么意义? 九型只不过是用来给季觉的踏脚石,没必要把一辈子投入进去。相比之下,流体炼金术反而更适合他呢。 学学就行了。 知道有这么个东西,作为资粮去探究,消化和掌握,以此为无数积累中的其一,最终踏出属于自己的那一步来。 但既然季觉问了,作为老师的,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与其让他自己瞎搞再搞出什么来给自己什么惊喜,还不如直白一点,给自己也省点心。 「如你所见的那样,叶氏的剑匠和永恒帝国之间的联系,比你想象的还要更加紧密, 紧密到就连叶氏自己也不得不掩盖传承中的一部分。 为了甩脱干系,难免藏头露尾。」 叶限嘲弄一叹:「磐郢之变,确实有所欠缺。 不止是磐郢,九型之变,都各有隐藏。 磐郢之凶险,在于六邪齐备,三天伐逆;赤霄之精髓,在于手掌大权,作威作福;鱼肠之奥妙,在于刺王杀驾,白虹贯日;巨阙之安稳,在于下衔地脉、上应辰星;湛庐之关隘,在于锁缚荒害,内蕴雷池———— 真传一句话,假传万卷书。 叶限如此随意的,将只有传承剑匠和家主之位才能够得知的隐秘诉诸于口。 毫不顾惜。 关键之处的一句指点,即便是不涉及要领,却已经为季觉指出了至关重要的方向。 他瞪大了眼晴,屏住呼吸,死死的记住了每一个字,脑中九型之变的奥秘无穷起落, 彼此碰撞时,衍生出一道道衔接,往昔的构造随着领悟的到来被拆成粉碎,又重新组合成未曾想象的样子。 短短的几句话,却像是长夜之中陡然升起的一颗照明弹,为季觉照亮了前方的面貌和道路。 即便是再度熄灭,也不惧幽暗。 季觉眼睛阵阵亮起,心潮澎湃,最后忍不住追问:「那纯钧呢?」 「纯钧—」 叶限看向了季觉,神情古怪,「你不是自己阴差阳错的,已经摸出正路来了么? 纯钧之高远,在于以剑具名、物我合一。 剑灵变换再怎么如意,也终究是外物,那都是用来应付旁系的东西。 真正的关键,在于以自我之灵点化出造物之灵,以剑匠之名去命名纯钧,人剑本就一体,自然无分彼此。 从此工匠就拥有了一双永不休息的眼晴,一双永不疲惫的手掌,就像是创造出另外一个自己.」 简要的说完关隘之后,叶限没有再多提,只是说到:「你所说的那个神秘大群,我大概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大概是曾经永恒帝国的大群传承吧祭主,无非是一缕寄托于上善的灵性罢了,能凭借着其他东西,偶尔在血裔身上露个头就已经是极限了,没必要在乎。」 「那.—胜邪?」季觉小心翼翼的问道。 「是否要去集齐六邪六凶看你,三天早就跟着帝国一起没了,胜邪注定无法恢复全貌况且,别忘了,九型所学的越多,和帝国的牵扯就越深。」 叶限肃然警告:「叶氏当年之所以一夜倾覆,除了因为内斗不休招致滞腐之外,不就是因为和永恒帝国之间的关系么?况且,背后还有一帮子做梦都想着复辟永恒的复国余擎在搞东搞西。 这么多年,我和阿纯能够安然度日,全都是因为我不是主脉,阿纯也不是工匠,九型传承已断。 可倘若你再这么招摇,被人发现九型还有真传在现世的话,你恐怕早晚会被盯上。 被那群垃圾纠缠上,一辈子恐怕都不得安宁。 这不是你的事情,季觉,明白我的意思么?」 她看着眼前的学生,感慨一叹:「叶氏已经没了,而且取死有道,姑且也算死的大快人心。 不论是我,还是阿纯,都没想着什么光复或者是重建。 作为老师,我会将自己所学都倾囊相授,唯独这一份业果,我不希望你沾上半点。叶氏的事情,从此断绝,才是最好的。」 「我明白了。」 季觉断然点头:「老师放心。」 放心个屁! 就因为你这幅样子,才放心不了半点! 叶限皱眉,克制着强手裂颅的冲动,只感觉那些话都说给狗听了。 事事有回应,事事不答应陈明利害是为了让你明白麻烦有多大,而不是让你知道麻烦有多大之后,主动站出来往自己身上揽。 之前的时候她单纯只是述说叶氏的辉煌和利益,也是算准了季觉这一点。倘若单纯是为了钱或者是权位,季觉对叶氏绝对不会有半点兴趣。 可知晓状况之后,还缩在老师的身后,掌握了叶氏的传承,却还想着拿老师和学姐来做挡箭牌的话. 只能说,但凡有一点这样的念头,季觉都会忍不住想掐死自己了。 况且,不过就是一帮永恒帝国的死剩种么? 有什么好怕的? 老子一手学了九型没错,可另一只手上的非攻你看清楚没? 千得就是你们这帮子痴心妄想的余孽! 当年水银连天柱都敢砍,如今季觉虽然对墨者的身份不感兴趣,可真要有这么一帮不识时务的家伙找上门来他也不介意扩充一下自己的素材库和流水线。 眼看季觉此刻言之凿凿,开始拍着胸脯指天划地的胡屌扯,叶限端着茶杯,冷笑了一声: 「九型的研修我不管,可倘若我哪天听到你季厂长打着九型传承的牌子想要复兴叶氏之类的鬼话,就等着被清理门户吧!」 顿时,季觉僵硬起来。 沉默着,再无话可说。 叶限浅抿着浓茶,嘲弄摇头,老师打学生、师傅打徒弟,简直不要太简单一一搞不定天炉那桂老狗,我还拿捏不了你么? 想在自己跟前玩阴奉阳违那亥套,等什么时候成了宗师再说吧! 往狗头上抢过亥棒子,确定这货能消停亥段时间之后,叶限并没有再浪费口水说那些没用的废话。 说了也没用。 她的眼眸低垂,落在桌面上,另一歇东西。 季觉带来的那亥盒碟片。 看过亥眼之后就已经了然。 「没什么问题和隐患,不必在意。」 她挥了挥手:「那些家伙既然有好处找你,合作亥下也没什么问题,只要别牵扯过多,走的过近就行了。 他们最喜欢的,就是拉人下水——吕盈月那个麻烦女人,才怕已经盯上你了。」 「他们是谁?」 季觉好奇:「仿邦内部除了安全局,还有什么隐秘部门么?这个乓竟是什么? 总不至于真的就是什么音乐吧?」 季觉的绝大部分问题,叶限都没有回答,只是伸手将碟片拿起来,掂了掂,忽然笑一声。 「你知道‘知见障」么?」 第436章 知见之外 第436章 知见之外 知见障。 季觉一时沉思,困惑难言。 “似乎是混沌时代之前,什么宗教的术语?” 季觉的历史并不算好:“按照理解的话,应该是指——知道的越多,就会越是心生迷惑,难以触及事物的本质?” “确实,按照这样理解也没错,不过我所指的,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东西。” 叶限手里掂量着那一份碟片,随意的丢在了桌子上,“永恒帝国毁灭的七十年之后,联邦和帝国建立的初期,各方打的头破血流、你死我活的时候,在第一代天督和地御的协调之下,罕见的进行了联手,完成覆盖整个世界的修订。 诸多心枢和以太一系的天人参与其中,以诸多文字、故事、音乐和绘画等等作品为载体,耗费了诸多赐福之后,构建出了一种流转在所有存世灵魂之中的模因,在纷繁复杂的潜意识里再添微不足道的一角。 称之为病毒或者疫苗都无所谓,它的名字就被称为‘知见障’,在人心所见所知之前,竖起了一道屏障。” “就这个?” 季觉下意识的低头看向碟片,震惊失声。 并非震惊于如此诡异的存在,同样惊骇于自己的眼光居然如此短浅——为什么他怎么看都像是一张碟片,什么奇怪的地方都看不出来? 叶限瞥了他一眼像是看了个傻子。 “知见障完成已经四百余年了,四百年的时间,它的力量通过不知道多少著作、话语、音乐甚至是灵质和基因流转遗传,早已经无所不在。 要知道,心枢的暗示甚至能够通过语气的顿挫而流传,以太的修订更是能够凭空无中生有,怎么可能会如此渺小? 这一张碟片,不过是用来暂时强化效果的催化剂而已。” 她停顿了一下,忽然问:“想必,你作为常人‘自主觉醒’的天选者,也曾经有所体会过吧?” 季觉了然:“您是说,天选者和常人之间的隔离?” 在天选征召之前,季觉从未曾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能够成为天选者,甚至很少听闻过什么类似的消息。 可在推开那一扇门之后,天选者的世界里,光怪陆离的一切又迅速扑面而来。 即便是到现在,他都还没有适应这一份变化。 可回顾时,却又感觉到离奇——天选者和常人明明生活在同一个世界里,彼此之间的牵扯千丝万缕,但同时,又泾渭分明。 这就是所谓的知见障。 无形无相,就像是一堵墙一样,将两个世界一分为二。 即便这堵墙并非密不透风,甚至只要用力踹两脚都能打开一个口子来。 可这种作用于常人意识最底层的暗示,却会令人下意识的对这些东西产生回避,甚至,不知不觉习以为常。 就算知道了一些边角也会潜意识的进行忽略。 “这是为了避免天选者扰乱现世么?” 季觉不解:“可真的有必要么?” 在城内的世界里有安全局把持稳定,自然不会有什么问题。 可城外的荒野混沌里,又哪里有什么秩序和规则可言?更何况,这还是联邦境内,无尽海上的万千独立的岛屿呢? 更不要提如今战火不熄的中土……天选者的存在,根本就不是秘密。 况且,单方面束缚常人的认知,又怎么可能阻挡得了天选者的肆意妄为? “那当然是因为这不是重点啊。” 叶限嘲弄一叹,“天选者和常人之间的隔绝和稳定,不过是它附带的作用之一罢了。它真正的重点不在于隐藏天选者的存在,而是更底层的东西……” 那一瞬间,沙漏中砂砾的坠落骤然加速了,滴答声也变得频繁起来,如此刺耳,好像要遮蔽她的话语一样。 在这一片知见障的感应之外的‘密室’中,叶限缓缓说道: “——勿使上善与大孽,轻易为世人所知!” 啪! 那一瞬间,沙漏中的砂砾骤然消失了三分之一,消耗无踪。 季觉错愕之中,终于恍然大悟。 这才是真正的知见障。 隐藏上善和大孽的存在,竖起看不见的高墙和屏障,覆盖整个世界,隔绝灵魂与尘世的感应,从而最大程度的维持现世的安稳。 即便是依旧有无数方法可以绕过它的存在,可障与墙却始终存在,遮蔽天穹和深渊。 从此,上善和大孽俱不见。 “能掌握纯钧的精髓,就说明你对以太之道的了解已经登堂入室,应该明白‘知’、‘见’与‘名’的重要性。” 叶限缓缓说道:“可见即可知,可知即可感——在任何的知性和灵魂出现了感知的瞬间,所剩下的,也不过是距离的远近了。” 升变乃一切灵智之本性,又如何能够阻挡? 有时候,无知无感反而是一件好事。 反而像是抗体一样,使常人和大孽之间出现隔离。 要知道,上善和大孽都是具备力量的…… 可倘若普通人知道了,又会怎么选? 即便没有上善和大孽,一夜暴富的人有那么多,身居高位的人也从来不罕见,可为何酒池肉林、胡作非为的恶棍屡见不鲜,修桥补路、造福世界的善人却偏偏那么少? 天选者姑且不提,难道天人也一个个的都是美德的化身。 如陶公那样不惜一身的英雄终究还是少数。 不难想象,一旦上善大孽的存在人人都能够感受到的时候……届时投向上善和拥抱大孽的两边,究竟哪边的人要更多一点? 想要有所建树,时间、机会、资源、投入乃至决心,不可能缺少任何一点,可倘若想要破坏的话,却又太简单了。 升变的背后就是绝渊,坠落远比升腾要更加简单。 走投无路者、心怀愤怨者、郁郁不得志者实在是太多。 倘若自己没有游戏体验的话…… 那么,其他人也不要有了! 可以预见,倘若大孽的存在为所有人所知,那再过个几年,坐在中城的位置上开会的恐怕就是化邪教团了。 届时,何者为正? 又何者为邪? 季觉沉默的思考着,许久,终究还是忍不住问:“可断绝大孽就算了,为什么要连上善都一起屏蔽?” 难道说真就跟天炉那个老王八蛋暗示自己的一样? 上善和大孽…… “……” 叶限沉默了片刻,看着他,好像隐隐明白了他未曾说出口的猜测那样,却并未曾予以肯定亦或者否定。 只是,嘲弄一笑:“如今的世上,上善所造之灾祸,难道不更多么?” 季觉无言以对,却又欲言又止。 “我明白了。” 叶限一声轻叹,就好像忽然找到了季觉认知的盲点一样,洞见了问题的所在:“你还是太年轻了。” “这跟年轻有什么关系?”季觉不解。 “跟年轻无关但和年龄有关,因为年岁太浅,所以你会习惯性的将你所熟悉的一切当做天经地义。就好像你感觉不到这张碟片里超市欢迎的音效声和歌曲有什么问题一样,因为你已经习以为常。” 叶限忽然问:“海水是什么味道的?” “呃……” 季觉顿时错愕,思考片刻之后,还是回答道:“咸?” “可我要告诉你,海水原本是淡的呢?” 叶限轻叹:“混沌时代的结末,永恒帝国建立的初期,有人斩大蛇于海中,大蛇死而不僵,屡次掀起狂潮,直到蛇尸受咒化盐,于是,自此之后,四海皆咸。” 沉默中,季觉欲言又止,难以置信。 老师,你真不是在唬我么? 可不等他回话,叶限再问:“火是什么颜色?” “这个……通常来说,应该是红色吧?黄色和青色也有?” 这种物理问题,季觉回答起来自然没有问题,他甚至可以详细的论述火焰温度变化和颜色的问题。 “如果我要告诉你,火焰原本是纯白的呢?” “啊?”季觉再度呆滞。 “混沌时代的前期诸王之中的‘窃火者’意图独占余烬,于是穷搜天下火种,世间因此沦落长夜五十一年。 最终的结果是,窃火者玩火自焚。 自此之后,火色赤红,因为其中有血。” “窃火者焚于火中的一百一十年之后,诸王之中的织网者意图将整个世界纳入自己的剧本和掌控,从而超脱天命。 最终,却不堪举世宿命的重压,作茧自缚……” “这就是玩火自焚和作茧自缚两个词儿的由来,全部都来自于两位混沌之王的死亡,呵。 彼时,大孽未成,导致这一切的难道不都是上善? 入门的第一天,我记得阿纯就告诉过你,上善从不因人心喜恶而动摇了吧?” 叶限吹了一口杯子里升起的水汽,难掩嘲弄:“更不要提永恒帝国的末代皇帝,倾尽国力,想要以天元挟制上善,掌控一切的野心和狂想…… 可更早的世界又是什么样子呢? 你可曾见过么? 海州也不过是联邦一角,荒海拉力赛当你出了一趟门,可难道就算见遍联邦了?更不提联邦之外的无尽海上无数岛屿,帝国的地下天上十九城,乃至中土…… 这就是我要让你出门的原因。 枯坐在工坊里,就算能侥幸成为大师,也不过是井底之蛙。 要我说,如今你这一份理所当然的将一切视做天经地义的想法,才是最大的傲慢! 甚至放眼整个历史,你所习以为常的一切,不过是镜花水月,梦幻泡影,四百年难得安稳里的昙花一现而已。 又有谁能保证有朝一日,天崩地裂之后,这一份常识还能够继续下去呢?” “尚且只是在属于工匠的道路上踏出了几步而已,便想要窥探绝巅的风景,对你来说,实在太早。 也过于,好高骛远。” 叶限摇了摇头,最后感叹:“且向前吧,季觉,后面还有漫长的坎坷和风景等着你呢。” 寂静里,季觉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低下了头。 感受到了久违的挫败和遗憾。 不知为何,却感觉轻松了一些,如释重负——亦或者是在老师的当头棒喝之下,领悟了自身的渺小,抛下了内心之中曾经存在的些许傲慢和自得。 无非是漫漫长路而已,既然已经踏足起点,那么自然可期将来。 只是,联想起之前天炉老登的暗示和话语,此刻又眼见这以一盘小小碟片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知见障’,他的思绪就不由得一阵翻涌。 这就是锁么? 不,不仅仅如此吧?但应该算是锁的一部分才对…… 锁。 “可锁又是什么呢?” 散乱思绪之中,季觉自言自语着,轻声呢喃。 就在听见疑惑低语的瞬间,叶限微微色变,下意识的起身。 紧接着,季觉便感受到了——此刻沙漏的领域之内,在他的话语脱口而出的瞬间,仿佛虚无的语意仿佛也微微变化,随着他的意识,隐隐指向了某个庞然大物。 就好像,有所洞见一般。 而那恢弘浩瀚且澎湃的宏伟节律,在瞬间,便映入了意识之中,狂暴的震荡从虚空之中掀起,滚滚袭来! 砰! 甚至季觉都来不及反应,他的思绪就骤然断绝,眼前阵阵昏黑,只听见一连串仿佛化学药剂发生反应的嗤嗤声响。 沙漏里,流光如沸,翻滚不断,剧烈的震颤着。 一道道裂隙从沙漏的容器和主体之上迅速的浮现,好像下一瞬间就会彻底炸开一样。 万幸的是,叶限反应及时,及时接管,然后强行镇压而下,只听见书房里一阵劈啪作响的声音,一份份古老的卷轴应声碎裂,化为粉尘。 沙漏内的砂砾也瞬间蒸发了大半,所剩无几,可即便是剩下的,也在迅速的消散…… 自始至终,那季觉未曾能够感受完全的宏伟之物甚至未曾察觉到这渺小的窥探,甚至没有任何反应。 那险些将他彻底吞没的,只不过是运转之时自然而然产生的余波震荡罢了! 不过,比那更令季觉毛骨悚然的……是叶限的脸色。 震怒懊恼。 垂眸看着沙漏里所剩无几的缄言结晶,怎么可能还不明白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情? 如果不是自己足够谨慎,在谈及隐秘的时候习惯性的拿出了沉默之漏的话,知见障中对锁的屏蔽和隐藏,几乎就要被扰动了! 此刻她面无表情的抬头,向着季觉看过来。 感觉自己似乎捅了什么篓子的季觉顿时下意识的缩头,讨好一笑,噤若寒蝉。 可那样的视线,却并非是针对季觉,而是看向某个悄悄在隔代徒孙身上给自己破门而出的好学生挖了坑之后,憋着笑甩手走人的狗东西…… 嗯,真期待啊,她收到这一份礼物的时候会是什么表情呢? 肯定很有趣吧? “当初就应该跟着兼元一起去捅他两刀的……” 许久,叶限才从牙缝里挤出声音:“那个老王八蛋怎么还不死呢?” 说到底,还是兼元不行! 但是没关系,我剑也未尝不利! (本章完) 第437章 孔与楔 第437章 孔与楔 曾经有一个机会摆在叶限面前,但叶限没有珍惜,直到错过了之后,才发现,悔之晚矣! 此刻再回忆起自己那个狗东西老师来,叶限的拳头就忍不住硬了:你说当初我怎么就光顾着破门了,没顾着扇你呢?! 这种事儿,就好像闲着没事儿的讨嫌老登蹲在小孩儿上学的路上逗傻子玩一样。 「悄悄告诉你哦,小盆宇,小baby不是送子仙鹤送的,也不是充话费给的,是爸爸妈妈佐哀以后才生出来的!」 而当小孩子兴致勃勃的回家,去问爸爸妈妈佐哀是什么的时候,着坏的老登已经开始笑了果然,这种盖世狗驴,活看只会把米吃贵。 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没死呢。! 死了说不定还能骗两滴眼泪,也没活着这么讨嫌自己去给这狗屎世道缝缝补补通下水道做泥瓦工就算了,还想要拉学生的学生下水! 简直臭不要脸! 此刻叶限冷冷的看着眼前的学生,未曾察觉到什么被鼓动的蛛丝马迹之后,才肃然警告: 「以后距离天炉那个老东西,远一点!」 「啊?是,好的,没问题!」 季觉疯狂点头如捣蒜。 这一次绝对发自真心! 悔恨。 鬼才想得到,千防万防防不住,隔了这么久了,居然还被天炉悄悄坑了一把,差点不声不响的就给自己安排完了狗东西你是真特么的不得好死啊! 活该临老了孤寡,众叛亲离! 「还有,关于锁的东西,以后就不要在外面乱讲了,也别自作主张去打探。」叶限警告:「还不到你了解这些的时候,有什么想法,等大师了之后再说吧!」 「好的好的,没问题!」 季觉毫不犹豫。 又不是注定什么问题都一定要得到解答,况且,用脚后跟想都知道,这绝对是什么要命题。 水这么深,万一自己再不知死活的一不小心真摸到了什么,搞不好就要被抓去做星努力了! 目前阶段,还是猥琐发育吧。 「.—言结晶,算了,这不是你的问题。」 叶限叹了口气,警了一眼跟随自己多年的沙漏,眼见是快要报废了,只能抓紧时间。 「至于孽魔的话,你就当做对现世威胁性特别大的孽化者就好了。 和那些自己脑抽了去拜大孽的不一样,某种意义上来说,它们才是大孽的主力,能够在现世活动的孽物。 要说的话.」 她停顿了一下,神情略微嘲弄起来:「倒是和你挺像的。」 季觉目瞪口呆,整个人都不好了。 怎么就像了! 可联想到陈海秋跟自己说的那些特征,不由得心头一紧,浑身硫磺和灰烬的味道—. 坏了! 「放心,你充其量不过是有那么一丁点的潜质,还差得远呢。」 叶限欣赏够了他终于知道害怕的样子之后,才缓缓说道:「就好比这个世界上存在你这种上善君临的天选征召一样,你又如何能断定一一大孽不会指名呢?」 良才美玉谁都想要。 谁说邪恶组织就不重视人才的? 上善不吝君临亲选,大孽即便是远在旋涡之下,依然也不会放过任何机会。 正如同昔日兼元想要在季觉身上所做的尝试一样。 倘若没有能够逃走,少不了要被丢进旋涡下面走一遭,去参加一下漩涡人才市场的大孽集体面招。 只是,到时候在无数消耗品之中脱颖而出,领受了大孽之本质的季觉,便说不定是什么样的面目了。 所谓的孽魔,便是天生和大孽具备相性,而且经历了大孽君临的仪式之后,被授予邪愚之神髓的存在。 倘若天选者的存在是上善的使者,那么孽魔,就是大孽在人世的延伸” 譬如大堤之上的蚁穴一样,那是只是存在,就足以对锁造成负担、侵蚀和破坏的孔。 而相对应的后面的话,叶限并没有说,只是看了一眼面前的狗东西。 无声轻叹。 被上善所钟爱和眷顾的天选者,能够维系旋涡和现世之锁的人,则被称之为楔。 可那样的境界和位置,距离如今的季觉太远了。 也不必和他有关。 只要自己尚存一日,便不可能放任自己的学生踏上天炉所预想的道路·缝缝补补折腾了一辈子,难道还不够么? 非要累及后继,遗祸‘子孙’? 就算是再恬不知耻,也应该有个限度才对。 早点去死吧! 滴答! 沉默之漏中,最后一粒砂砾消散无踪,伴随着沙漏回归静寂,原本笼罩了整个书房的的无形力量顿时不见了。 窗外隐隐的海潮声和飞鸟鸣叫的声音传来。 默终结。 叶限低头,看向了桌子上的沙漏,眼中闪过一丝惋惜。 用了这么多年,却没想到,折损在今天。 「罢了,也算物尽其用吧。」 她叹了口气,拿起来丢给了季觉。 这种消耗品无法重铸,一旦内部赐福消耗完毕,就再没有效果了,干脆最后废物利用一下。 季觉也不客气,接过沙漏来,解离术一发,喂给了机械降神。 眼睛一亮,哦呼出声。 到底是老师收藏的造物,太纯了! 九九成,稀罕物啊! 可惜,腕表上数字依旧进度渺小,只是好像稍微给点面子一样,往前跳了百分之零点杯水车薪。 自从不熄之薪彻底完成之后,进度就迅速变得感人起来,这么长时间以来的铸造和尝试,根本没有多大长进。 反倒是海州荒野大扫除,阴差阳错给了季觉百分之五的进度挠秃了季觉的头,他都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儿。 最后一通检查之后,视线才落在了统御轴心的赐福上。 难以理解。 是你小子把余烬引到这儿来的? 一直以来,作为被动,统御轴心都只是沉默的发光发热,在大规模调动和集群统合之中提供效果,将所有的造物尽数串联为整体。 只是不知道为啥,在它的判定里,海岸工业和新泉聚落,居然也变成了自身从属和造物的一部分· 全部都归入了以季觉为轴心的整体中去。 更吃错药的地方在于·在余炽看来,这居然也能算天工! 不是,大哥,你没事儿吧?! 「变革之道,同样也是余烬的一部分,只不过,已经很少有人想要在这方面尝试了。」 叶限缓缓解答道:「如今的世道,各方钳制纠葛,彼此倾轧之下,想要踏踏实实做点事情才是最难的。 况且,以余之苛刻,想要得到认可,你最起码要将海岸工业变成不逊色于海潮军工的体量,成为海州的工业核心,或者,将新泉建造成如同江城和船城一样的城市。 你觉得你有生之年内能够搞的定么?」 短短几句话,掐灭了季觉心里那一点跃跃欲试的想法。 海潮军工的诞生,那可是集合整个海州各城的协力,大家齐心割肉,联合在一起图谋未来。 前有陶公的奔走串联,后有吕盈月的机关算尽,最终才得以勉强功成,但哪怕到现在,立足依旧不算稳当,只不过是开了个头而已。真正想要稳定局面,后面不知道还有多少逼要跟人撕呢。 而另一边新泉,从聚落到城镇,说着简单,可仔细想想都不现实。 赛道太偏了,池子也太浅,养不出什么大鳄来。就算是自己推动新泉称霸整个海州的荒野,规模也依旧有限。 真要有什么肥肉的话,哪里又轮得到自己? 相比之下,还不如回归工匠的老本行一一仔细考虑一下,怎么能真真正正的拿出一件天工来呢! 天工! 那可是天工啊! 正如同工匠的身份对学徒的珍贵程度一样,天工的锻造对工匠的意义同样不言而喻。 从学界的地位来看一一没有工匠执照的学徒就跟没身份证的荒野垃圾佬差不多,属于人权之外的范围,端一脚都没有狗叫权的那种。 只有成为工匠,才有上桌吃饭的资格。 而有了天工锻造的经验、履历和成功的范例之后,那含金量又和过去不一样了。 哪怕是季觉这种通杀一届的首席都不能比。 倘若能在重生位阶之前有天工的实绩和履历的话,再加上余三件套的含金量,从此之后,季觉在协会里也算是属于大师之下我无敌,大师之上一换一的狠角色了! 嗯,抛掉学术不论,也算是进入了自己老师的技能选中范围,获得了被叶限随便写篇论文捶死的资格。 而机会,正好摆在季觉的面前。 纯钧! 所有材料都已经备齐,所有的赐福都已经准备就绪,一切理论和技艺已经被全部掌握,只差开炉。 「可以,思路没问题。」 叶限在看过季觉带来的手稿和计划之后,点了点头:「去准备吧。 接下来一个星期里沐浴斋戒,存神冥思,等灵质储备就绪之后,就可以开始了。」 「啊?」 季觉呆滞,「这么快?」 「既然万事俱备,又何必迟迟?」 叶限警了他一眼,不解发问:「我年轻的时候,有六成准备的时候,基本上就可以开始上手了,难道你还要躺平等到十成十的把握才肯动手?」 「这—」 季觉汗流渎背:「我这不是怕出什么问题,炼废了么?」 「炼废了就重炼,材料和赐福没了就再去找,失败了就擦掉眼泪爬起来,重新开始。 这样的道理,还用我来教你?」 叶限的视线从纸面上抬起,警过来:「你的手稿我看过了。理解和想法没什么问题, 按部就班,就算成不了,也不至于无可挽回,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咳咳,我的意思是,老师你要不—」 季觉搓着小手儿,察言观色着,试探的问:「指点一下?」 好列是自己这种萌新第一次上手天工,万一搞炸了,前功尽弃都还好说,就怕炸都不知道怎么炸的。 有个师长在旁边监看,最起码可以出了问题随时能够指出,学生力有未逮的时候,还可以搭把手。 「不行。」 叶限淡然拒绝,合上了手中的稿子,向着季觉推了回去:「既然成为了工匠,那自己的路,就要自己走了。 你想要借用工坊,欠缺什么素材的话,我都无所谓,但不要指望永远会有人给你查漏补缺。」 季觉闻言,顿时无话可说。 失落总是难免,可正如同叶限所说,老师都已经领进门了,难道还能看顾你一辈子不成? 只是,终究是有些心虚然后,他就听见叶限慢悠悠的声音:「兼元入门之后的第二年,十九岁的时候,就成就了平生第一把天工,此后所造刀剑无数倘若有朝一日,你还打算跟那个老东西过过手的话,最起码记录上不能被甩开太远吧? 当然,要是认输的话,那就———」 砰! 「没问题哇老师!」 在反应过来之前,季觉就已经本能的起身拍桌,火力全开。 虚?虚什么虚? 兼元摸得,我就摸不得?! 「老师放心,区区老狗,这不得轻松拿下?」 说罢,也不再软磨硬泡、死皮赖脸,季觉断然的挽起了袖子,起手稿来,出门回家直奔工坊。 虎虎生风的走了! 客厅里,还在看综艺傻乐的叶纯都愣住了。 许久,才反应过来。 走了? 见鬼了,这次居然没有来晒我?老娘的至善勋章都掏出来,反杀招数都准备好了,正准备来一场人狗大战呢! 震惊的同时,她忍不住探头,看向书房:「姨妈,你又给他打什么鸡血了?」 叶限没有回答,只是淡然的端起了茶杯。 摇着头,感慨轻叹。 「他的历史果然不行啊。」 或许这也算是理工科出身的弊病? 到底,还是太年轻,根本没有补齐其他短板的时间。 如果季觉历史研究的足够多,足够留意的话,肯定就会发现,兼元十九岁的时候压根还没拜师,还在千岛扑腾呢! 真正入门第二年便成就天工的-恰恰是他的师兄,他妒恨仇视了一辈子的死对头... 当世宗师·天炉! 哎呀,记得直到当年自己破门而出的时候,老东西还一直偷偷得意,经常拿这个来赛脸呢。 不知道收到消息之后,究竟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呢? 叶限抿了一口茶水,看着窗外的纷纷细雨。 真期待啊。 第438章 出神入化 第43八章 出神入化 黑暗,寂静。 仿佛永恒的坠落里,季觉再一次看到了火焰。 在深海的黑暗和死寂里,那一点焰光无声的跳跃着,于死灰之中升腾,舞蹈,永恒不休。就这样,靠近,再靠近,直到那一点微不足道的焰光充斥了一切,化为了看不见尽头的火焰之海…… 于是,渐渐的习惯,于是,渐渐的遗忘自己。 就好像,就像是一粒灰烬落向了更多的灰烬,一粒火星重新回到火焰里。 在这深海的低沉回声里,季觉闭上了眼睛,困倦的蜷缩,就好像在梦境的最深处坠另一个梦境里一样。 心里有个声音说:“季觉,你属于这里。” “不。” 季觉睁开了眼睛。 于是,深海、火焰、噩梦,一切都随之远去了,再也不见。 他看到了熟悉的工坊,钢铁的地板、墙壁和天花板,诸多设备,散落的草稿,乃至远处书桌上那一盏他睡着后被调暗了的台灯,微光昏黄。 他愣了一下,许久,缓缓的从床上爬了起来,揉了揉脸。 “伊西丝,时间。” “现世时间,上午六点十一分,距离既定的时间还差一小时四十九分钟,先生。”轻柔的声音回答:“睡眠体征持续平稳,未检测到意外的状况,我想您应该又做了那个梦。” “没错。” 季觉打着哈欠,洗脸,抬起头来,凝视着镜子里那一张憔悴的面孔:“而且更近了,比以前还要更近。” 在镜子的倒影里,那一张略显苍白的面孔浮现出一丝枯槁和憔悴,乃至,煎熬与疲惫。 饱受折磨。 并非来自于莫名其妙的噩梦,完全就是季觉自作自受。 “我的建议是,停止那个在神佛面前表示虔诚的愚蠢仪式,吃点东西,然后再回去睡一觉,享受人类应有的睡眠。 距离锻造开始还有一个多小时,先生,你还有时间。” “很遗憾,伊西丝,人类总是愚蠢,而且,这个仪式也是有必要的。” 季觉摇头,回绝。 清醒过来之后,没有再睡觉,再一次低头盘点起了纯钧铸造的流程和诸多细节起来,即便是已经重复了不知道多少次,哪怕做梦都能够倒背如流,几乎快要刻进骨髓里去。 饿。 越来越饿了。 字面意义上的,又饥又渴。 连续七天不进食,对于尚处于蜕变位阶的季觉而言,依旧有点麻烦。 身体在本能的渴求营养和水分,即便还能够继续坚持,但前半生坚持了二十多年的习惯告诉他,你该吃饭了,早就该吃点东西了。 而不是在这里喝西北风来骗鬼。 饱受折磨是理所当然的,处于一个饿不死也不算活着的状态也算是自作自受。 沐浴斋戒,焚香更衣。 如今的季觉在严格执行往日里被自己嗤之以鼻的仪式,且一丝不苟,全神贯注。 固然,在绝大多数的时候,这一套功夫不过是混沌时代的古代炼金术中糟粕,用来彰显自身毅力的苦行,但偏偏在纯钧的铸造中至关重要。 身处封闭的环境之中,尽可能的隔离外界。 不饮不食,焚香冥思。 专注自我。 尽可能的排除外界的干扰,在这七天的隔绝和独立之中,每日三次焚香和沐浴,以求尽可能的剥离那些扰乱自身纯粹的杂乱事象与讯息。 令季觉尽可能的回归自身的本质。 从以太之道的角度来说,这是一个逐步排除外界干扰的过程。 仅仅是如此就罢了,更重要的是,在整个过程之中,必须有意识的控制自身的灵质和仪式,不可兴奋,亦不可悲伤,不可使灵质的流转遭受任何的波动。 宛如一潭死水一样,维持着尽可能的平静。 有用么? 或许有,但并不会多,充其量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但即便是在成功率上哪怕是百分之一的提升,季觉都不愿意放过。更重要的是,在这个过程之中,他原本内心的慌乱和不安,好像也逐步消散不见了。 七日的短暂苦行,好像是一场不间断的心理暗示,强化着他的意识和执念。 在精神第一性的加持之下,此刻他的内心前所未有的平静,而灵质的流转也近乎于无,没有任何的波澜和动荡。 在寂静中,他一步步的步入了水池之中,冲洗自身,脑中第不知道多少次思索着,想象模拟整个过程,从头到尾,从开始到结束,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寻觅着一切疏漏,同时,预备着任何一个环节出现失误的可能性和应对方法…… 当最后一滴水从桶中落尽的瞬间,季觉的内心,却莫名一动! 前所未有的平和与静谧无声的浮现。 是时候了。 难以分辨,这究竟是内心还是本能、预感乃至幻觉,又或者,是未曾创造而出的纯钧—— 它说,就是现在! “那就开始吧。” 季觉擦掉了头发上的水珠,在复杂熏香的萦绕之中,换上了白衣,散发赤足,笔直的走向熔炉。 那一瞬间,有低沉的鸣动声自熔炉之中响起了。 璀璨如金的辉光自烈焰之中流转变化,仿佛活物一般,运转翱翔,几乎要突破束缚,破空而出。 七日的淬炼和蜕变之后,至纯之光从凡物之中超脱而出。 早已经迫不及待! 这七日的斋戒,同样也是锻造之前的筹备和预热,在这个过程之中,季觉已经通过自己的双手,处理了所有的材料和赐福,将它们投入漫长的冶炼之中…… 纯钧之造,至纯至臻,绝不可假手于人。 整个过程之中,从素材的处理再到赐福的维护,就连火候的控制全都是季觉一手操持。 时代在变化,炼金术在演进,可九型之造依旧研习着往日的传统,摒弃了诸多方便法门和更加简易和明晰的理论,理论和未知糅合在一处,浑然天成。 而通过这朴素直白的铸造和流程,斋戒冥思中的季觉却感觉,自己正在和熔炉之中的素材紧密相连,无分彼此。 甚至恍惚之中,难以分辨,自己究竟身处于熔炉之外,还是烈焰之中。 又或者此刻两者皆存,又两者皆不是。 在恍惚之中,那一份预感和洞察愈发的清晰。 七日的熔炼,灵质从凡物之中扬升,灵性从芜杂之中纯化,赐福在烈焰之中彼此相激萃变,最终灵质、灵性与赐福,又随着物质的变化,在再度统合为一。 如在其上如在其下。 以此成全太一之奇迹! 在七日的熔炼和煎熬之中,当无穷纷繁变化之中,一切灵质与物质、灵性与物性重叠为一的瞬间,一切都戛然而止。 就像是有看不见的手掌骤然伸出,把控一切! 非攻的矩阵笼罩之下,熔炉之中的一切变化好像都彻底停止了,就在季觉的意志之下。 而当他的双手握紧的瞬间,宛如钢铁生长一般的铿锵回声从黑暗之中显现。 一切火焰尽数熄灭,抽离,退转,宛如炼狱的高温转瞬无踪。那一缕炽盛的璀璨辉光顿时向内收缩,消散、坍塌,再度凝结,显化为物! 就像是一节迅速生长而成的铁枝! “就是现在——” 季觉握紧了左手,顿时,令人头皮发麻的嗤嗤声响起。 那一枝余温未散的灼红剑坯被握紧了,从熔炉之中拔出,恰似出鞘一般,突破黑暗,在挥洒之中有无数火花飞散,恰似满天星辰闪烁。 铿锵之声里,灼红的剑坯便已经敲在了铁砧之上,再然后,另一只手中的锻锤抡起,至最高处。 砸下! ——崩! 激震之中剑坯最外层那一层翘起崩裂的薄壳碎裂了,一缕缕的光芒炸开,纷纷扬扬的洒下,照亮了季觉的眼睛。 可他的动作不停。 继续。 崩!! 火星再度迸射,落在了他的面孔、手臂和脖颈之上,带来焚烧的刺痛,深入骨髓。死死攥着剑柄的左手之上,焦痕崩裂,血液再度涌现而出,落入炽热的剑坯,嗤嗤作响。 一缕缕蜿蜒的血色,居然就从剑柄之上迅速蔓延开来,笼罩了整个剑身。 饥渴饮血,贪婪的沐浴着季觉的灵质,来者不拒! 崩!!! 第三声巨响迸发的瞬间,无数交织在剑坯之中的血线也骤然亮起,仿佛纯钧的血管一般,引导着季觉的灵质奔流,塑造繁复的结构。 铿锵的鸣动愈发高亢。 恰似纯钧高歌! 此刻的铁砧也不过是一块寻常的高密度合金而已,同季觉另一只手中的锻锤一样,平平无奇。 但在灵质灌注之下,却显现出繁复的纹路,天人感应的仪式之中,无数升变和以太的上善徽记从其中浮现,最终,统合在余烬的变化之中。 人剑以此相激,至关重要的创造,自此刻开始! 锻锤再度砸落。 崩——!!! 耀眼的灵质之光仿佛涟漪,扩散向四面八方。 工坊巨震,一道道灵质回路凭空显现,剧烈震荡着。 那高亢又清越的鸣动随着锻锤的碰撞,一次又一次的升腾而起,像是飞鸟展开双翼,自在翱翔。 到最后,甚至就连工坊的封锁都无法阻拦。 当清晨第一缕澄澈的天光从夜空的尽头洒下,照亮了新泉的那一瞬间,这一道如丝如缕的鸣声,便已经升上了天空。 上接长夜,下展黎明。 于此,划分阴与阳的界限,阴阳明暗的一线之间,纯钧之鸣显现,回荡,在所有人的耳边。 如此轻盈和纤细,却令不知道多少人,陡然从昏沉和迷梦中惊醒。 下意识的,侧耳倾听! “……” 同样的曙光之下,潮声工坊里,彻夜未眠的叶限也终于抬起了眼睛,仿佛诧异——居然比预想的时机,还早了三刻钟? 又是自作主张么? 但却又恰到好处! 运气?还是说,天成呢? 而就在工坊的最深处,层层封锁之中,仿佛有一双双沉睡的眼瞳睁开了,宛如活物一般,感受着远方久违的剑鸣,下意识的便兴奋起来,躁动挣扎着,想要呼应同类的呐喊。 可惜,却被自己的主人强行镇压封锁,毫不留情,捏住了狗嘴一样。 “都闭嘴,别捣乱。” 于是,万物皆寂。 侧耳倾听。 而就在这一瞬间,季觉的工坊中,第二道鸣声冲天而起。 再度挥落的锻锤之下,剑坯的外壳崩裂,第一重璀璨的光芒照亮了季觉的眼睛和笑容。 那是赐福开始了融合显现! 从枷锁之中顿悟,在昏聩之中觉醒,令灵魂从物质的局限之中超脱而出,于永恒中俯瞰,见证万象运转。 赐福序列·出神入化的第一步,此即为,超然视界! 崩! 当第一缕赐福之光被点亮的瞬间,锻锤再度砸下,催发激化,奔流交错的灵质回路之中,第二道光芒自封锁之中显现。 感知事象,追溯天命。 通过超凡的感知,将自身和万象衔接,感受共鸣。 于是,在纷繁复杂、变化无穷的命运洪流之中,从浪尖飞跃而起的瞬间,便能够短暂的窥见所谓未来的残光和幻象,预见那些迫在眉睫的风险和危难。 此即为心血来潮! 崩! 锻锤再落,幻光升腾,喷涌如瀑,席卷向四面八方。 第三道光芒紧随其后,显现。 打破灵与物的隔阂,以自我之精神和自我之意志彻底融合,纯粹完全,毫无瑕疵,故此曰之整。 以此为‘全’,同样,以此为‘一’。 正因如此,才能够轻易的化灵为物,同样,也可以化物为灵,实现灵质和物质之间自如的转化。 甚至,将自身的身体转为灵质以或者,更进一步,将自我的‘有’,在灾害袭来的瞬间,化之为‘无’! 此即为,羽化归真! 没有任何的停滞,也没有出现任何的意外。 一切都仿佛理所应当的变化升腾,行云流水,绝无任何瑕疵的创造在季觉的掌控之下,还在继续。 第四道光芒升起! 剥离一切矫造与粉饰,摘下虚荣的伪光,抹除谗言和虚伪的迷惑,驱散所有的谵妄的幻想。 回归本质,领受纯粹。 在错综复杂、五光十色的变化之中,见证一切物灵的天然质朴之形。 此即为,见素抱朴! 再紧接着,便是漫长的静寂和沉默。 毫无声息,可空气却仿佛凝固了一样,令所有倾听者都难以呼吸,如鲠在喉。 在工坊的最深处,只有源源不断的血液和灵质从季觉的左手之中奔流而出,灌溉纯钧,仿佛看不到尽头。 一缕又一缕的光芒自其中流转,冲突,如同无数细流汇聚在一处,聚溪成河,聚河成湖,最终,自湖至海! 当充沛饱满的灵质充斥了剑坯的每一寸空间,无止境的灌注之中,爆发的灵性即将彻底压垮物性,令一切功亏一篑的瞬间……锻锤,再度敲下! 恰似九仞之山中,最后的一篑落下。 前所未有高亢的鸣动声里,第五道光芒,自剑坯之中显现。 轰!!! 天地俱动的浩瀚铿鸣扩散。 烈光喷薄,冲霄而起,突破了工坊和大地的封锁,撕裂了新泉的暗淡天色,锋利笔直的升上天空! 于此,贯穿天地! 积累到尽头,量变到极限,无穷变化的尽头,迎来最后的变化。 在这彻底的爆发之中,迎来未曾有过的质变! 此即为,龙骧豹变! 冲天而起的烈光之下,季觉手中,粗糙的外坯已经在激烈的锻打之下尽数剥落,显现出仿佛一泓秋水般绚烂的剑刃。 五道赐福在连锁之中统合为一,宛若天成。 至纯至净的微光从其中流转。 照亮了季觉的眼睛。 终于,大功告成! 可在这一刹那,季觉的心里却难以克制的怀疑和茫然。 成功? 真的,成功了吗? 本应该到此为止,本应该庆贺欢呼才对,可为何,胸臆中澎湃涌动的冲动却未曾有丝毫的减弱? 甚至,意犹未尽—— 还不够!还未曾结束! 手中纯钧的剑刃疯狂的震颤着,和季觉的灵魂一起,鸣动,催促,呐喊! 告诉他: ——不可在此停滞! 于是,在死寂里,季觉手中的锻锤,再度抬起。 在筋疲力尽、苦痛欲死的折磨里,他催发最后的力量,咆哮呐喊,将铁锤举至最高处,奋尽所有的力气。 砸下!!! 无声,无息。 因为季觉早已经没有力气,再举起铁锤了,可他甚至未曾察觉到这一点——不,是全然相信着,这至关重要的一锤,已经从自己的手中挥出! 否则的话,那灵魂之中回荡扩散的震撼,又是从何而来? 自己手中所敲下的,又是什么呢? 没有答案,除了他之外,也注定无人能够察觉。 只有恰如泡影碎裂的余音响起。 啪! 而就在这诡异的死寂之中,纯钧的剑身之上,浮现出一条裂痕。 恰似创伤,如此清晰和刺眼。 震惊?茫然?后悔?以或者懊恼?遗憾? 无数情绪起落涌现从季觉的灵魂之中冲刷而过,可是却丝毫未曾动摇他的动作。 在本能和纯钧的呼唤之下,季觉咬牙,幻觉一般的锻锤再度高举。 毫不犹豫的,砸落! 而就在那一瞬间,季觉的背后,早就被他摘下放在桌子上的腕表表盘上,停滞了许久的表盘骤然变化。 随着季觉的落锤,天授之灵的进度…… 飞速飙升! 第439章 纯钧 第439章 纯钧 嘀嗒—— 表盘上,指针的回旋不知何时,随着时光的流转,无声的重迭在一起。 六点三十分零三十秒! 此刻,时分秒三针整齐划一的指向了刻度6的位置,一缕璀璨如金的辉光从数字之上显现。 在纯钧‘完成’时不过百分之十的刻度,此刻居然随着纯钧的崩裂,开始暴涨! 百分之二十、三十、四十、五十…… 简直就像是坐火箭一样。 可季觉已经无暇再顾及其他。 啪。 第二道裂痕,在泡影破碎的声音,再度显现。 就像是一场走向灭亡的苦行和折磨。 在痛处和疲惫的恍惚之中,季觉已经忘记了自己是谁,究竟身在何处,究竟在做什么。 意识、思想、灵魂,空空荡荡。 唯一所做的,便是顺应着这一份愈发汹涌和狂暴的本能,再度挥起无形之锤,就像是高举着自己的灵魂一样,砸下! 崩!!! 仿佛幻觉一般的无声之响陡然扩散,突破了工坊,回荡在新泉和荒野之中,响彻在每一个人的耳边。 就像是锁链松脱,铁枷破碎的声响。 一锤敲下的瞬间,眼前昏黑的震荡之中,季觉却看到了无以计数的浮光掠影从眼前显现。 回忆 此刻,名为季觉的人,自诞生的那一刻开始起,所见、所想、所学、所知所感受到的一切,从灵魂之中升腾而起! 第三道裂痕从纯钧之上显现,彻底打破了完美。 它们在至纯至粹的剑身之上蔓延,扩散,可是却如此的顺理成章,恰似于纸上笔走龙蛇,延绵不尽。 在亘古的原始蛮荒的时代,与兽类无异的原初之人或许就是这样的挥洒鲜血,在岩窟之中描绘出了第一场狩猎的场景。 以太之道,由此而生! 而当第一道火焰从长夜之中燃起,照亮了一双双蒙昧眼瞳时,升变之欲便再不可阻挡。 祭祀和萨满们以火焰烧碎了龟甲,用这最古老的裂痕作为载体,记述凶吉和过往的瞬间,升变与以太便在余烬之再造中重迭在一起,纠葛交错。 萌发于过去,交织于现在,消逝于未来。 正如同一切故事那样。 此刻,伴随着灵魂和剑刃的碰撞和砥砺,一道道裂缝蜿蜒着从纯钧的剑脊上浮现。 名为季觉的故事,便已经映照其中。 以剑匠之灵,造纯钧之灵。 再然后,以剑匠之名,具纯钧之名! ——这便是真正的天工·纯钧的创造! 灵魂之锤的碰撞之下,千万道裂口从剑脊之上蔓延开来,纯钧陡然剧烈的震荡,仿佛欢歌,又像是悲鸣一样。 铿锵之声随着裂隙一同扩散,再然后,覆盖无数裂痕的剑身,彻底崩裂,化为无以计数的碎片。 纯钧破灭! 可紧接着……当物质的枷锁彻底破灭的时候,至纯之粹,便从虚空之中再生。 当季觉的手掌再度抬起,便有一缕飘忽的泡影之光,显现在他的眼前。 若有若无,如梦似幻。 却好像一面镜子一样,照耀着他枯槁疲惫的面目,还有闪闪发亮的眼瞳,如此清晰。 就好像,另一个自己。 “你好啊,纯钧!” 季觉再忍不住微笑,垂眸凝视着双手之中的无形之剑。 幻光流转,无声的起落,回应着他的呼唤。 “……” 寂静里,伊西丝再无法克制疑惑:“我并没有看到纯钧,先生。” “嗯,但这就是纯钧了。” 季觉淡然回答:“以剑具名,物我合一,故此,才同出一源,同归一身。一旦纯钧能够在他者的观测之中显象,便已经落入下乘,只能沦为外传。 真正的纯钧,本来就是除了剑匠自己之外,谁都看不到、也无从触碰的造物……” 正是为了完成这一份和剑匠本身宛如一体的紧密联系,才需要剑匠之灵,剑匠之名,剑匠之手去亲手创造。 所成就的,并非是纯钧,而是剑匠本身! 伊西丝沉默着,只感觉自己的创造者或许是无法接受失败,以至于神经错乱了,反正这种事情又不止一次。 更重要的是…… “如果一把剑无形无质又不存在的话,又如何去斩人呢?” “对啊,正因如此,所以它才不是用来斩别人的——” 季觉依旧微笑着,珍而重之的捧起那一缕最后的幻光,在未曾有过的欢欣和愉快中,迎来感悟。 “——而是,用来斩自己。” 那一刻,就在空无一物的双手十指之间,幻光流转,倒持。 对准了季觉自己胸口。 刺落! 轰!!!! 无声无息,一片死寂的工坊之外,在这一刻,骤然迸发了惊天动地的轰鸣。 “什……” 沐浴着暴雨从镇外归来的斯兰猛然警觉,勒马,僵硬的抬头,在一片战马嘶鸣和刀剑出鞘的声音里,所有人都后知后觉的反应了过来,呆滞的仰起头。 看向天空。 拂晓清晨所亮起的天光消失不见了。 烈日无踪。 不只是新泉,此刻的荒野,甚至远在崖城、潮城…… 最先察觉到的是早已经观测许久的叶限,紧接着,是山中老宅的躺椅上高卧的童家老阿公童源,潮城的工业园区里考察的海州镇守吕盈月,乃至陪同在她身旁的那位楼家老夫人。 再紧接着闻雯从宿醉中惊醒,睁开眼睛,再忍不住一个仰卧起坐,卧槽出声! 安全局里加班的童山下意识的拔剑,自己家推拿店里的老头儿们中间传授养生之道的老张话语一顿;干完活儿之后犹豫着是抓紧时间修炼努力赶超姐姐还是去找季觉哥玩的小安茫然回顾…… 很快,整个海州,所有具备感知的天选者都不由得浑身一震,下意识的抬头,望向了新泉所在的那一片天穹。 死寂之中,震惊难言。 而联邦之外,千岛之中,协会的驻地——天枢,岛屿的最正中,人来人往的广场之上,高耸而沉寂的钟楼骤然一震。 再紧接着,大声放鸣! 宏伟的声音凭空迸发,扩散,遍及天枢,往复回荡。 所有的行人猝不及防,错愕的同时,不由得驻足,回头,看向声音的来处时候,终于反应过来,再难克制羡慕和妒恨的神色。 “动天之钟自鸣?” “是谁?” “草了,是哪个狗日的一直在出货啊!” “这都有托儿!” 办公室里,众人见证之下握手的德隆和古斯塔夫动作也不由得一顿。 彼此相看时眼中涌现出一丝惊奇和感慨。 乃至,欣喜。 “哎,哎,哎……可真是吉兆呀。” 任期最后一天的理事长顿时眉开眼笑,“恭喜啊,古斯塔夫理事长,交接第一天,收获喜报。” 古斯塔夫神情沉稳,含蓄领受了这一份意外之喜:“彼此彼此。” “这下回头写回忆录的时候,也算能有个合适的结尾了。” 德隆神色越发愉快,这难道不是余烬看在自己为协会奉献辛苦一辈子,最后给自己的欢送么? 回头得打听打听,是哪位大师的手笔才对。 海州,潮城,工业园。 “好大的阵仗啊,得有二十多年没见到了吧?” 吕盈月身旁的那位老妇人感慨着,随手扯住了忽然兴奋想要去干一架的楼偃月。 谈笑间,好奇的问道:“这次是谁?难道是潮声工坊的那位?” “我猜大概不是。” 吕盈月缓缓摇头:“叶限不是喜欢张扬的人,就算是天工出炉,也不会让人知道。况且,这个方向……” 此时此刻,上善显象所指的…… 新泉? 啊,原来如此么? 在恍悟之中,她再忍不住欣慰一笑,满怀愉快。 “小儿辈瞎闹罢了,不必挂怀。” . 此时此刻,新泉之上,天穹一片黑暗,宛如长夜复返,再看不到太阳。 取而代之的,是无以计数的璀璨星辰! 那些耀眼的闪光从天穹之上越出,彼此汇聚在一起,仿佛瀑布一般,跨越天穹和大地的距离,向着尘世纷纷扬扬的落下。 就像是余烬之炉倾覆,慷慨的向着世界洒下了造化的焰种和薪火。 上善君临! 这便是余烬的无穷造化之中,为天工之造而降下的见证和馈赠、 天炉显像! “嗯?” 那宛如天炉倾覆的宏伟景象的另一头,好像有人感应到了什么,身披白衣的工匠撑起拐杖,回眸眺望而来。 等到终于搞明白发生了什么之后,便绷不住了。 不是,开了个玩笑而已,阿限你至于这么记仇吗?再联想到几个月之前,季觉这小玩意儿发在朋友圈里的联邦公务员录取公示通知……咱们这一脉多多少少,也算是有了! 只是…… 很快,天炉的眼瞳不由得垂落了,望向那一片上善君临的奇景,天炉倾覆、群星如瀑的灿烂光芒里,骤然浮现出了一道缺口。 自下而上,逆卷天穹! 一道至纯至锐可是却无形无象、难以窥见的光芒,冲天而起! 那是…… 季觉?! 就在残光刺入身躯、没入灵魂的同时,季觉便已经失去了意识。 明明是一缕微不足道的灵质之光,在接触到灵魂的刹那,便仿佛化为了一道浩浩汤汤的无穷长河,肆虐奔流,席卷了意识和灵魂的每一个角落! 季觉的灵魂和肉体却没有丝毫的排斥,反而如饥似渴的接纳,吸收,就好像原本就应该如此一样。 既然同出一源,那便就应该同归一身! 以剑具名,物我合一。 从此之后,纯钧即为季觉,季觉即为纯钧,又何须人剑之分? 无以计数的浮光掠影再度从眼前浮现,从婴儿时的呱呱坠地,再到幼儿时的步履蹒跚,再到少年时的坎坷苦痛,最后停在了成年之后现在,季觉将纯钧刺入灵魂的那一刹那。 事象的重迭和融合戛然而止。 可紧接着,却油然浮现出了一丝缺憾和茫然。 不够,还不够! 还差一点…… 纯钧如镜,遍照魂灵,然后,这一份源自剑匠的灵性,将化为灵魂倒影一般的存在,彻底成为剑匠的一部分。 如今的季觉感觉自己正在站在一面镜子前面,感受着纯钧的蜕变。可那一面镜子却不知为何,始终氤氲着一层薄雾,明明大体和轮廓如此详实,细节之处却总是模糊不清,仿佛雾里看花。 纯钧之灵徒劳的一遍遍遍照,却始终难以将季觉的倒影纳入其中。 就仿佛,有所残缺! 直到季觉从恍然中明悟:纯钧之造,已经尽善尽美,此刻水到渠成,根本没有任何瑕疵和缺憾。 此刻欠缺的,并不是纯钧。 而是…… 自己? 那一瞬间,季觉的眼眸垂落,看向了纯钧之中的映照之象。 然后,他便终于看到了,自身朦胧倒影的胸口…… 一道深邃的裂痕! 深不见底,满盈着黑暗,就像是,通向地狱的裂痕。 所谓的…… 孔! 现在,当他伸出手的时候,便终于感受到了,无数次噩梦之中纯钧的指引,乃至,彼方的声音。 在裂痕的另一端,无穷奔流的焰潮肆虐翻涌,迸发浩瀚回声。徒劳的等待,苦痛煎熬,哭喊,无时不刻的向着他呐喊,呼唤! 那些漫长的噩梦,好像又一次从眼前重现。 “原来如此……” 季觉恍然的伸手,触摸那一片虚无的倒影之孔,呢喃:“是你一直在呼唤我吗?” 无人回应。 只有那一片无穷的火焰里,无数绝望魂灵的悲鸣、哭喊,咆哮。 恳请救赎,恳请终结,恳请解脱。 季觉沉默。 许久,伸出手,握紧了面前的纯钧。 “那便,做个了断吧!” 遥远的悲鸣声里,季觉抬起眼眸,看到了纯钧之中的倒影。 倒影也在看着他。 然后,随着他一起,向前—— 镜的界限被彻底打破,倒影和本身合而为一,在无分彼此! 季觉枯坐的身躯之中,陡然有一束耀眼的灵质之光喷薄而出。 灵魂升腾,脱离了身躯的桎梏和束缚,独立显现! 陡然间,无形无相的至锐之光突破工坊的限制,逆着无穷薪火的天象,升上天空,凌驾于天穹之上! 自魂灵的驾驭之下,纯钧之光疾驰而出。 顺应着来自孔另一侧的吸引和共鸣,弹指间,纵横九万里。 在这个近乎静止的世界里,无穷雷霆、烈光、狂风和阴云扑面而来,又擦肩而过,被远远甩在了身后。 季觉突破了风暴肆虐的海域,从天而降,又没入了暴虐涌动的海洋之中。自始至终,未曾惊起任何的电光,也未曾扰动哪怕一滴雨水。 就这样,笔直的投入了深海,跨越了无穷的黑暗。 直到幽深的海洋最深处,那一点隐约的火光重新映入眼中,放大,放大,再放大。 就像是一次次漫长噩梦之中所见的一样。 他依稀能看得到,深海的最底部,荒芜的海床之上,一具具沉入海底的尸骸被焚烧为灰烬,无穷的死灰因此复燃,火焰之海升腾着,却又被囚禁在枷锁之中。 四百一十一道畸变的天元之律化为了无形的束缚,缠绕在复苏的焰潮之上。 而在那一片烈焰之上,好像还有什么庞然大物的存在。 绝渊、影日、幽霜、秽染……一个个大孽的徽记自深海中悬浮,数之不尽的封锁笼罩在海水之中,隔绝外界。 但那些,季觉都已经不再关心。 他已经投入了那一片被囚禁的火焰,再度显现。 就在焰潮之内,那仿佛由烈焰和焦土所构成的世界里,只有无穷残骸堆积如山,一个个模糊的阴影徘徊在焦土之中,永恒哀嚎。 从天上降下的,是眼泪的雨。 可泪水灼热,宛如熔岩。 季觉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陌生又熟悉的一切,看到了焚烧之中,痛苦挣扎的一具具枯骨。 那些焦烂的面孔抬起来,怔怔的看着他,血泪蜿蜒而下。 无声的悲鸣呐喊。 渴求终结。 于是,季觉再一次的抬起手。 璀璨的剑刃自五指之中延伸而出,仿佛世间一切绮丽美好的结晶。其华捽如芙蓉始出、其釽烂如列星之行、其光浑浑如水之溢於塘;其断巖巖如琐石;其才焕焕如冰释…… 纯钧之刃,于此显现! 他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也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他只知道,自己究竟为何而来! “别怕。” 季觉垂眸,凝视着它们的模样:“我保证,很快就要结束了,马上。” 请你们,再等等我吧…… 再等一会儿,只要一会儿就好! 剑刃,自此斩落!. 一刻钟之后,焰潮暴动! 深海之下的死灰再度升腾,无穷烈焰宛如活物一般,奋力挣扎,暴动,突破了一层层束缚和封锁。 滚滚焰光暴虐扩散焚烧岩石,沸腾海水。 无视了那些震怒、懊恼亦或者惊恐的呐喊,突破深海的束缚和伪装,笔直的,冲天而起。 焰光如刃,遍照万里! (本章完) 第440章 不具慈悲 第440章 不具慈悲 从未曾有这样的感受。 就像是从一个梦走到另一个梦里,现实在纷繁变化,如此突兀和诡异,但又却好像又正该如此。 这或许同样也是一场梦吧? 不然,为何一切都宛如梦幻泡影,变幻不定呢? 在恍惚中,就连自身都变得如此虚假,只有手中的纯钧之剑,真实不虚。 在仿佛无穷火焰的地狱里,他穿行在燃烧的焦土,昂首向前,沐浴着如泪水一样的火雨,却丝毫没有感受到任何的灼痛和不安。 就像是……回归了故乡一样。 就连那充满了灰烬和硫磺气息的空气,也变得如此香甜。 可真的有空气么? 自己真的在呼吸么? 季觉根本不具备任何的身体,此刻的他,只不过是依靠纯钧的赐福连锁·出神入化,使灵魂暂时的从肉体中脱离脱离,化为游魂一般的姿态,独立显现。 以他原本的能力,充其量也不过是能够在周围方圆十几里内游走,为新泉添加一段闹鬼的传说罢了。可现在,却在纯钧的引导之下,灵魂脱离肉体的瞬间,便被无形的共鸣和力量,直接拽到了这里来。 而且,深入了死灰复燃的焰潮之后,却毫无滞涩和不适,就好像本就该如此一样! 从一具身体,到另一具身体? 可现在自己的身体又是什么? 焰潮之祸? 他都要被逗笑了。 只有在低下头的时候,便能够看到,胸前那一道漆黑的裂痕,越发清晰。丝丝缕缕的火焰从黑暗之中萌发,呼应着此刻外在的无穷火焰。 催促着他,推动着他,恳请着他…… 去终结眼前的一切! “请、请……杀了我吧……” 仿佛灰烬一般的模糊人影匍匐在焦土之上,蠕动挣扎,如同地狱中的信徒觐见神明那样,卑微恳请:“恳请您……恳请您……” 它哭喊着,沙哑悲鸣,同无数被囚禁在烈焰中的灵魂一起: “……慈悲。” “……” 季觉沉默着,闭上了眼睛。 他说,“对不起。” 慈悲这种东西,我没有。 那一瞬间,纯钧倒持,刺落! 啪! 灰烬之影应声而裂,爆开,几许火星升起,落入了季觉胸前的裂口之中。顿时,在孔中,那一缕微弱的火光再度升腾起来。 如同种子在萌芽。 于是,无数哭声里,有一道哭声骤然断绝了,最后留下的,是悲喜交加的轻叹,仿佛感激。 谢谢。 季觉漠然向前,充耳不闻,走向了下一具烈焰之中的枯骨,挥手,斩下头颅。 第二个。 仿佛有人在说,谢谢你。 季觉不为所动,再度举起了纯钧,挥洒,劈斩! 至纯之光从灵魂之中萌发,运转,凝结为更胜实质的灵质之剑,纯钧之力显现。在升变的转化之下,意志和决心同灵质结合,化为了武器! 九型中说,此为万力之力,摧坚拔韧! 当那一道耀眼的剑刃劈斩而下的瞬间,肆虐奔流的猩红焰潮一般,居然也一分为二。 焦土之上浮现沟壑,一具具枯骨从余烬之中显现,又在粗暴的劈斩和横扫之中化为碎片,彻底湮灭! 季觉的左手抬起,灵魂虚握,顿时,另一柄璀璨灵质之刃显现而成。 以剑具名,物我合一。 此刻,我既纯钧,季觉的灵质之刃就是纯钧之刃,又怎么可能受限数量多寡? 不止是如此! 伴随着季觉的心念一动,立刻就有一层绯色的猩红色彩,缠绕在纯钧之刃上! 九型·磐郢! 人剑相激,原本就是九型中至关重要的环节。在剑匠以灵质砥砺磐郢的过程之中,磐郢之邪意被逐步调伏压制,而磐郢之凶戾也渗入季觉的灵质之中,赋予了质变。 此刻,纯钧操控之下变换自如、长短如意、虚实转化不定的灵质之剑,再加上了一层暴戾和凶狂! 如虎添翼! “安心吧……我一定会不择手段的杀死你们的!” 就这样,在无数哭声里,他再度向前,以磐郢所传递而来的凶狂剑术,肆意挥洒,斩碎触目可及的一切残魂。 一步步的走进潮水的更深处去了。 消失不见。 只有沉寂的焰潮渐渐的膨胀,狂暴,鼓动不休! 此刻深海之下的黑暗里,无数死灰随着海水沸腾,那一片被囚禁桎梏在封锁中的猩红焰潮开始剧烈的膨胀起来了。 宛如火山一般失控爆发! 四方的重压之下,一根根天元之律所化的锁链也在剧烈动荡着,浮现裂痕,竟然陆续有锁链从焰潮之中脱离…… 就好像原本固定在上面的钉子,被什么人拔出来了一样! 短短的几分钟的时间,当第十一道天元之律松脱的瞬间,原本密不透风的落网之中,出现了一个触目惊心的缺口。 焰光喷涌,汇聚为一束,突破深海的重压和层层阻隔,在无数似哭似笑的诡异声音里,冲上天穹。 光耀万里! 即便是彷徨海上这一片偏僻冷门到极点的海域,还有层层幻象隐蔽误导,转化为了海市蜃楼,又有谁能保证不会有人发现如此惊人的端倪呢? 此刻狂风暴雨交加的海面之下,一艘悬停在海洋之中诡异巨船内,早已经乱成了一团。 遍布繁复秘仪的巨大控制室里,一片混乱。 “怎么回事儿!” “不是刚刚还好好的么?” “焰潮之种莫名其妙的开始失控了……塔之阴影距离现世太远,已经没办法再压制它了!” “废物!废物!都是一帮废物!” 脸色苍白的主事者震怒咆哮,可紧接着,便听见匆匆的脚步声,大门被轰然推开,紧急赶来的人群鱼贯而入。 最前面的,是一个肤色苍白如鬼、身形枯瘦的男人,仿佛弱不经风,可那一双诡异的重瞳睥睨时,便令整个控制室一片静寂。 不知道多少人惊恐的匍匐在地,跪地叩首,主事者颤颤巍巍的俯身行礼:“无忧公!状……” 轰! 无忧公弹指,无形重压骤然爆发,瞬间将原本的主事者砸在了地上,动弹不得,近乎窒息。 碎裂的声音不断响起,宛如酷刑。 此刻眼看着顶头上司遭此横祸,下属们也没了幸灾乐祸的心思,一个个汗流浃背。 “一群废物,本公耗费这么大的精力,将四部六宗召集在此处,共襄盛举。结果这么久了却连一座祭庙的裂界都打不开!” 无忧公怒意勃发,冷声说:“如今连焰潮都要失控了,你们究竟怎么做事的!” “不关我们的事情啊,无忧公明鉴,明鉴!” 主事者哭嚎哀鸣,在重压下奄奄一息,濒死之际,口不择言:“我、我知道了,一定是播种者那个孽魔暗怀祸心啊!一定是他! 强行复苏的焰潮之祸原本就是残缺的,我们只能诱导催发,圣朝的祭庙本就封锁稳固,一时半会儿的灼烧,如何能打得开,我,我……” 嘭! 那凄厉的求饶非但没有令局势好转,反而在场的所有人脸色都越来越难看。 无忧公眸中冷色一闪而逝,瞬间,主事者就在引力重压之下,彻底变成了一摊肉泥。死寂里,再没有人胆敢说话了,匍匐在地上,瑟瑟发抖。 只有无忧公漠然回眸看向身旁那个落后半步的人:“谢赫里,你是播种者阁下的使者,你觉得他说的话对么?” 在无忧公身后,那个浑身笼罩在白袍里,就连面目和双手都缠绕着层层裹尸布一般绷带的人顿时恭谨的低头,声音沙哑:“无忧公明鉴,我主绝无此心! 不然也不会指引您千里迢迢来此,还委派我来协助圣朝大计,还召集无漏寺、天心会与狼巢襄助…… 只是,焰潮之祸,本就是不可控的失败品,孽魔未生,深渊之种就已经失去响应,出现什么意外都说不准。 我主此举,也只是为了锦上添花,为您节省一些力气,又怎么会包藏祸心呢?” 况且,若无焰潮之祸,又还能用什么东西来撬开祭庙之门?! 靠你们那把用一次少一次的残缺赤霄么? 呵,难道赤霄就在你手里了?! 当然,后面的话是谢赫里也只能腹诽,看了一眼舷窗外那一道通天彻地的火柱,不敢再拖延,提醒道: “无忧公,时间已经不多了,为今之计,只有增加活祭了!” 旁边另一个人面色骤变:“无忧公不可!活祭已经不多了,倘若此刻耗费过甚,进入祭庙之后又如何祭祀先皇。” “住口!” 无忧公面无表情漠然训斥:“再这么下去,不知道要引来多少旁观者,海市蜃楼又能掩饰多久? 圣朝复兴之大计,十数年之辛苦绸缪,绝不可崩坏一旦!难道还要让本公低三下四的去找长乐小儿低头么?!” “来人,再投入四千活祭!” 他死死的盯着那一道自深海中升起的焰流,苍白的脸色里浮现出一丝铁青,长袍之下背在身后的手掌已经握紧。 播种者那个家伙!!! 自己花了那么多代价,连三天之一的尊位都交出去了,居然只换来了这么一个残次品?! 已经顾不上了,还不能跟这帮狗东西撕破脸。 当务之急,必须一鼓作气,冲开祭庙之门! 第441章 我不信! 第441章 我不信! 瞬间,在无忧公的命令之下,悬浮深海的诡异巨船微微一震,紧接着,接连不断的破碎声里,一片片海水陡然化作猩红。 诡异的音律响起,扩散。 顿时万千猩红蠕动着,汇聚,渗入了炽热的火焰里,彼此相融,几乎难以分别。 就像是一双双诡异的手掌,攥着了几乎喷薄而出的焰潮,强行催发! 于是,焰潮之内的焦土灵境里,漆黑的血雨骤然倾盆,一个个哭嚎的灵魂像是冰雹一样,坠入了无穷的火焰里,瞬间,焚烧成焦炭。 徒劳挣扎。 一次次的焚烧成灰烬,残尸却又一次次的从灰烬之中爬起,再一次领受焚烧……无穷无尽。 所谓,无间。 而就在这一片焚烧里,一个无穷凶焰笼罩的诡异身影,正在以肉眼难及的恐怖速度,掀起屠杀! 每杀死一具残骸,便有一缕火星升腾而起,落入了季觉的胸前,令那一缕如种的火光愈发的炽盛,就像是发芽生根一样…… 同时,也令季觉的破坏和力量越发的狂暴。 横扫!劈斩!贯穿! 每一击都在焰潮焦土之上掀起毁灭洪流。 每杀死一具残骸,就好像从对方身上夺走了一部分东西,即便是徒有灵魂和纯钧在此,可他却发现,自己能调动的焰潮却在渐渐的增多…… 就好像争夺这一具‘身体’的主控权一般! 整个过程,全无任何的滞涩和抵触,行云流水,仿佛本该如此。 偏偏,季觉的灵魂本身却丝毫没有任何孽化的征兆! 以剑具名物我合一,季觉即纯钧,纯钧即季觉,两者同出一源,自然同归一体。就相当于为自己再造出另一个灵魂。 纯钧之灵,即为季觉之影! 现在,只需要他心念一动,自己灵魂之中所有的孽化痕迹,所有残骸中飘出的火星,甚至胸前的孔和那一缕如种的诡异火焰,便全都转移到纯钧所构成的‘倒影’之上了。 而随着火星的补充,在纯钧的映照之下,季觉的倒影愈发完整,剑中的灵性也在迅速的萌生和蜕变,渐渐构成独属于季觉的形态和轮廓。 纯钧之中被称为‘出神入化’的赐福连锁,也开始了逐步的启动…… 令他的速度越来越快,到最后,几乎肉眼难及! 超然视界的加速之下,当季觉全神贯注的时候,连时间仿佛都彻底静止了。 没有了肉身的桎梏之后,灵魂在焦土之上极速的穿梭,闲庭信步的游走,屠杀! 所能看到的,只有一条血色翻涌的长龙在迅速的延伸,剑刃拖曳劈斩时,就将一丛丛火焰彻底斩破。 掠夺一切焰种,然后,将所见的一切的灵魂,彻底湮灭! 轰!!! 在这无限加速的极速驰骋所停顿的瞬间,站在原地的季觉的心中忽然一动,灵魂骤然消散无踪,再度显现在了远方的焦土之中。 仿佛破空瞬移! 而原本他所在的位置之上,灰烬里,骤然有一只诡异的巨手升起,猛然合拢,却攥了个空。 根本什么都没有抓住! 直到现在,季觉才感受到姗姗来迟的恶寒…… 心血来潮的赐福能够让他在任何偷袭即将到来之前的瞬间有所反应,对于一切恶意都更加敏锐,除非是白鹿一系能够屏蔽一切感应、隐藏杀意的赐福,否则便逃不过季觉的感知。 而同时,超然视界则给了季觉充分的反应时间,不至于出现察觉到了却来不及的状况。 羽化归真的赐福,则能令他的肉体转化为灵质,躲避伤害,此刻徒有灵魂的季觉,更是能够以此无限的接近于无,从容躲闪…… 甚至,就连季觉的灵魂之影,这一份无与伦比的纯钧之灵也都能够代替季觉随时感知四周,自行反应。 不眠不休,不寝不食,永不懈怠! 甚至必要的时候,还可以牺牲自身,为季觉承受诅咒和灵魂上的伤害…… 只是,即便再怎么便捷……心血来潮的感觉,却始终不好受! 硬要说的话,就像是站立在危崖之上摇摇欲坠之际,陡然又有狂风吹来,颤栗恐惧,动荡难安! 季觉只感觉到心头又一阵狂跳,再接一阵。 焦土之上,季觉不断的闪现,破空,便看到一只又一只的巨大骨手正在迅速的从灰烬之中伸出,徒劳的拉扯,却碰不到季觉分毫。 一击落空之后,便迅速有大批宛如淤泥一般的物质从灰烬之中喷出,蠕动,附着在骨手之上,连带着海量的焦炭和残骸纠缠在一起,构成了一个个臃肿诡异的淤泥巨人。 弹指间,便封锁了四面八方,触目所及的一切。 在迅速紧接着,那一双双空洞的眼睛扫视着四周,死死的锁定在了季觉的身上。 前仆后继,合围而来! 季觉心头顿时一沉。 自己做的太过了,终于招来了焰潮之祸的反击…… 可紧接着,猜测便已经被推翻。 不,不对! 在超然视界的加速中,季觉好奇看着那些嗤嗤作响的淤泥巨人,满怀不解:为什么,比起被焰潮之祸加持的自己来……眼前的这些玩意儿反而更像是入侵者呢?! 纯钧之刃再现,磐郢血光缠绕。 在静止的时光里,那绯红和纯白的璀璨光芒交织,随着魂灵的急驰,陡然绵延,化为了一道漫长的直线。 再紧接着,伴随着时间的流转,接连不断的破碎和爆裂声陡然升腾,一具又一具淤泥巨人浑身遍布剑创,分崩离析。 再紧接着,无孔不入的诡异烈焰在哭嚎声里席卷而来,纠缠在每一块碎片之上,将它们一个个的焚烧成灰烬。 是入侵者也罢,不是入侵者也罢! 都没什么区别。 季觉不想管。 他想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顺应自己内心的厌恶和愤怒,把所有哀嚎的来源,所有悲鸣的尸骸,乃至触目所及的一切,全都斩成碎,烧成灰! “——全都给我死!!!” 于是,在灵质的狂暴灌注之下,纯钧赐福连锁·出神入化,彻底全开! 再看不见季觉的存在了。 那一片焰潮波荡不休的焦土之上,陡然升起的,乃是一道仿佛通天彻地的恐怖龙卷,纵横肆虐。 所过之处,一切都摧枯拉朽的贯穿、劈斩,乃至湮灭! 在某个瞬间,季觉近乎产生了幻觉。 自己变成了天灾。 不,这种仿佛复返原初的感觉,更像是天灾,变成了季觉! 不只是随着孽化而逐步提升的力量,超然视界所带来的速度在纯钧之灵所构成的灵魂之影的协力之下,就连灵质的输出效率、操控性和精密性都在以恐怖的速度暴涨,倍增! 轻而易举的驾驭了焰潮之灾所灌注的力量,领受深入灵魂的孽化,肆意宣泄! 就像是凭空多出了另一个自己,另一个和自己同体同心同意同念的季觉,灵魂与影,彻底重叠。 在两个自身的紧密配合之下,精密性和操控力乃至输出都出现了指数级的飙升,抵达了季觉难以想象的境界。 不知从何时开始起,仿佛天地崩裂的声音一次次从无穷焰潮和焦土之中传来。 随着季觉的掠夺和毁灭,世界好像在迅速的坍塌和崩溃。 可无以计数的哭嚎和悲鸣却渐渐停歇了,化为了歇斯底里的笑声和欢歌,迫不及待的想要拥抱毁灭,迎接终结! 直到,怒吼声,从天外响起! 深海之中,曾经凶暴无比的肆虐焰潮,在血色和活祭的压制之下,已经在迅速的收缩。 此刻,透过活祭和秘仪,无忧公的力量顺着一道道天元之律运转,死死纠缠着那一道升腾变化、挣扎不断的火焰之潮。 整个海底,都是一片天崩地裂的景象。 就在这仿佛拔河一般的纠缠里,无忧公奋力的压抑着焰潮的反抗,只感觉到,另一头的反抗之力越来越弱了,已经再也挣脱不出自己的束缚。 明明是绝妙的好消息,可整个操控室里,却一片死寂。 别说曾经的溜须拍马,就连喘息的声音都没有,连往日趾高气扬的谢赫里都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难以置信。 “可恶!!!” 无忧公不喜反怒,眼眸之中遍布血丝:如此汹涌的焰潮,居然开始熄灭了?! 他妈的怎么回事儿? 播种者那个家伙,分明给了自己一个假货! 不然呢?! 难道是往日还汹涌沸腾、死灰复燃的焰潮之灾,忽然想通了、活够了,开始抹脖子上吊,想要自杀么?! “绝无此种可能!”谢赫里赶忙指天画地的发誓,“我主之心,可昭日月,既然愿意同您合作,又何必坑害盟友呢?” “住口!” 无忧公怒吼,天人之力量陡然爆发,整个深海都仿佛冻结了一般,彻底凝固。 在孽化的塔之阴影下,万物叩首窒息。 遗憾的是,这一份天元之大孽未生,终究难以纯粹,错漏和失控之处太多…… 可已经没有时间再给他犹豫了。 无忧公的眼中闪过一丝肉痛之色,可终究,咬牙,伸向了自己的胸前,握紧——很快,一枚如同虎符一般的诡异造物从胸前的孔中取出。 汲取了无穷恶孽、培育了诸多时光的深渊之种出现的瞬间,便好像占据了一切黑暗的正中,令人难以呼吸。 可相对的无忧公的气息却在迅速跌落,从天人之境退转,落入了超拔的位阶。 那一双漆黑的眼瞳之中,显现厉色。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破釜沉舟,便在于此! 他就不信了,凭借自己早已经养成多年的深渊之种,难道就无法控制这一道早已经失败了的焰潮之祸么?! 两分钟后,他信了。 第442章 坏了! 第442章 坏了! 坏了,老套路怎么好像不顶用啊! 无忧公已经开始悄悄流汗了。 从塔之阴影中诞生的深渊之种,原本就最擅长掌控和压制,按照他原本的预计,焰潮之灾虽然狂暴,但却失之灵变,有形无神,也不过是一具空壳罢了。 恰如行尸走肉。 一道无灵之灾罢了,往日自己的阴影之律掌控起来,虽然谈不上犹如臂使,但起码可以强行把持,牛不喝水强按头,为所欲为。 可现在,焰潮之祸却像是发癫了一样,疯狂的挣扎,排斥,就好像植物人忽然爬起来就要往嘴里灌农药一样。 变着法儿的找死啊! 拦都拦不住。 虎符一般的深渊之种高悬深海之中,撒下无穷阴影,阴影之锁链铺天盖地的延伸而出,灌入了舞动焰潮之内可不论如何催化,都毫无反应。 甚至这一份微薄的感应和联系,还在迅速的断绝。 而此刻,还在焰潮之灾的灵境内大杀特杀杀疯了了的季觉才刚刚铲除了无数淤泥巨人,还想着没有什么带劲儿的东西砍了,便看到,一道道天柱一般的阴影之索从天而降, 仿佛接连天地,气势恢宏。 被焰潮之灾狂暴灌注精髓的季觉几乎快要憋炸了。 哪里管的了这个? 先砍了再说! 猩红的龙卷再度拔地而起,来回扫荡,天崩地裂的巨响之中,一根根锁链迅速的断裂消散。 季觉却依旧还觉得不够,愤怒、狂暴、苦痛煎熬种种莫名情绪的流转之中,仿佛骤然积蓄到了极限,轰然爆发。 只听见一声清脆的破壳声,挣脱锁。 回过神来的时候,却发现纯钧之灵居然也展开了双手,和自己的双手重叠在了一处, 转瞬间,滚滚焰潮汇聚收缩,附着在纯钧的剑刃之上,再度质变。 伴随着灵质勃发,季觉咆哮,横扫。 于是,焦土和阴云之间,焚烧的世界中,骤然有一缕轻柔的鸣动升起。 p 天地的浓烟和烈焰之中,一道水平的细线骤然横过,遍及所有,完美的将天地自正中拆分成了两部。 在再紧接着,一线猩红里,如血粘稠的烈焰瀑布,喷薄而出! 上千道锁链,在这一瞬里,被尽数斩裂,焚烧成灰! 焰潮之外,塔之阴影分崩离析! 死寂里,无忧公的额头上,一滴冷汗终于再忍不住渗出,目瞪口呆。 这、这.—..对、对吗。 对的对的对的,不对不对不对震惊和错之间,无忧公只感觉,勃然大怒! 恨不得破口大骂。 播种者那个狗东西!!! 给自己的究竟都是些什么鬼玩意儿! 焰潮之灾的死灰是个瑕疵品,倾尽自己的全力助其复燃之后,居然就开始失控,连给出的情报消息也全他妈是假的! 焰潮之灾不好使,泉城的暗落之灾也彻底没了动静。 自己派去的心腹狼狐归来,毫无所获就算了,还失去了一只手! 不止是如此。 那个傻逼将军帕奎奥本来还以为是个可利用的棋子,结果跟个猪一样,不带脑子的送上门被一个工匠给阴死了,完全就是个弱智! 还连累自己在仿徨海上多年的布置,全特么白费了。 此刻连番狂怒之下,无忧公已经顾不上往日里自傲的风度和威仪,彻底破防的同时, 破罐子破摔! 「既然如此的话——没必要可惜了!」 虽然是漩涡之下都无比罕见的灾害结晶,号称足以焚烧现世的绝渊之火,可却连灵性都未曾孕育而出,不过是个失败品罢了。 如今,既然连作为武器和工具的价值都没有了那么,就作为消耗品,发挥最后的‘余热」好了! 无忧公的重瞳之中,血色浮现,漠然的俯瞰着那一道失控的焰潮。 「既然复燃于死灰,那就归于死灰吧!」 虎符形状的深渊之种骤然一震,扩张,化为一轮漆黑的烈日,无数淤泥一样的灵质便从其中喷涌而出,像是瀑布一般落入了收缩的焰潮之中。 毫不吝啬自身宝贵的积累,就像是填鸭一样,灌进那涌动的烈焰之中——— 强行催化! 顿时,原本萎靡坍塌的焰光,骤然膨胀起来,像是吹气一样,迅速的扩张,扩张,再扩张。 直到那狂暴的温度蒸发海水,令暴雨交加的海面也随之沸腾,滚滚的炽热白雾下,原本漆黑的海水中也浮现出一道道令人触目惊心的灼红。 在焰潮之祸的爆发之下,就连原本深海中悬浮的诡异巨船也开始一退再退,感受着其中暴虐的灵质波动,所有人都本能的毛骨悚然。 一旦彻底爆炸开来恐怕已经不逊色聚变爆弹的威力了! 啪! 当焰潮膨胀到极限的瞬间,恐怖的冲击和热量骤然爆发! 世界沦陷黑暗。 深海里升起了猩红的太阳,千万条仿佛日珥一般的焰流向着四面八方抛射而出,吞没一切。 巨船之上的层层防护应声碎裂,像是枯枝败叶一样在扩散的波澜之中倒飞而出。 冲天而起的焰流如同巨柱一般,耸立在海天之间。 猩红的波澜在深海中肆虐回荡,往复不休。 直到天崩地裂中,幻觉一般的破裂声从所有人耳边响起,身不由己的震荡里,已经有不知道多少人喜形于色。 成了! 无忧公的眼前一黑,感受到自身的深渊之种遭受的冲击,张口呕血,剧烈喘息,可回过神来之后,便再忍不住咧嘴。 「成了!成了!」 「哈哈哈,终于成了!」 动荡黑暗的深海里,还残留着一缕缕游荡的火光。 照亮了那个凭空浮现的诡异裂口。 裂界的大门终于被打开了。 透过那一道裂缝,依稀能够看到无穷云气如潮起落,庞大如山峦的阴暗庙宇仿佛高悬在天空之上,若隐若现,尽显肃冷和挣。 眼看着列祖列宗耗费四百余年的时光,做梦都想要找到的地方重新出现在自己的眼前,无忧公再忍不住失态,狂笑出声。 果然,天命在我! 大统在我!大计可成! 长乐小儿跋扈无状、安国老鬼不过守户之犬,这下有了传国圣印在手,圣朝的复兴和再造,难道还不是注定落在我无忧一脉的身上么! 只可惜,笑声,并没有能够持续多久。 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伴随着虎符之种的归来,焰潮之祸的死灰之种,也重新落进了他的手里—可相比起曾经他在深海中发现的模样比起来,简直不像是同一个东西! 曾经橙红瑰丽的焰种之上遍布裂痕,精髓十不存一,除了最后那一点死灰之焰以外, 完全就剩下一个空壳了! 更加惨烈的,是自己的虎符之种,简直面目全非! 除了一道道裂痕以外,居然还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缺口,缺口中,丝丝缕缕的黑暗如血一样缓缓渗出,简直就好像被狗咬了一口一样! 其中的大孽之神髓也莫名流失了一大截· 简直,痛心疾首! 悲喜交加之下,他的神情抽搐着,难以克制,扭曲成一团,到最后,终究是没有再敢浪费时间。 千载良机近在尺! 他死死的盯着那一道开启的裂隙,已经迫不及待。 很快,余波不休的深海里,那一艘千疮百孔的巨船便重振旗鼓,笔直的驶入裂隙之中,消失不见。 快了! 就快了! 从今日起,让圣朝重新伟大! 「..唔?」 天炉之相下,盘膝而坐,托着下巴的工匠似笑非笑:「原来如此,原来还有这么一回事儿啊。」 到底是自己这一脉的乖乖徒孙,青出于蓝,实在是青出于蓝,就连造个天工都能捅出这么大的乐子来! 一直默默窥屏的天炉无声咧嘴,眉飞色舞。 未曾想到,这一帮不成气候的皇朝余孽,到今日,还能给自己带来这么大的意外惊喜? 连曾经天柱的支点之一,永恒皇朝的祭庙都被刨出来了! 可这背后又有谁在推动呢? 那几个潜藏人世的大孽之魔?播种者还是收割者?无漏寺那条脑残?天心会的疯女人?居然连昔日白邦死的没几条的狼都混进来了仔细一看,这阵容简直群英荟萃啊! 这可真是的— 天炉轻叹着,感慨摇头,手痒难耐的敲着膝盖上的拐杖,满怀期待:你看看,你看看,这么好的事情,怎么就不带我一个呢?! 啪! 工坊之中,宛如空壳一般的季觉猛然抽搐了一下。 终于,睁开了眼睛。 就好像是从宿醉和大梦中惊醒了一样,复返尘世。汗流渎背的同时,忍不住剧烈喘息。 然后才发现,自己已经被伊西丝送上手术台了。 浑身扎满了药剂。 明晃晃的电锯和手术刀都快贴脸上了! 「喷,真可惜。」 伊西丝遗憾一叹,「这才几分钟的时间我还准备再抢救一下您呢。」 「我觉得,如果你要是不抢救的话,我这会儿都已经痊愈了。」 季觉的表情抽搐了一下,无奈一叹,拔下了身上的吊针来,活动了一下身体,只感觉刚刚发生的一切恍若隔世。 一时间,都有点搞不清楚自己究竟身在何处。 明明前脚还在铸造纯钧,后脚就落进焰潮之祸里,大杀特杀,眼睛一眨,又biu~一下的,回到工坊里来了。 在回来之前,依稀好像还看到了一条深海中展开的裂缝,和裂缝之后的宏伟风景这特么究竟发生了啥?! 反应过来之后,便本能的一拍脑门,终于想起最重要的事情来。 纯钧! 坏了,我纯钧呢?! 第443章 好了! 第443章 好了! 在念头转动的瞬间,季觉就听见了。 灵魂之中近在哭尺的剑鸣,纯钧的回应和欢歌! 当季觉闭上了眼睛,就能够感受到,那一道如梦似幻的环绕在自身灵魂之上的流光, 如游鱼一般轻灵的回旋翱翔着,往复不休。 剑名已具,灵性自生! 从今往后,纯钧即我,我即纯钧。 含象九型·纯钧,大功告成! 唯一的问题就在于.· 当季觉唤醒纯钧之灵的瞬间,立刻便有滚滚血火从浑身上下升而出,覆盖在身躯和灵魂之上。 恰如变身一般.——· 灵魂之影显现,覆盖肉体,改写本质。 在刺鼻的硫磺和灰烬气息之中,站在原地的是一个浑身笼罩在血火之内,变幻不定, 根本看不清面目的诡异人影。 仿佛永恒的哀豪和歇斯底里的狂笑声从火焰之中升腾而起,延绵不绝。 就在他的胸前,那一道黑暗深邃的裂隙之中,一粒残缺之种无声的燃烧,猩红的血火之中,还夹杂着一丝丝的黑暗。 怎么比之前还多了个色儿?。 此刻,季觉仅仅是呼吸,便拉扯着整个工坊开始向着大孽滑落,不断散播污染。而双脚所过之处,铁铸的地板上,居然也烧出了一个个漆黑的脚印出来,火焰在焦痕之上升腾不休。 扩散毁灭,播种烈焰——. 感受到灵魂之中那纯粹无比的大孽气息和陡然清晰无比的漩涡呼唤和感应,季觉已经毛骨悚然。 这什么鬼。! 季觉也开始流汗了。 字面意义上的火焰汗水都快从额头上滴下来。 难以理解一一纯钧的灵性,自己的灵魂倒影——怎么是个孽魔呢?! 这不对劲吧! 更重要的是,都已经孽化成这样了,这特么还算天工么?! 答案是,算的。 反正余觉得算。 证据就是,手表的表盘上,进度已经彻底拉满的6,以及以及季觉的矩阵之中, 不知何时多出的那一缕璀璨瑰丽的辉光。 飞机游艇火箭嘉年华,千金一掷之后,上善余烬重回榜一之境! 继熔炉之血、不熄之薪之后,蜕变位阶所需的最后赐福,不知何时,已经显现在季觉的灵魂之中天授之灵! 当天授之灵的赐福显现的瞬间,最后的蜕变便从季觉的灵魂和身躯之中开始,季觉归来的灵魂开始顺看血肉,迅速扩张, 在矩阵的引导和纠缠之下,灵魂融入了季觉的每一寸血肉之中,无分彼此,迅速的合而为一。 熔炉之血涌动,不熄之薪流转,天授之灵升腾。 变位阶的三道赐福彼此呼应着,三者之间无数灵质往复纠缠,浑然一体,不可分割! 于是,某种奇妙的变化就从蜕变完全的肉体和灵魂之中开始酝酿。 季觉能够感受到,如今的自己距离重生位阶,只差最后的临门一脚! 不止是如此,在天授之灵的加持之下,不只是灵魂的强度在迅速的提升,原本的消耗在眨眼之间就彻底恢复,思绪运转之中,便有无数领悟从心头浮现。 眼中的世界,焕然一新。 仿佛只要伸手,便能够到往昔高高在上、难以捉摸的余真髓。 熔炉之血、不熄之薪、天授之灵,这三个赐福,每得到一个,工匠的下限就将拔升一大截! 上限更是拉高到匪夷所思的程度。 到现在,季觉就算丢一块破铜烂铁到炉子里,丢了脑子之后放弃思考,用脚去炼,恐怕也能随随便便的做出个寻常工匠望尘莫及的东西出来。 没办法。 以前的余一系再怎么高远,可炼金术终究还是太吃操作了。而这三个赐福凑齐之后,一切创造,都变成吃饭喝水一样的本能。 为了凑齐这三个赐福的漫长苦行和这三个赐福的效果结合在一起之后,形成了最终的质变。 扬升的时机、萃变的时机、纯化的节点、统合的方式” 往日里难以捉摸的奥妙,此刻却历历在目,如此清晰,简单的易如反掌! 更不要提,天授之灵的加持之下,造物灵性自生,妙用无穷。 从今往后,季觉就算是抛掉学术成果和天工成就不谈,光靠这三个赐福,也能够在协会里逗狗攀鸡一样的横看走。 哪怕是自己的灌水论文被老师叶限锤了,也敢站起来哼哼两声了懂不懂余三件套的含金量啊? 这就是上善认证给我带来的自信! 而在能力的提升上·· 随着蜕变位阶的最后一个赐福就位,矩阵·非攻的第二条赐福连锁,也终于被激活了! 在理论之中的极限里,绝对理想的状况之下,非攻矩阵每跨越一个大位阶,就能够凑出一条基础的赐福连锁来。 分别以四个大位阶的名字命名。 第一连锁·感召,能够将非攻双手所及之物,尽数变为自身所属! 通过妙手天成、精神第一性和统御轴心的赐福,季觉可以将非攻徒手的效果隔空施加在机械降神的造物之上。 凭空对自身机械降神的作用对象进行炼成和改造,修补和强化,将平平无奇的机械, 变成炼金物品,任意掌控。 而第二连锁:蜕变,效果则更加的简单粗暴! 就是将熔炉之血、不熄之薪、天授之灵这余三件套的赐福效果,扩散到所有接受了感召的造物之上。 从而·将灵质所作用的物质、素材和造物的品质,强行提升一阶! 垃圾变普通、普通变精良,精良变稀有,稀有变史诗-就算是史诗,只要季觉努努力,榨干自己的灵质,也能提升到传说! 这就是当年墨者穷哥们呕心沥血所打造出的神技。 大家干的都是造反的勾当,哪里有什么时间潜心发育,自然是有什么用什么,逮到到什么用什么。 你不嫌垃圾烂,垃圾也不嫌弃你穷,反正凑合凑合都能用,加强一下,那可就是宝贝了! 这是哪里来的天选垃圾佬传承季觉整个人都有点不好了。 回头,看了一圈。 看到了旁边趴着睡觉的小牛马,小牛马也看到了他,心头忽然一紧,本能的缩了一下脖子,想要装死,却看到——— 季觉骤然伸手一指。 顿时,他就感觉灵质如潮,滚滚而去,瞬间蓝条掉了一半! 而原本趴在地上的小牛马,却不由得,猛然一震,仰天嘶鸣,如兽一般的钢铁面目张口,凭空喷出了一道黑紫色的火焰来。 原本灰黑的身躯,骤然化作了通红,不由自主的以装甲的形态显现可此刻的装甲却仿佛脱胎换骨,龙血流转之中,蜕变为纯粹的朱红,外壳之上一层层鳞片覆盖,倒映寒光。 一阵啪作响的尖锐声音里,外壳崩裂,脱落,凭空长出了两条崭新的手臂来! 而更夸张的,是背后那一对面目全非的推进器一一无数钢铁机械拼凑而成的巨翼,锋芒毕露,棱角挣狞,在喷涌烈焰的同时,一阵变化,居然凭空构成了两只巨爪! 在狂喜兴奋之下,小牛马只是随便一刨,巨爪就在季觉强化过不知道多少次的工坊地板上,挖出了一道道深邃的沟壑来! 仿佛热刀切蜡一般,轻而易举! 然后就被伊西丝一个大逼兜子给扇到了门外面去了! 轰! 轰!轰!轰! 伊西丝不语,只是一个接一个的大逼兜子,连续不断的扇! 就算是有不动如山的赐福序列在根本不破防,甚至还有蜕变之后的龙血加持,小牛马也不敢还手。 全无刚刚的威风和暴虐,抱头鼠窜,跑不过,然后像条狗一样,被机械臂吊起来打。 只能奋力挣扎着,朝着季觉作声,哗哗求援。 救!救!救! 救一下啊哥! 「....... 季觉的眼角抽搐了一下,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装作没听到一一毕竟这篓子要算起来,还是自己捅出来了。 整个工坊的建造、维护和管理,不知道花了伊西丝多少心血,他也不敢说话的好嘛! 万一不小心喘气儿声音大了,被伊西丝发现,来一句‘光顾着扇它了,都忘记扇你了’怎么办? 还是让小牛马牺牲一下吧况且,我这么做也是为了这个家啊! 晞,伊西丝你会理解我的,对吧? 就这样,蹲在旁边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直到伊西丝在小牛马身上发泄够了之后, 一条条水银之手凭空伸出,捞着工具开始打扫,然后,开始拖曳着各色材料修补缺口。 他才松了口气。 「麻烦您滚开一下,先生。」 星光投影之中,伊西丝警了一眼装作若无其事的季觉,声音冷漠:「不要碍事。」 「哦,哦,好的,好的———— 季觉低着头,也不敢说话,被扫帚和簸箕驱赶着,赶到角落里,和小牛马蹲在一起, 也算是坐一桌儿了。 浑身焦痕的小牛马擦着自己漏出来的机油,引擎还在抽泣一般喻喻作响着,回头看了他一眼,哗了一声。 好似悲愤痛斥。 你咋不敢跟她干一架呢! 「嗨!我这不是没反应过来么?」 季觉拍着它的车头,指天画地的许诺,赌咒发誓:「咱们俩手足兄弟一场,我还能看你吃亏了? 回头我就给她点颜色,让她好——」 「嗯?」 星光闪烁的投影中,一双冷漠的眼睛忽然回眸看过来,顿时季觉僵硬了一下:「.—— 好休息一下,别累坏了身体,毕竟都这么辛苦了是吧?小牛马你怎么就一点都不体谅她呢,还惹人家生气。」 「哗!!!」 比他更快的是小牛马,此刻毫不犹豫的站起来,伸手指着季觉,向着伊西丝举报:他说要跟你干一架! 「小牛马你特么—」季觉目瞪口呆。 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了被自己造物背叛的辛酸和痛楚,眼泪都快绷不住了。 「.—呵!」 伊西丝警了一眼这两个土鸡瓦狗,回头收拾东西去了。 懒得理! 只有众叛亲离的季觉坐在原地默默的掉小珍珠, 谁能想到刚刚造出一把天工来,本应该意气风发的工匠,竟然能在自己的工坊里沦落到这种程度呢? 日子没法过了·— 等他低头掏出手机来的时候,才发现,电话都已经快要被打爆了。 所有看到天炉之相显现在新泉上空的人都快绷不住了。 包括自己的亲爱的同行们。 尤其是牢楼。 播了四个没有接通的电话,发了八九条60s的语音过来,而且还在不断的发——-手机一直叮叮叮的响。 想必一定很兴奋,很快乐,很为自己感到开心吧? 季觉呵呵一笑,点都没点开,只群发了一条回复:对,是天工,侥幸成了,多谢祝贺!你们也要加油呀! 然后手机又是一阵叮叮叮的狂震起来,不只是楼封,不知道多少人开始夺命狂all。 电话、消息、视频、灵质通讯接连不断。 全都被季觉一键免打扰了。 只可惜,在他亲自打电话通知叶纯这个好消息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被拉黑了,不能亲口告诉学姐这个好消息,实在是遗憾。 而老师那边依然是云淡风轻,只是说了句「知道了,恭喜」,倒是令季觉有点失落, 本以为老师会更激动一点呢。 只是,到最后季觉也都没有说出纯钧的异常变化。 在老师工坊里说及相关的时候,都还要摆上沉默之漏呢,在电话里说这种东西,怕不是找死! 况且,季觉也根本不知道,如何说— 纯钧锻造的最后,自己所经历的是什么? 以及,那一片海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自己最后看到的那一道裂界之影究竟是什么? 他唯独可以确定的一点是:焰潮之祸的复苏是真的! 一直到现在,季觉都能够感受到,它在对自己发出的那一缕若有若无的呼唤-乃至本能的渴求和冲动。 可偏偏这么重要的事情,他却无人可说也没办法说出口。 不然呢? 拿自己去当证据么?! 就算是他愿意牺牲自己,来一波举报,可那又有什么用? 他甚至就连那一片海域在哪里都不知道! 找都没法找! 「嗯?等等——」 散乱的思绪和思考中,季觉忽然僵硬了一下,下意识的抬起手来,看向了手腕上的表哥。 天轨的系统面板,忽然弹出。 导航数据更新开始,遗落航线接续完毕,站点登录完成一一 再然后,他就看到了,末日专列的导航记录里,一个崭新的传送点,忽然就出现在了地图上。 现世支点·太初祭庙! 「e.....”」 季觉捏着下巴,看着眼前已经点亮的传送点,抬头,看向了整备完毕、蓄势待发的末日专列。 忽的,咧嘴一笑。 这不就好起来了? 第444章 忙 第444章 忙 好起来了,都好起来了! 祭庙开了,圣朝就有了! 祭庙来了,复兴不就成了? 经历了漫长的坎坷和磨难之后,无忧公带着人,伫立在甲板上,凝视着裂界之内的风景。 扑面而来的风里,衣带飘飘,颇有一种春风得意马蹄疾的畅快感。 遗憾的是,眼前没有长安也没有花。 只有仿佛凝固在末日中的世界无穷云海起落的庞大裂界之中,海量的虚空中飘浮着无以计数的土石和碎片,在浩荡狂风的席卷之中,碎片纹丝不动。 一道道雷电纵横从虚空之中穿过,又好像永远停滞在了那一瞬间,永恒凝固在半空之中,仿佛铁铸。 丝丝缕缕的火花从电光中进射而出,悬停在空气里,带来了碎散的光明。 天地颠倒。 此刻天穹之上,是一片诡异波荡的深海,仿佛幻影一般,若隐若现。可是却散发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气息,令人下意识的想要远离。 而在下方扰动的阴云之海的最深处,却有无数星星点点的磷火之雨从深渊中升起,穿过了无数废墟之后,坠向了头顶的深海中去。 如梦似幻,如此绚烂。 无忧公向身后看了一眼,下属之中,立刻就有人打开笼子,放出了一批从海上抓来的飞鸟。 转瞬间,凄厉的鸣叫声接连不断。 飞离了甲板,进入裂界的瞬间,所有的鸟顿时就好像没头苍蝇一样四散了开来,歪歪扭扭的飞行以或者坠落。 有的莫名的炸成了一团血雾肉酱,有的不小心冲进了雷霆中去,瞬间被凝固的雷霆化为飞灰。 还有的,撞在了那些深渊中升起的诡异磷火之上,那一缕缕仿佛火星一样的光芒瞬间舞动看,饥渴合围而来,钻进了飞鸟的身体中去,再紧接看,轰然炸裂,化为了更多的磷火,扑向了其他的一切活物。 甚至还有的,直冲着甲板上而来。 啪! 无忧公弯指弹出,磷火就凭空炸开了,然后分裂成无数更小的磷光,飘飘扬扬如雪, 无孔不入的撒下。 又被天元的斥力阻挡在外。 只有作响的声音不断响起,甲板上,所有人的面色都不由得微变,包括谢赫里在内,全都后退了一步。 天元的斥力场居然也被腐蚀了,像是焚烧一样,些许磷光蠕动着,不断向内,可很快,便纷纷熄灭。 一时间所有人都发不出声音来,屏住呼吸。 即便安然无。 但此刻裂界内,磷火的数量又岂止成千上万。 简直无穷无尽。 万一招惹到的话· 「绕开,别跟这些鬼东西硬碰硬。」无忧公的脸色微沉,虽然略受挫折,但并未曾因此而气。 到底是曾经的帝国祭庙,怎么可能一点危险都没有? 此刻云海之上的巨船身躯更进一步的缩小了,在指挥之下,小心翼翼的避开了磷火, 绕行。 可即便是绕行,依旧躲不过隐藏在暗中的危机。 有的地方空无一物,可是船开过去,居然无声无息的裂开了一个大口,就像是撞在了看不见的刀子上。 还有的,走的好好的,一阵微风从远方吹来,吹上甲板,被微风扫过的倒霉鬼,居然在瞬间就呆滞在了原地,化为飞灰。 有型之物的威胁尚在其次,却已经令人焦头烂额,而这种毫无征兆的危机,才真正令人毛骨悚然。 更何况,无数庞大的废墟和建筑碎片之间,完全就像是迷宫一样,根本找不到出去的路。 唯一能够依靠的,就只有无忧公手里那一张古老的文书。 加盖了昔日帝国印玺的文书进入裂界的瞬间,就脱手而出,升起,化为一缕幻光,也不管他们能不能跟上,便在前面自行引路起来。 他们只能倾尽全力的跟上,好几次,几乎因为避险而被甩开,彻底迷失。 而当巨船终于穿过雷霆、磷火乃至无数碎片的迷宫,在最为庞大的巨大岛屿上‘靠岸」的时候,所有人都已经汗流渎背,恍若隔世。 无忧公的脸色也越发凝重。 只是进了个门,耗费了不知多少代先祖心血所打造成的宝船,居然就已经濒临报废, 处处裂痕了。 好在,他们终于上岸了! 在反复确认没有危险之后,他们终于在仿佛港口一般的地方,登上了裂界最中央,那一座仿佛从云海中升起的‘大山」之上! 依稀能够分辨出,这一座裂界曾经是完整一块时,整个‘大山」究竟有多么的恢宏壮观,恐怕足以占据整个裂界。 无以计数的建筑鳞次栉比,层层拔升,拱卫山巅那一座庄严之庙,足以令任何觐见者在仰望时,心生敬畏。 和这壮观的景象相比,人类的存在,渺小到就连尘埃都算不上。 只不过,在遭遇了天崩地裂的变化之后,昔日的规模早已经十不存一,建筑处处残破老化,更不要提人烟了。 只剩下一座诡异的空城。 「安心吧,这里是昔日觐见者入城的地方,有文书在,不会触发什么危险。」 无忧公招手,收回了悬停在庞大拱门之前的文书,率先踏上了地面,安然无恙。 此刻只剩下半截的广场之上,所有外来者们抬起头来,仰望着数百米高的宏伟拱门, 乃至那历尽沧桑之后依旧奢华到令人室息的诸多装饰时,依旧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好像来到了巨人的故乡。 大,太大了,大的令人不安。 可触目所见的一切,不论是脚下的地砖,广场之上的石雕,乃至每一处建筑,都精美到令人难以置信。 就连石砖的接缝处,都膏以璀璨的黄金,脚下的一块块石头上,刻满了繁复的花卉纹样,历经四五百年之后,早已经落满了尘埃,却依旧带着令人室息的美。 不知道多少人,经历了多少时光,倾尽了自己所有的心血和精力,不厌其烦的去美化任何一个细节,将这作为坚持一生延续数十代的伟大工作,付出一切。 最后,只造就这一座祭庙入口处的几块砖头未曾见证过永恒帝国全盛时期的景象,但此刻这一份奢靡和物力,便已经令人本能的颤栗。 光是能克制着自己别去抠两块砖下来,就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主要是怕死谁又知道抠下来之后会引发什么后果? 更何况,此刻眼前无数的建筑,早已经乱成了一团,就像是魔方被拧花了一样,颠三倒四,彼此乱七八糟的拼凑在了一起,甚至还在外来者的目光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化着··· 错乱畸变的天元之力早已经渗透了每一个角落,稍不注意被卷进去的话,鬼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毕竟,已经有明晃晃的前车之鉴,摆在所有人的面前了此方的,‘原住民」! 就在那一座座残破扭曲的建筑之间,道路上,乃至裂口和窗户之后,依稀能够看到隐约的模糊人影。 就像是脱离了地面,代替了本尊的影子一样。 闪烁抽搐着,若隐若现。 有的坐在原地,一动不动,有的仿佛手舞足蹈一般扭曲匍匐着到处乱爬,有的毫无征兆的出现又消失。 仿佛曾经此处景象所残留的剪影。 还有的—就好像悬梁自尽一般,脱离了地面,被一根根黑色的线悬挂着,升上天弯,坠向头顶那一片诡异幽暗的深海。 随风摇曳时,便隐隐有笑声和赞颂从风中传来,不断回荡。 「这这究竟竞」 在人群中,一个僧侣打扮、赤裸着一条胳膊的孽化者,仅仅是看了一眼此处的景象, 便感觉到眼眸剧痛。 那一双淡金色的眼瞳,不由自主的流下血泪,再紧接着,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1 徒劳哀豪着,偻成一团。 想要伸手求助,旁边的人却警惕的散开来,就算是同行的同伴想要援助,也被无忧公给隔开。 直到哀豪声骤然断绝,身躯已经干成一团,仿佛被无形之物抽尽了生命和血液,到死的那一瞬间,居然摆出了即首朝拜的姿势。 啪! 一声脆响,赤裸的背脊下,有什么东西蠕动着,撕裂干尸,死者的面孔带着诡异的微笑,居然从后背的裂口中升起。 再然后,在所有人错的眼神里,面孔之下,一根根飘扬的触须伸展开来了” 一只水母一般的诡异人脸,带着幸福的微笑,缓缓的,升上了天空,看都不看曾经的躯壳,虔诚万分的大笑着,融入到天空之中的圣歌和赞颂里去了。 「无忧公,这是怎么回事儿!」僧侣的头领皱眉:「你不是说这里安全么?」 「自寻死路!」 无忧公面无表情的警了一眼身后那些不属于自身下属的孽化者:「我警告过了,别乱看,别乱碰! 以太之眼难道就你们有么?」 他最后警告:「祭庙的领域之重,等同于帝国宫禁,不可有任何臀越之举,明白么!」 一时间,寂静中,所有人都再无异议, 有也没办法,塔之契约都已经签了,更何况,没了无忧公带领,他们恐怕全都死在这里都走不出去。 即便是无忧公,此刻走在最前面,也仿佛如临大敌。 绕过了诸多残影,辨识着路上的文字和标记,时不时还要陷入迟疑,甚至一条路走了一截,就毫无征兆的折身而返。 好半天功夫,也才走出了几条街。 在祭庙的诡异力量之下,不只是重力和规则,就连时间仿佛都扭曲了。 在惊呼声里,有人抬头看向了另一个岔口,震惊失色。 却看到另一队人浑然不觉的从那边的道路中走了出去那些样貌服饰的打扮,分明就是一刻钟之前的他们自己! 偏偏有人一不注意,踏出界限一步,踩到了某个建筑的台阶,瞬间,半身就没了,被无形之力压碎成一团烂肉! 甚至天元之律纠缠其中,难以恢复。 但即便是如此,无忧公的神情却越来越兴奋,随着山顶那一座祭庙的接近,眼神便渐渐狂热。 祭庙帝国的祭天之庙! 一应规格,全部仿照大内宫禁,而所有构造和配备的所对准的,是皇帝的寝陵! 可以说,这就是一座坟墓。 只不过,在这里安葬的却并不是皇帝,而是在昔日永恒帝国全盛时期,也要倾尽举国之力去对抗的敌人! 调动举世之力,无所不用其极的将敌人彻底湮灭,甚至就连一应记录也要彻底抹除, 所有的痕迹都要从世界上消失! 即便是对手强大到即便是死后也难以挫骨扬灰,也要修建祭庙,镇压其上,将敌人的尸骸永远的践踏在帝国之下。 甚至,将它们变成天元之塔的支点之一昔日掌控整个世界的天元之塔,不可能只有单独的一具主体,甚至可以说,它的主体就是覆盖了整个中土,掌握世界的帝国! 倘若能够成功的话,那么今时今日的世界,恐怕也依旧还在帝国的掌控之下,真真正正的,化作永恒! 只可惜,功败垂成之后,天元之塔拦腰而断,连皇帝都随着断裂的高塔一起,坠入现世之外,砸出了如今的漩涡。 随后九十年的混乱里,世界再度被毁灭所淹没。 号称永世的辉煌只不过短短的十几年便消失无踪,天街踏碎公卿骨,内库烧做锦绣灰,各方的反攻倒算之下,皇帝的直系血脉彻底断绝。 而诸多珍宝和传承甚至来不及收敛,便已经散落四方。 祖上传承无忧之号的皇室旁支侥幸改头换面,躲过了劫波,甚至在千岛和中土再次创造基业,依靠的就是昔日帝国的资产,乃至,那个足以复兴帝国的秘密! 在天元之塔彻底完工之前,皇帝便已经秘密的颁布了遗诏一一即便是大业功败垂成, 也给后人留下了复兴的机会。 就在天元之塔断裂的那一日,便有卫士秘密携带着传国之印,来到了祭庙之中,彻底锁闭祭庙之门了,以待天时。 只可惜,随着天元之塔的崩溃,这里作为支点,也受到了干扰,变得面目全非。 宗室凋零,而当年的长乐、安国、无忧等等爵位的传承,也都换了人—真血稀薄连门都快打不开了。 真要论及血统的话,还没有如今南陆帝国那帮人造人纯呢! 可哪又有什么关系? 这年头,谁还没点皇室血统了?就算在当年,有皇室血统的人恐怕都比街上的狗还要多。 历代皇帝在位的平均时间是三百年,妃嫔无数,百子千孙这种规模都称得上清心寡欲了。 连宗室的记录都只记两代以内的。 况且,帝位传承从不以血脉先后而论,也不以亲疏而传,血统这种东西不过只是门槛,稀薄与否根本无所谓,只要具备才能,便能够得到选帝之位! 只要能得到传国之印的认可,谁还敢说自己不是嫡系?! 手握传国之印,就能够掌控帝国所遗留的天元之律,启动昔日帝国残存的半截天柱, 掌控所有的支点,甚至连漩涡的开启和锁闭都不过是一念之间! 想象着自己重建帝国,登基为帝的画面,无忧公的脸上喜色微微洋溢,都快忍不住轻哼起来。 可紧接着,面色骤变! 刺耳的尖叫声忽然响起了。 就在沉默的行进里,两边街道上那些闪烁的残影毫无征兆的变化,有个诡异蠕动的阴影在爬行的时候,忽然跃进。 碰到了其中一个人的飘起的衣角· 转瞬间,爬行的阴影好像触电一样,骤然倒退着,张口,纵声尖叫,刺耳的声音里带着诡异的力量,令人眼前一黑。 就在尖叫声里,所有的残影,居然都好像被唤醒一样,猛然回头,向着他们看了过来,若有若无的面孔之上,一双双的猩红的眼晴亮起, 那些被黑线拉扯着,悬挂在天上的骸之影好像传染一般,纵声大笑了起来,手舞足蹈。 被触碰到衣角的孽化者举个偻的老人,此刻脸色剧烈的变化着,剧烈抽搐,感受到某种诡异的力量锁定在自己身上,再无法克制。 惊恐之下,无视了无忧公的命令,本能的掉头狂奔。 「蠢货!」 无忧公气急败坏,却已经来葬及。 因为一根根漆黑的丝线,便已经从下面的砖石中升起,缠绕在了老者的身上,钻入灵魂内。 「喵—喵—」 在所有人震惊的眼神之中,短短几秒钟的时间里,老者就已经失去了浑身的颜色,连肉体和灵魂都化为了暗淡的阴影,被黑线拉扯着,倒悬至天穹之上葬只举那个老者,此刻所有的阴影都像举被捅了马蜂窝一样,蜂蛹而上,蠕动扭曲着,仔细寻觅。 细细排查。 任何一个没有诏书却胆敢触犯律令的外来者! 而刚刚挂到天上去的那个老者阴影,居然席尖叫着,一双猩红的眼晴亮起,向着他们看过来。 摇摇,伸手指出! 火速叛变了「所有人,葬准动手!」 混乱之中,无忧公段然怒吼:「向我靠拢!」 谢赫里毫葬犹豫的贴了上去,其他人用都争先恐后的将无忧公环绕在中间,恨葬得让他浑身大汉。 可浑身大汉席没有用,眼看着阴影们越来越近,人群再度开始混乱。 而拥挤之中,无忧公用终于打开了怀中取出的锦盒,珍而重之的从其中捧出了半根锈迹斑斑、残缺铁棍一样的东西。 随着灵质的灌注,天元之律的转化,残缺的铁棍居然挑速伸展,若有若无的微光从两头的断口延伸而出,构成了一把华丽而威严的仪式大杖。 猛然,向着地面亍下! 顿时,金色的涟漪扩散了开来,笼罩了在场的所有人,触碰到涟漪的瞬间,所有诡异阴影用都停滞在了原地。 然后,葬假思索的跪地,即首膜拜! 被这一柄昔日帝卫所持的仪仗所震,葬敢冒犯。 可偏偏,光芒闪烁,难以为继。 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 而周围密密麻麻的阴影却依旧趴在地上,葬断虔诚叩拜着,半点没有散开的意思。 而随着仪仗之光的暗淡,最远处的阴影面目之上,已经有馆隐再度浮现猩红色彩的趋向。 「无忧公,怎么办?」有人毛骨悚然,「要葬—飞过去?」 「找死么?!」 无忧公都被气笑了:「祭庙视同皇帝寝陵! 御前三百里,胆敢葬拜者斩双足,挖双眼;胆敢偷窥天颜者,斩;胆敢无诏起落,夷三族!」 提议者僵硬了一下,旋即茫然:「那怎么办?」 「走!」 无忧公的神情抽搐着,从亏缝里挤出了一个字,然后,警告道:「都跟着我,慢慢走,别再惊动那群鬼东西了,明白么?!」 说罢,挽起了袖口和裤脚,抄着仪仗,横起身给,就像个王b1样,在无数叩拜阴影的间隙之间寻找落脚之处,狼狐翻越。 而就在他的后面,所有人眼看着这样的场景,表情抽搐着,低着头,排起队,扛着诸多箱给和物资,开始亦步亦趋的组成了一条豌的长龙· 「嗯?什么逼动静?」 此刻,祭庙之山的半山腰上,葬知道干啥的大殿里,季觉疑惑的回头,看向尖叫声传来的地方,什么都看葬到。 很快,便毫无兴趣的收回了视线,手里灵活的翻动着烤架上的肉串,另一只手撒下孜然和辣椒,仍旧葬忘回头,和本地的新朋友继续刚刚的话题:「哎,我跟你说,咱们老帝国的爷,才举真正的爷—————就这个味儿,地道!」” 很遗憾,旁原本边的那些阴影们葬论被他怎么推揉和勾肩誉背,都毫无反应,堪称一个高贵冷艳。 反而举此刻倾听到尖叫声之后,却立刻好像吃了药一样,猛然跳了起来,倾巢而出把兴致勃勃的盛光客抛到了一边,毫葬理会。 只能说,本地的帮会,太葬礼貌了。 「忙去吧忙去吧」 季觉叹了口气,遗憾摇头,啃了口滋滋冒油的肉串,「忙,都忙———” 忙点好啊。 第445章 别开枪,自己人! 第445章 别开枪,自己人! 现世支点·太初祭庙 简简单单八个字儿,不知道为啥,放在一块季觉就有点不认识了。 信息量太大又太少,以至于他一旦开始思考,脑子就过载,开始感觉不够用了... 现世支点」这个抬头,他也不是第一次见了,之前在太一之环的协会总部·天枢的时候,就已经见到过。 倘若当时还可以将其当作赞誉或者形容的前缀,那么现在看来,「支点」的含义可能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更夸张和重要一些。 能够在天轨的评定之中,重要性等同于天枢,就已经足够季觉提起全部的精神来了,更何况,后面还有太初祭庙这么一个东西在。 名字都这么屌了,含金量绝对不会低。 他已经做好了出任何意外的准备。 反复确认诸多准备之后,才鼓起勇气,决定出发。 毕竟用自己的脚后跟想都知道,绝对不可能这么轻轻松松给自己进去的好吧? 然后,季觉就发现-正常人不用脚后跟思考,果然是有一定道理的! 因为他进来了。 简简单单,轻轻松松,快的令人发指。 他才在末日专列上坐好了,点击了一下导航,确定一下启动。 然后就没了。 万象引擎微微一震,灵质流转,燃料储备猛然下跌了一大截,再然后他就看到窗外月台的风景微微变化,又回归平常。 列车出发,列车离站,列车到站了。 耗时一秒钟不到。 都还来不及卖一波盒饭和推销一下小商品,面板上就已经弹出消息:现世支点·太初祭庙,已抵达。 季觉甚至还没有感觉呢,就体会到了来自末日专列的一阵遗憾和失落。 就好像好久都没有上路,结果刚刚出门就到了地方。 意犹未尽。 他只得抚摸着控制面板,耐心安慰:没关系的,我们车车已经很厉害了,几秒钟也已经很久了。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这么一安慰,末日专列好像更难过了窗外的月台依旧和出发之前没什么两样,依旧是末日专列的领域延伸和演化,只不过,和之前的月台相比,却少了几分朴实和简单,多了几分绚丽和浮夸,乃至长久未曾有过维护的倾颓和落寞。 遍布尘埃。 作为天轨之中所记录的车站,其领域要比专列的月台要大很多,但依旧还是封闭空间,看不清内外。 在确认了列车随时能够运行,再做足万全的准备之后,季觉背起行囊,就一步步的走向了大门之外。 光芒一闪,他就置身祭庙山腰之上一座不知名的大殿里。 回过头看向身后的时候,车站的出入口就已经变成了一座遍布裂痕的华丽浮雕。 而等季觉眼前一黑,感觉到后悔的时候.—— 已经晚了。 「卧槽——永恒帝国。!」 看看这浮夸奢靡到令人发指的装潢水平、区别于如今设计的建筑风格还有无处不在的赞颂和欢歌吧,天底下哪里还有第二个地方? 当昔日水银记录中的浮光掠影跃然眼前的时候,季觉就感觉到浑身一震,再然后,难以言喻的仇恨和愤怒便从灵魂之中涌现! 并非来自于自己,而是,长久以来沉默辅助和支持着季觉的——.——-非攻。? 此刻,非攻一动,再动,再再动! 无以计数的银色纹路从双手之上蔓延而出,瞬间笼罩灵魂,再然后,自璀璨的银辉之中,一缕黑暗和血色随着潜藏了数百年的杀意显现而出—-就好像,早已经铭刻在了矩阵最底层一样。 眼看杀,耳听杀,鼻嗅杀,舌尝杀,身本杀! 杀!杀!杀!杀!杀! 我他妈的杀光一切! 即便是相隔了四五百年,跨越了如此漫长的时光,在感受到永恒帝国的力量和空气中这一份几乎凝结成实质的天柱残留气息的瞬间,便有刻骨的恶意和痛恨随之显现。 永恒必须终结,统治必将断绝,桔和也必须被打破·—— 皇帝必须死!!! 而伴随看非攻的躁动,整个寂静的裂界好像都微微一震,祭庙之中力量奔流进发,塔之阴影在漩涡之中翻涌。 曾经被变革之锋所斩断的塔之阴影,本能的做出了反应,无以计数的黑线凭空从虚空之中延伸而出,千丝万缕化为海潮一般密密麻麻的恐怖规模,浩荡席卷而来! 而大殿之中,一座座古老的铜像猛然睁开了眼睛,眼眸漆黑猩红,手握着残缺的武器,飞扑而至! 甚至就连给季觉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已经跪在了季觉的面前。 五体投地。 「?」」 季觉呆滞着,茫然四顾,只见到呼啸而来的黑色洪流就骤然停滞,再然后, 就以比出现时还要离谱的速度,消失无踪。 完全无视了非攻的恶意和挑畔。 视若无睹,听之弗闻。 溜了溜了! 死寂之中,季觉环顾着周围的景象,最后,茫然低头,只看到自己手腕上焕发出的微光,乃至,怀中微微的热意。 那是寄托着天轨权限的腕表和含象鉴?! 此刻,一缕微光从两者之上升腾而起,在半空中纵横游走,勾勒出了两道截然不同的繁复徽记。 就好像是印证权限一般。 一者如五指展开的手掌拨弄千线万缕,拨乱反正,最下方,以古老的语言标注,帝御之手。 瞬间,验证通过。 光芒变化之中,徽记和文字变换,化为崭新的模样:诸方通行,百无禁忌 一者如诸多剑锋碎铁交错,环绕庄严冠冕。在徽记的下方,所给出的称呼是:剑匠含象! 验证通过之后的光芒变化里,最后再浮现的一行崭新的文字,展露权柄: -剑履上殿,赞拜不名! 到最后,两道流光汇聚,落在了季觉的身上, 顿时,整个世界的恶意和无处不在的室息感,好像瞬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未曾有过的舒适和愉快。 就好像回到家一样,无拘无束。 ”e.” 季觉试探性的伸手,敲了敲面前的石雕和铜像,没反应,然后,再敲了一下,还是没反应。 不过是死物而已,失去了祭庙之内天元之律的加持,毫无神异。 季觉小心翼翼的唤醒了非攻,再挥了挥,这一次,不论非攻的气息再怎么显现,祭庙都没有一点变化了。 丝毫不管,只看身份不看人,就算带着权限的是个墨者逆贼,也跟看不见一样。 任由他在门口反复横跳,也没有任何的不耐烦。 「这就自己人了?」 季觉挠头,低头看了看脚下镶金的地砖,许久,试探性的问了一句:「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祭庙没说话。 季觉就当他默认了。 当即就干脆利落的撬下一块下来,速度飞快。 整个过程就看到无数黑线和周围的石雕铜像不断的抽搐着仰卧起坐,跟羊癫疯一样,却偏偏愣是没有任何阻拦。 于是,李觉的神情就越发微妙了起来。 抱着砖,断然回头三分钟后,挽起袖子、扛着麻袋、推着小车、换上一身劳保服的季觉再一次的从车站里出现。 然后,昂首挺胸的哼味哼味上路了! 帝国陵园购,这不就开始了?! 「啊啊啊啊啊,师傅,师傅救、救我——救啊啊啊啊啊——」 死寂之中,只有凄厉的惨叫声不断的回荡。 可是却全无回应。 所有人都沉默的挪开了位置,不发一语,包括无漏寺带队的上师,面色铁青,好几次抬起手来,却文戛然而止。 甚至不能给自己的弟子来了个痛快。 残破的走廊里,所有人凝视着不远处来来往往的阴影,浑身发冷。即便是再怎么注意诸多禁忌,却依旧总有疏漏。 不仅仅是那些个一旦察觉到外来者气息就会立刻暴动的阴影,墙壁上的浮雕乃至无处不在的石雕和铜像都会随时给他们一个意外惊喜。 此刻触发禁忌的僧侣,不过是在经过走廊时,不小心回头,看了一眼墙壁上油彩剥落的皇帝御像。 然后,便愣在了原地。 不知道究竟看到了什么东西,等反应过来,应该行礼的时候,就已经晚了。 他的身体已经开始迅速的溶解,首当其冲的,便是面孔,仿佛烂泥一般缓缓滑落,然后是四肢和身躯,可偏偏,一开始的恐惧过后,紧接着便是某种歇斯底里的狂喜和兴奋,挥舞着溶解的肢体,手舞足蹈,乐不可支:「我、我—-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看见了我、我就是」 啪! 烂泥一般乱身躯轰然亏裂,化为了绚烂油彩,在地上留下了一道刺眼价迹。 偏偏,那些五颜六色迹之中,又有一道残影缓缓乱构成,蠕动着,渐渐升起,融入到那一副遍布裂似乱画像中去。 再也不见。 只有那仿佛幻听一般的喜悦笑声回荡在阴暗的走廊里,令人毛骨悚然。 「无忧公这是怎么回事儿?」 人群之中,干亜瘦如宁户乱女人神情抽搐了一下:「不是说有了腰牌, 就不用担心这些东西侵扰么?」 此刻所有人的身上挂着风残破腰牌上面依旧闪烁着微微甩光芒,可是却丝毫没办法带来任何安心感。 这还是在连续减员之后,无忧公咬牙拿出来乱宝物。 结果除了减世了些许此处乱天元重压之烛,根本毫无卵用! 「你们难道身上有帝国官职和爵么?腰牌只能作为行走宫禁丞证,可拦不住偕越之举!」 无忧公漠然反问,神情阴沉,「皇帝威加四海,统御天下,伟然身黑万象之荣。永恒之君本就近似天元之化身,贸然窥见天颜乱卑微者,倘若不施敬拜,那么用然如同腐草萤火一见日月,席然会被同化·—· 规矩我早就已经告诉你们了,难道你们以为我是在夸张其词么?」 千亜瘦的女人神情微微变化,可在无忧公身后诸多下属乱冷漠目光里,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 在臭下来甩时间里,再没有人敢说话。 只有走在前面甩无忧公神情凝重,带着所有人穿梭在祭庙之烛甩繁复道路之上,一步步向着山腰靠拢。 可就在穿行之中,所有人却都感觉到脚下骤然一颤,无数令人头皮发麻乱摩擦声从砖石和墙壁之中进发。 仿佛地震交来。 在裂界最高处乱山顶之上,祭庙震荡! 宏伟的钟声凭空进发,漆丞乳浪潮随着声波扩散,席卷向四面八方,在裂界之中往复回荡。 所有人眼前一來,居然都不由席主弯下了腰。 「拜!!!」 此刻在无忧公喝令之下,他们也什么都顾不上了,立刻跪在了长街之上, 同所有惨叫氧阴影们一起,向着群山之上乱祭庙行觐见之礼。 就在队伍之中,谢赫里身后,来狼巢白鹿孽化者下意识皱眉,在膜拜时风动作稍微慢了半拍,就在塔之阴影乱律动之中,瞬间被碾碎了双腿。 咬着牙,就连惨叫都不敢发出。 而这只不过是天元之律对不敬者的些许余波而已· 整个裂界好像陡然之间迎来了狂风暴雨,一波又一波乱震荡从下方乱深渊之中掀起了,云海激荡,波澜不休。 一声令人毛骨悚然乳吼声从深渊之底中响起,凄厉又怨毒,仿佛怪物垂肝之前乳呐喊和诅咒。 数千年来,依旧铭刻在旧时光内,回荡不休。 可他们甚至不敢窥探,只能咬着牙,沉默忍受着一波又一波钟声重压, 在腰牌微光乱庇佑之下,祈祷着异象尽快结束。 「我叼——」 祭庙烛乱危崖边缘,季觉探头,凝视着深渊里那一道庞大的阴影,目瞪口呆「好大甩蛇!」 第446章 剑与死(感谢傳説中嘚橘喵的白银盟 第446章 剑与死(感谢傳説中嘚橘喵的白银盟 在高悬的祭庙之下,深渊里,黑暗沸腾。 原本规模之恢宏就足以令人膛目结舌的祭庙,此刻居然也在这庞大轮廓的映衬之下变得渺小了起来。 那一片无穷的黑暗几乎都被大蛇所覆盖,规模甚至比冥海蠕虫显现时还要更加夸张。 云海震颤,掀起阵阵狂潮,苍白的云层之下,黑暗里诡异的巨大蛇躯还在不断的蠕动着,纠缠。 宛如挣扎一般,积蓄着力量,一次次的想要突破祭庙的束缚。 苦恨怨毒化为粘稠的黑潮,在深渊之中涌动着,激荡着几乎要从深渊溢出。 可不论如何激荡,最后都好像撞在看不见的天花板上一样,无功而返。 一次次挣扎之后,巨响暂时停歇。 好像筋疲力尽一样。 可紧接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沙沙声就从深渊之底响起,黑暗里蠕动的巨大蛇躯陡然膨胀起来。 如同腐烂一般迅速肿胀。 无以计数翅膀扇动的声音里,洪流一般的蛾子从黑暗里孵化而出,一个个钻出血肉,汇聚在一处,铺天盖地的灰黑扩散。 井喷而上! 足足常人大小的飞蛾展开了诡异的鳞翼,翼上的斑纹诡异蠕动,勾勒出一颗颗血眼一般的图腾,在扇动之间宛如眨动一般,流出血泪。 此刻,当无穷飞蛾升上天穹,肆意的舞动,扩散,就形成了遮天蔽日的海潮。 直到最后一声祭庙里的钟声响起, 世界陡然凝固,天地俱寂。 一缕悠远而挣拧的鸣动从深渊的最底层升起了,充斥整个裂界,如有实质一般的扩散,无孔不入的渗入铁石、残骸、血肉和灵魂之中。 破裂之声不绝于耳。 无忧公身后,谢赫里所带来的孽化之狼陡然惨叫,一道道创口凭空从血肉之上浮现,仿佛乱剑劈斩。 谢赫里的身体也抽搐了一下,航脏发黄的绷带之下,墨绿色的血迹无声蔓延开来。 其他人也好不了多少,此刻脑中空空荡荡,意识昏沉。 可偏偏,季觉却不由自主的,一阵激动和兴奋。 灵魂之中的纯钧骤然震颤,响应着这一缕遥远时光之前所存留的铿锵之声, 共鸣一一陡然间,季觉的意识和感知便随着剑刃的鸣动而扩张,感受到那一缕剑鸣声里传递而来的恐怖气魄。 把持寰宇、掌控万象! 未曾有任何的杀意和狞恶,只是轻蔑的脾着无数孽物,然后,了无兴趣的收回了视线。 于是,停滞的时光仿佛再度恢复了流转。 可那无数怨念孵化出的飞蛾却依旧停滞在半空之中,凝固,只有一点一滴的磷火从身躯之中燃烧而出,肆虐扩散最终,彻底的灰飞烟灭! 而在瞬间的恍惚里,那一片黑暗的大幕仿佛被短暂的在他的眼前揭开了一角。 惊鸿一臀中,充斥裂界的蛇躯幻影已经消失不见。 在万丈深渊的最底层,只有一具干枯死寂的巨蛇骸骨盘绕,早已经再无任何的气息。 即便是已经死去了那么多年,可盘绕着的蛇骨却依旧庞大的不可思议,豌无尽,盘绕在山体之上。不,更像是直接将金属一般的山体,镇压、浇筑在了巨蛇的骸骨之中,如钉一样,永世桔。 一直到濒死的瞬间,巨蛇依旧保持着张口向着天空,择人而噬的姿态。 可和那一颗比祭庙之城还要庞大的颅骨比起来,更显眼的,反而是巨蛇颅骨之上那一道深邃笔直的剑创。 时至今日,如焰赤红的笔直剑痕依旧印刻虚空,贯穿在巨蛇颅骨之上! 仅此一击,便断绝了昔日肆虐现世大蛇,甚至残存的剑痕在历经千年之后, 依旧毫不褪色,仿佛永恒存留在了现世之中。 只此一眼,季觉的心脏就再无法克制的,疯狂跳动了起来。 瞪大了眼睛,专注凝视,将这一幕烙印在灵魂之中。 赤霄! 整个世界,除了叶限之外,还有谁能比他更了解这一份气息?难道九型的痕迹都在眼前了,还能分不清楚。 这分明就是九型之中的天元之剑! 可即便是九型,即便是天元之剑,又如何能够夸张到这种程度? 一道剑痕,千百年之后,居然还有如此恐怖的神威,居然就连大蛇死后的怨念也被贯穿枱在这一片黑暗里,不得解脱。 稍纵即逝的瞬间,那清晰的影像已经彻底的散去,黑暗卷土重来,淹没了一切,再看不清晰。 季觉呆滞着,许久都未曾回过神来。 在那景象归于黑暗之前,他终于看清了· 就在那一道恢宏剑痕之下,蛇骨之上的裂痕。 就仿佛昔年大胜之后,畅快得意之下,持剑随手挥酒。于是,便在巨蛇的颅骨之上留下了一行入骨三分的涂鸦。 叶沉斩蛇于此! 终于,结束了·—— 在钟声和剑鸣终结之后的死寂里,整个队伍中依旧一片沉默,就连喘息声都压抑在肺腑中。 所有人,汗流渎背。 塔之阴影下,暴动的天元之律无视一切对象的躁和压制,仅仅是余波,便令所有闯入其中的人难以呼吸。 而追逐狼血的受孽者,更是灵魂摇曳,难以自持。 如同谢赫里这样货真价实的孽魔,受孽之狼还好。其余未能得到狼血垂青的白鹿之孽,此刻已经两眼空洞,开始神志昏。 直到许久之后,确定再无异常,所有人才忍不住松了口气。 再然后,才看到,队伍最前面,无忧公身旁-那一天被塔之阴影的重压碾到粉身碎骨的东西,蠕动了一下。 重新聚合。 发黄的绷带彼此纠缠着,束缚血肉,编织纠缠,在长袍之下再度恢复身躯的轮廓,谢赫里仿佛重生一般,恢复原状。 完好无损。 充其量,不过是咳嗽了两声,就将侵入体内的天元之律排除在外。 而回过头的时候,就发现所有人居然瞬间散了开来,看向他的时候,眼神便满怀警惕。 腐鳞之名随着白邦崩溃之后,已经名传天下。 那一具看似完整的身体,一旦失去绷带的束缚,鬼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无数肉眼难见的病原体和猛毒如血一样流转在狼的身躯之中,要多阴毒有多阴毒, 鬼知道什么时候一不小心就中招了! 「还请大家放心,祭庙之内遍布塔之阴影,狼血之毒早就被压制了,根本扩散不开。」 谢赫里仿佛微笑一般解释,然后令所有人的神情都更难看了起来。 完全起不到任何安抚效果,反而让其他人的压力开始疯狂上涨。 「好了,不要再浪费时间了。」 无忧公垂眸,感受了片刻祭庙内的力量,喜出望外。 虽然不知道这一波异象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但经过一次爆发之后,祭庙的力量明显陷入了衰弱。 就连街道上的残影都变得若有若无起来。 绝好时机,必须抓紧时间! 这个节骨眼上,他已经顾不得上心痛累世珍藏,从打开的盒子里不断取出了各种东西,带着队伍长驱直入。 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就已经快要爬到接近山巅,祭庙的本体所在。 损失不过仅仅只是几个用来探路的炮灰而已。 可接下来的地方.. 已经无路可走了。 就在无数建筑拱卫之间,高耸的祭庙之墙仿佛直充天宇,远看不过是几米的高度,轻轻一跃就可以翻越,但站在面前的时候却好像才堪堪抵达绝壁的最低端。 看不到尽头和顶峰。 也找不到门。 向左,向右,向上和向下,都全然无路。 所能够感受到的,就是毛骨悚然的气息,越是靠近,就越是能够感受到肺腑和灵魂之中那种毫无由来的恐惧。 就好像,死亡近在尺。 无从逃避。 更重要的,是墙后的气息,丝毫感受不到半点。 但远远眺望的时候,却能够看到,塔之阴影已经彻底笼罩了墙后的一切,封锁冻结,宛如凝固在琥珀里一样。 已经被彻底封锁。 无漏寺的上师垂眸,压抑着内心之中涌动的不安,再度重归死寂平和的枯寂之境,只是问道:「无忧公,此方何解?」 无忧公伸出手,抚摸着墙壁,神情之中的激动已经快要难以抑制。 收回手之后,指尖便突兀的浮现出一丝漆黑。 漆黑无可遏制的扩散,瞬间将他吞没了,可原本必死的诅咒和御令,此刻却失去了目标。 「禁域—」 无忧公在转瞬之间便恢复了正常,只有眼神无比炽热: 「果然是禁域!」 昔日永恒帝国所假设的绝对封锁,以天元之力掌控万象之后,颠倒生死,以无以计数的死亡为基石,所修建出的绝望之墙。 严格来说,这一道封锁,根本不是墙壁。 而是死亡本身。 在天元之律的转化之下,虚无的死亡被具现成了实质,融入了墙壁之中,令这墙壁也化为绝对无法翻越的死亡界限。 想要翻过去,其实很简单。 只要死了就好。 但遗憾的是,经历了那样彻彻底底的死亡和湮灭,就算是涡系的天人恐怕都活不过来,只能被死亡吞噬,化为基石。 无忧公伸手,从怀中的锦盒里,小心翼翼的取出了一座遍布锈迹和裂痕,仿佛随时都会崩溃的钟来。 说是钟,都算是夸赞了。 毕竟就连钟体都已经锈烂不堪,两个碎片之间,只剩下一小块可怜的衔接, 而上面的纹路全都模糊不清,遍布铜锈。 可那一座装饰一般仅仅有一人高的钟台被取出的瞬间,居然和禁域之墙有了呼应. 「接下来,就是履行契约的时候了,诸位。」 无忧公面无表情的回头,看像身后,提及契约,所有人顿时肃然已对。 第447章 有完没完? 第447章 有完没完? 这年头,小孩儿都知道,合同不能乱签。 鬼知道椅角里的哪个字儿里藏着多少坑。 天元一系的契约,其风险,更在其上。 其强制力是深入灵魂和意识的,无从违抗,尤其是塔之阴影中诞生的契约, 只会更加的苛刻。契约掌握在无忧公这种孽魔的手里,即便是同属大孽,其他人也都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这是绝对的掌控权。 耗费了这么多年的准备,他不仅仅是拉来了播种者的投资和帮助,还有大孽所属于的四部六宗也都或多或少的都被他进队伍里,为的就是今天。 此刻,这里除了他的下属和心腹之外,还有着播种者指派而来的腐鳞之狼谢赫里,他所带来的白鹿受孽者,无漏寺的一支传承主脉、天心会的念者,乃至千岛的朽风和血眼以及除此之外的诸多炮灰堪称群英荟萃,成分比化邪教团还要杂,可倘若不是化邪教团这些年和长乐小儿眉来眼去,外加卢长生那个家伙让人根本难以寄托信任之外,无忧公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并没有犹豫和磨蹭太多的时间,一切早已经做好了计划。 很快无忧公就做好了任务的指派,分出了五队。 五个古老的符节,或是完整,或是残缺,分配到了五个领头的人手里。 「祭庙觐见如同朝拜至尊,自有其流程,缺一不可。 稍后,我将在此处敲响朝见之钟,以沟通王域,打开封禁。」 无忧公最后吩附,强调重点:「而你们要在钟声响起之后,去五方点亮五座觐见之塔的火焰,唤醒祭庙—” 「多余的话,想必我不用再多说了。」 无忧公拢起袖子,弯腰向着所有人躬身一拜,万分诚恳:「成败在此一举, 还望诸位竭心尽力!」 在他身后,下属立刻跪地,「必不负所托!」 而其他人也纷纷赌咒发誓,一时间倒显得众志成城,士气可嘉。 至于其中有几分是发自内心,几分是逢场作戏,反而不是重点了。 契约束缚之下,所有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更何况,倘若无忧公死在这里,他们哪里还有什么退路可言? 就在五队人匆匆分开,迅速出发之后,下属的拱卫和保护里,无忧公也屏气凝神,全神贯注的端坐在了锈烂之钟的前方。 胸前裂口之后,虎符之种再度升起。 无穷粘稠黑暗灌溉而下,流转之中,锈烂之钟竟然仿佛也得以补全,漆黑和纯金交错之中,浮现出一缕璀璨的光芒。 无忧公深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的捧起一柄错金小锤,举起来,敲在了铜上小锤和旧钟瞬间的碰撞,竟然掀起了出乎预想的恐怖震荡。 虎符巨震,几乎难以维持。 高亢的钟鸣声如此尖锐,回荡四方,瞬间传遍了整个裂界。眼前仿佛绝云之壁的高墙,仿佛也随之微微震荡了起来。 墙后,塔之阴影的黑暗里,陡然有万道金光浮现,昔日无穷甲士拱卫的森严景象从时光之中重现。 一道华丽的门扉从墙壁之上骤然显现。 无穷浮雕和华丽的纹路交错之中,化为了一张残破又诡异的拧面孔,向着拱门之外的觐见者俯瞰而来。 无穷重压从天而降! 无忧公的身形晃荡了一瞬,几乎难以为继,可很快恢复了正常,维持着叩拜的模样,双手从袖中抽出了一枚历代传承的玉符,割裂的掌心里血色涌出,渗入玉符的沟壑中,激发出一缕蒙蒙的微光,证明自己的身份。 巨面漠然,不发一语,只是冷冷的俯瞰。 等待着远方的回应。 看不见尽头的煎熬开始了,不知道过了多久,无忧公已经汁流渎背,面色铁青,终于,第一缕焰光从远方残破的高塔之中亮起,巨面之上的森冷之色微微减去了一分,重压减去一缕。 然后是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 伴随着进度的完成,无忧公再忍不住,喜形于色,迫不及待。 直到第五道焰光,从高塔之上升起的瞬间,巨面之眼终于垂落,狞恶森冷的面孔之上仿佛浮现一丝微笑。 大门之后的机枢运转,仿佛缓缓开启。 所有人都喜形于色的刹那,便看到了那一道最后刚刚亮起的火焰,骤然熄灭。 觐见之仪,被打断了! 轰!!! 原本浮现一隙的门扉骤然合拢,巨面重现,冷厉狂暴,双眸之中的血光浮现,震怒俯瞰而下。 何方逆贼,擅闯宫禁。! 死! 转瞬间,无忧公的脸色化作惨白,浑身恶寒,可他来不及反应,城门上狞的巨面又转瞬缓和。 远方,焰光再度重燃。 无忧公呆滞着,许久,终于松了口气的瞬间,就又一次看到了—-焰光,再度熄灭。 ? 无忧公呆滞。 连番戏弄之下,巨面勃然大怒,血眼之中进射烈光,天元之律交织,譬如群山的重压再度砸下,将无忧公碾成了肉泥。 血肉模糊的无忧公抽搐着,下意识的想要反抗,可好不容易提起了几分力量,就感觉原本要将自己碾成粉碎的重压,再一次消失无踪。 焰光重燃。 无忧公再绷不住了,双眼猩红的回头,望向身后,怒吼:「你———」 然后,就在他的目光里。 焰光,又又又一次的熄灭无踪。 「—他妈的。」 短暂的死寂里,无忧公僵硬的回过头,看向了门上重现的巨面,巨面也在看着他,空洞的面孔之上写满了恶意和狂暴。 无忧公,闭上了眼睛。 眼中最后显现的,是一缕麻木的泪光: 「还有完没完?」 轰!!! 十分钟前,祭庙南域,无数高耸的建筑之间。 勤劳的拆迁工季师傅,已经开始了一整天的辛勤工作。扛着镐头和铁锹,投身到了无止境的拆迁大业里。 晴天强干、雨天巧干、白天猛干、夜里挑灯干! 干就完事儿了! 这么好的机会,多少年才一次,这不得狠狠为帝国陵园购的节目添砖加瓦? 于是,挥舞着镐头,在一众残影和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之间,挥汗如雨,还仍然不忘礼貌招呼。 「嗯,嗯,大家好,你好,忙呢,都忙,都忙,麻烦让让,抬起脚,把小桌板收起来——嗯?这么一大块是何时来的?」 忙碌之中,季觉低头,发现墙上还有一大块宝石拼凑成的壁画,好像是什么人的画像,不过早已经变布裂痕,模糊不清,乱七八糟的,搞不清是什么。 但没问题,季觉能听见它们的呼唤,宝石们正在闪烁光芒,映照在季觉的眼中,仿佛向着千年之后的拜访者倾诉衷肠。 顿时,季觉眉飞色舞:「是了,我也爱你们!」 大家从今往后就永远在一起吧! 毫不犹豫的,全部扣掉。 只留下一大片光秃秃的墙皮,实在不好,季觉就干脆拿着碎石碾成的灰再给修补了一下,顺带还画了一副迎客松上去,再在下面顺带给皇帝添了两个童男童女.日子都不容易,凑合着过吧! 你看周围那些残影不断的哭叫泣血,还有十几个雕像在原地剧烈抽搐,仰卧起坐的样子。 明显就是感动坏了! 「不用谢,不用谢哦。」 季觉哼着歌,扬长而去。 就好像穷鬼很难想象富哥的快乐一样。 永恒帝国之奢靡和浮华,即便是从叶限口中听过不知道多少次,直到真正见过之后,才能切实体会到·确实特么的快乐啊! 完全就把爷有钱写在了每一个角落里了。 就算是乍一眼看过去再怎么朴实无华的地方,再仔细分辨一下,也能够察觉到那一分隐藏在朴实之下的奢靡意味。 一草一木都是当年穷搜整个世界而汇聚而来的宝物。 季觉的自动拾取,完全就关不掉了。 不知道往返了多少趟。 别说那些外界已经彻底消失了的珍贵素材,就连这里的窗帘都是好货,看起来灰扑扑的不起眼,结果里面的每一根纤维都是某种灾兽的毛发,即便是破破烂烂了,但洗一洗拆一拆,就能变成绝佳的素材,作为灵质回路的载体。 季觉干脆就裹身上了。 在短暂的目眩神迷之后,他已经敏锐能够察觉到不同建筑的定位和功能,度过了最初的连地板都不放过的饥渴阶段之后,开始学会了勘酌和考量。 嗯,主要是地板已经撬够了,先补点其他— 尤其是他还在一座大殿的雕像上,找到了一整套融灵璨银浇筑而成的华丽盔甲,虽然早已经落满了尘埃,略显残缺,但细节之上的雕工和精造,就连季觉也忍不住叹为观止。 最珍贵的,是雕像头部那一张威严华丽的面具,简直是不世之工,哪怕匆匆一警都能感受到如有实质的威压。 这不得抠下来好好鉴赏一下? 看腻了就还回来嘛! 大家以后日子还长看呢,没必要分什么你我。 整个旅程的最大的收获,就是季觉从一家看上去仿佛银行一般的建筑里,没费什么事儿的撬开了金库。 字面意义上的堆积如山的金料,令季觉彻底室息。 而更令他惊喜的,是在金库最里面,那一台厚重毡布覆盖之下、还保留着原模原样、原汁原味的—·铸币机?! 「啊这」 季觉倒吸了好几口冷气,感觉到血压和心跳快要控制不住了。 内心之中仿佛善恶斗争,纠结许久,终究还是按耐住了这一份穷凶极恶的贪婪,一声长叹。 天底下的钱是赚不完的,钱这种东西,够用就行了。 况且,自己就算全都拿了,又能怎么样呢? 良才美玉,岂能尽占? 这种事情,就让宝物来自己决定吧.·· 于是,五秒钟之后,铸币机就自己长出腿来,决定跟季觉一起走了。 正好,走累了,还缺个坐骑! 季觉盘腿坐在机械降神活化之后的铸币机上,扛着包裹哼着歌,仿佛闲庭信步一般的漫步在街道上,向着车站走去。 争分夺秒,迫不及待.— 再搬一趟! 就一趟! 只是,在距离车站还有几个街口的时候,刚刚拐弯的瞬间,他就眼前一黑.—. 迎头,撞在了乌压压一大群人的面前。 猝不及防,狭路相逢。 ! 第448章 他人还怪好嘞!(为傳説中嘚橘喵的白银盟加更 第44八章 他人还怪好嘞!(为傳説中嘚橘喵的白银盟加更 「我叼!」 长了腿儿的铸币机上,季觉呆滞当场。 根本就没有察觉到任何的气息,连心血来潮都没有反应过来,根本就猝不及防。 而迎面的那一队人也愣在了原地。 错愣僵硬着。 甚至,惊恐室息! 在他们的感知之中,仿佛出现了一个黑洞! 毫无征兆的,便有预想之外的一个诡异的人影就拦在了所有人的面前,无声无息。 就在一具不知究竟是蜘蛛还是马的扭曲之物上面,身披着灰衣的诡异身影漠然俯瞰,后背高高隆起,仿佛畸形,华丽狞的面甲之下,只有两道猩红的焰光。 漠然俯瞰。 无以计数的黑线缠绕在他的身躯周围,却不敢靠近,仿佛拱卫一般,隔空纠缠着,宛如漆黑的莲花生灭开阖。 在察觉到的瞬间,怀中的腰牌就剧烈的震颤起来,仿佛恐惧。 为首者掌心中的符节也在激烈的挣扎着,几乎快要脱手而出。 什·. 就在就在季觉不假思索的先来个跳劈之前,便有惨叫声骤然从队伍里响起。 「别动。都别动!」 一个僧人的双目陡然渗出一行血泪,尖锐呐喊着,眼前一片漆黑,惊恐痉李。 只是本能的一看,稍不注意的,余光扫视,便感受到了来自灵魂的重创。 惊鸿一警中,只能看到无穷黑暗的塔之阴影附着在他的身躯之上,宛若一体,而就在那一具诡异的身躯之中,却还有两道暴虐炽热的波动,无时不刻的同整个裂界共鸣衔接,宛若一体! 这究竟是什么怪物?! 此刻,就在所有人震惊和恐惧的视线里,那诡异之物,在刺耳的金属摩擦声里,一步步的靠近而来。 宛如枯骨一般的面目俯瞰,面甲之上的血色火焰无声的燃烧着。 投下庞大的阴影。 队伍最前面,无忧公的心腹已经不假思索的跪在了地上,以无忧公所传授的礼仪,大礼参拜,叩首。 万分虔诚。 而后面的人也纷纷的趴在地上,有样学样。 反倒是季觉的表情渐渐微妙起来。 耶。 这是恁啥嘞? 等等,状况好像和自己想的不太一样啊。 面具的表情,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毕竟此刻眼前队伍里的十六个受孽者,不乏重生,真要联起手来,这种遭遇战,搞不好一轮集火的伤害就把自己这个工匠彻底灌死了。 这要是要万一绷不住穿帮了的话那一瞬间,仿佛钢铁摩擦一般的沙哑声音,从面具之下响起,顿时,无以计数的回声和响应从周围浮现。 仿佛自轻蔑的俯瞰之中,审判: 「无诏而入祭庙,按律该当—」 「前、前辈且慢!」地上最前面,捧着符节的受孽者仿佛想起了什么一样, 如遭雷击,尖叫出声。 确实得慢! 因为季觉也不知道该当什么了。 结果,他就问了一句,还没问一半呢,对面就开始哭叫起来了,震惊之下, 甚至来不及多想,就开始哭诉皇朝伟业崩灭、荣光不再,我主无忧少有大志,匡扶社稷、再造乾坤,忍辱负重云云。 说着,还一股脑的将东西全都掏出来,只希望能有一个有用的。 可那一堆残破老物件叮铃邦唧的掉地上,眼前的诡异身影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所有人的心都渐渐提到嗓子眼儿。 死寂之中,队伍里的几个人交换着眼神,某种厉色显现,就等着状况变化的瞬间暴起反抗或者转身逃亡。 季觉一颗心也沉进了谷底:神特么再造王朝! 怎么刚出门跟这帮复辟余撞一块了? 而且这队伍里,简直特么群英荟萃,成分都快比卢长生还精彩了! 可低头看着对方拿出来的那一堆什么铃铛、腰牌、玉佩、头冠,他的心头忽然一动。 在紧接着,所有人就看到了,灰黑色的诡异长袍之下,一截锈蚀的钢铁之臂缓缓伸出,捡起了那一堆东西中的随便一件。 然后,仿佛通过了验证一般。 就在所有人松了口气的瞬间,尖锐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再度响起。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一一诡异怪物赤眸俯瞰中,冷声敕令,「判汝,断手之刑!」 最前面的人愣了一下,犹豫着,却察觉到身后所有人的视线,顿时干涩的吞了口唾沫,不敢再拖延。 甚至不敢问究竟要一只还是一双,只是干脆利落的拔出刀来,砍掉左手之后,又咬住刀柄,狠心横头而过,顿时闷哼里,血色喷涌,两只手掌落在了地上。 豌的血水汇聚着,顺着机械怪物的身躯,蠕动着,向上,仿佛没入了诡异身影的身躯里。 于是,那个身影收回了视线。 其他的人顿时一个个放松了下来,可是,还没有来得及喜笑颜开,就看到了,猩红的眸子落在第二个人的身上,那个双目血泪的僧侣。 「不敬皇威,判汝目!」 「?」」 憎逼的僧侣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旁边的人就跳将了起来,他身旁同伴还来不及阻拦,就一把按住了,干脆利落的挖出了一双眼睛来。 双手奉上。 如火赤眸俯瞰之下,那一双破碎的眼球好像被看不见的手掌给拿了起来,捏成了粉碎。 然后,是第三个——— 「白鹿之辈,不服王化。」 季觉垂眸,冷声宣告,「判汝别足!」 白鹿的孽化者面色变化,剧烈抽搐着,忽然咬牙。 就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暴起! 要知道,白鹿之道,便在于迅猛灵变,要砍了他的腿,还不如要了他的命呢,他根本别无选择,只能奋力一搏-此刻速度之快,季觉的目光甚至追之不上,难以反应。 仿佛是畏惧于那诡异身影的威压,没有胆敢上前搏命,而是不假思索的掉头狂奔而出,试图寻求援助。 可惜,就是这个方向嘛—...唔? 季觉的眼神渐渐微妙一一好像是自己刚刚抠了壁画、砸了雕像还画了个迎客松的大殿? 那群残影和雕像好像还在原地仰卧起坐呢哥们可别运气不好,正面撞上嗷! 并没有过多久,短短几秒之后,凄厉的惨叫声就从远方传来,在所有人呆滞之中,破碎的声音从远方响起。 很快,一个被黑线悬挂着的哭喊残影,就好像气球一样,在所有人的见证里,冉冉升起。 咕咚声响起。 死寂之中,所有人都干涩的咽了口吐沫,甚至没反应过来,眼前的诡异身影究竟做了什么。 可很快,便察觉到那一张面具之上浮现的怒意。 当那一双血火之眼俯瞰而来的时候,便再忍不住,遍体生寒! 坏了! 现在划清界限还来得及么? 「不敬王法,其罪当诛!」 狂怒的诡异身影浑身升腾着火光,丝丝缕缕的火焰从灰袍一般的窗帘之下2 升舞动,择人而噬。 无数钢铁摩擦的声音重叠在一起,化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沙哑声音: 一一奉纳献祭,以赎罪孽!」 就在所有人错愣呆滞的时候,一根遍布锈迹的钢铁肢体便抬起了,笔直的指向了他们其中的僧侣领头。 确切的说,他怀里那一柄金刚! 僧侣不由得呆滞,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想要护住这一脉的传承珍宝。 马上,他就察觉到了其他人投来的视线,乃至,不声不响拦在他身后的脚步。 一个个的,拽住了他的手臂和衣服,控制住了他反抗挣扎的可能。 眼神惶急又警惕。 钱财乃身外之物,大哥你可特么千万别害了大家! 等等,你该不会是想要不交吧? 在同伴的眼神和那一双猩红的俯瞰之下,僧侣的神情挣扎着,咬牙,颤抖的手掌缓缓抬起,交出了手中的金刚。 心如滴血。 钢铁肢体捏住金刚,收回,消失在了灰袍之下。 僧侣的脸色抽搐了一下,只感觉无漏寺传承的珍宝和自己的感应迅速断绝, 好像彻底消失了一样。 一颗心彻底凉透了。 再然后,所有人就看到了,钢铁肢体再度伸出,抬起,指向了另一个人的脖颈,那一枚赐福造物的项链。 .... 等项链的主人察觉到不对的时候,已经晚了。 再一次的,被自己的队友们围住,尤其是刚刚失去了金刚的僧侣,死死的着他的胳膊。 你可不乐跑了! 让你跑了,我刚刚岂不是白奉了? 况且,刚刚逼老子的人里难道没有你这个叼毛?! 「这可都是为了无公的乞业!」 僧侣强行露出一个狞笑,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你不会不愿意吧?」 「”..—我特么谢谢你啊。」」 项链的主人都快要哭出来了,强颜欢笑着,颤抖的小手交出了自己的项链。 然后,所有人就又又又看到,钢铁之手再度抬起,指向了另一个人怀中的短刀毒戏·— 硬咽声里,奉献,再一次开始了。 一奉再奉,二奉奶奉,四奉五奉—————奉!奉!奉!奉!奉! 而等所有人都快要不堪忍受,想要暴起反值的时候,赎罪的奉献终于恰到好处的,迎来了终结。 已经没啥值得搜刮的了。 耳环、项链、金刚、短刀、腰带、甲胃甚至就连鞋子都不放过! 除此之外,还要挖眼睛、剁指头、砍手、断腿,变着法儿的折磨人「从今往后,好自为之。」 当那诡异之影终于缓缓点头,在所有人胆颤心惊的声音里缓缓远去的时候, 所有的幸存者们几乎快要忍不住,相拥而泣。 终于! 终于结束了! 在一阵瑟瑟寒风无声而来,所有人都忍不住哆嗦了一下,环顾着彼此的模样,小珍珠快包不住了。 短短几分钟,视若生命的宝物全都被洗劫一空。 出发之前意气风发的队伍,现在活像是一群外地跑来帝国的臭要广的,甚至连个完整点的人都快要找不到了。 甚至,自始至终,他们连对面究竟是什么都不知道! 不过,不幸中的万幸是,起码有点收获! 那个诡异的仿影还临走之前,将自己的信物交给了他们,虽然看上去仿佛一块块的铁片,但拿在手里,却分外的有安全感。 而且,还提醒他们:后面遇到和自己类)的,只要交出信物,跪地叩首千遍就可以了。 怎么说呢·— 他人还怪好的嘞! 「不要再耽搁了,时间已经不多了。」 领头的人被砍了双手,此刻无暇擦掉脸上的鼻涕和眼泪,硬咽保证:「早日完成主公乞计,汝等皆有封赏!」 「对对对!」 「没错!」 响应声里,没人敢再耽搁了。 在远方一道道升起的焰光照耀中,他们彼此依靠,互相扶持着,一一拐的,向着前方的高塔而去,背影分外凄凉。 而在空荡荡的街道上,本应该早已经远去的某个仿影再度悄悄探头。 捏着下巴,目送着他们的远去的背影。 满怀好三。 这群垃圾,要去搞什么岸西? 第449章 潮与祸 第449章 潮与祸 朝见之塔就在这一座环绕祭庙而修建的城市之中,无数鳞次栉比的华丽建筑之间,它依旧也是如此的显眼。 古老而沧桑的高塔带着浓郁的帝国风格,庞大又威严,五座高塔就像是五根手指一样,环绕在祭庙周围,笔直的指向了天空。 理所当然的戒备森严。 同样,也理所应当的倾颓和残破。 自从永恒帝国毁灭之后,超过五百年未曾有人觐见和朝拜,如今在塔之阴影的笼罩里,也不过徒留往日的形骸。 遍布尘埃。 等最后这一队遭了季觉的人,一路上跌跌撞撞、磕磕绊绊的赶到高塔之下的时候,已经再度减员三人,用来探路的炮灰也损失了若干。 遍体鳞伤,饱受重创。 走进其中就难以逃出的循环回廊,最终在古老的帝国之镜的照耀之下开启了一丝空隙;遍布着人面水母的废墟也靠着诅咒音乐盒的催眠有惊无险的通过;无数残影汇聚的街道,通过符节的庇护,小心翼翼的穿行而过;华丽而诡异的画廊通过炮灰的消耗,稳扎稳打的解决· 偌大的城市之中,看似空旷,实际上却危机四伏,鬼知道下一步走错能遇到什么鬼东西。 可此刻,所有人心中居然都还升起了一丝庆幸一一最初见到的诡异之物,再没有碰到过第二次。 嗯,因为季觉早已经混入了其中。 还顺带着给他们引来了一点小惊喜— 在吩附铸币机载着所有的收获去车站之外等着自己以后,他便悄无声息的跟了上来。 还专门绕路跑到前面去,帮他们开了回廊的捷径、关上门之后,将路导到了人面水母群居的废墟,最后还聚了一波怪。 就在所有人都胆战心惊的穿过回廊,三步一叩首,虔诚敬拜御像的时候,藏在画框后面的季觉挑中了最后一个落单的以太。 确切的说是秽染受孽者,但无所谓。 不论是以太和秽染,进了祭庙之后,基本上都跟睁眼瞎没有什么区别了。看又不能乱看,听又不能乱听,什么都没干就先残废了一半。 更何况,刚刚还被季觉给割了两只耳朵季觉做人最是心善,看不得人受苦,干脆利落的帮他结束了一场倒霉到家的旅途一一不然留着他的话,闲着没事儿乱看队友,万一看到自己,岂不就穿帮了? 「就你了。」 画框后面,季觉点兵点将,点中了落在最后面的秽染,不假思索的伸手。 心血来潮一般的预警赐福在这之前的瞬间就已经发动了,可惜自从走进这一座祭庙以来之后是,它的警报压根就没有停过! 于是,就在秽染还以为自己动作慢了,惊慌的想要低头叩拜的瞬间,就看到,一只手从画布上皇帝大笑的嘴里忽然戳了出来。 按在了自己的脑门上。 什么鬼。! 他呆滞当场:难道是自己太丑,把皇帝yue了?! 「恭喜你啊,兄弟。」 瞬间的呆滞里,喜气洋洋的声音从他的灵魂中响起,连带着,残暴汹涌的灵质冲击:「皇帝他老人家看你心诚,来接你去帝国享福了!」 刹那间,灵质化剑。 虚无的灵质冲击也被赋予了利刃一般的恐怖破坏力,自外而内的洞穿了血肉、颅骨和大脑。 纯钧之灵显像,和季觉的动作重叠,双重操作之下,双倍输出,双倍爆发, 上善和大孽之精髓交织碰撞,从灵魂之内爆发! 于是,在刹那间,千穿百刺! 在躯壳的覆盖和掩饰之下,灵魂已经如泡影破灭,矩阵崩溃,融入机械降神之中,灵质甚至都来不及散溢,就在季觉和灵魂之影的操作之下凝结成结晶。 化为空壳的肉体来不及倒下,就被季觉拽进了画框之后,再紧接着,季觉便翻越而出,落在了地上。 在其他人扫来的余光中,向着眼前的画框,虔诚叩拜。 一切如常。 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在不足弹指的时间之内,季觉的双手和灵魂之影的灵质之手彼此配合,在半空之中就完成了对方面部血肉的摘除,人皮面具的制作和穿戴,同时,调整自己的身形,垫高了一厘米,在整个过程里,脱下了对方的衣服之后再穿到了自己的身上。 最终,再脱离画框的时候反手扫过,将无声撕裂的画布再无声缝合。 一切便都结束了。 灵魂和倒影的双倍加速之下,妙手天成的操作效率就是这么离谱。 就这样,一瘸一拐的跟在队伍里,走出画廊时,跟着大家一起长叹着欢呼, 看着近在尺的朝见之塔时,和所有人一起,激动的热泪盈眶。 「大家别担心,主上是绝对不会辜负大家的!」 领队的无忧公心腹表情抽搐着,克制着失去双手的痛楚,再度保证:「只要大计可成,大家所失去的,一定能够百倍千倍的得到报偿!」 「大家当然相信无忧公的许诺。」 「没错没错!」 「啊对对对!」 季觉混在里面,疯狂的点头,依旧装作瘤腿的样子,好奇的环顾四周。 虽然不知道这帮几百年了还满脑子复国的傻叉究竟在想什么,但最起码,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帝国的收藏和物力,即便流传到了现在,只剩下万分之一中的万分之一,依然也是一笔足以令人数零都不知道要多久的天文数字。 更何况,还有那些口口相传的情报和隐秘。 明显这么多年以来的情报工作做的足够彻底,即便是深入祭庙,也没有任何的迷茫,所有的流程和环节已经全都在考虑之中。 包括此刻的朝见之塔,封锁严密的高塔,在一具符节的微光之中,缓缓开启了,展露出内部的恢宏空间。 依稀还能分辨出曾经的庄严和严密,只不过,经过这么多年之后,早已经颓败不堪,徒留一堆遍布锈迹的甲胃和工具各处散落。 灯光都照不亮的黑暗里,好像还有眼睛在死死的盯着这些外来者,令人毛骨悚然。 领队的人使了个眼色,立刻就有下属心领神会,忽然扯起了一个胆颤心惊的炮灰,跑进黑暗里。 顿时,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和哀豪响起。 许久,黑暗里,几块如同枯尸一般的残骸掉了下来。 季觉看的清清楚楚,在活物落入其中的瞬间,所有被黑线纠缠束缚在这里的残影就蜂蛹而上,饥渴吞噬———· 只不过,在自己看过去的时候,却好像畏惧和惊恐一般,瞬间四散,这才能留下这么几块残骸掉在地上。 季觉无声一叹。 帝国毁灭之后,又还有多少灵魂如同这些残影一样,被塔之阴影编织的黑线纠缠着,无从解脱? 当年帝国尚存的时候,天元之律的严苛难道又能好多少? 难怪非攻在觉察到祭庙的气息之后,会如此狂暴· 「跟在我身后,千万别掉队。」 领队的人捧着符节,一步步的顺着台阶向上,狭窄的光明以为庇护,笼罩了一行人,所有人都争先恐后的往前。 季觉则因为腿脚问题,顺理成章的稍微落后,和另一个白鹿彼此换扶着,对方还愣了一下,向着他露出了一个感激的笑容。 「不用谢,都是我应该做的。」 季觉憨厚一笑,扶持的手掌更紧了,生怕他掉队。 而另一只手,则从墙壁之上扫过,感受到了,墙壁之下无处不在的灵质回路,距离如此多年之后,依然完整,如此恢宏。 恢宏到令人感觉,完全没任何的必要。 不过是一个烽火一般的验证系统而已,一个开关,却大费周章的制作出如此众多没有意义的设计。 浪费到令人作呕。 而最后的门扉,终于在漫长的煎熬之后,在他们眼前打开。 无惊无险。 抵达了高塔之上的祭坛! 在领队者狂喜的奉上了符节之后,一缕微光流转之中,骤然膨胀,化为照耀万里的烈光。 在经历了如此众多的磨难和苦痛之后,胜利和成功近在尺。 所有人此刻都再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几乎手舞足蹈,抱头痛哭。 嗯,如果不是有的人没有手,有些人没有足,有的人连眼晴都没有了的话只有季觉,无声一叹。 遗憾的摇头。 这样不行啊! 就这么简单?最后怎么连个逆转都没有? 就跟看漫画一样,最后的大高潮太平了,凸显不出热血和奋斗的意义来,读者怎么会愿意看? 销量都要暴死的好吧?! 得亏有自己在,不然将来无忧公的自传岂不就失去了绝妙的一笔高光了?! 于是,就他背后的手指,无声的弹动了一下。 如同扳动开关一样。 将刚刚打开贯通的灵质回路,再度截断! 毫无任何的难度,跟在工坊里把回路重新接通差不多,甚至比那还要更简单。高塔那近乎多余的防护和验证在面对含象鉴和腕表的权限时,根本没有任何的反应。 而早已经快要戀疯了的非攻,此刻隔空断然一刺! 啪! 转瞬间,炽热的烈光刚刚亮起的瞬间,又毫无征兆的熄灭了。 黑暗突如其来,那一张张失去光芒的笑脸僵硬在原地,茫然四顾,呆滞的看着周围的状况。 「怎么回事儿?!」领队的人比其他人还要惊恐,难以理解,下意识的看向了队伍里的工匠。 工匠也一脸茫然,下意识的想要检查着祭坛,可一伸手,便惨叫出声,惊恐颤抖起来一一对季觉毫无反应的防护序列,骤然启动,一道电光进射而出,瞬间将工匠半身烧成了焦烂。 甚至来不及反应,就倒在了地上。 痛苦哀嚎,艰难挣扎。 紧接着,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里,焰光——.再度重燃? 恢复正常。 顿时,一颗心提到嗓子眼里的众人顿时松了口气,才感觉到冷汗。 回过头来,急救哀嚎的工匠,一瓶药剂灌下去,活死人肉白骨,转瞬间就回了六成的血,颤栗喘息。 「刚刚究竟是怎么回事儿?」领队的人发问。 「可、可能是时间长了,灵质回路老化吧。」工匠艰难的挤出了一个笑容:「有些断续也是正常的,只要排除掉异常,就一定能——」 啪! 话音未落,季觉的手指再度弹动,重燃的焰光熄灭无踪。 远方,惊恐的惨叫声响起,如此凄厉和尖锐,令所有人毛骨悚然,领队的人听出声音的来处,更是惊恐。 「无忧公!!!」 从小被无忧公所养大的领队者,早就跟无忧公的阴影之律结合为一,此刻感受到另一头传来的痛苦和愤怒,本能的便已经惊慌错乱,汗流渎背。 此刻他才抬起了刚刚生长出来的手掌,提起了工匠的领子,怒斥:「怎么回事儿,你究竟在搞什么!」 「我、我也不知道究怎——」 工匠欲哭无泪,感受着那一道道杀人的目光,颤抖着,摸向了祭坛。 手才刚抬起来,就看到祭坛猛然一震,一道电光再度飞出,将他吞没,浓烟之中惨叫出声。 然后,烈光再启! 所有人顿时长出了一口气,看向工匠的眼神也钦佩了起来,不愧是幽邃精英,效率就是快啊! 好不容易,等惊恐的工匠从地上再爬起来,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 啪! 熄灭。 这一次,所有人都不说话了。 幽幽的看着工匠,满怀着期待和鼓励。 晞,你一定可以做到的,对吧?! 「我、我——.」工匠烧焦的面孔上渗出一行豌蜓的血泪:「我真不知道究竟—究竟怎么回事儿啊!」 「没关系!」季觉握拳,鼓励道:「我相信你啊!」 「对对对,大家都相信你!」 「加油啊!」 「对,加油!!!」 工匠呆滞着,喉咙里,最后发出了一声哀鸣,下意识的想要摆手——祭坛再震,隔空一道电光劈出,落在了他的身上。 将好不容易愈合的身体,再度劈成了一团烂肉。 然后,光焰重燃! 「你看,来电了!来电了!」 季觉惊奇拍手,眼神闪闪发光,断然说到:「除是滞腐力口也!!!」 要时间,所有不明所以的人也纷纷点头,跟着他一起,环绕在工匠身边,拍起了手来。 恭喜!恭喜!恭喜你! 在炽热燃烧的焰光之下,如此诡异的气氛中,一张张喜气洋洋的笑脸,就仿佛什么邪教的祭祀现场一般。 然后,理所当然的,又又又又又没电了。 黑暗之中,掌声不断。 所有人都低头看着工匠,脉他帘呼呐喊,喝彩。 「我、我———.不对啊,这不对———.」工匠哭嚎着,根测他妈的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绝对有问题,一除是有人三中作梗! 可惜,他才刚张开口,又是一道电光劈了过来。 烂肉冒烟。 光芒重燃。 帘呼喝彩声更加强烈了。 这就是滞腐的献祭么?太神奇了!太厉害了! 就这样,开关,开关,开关,开关,到最后,大家干脆七手八脚的将工匠整个人都按在祭坛上。 一道道电光轰击之下,一坨焦炭还在神经的作用之下抽搐着,维系着那一分断断续续的光明。 始终难以完成验证! 徒然煎熬。 就在季觉彻底玩腻了,背后的手掌悄悄拔出了刚刚‘奉’来的毒刃短刀,朝着自己扶持的白鹿受孽者的后背,悄悄刺出的瞬间· 远方凄厉惨叫的来仕,终于乍来了忍丞可忍的怒吼。 丞忧公咆哮! 反复乓碾碎不知道多少次之后,虎符之种人然升起,硬扛着来自巨面的重力凝视,强行撑起。 再然后,淤泥一般的漆黑三虎城之中涌现,如手掌一般,住了一颗残缺破碎的种子,强行催发! 刹那间,通天彻地的狂暴焰光拔地而起,恢宏丞尽,浩荡肆虐。 强行和禁域的死亡之影碰撞再了一处,激起道道波澜。 那样的烈光和气息· 「焰潮?!」 季觉呆滞着,错失声,脑子里丞数线索好像乓什么东西隐隐串联再了一起,可是却想不明白。 难以理解。 「是啊,焰潮之祸。」 乓他扶着的白鹿受孽者油然感慨:「投入了那么多活祭才好不容易死灰复燃,依然难复旧观。难以想象完整时的模样,想必焚山煮海也不在话下吧?」 背后好像微微有点发痒。 可惜,乓人扶着,不太好挠。 他扭了扭脖子,摩擦衣服,想要止住些微的痒意,完全就没有察觉到,悬停在后背心脏处的毒刃。 停滞在了一线之隔。 混乱之中,反倒是他尤脉淡除。 他又不是丞忧公的部署,此刻自然不像是领队者一样急得焦头烂额。 来打工的,反正成不成钱都要给,眼前的景象又有什么叼谓呢? 「兄弟你没事儿吧?」他看向了季觉,察觉到他渐渐粗重的呼吸,感慨一叹:「辛苦你了,膝盖的骨头长成还需要一段时间。」 「没、没关系。」 季觉摇头一笑,瞬间的僵硬之后,再度顺酒,神情越发平和:「就是对这个比较好奇,不是说已经熄拜了很久了吗? 怎么忽然就—」 「丞忧公下了血本嘛,居然联系说动了那位圣者。」 受孽者说起这个,顿时眉飞色舞:「你可能不知道,谢赫里大人以前跟我说过:不只是焰潮,包括暗落、霜结、血雨、天裂—全部都是那位圣者送入现世的!」 面对一个秽染求知若渴的好奇目光,他嘿然一笑,决除吐露出了一点秘辛:「尤其是焰潮之祸! 那可是绝渊之中所升起的灾害结,据说发现的时候,已经和漩涡完成了结合。 可惜了,最后萌芽失败。 不然的话,搞不好能孵化出绝丞仅有的绝渊和漩涡的双重受孽之种!」 就像是逐鹿之狼、塔之臂主、秽染之妖邪一般,不,甚至更在其上! 能够领受大孽之真髓的孽魔,天然就具备着独特的地位和力量,和亨通的受孽者之间自然有云泥之别。 升变和荒墟的反面,绝渊与漩涡的测质,虚丞之精神和崩溃之物质的重叠, 倘若能够成功的话,又能缔造出多么恐怖的力量呢?! 「原来如此—吗?」 秽染仿佛震惊住了,如同他所料的那样,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似哭似笑的点头,赞叹:「实在厉害!」 说罢,满怀期盼的看向了他,诚恳又卑微的凝视,就好像可以付出所有的代价一样,祈请: 「可否请教那位圣者的名讳呢?」 「那还用说,自然是一—」 白鹿受孽者不假思索的张口,想要回答,却又愣住了,茫然的回头了过来。 终于,察觉到了不对。 这个队伍里,怎么还会有人不知播种者的存在? 于是,在那一瞬间,他终于看到了,那一张毫丞任何的瑕疵、标准到令人发指的笑容。 笑容之上,漆黑的眼睛。 一片空洞。 只有纯粹的血色和黑暗纠缠在一起,宛如通向深渊的裂口一样。 看着他。 「你究竟———」 他僵硬着,呆滞,难以理解。 可想要有所动作的时候,却已经晚了。 晚了。 啪! 毒刃递出,在牵制之下,轻而易举的贯穿心脏,再然后,灵质之手三肩头伸出,按在了他的面孔之上。 纯钧穿刺! 白鹿受孽者倒地,痉挛,最后的挣扎,只来得及撕下半张覆盖在季觉脸上的假面。 可在那一张破碎的面孔之下,却有又一重笑容浮现了,豌的笑意跨越裂口,彼此衔接。 遗憾的是,太多的悲喜早已经烧成了灰。 黑暗里,只有空洞虚丞。 「真安静啊。」 在残躯落地的闷响中,季觉垂眸,轻叹着,俯瞰着着那一张张错回转的面孔。 太安静了。 不应沉默。 他说,「应该,多点哀嚎。」 第450章 血与死 第450章 血与死 泡影破裂的声音响起。 当所有人错回头的时候,只看到倒地的受孽者,心脏最后一次跳跃时,血色从背后的伤口中积出,喷涌,舞动。 落在了那一张破碎的笑脸上,无声豌。 在一缕缕凄红的映衬之下,那样的笑容却又像是如此平静,就好像缺口一样从裂痕中吹来的,是地狱的风。 时光仿佛停滞。 来不及思考的瞬间,比震惊、茫然和恐惧还要更加迅速的,是早已经在无数次杀和斗争中所培育出的本能反应。 在思考之前,便已经拔剑相向! 不过,在本能之前,季觉便已经抬起手,指出向着祭坛,下达救令! 于是,断续的烈光之下,偌大的朝见之塔轰然震荡,一道道灵质回路瞬间过载运转,不假思索的聚敛一切力量,酝酿转化,防卫模块过载运行,所喷薄出的,乃是千方道炽烈耀眼的雷霆烈光。 如同陡然穿刺而出的无数利刃,电光洪流轻而易举的撕裂了祭坛乃至上面的残骸,喷薄扩散,肆虐奔流,瞬间将整个塔顶彻底吞没。 凌驾于烈焰之上的高温肆虐扩散,突破了天元的压制之后,将每个人都吞没其中。 包括季觉! 刚刚掠劫来的项链在掌心之中被残酷催发,硬碰硬的同无数雷霆碰撞在一处,强行撑开了一道缝隙。 与此同时,季觉的第二根手指抬起,指出。 向着雷霆烈光之中的所有人。 无名指之上的毒心之戒,焕发如梦似幻的光芒,女妖之影再度升腾而起,张口,向着所有在场的人,纵声咆哮。 灵质如潮震荡,紫黑色的波澜涟漪进射而出,在季觉的压制之下回荡在这一片小小的空间之内,往复不休。 席卷的雷霆之下,察觉到危机的所有人还在本能的想要撑起防御时,便再不由得眼前一黑,被那无分彼此的灵质冲击所淹没。 转瞬间,一张张面孔膨胀至青紫,几乎当场爆裂。 瞬间的灵质素乱,便已经令肆虐的雷霆彻底吞没覆盖,惨叫哀豪从轰鸣中响起,不绝于耳。 「——出!」 一声断喝陡然从雷霆和灵质的冲击中进发,如同中流砥柱,瞬间稳定局势。 对于升变和绝渊一系的人而言,不存在无法反应的状况一一超然视界的加持之下,再怎么恐怖的惊变和危局,都可以在发生的瞬间停滞在意识之中,充分明悟现状之后,做出应对! 在无限制放慢的时光之中,无漏寺的领头僧侣猛然踏前一步,断喝的同时, 眼眸中进射烈光。 一声金刚诵,强行提振精神,催发灵质,然后便有一缕缕如梦似幻的白烟凭空交织,从躯壳中升起。 灵魂显相。 无漏寺秘传:拙火定! 灵魂从肉体中超脱升华而起,以烟雾相显现,而赐福流转汇聚中,在头顶构成了一颗明晃晃的宝珠,释放光芒。 那一缕缕光芒照耀之下,雷霆与毒心的灵质冲击陡然一滞,便仿佛放慢了千百倍,一切外邪皆不能进! 除了季觉— 因为他已经,近在尺! 断喝响起的瞬间,纯钧之灵运转,赐福连锁:出神入化,激活! 同样的超然视界的加持之下,蜕变完全的肉体被机械降神强行转化,催发, 破空而至! 「!」 显现为烟雾相的僧侣灵魂断然张口,无声无息,却有惊雷一般的幻听从每一个灵魂的感知之中炸响。 金刚诵的加持之下,再度鼓催力量,绝渊真髓变幻之中,从灵质冲击之中显现,刺出! 念动既至! 强行令一切灵质技艺溃散归无,号称‘一切法皆悉寂灭’的灵质冲击,在锁定季觉的瞬间,便已经作用于季觉的灵魂之上。 没有过程,没有蓄力,更没有缓冲! 也没有效果。 在同灵魂之中的纯钧撞在了一处的瞬间,便消散无踪,根本毫无卵用,甚至拖延不了那么一丁点的时间。 再然后,僧侣便看到了,那一张染血的笑脸骤然抬起了,凝视着自己的灵魂所在。 另一只手从长袖之中伸出,抬起时,就展现出那一缕如此熟悉的铜光。 那是他的...金刚! 不,现在已经是季觉的了。 震惊?恐惧。绝望? 仿佛死水枯木一般的心境在被打破的瞬间,究竟激荡起了多少涟漪呢?就连他自己都已经难以历数。 在黑暗袭来之前,最后所浮现的念头就只有一个——· 完了。 轰!!! 毫无任何的抗拒和迟疑,无漏寺秘传的金刚在解离术的暴力破解之下,甚至就连罢工的资格都没有。 强行灵质灌注,催发,毫不留情的将这一具传承之物过载运转。 忿怒母三股明王之上焕发黑色的光芒。 当头砸下! 躲闪、防御、灵质冲击、现世修订一切都再没有用,那原本就是针对一切灵魂变化而打造而成的宝物。 所具备的效果只有一点一一破除迷障、斥退心邪的,「当头棒喝」! 铁棒,当头砸落! 烟雾相显化的灵魂如轻烟一般破碎,头顶的宝珠哀鸣崩裂,而巨响之中,僧侣的头颅在金刚的劈顶一击下,爆裂当场! 血雾喷涌,升腾。 再紧接着,停滞了瞬间的灵质冲击和雷霆浩荡席卷,肆虐侵蚀。 破裂和哀豪声接连不断。 而季觉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原地,躲过了身旁白鹿在剧痛之中本能刺出的利爪,凭空闪烁,羽化归真的转化之下,身体强行灵质化,瞬间穿梭。 原本这样的灵质跳跃,根本不能携带其他杂物,可现在,所有的物品都被统御轴心的赐福强行衔接在内,视作季觉身体的一部分。 留在原地被撕裂,紧接着在雷霆之中化为灰的,就只有半张被抛下的面孔,乃至一身航脏的长袍。 转瞬间,季觉便已经闯入了最核心之中,本能站位在保护之中的幽霜受孽者才刚刚抬起手,便看到了,那一张空洞的笑脸。 下意识的,尖叫出声。 可紧接着,尖叫便夏然而止。 季觉另一只手中的毒刃穿出,贯入喉咙,横挥,血色落入雷光之中蒸发,而一颗头颅已经高高飞起。 身影如鬼魅一般闪烁。 伴随着自身灵质的恐怖消耗,含象鉴的洞察全开,遍照一切,俯瞰一切灵质变化和赐福运转。 轻而易举的将所有能力的蓄力和前摇尽数纳入眼中,随后在纯钧的加速和闪烁之中,从容的批亢捣虚,各个击破。 斩首的瞬间,他手里的金刚就头也不回的,向后抛出,阻挡在白鹿受孽者投出的飞镖前面。 另一只手里的毒刃抛出,破空而去,贯入了领队者的心脏之中,崩裂的毒刃扩散出最后的力量,猛毒从血肉和灵魂之中扩散开来,迅速腐烂和朽化凋零。 在对方的手中,刚刚取出的宝物无力的跌落在地,失去了引导,发动中断。 在另一头无忧公的控制之下,想要自行运转反应,却被从季觉袖中弹出的银线拉扯着,落入了展开的五指之间。 转瞬间,灰飞烟灭。 不止是如此,随着季觉手指的弹动,在场所有生者逝者的怀中,那一枚贴身存放仿佛保命符一般的铁片,陡然焕发银光一一爆炸! 这便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在短短一秒钟不到的时间里,先后经历了雷霆的肆虐、怨毒灵质的冲击、季觉的刻意针对,乃至要害之处的猛攻之后,仅仅是眨眼的功夫,血色和残肢便在消散的电光之中飞空而起,又落下。 再无声息。 只剩下,最后一个。 就在季觉身后,那个硬吃了所有的伤害的荒墟怒吼着,颤颤巍巍的起身,想要垂死一搏的时候,便紧接着,僵硬在了原地。 看到了,不知何时,早已悬停在自己额前的一指。 仿佛蜻蜓点水。 一触即分。 啪! 指尖所触之处,一缕渺小的裂痕,悄然绽开。 再紧接着,垮塌、剥落、破裂、喷涌之声延绵不绝,在闷响之中,他背后大片的裂痕扩散,裂隙之下,血水如潮喷出! 在那轻柔的一点之间,纯钧的灵质掌控和操作之下,一缕灵质散出,千丝万缕的悄然渗透,没入了荒墟的身躯,然后又自脆弱的体内再度汇聚。 就好像凭空显现一般。 再紧接着,磐郢之猩红和凶戾自其中显露,爆发! 纯钧之高远,磐郢之凶戾,两者结合为一,聚散之间完成了渗透和转化,如炸弹一样,轰然扩散! 九型之中的两剑,自一指之中融会变化,在解离术的运用之下,无孔不入的深入内里,爆发出了数十倍以上的恐怖伤害。 解离术·景震! 闷声之中,荒墟痉挛着,倒地。 努力的想要抬起头,看清那一张脸,却都难以分辨。 只看到了那一双毫无波动的眼睛。 自始至终,一片漆黑。 巨面咆哮。 猩红的眼晴从面孔之上,一只一只的睁开了,看向了无忧公。无忧公的身体在剧烈的动荡着,闪烁,就好像网络延迟一样。 明明有那么一个瞬间,已经四分五裂、骨肉成泥,可下一瞬间,身体又恢复原状,完好无损。 斩首、车裂、腰斩、凌迟诸般刑罚自巨面的俯瞰之中不断降下,偏偏他却毫发无损,只是脸色越来越难看。而此刻,就在裂界之外,无尽海的某个偏远区域里,灾厄毫无征兆的从天而降。 夜幕下的小镇里,一片凄厉的惨叫声,延绵不绝。 困倦的孩子四分五裂、小船上夜钓的渔夫拦腰而断,厨房的锅子在咕嘟咕嘟的沸腾着,煮着妇人忽然从脖颈上落下的头颅。 刚刚被端起的啤酒又落在了地上,泛起泡沫,汇入血水里去。 如噩梦一般的惨剧毫无征兆的迅速蔓延,转瞬间将整个小岛变成了人间地狱。然后是下一个,再下一个.——仿佛永无止境。 无忧公的脸色铁青,头顶悬停的虎符黑暗暴涨,淤泥里,一个又一个人影如同行户走肉一样的升起,蠕动着,催发赐福和能力,仿佛傀儡一般代替他抵御着巨面的力量,乃至,死墙的阴影。 而就在察觉到自己符节另一头的下属骤然失去响应,连自己赐予的宝物和符节都消失无踪时,再无法克制怒火,催促:「谢赫里,你还在拖延什么!」 「无忧公冷静,马上就到!」 谢赫里带着队伍,匆匆从另一头赶往失联的朝见之塔,绷带之上一根根黑线缠绕着,又迅速断裂。 速度飞快。 可距离却依旧太过漫长了。 慢如龟爬。 第451章 火与灰 第451章 火与灰 当谢赫里他们历尽千辛万苦,破除了所有的障碍,已经过去了快要一刻钟。 终于冲进了那一座朝见之塔的大门,紧接着就要面对暴动的黑暗,无数癫狂的阴影袭击和纠缠。 谢赫里身上的绷带瞬间展开,腐烂的恶臭扩散,瞬间令万物衰朽病坏,就连黑暗也在迅速的暗淡。 而在他的身体里,破裂之声不绝于耳。 塔之阴影的压力在迅速的增强,逐步针对。 而就在他好不容易冲上塔顶的瞬间,却只看到了一片狼藉,无数焦痕和裂口之间,只有一片片粘稠的血污。 偏偏找不到任何的户体。 那样的场景,绝非是不小心触动了什么祭庙的禁忌,反而像是遭遇了一场屠杀!一场摧枯拉朽、残虐凶狂的屠和躁! 可现场却太干净了,除了血污和裂痕之外,就连些许的灵质和碎肉都没有残存下来。 仿佛都已经被看不见的怪物所尽数吞尽。 在察觉到那样的场景的瞬间,谢赫里不假思索的抽身,暴退,甚至不顾禁止升空的禁忌,直接从高塔的边缘翻越而下,坠落。 而在最后一瞬间,所听到的,是一声清脆的声响。 高塔的中枢之内,自毁序列,启动! 伴随着整个裂界的震荡,祭庙中的侵袭之钟悍然奏响,回声高亢,黑暗决堤如泉涌,肆意席卷。 而偌大的一座朝见之塔,就在谢赫里的眼前轰然爆裂,恐怖的气浪凭空掀起,席卷四方。 不知多少没有来得及躲闪的下属被爆发的雷霆和焰光所撕裂,飞上了天空, 随着砖石一同碎裂。 「遭了。」 半空之中的谢赫里心头一紧,无暇顾及触犯禁令之后纠缠而来的无数黑线, 错愣回头:「无忧公小心!」 晚了。 当勤见之仪随着最后一座高塔被彻底打断,警报已经被触发了。 祭庙之中所埋藏的盛怒随着黑暗一同井喷而出! 轰鸣之中,禁域之墙剧烈震颤,一扇扇华丽的门扉凭空显现,一张张狞又狂暴的面孔其中浮现,睁开眼睛。 开始无差别的攻击任何一个胆敢靠近的生物。 首当其冲的,就是被数十张面孔齐齐盯上的无忧公,一颗颗猩红的眼瞳里满怀着怒火,毫不保留的降下绝罚! 偕越者死! 一道道高亢又凄厉的钟声里,天穹之上的阴云凭空浮现,宛如铁幕,遮蔽了最后一缕幻觉一般的天光。 海量的残影和黑线暴动着,彻底癫狂。 残虐之夜,自此而始! 听不见外界的天崩地裂,只有清脆的滴嗒声回荡在死寂的空间内。 末日专列之内的工坊之中,崭新的空间从黑暗之中展开,在锁链的悬挂之下,一具具奄奄一息的躯壳高悬。 水银流转,贯穿身躯,固体炼金术的反向压制之下,桔灵魂,封锁一切。 只有血水和生命一样,点点滴滴的,流失。 当微风从管道中吹出的时候,一具具悬挂在半空中的身躯就摇晃了起来,像是风铃一样,在呜呜的模糊哀嚎间歇,清脆回荡。 「现代炼金术经过四百年的发展,涵盖的领域已经涉及方方面面,血液、肉体、灵质、灵魂、意识、怨念、诅咒人的生命和价值随着炼金术的发展,也逐步提升。直到今天,昔日轻贱如野草的废物,也可以可以变得价值连城。 凡物之中升华,庸碌之中超脱,从锈蚀之铁中萃取纯化出黄金,这就是炼金术的本质。 而孽化炼金术其中的运用和效果,还要更在受到人伦道德束缚的协会之上我所知晓的技艺里,同样有十二大孽的分别,三类十六种染化孽变的技艺, 七十七种大孽之型和变化·· 所掌握和领悟的数量,更在其上。」 季觉站在工作台之前,分门别类的摆放好工具,一件一件的阐述作用,甚至,现场操刀,演示每一个细节。 毫不隐藏,毫不保留。 「接下来,你们可以选择,作为素材,发挥自己最后的一点效果,我保证, 你们的意识和灵魂在经历滞腐之恩赐之后,能够在接下来的千载折磨里,永世不灭。 又或者,你们可以选一个更简单,更轻松,对所有人都好的方法——-我们可以,一了百了。 那一瞬间,清脆的声音再次响起。 口鼻唇舌的封锁和束缚,在哀豪、哭喊、怒斥以或者哀求之中松脱一线。 「现在,你们可以告诉我了。」 季觉抬起头,看着眼前一张张扭曲的面孔,最后发问: 「他的名字。」 一个小时后,季觉走出了工坊。 关闭的门扉之后,黑暗里,只有一片死寂。 苍白的灯光照耀下,照亮了他面孔、双手和身上的血液,一层叠一层,豌流下,渲染出一片又一片触目惊心的猩红。 就好像走神了一样,他熟悉的走向了洗手台,遵照着标准的操作流程,完成作业之后的洗手和清洁。 丝丝缕缕的血色在水的冲刷之下晕染开来,从白瓷上划过,消失在下水口中。 在镜子的映照里,十指、双手、脖颈,头发和面孔,所有的残留渐渐无踪, 只有脸上,那一道烧伤的疤痕依旧泛红。 不论如何用力的搓洗和擦拭,都无法去除,反而有越来越多的血色从指尖晕染开来了,同样的猩红和鲜艳,却又那么刺眼,肆意婉,带来一阵阵生涩的钝痛。 那一瞬间,季觉疑惑的垂眸,凝视双手。 许久,终于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他自嘲一笑,「这是我的血啊。」 「先生,你还好么?」 有星星点点的光芒从季觉背后浮现,汇聚。 季觉抬起眼睛,看向镜面里的投影。 啪! 那一瞬间,崩裂的声音从镜面之上浮现,裂痕豌交错,割裂了那一张倒影之中的面孔。 面目全非。 就像是从漫长又昏沉的梦中忽然惊醒了,于是,在裂隙的豌之中,渐渐恍然。 前所未有的平静之中,思绪流转。 播种者、漩涡之下、焰潮之祸、无忧公、白邦之孽、狼巢·—— 明明应该怒不可遏的才对,明明应该愤怒咆哮,悔恨癫狂,可此时此刻,从他内心之中涌现的却只有难以言喻的欣喜。 如此轻松。 他闭上了眼睛,无声发笑。 「我很好。」 「不,你不好,先生。」 灵质的投影变幻,迟疑着,凝视着他,目不转晴:「你——-很难过。」 「或许呢。但这和喜悦并不冲突,对吧?」 季觉满不在乎的摇头:「我生命中最大的问题和迷惑,在今天,得到了解答。我只感觉可喜可贺,再没有什么比这更好了。」 命运如此吝啬,让他在仿徨和痛苦里挣扎至今。 可命运却又如此慷慨,赐予了他最终的解答。 何其有幸! 自己一生所遭遇的苦难,竟然都有原因· 不再是无从报复的灾厄和不幸,而是切实存在于某处,绝不会辜负这漫长等待的仇敌! 他为此而欢欣鼓舞,乐不可支。 快乐到,想要将整个世界焚烧成灰烬! 寂静里,季觉咧嘴,再无法克制这一份汹涌狂暴的喜悦。 只有一缕豌的猩红从疤痕中流下来,像是未烧尽的眼泪一样,无声的滑下,仿佛落向深渊。 并没有深渊。 因为有一只冰冷的手掌抬起了,展开了简陋的手指,小心翼翼的将它接住了握紧。 伊西丝沉默。 明明近在哭尺,仿佛触手可及。可虚无的灵质幻象却如此脆弱,仿佛泡影, 被桔在破碎的镜面里,无从触碰现实中的一切。 直到,尖锐的摩擦声里,有一双冰冷又简陋的钢铁之手缓缓的抬起了,一点点的合拢。 轻柔的拥抱。 就好像,生怕戳破那个脆弱的幻影一样。 小心翼翼。 「那就将一切烧成灰吧,先生。」 伊西丝的眼眸温柔又静谧,「燃起烈火,将令您痛苦的一切抛进火焰里,焚烧殆尽,哪怕将这个世界变成地狱。 倘若,届时在那一片焦土上,您还有兴趣和余暇的话—-那我们就再一起去捡垃圾吧。」 季觉愣住了。 听见了她的声音,如此轻柔。 倒影之中的眼眸仿佛星辰一般,洋溢乍闪烁的光芒,专注的凝视乍自己,向眼前的创造者许诺: 「不论去向何处,我都会在您的身边。」 这就是她与生俱来的职责和功能,名为伊西丝的灵魂,为自己所选择的使命季觉证证的看乍她的眼睛。 许久。 好像有那一瞬间,那些足以压垮知觉的痛苦好像也不复存在了。 有另一种力量注不了他的灵魂里,轻柔又执乍,想要为他撑起些许的重量, 即便是如此的渺小,自不量力。 可当他觉察到的瞬间,却不可思议的轻松起来。就算是将要落进地狱里,也会感觉愉快和期待。 「那丼,就去创造地狱吧,伊西丝。」 他伸出手,触摸那一片如梦似幻的闪光,告诉她:「我们一起。」 「我是您的工具,您只需要命令就好。」 于是,星光再度汇聚,化为宛若钢女的身影,俯身行礼,「有什丼可以帮助您的丼?」 「帮我翻一翻专列上的库存吧,找点旧东西出来。」季觉说,「这个世哲上,有个地方需要一点火焰,一点绝望,还有一点惊喜。」 「如您所愿,先生。」 伊西丝颌首,毫不犹豫。 「还有—」 「嗯?」 星光疑惑回眸。 「谢谢你。」 季觉笑起来了,看着她。 伊西丝愣了一下,没有说话,收回了视线。 星光微微震荡着,溃散,如同萤火一样消失不见。 接下来的寂静里,季觉倚靠在窗户前面的椅子上,抚摸乍把手,静静的凝视乍窗外的车站,还有车站外阴暗漆黑的天穹。 同样的列车,同样的等待,就像是当年被焰潮之灾吞没时那样。 似乎并没有什并不同。 可不同于当时的恐惧和迷茫,这一次,季觉充丝了耐心和期待。 这种感觉如此奇妙。 就好像,这个世上,忽然有了一个对自已很重要的人,比所谓的生命、未来以或者理想还要更加重要,自己却从未曾察觉。 所以,接下来,季觉要将那个人找出来,不择手段的寻找一切办法。 直到在地狱的火焰里,把他和他所有的一切——· 千仆剐、挫骨扬灰! 第452章 焰中之影 图中之剑 第452章 焰中之影 图中之剑 夜太长了。 在吞没天地的黑暗里,整个裂界都回荡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巨响,暴动的阴影们肆虐着,像是洪流一般肆虐席卷。 更令人毛骨惊然的是一个个从禁域走出的诡异变种。 宛如巨人一般大小的庞大身躯,寻觅着任何一个触犯禁忌的活物,残暴咆哮,践踏大地的时候,焕发出宛如雷鸣的巨响。 而天穹之上,当稍纵即逝的烈光横过的时候,就照亮了一个个仿佛背生铁翼、身披金甲的身影,掀起风暴,躁四方! 地卫天钧! 哪怕仅仅是往昔所残存的幻象,可那凶戾狂暴的模样,也足以令人颤栗难安祭庙暴动里,黑暗几乎化为了实体,彻底将整个裂界吞没。 残酷的天元之律在畸变之后,宛如一切活物的脖颈之上的绞索,无时不刻的带来室息和恐惧。 在这近乎天威一般的恐怖冲击之下,所有的幸存者都只能颤栗的躲在篝火旁边,惊恐的煎熬。 等待天明·— 在那一座华丽的宫灯周围,所有撤退的幸存者们人人带伤,脸色惨白,数量就连刚刚进入裂界的一半都不够了。 绝大多数用来探路和消耗的炮灰都已经在祭庙的暴动中彻底湮灭,被饥渴的残影们吞噬,四分五裂,又化为了残影的一部分—— 此刻在这一座偏僻的残破殿堂里,那些刚刚转化完成的残影还不断的停留在宫灯的微光之外。 在残存的怨毒的鼓动之下,往复徘徊,择人欲噬! 只不过,灯光照耀的领域,好像残影根本看不见一样,完全找不到他们的痕迹。 明明生前除了用来消耗之外毫无价值,死了之后,就变成这么麻烦的东西—无忧公的部属中,管理人员的大管事不由得懊恼。 早知道,就应该在祭庙暴动之前,先把这些碍事儿的玩意儿解决掉。 他愤恨的警了一眼那些徘徊不去的残影,回过头之后,便挤出了谄媚和热情的神情,侍奉汤药。 如巨树一般层层展开的鎏金宫灯最下面的基座上,依靠着一具残缺不全的身影,白骨裸露而出,苦痛痉挛。 无忧公! 威严庄重的气息已经不见,只剩下癫狂和愤恨。 面孔之上血肉剥落,仿佛遭受烈火焚烧,挣如鬼。 此刻,他一方面维持着宫灯的光明,另一方面还要分心体内暴动的天元之律,丝丝缕缕的火焰不断从伤口中升起又消散。 前所未有的虚弱。 不过,很快状况就有了变化。 在短暂的准备之后,身姿窈窕的侍女捧起了华丽的酒爵,将仿佛无穷的一线猩红琼浆倒进了无忧公的口中,海量的生命力从体内扩散开来,迅速修补身体。 而旁边环绕的盲目侍从则剖开了无忧公的身躯,娴熟的从其中摘除了那些碎裂的骨骼和脏器,连带着将祭庙降下的绝罚之律一起。 再然后,一具具仿佛黄金和白银所打造的金属内脏从箱子中取出,分门别类的纳入腹中。 衔接的一瞬间,金属的光芒和质感就迅速褪去,化为了血肉一般的质感,再度运转。 如是,修补完全,细密缝合,长长的针脚像是蚣一样,没入了华丽长袍之下,隐匿黑暗。 短短的几分钟的时间,原本奄奄一息的无忧公便再次恢复成原本的模样。 仿佛,重振旗鼓! 而那些人,也都如同纸人一般,回归了箱子之内,消失不见。 在众人的恭贺之下,管事喜极而泣,匍匐在地,磕头如捣蒜,声泪俱下:「属下料事不明,御下不严,以至于主公大计崩坏,万死不足以赎,九州之铁不足铸此大错,还请主公降罪「什么话,谁又能事尽前知,绝无意外呢?」 无忧公警了他一眼,挥手说道:「孤如今尚在用人之际,你为我之心腹,安能菲薄如此。这些话,切勿再提。」 顿时,管事热泪盈眶,激动的浑身颤抖:「主公厚德海恩,属下粉身碎骨无以报偿,下辈子定然——」 一番君臣相得的戏码过后,队伍的气氛顿时活跃了不少,尤其是从无忧公的箱子里不断涌现的美酒佳肴,也终于令所有人苍白仿徨的神情渐渐安定。 随着灯光之外,那一片暴动渐渐有了减缓的趋势,士气也再度开始恢复。 而自始至终,不饮不食跌坐冥思的无漏寺上师终于睁开了眼晴。 「出此意外,世事难料。未曾想到十数年筹谋,竟然功亏一簧。」上师发问:「无忧公接下来有何安排,还请示下。」 一时间,队伍里所有的人神情微动,屏气凝神。 「大师这是哪里的话?」 无忧公似笑非笑:「些许挫折而已,不值一提,只不过是无损大局的一段小小插曲而已,何必又来试探我呢?」 上师依旧沉静,宛如枯木:「朝见之塔已经被毁,就连觐见之钟也已经彻底碎了,难道无忧公还有打开祭庙的方法么?」 无忧公的神情阴沉一瞬,但却依旧肃然,丝毫没有动摇:「诚然,不经朝见,确实无从踏足御前。 只不过,想要进祭庙,也未必只有这么一个方法。」 一时间,就在所有人的震惊的凝视里,他微微一笑。 「各位放心吧,为了这一日,我无忧一系早就已经准备了数百年,断然不可能有所疏漏。 至于方法,大家只要配合我就好了,我保证,契约一定会被履行一一拿到传国之印以后,祭庙内其他的一切,尽归各位所有!」 「善哉。」上师拈花一笑。 所有人都仿佛喜笑颜开,满怀期待。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无忧公越来越匆忙的回顾里,宫灯的光芒渐渐暗淡,好在,就在彻底熄灭之前,外界的黑暗风暴终于迎来了停息。 余波阵阵里,丝丝缕缕的黑暗之影依旧笼罩祭庙。 盛怒并非结束,反而像是下一次暴动之前的短暂间歇。从那一堵死之高墙以后散发出的黑暗之雾依旧充斥裂界,令所有的人都难以呼吸。 压制和排斥,就连矩阵的运转和赐福都缓慢起来了。 如同置身深海一般,越是庞大之物要承受的压力就越是惊人,位阶越高,就越是举步维艰。 倘若是天人那样的「异物’的话,别说靠近,光是进入裂界,就会瞬间遭受来自塔之阴影的封锁和压制,后果难料。 反倒是无忧公之前阴差阳错的跌落了天人的位阶,同属未成之塔这一大, 此刻颇有几分如鱼得水的畅快感。 在下属的赞美之中,也变成了天命所归的证据,连番吹捧之下,仿佛御极帝位、再造帝国也就在今日了。 只不过,无忧公的神情却丝毫没有得意。 反而略显阴沉。 当所有人都再次来到禁域之外的高墙下时,那一扇扇华丽庄严的门扉之上, 巨面依旧挣狞狂暴。 冷眼凝视着任何一个胆敢靠近的外来者,时刻准备降下绝罚。 在又耗费了两个炮灰测量出了安全距离之后,所有人在界限之外警惕着四周,看向了正中的无忧公。 而无忧公再沉默了许久之后,终究还是从随身的箱子里,取出了最下面的宝物。 「事已至此,再没有其他的选择,列祖列宗在上,破立之时就在今日,且恕无忧冒犯了。」 在那一只拳头大小的琥珀之中,漆黑的火苗依旧保持着升腾的姿势,仿佛永远冻结在了那一刻。 但在取出的瞬间,仿佛感应到了祭庙的气息,被冻结的火苗瞬间剧烈震颤起来,仿佛狂怒着,即将苏醒。 那是· 「”.墨者的焚阙之火?」谢赫里愣然失声,难以置信。 不是无法相信它还存留于世,而是没想到,无忧公手里,竟然还存留着昔日帝国如此庞大耻辱的证据和碎片! 天元之塔的崩溃和塌,只不过是帝国的终结。 而在这之前,墨者们便工于心计的创造出了无数的武器和破坏,包括在进攻天元之塔以前,破除宫禁和死墙的工具。 此刻无忧公手中那一缕小小的火苗···· 那便是倾尽了余和白鹿之真髓,耗费了不知道多少材料,专门针对天元一系的力量所打造的力量! 据说天元之塔崩溃之前,帝国的方里宫城便已经笼罩在无穷的黑色火焰里。 而就在天元之塔崩溃之后,火焰依然焚烧了整整十日,一直到将永恒帝国穷搜世界数千年、汇聚了无数宝物和财富的宫阙烧成了一片废墟。 只余灰炽。 天元之塔的坍塌之日,绵延万里的无穷火焰,所烧尽的,无疑就是帝国最宝贵的根基! 谁又能想得到,数百年之后再现的时候,居然是在复国余孽的手中?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无忧公的神情阴沉又凝重,缓缓的捧起手里遍布裂痕的琥珀。 自从出生以来至今,无忧、长乐和安国,谁又不以昔日那庞大恢宏的永恒之国为傲?如今沦落到使用这种东西,乱臣贼子之名尚在其次,首先要放下的便是内心之中视若性命的骄傲和尊严。 倘若为人所知的话,即便是手握传国之印,正统之名上也必然会有所污点。 但此时此刻,今日在这里,难道就要因为些许虚名而转身离去么?那才是真正的脑子有坑! 既然如此,那就只有不破不立了! 只是· 所有人在震惊的同时,也难免疑惑, 昔日焚阙之火的规模有多么庞大,已经难以为人所知,但此刻,仅仅只是一缕火苗,面对着恢宏庞大的祭庙,又能起多大的效果呢? 即便是质上的针对,在面对量的不足时,依旧要惨遭湮灭。 但紧接着,在琥珀破碎,焚阙之火升腾的瞬间,另一枚遍布裂痕的核心,就已经从无忧公胸前的裂痕中浮现。 焰潮之种! 黑火和灾种,碰撞的瞬间,便在无忧公的强力压制和掌控之下,被强行融为了一体,以焰潮之种为根基,再度催发焚阙之火! 这特么能成么? 即便是有可能,你难道就做得到么? 所有人都尚来不及反应,脑中惊疑不断的瞬间,听见了无忧公森冷的声音:「还请各位助我一臂之力—」 转瞬间,惨叫的声音从队伍之中响起。 首先是身后谄笑的管事,紧接着是一个个下属感受到体内骤然之间浮现的恐怖黑洞,正在迅速的吞吸着自己的生命、灵魂乃至一切。 他们震惊抬头,想要求饶,却看到了无忧公漠然的面孔。 甚至,来不及反抗——· 天元之道,予取予夺,上位者掠取属下的一切,简直比吃饭喝水都要简单。 只保留了几个尚存实力的心腹,不只是那些已经没用了的下属,就连落在地上的背篓里,都传来一阵阵哀豪,储存在其中的活物尽数沦为了牺牲。 粘稠的血色从背篓的空隙之中泉涌而出。 最后,汇聚缠绕在焰潮之种之上! 活祭! 再一次的活祭,开始了! 而就在队伍里,所有和无忧公签订了契约的孽化者们也都感觉到自身的灵质都在不断的流出,不由得怒斥和想要反抗。 却被无忧公尽数无视。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如今宝山在前,孤连那么多下属都舍了,诸位难道还吝啬这么一点精髓和灵质么?」 一切掠夺而来的力量,灵质,乃至生命和灵魂,尽数投入灾祸之种。 猩红的色彩,瞬间从焰潮之中的裂隙里升腾而起,和漆黑的焚阙之火暂时合.到最后,伴随着整个裂界的剧烈动荡,黑红色火焰腾空而起,化为了通天彻地的火焰龙卷,回旋着,扩散向四面八方。 塔之阴影在烈焰焚烧之下剧烈动荡。 地动天摇。 一道道烈火落在废墟和建筑之中,迅速的蔓延,扩散,最终在无忧公的控制之下化为数十道洪流,肆虐着向着最高处的祭庙汇聚而去! 巨面怒吼。 无数往昔的幻影和痕迹不断的显现,黑暗暴动,一道道庞大的裂隙从高墙之上浮现了,迅速的蔓延。 禁域,正在瓦解! 而焚阙之火的肆虐之下,祭庙之中的黑暗滚滚升腾着,仿佛也迅速稀薄·— 显现出裂界真正的核心! 所有人都陷入了室息。 无数舞动的焰光映照天穹,映衬出那高天之上,倒悬而下的庄严之影! 塔! 半截残缺的阴影之塔从肆虐的波光之中,延伸而出,倒悬在海中,指向了祭庙的所在。 昔日天元之塔的支点,终于显现真容即便是残缺之塔已经坠入漩涡之下,此处却依然在高塔之下! 肆虐的焚阙之火引发了祭庙内真正的力量,在塔之阴影的覆盖之下,骤然停滞,难以扩张。 僵持在一处。 可天崩地裂的声音,却依旧在延续着·—..—不绝于耳! 直到,死墙之上终于抵达了极限。 坍塌— 崩裂的庞大缺口之后,显现出祭庙内高耸的宫殿,乃至宫殿之中无数封锁环绕的幻光。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无忧公狂喜着,手舞足蹈,再难自抑,狂热的望向那一座幻光笼罩的宫殿, 就好像能够感受到传国之印的呼唤。 塔之威权,已经近在尺! 只是— 在那一瞬间,烈火的熊熊焚烧、裂界的震荡和城市的塌里,好像有什么其他的声音响起了。 隐约,又遥远。 在浓烟和火光里,如此飘忽。 就像是低沉的哼唱声一样,回荡在火焰和废墟之中, 在背后,那些渐渐塌的建筑和舞动的烈焰里,无数幻象和痕迹再度升腾。 仿佛有一个模糊的身影缓缓的走过,闲庭信步,又心无旁顾,背后,一个个庞大的阴影从浓烟之中显现。 如同焚尽的亡魂引领着怪物们巡行在属于自己的地狱中。 轻蔑回眸警了他一眼,又再度消失在烈焰里。 脚步声轰然远去。 那究竟—又是什么? 明明只是无数幻象其中的一个,却令无忧公心中微微一沉,心脏瞬间的收缩,可不论他如何再去找,都看不清晰了。 也没时间去在意。 如今的当务之急,就是— 啪! 在他回过头的瞬间,心头却忽然一冷。 刀锋贯入心脏,再然后,腐鳞之毒自灵质之中扩散,瞬间,充斥灵魂,遍及一切。 蓄谋已久的一刺! 「是你——」 无忧公的身体一震,眼瞳瞬间收缩,死死的盯着那一张缠满绷带的面孔, 谢赫里! 第453章 你方唱罢 第453章 你方唱罢 祭庙之门开启的那一瞬,恰似舞台上的大幕徐徐拉开。 等待许久的大戏终于开场,角色们粉墨登场,好戏上演! 甚至,不止谢赫里。 当谢赫里刺出第一刀的瞬间,第二把刀从背后,贯入了无忧公的脖颈。再紧接着,是第三把,第四把—. 一个个不知何时环绕在周围的盟友们,悍然刺出了手中的武器。 仅仅只是瞬间的呆滞。 可这一份呆滞又为何突如其来呢? 恍悟的瞬间,无忧公抬头,看向了人群之外,那垂眸诵经的苍老僧侣。 再不由得,怒极而笑。 「狼子野心之辈,果然不值得信赖!」 「无忧公难道不就一开始就打算背盟么。何必又悍作态?」谢赫里轻叹:「君心难测,无忧公实非明主,我们这些消耗品,也是想要存身留生的。」 「哈!」 无忧公咧嘴,呛咳中呕血,死死的盯着眼前那些面孔:「我倒要看看,没了我,你们究竟要怎么进入祭庙—」 无人回答。 只有,一声轻叹。 就在无忧公身旁,唯独幸存的一个下属,剧烈抽搐起来。 呆立之中,面孔、十指、关节上,忽然浮现出清晰的接缝,木纹从皮肤之下显现,到最后,空洞的眼睛抬起,显现出一缕天工也难以重现的神采。 向着无忧公,咧嘴一笑。 「无忧老贼,好久不见?」 「长乐小儿安敢如此。」 无忧公如遭雷击,勃然大怒,难以置信的同时,却又仿佛,恍然大悟。 难怪这群邪类外道胆敢明目张胆的违背契约,却没有招致塔之绝罚因为还有同属塔之阴影的受孽者,在背后为他们排忧解难。 远超无忧公之造诣的手段,已经将契约的束缚彻底解开,再无桔之后,终于看到了眼前的这一幕。 嘲弄咧嘴,乐不可支。 「抱歉了,无忧公,天材地宝,有德者居之啊。传国之印,可不是你这种守尸之辈能够染指的东西。」 长乐公微笑着,警了一眼天空:「况且,如今看来,那位圣人似乎已经不需要你了啊。」 「播种者—」 无忧公咬牙切齿,狂怒咆哮。 到现在,无忧如何还能不明白,幕后究竟是谁在推波助澜·—” 收取了自己如此庞大的酬劳之后,暗中居然跟长乐这小儿勾结在一起,败坏大业,大孽之魔,果然不可尽信! 此刻,伴随着背叛之幕的拉开,原本忠于无忧公的下属立刻就被绞杀殆尽, 那些脑筋灵活、想要跳船的,也都被毫不留情的斩下头颅。 「背主二臣,留之何用?」 长乐的傀儡踩在血泊上,轻蔑俯瞰:「无忧公勿虑,我先送他们先去给你开路,黄泉之路,定然好走,也不必挂怀尘世纷扰。」 「小婢养的货色,终究是不成体统,窃据王爵,篡夺正统—-嘴里还挂着什么黄泉,帝国辉煌永世,哪里有这种东西?」 无忧公轻蔑一叹,闭上了眼睛。 身躯,陡然膨胀。 爆炸! 长乐面无表情的垂眸,眼中厉色显现瞬间,膨胀爆发的黑暗陡然收缩,溃散无踪。 「喷—..—」 到底是老奸巨猾,居然被他舍弃了这一具躯壳,跑了。 主的后手无穷,牵涉太广,也绝难绞杀。 只是没想到,腐鳞之毒的侵蚀之下,他居然还能够保留一线生机—不,搞不好,从一开始,就没信赖过所谓的助力吧? 在破碎的黑袍之下,一把令人头皮发麻的匕首从其中跌落。 无忧公暗中握持在手中的东西。 此刻谢赫里的神情阴沉,警了一眼之后,眼角狂跳得亏自己背刺的早,不然的话,这把匕首是用来清理谁的,那还真不好说! 短暂的变化之后,局势骤然变换。 所有人看向了长乐寄身的傀儡,神情分明恭谨起来。 上师的双手合十,垂首问道:「无忧公机关算尽,自作聪明,不识天数,自寻死路,如今大统合该长乐公所有,只是接下来,又有什么安排?」 「诸位放心,本公可不是无忧那样的暴虐无能之类,自然不至于赶尽杀绝, 既然诸位奉行那位圣人之命令,自然是值得信赖。」 长乐的傀儡微微一笑:「有无忧那蠢类为王前驱,正好开出另一条路来,有劳各位久候,如今也可以进来了。」 说着,挥手弹指。 转瞬间,一道光芒轨道就从裂界之内的风暴里显现,标注出一条的道路。 随着他话音刚落,裂隙之外,一道道闪光浮现,争先恐后的投入其中。 首先抵达的是一片宛如迷雾的幻光,其中散发出一阵阵令人面红耳热的喘息和呢喃,汇聚,化为桃红色的身影,似男似女,却又难以分辨,咯咯一笑的时候,万种风情:「有劳长乐公久等。」 而豌的鲜血之中,一个诡异的身影升起,宛如身披铁甲的枯骨,挣狞狂暴。再紧接看,风眼凭空交织显现,数个枯瘦的身影从其中走出,恭谨颌首。 谢赫里身旁,又有一个介于有无之间的诡异身影出现,不发一语。 天心会、血眼、朽风、狼巢,诸多组织之中,臭名昭彰的受孽之类早已经等候已久。 可却并没有结束···· 长乐错愣回头。 只听见了一声震动天地的号角声,仿佛响彻寰宇。 再然后,一座又一座的漆黑的百丈巨船便已经突破裂界的阻隔,闯入,势如破竹的向前。 在恢宏诡异的旗帜庇护之下,无视了诸多危机和隐患,势如破竹的向前,高悬在天穹之上。 十六座巨船的黑帆升起,却仿佛遮天蔽日,封锁苍穹。 巨炮遥遥瞄准,锁定了他们的位置。 令所有人面色骤变。 再然后,诸般黑帆之间,云气变幻,交织成一张模糊又苍老的面孔,垂眸俯瞰。 如同长乐一般,以无数战船为支点,化身而来! 此刻,人面自俯瞰中,沙哑的声音质问: 「长乐,你妄尊名爵尚且罢了,如今国体衰弱,孤无暇理会。可图谋染指传国之印,难道你还想要窃持国柄不成?」 安国那条老狗! 长乐的愧儡面无表情,眼眸之中的阴暗和怒火却无从压抑,寒光进射。 瞬间,恍然的回头,看向了站在远处好像事不关已的谢赫里。 谢赫里依旧束手而立,毫无反应。 察觉到他的自光,绷带之下的腐烂面孔仿佛微微一笑。 「长乐公误会了。」他遗憾的说道:「传国之印兹事体大,按照圣主的意思,自然是万全为上。」 那自然是,人越多越好了。 想要复兴帝国,那怎能不让帝国的三公重聚,由帝国的传承者们来决出个胜负来呢? 败者食尘,胜者通吃,到时候自然正统在握。 此刻,安国的冷漠声音从满天战船之中传来:「长乐,传国之印事关重大, 你该不会打算跟无忧那个蠢货一般独占吧?」 「安国公过虑了。」 长乐憨厚一笑,「为复国大计,自然要多点计划和手段。如今扫清障碍之后,正缺安国公这般老成持重的国之栋梁来主持大局呢。」 短短的几分钟不到,整个裂界之内风云涌动,大旗变幻,你方唱罢我登场, 主角换的人眼花缭乱。 就在长乐和安国彼此僵持试探的同时,已经有人把牙都要咬碎了! 祭庙之外的城市边缘,一具血肉模糊的户体在阴影中猛然抽搐一瞬,再紧接着,浑身的肤色和面孔变幻。 再度睁开眼睛。 无忧公抬眼看向了天穹的景象,眼晴遍布血丝。 费尽心机、机关算尽,结果却没想到,自己日防夜防的对手居然就跟在自己的屁股后面。 弹精竭虑,牺牲诸多,却为他人做嫁衣裳。 好在自己也有所准备,还有诸多重宝在手,没有功亏一簧。 至于此刻的变化.· 他神情渐渐。 长乐小儿,安国老狗! 一个小婢养的杂种,一条黄雀在后的老狗,可恨可恶! 自作聪明,还不是要乖乖给我淌路?无忧一系数百年的积累和谋划,岂是如此简单?玉诏宝皓还在我手,我倒要看看你们怎么打开封匣如今由得两狗相争,正好给自己创造渔翁得利的机会, 只是此刻从乱局中抽身而退,坐山观虎斗,他倒是有了几分余暇,冷眼旁观时, 脚步忽然跟跎一瞬,险些绊倒。 错愣回头的时候,就看到地板上,地震和塌之后裸露出的裂隙,还有从泥土掩埋之下被翻出的金属光芒。 仿佛黄铜一般的色泽流转。 如此精致。 却文和永恒帝国时期的画风,完全格格不入。 他愣在原地,下意识的弯下腰来,只看到地上挖掘和泥土翻动的痕迹,茫然之中,不得其解。 这是裂界里原有的东西么? 这究竟是什么? 无忧的额头,冷汗莫名渗出。 当他伸出手,去触碰裸露在地面的金属时,所感受到的,是仿佛古树一般在地下盘根错节,不知何时,将整个祭庙和裂界都囊括在其中的庞大网络他惊悚回头。 远方,未曾熄灭的烈火和浓烟里,似曾相识的哼唱声再一次响起了。 滚滚浓烟和城市之间,一座又一座活化的诡异机械长出了蜘蛛一般的锋锐长足,灵活的游走在整个废墟之内。 挖掘,翻找,确定位置。 一条条肢体就挖掘着泥土,将自身掩埋在石板之下,消失无踪,如同尸首葬进墓穴一台又一台,一只又一只。 依附寄托在整个祭庙的体系之上,如同爬山虎和寄生一般,一条条灵质回路肆意蜿。 就这样落地生根,和整个裂界,融为一体。 无声生长。 第454章 往日重现 限定返场 第454章 往日重现 限定返场 时隔四百年之后,剑匠之威权再度降临在这一片死寂的城市之中。 帝御之手掌控一切,肆虐的塔之阴影视若无睹,甚至,反过来配合他所要做的一切。 非攻修正再造所有,扩散的焚阙之焰奔流在无数如蛛丝一般的灵质回路之间,欢呼雀跃,升腾不休。 无形的大网已经织成。 在仿佛来自地狱的歌声里。 「这是什么?!」 无忧公的眼瞳收缩,脚下的阴影如同淤泥一样翻涌,傀儡和户骸从其中爬出。一个又一个被溶解在其中的灵魂在哀豪之中显现,不断轮换,质问。 到最后,曾经被称为工匠的残缺颅骨亮起了眼睛,呆滞的看着外壳之上那个模糊的标志。 于是,曾经的恐惧和噩梦便仿佛被唤醒了。 「兼—兼..」 傀儡颤栗,凄厉呐喊:「兼元!!。!」 啪! 那一瞬间,清脆的声音传来。 「差不多,也该开始了。」 浓烟和废墟之中,残缺的高塔之上,季觉垂眸,凝视着眼前的一切,最后, 抬起了双手,牵引着千丝万缕的灵质回路。 合拢! 瞬间,从合拢的双手之间所进发的,是响彻整个天地的钟鸣。 高亢又尖锐。 偌大裂界陡然震荡,坍塌的朝见之塔在天元之律的拉扯之下,重新复原,祭庙之外的五座高塔之上,进射出万丈烈光。 就像是一只手掌缓缓的展开了五指,再度,将一切纳入掌控之中。 刺耳的蜂鸣声从九地之下响起,一具具庞大的设备再度开始运转,那些残破的设备在机械降神的催化之下,重新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再次,启动! 大地在震动,沉寂在祭庙之下的灵质随着敕令,再度翻腾,奔流,运转,肆虐奔流。宛如海浪的澎湃回声响彻在了所有人的耳边。 再紧接着,一道又一道晦暗的光柱拔地而起,如同牢笼一般,环绕着祭庙所在的城市,链接天地。 就在天穹和大地之上,诡异的徽记和景象骤然展开,升腾! 天崩地裂的变化之中有无穷黑暗自天穹之上开辟,就像是看不见尽头的深渊,血色奔流弥漫里,破碎的尸骨堆积成山、冻结的世界里只剩下苍白的冰霜、 亿万生灵融合为一的蠕动血肉·· 它们环绕在塔之阴影的周围,就仿佛,生来如此一样。 昔日永恒帝国创造天元之塔时所幻想的美妙景象,显现在了所有的复国余孽的眼前以天元辖制上善,永恒的掌控所有。 可惜,此刻显现的却不是天元,而是未成之塔所投下的残虐阴影,而拱卫在断裂高塔之下的,也并非是上善,而是与之更相匹配的大孽! 「这才对嘛——」 灵魂之影覆盖的季觉沐浴在火焰里,俯瞰着眼前的景象,再忍不住大笑:「汝等所盼望的,难道不正是这般风景么。 让帝国,再次伟大!」 浩瀚钟鸣之中,基盘再度构筑完成。 大孽之相齐备! 那么,下一步就是·—.锚定漩涡! 轰!!! 裂界再度巨震。 不,确切的说..是现世震荡,在漩涡之下所传来的遥远鸣动里! 那是大孽与漩涡的共鸣。 裂界之外,幽深漆黑的海洋骤然沸腾,一道通天彻地的光流从裂界之内升腾而起,升上天穹。 此方的一切气息,再无从遮掩,束缚在裂界的力量陡然扩散。随着祭庙的轰鸣,掀起了扩散向了全世界的,轩然大波! 联邦、帝国、千岛、中土——— 在那信号显现的瞬间,名为锁的存在,就再一次的被触动了,发布警报。 不只是锁的探查,此时此刻,但凡有感知有眼睛的强者,谁还能没有察觉到现世中陡然出现的变化呢? 不知道多少人从迷梦和昏沉之中惊醒,在工作和忙碌之中震惊回头,一道道刺耳的警报声从各个机构之中扩散开来。 什么事儿?什么鬼? 他妈的究竟发生了什么?! 而在侦测到那一道裂界之中升起的光流的瞬间,便再不由得,毛骨悚然! 漩涡和现世之间的平衡被触动了,突破,一道新的裂隙正在缓缓的展开了要将一座裂界拉进漩涡之下的深渊中去了! 等等,等一下,操,等等! 这信号、这波动、这气息怎么看着就这么眼熟呢?! 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 我还是那个我,可你怎么还特么的是那个你呢?! 不论是联邦的安全局还是帝国的保密局,乃至诸多天选者机构里,如今所有的观测者都开始流汗了。 揉着僵硬的面孔,瞪大眼睛,反复确认一一半年多之前,这样的信号还分明的出现过一次! 就在联邦,就在海州,确切的说·—— 就在泉城! 在对比了曾经的数据,发现吻合率达到百分之百以后,所有人都不好了。 不对啊,这不对啊! 这根本不可能啊! 可现在,再不对,再不可能,看着眼前的所发生的一切,也都再没任何话可以说了唯一可以确定的,只有一点。 狗操的化邪教团又杀过来了! 对,杀过来了! 卢长生死了,但有时候他也可以还活着,也还可以诈尸扑腾一下。 就算是他真活了,看到眼前的场景,恐怕也还要愣一下。 这是我吗? 不对,这好像是我啊! 因为这就是曾经化邪教团在泉城里原汁原味、原汤原食的布置! 完全就是化邪教团和幽邃联手开发的专利,天底下除此之外,别无二家! 昔日兼元在泉城所创造的诸多设备,曾经化邪教团深耕多少年的布置和秘仪,在这里尽数重现! 昔日全流域管控之下,俯瞰洞察一切的时候,其中的重点和原理早就已经被季觉所掌握,所需要的理论,更是兼元亲手给季觉打下的基础,甚至还不惜成本的以‘烛照之式’灌顶填鸭。 就连曾经老登留下的诸多关键设备,也都被李觉通过天轨走去进仓库里了,如今只不过是机械降神过一道修补,二手车重新回归市场而已。 就连除此之外至关重要的基盘建造,都可以直接白昔日永恒帝国为祭庙所铺设的灵质回路和诸多设施,剑匠和帝御的威权之下,根本不带任何反抗的。 连昔日兼元用来代替天轨的仿造轨道都不用,真真正正的天轨就在季觉的手里呢! 在掌握了基础和理论之后,仅仅只是照葫芦画瓢的重现。 毫无,任何的难度! 最至关重要的漩涡共鸣,都被季觉的灵魂倒影,未成之魔所完成。 现在,他就是漩涡链接现世的锚点了! 短短不到十个小时的时间,曾经化邪教团耕耘数十年的成果,就在季觉的手中再度展开。 甚至比那还要顺畅,还要更加的完整, 沟通漩涡、锚定裂界的工序,在瞬间便已经完成。 毫不掩饰,大张旗鼓, 就仿佛一场系统强制推送到所有人眼前的全服广播。 我们化邪教团又特么回来啦! 火辣精彩的漩涡银啪马上就要开始咯~现在,让我看看是哪个小朋友没有收到邀请呀? 昔日在泉城展开的限定活动,忽然就返场了! 安全局、保密局、太一之环、星芯协会、崇光教团—-乃至幽邃、狼巢、天心会、无漏寺——· 所有人的目光,都向着仿徨海上这一片荒芜偏僻的角落里看去,再紧接着, 察觉到状况的瞬间,不假思索的急驰狂奔而来。 就在第一缕波澜扩散开来的瞬间,扰动现世的狂潮就已经诞生。 现在,再没人能置身事外了。 「可要抓紧时间咯。」 季觉托着下巴,俯瞰着裂界中的乱象,无声发笑。 对嘛,对嘛,这才对嘛。 这么好的事情,怎么能让你们一家独占呢?做人要懂得分享才对,做人怎么能这么自私? 你不愿意的话,我也可以帮你啊! 就在祭庙之前,不论是长乐还是安国,乃至所有赶来的支援者,也已经全部陷入呆滞,错聘狐疑,彼此凝视的瞬间,察觉到对手眼中清澈的憎逼。 没必要掩饰,也没必要虚伪。 事到如今,状况变成这样的程度,根本已经无从收拾,又何必再说什么没人相信的笑话?! 长乐的傀儡和安国的投影彼此怒视的瞬间,便已经恍然大悟,猛然回头,看向了神情僵硬的谢赫里。 包括远处暗中的无忧公,三者眼看着到手的鸭子快要被全世界都盯上了,再忍不住怒吼咆哮: 「播种者!!!」 事到如今,那个老东西,居然还在幕后想要捣鬼么?! 「当真好算计啊。」 长乐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半是被人玩弄在鼓掌之中的愤怒,半是发自内心的钦佩和怨毒:「圣人谋虑深远,一枚谁都没见过的传国之印,就能引诱我们这帮复国者彼此蚕食,却为你们开路前驱—.” 在无数仿佛利刃穿刺的眼神里,谢赫里也愣住了,呆滞,茫然。 说不出话来。 毕竟,就算是在他看来,除了暗中推动着这一切的播种者之外,又还有谁能做到这种程度呢? 此刻图穷匕见,确认传国之印在此之后,那不就可以直接拽进漩涡一下面去了? 这—..这—..好像确实—..—不对,这不符合圣人的目的啊! 为什么啊?!为什么从没有跟自己说过这些事到如今,只剩下唯一的可能了。 弃子! 在茫然的之中,油然升起的却是未曾有过的彷徨和惊恐:难道,自己也不被信任了么? 不,不对,自己是圣人最忠诚的下属和追随者,我,我————我谢赫里——— 已经无暇分辨和思考了。 在仿徨和混乱里,所有人齐齐出手,狠下辣手! 天穹之上帝国所遗的方胜舰队齐齐开火,降下打击。地面上的长乐一声令下,所有人不假思索的围剿谢赫里,同时,四散而谢赫里,已经头也不回的冲向祭庙更深处,谋取生机和未来。 就在开启的祭庙大门之前,你死我活的厮杀,再度开始! 轰! 祭庙的最深处,幻光笼罩的宫殿里,墙壁塌。 崩裂的声音响起。 仿佛有一声清脆的玉鸣从每个人的耳边响起。 明明只是石块摩擦一样,平平无奇,但此刻,在这里,却令不知道多少人心驰神往,饥渴难耐。 传国之印的所在眼神,越发炽热! 季觉漠然,收回视线。 毫无兴趣。 去特么的传国之印,爱谁谁! 就算白给他,他都嫌用来砸核桃不顺手。 该说的,不该说的,在工坊之中变渔素材的访客们嘴里,全都已经说得一干二净。 什么再造帝国,什么传国之印,什么天柱之律他不业这背后的水有多深,棋卫的谋划和算计有多远,利益和描响有多庞大。 他只想把这一颗精心准备的炸弹丢进水里去,欣赏一下水花溅射的高度和狗咬狗模样。 然后,等播种者那个杂种忍不住要露头的时候,抄起所谓的棋盘来,砸在他的脑门上! 当最后的伪装被撕下,不论是无忧、长乐还是安国,都再不敢留任何后手, 全力以赴的召唤部署。 眼看着裂界之外一道道不断涌现的流光,那些受孽者们争先恐后钻向祭庙的模样,季觉面无表情的等待着,毫无动容。 来吧来吧来吧,来来来,爱来就来,都来! 然后都他妈的给迅死! 第455章 彻底疯狂(感谢浪翻青云的盟主 第455章 彻底疯狂(感谢浪翻青云的盟主 警报声刺耳。 猩红闪烁流转。 在没有大小和远近可言的苍白空间内,一条条无形之锁的纠缠之下,现世的庞大投影无声运转。 可陡然之间,一个猩红的标记就从碧波涌动的海中升起,迅速的,占据了最主要的观测窗。 尖锐高亢的警报声里,一个又一个仿佛铅笔小人儿一样的灵魂的投影浮现, 匆忙上线,汇聚。 「漩涡的稳定指数开始出现异常。」 「这个信号,是大孽汇聚?」 「焰潮之种——观测部是干什么吃的。居然这么漫长的复燃都没有察觉!」 「仅仅是深海的热源异常,还有外层封锁,你知道海底的活火山爆发每天都有多少起么? 每一起热源都要检查的话,那‘眼’就不要干别的了!」 「现在就可以别干了!跟瞎了也没区别。」 「行了,别吵了。」 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打断了两个部门之间的和甩锅,「周边的‘线都撒出去,能确定状况了么?」 「状况差不多已经明白,细节之处虽然有所出入,但具体的仪式表征和内核,同之前泉城的状况,一模一样———?是化邪教团没错!」 化邪教团? 化邪教团又特么杀回来了?! 猩红警报的闪炼之下,所有人都沉默了,即便是灵魂的化身看不出脸色,但肯定一个都比一个难看。 谁又能够想到,有些人就算是死了还特么的能这么遗祸无穷搞不好,从一开始这就是他计划好的! 昔日的泉城之乱只不过是一个开始而已,就在暗中耕耘泉城的同时,谁都没能想到,那个家伙的手已经悄悄伸到了所有人的视线之外,埋下了如此惊人的伏笔。 此刻,猝然爆发之下,令所有观测者都惊骇莫名,难以言喻。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第一次尝试失败之后,紧接着却还有第二次尝试。即便是卢长生身死,化邪教团表面上分崩离析彻底瓦解,可暗地里居然化整为零重新聚合,已经搞出这么大的事情来了! 不,更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方,反而就在这里。 谁知道后面还有什么在等着? 况且· 1 一卢长生,真的已经死了么? 明明心中盘绕着同样的问题和疑惑,却没有人愿意说出口,只有在室息的沉默里,汗流渎背。 无法相信,眼前的现实! 啪! 现世之投影下,那一道黑暗汇聚成的庞大漩涡,正在再度的扩张,甚至,从阴云涌动的风眼里,延伸出了一条条的触须,顺着共鸣的衔接,纠缠在了现世之上。 终于,触及了———. 支点! 轰!!! 整个苍白的空间陡然震荡,警报声越发凄厉高亢。 就在投影之中的现世,那一片烈光进射、风暴肆虐的海域之上,已经再看不到丝毫的天光。 只有一片仿佛实质的黑暗,陡然从天穹之上张开。 仿佛一颗诡异的巨眼。 黑暗扩散,就像是滴入水里的墨汁,迅速的扩散,却看不见稀释和淡化。 而在那一片黑暗之眼的最深处,渐渐的有一缕缕如梦似幻的妖艳虹光升起, 诡异又绚烂,像是传说之中极地夜幕中的永恒霓虹。 纯粹的黑暗里孕育出污浊之彩,正在侵蚀人世。 随着愈发刺耳的警报声,各项数值升变换,图标之中一道曲线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隆起了波峰,跨越极限! 快,太快了! 快的所有人都措手不及,最糟糕的结果就已经甩到了所有人的脸上:「锚定已经完成了! 漩涡和现世的相位,开始出现重叠!」 漩涡的阴影渗入现世,和那一片海域,完成了染化和重叠,再这么下去,那一片海域连带着整个裂界都跌入漩涡之下,都算是最好的结果了! 搞不好,又是一条虚渊要被开辟出来·· 更何况,此刻那一片被黑暗覆盖的投影周围,还不断的有一个又一个黑点浮现,靠拢,汇聚,甚至,推波助澜—— 在察觉到陷落发生的瞬间,满天下的受孽之辈就仿佛苍蝇一般闻风而来! 更不要提早就已经在周边海域有所布置的朽风、血眼、狼巢等等恶名昭彰的组织,千岛之中又还有不知道多少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墙倒众人推。 每一次陷落的发生,都是一次大孽之精髓的并喷,一次对现世的污染。而对于受孽者而言,就是不折不扣的机遇和恩典。 就仿佛天降甘霖。 过年了!!! 而真正令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是伴随着裂界之上的封锁逐步破裂,随着灵质海量流转投影在天穹的景象! 庄严肃穆的祭庙、笼罩在塔之阴影和焚阙之火下的城市和废墟,诸多你死我活的厮杀和斗争。 在这一阵阵动荡之中,裂界的最中央,清脆玉鸣声渐渐燎亮! 就在外界变化的牵引之下,祭庙的最深处,陡然亮起了一道如梦似幻的璀璨闪光! 就这样,在所有人呆滞的视线里,一缕微光向着天空升起,缓缓舒展。最终,在那一片绝对的黑暗之中,印刻下了往昔的辉煌剪影。 仿佛古老的印章所遗留下的残痕。 稍纵即逝。 却足以令人分辨出上面的字迹.. 永固天命万世恒常! 在那一瞬间,突如其来的室息中,所有观测者们陡然呆滞。 紧接着,明里暗里,帝国联邦,千岛中土———— 所有明白这一意味的人,都再无法克制的,骤然起身。 然后— 彻底疯狂!!! 「传国之印!传国之印!!」 祭庙之外的废墟中,呆滞的无忧公尚未从惊骇中回过神来,视线已经死死的盯在那一缕闪光之上。 双眼彻底猩红,宛如火烧。 不只是他,在觉察到那一缕微光的瞬间,长乐、安国、诸多闯入裂界之中的受孽者,乃至环绕在裂界之外的窥伺者,都再忍不住震惊失声。 昔日永恒帝国所遗落的绝对威权,天元之塔的掌控和中枢,衔接着如今的上善和大孽的核心! 「长乐!」 天穹之上诸多战船之间,安国公降下的化身再度显现,声音沙哑:「国柄天宪切不可失! 你我同为帝国遗脉,不论输赢,胜者终归是有希望复兴帝国的,可此刻你我再争,难道就要让鼠辈渔翁得利么?」 长乐的傀儡眼眸猩红,看向了安国,两人不假思索的伸出手,击掌。 畸变的天元之律瞬间彼此纠缠,定下了限制。 联手! 外面来的疯狗会越来越多,还有播种者这样心怀回测的家伙在测窥视,再狗咬狗争下去,只会被人当作下饭的笑话· 为今之计,只有不管最后花落谁家,先联合起来,一致对外! 首当其冲,要先排除的,那就是播种者那个家伙派来的乱群之辈” 两人的眼睛瞬间看向了谢赫里。 杀意进射。 满天战船的黑帆涌动,彼此衔接为一体,凭空显现出一个黑暗凝聚的庞大身影,巨手裹挟着无穷风雷,悍然拍下! 远方,狂奔之中的谢赫里顿时亡魂大冒,狼狈躲闪之中怒吼:「长乐公、安国公,为何要轻信他人挑唆啊,谢赫里尊奉圣人之命,就是为了辅佐两位成就大业.....」 「免了。」 长乐警了他一眼,毫无动摇:「播种者阁下的好意,我委实承受不起,即便是无忧那个蠢货,还知道防备你们这帮家伙一手呢。 真要为了成就大业有所奉献的话,不妨在此牺牲吧。他日帝国重建时,孤说不定还能考虑追授些许哀荣于你呢。」 愧儡木偶漠然不动,背后的手掌骤然握紧。 之前为他解除无忧公牵制时所留下的暗手,瞬间爆发。 谢赫里的动作一滞,身躯之中一道道利刃穿刺而出,瞬间,千刀万剐。而天穹之上,安国公调用航队所发出的全力一击,毫不犹豫的拍下! 轰!!! 死墙裂口之后的,庞大的广场上瞬间浮现出一道深邃的裂口,地火喷涌,天雷交加。 凄厉的惨叫声里,谢赫里灰飞烟灭。 可紧接着,无数灰烬,居然再度向内收缩,环绕着一颗诡异的血肉之种,汇聚成型! 「我、我还活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谢赫里手舞足蹈,几乎喜极而泣,并非庆幸于自己的幸存,而是感受到,体内源源不断涌现的力量:「这就是圣人神力,圣人,圣人圣人并没有放弃我啊!」 此刻,一根根破碎的绷带,如同锁链一般伸展开来。 显现出下面畸变腐烂的诡异肉体,半人半狼,一根根染血的毛发延伸开来, 舒展,泛起一层层碧绿的辉光。 那似人似兽的面孔再度抬起,咧嘴,吐出了诡异的吐息。 张口,咆哮。 瘟疫之种的力量骤然爆发,掀起铺天盖地的惨绿色风暴,所过之处,一切造物尽数像是历经沧桑一般,在无情的时光侵蚀之下,灰飞烟灭。 伴随着他的动作,祭庙的城市内,竟然也随之不断的爆发轰鸣。 一路行进而来被他埋在暗中的暗手,彻底引爆,海量狼血萌芽,一道道升起,扩散猛毒。 猛毒弥漫,席卷整个裂界。 一条条战船警惕着拔升高度,试图躲闪,可甲板上的人却一个个的无声的溶解,血肉化为脓液,就连枯骨都变成新的传染源。 甚至未曾有任何的动作,只是远远的看了一眼,长乐的面孔便浮现出一丝丝的青黑,疮疤生长而出,散发腐臭。 塔之阴影巨震,驱散了绝大多数的狼血侵蚀,祭庙内的天元之律如同附骨之蛆一般向着谢赫里纠缠而出,可他的身上却浮现出一层蒙蒙的光亮,在圣人所赐予的加持之下,将一切天元的压制尽数排除,再无拘束。 崩裂的声音不断的响起,猩红的风暴如同洪流一样,从裂界之外闯入,肆意的弥漫着,无以计数的蝗虫没头没脑的在裂界之中扩散开来,无孔不入。 歇斯底里的狂笑声响起。 「腐鳞莫慌,我来助你!」 狂笑声里,满天蝗虫陡然聚合,变成了一个数米有余身披甲胃的诡异身影, 头生六眼,浑身宛如血染。 超拔位阶的狂屠受孽者! 凭借着距离的便宜,他已经率先闯入裂界之内,窥伺许久之后,骤然暴起。 此刻他骤然拔出了一柄白骨长矛,向着长乐投出,将他魔下的诸多受孽者逼退。 轰!!! 天穹之上的战船之影再现,震怒俯瞰,雷火不断降下:「苏加诺你这狗东西,胆敢凯国柄么?」 「去你妈的国柄!一块破石头,老子想要,那就是它的荣幸!」 苏加诺唻了一口,嘲弄咧嘴:「就只有你们这帮死剩种,还当个宝贝——-别慌,等到了我手里,我一定好好对它。 到时候,老狗你把屁股起来,让我爽一次,我就把它给你舔一舔怎么样?」 「死!」 战船汇聚成的化身瞬间狂暴,一道道宛如巨大星辰的烈光升腾而起,随着安国的镇压而向着下方泼洒而出。 长乐的神情阴沉,换了一具崭新的载体之后,带着身后一众下属,悍然的向着谢赫里杀去。 裂界之外,还有一个又一个的人影奋不顾身的跳了进来,凝视着眼前无数永恒帝国所遗留下的遗珍,狂喜雀跃,再不顾忌。 「真的是永恒帝国!」 「传国之印!」 「这么大的天成晶体,居然整个雕成了石碑!」 强者窥伺着祭庙之内的变化,而弱者也不愿空手而归,开始弯下腰疯狂的搜刮起触手可及的东西,甚至和其他的闯入者为了收获而厮杀了起来。 简直就好像一场昂扬热烈的欢宴。 一场残虐汹涌的狂欢! 剧烈的摧残和震荡之中,塔之阴影剧烈闪烁着,仿佛随时都会消散。 一切都渐渐笼罩在蔓延的烈焰之中,走向崩溃。 可是却不知为何,再无之前的挣和残酷了,也并没有人注意到这一切的异常。 就连那些残影都好像冻结了一般,呆立在原地。 徒然哀嚎、虔诚敬拜,仿徨徘徊· 只有丝丝缕缕粘稠的血水,不断的落下,撒在大地之上,豌流淌。破碎的户骨落入火焰里,焚烧成灰。 死亡、死亡、死亡、死亡——— 死亡在无时不刻的发生,蔓延,每个人都难以逃脱,可却还有更多人奋不顾身的想要跳进来。 那些灵魂哀嚎着,落入了黑暗中去了,随着血水和户骨一起。 仪式,还在继续。 就在季觉的冷眼俯瞰之下. 献祭,早已经开始! 裂界之外的大海之上,黑暗肆虐,一个又一个诡异的阴影从四面八方呼啸而至,融入了这一片扩散的大孽之染中,环绕汇聚,争先恐后的投向裂界。 可还有的,却因为太强,根本挤不进去。 又或者,瞻前顾后,不愿意冒险,徘徊在四周,暗中窥伺。 海量孽化的汇聚之下,天穹之上的漆黑之眼已经膨胀到了极限,其中所孕育的诡异幻光已经越发的汹涌和狂暴。 漩涡,正在靠近! 骤雨越发的汹涌,海浪滔天,狂风呼啸,雷鸣电闪之中,整个海域都好像落入了末日。 可实际上,已经和末日没有差别了。 锚定已经完成! 裂界所辐射的上千里之内的领域,随时可能从现世之上脱落,坠入那一片混沌的深渊之中— 此刻,遥远的距离之外,一片幽暗的空间之中,五个座位的投影在迅速的亮起,浮现,重聚。 ‘又是什么破事儿?我还在手术呢!」希望医院的医生恼怒的发问,口罩上还沾染着血液,「一天到晚的,那帮家伙没完了是吧?!」 「封委员会的‘眼’已经确定了状况,锁匠做出了裁断,现世级的隐患和危机。」永继银行的老者言简意炫的通报了状况:「这有可能威胁到柱的状况,5必须做出反应。」 「一天天到头的,有用的时候就是5,没用的时候跟五条狗一样——哦,总裁,不是在说你。」 无界通信的中年人笑:「现在想起我们这帮工具了?晚了!」 「汪?」 浑身上下灰扑扑的总裁蹲在自己的位置上,歪着头,似懂非懂。 依旧毛茸茸。 只不过,就像是常年钻在垃圾堆里一样,不少毛发都沾染着机油和尘埃,到处都是烟熏火燎的痕迹。 不过,唯有胸前崭新的铃铛闪闪发光,纤尘不染,被小心翼翼的保护着。 骄傲的挺起胸膛。 仿佛炫耀一样,甩了两下。 很遗憾,铃声缓解不了会场内严肃的氛围。 也骗不到摸摸。 大家都不看总裁,总裁很难过。 耳朵套拉。 「状况很严重,化邪教团那帮狗——咳咳,那帮家伙,已经把手伸向现世支点了。」 「锁的排异呢?」 无界通信的中年人皱眉:「没办法打断么,强行把现世和漩涡隔开么?」 「这就是最麻烦的地方了。」 寰宇重工和伟大创造的代表叹息:「锁的序列中,支点的重要性仅次于柱, 还在链和楔以上,怎么可能通过链反过来动摇支点? 更何况,涉及永恒帝国的祭庙,还是隐藏的如此之深的支点,鬼知道内部已经变成了什么鬼样子。」 正如同癌症晚期的噩耗一样。 当某个部位的异常已经能够通过仪器清晰检测出来的时候,往往便已经病入膏盲,深入骨髓了。 这时候要想的,反而是怎么壮士断腕,切除病患,避免累积整体才对。 5的职责在于维持现世之柱的稳定一一副本、回廊、生流、灵河、天轨· 五者断然不能有所损失。 要知道,一城一地之失尚且不足以伤及整体,可五道支柱中每一道的动摇, 都足以对现世造成不可挽回的创伤和危害,甚至致使全盘崩溃! 影日之灾只要有一次就够了,现世已经经不住又一次同等规模的冲击了。 一时间,所有人神情都阴沉了下来。 「我有一个问题—」 希望医院的医生举手:「生流在这种状况下也没什么用吧?灵河也是,副本只能拿来重建。 你直接启用回廊不就好了么?」 「回廊里的‘门’已经太多了。」 永继银行的老者摇头:「就算是要丢门后面进去,也要确认状况才行,不然一扇门被打开的话,有可能引发崩溃的连锁反应,我们必须保证回廊的绝对稳定。」 短暂的沉默里,所有人的神情越发沉重。 「为今之计,只能依靠天轨了。」 老者叹了口气,心知肚明自己的要求有多过分,但还是不得不说出口,看向了总裁:「天轨的状况,还能撑得住么?」 「汪?」 总裁茫然着,越发迷惑。 难以理解。 天轨? 为什么要问天轨? 天轨没事儿啊! 而且,现世也很稳定啊,没有任何脱落的隐患,为什么大家都觉得天轨好像要出问题了呢? 总裁的爪子抬起来,费劲的扒拉着只有自己才能看到的面板,满怀不解。 虽然重叠的很靠近了,看上去确实很危险,但也仅仅是看上去而已。目标区域,根本一丁点脱离现世的状况都没有啊为什么大家都这么担心呢? 难道,人类是在关心总裁吗? 而当它看到裂界内季觉的坐标信号时,它的眼睛瞬间亮起来了,兴奋的摇起尾巴来。 懂了! 虽然不是很明白,但一定都是好员工的功劳了! 员工!好! 总裁,喜欢!喜欢!喜欢! 就这样,它迎着所有人担忧的目光,骄傲的挺起胸膛来。 「没问题,交给,总裁!」 它的爪子拍打着发声按钮,快乐的吐出了舌头:「总裁,会,保护,大家! 天轨,稳定,一定。 但是,资金,没有,不好——— 它犹豫了一下,克制着内心之中的罪恶感,终于,下定决心: —一我,天轨,打钱!」 第456章 催化 第456章 催化 海天黑暗。 狂风暴雨之上,大孽之眼依旧在以令人膛目结舌的速度,无休扩张,掀起一道又一道扩散的波澜。 从高空俯瞰,宛若涟漪的恐怖洪流,化为潮汐,一遍遍的冲刷着早已经脆弱不堪的现世。 每一次动荡,都令人心惊肉跳。 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一切就将彻底分崩离析。 「越来越靠近漩涡了!」 「重叠的程度还在更进一步的加深——」 苍白的空间内,压抑着不安的报告还在继续,直到一声难以克制兴奋的呐喊,打断了压抑的氛围: 「5发来消息一一天轨将维持状况,确保现世不失!」 一瞬间,欢呼声响起,所有人都忍不住要手舞足蹈。 可老者的神情却依旧严峻。 阴沉。 状况崩坏到这种程度,天轨还能来得及么?维持影日之封的前提下,又还能调动多少力量。 「事到如今,已经不能指望天轨能力挽狂澜了—— 老者沙哑一叹,提高了声音:「聚光之础准备蓄能,必要的状况下,主动剥离那一份区域,在它坠入漩涡之前,彻底湮灭掉!」 所有人错回头,难以置信。 紧接着.警报声,戛然而止无数异常的参数瞬间回归了正常。 就在庞大的投影之中,那一片扩散的黑暗陡然一滞,摇摇欲坠的裂界,居然不可思议的停在原地就好像,被看不见的手掌托起! 紧了。 就这样,同来自漩涡的恐怖引力抗衡,不容许有任何的动摇和崩塌。 那一瞬间,无光黑暗的最深处,呼啸的狂风暴雨之间,惊雷横过。 照亮了天穹之上,一个凭虚伫立的消瘦身影。 面目模糊,肉眼难以窥见。 可烈烈作响的白衣飘飞如旗,在他的手中,拐杖隔空敲下的瞬间,便有肉眼可见的涟漪扩散在虚空之中。 扰动暴雨,掀起风暴,逆卷天穹! 小小的一根拐杖,却像是卡进运转枢纽之中的杂物一般,令无形的齿轮陡然停滞,漩涡和现世的重叠,戛然而止! 就在至关重要的瞬间,力挽狂澜! 炽热烈光从拐杖之上浮现,豌游走,宛如崭新的天柱一般,支撑在海天之间,定鼎乾坤! 难以想象,如此恢宏的力量会在某个人的手掌显现, 可夸张的是-此时此刻,这般恢宏磅礴的力量,却丝毫无法夺去那身影的半分风采。 任何一个见证者,都绝难从那个消瘦的身影之上,挪开视线。 就在他的头顶,绝对的大孽之暗里,群星的璀璨光芒再度升起,汇聚,倾覆如薪,如瀑布一般向着尘世垂落。 天炉之像显现! 「交给我吧。」 苍白的空间内,就在众人呆滞的时候,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 仿佛定海神针一般。 瞬间,令局势稳定了下来。 「天、天炉阁下?!」老者喜出望外。 「太好了!」 「居然是天炉阁下!」其他人顿时欢欣鼓舞:「我们有救了!」 「没时——间聊天了——」 就好像隔着强烈的干扰一样,天炉的声音时断时续:「一切——-有我,暂时可以不必..担心,让埃利斯和庞沛的速度,快一点. 再快一点」 在通讯断绝之前,最后传来的,是一声难支重负的疲惫叹息。 「状况,有点麻烦了。」 啪! 天炉的手背之上,一道裂痕无声浮现—— 危难之际,力挽天倾! 不论是谁在见到这一幕之前,都难以想象一一居然能有人,以一己之力,强行插入漩涡和现世之间,将两者分隔开来,拽住了整个即将坠入漩涡的裂界! 从大孽的领域中,再度开辟上善之根基。 即便相较那无穷黑暗,这一缕薪火之柱如此纤细渺小。可仅仅是显像的瞬间,就令黑暗中一个个鬼崇的身影僵硬在了原地,下意识的后退。 「天炉.——」 黑暗的最深处,传来了怨毒的低语,再紧接着,一个个隐匿在黑暗中的诡异身影浮现。 眼眸猩红,恶意如潮。 而就在其中,两条仿佛长虫一般蠕动的庞大轮廓,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将天炉环绕其中,彻底包围! 可仔细看去,那长虫一般的诡异身躯,居然是一个个仿佛剪影一般的人身拼凑而成,就像是错乱的时间轴将主体重叠在了一起,从混乱的虚空和时间中拉出了一条看不见尽头的残影·· 而就在那两只蠕虫的最前端的‘头部」,两个枯瘦的身影从黑暗里升起,面孔仿佛李生兄弟。 星芯协会围捕的漏网之鱼、影日的失序之孽,而且还是两只! 就在那两条时间蠕虫之后,周围氮氩的黑暗里,好像有无数轮廓变幻,隐隐汇聚成一个变化不断的人影,难以定型居然还有一只几乎绝迹了的秽染之妖! 不止是站出来的这几个,那一片大孽之暗中,不知还吸引了多少受孽者汇聚而来,还有多少黄雀藏身其中,想要趁乱取利。 「却没想到,一块烂肉,能吸引到这么多苍蝇啊。」 天炉轻叹着,臀着那些冰冷目光的来处,忽得,嘲弄一笑:「只是——-前又不前,退又不退,却是为何?」 一瞬间,黑暗暴动。 不知道多少猩红的眼睛亮起。 两条交错纠缠,将天炉笼罩在其中的时间蠕虫骤然膨胀,杀意挣狞,而就在天炉的周围,秽染之妖的痕迹若隐若现,轻蔑一笑。 「听说,天炉阁下虽然罕有出手,却被尊为千年以来最接近上善总摄之位的余烬圣贤,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反响,实在是厉害!」 拍手的声音响起,钦佩又嘲弄。 「只不过,我很好奇如今的你,在维持现世的同时,还有几分余力可用来唬人呢?」 天炉沉默,无言。 只是疑惑的,抬起眼睛去。 谁在狗叫? 有那么一瞬间,整个世界仿佛瞬间冻结,所有人都眼前一花,转瞬间的变化之中,骤然有凄厉的惨叫声响起。 轰!!! 一具缤纷五色、蠕动不休的软体怪物凭空从黑暗中浮现,倒飞而出,如同血液一样粘稠的墨色从身躯之上裂口中喷涌而出,无从克制。 隐藏在虚空之中的秽染之妖,居然在瞬间受创。 不只是如此.— 两只巨大的蠕虫,凭空少了一条, 另一条发出如丧考姚的尖叫! 天炉的胸前忽然出现了一道伤口,贯穿的空洞。 受创! 而另一只空着的手上,却莫名多出了一盏油灯。 古朴又诡异的油灯之内,多出了一条仿佛虫子一般的阴影,正在灯火之中惊恐的游动着,难以挣脱。 只能徒劳的挣扎,被灯火所灼烧,嘴嘴作响。 一阵阵凄厉的袁鸣从微光之中传出。 很快,便再无声息。 「别误会了,就算是绝大部分力气要用来维持现世稳定,但要料理你们这样的垃圾——..—也不算麻烦。」” 天炉毫不在意胸前的伤痕,轻蔑垂眸:「下一个是谁?」 「或者,干脆点—」 就这样,一手撑着维系现世的拐杖,另一只手抬起,向着黑暗勾动手指。 他说: 「一起上吧!」 无需言语,也再不必废话。 当世圣贤,位列余烬之巅的工匠,有史以来最强的天炉,悍然出手! 于是,黑暗之中烈光进发。 天惊地动! 「喷·———」 裂界之内,季觉面无表情的抬起眼睛,看着外面的景象一一手托裂界、维持现世的状况之下,只手遮天,镇压一切黑暗的伟岸身影再忍不住,想要出去给他俩大嘴巴子! 老狗你特么装什么呢? 维持现世,分离漩涡——·阵仗搞这么大,特效搞那么多,费你半点力气了么?! 而且这么点逼动静,还能让你受伤? 季觉就不信了。 别人看不出来,天炉还能看不出来这是自己便宜师弟的设计? 看不出里面有问题? 况且,他只是打算把蛇虫鼠蚁吸引到一块之后粪坑,没想着给现世掏窟窿, 不然天轨受损的话,总裁怎么办? 如今整个仪式的主控权都在他的手里,漩涡和现世重叠的再紧密有什么用? 裂界坠不坠,还不是自己说了算么? 偏偏这狗东西戏瘾犯了,还演上了! 演就演吧,还让灯光道具配合· 刚刚装逼的时候朝着裂界看过来的那一眼,百分之一万,是在看自己的! 甚至,不只是看。 此刻笼罩了整个裂界的庞大构造,无以计数的灵质回路里,竟然也隐隐一变。 无数灵质的繁复激荡里,杂波竟然顺着序列的传导,离奇无比的送到了季觉的眼前,落入它的感知之中,变成了一个确切无比的讯号。 那是炼金术之中的符文,从上善·熵的徽记之中演变而出的变种,代表着停滞之后的爆发。 所指代的专业术语,叫做催化。 仿佛老师抽查作业时留下的批注一样。 做出了指点和引导。 火候已成,萃变在即。 可以下猛料了! 倘若应用在目前的状况的话,那意思便直白无疑。 我兜底,你随意。 不管你想干啥,我要看血流成河! 根本就不在乎发生了什么,也不在乎季觉方一脑抽了玩砸了的话后果会怎么样,直接上桌就开始点菜了? 不是,这世界上,怎么能有狗东西讨嫌到这种程度呢? 可唯独有一点,季觉很赞同,毫不反对。 确实是该下点猛料了「”—.行,那就血流成河!」 季觉面无表情的抬起手,向着眼前的世界抓出,引发,最后的变化, 献祭和积累,已经足够。 虽然比预想的时间要早一点,但既然有人愿意来兜底买单,那季觉自然不会客气— 都特么给我死! 那一瞬间,祭庙最中央,狂笑的声音冲天而起。 在乱战之中,伤痕累累的谢赫里骤然闪现,不惜硬吃了安国公的全力一击, 身负重创。 可他终于抓紧了这至关重要的机会,跨越了最后的距离。 一抹诡异的绿光从他口中喷出,孕育许久的腐鳞之毒撕裂了殿堂之上最后的防护,突破大门,揭开了最后的幕布。 宛如朝堂。 就在殿堂之内,庄严的御座依旧耸立的在最高处,仿佛等候着群臣的即首和勤见,可永恒已经终结,帝国已经坍塌,群臣再无踪影。 威严和辉煌已然远去。 只剩下御座之上,一具古老而华丽的匣子静静的沐浴着尘埃,欣赏着乱臣贼子们之间你死我活的鲜活丑态。 不发一语。 「传国之印— 谢赫里的眼瞳亮起了,再不顾身后的怒吼和咆哮,狂喜着,飞扑而上。 只差一点! 只差一点点,他就能够将这掌控未成之塔和上善天元的无上天工纳入怀中—-可这一线,却仿佛天渊! 触不可及。 就在半空之中,有一根豌的黑线从祭庙之中,延伸而出,悄无声息的缠绕在了他的脚腕之上。 就像是手掌一般,紧了! 畸变的天元之律瞬间压制了狼血的变化,在塔之阴影的覆盖之下,显现出天敌一般的针对性,根本,无从逃脱。 再然后,就在所有人呆滞的神情之中,将谢赫里扯住,抢起,举至最高处— 轰!!! 谢赫里甚至来不及惨叫,便已经被砸进广场的玉阶之中,将一条条无暇美玉所雕琢而成的台阶砸成两截,没入凹陷之中。 再紧接着,黑线再扯,再抢,再砸! 轰!轰!轰!轰!轰! 巨响不断,延绵不绝,暴虐的抢砸之下,广场上瞬间处处凹陷和墨绿色的血污乃至肉泥。 直到在bia的一声脆响里,彻底将谢赫里抢成了两截,将那一条腿彻底的碾成肉泥之后,地动天摇的巨响,才从祭庙之下进发! 一条、两条、十条、百条、千条—· 无以计数的黑线拉扯着一具具哀嚎的残影,从大地之下重现,但此刻,那满天舞动的黑线,却在无形之手的引导之下,汇聚,交织,牵引着整个裂界的力量,再度凝聚成型。 以整个裂界为熔炉,以非攻为火焰,将如此庞大的祭庙重新再造! 海量死亡和灵魂的灌溉之下,自这庞大献祭之中,由季觉所创造出的怪物, 终于显现在所有人的面前! 裂界陡然静寂。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难以呼吸。 恰似天地之间陡然出现了看不见的镜子一般。 天穹疫上那高悬的残缺疫塔,在大地疫上,投下了诡异的倒影。 亥具具诡异的阴影哭豪蠕动着,化为了砖石,垒起了塔疫根基。 祭庙所有的禁忌构建成实质,化为了塔疫铁壁。紧接着,所有的死者面孔哀豪着流出血泪,丫高塔疫上浮现,覆为点缀千万黑线交织疫中,漆黑疫塔拔地而起,耸立在天地疫间! 最后,亥缕诡异的焰光丫漆黑疫塔的顶端亮起,烈焰仿佛眼眸亥般,残虐俯瞰,望向了那些不自量力的楼蚁和尘埃。 之杀,于此开始! 第457章 狗咬狗咬狗咬……狗? 第457章 狗咬狗咬狗咬……狗? 宛如天穹之上的残缺之塔降下化身,祭庙的宫殿前方,漆黑之塔拔地而起仿佛占据了天地的中轴。 所谓的,天元! 漆黑的高塔之上,无数哭嚎的面孔张口,齐声咆哮,呐喊,悲鸣。 那一张张仿佛似曾相识亦或者刚刚才见过的面孔之上带着血泪和狞,漆黑的眼晴死死的盯着每一个不自量力的闯入者。 沙哑的声音从每一张开阖的口中响起,重叠在一处,就化为了震动天穹的浩瀚回音。 赞叹,歌唱,颂扬— 永恒之帝国,至尊之权威,高塔自地上升起,贯穿天穹,至尊之主终将君临万象! 自赞颂声里,高塔最顶端的火焰之眼缓缓开启,脾万物,俯瞰一切,最纯粹的恶意和毫无任何情感的冷漠从其中显现。 一眼! 啪。 浩荡如潮的念动力瞬间鼓动,席卷而出,覆盖天空,轻而易举的将满天蚊蝇,尽数湮灭! 一朵朵血花凭空绽开。 所有不自量力胆敢升上天空的人影,瞬间爆裂,分崩离析。 随后,才有浩荡的气浪扩散而出! 御前三百里,无诏起落,夷三族! 裂界陡然一滞。 万物死寂。 所有人都呆滞的抬起头,感受到了发自内心的恶寒,还有那些撒在脸上的血腥,毛骨悚然。 再紧接着,焰中之眼就锁定了天空之上唯一的幸存者·—-安国公魔下的一座座漆黑的战船! 巨船之间,无数云气所交织而成的化身陡然一滞。 刚刚猝不及防的冲击,一条条恢宏狞的战船上,已经浮现裂隙,还未曾反应,下意识的就想要反击。 可却被安国公死死的按住了。 「不准动,谁都不准动!切勿触怒祭庙之灵!」 安国公呐喊着,眼神渐渐狂热,欣喜。 慌什么慌?急什么急。 没错啊,这才是对的! 反应过来的瞬间,内心之中已经浮现猜测· 祭庙之中禁忌众多,规矩森严,倘若万全的话,又怎么可能放任外来者横行?定然是无忧那狗东西,胆敢动用焚阙之火,才致使祭庙沉寂,以至于局面崩坏如此! 此刻祭庙内的变化,才是不折不扣的喜讯啊! 只要表露身份,获得这一座黑塔的认可的话,那传国之印也不在话下!到时候,别说掌控这座祭庙安国的眼眸轻蔑的警向了身后,那一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闯入者你们这帮臭外地的,都得死! 心思电转的瞬间,云气化身骤然张口,吐出了一道深藏在灵魂之中的旌旗, 挥舞之时就掀起满天的血色风云,无数喊杀之声从虚空中响起。 「王域遇袭,乱党入侵,殿前武卫安国,特来护驾!恳请圣灵见证!」 比他反应更快的,是地上的长乐,更在那之前,伸手,从面部摘下了一张华丽诡异的面具,冷笑戏谑的面具之上显现幻光。 甚至连废话都没有,直接投向了那一座高塔。 长乐!!! 安国暴怒,加快了速度,旌旗和面具一前一后的投入了黑塔之中。 顿时在所有人毛骨悚然的寂静里,那焰光微微一震,仿佛停滞一般,恶意缓缓收敛,就像是在分辨两者的真伪一般。 目光,渐渐落向了面具。 仿佛认可。 长乐的傀儡再忍不住咧嘴,安国顿时再无法克制焦躁,扬声呐喊:「圣灵切勿轻信诡诈之辈! 长乐之爵早已经中断了,这贱人不过是小婢所生,窃据王爵,倒行逆施,如何能当大任!」 「安国公放肆!」 长乐暴怒,眼看着焰中之眼仿佛听信了他的说辞,视线渐渐落向旌旗,顿时脸色铁青:「安国你这老狗难道好的过我!吞食血脉延续这条狗命,收割后裔, 苟延残喘,如今混杂成了一团烂泥的模样,连面都不敢露,灵魂都缺失了不知道多少,难道还称得上当初的殿前武卫么!」 火焰之眼愣了一下,仿佛震惊。 安国大怒之下,再忍不住反唇相讥。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短短几句话之间就把对方那些见不得光的事儿抖了个底儿掉。 而且,还在迅速的靠近黑塔,想要趁这个机会,彻底把持祭庙中枢。 直到两人都终于接近黑塔,而犹豫在面具和旌旗之间的眼眸,也好像,终于做出了决断一般,抬起眼晴,看向了他们。 再然后,两人便眼前一黑,齐刷刷的,呕出一口老血。 就在高塔之前,面具和旌旗仿佛瞬间被丢进了粉碎机里一样,灰飞烟灭,彻底解离。什么稀世重宝什么传承信物,瞬间化为了灰。 再然后— 读条读了都不知道多久的超重力场,轰然爆发! 就在两者震惊的神情里,毫不留情的,狠下辣手一一咱帝国的爷才是真正的爷,什么土鸡瓦狗破落户,别来沾边! 无声无息,无形无相,整个祭庙内的领域好像都仿佛彻底冻结。 成千上万倍的重力流轰然爆发,将懵逼呆滞的两人彻底吞没,瞬间坍塌,根本毫无还手之力,在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就碾成了一摊血色和泥浆。 傀儡和化身的损毁尚在其次,更紧接着的,是随之爆发的黑线。 穿刺,纠缠,躁,撕裂。 凄厉的尖叫和呐喊从地上和天空之中响起,灵魂重创! 天穹之上的云气再度汇聚,勉强聚拢成了一个人影。而长乐的队伍里,有好几个人都忽然抽搐了起来,迅速的化为傀儡,发出了截然不同的声音,就好像出现错乱。 紧接着,几个傀儡彼此凝视了一眼,毫不留情的狠下杀手,弹指之间就只剩下一个,长乐的意识也终于重新聚拢了起来。 甚至,还来不及喘口气来自黑暗之塔的暴虐念动力,便再度喷涌而出,势如破竹的碾碎了一切阻拦,降下绝罚。 天空之上,一座座战船浮现崩裂的声音,帆面上的裂口不断的显现。 难以为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无数蝗虫聚合成狂屠受孽者的身影,苏加诺笑的前合后仰,乐不可支:「一帮叼毛破落户,还想着在祭庙里面攀关系呢,也不看人家认不认你,哈哈哈哈哈!! 老狗?老狗说话!老狗你怎么不吱声啊?‘ 安国无能狂怒,甚至发不出声音来,只能强行维持着化身的稳定,硬撑着来自高塔的念动力冲击。 可很快,宛如狂潮过去一般,念动力消散无踪。 就在所有人松了口气的瞬间,就看到了,高塔之上的焰中之眼,再度抬起。 俯瞰整个裂界。 眼瞳在迅速的分裂,同时看向四面八方。 顿时,一切闯入者,尽数锁定完成! 再紧接着,无穷尽的黑线喷涌而出,升上天穹,如同漆黑的云层,扩散,又再度落下,仿佛附骨之疽一般的刺向每一个闯入者。 首当其冲的,就是刚刚还在看热闹的苏加诺! 笑什么笑? 光顾着扇他了,还没扇你呢,是吧? 你先给我死! 「我....」 苏加诺的神情错一瞬,连脏话都还没来及骂完,就被黑云瞬间吞没。可紧接着,爆发力量,斩断了一根根黑线之后,身躯陡然崩裂,扩散,无以计数的蝗虫升腾而起,飞向四面八方,险而文险的躲过了那恐怖追逐。 此刻他隐藏在废墟的角落里,错愣抬头的时候,才看到一根根黑线蠕动着, 被鲜血所染红,一个又一个哭嚎的身影挣扎着,被拉扯着,升上天空,迅速的干破碎,只剩下一道挣扎的残影。 而黑塔之上,又多出了不知道多少面孔点缀。 整个裂界,好像在黑线的笼罩贯穿里,化为了人间地狱,处处动荡,所有人都再自顾不暇。 苏加诺的神情抽搐了一下,又抽搐了一下,感觉到一阵恶寒。 越来越不对劲了,这坑里的水比自己想的还要更深一点,血眼那帮家伙哪里有那么好心来拉自己发财? 再不走的话,搞不好就没有—· 嗯,确实是没有机会了。 在那一瞬间,他才察觉到,脚下石板中所延伸出的一根根黑线,已经无声无息的纠缠在自己双腿。 还有更多的,已经封锁四面八方。 苏加诺咆哮,血火升腾,身体再度膨胀。 故技重施。 一把诡异的半透明利刃从手中浮现,劈斩而出,斩断了纠缠的黑线,再度腾空而起,膨胀,化为无数蝗虫,想要离开裂界。 可就在他变化即将发生的那一瞬间,丛丛黑线里,却毫无征兆的,浮现出一把灵质之刃,贯穿了他的身躯! 纯钧! 灵质流转和塑形之快,警如电光。 甚至在还没有察觉到的瞬间,就贯穿了躯壳,绝望和癫狂所汇聚而成的灵质洪流从利刃贯穿之处无声爆发,如烈焰一般席卷,侵蚀,转化,像是石子卡进齿轮一般,阻断了重生形态的变化。 令他的动作停滞了一瞬。 再紧接着,第二只手从黑线之中显现了,抄着一把诡异猩红、剑脊上还带着两个古怪徽记的长剑,在这一瞬间,贯入了他的心脏! 磐郢! 同源之血火爆发的同时,融入了他的身躯之内,再紧接着,剑脊之上的两个祭主的徽记骤然亮起,疮疤和菌群的传承祭运转,粗暴鲸吞着苏加诺的灵质, 留下了无法愈合的创伤和一处处霉菌一般蔓延纠缠的凶毒! 那熟悉又诡异的感觉,在错的瞬间,令苏加诺陡然惊悚,回忆起昔日的仇家一一帕奎奥! 帕奎奥那狗东西在埋伏自己? 不对,帕奎奥不是已经.—— —死了吗? 在这样的念头浮现的瞬间,他眼前一黑,第三只虚无的灵质之手从他的面前,凭空显现,按在了他的面孔之上。 再紧接着,就是蓄势已久的解离术。 景震! 纯钧之灵动,磐郢之暴虐,自灵质流转之中合而为一,贯入矩阵之中,轰然扩散,留下了一道无法弥合的伤痕。 而无以计数的黑线则紧随其后,深入灵魂和血肉的每一个角落之中,无时不刻的降下压制和束缚。 一步慢,步步慢,一步错,步步错。 纯钧干涉灵质,磐郢鲸吞血火,景震打破矩阵的稳定之后,贯入灵魂。黑暗之塔的根系,便已经深种于灵魂之中。 饥渴吞噬,暴虐躁。 在最后的瞬间,苏加诺想要回头,可在这之前就迅速干崩溃,溃散为尘埃。 破碎的身影之后,季觉面无表情的垂眸,凝视着磐郢的剑刃,却发现并没有任何变化,不由得喷了一声。 没摸中。 对方所锚定的祭主和六邪根本没关系,虽然同样的凶暴贪婪,可惜,却根本不愿意响应磐郢,格式不兼容。 浪费了。 不过现在倒也没功夫去精细处理了,在保存了几个赐福之后,剩下的就都丢给黑暗之塔。 很快,就在幸存者们呆滞的视线里,一张熟悉的面孔从黑暗之塔上再度浮现,黑线之上,凭空多出了一丝血色和残暴的气息。 黑暗之塔高耸着,彻底狂暴! 在季觉放手,任由它随意运转之后,立刻便有一颗又一颗巨大的眼睛像是灯泡一般,从塔身之上睁开,死死的凝视着任何一个闯入者,操纵着引力和黑线, 无休追杀。 越发狂暴的同时,更进一步的膨胀。 甚至就像是活物一样,再一次的开始了生长! 它在逐渐的补全自身·— 即便天生残缺。 季觉无声一叹,惋惜。 再没有什么比让一个工匠去刻意的制作出一个瑕疵品而言更大的耻辱了,倘若还有更大的话,那么就是,这一件瑕疵品,原本甚至有可能成为天工这就是季觉所做的。 此刻这一座庞大的黑暗之塔,就是被季觉以原本祭庙之中无数庞大的构造, 强行聚合,再以冥海蠕虫的方式重新构造,得出的成果。 上有遍及整个裂界的设备和秘仪,化邪教团和兼元的成果,协助季觉掌控一切。下有裂界之中祭庙内无处不在的天元之律和无数素材乃至数百年前残留至今的无数灵质回路。 以整个裂界作为熔炉,无数死亡作为牺牲,所塑造出的,原本应该是兼具天元和塔,上善和大孽两部之长的恐怖成果。 尤其是以昔日的天柱支点作为素材,其天然就具备着和未成之塔的绝佳相性,称之为大孽之延伸也不为过。 要是能彻底完成的话,搞不好能以整个裂界为容器,孵化出一具大孽在人世间的化身出来,永远将未成之塔的一部分铭刻在现世之上! 可如今却仅仅只有这么点程度。 解决这么一批连天人都没有的受孽者,都还要束手束脚,就连瑕疵品都不能形容了。 完全就是个残废· 甚至季觉还要刻意的让它残一点,再残一点,不仅仅是在铸造的时候抽去了大部分灵质素材以及献祭的成果,而且还设下了诸多包括出力以上的限制。 甚至,除了组成本体的黑线没有砍之外,内部序列还只完成了念动力和重力的控制。 别说叶限知道了会不会清理门户,季觉自己都想要给自己几个大嘴巴子了。 奈何,他别无选择。 一切手段都必须为目的服务,一切手段和技艺,都必须为最后的成果做出让步和牺牲。 就好像天炉所表露的意思。 催化。 而不是清理。 唯独在这至关重要一点上,季觉和天炉达成了诡异的默契和一致。 适度的增加火候,可以加快杂质的析出与聚合。可火候如果太过头的话,就会将炉子里的一切都烧成不可回收的垃圾。 最难的不是怎么解决这群家伙,最难的是怎么上压力的同时,还不把这帮家伙压力跑了。以最大的效率去抹除掉无意义的试探,将浑水里隐藏的摸鱼之手给挖出来! 就像是此刻蹲守在裂界之外的天炉一样· 在这之前,忍耐和克制是必须的。 季觉必须等待。 轰!!! 裂界鸣动,随着暴走的黑暗之塔在迅速的大杀特杀,整个祭庙内一片哀嚎, 原本遍地都是的闯入者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的减少但说是减少却也并不确切。 因为每当一道哀嚎的阴影在黑线的束缚下升上天空的瞬间,黑暗之塔上就会再多出一张拧的面孔点缀。 破裂的声音此起彼伏。 就在黑暗之塔的庞大身躯之中,一道裂痕陡然浮现,就像是昆虫蜕皮一样, 在黑色的裂缝之下,居然显现出一丝诡异的纯白。 它在本能的,向着自己的原型靠拢·—— 即便无知无识,无情无虑,可随着无数天元之律的运转,大量的生命和灵魂的补充之下,自然而然的便催发出了所谓的蜕变和进化。 天穹之上,未成之塔的倒影越发清晰。 彼此之间的呼应还在不断的攀升,无以计数的黑线蠕动着,一次次的升上天空,想要触碰那遥不可及的大孽之影。 如同高塔在不断的生长,一点点的靠近那如镜一般的界限,试图重新聚拢。 而所散发出的重力和念动力,也越发的暴虐癫狂。 轻而易举的,就能将一整个废墟的城区彻底湮灭,席卷的无数碎片飞起,横扫,便能掀起笼罩整个裂界的风暴。 「它还在不断的生长!」 无漏寺的上师呆滞着,焦烂的身体在意志的强行修订之下,在此复原,可朽木一般的神情却再难保持。 所有的人心头都越来越冷,难以克制颤栗。 如今就已经如此夸张了,一旦彻底完成的话——· 「安国公,长乐公,如今的状况怎么样,恐怕我不必多说了—」 破碎之狼从蠕动的血肉之中,艰难聚合,谢赫里的面孔从其中显现:「倘若再这么下去,也只会坐以待毙,被各个击破。 传国之印近在眼前,总要有所决断吧?」 长乐的神情阴沉,傀儡的面孔之上遍布裂痕,而安国的化身也快难以为继·其余幸存的受孽者状况也说不上好看。 如今还保留着底牌,不愿意改变局势的原因,与其说是不想输,已经变成了不想让其他人赢了。 而真正令他们改变主意的,是高塔之上苏加诺的那一张扭曲面孔,还有刚刚在惨叫之中,整个拽进塔里的身影· 经年的老牌超拔,恶名昭彰的活了那么多年,结果都已经快跑出裂界了,又被拉回来被连皮带肉连核都不吐的,整个给吞掉了! 紧接着,再度进化! 随着塔身的拔高,越来越多的苍白浮现,豌,一张张哀嚎面孔的装点之下,越发庄严! 「谢赫里」 长乐的傀儡猛然扭转,死死的盯着他的面孔:「你既然尊奉播种者的命令而来,搅屎棍一样搞了这么久,总要拿点诚意出来了吧?」 「当然。」 谢赫里诡异一笑,可这一次,他居然不再躲躲藏藏,反而率先张口,吐出了一把食指粗细的小刀,舌头的缠绕之下,如同蛇芯一般吞吐:「不过,机会就只有这么一次还请各位切莫浪费!」 那一瞬间,长舌缠绕之下,那一柄仿佛裁纸刀一般的小刀微微亮起一缕令人颤栗的微光。 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由得后退了一步,可刀锋,却并没有对准其他人,而是摇摇的向着远方的黑暗之塔。 轻描淡写的,划出。 转瞬间,刺耳的破裂声便从裂界之中爆发。 小刀之上的微光瞬间暗淡,一道道裂纹浮现,断裂,再无任何的神异可言。 可就在刀锋所指的方向,虚空之中,却陡然裂开了一道平整的切口。 整个空间都在刀锋的划拉之下,裂开了一条漆黑的缺口。 拦腰,将整个高塔,一分为二! 高塔一震,紧接着轰然巨响,仿佛就要拦腰而断,自此中折,一道道刺耳的尖叫咆哮从人面之中响起,转瞬间,无数断裂的黑线就要重新接续,可那一片绽裂开来的空间却难以复原。 如在喉一般,死死的将整个高塔彻底卡住,钉死! 机不可失在察觉到的瞬间,所有人再不犹豫,悍然出手! 无漏寺的上师在瞬间,踏前七步,抬手拍向了头顶,闷响之中,头颅瞬间破碎,血肉模糊。 可破碎的头颅之中,却陡然开出了一道血肉和白骨的诡异莲花,莲花蠕动着,扩散芬芳,层层花瓣舒展,露出了一只眼晴。 看向了高塔,在那一道视线的凝视之下,高塔上所有的人面都剧烈抽搐起来,好像从噩梦中惊醒了,又好像,陷入了另一个噩梦里。 好像依旧还维持着临死之前的技艺,在重新睁开眼睛察觉到这一切的时候, 一张张呆滞的面孔便彻底扭曲。 尖叫、狂啸、怒吼、呐喊。 「救、救我—」 「杀了我,杀了我吧!」 「我操你———」 「嘿嘿,哈哈哈哈,嘿哈哈哈哈!!!」 在邪视之眼的俯瞰之中,一切魂灵尽数暴走癫狂,灵魂之中燃起深紫色的火焰,分离挣扎着,反噬高塔。 血风汇聚,火焰从半空之中燃烧,扩散,化为了一把巨剑一一血眼的受孽者举起双手,狂屠之力显现,化为利刃,斩! 巨剑斩落,贯入高塔,却未曾能够斩下,卡住了。 轰然爆裂! 鼓声从半空中残破的舰队中响起,彼此呼应,震动天际。 在破阵之鼓的恢宏巨响里,安国公的化身膨胀,手掌伸向天空,一颗星辰一般的陨石破空而至,握紧了。 砸下! 狂风肆虐,万丈洪流席卷,将祭庙内最后的建筑彻底破坏。 而就在长乐公的身后,两个受孽者陡然僵硬在原地,目瞪口呆,无从反应。 「辛苦你们了,为大业牺牲献身。」 长乐的双手抚摸着他们的头颅,由衷一叹,再紧接着,两人的身体居然开始迅速的收缩,干,转化。 灵魂哀嚎、赐福崩裂、生命焚烧殆尽,一切的精华,过去乃至未来,尽数都汇聚在掌心之中。 无可比拟的耀眼烈光从其中进发! 就像是一瞬间度过了漫长的时光,两个超拔位阶的受孽者一生中所散发的一切光和热,一切的力量和未来本应该发出的攻击乃至最辉煌的一瞬,被尽数粗暴掠取. 就在长乐的双手揉搓之中,变成了一个拇指大小的团子一一夺走了他们一切的未来,再十倍折价到现在。 压榨,释放! 弹出那一缕微光瞬间,跨越了漫长的距离,随着安国的攻击一起,贯入了高塔之中。 再紧接着,一朵漆黑的蘑菇云,便已经腾空而起。 空间的粉碎,灵魂的暴动,狂屠的劈斩,猛毒的渗透,星辰的冲击乃至一生价值的挥霍.. 转瞬间,不知道有多少招数灌进黑暗之塔里,只能听见破碎和塌的声音延绵不绝。 那原本耸立在天地之间的恐怖巨塔,居然僵硬停滞在原地,仿佛冻结。 最后,随着裂缝的豌,一只只眼晴睁开,又合拢。 血泪自其中,豌而下。 最后,发出了一声仿佛不甘和怨毒的悲鸣之后,轰然塌。自始至终,那些眼晴,都死死的盯着天穹之上遥不可及的塔之阴影· 就此,湮灭。 一瞬序的死寂里,不知道多少羊狂喜乱舞,尖叫呐喊,几乎热泪盈眶,彼此相拥,庆贺着这来之不易的胜利。 赢了!赢了!赢了! 如此恐怖的怪物,在友情与羁绊之下,惨遭败北! 看到了吗?! 这就暑我们热血沸腾的组合技! 遗憾的暑,伴随着高塔的塌和陨灭,如梦似幻的美好时光结束了。 友谊的魔法瞬间破灭。 毫无任何的停滞,毫无任何的犹豫,天穹之上的鼓声再起,安国的化身再次抬起手,紧握着一枚越发炽热和狂暴的婚辰。 砸下! 而就在长乐身边,三个受孽者已经侮嚎着,落入了他的掌心之中,压榨、透支、掠取,爆发。 修长的手指向着天穹指出! 轰!!!! 陨婚和烈光相撞,狂暴气浪之中,偌大的祭庙瞬序裂痕蔓延,恐怖的余热和冲击就率先将几个冲上来的身影彻底蒸发。 可在烈焰灼烧之中,血火骤然爆发,传承祭! 「传国之印!」 狂屠的受孽者大笑着,已经笔直的冲向了塌的殿堂,圈境展开,硬顶了这足够让自己灰飞亏灭的冲击。 然后,将那一只玉匣,抱入怀中! 再紧接着,就在另一道凭空绽开的空序裂痕之下,拦厂而断! 血水之中,谢赫里如狼的面孔延伸而出,伸手,抓向了玉匣,不顾上面皇帝威光的焚烧。 猝然之序,无法打破天元之律的封锁,可他却也毫不拖延,瞬序化影,疾驰而出。 迎面,就看到了铺天盖地的毫霆宁流! 朽风的受孽者早已经酝酿多时,幽霜之精髓显现,毫不留情的爆发,将所有人都覆盖在其中。 可谢赫里的身上又有一层微光浮现,强行顶住了足够彻底将他蒸发的毫霆, 升空而起。 此刻,察觉到了所有羊的恶意,眼珠微转的瞬序,就不假思索的抛出了手中的玉匣,向着—————安国! 「安国公接着,咱们的契约,完成了!」 安国一言不发,强行压下怒火。 不暑不能识破这狗东西的居心,而暑,绝对不能容许如此良机从眼前错过。 云气化身骤然膨胀,化为巨羊,手臂伸出,强行住了渺小的一点玉匣。 而另一只手中,婚辰在握。 砸下! 硬撼四方的冲击。 「大统在我!!!」 狂笑声里,安国挥霍着所有的积累,奢侈无比的一颗一颗抛下陨婚,另一只手想要打开玉匣。 却看到,掌心,空空荡荡。 玉匣呢? 没了!!! 震怒回眸的瞬序,就看到了已经快要跑到裂界边缘的谢赫里,乃至,他怀中那一具如此熟悉的玉匣。 「给我,滚回来!」 可一切已经再来不及,他已经快要跑出裂界——· 偏偏,长乐身后,无漏寺的上师回头,血肉莲花再度抬起眼眸。 锁定。 邪视之眼,降下! 魂灵暴乱! 谢赫里一瞬的僵硬,未曾预料,眼前便骤然一花。 长乐手中,一枚古老的镜子抬起,映照。 空序在镜面的映照之下扭转,错乱,四方变幻,谢赫里便已经被强行扯回了长乐的面前,紧接着便看到了他抬起的掌心。 向着自己抓出! 甚至还没有触碰,便已经毛骨悚然! 一旦被抓住的话,自己所有的一切恐怕就要在瞬序被彻底榨似、投掷,变成消耗品一样的东西。 这一瞬序,他唯一能做的,就只有故技重施。 再一次的,真真正正的·.抛出手里的玉匣! 紧接着,身体四分五裂,每一部分都如同活物一般逃向了四方,毫不犹豫·—— 长乐的动作不停,捞起身旁的下属,瞬间压榨,催化,向着身后抛出,阴影之中潜伏的受孽者顿时化为灰。 只暑一瞬序动作的缓慢,云气巨手便再度从天而降。 将玉匣握紧了! 到手! 安国尚且来不及狂喜,就听见了,身后的巨响。 毫无征兆的爆炸! 来自寄托着他一部分血肉的旗舰之上。紧接着,一座又一座濒临极限的战船燃烧着火焰,从天上坠落。 他的笑容僵硬在了脸上。 云气化身在迅速的消散,甚至,抓不住区区一具匣子。 只能任由它落下,落入了长乐的手里。 「不好意思,安国公的部属里,我也掺了点沙。」 长乐咧嘴,轻蔑一笑,「看来这一次,终究暑我技高一筹—” 「你这贱婢!」 安国仅存的云气化身骤然膨胀,三下,可消散的却越来越快,到了长乐的面前时,只剩下微不足道的一缕。 被他张口吹散。 「老狗,大统在我!」 长乐仕然道别,「洗似净脖子等着吧!」 然后,就在那一瞬序,神情,僵硬在了脸上。 低头,看到了从胸前穿出的剑艺。 来自身后。 当那一具破碎的傀儡艰难的回头时,便看到了,被虎符之暗彻底吞没的无漏寺上师,乃至一张无比熟悉的面孔。 无忧! 「哈哈哈,嘿,哈哈哈哈———· 无忧的神情扭曲着,狂笑,癫狂肆意,披头散发的样子宛若间魔,此刻从他的手里接过匣子时,就再忍不住手舞足蹈。 「看什么看,贱婢!赢的羊暑我!暑我!懂不懂!!!」 此刻,环顾着破碎的裂界,最后的赢家无忧公踏碎长乐的傀儡,仰天大笑, 血泪豌:「历代先祖之执念,在我的手里完成了! 我!我无忧才暑真真正正的皇帝,才暑货真价实的天命之主!你们,都不暑!都不暑!哈哈哈哈哈哈—」 歇斯底里的狂笑声里,他双手捧着玉匣,珍而重之的举起,开启一隙。 然后,就在那一瞬序——· 他的笑容,僵硬在了脸上。 眼瞳,渐渐的瞪大了。 几乎忘记了呼吸! 这对吗?这、这这——.—.对吗?对的,对的,暑对的没错,可暑——不对啊!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 这不对!!! 自己历尽千辛万苦,耗尽所有的积累,绸缪了数十年,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儿到了这一步,才将胜利纳入手中! 这一瞬序,无忧公叨毗欲裂,神情挣狞。 明明在这之前还不断的焕发光芒,甚至还能够看垫到印记和景象,可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这匣子里暑空的?! 那一瞬序,有一声有无可奈何的叹息声,从身后响起。 再紧接着—· 啪! 一只燃烧之手,从他的胸前穿出,握紧了那一颗心脏,猛然捏碎。 在他身后,焰中的凶魔,无声狞笑。 释觉! 第458章 天材地宝,有德者居之 第45八章 天材地宝,有德者居之 平心而论,真是一场狗咬狗的好戏。 眼看着昔日永恒帝国所留下的余孽和遗老们在自己眼前你死我活的撕来咬去,你死我活的丑态看着实在是赏心悦目,令人乐不可支。 这一趟,真没白来! 戏剧最美好的地方,不在于其故事,也不在于其是否有个什么美好的圆满结局或者是死无全尸的惨状。 它最美好的地方在于,这一切和自己无关, 倾城之恋也好,不共戴天也罢,那都是别人的故事,和自己沾不上半点。你才不用担心主角血海深仇如何报偿,王子和公主结婚之后需不需要学区房。 你可以在台下挑一个最合适的位置观赏,笑看风起云涌,你死我活,不用担心台上的血和眼泪溅在自己身上半点。 而当你主动跳进舞台上的那一瞬间起,一切就不那么美了。 尤其是,当你意识到舞台下面,还有不知道多少人正在窥伺观赏的时候,就更糟糕了。 季觉是压根半点不想露面的。 甚至,在原本的预想,最好的结果就是,从头到尾这件事儿跟自己扯不上什么干系,他静静的坐在自己打造好的最佳观景位上把这一场戏看完,等待真正的主角出场然后抄起家伙什儿来,打爆他的头! 去特么的传国之印! 他根本不在乎。 一直到,季觉在自己专门打造的最佳观赏位上,欣赏着无忧背刺了长乐,端起匣子的时候匣子确实不错,封锁严谨,章法周密,而且同整个祭庙呼应, 表里一体,但凡稍有触动,一定会招致整个裂界的反噬和压制。 倘若不通过特殊的方法打开的话,那么就会永世封锁,隔绝内外。 确实是好东西。 可太好了。 没它的话,季觉还看不到这么一场好戏呢。 这一份观赏的兴致一直持续到,他忽然发现,好像哪里不太对这个做工精湛、精巧庄严的匣子上,似乎、好像、也许,有一点预料之外的痕迹。 在那一瞬间,季觉的眉头皱起,下意识的凑近了。 能感觉到,那细密的天元之律,那错综复杂牵一发动全身的灵质回路,和那几乎完美无缺的序列之间,还残存着一道近乎于无的划痕。 就好像撬锁之后留下的稀碎印记。 他几乎可以想象,对方是如何以精妙绝伦的技艺和工具骗过了祭庙的查验与匣子上的验证,仿佛隔空取物一般,在不触动祭庙的任何反噬的前提之下,拿走了其中之物。 最终,挥了挥衣袖,头也不回的飘然远去。 行云流水,毫无滞涩。 可以说,倘若没有季觉先入为主的观念的话,就算是他也很难察觉那细小的痕迹,就算是拿到放大镜下面,恐怕也绝难分辨。 因为对方用的,是如今全天底下,严格来说只有两个人会、两个人懂、两个人彻底掌控的其真髓的. 解离术。!! 于是,就在盒子打开的那一瞬间,季觉不假思索的,动手了! 再顾不上什么催化,再顾不上什么观赏,去他妈的放长线钓大鱼,去他妈的打窝。 此时此刻他的脑子里除了迷茫、震惊和呆滞之外,就只剩下了近乎本能一般行云流水的突袭! 早该想到的! 剑匠威权至高无上,可剑匠的威权却并不来自于自身,含象鉴能够随意出入,可含象鉴从来都不只属于自己。 这也就意味着,自己能进,别人也肯定能进来,而且只会进的更早,进的更快,进的更方便! 更何况,还有祭庙之下,巨蛇颅骨上那一道叶氏先代留下的斩痕。 当盒子上解离术痕迹如同最后一块拼图一般,嵌入迷思,得出结论的瞬间, 他就已经再不顾忌,骤然暴起! 不能让无忧那个老东西叫出声,不能留下任何的线索,也不能被所有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传国之印,必须就在盒子里! 盒子里,必须有传国之印! 绝对不能留下任何的线索和风险! 不然的话.· 啪! 季觉不假思索的,贯穿了无忧公的后心,捏碎了他的心脏。 再紧接着,就在裂界内外,所有震惊错的眼神之中,劈手夺过了那一具空空荡荡的玉匣。 焰中的凶魔,仰天大笑。 无忧公的身躯,骤然炸裂。 仿佛液化的黑暗一样,惊恐的蠕动着,后退,再度重聚成那一张扭曲惊恐的面孔,可胸前的缺口,却根本无从弥合。 依旧残留着那个贯穿的大洞。 此刻当他回头,看到了那个浑身笼罩在火焰之中的诡异身影,莫名的感觉熟悉,却也难以说出。太多的变化了,太多的意外,以至于,在不断起落和变化的状况里,他几乎快要彻底癫狂。 「你你你究竟—· 季觉充耳不闻,只是垂眸凝视着手中的匣子,由衷感慨。 「可真是一场好戏啊。」 裂界俱寂,此刻祭庙内外,不知多少视线错的探头,望向了其中的变化, 乃至那个一步步走出的身影。 震惊、迷惑、狐疑、呆滞—···— 难以置信。 那究竟是谁? 那一瞬间,短暂的死寂里,季觉无言,只是,再度展开双手。 就在他的背后,黑暗,拔地而起。 残缺的高塔,正在迅速的复苏,生长,一张张泣血的面孔从黑暗之塔上再度浮现,宛如重生一般。 再度复活! 无穷黑线陡然扩张,再度覆盖一切,令穹空化为铁幕。肉眼可见的涟漪扩散,笼罩祭庙,令数之不尽的残砖断瓦再度升起,回归原本的面貌。 眨眼之间,分崩离析的一切再度聚合。 就在那燃烧之影的手中! 再紧接着,一道道黑线交织,笼罩在他的身上,化为了肃冷威严的长袍,长袍之上,化邪教团的徽记再度显现,漠然俯瞰着眼前的万象。 「尸位素餐,守尸老狗。」 「窃据王爵,跳梁小丑。」 「再加上你这个酒囊饭袋,无能之辈—.—。 季觉环顾着四周,警着战船的残骸和傀儡的碎片,最后看向了呆滞的无忧公:「难得各方朋友共襄盛举,卢某可是不远万里而来,可惜,昔日永恒帝国的残羹剩饭里,居然就只剩下这般的笑话,实在是令人—大失所望!」 「放肆!」 无忧公怒不可遏,虎符之种巨震,黑暗并喷,席卷而来。 可旋即,便被黑暗之塔所镇压,轻而易举。 停滞在半空中。 仿佛冻结。 「我让你说话了么。」 季觉垂眸,轻蔑弹指。 瞬间,无忧公,倒飞而出。 撞破了不知道多少墙壁建筑,亭台楼阁,在大地之上犁出了一条深邃的沟壑,砸进废墟之中,呕血。 震惊的抬头,眼瞳收缩。 还来不及说话,就看到了,那个浑身笼罩着诡异烈焰的身影,向着自己伸出了手,虚握。 轰! 无匹之力再度显现,拽住了他的脖子,扯回! 那熟悉的律动,乃至令裂界为之共鸣,甚至令天穹之上的塔之阴影也为之动摇的力量究竟究竟是他的瞳孔迅速的收缩,就像是针孔一样。 难以置信。 看向季觉的手中,那个不住震荡的盒子。 再忍不住,汗流渎背,尖叫出声。 「不、不可能—我—我亲眼——你怎么—」 那一瞬间,尖叫的声音,戛然而止, 就在他的眼前,匣子再一次的打开了。 烈光喷涌而出! 当季觉伸手而入的时候,刹那间,非攻运转,毫不留情的从匣子里刮下一层来,凭空聚合,再造,重构,化为了古老印玺的模样。 显现在无忧公的面前。 丝丝缕缕的幻光流转,升腾而起,映照在天空之中,再度构成和之前别无二致的幻光。 永固天命万世恒常! 这便是独一无二的,皇帝威权! 伴随着剑匠权威和帝御之手的权限催发,裂界鸣动,祭庙震荡,无以计数的天元之律瞬间变化,重构,就连天上的塔之阴影仿佛再度动摇了起来。 仅仅只是一瞬的闪现,古老浩荡的威严气息便扑面而来,仿佛光环笼罩在了季觉的身上。 万物臣服,虔诚叩拜! 毫无疑问,那便是传国之印! 真真正正的,上善与大孽之器。天元之重和塔之残暴在地上的显现! 可紧接着,就在无数炽热目光的凝视里,那一团幻光就被季觉缓缓的举起, 张口,轻而易举的,吞入了腹中! 而那一具匣子,已经被抛在了地上,缝隙崩裂,再无神异,抹去了所有解离术留下的痕迹,也再没有任何人在意·— 再不会有人怀疑。 此时此刻,每一双眼睛都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传国之印在此! 从今往后,就是我化邪教团的祭主圣人,再造泉城的一代人世之孽一一卢长生的所有物! 唯有无忧公呆滞着,目毗欲裂,遍布血丝。 根本,不敢相信究竟发生了什么。 明明匣子里什么都没有! 他看得清清楚楚! 可现在,就连他自己都开始怀疑,真不是看花眼了么?否则的话,传国之印又怎么可能不翼而飞? 总不至于,匣子真的是空的吧? 「正所谓,天材地宝、有德者居之,无忧公又何必强求?」 季觉仰天大笑,负手而立:「既然传国之印认我为主,由此可见,天命在我,在我化邪教团,不,化邪圣朝! 是苍天要助我,化邪为正! 我倒要问你一句一— 焰中之魔咧嘴,垂眸探问: ? 即见至尊,为何不拜?」 啪! 有破碎的声音响起。 伴随着季觉的话语,黑暗之塔轰鸣巨震,无穷重力在瞬间显现,降临在了无忧公的身上。 压碎双腿,屈服脊梁,躁神经,镇压灵魂。 令他抽搐着,徒劳挣扎,可身体却一点点的弯下去,就在他的嘶吼和怒骂里,渐渐的,双膝触底。 就仿佛,大礼参拜。 虔诚即首。 向着御座,五体投地,朝见皇帝! 第459章 你好 第459章 你好 祭庙动荡。 当那一份无形的力量扩散的瞬间,破败的一切便再度重构,凭借着此刻覆盖整个裂界的秘仪和这一份双重的威权,轻而易举的将满目疮再造为了繁华之景。 无以计数的阴影再度从街道和建筑之中显现,虔诚的向着天地正中的威严身影俯首,叩拜。 甚至,不只是残影,此刻隐藏在裂界之内的所有人,躲藏在废墟之后的受孽者,都在那恐怖的重力躁之下,被压弯了腰。 如芒在背的颤栗,汗流渎背。 就好像有无形的绞索缠绕在了脖颈之上。 跪地,叩拜! 一声声恢宏的钟鸣里,辉煌的光芒在季觉的脚下流转,所过之处,万物敬拜,天地欢歌。 一念之间,再造万象! 就连高天之上,那残缺之塔的阴影,也流转出一丝璀璨的金光。 唯独无忧公的怒吼和惨叫,越发高亢和凄厉。 眼眸遍布血丝,在重力的压制之下,粘稠的血泪从眼角挤出,豌滑落,如此凄厉和狼狐。 世界上还有什么,比得上这样的羞辱和惩罚? 自己执着了一生、不眠不休日夜煎熬,甚至历代先祖做梦都在所盼望成就的一切,却出现在了敌人的手中。 丝毫不见任何的冷漠高远,谄媚又驯服,就仿佛宠物一般。 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却唯独对自己不假辞色,甚至嫌恶轻蔑,连看一眼都仿佛会脏了自己的眼睛。 「为何!传国之印,为何一一无忧咆哮,身体一阵阵的抽搐,挣扎,却难以爬起,反而被更加暴虐的压进了泥土和污水之中。 难以呼吸。 唯一看到的,便只有那一双停在自己面前的双脚。 仿佛欣赏着小丑一样。 「看到了吗,无忧,这便是天元之道的参差——」 「有些人注定是会被人踩在脚下的,就比如你。」 季觉垂眸俯瞰,嘴笑出声:「汝等这般腐草荧光,跳梁小丑,心心念念的所眷恋的,只有昔日永恒所残留的腐尸遗骸,所能成的,也不过是妄臆想、泡影空花。 可悲可叹,可笑可怜。 殊不知,唯有将所谓的永恒踩在脚下,真正能够开创未来的人,方能囊括寰宇、把持万象,成就这一份君临于万物之上的威权。」 那样的话语,在死寂的裂界之中扩散,渐渐的化为雷鸣,遍及万物。 臂如金科玉律、永世不易的真理和定律,镌刻在铁石和魂魄之中。扩散在裂界之外,响彻在现世每一处观测之中,回荡不休! 令一张张错的面孔渐渐呆滞,显现苍白,感受到那一份仿佛凌驾于天命之上的恐怖气魄。 至于真不真· 反正看着像是真的、听着足够嘘人的就行了!都特么靠嘴了,牛不牛逼还不是看自己怎么胡叼扯。 无脑拉踩就完事儿了! 跑火车编概念吹技术骗预算而已,这种屁话季觉都不用拍脑门,用脚趾头都能分分钟编出万八千条不重样的出来! 至于会不会拉仇恨,笑死,讲话的是化邪教团的卢长生,关我海岸三轮车厂的季厂长什么事儿? 拉的就是仇恨! 「本以为今日群雄荟聚,定能上演一场好戏,却没想到,只有汝等这般跳梁小丑。乏味至此,让人连半点兴趣都提不起来,」 季觉幽幽一叹:「联邦庸庸,帝国碌碌,千岛纷纷,中土扰扰。上善所属尽是一些自欺欺人的虫之辈,而大孽之徒也不过是这般丑物。 粪坑里仅有几条蛆虫蠕动,沐猴而冠,却不得要领,更加碍眼。」 那样的声音回荡在所有人的耳边,如此清晰。 「无漏寺、天心会、朽风、血眼-离了我化邪教团之后,都已经沦落成了一帮土鸡瓦狗,只会狗咬狗一般的自相残杀,不值一晒。 数遍天下都找不到几个人物,连所谓天炉.—· 季觉嘲弄的警向天穹,毫不在意,发自内心的感慨:「如今观之,也不过是一条插标卖首的老狗罢了。 被几个废物围在中间,像个皮球一样踢来踢去,着实滑稽。」 天地肃寂。 一颗颗猩红的眼睛回眸,看向裂界,错愣震惊,亦或者,狂怒阴沉。 被如此轻蔑点评,已经有不知道多少人,怒发冲冠! 就算是远在现世各处,观测者们此刻都目瞪口呆,难以置信。 不是,他怎么敢的? 真活够了么?! 轰!!! 裂界震荡,在斗争之中,不知多少余波亦或者攻击席卷而来。 可在连番巨响和剧烈的动荡之中,却毫发无损。 只有季觉仰天大笑,展开双手,欣赏着那些阴暗挣狞的面孔和冰冷的自光。 毫不在乎! 仿佛自云端俯瞰所有,傲慢的如此理所当然,那烈焰之中的狞笑容印刻在每一双眼睛之中。 「现在,你明白了吗?」 而就在这稍纵即逝的死寂里,季觉最后垂眸,抬起脚来,将无忧公的面孔踩进泥泞之中,漠然,一脚,一脚,再一脚: 「传国之印没有选择你,就是因为— 一一从一开始,你这种废物,就根本没!有!资!格!」 那一瞬间,泥泞和血水里,无忧公的面孔彻底扭曲,仿佛在怒火和癫狂之下要彻底撕裂了一样。 嘶吼咆哮,身躯骤然撕裂了,破碎,迅速的膨胀。 在虎符之种的泥潭里,一个又一个灵魂和残缺的身躯显现,仿佛瀑布一样爆发,焚烧,化为了前所未有的力量。 「痴心妄想!」 在嘶吼之中,无忧公的胸前,深邃的孔中,焰潮之种再现,倾尽了残存的所有活祭,血水和灵魂灌入其中,甚至就连自身的灵魂都不惜撕裂了,投入其中。 随之而来显现,便是前所未有的恐怖力量。 狂暴的烈光喷涌而出,无穷火焰席卷,化为了拔地而起的猩红风暴,将面前的身影彻底吞没其中。 温度在无止境的攀升,转瞬间,就将整个祭庙,变成了足以同烈日本身相较的恐怖熔炉。 所过之处,一切都尽数,灰飞烟灭! 灵魂被焚烧殆尽,物质化为尘埃,当焰潮之祸的本质在此显现的瞬间,便将万象方物导向彻底的终结! 升变和荒墟的反面,一切精神之死的绝渊和一切物质湮灭的漩涡,于此重叠,火焰变幻之中,色彩化为了诡异的苍白。 再无任何的瑕疵,就只剩下,纯粹的虚无! 「给我死!!!」 无忧公嘶吼,即便是自己都已经被那恐怖的烈焰所点燃,也毫不在乎,眼看着那身影在烈焰中消散无踪,再不由得,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 他手舞足蹈,仿佛疯魔一般,在焦土之上狂笑:「看到了吗!你们看到了吗!我才是真正的帝国之主,你们都不是! 我才是真正的,天命所钟!」 「是吗?」 疑惑的声音从他的背后传来,满怀不解。 「我怎么不知道?」 灰烬之中,一缕火焰重燃,灰飞烟灭的诡异身影,竟然凭空聚合,宛如奇迹一样,在如此恐怖的毁灭之中,毫发无伤! 甚至,残暴的气息,更胜以往! 此刻,一双眼睛缓缓抬起,满怀着好奇和疑惑,看着无忧公僵硬的神情,难以理解一一你用其他的东西就算了,用焰潮之祸来杀我这特么跟专门给我充电有什么区别? 无忧公僵硬在原地,抽搐的神情在惊恐之中扭曲一团,下意识,本能的想要催发焰潮之种,可那苍白的火焰之潮,却在季觉的面前开辟,一分为二。 毫发无伤! 甚至,被他伸出手来,随意的撷取了一缕,放在手中,轻易的把弄抚摸,送入口中。 「味道不错,可惜。」 季觉感慨着,缓缓摇头:「同样的招数,在真正的至尊面前,是不可能奏效第二次的!」 痴人说梦! 哪怕是再怎么狂妄的疯子,也不可能说出如此近乎梦话一般的东西,图惹人笑! 可现在,却没有人能够笑出声了。 就在铁一样的事实面前,一切驳斥的话语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就连真理和定律都在皇权的崇高之证的面前变得虚无了起来。 难道这就是天元之塔的雄威么? 可当年那帮墨者又是怎么斩断天元,断绝永恒的? 简直,就像是噩梦.——— 无忧公已经挣扎着,再也醒不来。 「你你.不对—你—— 他下意识的,想要后退,跟跟跪跑,胡乱的挥舞着手,一次次的催发焰潮, 可响应他的火焰却越来越少了。 到最后,在那一双眼眸的俯瞰之下,彻底熄灭。 再无痕迹。 直到,季觉伸出了手,无形的力量骤然显现,降下,桔了他的身体,掐着他的脖子,将他再一次,粗暴的扯回到了自己的面前。 仿佛鱼肉。 「拜你所赐,我倒是有了些许新的领悟和理解一一季觉抬起了一根手指,无声一笑。 那一瞬间,祭庙之下,无数建筑和废墟之下,无以计数的黑色火焰再度重燃,仿佛火上浇油一般,狂暴肆虐,瞬间,吞没了整个世界。 一切都在黑色火焰的笼罩之中,迅速的塌。 正如同昔日永恒湮灭时的壮绝之景一般,铺天盖地的焚阙之焰如潮水一般涌动着,最终,却随着季觉的手指抬起,汇聚而来,落在了他的指尖。 到最后,化为一点幽光,吞尽一切光芒。 缓缓的,一点点的,向着无忧公靠近,映照在那迅速收缩的眼瞳之中。 「焚、梦阙—」 他惊恐的错乱呢喃,眼瞳涣散。 「刚刚你说了‘天命」对吧?」 季觉戏谑一叹:「那就,领受天命吧,无忧!正如同昔日的永恒一般这是你所散播的火焰,你所种下恶果,正该由你亲自吞尽!」 他说,「这便是唯一与你相配的下场!」 那一瞬间,一点黑火,悄无声息的落入了虎符之种所扩散的黑暗里,陡然之间,迅速膨胀,升腾,爆发! 就像是泄露的矿井被点燃了一样。 烧尽帝国伟业的焚阙之火越发狂暴,仿佛附骨之蛆一般,深入骨髓和灵魂, 瞬间便笼罩了每一个角落。 令淤泥一般的黑暗不断的膨胀,在焚烧之中,数之不尽的枯骨陡然化作飞灰,喷涌而出,升上天空。 就在无忧撕心裂肺的哭喊和尖叫里。 祈求,哀豪,臣服,诅咒,许诺一切话语都再不会有用! 天命? 再没有人比永恒帝国更相信所谓的天命之说。 若非天命,那么安得如此辉煌之盛世?若非天命,又从何缔造着足以于永恒比拟的无上功业? 皇帝同天命结合为一,分配世间方物的位置,确立一切生灵高下之别。 命富则富,命贫则贫;命众则众,命寡则寡;命治则治,命乱则乱;命寿则寿, 命天则天·· 可这看似辉煌和永恒的一切,究竟是天命所定,还是汝等得以率兽食人的借口?! 倘若这便是所谓的‘天命」的话,那么,就向你所代表的天命献上这从灵魂和血泪中升华出的火焰吧! 试看,公卿之灰、贱民之灰,又和所谓的皇帝之灰有何区别? 在无数悲鸣和呐喊里,火焰将烧尽一切! 去他妈的天命!去他妈的皇帝!去他妈的永恒!既然如此的将这一份恶业引以为傲,那就领受汝等所造之果吧! 当第一缕火焰从苦恨和挣扎中升起的瞬间,便照亮了永恒的终结! 而现在,当无穷漆黑之焰蒙绕在指尖的时候,季觉便感受到了,来自灵魂之中的欣喜和雀跃。 来自矩阵的欢畅与充实,就好像终于在漫长坎坷之后,寻回了自身的一部分一样,将这一份火焰,永远的留在季觉的血液、灵魂和矩阵之中,融为一体,流转不休。 告诉季觉: 它的名字,叫做非命! 从所谓天命的铁律之中诞生,在就连呼吸都被的控制之中萌芽,最终在永恒破灭的烈焰之中进发。 漆黑的火焰不过是表象,它的本质,是猬集了无数苦恨和血泪作为柴薪,从余烬之炉中显现的‘反噬」,无形之天工! 正如同力的反作用力一样。 差别越是悬殊,位阶越是森严,控制越是紧迫,那么这一份反噬被引燃时, 就越是狂暴。 在遭遇寻常的管任和秩序时,尚且能称之为平和与高寂,可当面对血腥仕仕的恶法和残酷控任时,便妙不惜似切的显现挣拧! 只要被把控和的灵质和意识里还残存着任何似丝的不甘和怨恨,弗么就被这火焰所传染,成为媒介和燃料,变虐扩散。 即便是在镇压之下强行熄火,只要恶律尚存似日,便能够随时能够从灵质之中死灰复燃,不死不休! 昔日烧尽了帝国宫阙,绝非是单纯的火焰,而是高墙之下的无尽血泪和仕仕白骨,这就是由帝国在所谓的永恒中亲自铸就的恶果! 现在,同样的恶果,降临在了无忧公的身会。 当季觉的灵质引导着非命之火,落入无忧公的灵魂中时,所感受到的,只有弗似艺近乎无穷尽的淤泥里所积仕的血水和哀豪。 又有多少灵魂被埋葬在其中,至死不得解脱? 此刻察觉到非命之火的到来,天元之律的束缚下,弗三悲鸣的破碎残灵却仿佛高歌似般,似个个争先恐后的扑向其中,哪怕本能的明白自身将焚烧殆尽,却宁愿化为尘埃,也要拉扯看无忧公优起落入地狱! 地狱,降临了。 由无忧公亲手创造的地狱,迎来了无忧公自己。 在弗泥潭中绵延变虐的黑色火焰里,无忧公的灵魂已经落入了不知道多少残灵的环绕之中,就像是被数之不尽的蚂蚁所啃食,点燃,奋力挣扎和嘶吼之中, 越陷越深。 联本通过天元之律转移伤害和替死的能力,根本就派不会任何的用场,也再没有任何的响应。 只有锁破碎的声音,不绝于耳。 π邦、千岛、中土乃至帝国—整个现世,不知道多少人如梦初醒的抬起眼晴,忽然感觉到呼吸前所未有的畅,就好像脖子会的绞索被揭开了似样。 而就在似个个岛屿之中,按照无忧公的形象所雕琢的威严雕像和象征盲,都纷纷燃起黑焰,分崩离析。 连带着他的天元之律所牵扯到的下属们似起非命之火,肆虐扩散,再难遏任! 塔之臀主,就此迎来了彻底的丫结! 此刻,不只是所有的旁观者,就连通过不同的秘仪和天元之律先后党醒过来的长乐和安国都陷入了呆滞,告恐的断绝了裂之内所有的感应,毛骨悚然。 联本的妒恨和狂怒,此刻都迅速的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居然是前所未有的庆幸和感激。 谁能料到,在无忧手中只能用来焚烧祭庙的火焰,落在弗个家伙的手里,竟然陡然似变,成为了如此恐怖的东西! 而更令人膛目结舌的,是此刻控火焰的人—· 看不懂啊! 这个操作,根本看不懂———· 你有传国之印,祭庙是你家养的,可焚阙之火难道也是你家养的?就算是针对天元,可火焰不应该先烧你才对么! 难道传国之印的统御,真的夸张到如此程度,就连昔日墨者所打造的火焰也都仿佛玩盲,能轻易镇压和掌控? 可当年永恒帝国的皇帝又是怎么死的?! 还是说卢长生早已经青出于蓝,更胜其会? 这特么的又是什么笑话?! 可惜,在这死寂之中,再没有人能够笑出来了。 除了弗同样笼罩在火焰里的诡异凶魔,欣赏着无忧公惨烈挣扎的模样,放声大笑,声震裂,宛如雷鸣。 俯瞰着无忧在焚烧里哀豪挣扎的丑态。 满怀愉快。 直到,破碎的声音,从无忧的灵魂之中,骤然响起! 当虎符之种彻底分崩离析的瞬间,隐藏在其中最深处的诡异力量,渐渐显现,占据了弗似具焚烧的残骸。 借着这似具千疮百孔的躯壳,看向了眼前的对手。 弗似业眼睛,在烈火之中,陡然变成了触目告心的纯白,空无似盲,却又好像映照着似切的本质。 「你不是卢长生,卢长生早已经死了。」 焦炭骨骼开阖,发出沙哑的声音,低高又陌生,弗似业眼晴的主人漠然发问: 「你究竟是谁?」 季觉没有回答,只是凑近了,端脆着那价双诡异的眼睛,每似个特征和细节,不放过任何的细枝末节。 莫名的了然和领悟,从心中浮现。 丫于— 他曾经想象过,当这似瞬间丫于到来的时候,自己究竟会有何感受。 究竟是癫狂还是愤怒,憎恨亦或者欢喜,可是却始丫难以得出答案。 现在,丫于知道了。 什么都没有。 他许么都感受不到,仿佛虚无。在内心中弗似艺虚无里,所显现的,所剩下的,只有如死灰似般的平静。 此时此刻,你我丫于相对。 即便相距如此遥远..· 但是没关系,不论如此坎坷和艰难,丫有似日,我都将来到你的面前,带着你应得的报应和丫结! 只要我还活着,只要你还存在。 哪怕山无棱,天地合,冬雷震震夏雨雪—” 弗似瞬间,季觉无声的咧嘴,最后微笑。 「你好啊。」 他轻声问候着,颌首,又郑重道别。 「再见!」 轰! 弗似瞬间,虎符之种的最后残片被碾碎了。 于是,弗似业苍白的眼晴彻底分崩离析,在烈焰的焚烧中,化为飞灰。 在最后的瞬间,好像还要说许么。 但那已经不重要了。 季觉不在乎。 就在飞扬的灰烬和尘埃里,弗似丝诡异的力量却荐着焰潮之种,冲天而起, 瞬间便要疾驰而去。 紧接着,便被早有准备的季觉握在了手中,五指收缩。 掐灭了最后的反抗。 夺回! 此刻,就在心之中,他终于真正的看到了呼唤自己这么多年的东西,所谓的,焰潮之种! 如此接近。 就像是似颗遍布裂痕的水晶,在深渊之种里,虹光变化,丝丝缕缕的火光升腾着,不断的呼唤,恳请,呐喊。 随之而来的,便是发自内心的饥饿和渴望! 连呼吸都急促了起来,难以克任。 它在呼唤自己。 弗些悲鸣和哭喊中,狂笑声响起。 足以将山海烧为灰,将现世化为地狱的力量,就在他的手中,毫无任何的排斥,渴望着和他再度汇聚。 完成十年前就应该完成的契约。 从此之后,他的灵魂和意识便得以真正的完整了,不再残缺! 只要,合而为八——— 「不。」 季觉摇头,遗憾的告诉它:「我们,从不曾为似。」 同样,也永远不可能为似。 当业手在焰潮之种会合拢的刹弗,非攻的矩阵催发,灵质奔流,如同曾经无数次练习时弗样,行云流水,毫无滞涩的运用而出。 这似份诀别的赠礼—— 一一解离术!!! 啪! 清健的声音响起。 弗似瞬间,无穷的烈光将季觉吞没, 而就在现世的阴影之中,弗个轻蔑顾瞰的身影,骤然,挺身而起,怒不可遏,甚至更胜传国之印旁落时的怒火。 预言之中的丫结居然再次出现了误差。 绝对不能容存在的错误,在此刻,彻底铸成! 第460章 再见 第460章 再见 在恍惚之中,季觉好像又一次回到了,那一片无穷焚烧的焦土灵境里。 大地之上覆盖着漆黑的灼痕,天空中落下猩红的雨。 「你们好啊。」 他抬起眼睛,看向眼前的无穷尸骨,看着他们的面孔,郑重的告诉他们:‘ 我来履行约定了。」 十一年前,从这个地狱里逃出的那个灵魂,再度回归了地狱。 带着剑。 即便是号称永恒的帝国,也终将在迎来终结,而现在,轮到这个没有尽头的地狱在火焰中焚尽了。 正如同无数灵魂悲鸣所渴望的那样。 纯钧之剑斩落。 毫不犹豫! 在梦境一般的恍里,季觉再一次听见了哭声和呐喊,乃至,歇斯底里的狂笑和解脱的轻叹。 火焰正在死去,那些被囚禁在这里的灵魂也随着一起。 可同时,好像有另一个熟悉的声音,悲鸣呐喊。 控诉。 「你究竟在做什么?!」 在火焰的倒影里,那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孔焚烧着,落下血泪,控诉:「我们本应该能够合为一体,真正的完成,真正的完整。」 「不,我们本不应该出现。」 季觉微笑着,告诉他,然后,斩下了他的脑袋。 跨过了自己的户骨。 再不回头。 就好像注定的因和果。 如今的季觉是曾经的焰潮之祸所造就的,从灾祸和地狱中死去,又重新诞生,来到了这个世界。 可焰潮之祸本不应该存在,如今的季觉也不该存在。 从一开始,这就是个错误,再如何完美的错误,依然是个错误,就好像再怎么美好的地狱依然是地狱一样。 现在,纠正这个错误的时候到了。 不该犹豫。 哪怕当地狱终结之后,等待着自己的不是乐园。 季觉再度挥剑! 这一次,伴随着无数汇聚而来的火星,丝丝缕缕的痛楚从灵魂之中蔓延开来,就像是刺入灵魂一样。 可他依旧不停。 向前。 在恍惚之中,他好像看到了,曾经铭刻在火焰里的漫长时光·——· 漩涡之下的无穷黑暗,混沌之中的光怪陆离,无穷时光的孕育,绝渊和漩涡的重叠里引燃的第一缕火焰,无穷尽的蔓延, 最终,在沙哑的笑声中,响应着呼唤,升上现世,舒展着自己的身躯,舞蹈,狂欢,遵循着早已经注定的结果,笼罩一切。 世界好像都要焚烧殆尽了。 可焚烧的世界里,有歌声响起了,如此熟悉。 温柔,又平静。 呼唤着自己。 在充斥着绝望和癫狂的世界里,那样的平静和温柔,好像一片洼地,吸引着无穷尽的苦痛和怨恨汇聚。 数之不尽的猩红舞动着,缠绕在她的身上,深入骨髓,宛如带着倒刺的荆棘大孽的传承,于此开始。 季觉呆滞着,停下脚步,想要张口,却发不出声音。 这就是过去所发生的一切,灾祸的真相和本质。 被焰潮之祸选中的·—— 根本不是他自己。 灾祸之中,唯一的成果和结晶,唯一的希望和未来,落入了她的身上,渴求共存和蜕变。 可她却只是沉默的忍受着,未曾有任何的回应。 任由无穷绝望和悲鸣,涌入自己的灵魂中。 然后,将至关重要的希望,拥抱在自己的怀里。 在无止境的焚烧中忍耐和等待,眼眸垂落,轻柔的歌唱。 于是,至关重要的仪式,迎来预料之外的变化,本应传承的大孽之种,胎死腹中。 本应该被创造而出的成果,却舍弃了自己的生命。 只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 直到火焰焚烧殆尽,灾祸告以终结她抬起头来,好像隔着时光,看到了未来的幻象,空洞的眼瞳仿佛就再度亮起了,像是星辰一样的闪耀着。 好像一切的苦痛和牺牲都迎来了报偿一样。 无声的微笑,嘴唇开阖。 就此诀别。 而她所留下的珍宝,则交托到另一个,季觉做梦都没有想到的人手中。 吕盈月。 在歌声的余音里,那个疲惫的女人低下头,看着面前的孩子和剑,闭上了眼晴,再忍不住,自嘲一笑。 做出了最后的决断。 拔剑! 断然的刺入了那个孩子的心脏和灵魂之中,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任由孽魔之火顺着剑刃,蠕动着向上攀爬,将她的手臂、身躯和面孔焚烧成焦炭。 直到,将最后的大孽残余,尽数切除。 她弯下腰,小心翼翼的抱起了交托给自己的珍宝,头也不回的转身走出。 就这样,和季觉,擦肩而过。 跟跪的背着那个孩子,一步步走出地狱。 去往了未来。 这是一场献祭,一场十余年前就应该结束的献祭,可祭品却背对着命运,从祭坛上走下。 这是一场传承大孽的仪式,可大孽早已经断绝在了仪式之中。 本应诞生的孽魔,选择舍弃了自己的一切,将最后的希望交给了自己的孩子。而本应该杀死这一余孽的人,却放弃了自己的使命,将他和焰潮之间的纠缠断绝。 现在,轮到他,来结束这一切了! 季觉再度向前,一步又一步,笔直的走向塌毁灭的地狱,一直走向尽头, 寻找着最后一个被囚禁在这里的灵魂。 焰潮之祸最后的支点! 直到他,缓缓的回过头。 看到了破碎的车厢,还有那个依然留在废墟中的孩子。 孩子也回过头来,看着他。 隔着十一年的距离。 那就是最后留在那一场烈火中无法解脱的人。 「你果然在这里啊,季觉。」 他恍然的轻叹:「你还好吗。」 孩子沉默着收回视线,毫无动作,只是看着车厢的正中央,那一片未曾有任何灰烬残留的空白。 再也听不见歌声了。 季觉坐在他的身边,陪着他一起,静默无言。 直到那孩子回头,告诉他,「妈妈已经不在了。」 「我知道。」 「从今之后,你要坚强,你要照顾好自己,不可以再软弱和逃避。」 「嗯。」 「不要辜负她所赐给你的余生和未来—.」 孩子轻声说,「你必须,有所作为。」 「我保证。」 季觉断然点头,毫不犹豫。 于是,那孩子就笑起来了,缓缓的起身,站在他的面前,展开双手,「那么,准备好领受这一份来自自己的诅咒了吗,季觉?」 季觉伸手,拥抱着微笑的孩子,向他许诺: 「我将,甘之如始!」 那一瞬间,地狱之中,最后的破裂声响起。 往事和幻影随着火焰一同消散了,彻底终结。 无形之灵,湮灭于虚无。有形之物,破碎如尘埃。 绝渊和荒墟的精髓无声湮灭,本应该完成的毁灭,迎来了毁灭。 明明是上善的否定和反面,被又被再度否定和翻转。 宛如悖论。 反面的反面,却不是正面,毁灭的毁灭,却不是诞生。大孽之中诞生的孽魔,却又超脱于大孽。 当焰潮之祸彻底湮灭,季觉本应该也随之彻底消散的,可现在,存留在此的,又是什么呢? 他缓缓的睁开了眼睛,垂眸看向胸前,那一道深邃的裂痕————孔中昔日的火焰彻底熄灭之后,却又有崭新的焰光亮起。 如此渺小,却又如此纯粹。 那是他自己。 独属于季觉的深渊之种,彻底完成! 可这一份恶孽之结晶,却和漩涡毫无关联,傲慢的独立于漩涡之外,轻蔑的俯瞰着一切邪蠢。 焰潮已尽,死灰的虚无之中,更胜过那一切的崭新火焰以季觉一人之灵魂为火种,再度重现。 此刻,当烈光彻底消散,季觉的双手之中,焰潮之种的最后碎片无声洒落, 消散于无。 再不存于世。 而构成季觉身躯的烈焰彻底熄灭之后,却又一次的,死灰复燃! 转瞬重构,再生。 流转的焰光遍及周身,吞尽了非命之火以后,再向上汇聚,自猩红之中,漆黑的晶体仿佛活物一般生长而出,棱角锋锐,彼此交错,化为了一顶挣拧肃冷的七角黑冠! 宛如大孽在人间的显现,胸前的现世之孔中,火焰升腾。 可却又和一应大孽截然不同,甚至,和漩涡都毫无关联,更无任何的共鸣。 不皈依于大孽,也不导向漩涡,超然于外,独立其身。 自性自成之孽,自我自灭之魔! 以我一身而成就现世之孽,故此,为孽在我,为恶在我,成灭亦在我! 又于汝等何干?! 此刻,焰中重生的孽魔展开双臂,仰天大笑,放肆戏谑的大笑声回荡不休, 可伴随着他的动作,裂界的震荡,开始越发的剧烈。 天崩,地裂! 万物沉浸在毁灭之中,祭庙哀鸣,支点动摇。 和现世重叠的漩涡陡然放大了,大孽之眼的黑暗再度扩张,剧烈震颤之中, 即将吞没所有。 「说再见吧,诸位!」 季觉最后躬身,仿佛谢幕行礼一般,引领着裂界向着漩涡之下坠去,毫不留恋。 「有劳辛苦奔波,白忙一场,为我做这一身头冠与衣裳。 倘若汝等还有此荣幸的话,便等来日朕开创圣朝、化邪为正之日,再度相逢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一一轰!!! 伴随着大孽之眼的扩散,当天炉之光暗淡断裂的刹那。 一道裂隙从虚空之中显现,震怒的虹光奔流而出,交织纠缠如巨手,向着裂界抓来! 轻而易举的撕裂了祭庙的排斥和裂界的封锁,仿佛铺天盖地的洪流一般,向着祭庙张开了五指。 抓下! 猝然之间,骤生变化。 令天炉的眼晴,再克制不住的亮起· 终于,上当了!!! 第461章 剑与鸣 第461章 剑与鸣 黑暗如潮,肆虐而下。 层层波澜化为浪潮,在天穹之上奔流,源源不断的卷向了那一缕璀璨的星光。 漩涡之中的潮汐正在升起,向着现世奔涌而来。宛如天穹倾覆而下,砸向了大地,映衬的方物如同蚁,令一切都沉浸在毁灭之中。 可那样的浪潮,却屡屡撞在了看不见的墙壁之上,无功而返。 天炉高悬在海天之间。 寒光从手中所撑的拐杖上绽放而出,照亮了鲜血淋漓的黑暗,一具具悬浮在空中的残缺尸骸。 乃至他面孔、脖颈、手背和胸前的一道道裂痕。 血色豌,滴落,无声的在海中晕染出一片片猩红。 白衣血染,面无表情。 从开始到现在,仅仅是短暂的十余分钟,却漫长的好像过了好几天一样,令每一个观测者的心脏都提到嗓子眼里。 不知道他还能坚持多久。 即便是黑暗中不知多少强敌环伺,可同那样的存在相比,也不过是土鸡瓦狗,攻势再如何迅猛,也不过是徒然惹人发笑而已。 真正的压力,来自那渐渐向着现世逼近的漩涡。 乃至脚下的裂界· 就在他的手中,那一根平平无奇的银色手杖依旧屹立,如同卡死在庞大齿轮之间的障碍。 强行,将裂界和这一片海域按在了现世之上,拉扯着它,不容许它坠向渐渐扩张开来的漩涡。 就像是一颗钉子一样。 所谓的一—楔! 可楔也是有极限的。 即便是圣贤,又能坚持多久? 所有人都想知道,在这一片天督和地御之威权难以抵达的境外之海中,独木一根,又能在如此天倾之祸下支撑多久。! 浪卷飞星,天摇地动。 明明形势一片大好,黑暗中的那些身影,却好像在渐渐的后退,试图拉开距离。 「大家不要怕!」 「对手只有一个。」 「我们一起并肩子上!」 「难道天炉三头六臂不成?只要大家戮力同心,定可斩其头颅!」 很遗憾,并没有人说出这样的话。 这种弱智,一般活不到成为天人,基本上就已经死了。可能活到现在,也未曾预料到— 这个世界上,还有人,能够强到这种程度! 简直就像是梦一样! 「唔?碎角、白虹、万手—喔,隙眼兄和户山小姐又是何时来的?还真是好久不见啊,难得各位看了这么久,为何不上前来叙叙旧?」 天炉满不在意的抬起手,拭去脸上一滴不属于自己的血,咧嘴:「如我这般‘插标卖首的老狗」,又有什么可忌惮的呢? 放心,我这一次出门一共就带了九件天工,一些零碎而已,撑到现在已经筋疲力尽,搞不好诸位围攻而上,我立刻就死了呢。」 无人回应。 不管那究竟是强弩之末的伪装亦或者是成竹在胸的引诱,都没有人愿意上前送死。 那些没见过天炉出手的「年轻人」,就算没死,现在也已经见过了,又怎么可能看不清局势? 哪怕天炉这狗东西,真的已经筋疲力尽,那他临死之前,最起码还能拖上最少三·—不,五、六个人来给自己垫背! 正面打又打不过,自己派进裂界里的下属还一个又一个的死的好像路边一条,此刻在场的所有人顿时都有一种两头堵的憋闷感,乃至,恶意的期盼。 拽着吧,拽着吧! 你就这么继续拽着,你还能拽多久?别被裂界拽到漩涡下面去-到时候, 下面等着你的就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了! 轰!!! 惊天动地的巨响之中,天穹之上的大孽之眼陡然扩张。 虹光蒙绕的黑暗之下,一个个饥渴的庞大轮廓徘徊着,那些漩涡之下的孽物,早就已经迫不及待,嗅着香甜的味道而来,快要从漩涡里跳出来了! 黑暗氮氩,庞大的鳞片和诡异的指爪隐显,不断的试探着现世的边缘,跃跃欲试。 紧接着,崩裂,开始了! 伴随着裂界内那沙哑癫狂的笑声,整个海域陡然再度一震,数之不尽的裂缝从虚空之中扩展开来。 就像是坠入海中的船体渐渐扭曲,在高压之下,粘稠的漆黑从裂隙中喷薄而出,汹涌贯入现世。 终于,抵达极限! 狂笑的声音响起。 卢长生那个家伙,干得好啊!干得好啊! 就在所有人心中一动,瞪大眼睛的瞬间,就看到了,整个裂界向着漩涡陡然一沉,在刺耳的狂笑声里拉扯着整个海域,再度坠落! 只差一线。 天炉的面色骤变。 在他的手中,拐杖之上的一道道裂痕凭空浮现,再难支撑! 下意识的伸出手,用力的握紧了! 轰!!! 裂界之外,最后的脆弱界膜,崩裂出了一道巨大的缝隙,甚至,还在迅速蔓延。 就是现在! 黑暗里,一个个等待许久的诡异身影暴起,向着裂界内越发清晰的祭庙冲出! 在那之前,虚空中,一条陡然绽开的空间裂缝之后,不知道旁观了多久的庞然大物,悍然出手! 无数苍白的虹光交织,如同大手一般,突破裂界,覆盖了整个祭庙! 播种者! 不知道已经等待了这一刻多久,全力出手,整个大孽之眼的投影都被撕裂开来一条缝隙。 弹指间,便将整个祭庙,都握在了手中! 一网成擒! 既然带不走传国之印,拿不下那个不知道从哪儿跳出来的小丑,那就,将整个现世的支点一并带走吧! 啪那个庞大的身影,却仿佛冻结了一样,陡然停滞。 「来都来了,那就留下吧!」 原本在所有人感知之中已经濒临极限、油尽灯枯的天炉,居然笑出了声,气息再震,爆发,在他背后,如群星如薪火一般倾泻而下的天炉之相骤然扩张,反过来,覆盖了整个黑暗。 天地光明。 撕碎强弩之末的伪装,未曾有过的恐怖全力显现! 一手扶着拐杖,支撑着现世和漩涡的分隔,可另一只空空荡荡的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枚诡异的魔方,青铜所打造而成的魔方悬浮在半空之中,剧烈回旋着,居然牵引着空间和时间的变化。 千里之内的时光错乱,变慢或者加速,可裂界之外的这一片领域内,时光却彻底冻结,万物凝固! 连带着播种者探出裂缝的半身一起· 可算是,抓到你了! 天炉大笑。 凝固的时光里,播种者依旧漠然,那一双苍白而诡异的眼眸,却缓缓的扭转,警向了天炉。 满怀疑惑。 又是这一套? 这么多年了,钓鱼都钓了多少次了?难道就不腻么?! 装模作样的演了那么久,你看我信不信? 嗡一一冻结的时间、停滞的时光被打破了,青铜魔方骤然哀鸣着,浮现裂纹,扭曲塌陷,彻底崩裂! 连带着天炉的右手也一同被割裂。 万象再度运转。 祭庙哀鸣。 现世的支点,已然被播种者,进了手中! 而天炉,已经无能为力。 当你在钓鱼的时候,鱼或许也在等着钓你。 现在,漫长的试探和忍耐已经走到了尽头。 图穷匕见! 一缕诡异的幻光凭空跃出,宛如利刃,出现的瞬间,就已经抵达了天炉的脖颈。 利刃之上,漩涡之中的混沌万象从其中流转,化为了毁灭精髓。不知从何而来,不知从何而去,无因无由,警如死亡一般,突如其来,却无从回避。 那是早已经配酿了不知道多久的,绝杀! 而就在同时,天炉背后,轰鸣爆发, 一道诡异的裂口凭空绽开,仿佛漩涡在现世的渺小显现一般,物质的负面化为了仿佛实质的黑洞。 而在黑洞的最深处,一个模糊的身影向着毫无防备的天炉,伸手指出, 同圣贤相等的龙,同起源论相对的末日论在他的手中显现当宇宙膨胀到极限,跨越了最终的临界点,一切存在都将在基本粒子层面迎来坍塌。 这就是同大爆炸的万物起源相对应的终结,所谓的一一‘大撕裂」! 此刻,在他的指尖,一粒细小到近乎于无的尘埃,彻底裂解,化为了凌驾于恒星爆炸以上的恐怖烈光! 前后夹击。 此刻,甚至来不及反应,继播种者之后,被称为收割者与引导者的存在,便唐突显现,毫不犹豫的向着天炉发出全力一击! 「我就说吧,钓鱼得中午才行!因为钓多了,早晚会出事儿———」 一声轻叹,在那之前,便已经响起。 收割者的剑刃,戛然而止。 就在两根抬起的手指之前,死亡也陷入了掌控之中! 有一个偻的白发老者毫无征兆的出现,抬起了手掌,不,更像是,对方的剑刃主动送进了他的食指和拇指之间一样,再无从挣扎和拔出,同样,不得寸进! 联邦安全局总长,天元双极之一的当世圣贤一一庞沛! 而就在天炉的背后,身披古老甲胄的魁梧男人骤然踏前一步,挡在了大撕裂的恐怖辉光前面。 脸接光炮。 轻而易举的将那足以蒸发整个海域的恐怖热量,照单全收! 金色的须发瞬间烧尽,又瞬间重生,根本没留下一丝伤疤,甚至连眼皮子都没眨一下..· 这就是登峰造极的地御绝壁,帝国之剑! 「唔,埃利斯老兄,何时来的?」 黑洞中的引导者咧嘴,「该不会跟我们一样,蹲在旁边看热闹吧? 埃利斯漠然,冷眼警着那个模糊的身影:「藏头露尾这么多年,依然狗改不了吃屎啊,闻正!」 他手中,如黄金一般璀璨的剑刃显现光芒,悍然向着黑洞之中的身影捅出! 别逼逼了,给我死! 「每次见了面都是动刀动枪的,真是和你们大群佬聊不来—」 引导者满不在乎的一笑,任由黄金剑之下黑洞崩裂,反而后退了一步,毫不恋战:「既然目的已经达成,就不便叻扰了,下次再一叙旧情,如何?」 「你说,达成?」 好像有轻柔的笑声响起。 就在——播种者的身后! 他说,「这不就还没开始么?」 那一双苍白的眼瞳,骤然收缩。 便看到了,在庞沛和埃利斯的中间,那个原本手扶着拐杖,独力支撑着裂界,维持漩涡和现世分隔的身影,骤然崩裂,化为飞灰的模样天炉死了?! 可自己身后的又是什么,第二个天炉?! 不对,从一开始,那就是个假货,不,从一开始,整个裂界就——— 瞬息的震惊之后,终于,恍然大悟。 晚了! 「可算等到你啦,老东西!」 播种者的身后,真正的天炉微笑着,抬起了那一条从不离身的拐杖。 金属破碎的声音响起,随着拐杖的崩裂,从其中所进射而出的,是令整个现世都为之暗淡的恢宏烈光! 天炉启封,群星以降。 以此举世辉光汇聚于此,在顷刻间,铸造完成。 天元之恢宏、白鹿之灵变,熵之狂暴、镜之虚无、升变之执—-诸般上善之精髓汇聚为一。 针对着播种者的灵魂、灵质、力量、特性、威权乃至一切,针锋相对打造而成的绝杀克星。 无上天工:天敌,出鞘! 斩! 转瞬间,不知多少泡影碎裂之声响起。 所有的反抗,全然无用,一切防御,尽为虚无。 仓促之间,播种者只来得及抬起另一只手,住了那一柄贯向胸前的烈光之刃,不惜牺牲五指和手掌,之为阻挡一瞬! 再然后,毫不犹豫的松开了祭庙,抽回了手臂—抽回了手臂—抽抽——...抽—.· 抽他妈的不回来啊!!! 被拽住了! 明明进去的时候畅通无阻,可就好像在他想要抽回的时候,裂界内忽然有绳子缠绕在了手腕上,死死的纠缠着,不放。 再紧接着,痛楚突如其来。 就像被什么东西咬住了一样。 如蛇。 没错,就是蛇! 大蛇从深渊之中升起。 千年万年之后,余恨怨毒不休! 当播种者之手进祭庙的时候,无可挽回的崩裂,就已经开始! 季觉冷漠的凝视着那一只铺天盖地的大手掌控了一切,然后,以剑匠和帝御之手的权限,向着祭庙下达命令。 可惜,那样的命令并非是反抗以或者维持,当祭庙在一次次摧残中彻底濒临极限,这一刻,所迎来的最后一条指令,是自毁! 昔日永恒所遗留的残光,皇朝所创造的奇迹,自此,灰飞烟灭! 崩裂和坍塌之中,化为飞灰·—· 最后的灵质和力量坠入了深渊,在季觉的引导之下,注入了秘仪真正衔接和催化的素材之上! 黑暗之塔只不过是吸引视线的下脚料。 祭庙之恢宏,塔之阴影,无数死亡的献祭和牺牲,一切灵质回路真正指向和覆盖的,是祭庙之下的无人觉察的深渊! 那一具早已经化为枯骨的大蛇遗骸! 冥海蠕虫的庞大灵质构造早已经覆盖完毕,在雾气和黑暗的掩饰之下,伊西丝的改造和控制业已完成。 「醒来!」 现在,倾尽了自己所有的灵质,榨干了大半末日专列的燃料库,再加上了整个裂界之内所搜集到的一切灵魂和生命 弹指间,非攻矩阵狂暴运转,跨越极限,近乎过载,带来撕裂灵魂的痛楚。 感召开始,蜕变终结! 就在季觉按落的双手之下,大蛇巨震,从死中,再度苏醒。 活化,完成! 枯骨张口,纵声嘶鸣。 苍白的身躯之上,浮现出厚重的铁色,在非攻的蜕变加持之下,材质强行拔升一阶,耀眼的银辉在骸骨之上流转,进射璀璨之光。 冥海蠕虫的灵质构架,居然迅速失去了控制,大蛇所遗留的余恨和怨毒如潮水一般扩张,吞没了一切。 昔日殒命一瞬所遗留的苦恨和癫狂,从蠕虫的灵质构造之中再生,再度,催发着这一具化为骸骨的身躯,再度运转。 当无数祭庙的残骸坠入深渊的瞬间,大蛇的最后桔彻底解脱,向着天穹升起! 一起一落。 铁光摩擦,银鳞闪耀如海洋。 择人而噬! 丝毫的不接受任何的控制,也不在乎任何的指令。 不过,没有关系,这一份怨恨和狂怒,实在是太过于汹涌了,也太过于癫狂,以至于,只需要些微的引导,便已经足够——— 短短一瞬,跨越千年的怨恨同季觉的怨恨交汇为一,再无分彼此! 「仇敌,不就近在眼前么?」 轰!!! 就这样,复苏的大蛇向着那一只深入裂界的巨手扑出,本能的纠缠,束缚, 封锁,恢宏之躯蠕动着覆盖天穹,将它桔在内。 毫不犹豫的,张口。 咬下! 注入怨恨之毒,深入骨髓! 就在这至关重要的瞬间。 天炉大笑。 干得好,季觉! 天敌之剑的烈光悍然推进,一寸寸突破了播种者的钳制,向前,直到在无能狂怒的挣扎里,刺入了他的胸膛! 轰! 烈光喷涌。 铿锵的剑鸣响彻天地。 天敌之剑的烈光就已经从播种者的后背穿出,贯穿。 无穷苍白色彩随之喷涌,如瀑布扩散,将千里之内的海洋孽化为地狱之景! 被庞沛和埃利斯的封堵拦截,收割者和引导者根本难以援护,猝然之间,播种者就在这蓄谋已久的一击之下,重创! 数百年来,从未曾有过如此惨烈的创伤! 「天炉..—」 播种者的眼瞳死死的盯着那一张近在尺的面孔。 终于,握紧了势竭的天敌之剑。 擦紧! 而当第一声剑鸣的余音终结的刹那,第二道计划之外的剑鸣声,却从所有人的耳边响起,毫无征兆——· 来自,裂界之中?! 第462章 礼物 第462章 礼物 扑面而来的,是带着灰和尘埃的风。 遍布裂痕的天穹,焕发光芒。 照亮了季觉的眼睛。 户骨大蛇从深渊中升起,狂舞,纠缠,近乎无穷的身躯源源不断的从深渊之中升起,纠缠在播种者的手臂之上。 透过了裂界的天穹,就像是隔着遍布裂痕的玻璃罩子一般,一切都被放大了,包括播种者的庞大身躯。 巨蛇蠕动身躯,死死的纠缠在那一条震怒挣扎的手臂之上。, 一道又一道恢宏的波澜从指尖、手腕和手臂上不断扩散开来,所过之处,一切尽数湮灭。 在惊天动地的波澜里,却有一个焚烧着的身影从巨蛇的头颅之上浮现。 同一切相较,宛如尘埃。 「你好啊。」 季觉漫步在铁的鳞片间,昂首,隔着裂界和动荡,向着播种者挥手示意:「又见面啦!」 书中曾经说:人生的每一次相遇,都是久别重逢。 季觉初读的时候,只觉得文青酸鸡全是狗屁,此刻却莫名的明白和领悟,其中的道理。 或许,所说的,就是如此吧。 明明如此陌生,可是却注定熟悉,在看到的第一眼时,就感觉往后时光的漫长纠缠。 而当他再次看到那一双眼晴的瞬间,就再忍不住微笑,感受到发自内心的欣喜和愉快,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上前,问候一句: 「你过得还好么?」 轰!!。 天敌之刃的烈光进射,从播种者的背后穿出,井喷,烈光肆虐,烧尽苍白, 无穷血液从创口中喷涌而出。 贯穿,重创! 看来不好。 就仿佛对他的回应一般,令他大笑出声,欢欣鼓舞一一太好了,我等你等了这么久,你对我说话了! 看到你过得不好,我也就放心了。 没关系,过得不好也不用担心,不用害怕。 因为,在我的帮助下,很快你就要过的更不好了! 这蛇是我送你的礼物,我在祭庙里找了好久呢,你快拿着,别客气,拿回去,补一补身体! !1 巨蛇嘶鸣,虽无血肉,却焕发出宛如无声钢铁摩擦的高亢声音,无以计数的骨节摩擦着,进射出锋锐的尖刺,就像是数不清的细小刀锋和针,随着身躯的蠕动,刺入巨手之中。 苍白的幻光如血,不断的喷涌而出,却被大蛇的身躯尽数鲸吞,吸收,巨蛇之口愈发的坚固,愈发收缩,钳合。 任由身躯之上的裂隙不断蔓延,死不松口! 怨毒余恨不休! 轰!!! 又是一道裂隙从巨蛇的身躯之上浮现,几乎拦腰而断。 在时隔了如此漫长的时光之中,它早已经不是那一只曾经横贯现世,血液令四海皆咸的现世之蛇了。 生命流失无踪,凶威消散不再,所存留的,除了这一具作为武勋而存在的遗骨之外,就只剩下了不散的怨气。 以此遗骸为凭,以冥海蠕虫的构造为灵,通过无数牺牲和献祭催发,最终凭着这一腔怨气运转。 仿佛逝者还魂,从坟墓中再度爬出。 再如何的凶戾和狂暴。 同播种者这样的存在相较,依旧有限,再如何啃食,也有如吞象一般,看不到任何的希望。 可那戾气和怨毒却震动不休,大蛇所残留的凶性再度爆发,癫狂,无穷尽的吞噬着播种者的手臂中所流出的幻光之血,甚至,就连裂界之外的血液都不放过。 好像无底洞一般,不自量力的想要再次吞尽一切。 尽属徒劳。 非但没能如同天敌之剑一般撼动对方的根基,而且还反过来,被那诡异的苍白之血所侵蚀,感染。 在血液的灌溉之中,迅速的异变。 冥海蠕虫的灵质构造在经历了怨恨的冲击之后,又遭遇了如此恐怖的污染, 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坍塌和毁灭。 而诡异的血肉却从铁光之下迅速的,生长而出,带着丝丝缕缕的苍白,甚至,渐渐的,融入了播种者的身躯之中去。 就要反过来,被吸收了。 大蛇膨胀,膨胀,再膨胀! 到最后,就连整个裂界都无从承载,几乎快要挤出裂隙,突破裂界到裂界之外去了— 「对,没错,就这样——」 季觉弯下腰来,抚摸着巨蛇颅骨之上的鳞片,仿佛嘉许:「多吃点,管够, 再来两口,加油。」 轰!! 最后的伽锁和控制,彻底断裂。 巨蛇癫狂,猩红的眼晴扭转,恢宏无尽的怨毒之中,竟然在渐渐浮现出一丝丝如人一般的挣狞,看向了季觉。 饥渴难耐。 季觉也在看着它,凝视着眼前仅仅只是相伴了短短不足一分钟的战友和伙伴,致以感激和谢意。 「没关系,我相信你。」 他说:「也请你相信我吧!」 所谓的热血和羁绊,就是如此,毫无由来,但又如此切实。 你可曾感受到了么,朋友。 感受不到就对了。 反正我感受到就行了! 那一瞬间,当侵蚀异化的大蛇张口,想要吞向季觉的最后瞬间,他再一次的,伸出了手。 按在了早在创造之初就已经架设好的,‘七寸’之上! 就在异化的鳞片之下,那无数灵质回路的交汇之处,一切序列和模块的重叠的地方,至关重要的要害之地! 解离术! 啪! 巨蛇僵硬,停滞,眼眸之中的那一缕微光之中,所浮现的究竟是迷惑, 还是恐惧呢?实在是难以分辨。 就好像有一只手,轻描淡写的抽出了乱麻最深处的那一根细丝,完整毛衣上至关重要的主线. 于是,随着季觉的动作,崩裂。 无可挽回的崩裂开始了! 随着中枢的崩溃,‘心脏’彻底破碎,再紧接着,隐藏在灵质回路之下的自毁序列启动,仿佛连锁一般的爆炸随着‘血管’向着浑身上下蔓延而出。 此刻,充斥着裂界的大蛇骤然巨震,在爆炸之中溶解开来,飞进,被聚合在一处的生命、怨恨、灵质溃散如雨,纷纷扬扬的洒落。 可还未曾扩散和落地。 季觉,再一次的伸出了手。 「我有礼物,要送给你。」 焰中之魔大笑,发动了,最后的献祭! 在孽化的工匠们寄托滞腐的炼金术中,这是中至关重要的环节,通过仪式, 和大孽之间的直接沟通,透过这一份共鸣和祭,献出海量的牺牲,降下邪愚之真髓! 可此刻,它所指向的并非是任何大孽和漩涡,而是,季觉自身! 一切恶行,悉自我手。 一切恶果,归于我身! 伴随着彻底的崩溃和解离,当那一具残破的骨架从天穹中坠落的时候,无穷尽的上善和大孽的精髓却向着季觉奔流而来,尽数没入了季觉胸前的孔中。 再紧接着,通天彻地的焰光于此进发。 白焰熊熊,黑炎狂暴,苍白和漆黑交错着,没入大地,升上天穹,环绕在季觉的身躯之上。 他能够感受到,自己在以恐怖的速度成长,成长,再成长。 只要吞尽这一切,就能够突破不知多少关隘,在转瞬间,真正的成为足以同昔日的卢长生相提并论的人世之孽! 可就算是成为卢长生,又怎么样? 就算是超越卢长生,成为下一个播种者,又如何? 那除了创造更多的苦难和地狱之外,又有什么意义? 此刻,涌动的烈焰之下,非攻的矩阵隐隐亮起,浮现,非命之火熊熊汇聚, 炼成,开始! 弹指之间,聚敛满天的血色和怨念,令一切萃变,纯化,再度扬升。 就像是把持着一条震怒狂暴的巨蛇一样,一次次的弹压着它的挣扎和反抗然后,将它们,一股脑的全都灌进了巨蛇的颅骨之上——— 那一道虚空之中千年不散的斩痕之中! 以此无穷怨恨和牺牲,催发、激化和重新唤醒,这一道赤霄存世之痕! 「先代剑匠在上!」 无视了撕裂血肉和魂灵的剧痛,任由自己的手掌被切裂粉碎,白骨裸露,他死死的握在了那一道裂痕之上,献上了最后的血祭,将一切尽数奉上。 「恳请,借剑一用!」 那一瞬间,随着剑痕的鸣动,怀中的含象鉴仿佛也焕发出阵阵光芒,震荡不休,九型之变中的天元之意自胸臆中流转,变化,重组构建,随着季觉灵质的流转,一同涌入了那虚无的裂痕之中。 剑痕炽盛,烈光进射。 仿佛活物一般,骤然变化。 季觉,好像握紧了什么。 感受到了,它的啸叫和桀骜。 在瞬间吞尽了一切献祭之后,在大蛇的怨念、同源的呼唤、剑匠的威权和赤霄之造的领悟之中,骤然有一缕清亮而高远的鸣叫从其中,升腾而起。 突破了裂界,响彻天地。 袅扩散。 出乎预料之外的变化,在此刻显现。 恍中,季觉的灵魂好像也随着那鸣动而远去了。 无穷的余音突破了狂风暴雨,天盖和地壳,笔直的上升,上升,再上升,一直到,好像,去往了过去和未来。 隔着古老的时光,两道同源的铿锵之声共鸣一瞬。 无穷碧波和海风之中,巨蛇那如山峦一般延绵不尽的户骸上,血色依旧豌,仿佛洪流一般,去往四海。 而就在巨蛇头颅之上,高歌留念、醉眼悍松的中年剑匠抱着酒坛,忽得抬起了眼睛,仿佛预见到了来自未来的幻影和呼唤。 愣了一下,紧接着,大笑出声,满怀欣喜。 不假思索的,挥手。 「区区一剑,又有何惜?」 剑匠弹指,敲在膝前那一柄血迹未干的长剑之上:「拿去!」 平平无奇的长剑铮鸣,抬起,随意的劈斩而下,紧接着,便有一道赤光冲霄而起,充斥天地。 浩浩荡荡宛如长龙,无穷无尽,肆虐奔流,源源不断的灌入了那一道剑痕之中,消失不见。 寂静之中,海风浩荡,再无异相。 在最前面,催促着巨人们牵引绳索将巨蛇扯向祭庙的主事者回来了,看了一眼那道剑痕,疑惑皱眉: 「殿下,是在跟谁说话?」 「是啊,跟谁呢?」 剑匠沉浸在醉意里,愉快一笑:「大概是后来者吧?」 「如你这般喜欢倒行逆施的家伙,还能有后来可言么?」 同伴笑冷哼:「搞不好,将来子孙后代里,就要出个独夫民贼,惹得天下共诛,遗祸无穷!」 「哈哈,这也说不定呢。」 剑匠满不在乎,他撑着膝盖,沐浴着阳光,有一下没一下的弹剑奏歌,嘴角便缓缓勾起: 「不过,想象一下,千年万年之后,万事俱往,你我之形骸皆为土灰,姓名和过往化为乌有。 可万事之后,却还有人能够如你我这般,拔剑而起这难道不是一件好事么?」 同伴沉默了,许久,油然轻叹: 「简直不能再好。」 「对吧?」 剑匠仰天大笑,举起酒坛,仰头,一半自己饮尽,另一半,撒入海中: 「此杯,且为后来者贺!」 残酒与血一同,奔流四海,从此,四海皆咸,可动荡的海波之中,是否还存留着一分今日之酒呢? 数千年之后的那一瞬,仿佛有幻觉一般的酒香氮氩在了鼻尖。 后来者伸手,没入刻痕之中。 终于,握紧了那一道等待了自己不知多久的烈光,悍然拔出! 当播种者错回头的那一瞬间,便再一次看到了。 复燃的死灰之中,所升腾起的,通天彻地的猩红·· 云霄皆赤,宛如有二十四重天第次而开,天门显现。 碧海翻涌,海面之下的海床之上,顷刻之间,龙蛇起陆! 天地之间,仿佛在瞬间迎来了真正的主宰,真正的掌控着,真正的审判者.塔的阴影之上,方圆高阙显现。 大孽之后,上善君临! 俯瞰孽魔手中,那一道通天彻地的剑光真真正正的天元之剑! 天炉错,庞沛和埃利斯僵硬,不只是他们。 此刻不知道多少人齐齐失声: 一赤霄?!」 那不是皇朝末代渐渐腐朽的皇帝之剑,也不是千岛之间的流传的同名作, 而是真真正正的在曾经的二世之君手中重振造化、再开新天,奠定永恒万象的统御之剑! 此刻,赤霄之影,应召而来! 就在那焚烧之影的手中,举起! 剑鸣声燎亮,响彻天地,震乾坤万象,化为世界的轴心—— 从今往后,恐怕再没有人会怀疑卢长生的手里是否有传国之印了! 这一份赤霄之影的显现,便是天命和大统传承的最佳佐证! 可季觉不在乎。 当这一份主宰天地的权柄落入手中的瞬间,他脑子里,只有剩下了一个想法一个念头,一个疑问。 看着眼前播种者伸入裂界的巨手.—— 一当年,是这一只手,将焰潮之祸送入了现世的吗? 或许是另一只手呢。 有可能,是他用的双手。 但都无所谓..· 你我初次见面,没带什么礼物,昔日滴水之恩,更无从厚报。干脆,暂且就将这一手,作为利息,寄存在这里吧! 那一瞬间,孽魔狂笑着,向着那一只痉挛着想要抽出的手臂—— 一斩! 天地俱动,万物震荡,高歌,欢唱。 裹挟着流转的万象,令世间万物都汇聚其中,聚敛一切的意义,诀别过去, 奠定现在,开创未来。 那如火的焰光汇聚为一线,一闪而逝———· 再紧接着,未曾有过的剧烈轰鸣,自裂界之中,轰然爆发。 随着那一线赤霄之影的消散,苍白之血喷薄,铺天盖地的,宛如暴雨。 播种者的手臂,整肘而断! 再无从克制,怒吼! 重创! 不只是创伤,甚至,就连失去的手臂上丝毫的感应都不存在了,完全被分割成了两个不同的个体。 仿佛,天生如此。 一失永失。 这便是天命在我,予取予夺! 怒吼声中,最后传来的,是远去的大笑声。 焚烧之魔从天穹之上坠落,向着深渊,最后向着他挥手示意,热情洋溢。 满怀着恶意和狞,向着他,道别。 再见吧,朋友。 再见! 终有一日,你我再见! 第463章 多事 第463章 多事 短短的几个弹指之间,钓鱼和被钓鱼的,背刺的和被背刺的,身份轮番转换,所有人都看花了眼。 是人是鬼都秀完了。 只有播种者在挨揍,还在挨揍! 偏偏,收割者和引导者,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发生。 无能为力。 明明近在尺,却好像远在天边一样,总是来不及。 庞沛和埃利斯的存在,就像是两面看不到尽头的墙,完全无从跨越。 收割者和老局长之间的僵持,从一开始到现在,根本就没有停滞。 必灭之锋停滞不前。 明明对象不论是圣贤亦或者龙,只要刺中就必然破灭的一击,却偏偏无从作用,被那两根手指,死死的捏住了。 前进不得,后退不能! 倘若让收割者点评一下此刻的状况,那除了恶心之外,就只有恶心了。 太恶心了! 看似形销骨立的老人,可实际上却和整个现世的化身没什么区别,而那云淡风轻的一夹,甚至未曾接触到必灭之刃上。 而是直接作用在现世的底层逻辑。 令一切,不断变化,亦或者说,停止变化。 天元解构。 在那双指之下,往昔直白清晰、历历在目的所有常识、规则乃至过程,全部都在诸多繁复的变化里,蒙上了一层雾气,彻底陌生了起来。 僵化、异变,呆板,迟滞。 此刻,刀锋之上的死亡降临,无从阻挡, 嗯,确实。 万物有因必有果,倘若死亡的果是注定的,那么便谁都无法挽回,可因果之间的,究竟又还有什么呢? 总得有个过程吧。 可现在这个过程,它,是不是有点太特么长了? 就好像,陡然之间,整个世界都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官僚化机构。每一个往昔无比熟悉、称兄道弟的底层规则都坐在了窗口后面,毫无生气的冷漠处理着一切流程和变化。 包括此刻所发生的一切。 不论如何去变化和理解,都无法适应你这个东西不合规,就要打回去重做,再重做,再再再重做” 填表的格式不对,资料没带全,不好意思,下班了,明天再来吧,你找错地方了,要去1号窗口,你先拿证明来吧,我哪儿知道可即便是千辛方苦的不断调整,适应了所有的变化之后,最终却发现,这不是这里办的,要去另一个部门。 什么?你来办这个业务的?那你怎么不早说——· 这一剑不是没有奏效,是还没走完流程! 在震怒之中,收割者的耳边仿佛传来了颠三倒四的碎碎念:「道理是这个道理,不是说任何事情我们都不做,要做,但做呢,要讲究方式和方法——”」 有完没完! 相比之下,而埃利斯那里就简单粗暴,直白到令人感动,几乎快要落下泪。 管什么大撕裂大破灭大爆炸,通通脸接! 真男人就别躲! 来,站稳了,对掏! 你砍不死我,那我可就要砍死你咯! 更遗憾的是,还真没多少人能砍死他,尤其是在战场上。 作为‘地卫’,他的理论防御力是没有上限的,甚至在结合了帝国的地御之命以后,简直可以看做帝国的九州万方的综合,半个现世。 历史上无以计数的战例证明了一点一一对付这样的对手,只能上特攻,想要拼数值简直就是噩梦。 除非你一拳能爆破半个现世,否则根本没用。 可就算你能爆破半个现世,呵呵,锁还在呢,你数值再大,大到溢出了,根本发挥不出来· 引导者明显也心知肚明,甚至懒得费力气,躲躲闪闪着,头发丝都没掉一根,有一搭没一搭的刺激着对手的心态。 这俩狗东西,看起来正大光明,其实都特么在玩赖,而且赖到家了! 而天炉,从一开始就在赖! 根本没停过! 谁家好人了腿之后,提溜着个随时能专门针对敌人的性质变化进行专杀的天工当拐杖啊? 这就阴到没边了! 怪不得你当年一条腿,能拖着这条断腿活到今天没被人打死过,已经算是艺高人胆大了! 状况变成这样一个状况,只能说是难受。 出师未捷身都快先死了,再打下去,等到其他的圣贤赶到,那恐怕剩下的只有圈儿踢了。 此刻,播种者唯一所能做的,就只有—— 壮士断腕! 哦,腕已经断了。 但没关系,还可以再断。 在明悟事不可为的瞬间,播种者最后看了天炉一眼,一句话都没说,收回了所有的精髓和灵魂,彻底的,舍弃了了这一具残躯。 然后,便是笼罩一切的恐怖爆炸! 随着他的自爆,大孽之眼骤然爆发,喷发出无穷污染,恐怖的震荡扩散在现世之中,彻底的摧毁了裂界,甚至就连漩涡都炸开了一条缝隙。 而收割者和引导者,已经不见踪影好在现场的三个人早就已经有所准备。 眼看播种者要跑,天炉根本不做纠缠,瞬间抽身后退,而庞沛再度抬起手指,指向了天穹,划下。 瞬间,爆炸的一切彻底停滞在半空中。 把持万象。 再紧接着,天炉之相再度显现,迅速的修补现世,牵引着链与线,锁与楔, 将这一切修补完成。 至于埃利斯——· 他扑上来,脸接了一波自爆,将损失降到最低之后,就去旁边抽烟了。 帮不上忙。 看热闹。 「难得之胜啊。”」 庞沛似笑非笑的感慨,「不愧是天炉,运筹帷,实在是厉害。」 「机缘巧合罢了。」天炉摊手,「况且,不也仰赖两位的配合么?」 「配合也没用啊。」 庞沛叹了口气,忽然问:「传国之印呢?那也是你的安排?」 天炉反问:「我跟永恒皇朝扯得上半毛钱关系么?」 顿时,庞沛沉默。 无奈一叹。 「往好处想,至少没落进播种者手里,对吧?」 沉闷的氛围里,天炉说了句笑话:「你看,他手还在这儿呢。」 可落进卢长生手里就行了么! 庞沛一口老血想要喷他脸上,无话可说。 可裂界毁坏成了这个样子,再想要追溯什么痕迹,恐怕也难以寻找了。 况且,还有接下来的动作总不至于放着现世的裂痕不管,先找个以太的天人来一寸寸的摸线索吧? 「查吧。」 他吧嗒着嘴,丢进去一颗糖,缓解一下蔓延的苦涩:「先查一波化邪教团再说。」 说不定能查出点什么呢,是吧? 人总要抱有期望才行,也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敌人在自己老家运营。 旧敌未去,再添新烦。 这日子可真是过的够够的。 圣愚有三个,就已经够麻烦了。 眼看这势头,搞不好,将来还要再多一个——— 即便是难得的取得了如此胜势,所有人也不由得心头郁郁。 未来就此多事了啊。 抛去了前后的试探和挣扎,真正交手的时间甚至不超过三分钟。 可善后起来却尤其麻烦。 裂界已经彻底废了,放着不管的话,彻底瓦解之后,失去支点,现世的负载能力又要下跌好大一段。 总要有所支撑。 好在裂界里留下了不少材料,还有这么一具大蛇之骨,乃至播种者赞助的一只断手和无数血液·—· 短短几刻钟的时间,便有一道如真似幻的天柱之影拔地而起,从海潮之中显现而出,直插天空,上接穹庐,顶天立地。 很快,又在天炉的推动之下,彻底没入了空间之后,消失不见。 然后就是反复的扫除和清理,确定再无隐忧。 做完这一切之后,天炉拍了拍手,看着眼前回归正常的一切,微微点头。 绝好的结局,甚至比预想的还要更好。 那小子到底是没辜负自己的暗示和引导这样的话,阿限那孩子也不用再担心什么了吧?当老师的,偶尔也是要靠谱一下才行! 这要是知道老师在背后一直默默付出,这不得感动的眼泪哗啦哗啦的? 嗯? 天炉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拍了拍脑袋,忽然想起来:唔,说起来,似乎还漏了什么? 啊,对了,刚刚播种者自爆,裂界破碎,裂隙开启的时候,好像有个东西掉到漩涡下去了啊.··· 好像是叫什么—什么来着? 忘了! 天炉惋惜一叹,才想起来:那小伙儿掉下去之前,好像还向自己求援了来着,挥手,呐喊。 想要让他拉一把。 可惜,自己到底是反应慢了,没得来及。 毕竟我只是一条插标卖首的老狗,有所疏漏,很正常,对吧? 就这样,拍了拍手,补上了最后一条裂缝,转身离去。 不带走一片云彩。 也不带狗。 自求多福吧,小子矣! 只剩下漩涡之下,黑暗里还挂在边儿上,濒临坠落的季觉眼看这最后一缕光明消散,一颗心凉了个透彻。 在最后昏过去的瞬间,只来得及比划了一个中指。 「天炉,我操你——」” 啪! 漩涡合拢,彻底消失不见。 风平浪静,海阔天空。 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啊,大哥哥掉下去了!」 崖城的海边,潮声工坊,桌子上蹦蹦跳跳的金属飞鸟小九·格洛莉亚震惊失声,惊慌的拍打着翅膀, 「去了很深很深的地方,快要看不见了!」 「好黑,好可怕——」 「啊,砸在一个很高的东西上了,砸穿了好几层——” 小鸟儿惊恐呐喊:「被很可怕的老爷爷抓住了! 会被吃掉吗?」 桌子后面,叶限沉默着,缓缓合拢了报纸,明明一桩隐患和隐忧终于解决可神情未见分毫的笑意和喜色,越发阴沉。 天炉那个狗东西! 又在做什么多余的事情?还将自己的学生牵扯在里面! 还有季觉那个狗东西·· 自己压根就不该对他指望哪怕一点! 上一次让你夹着尾巴消停一会儿,你点头点的多利索,结果,这才几天?! 好消息,季觉终于答应了不做无关的事情,有自己看着,应该没事儿。 坏消息,他忽然从自己眼皮子下面溜出去挖祭庙了· 好消息,季觉真没有扯叶氏的虎皮。 坏消息,他改去扯化邪教团了·.— 短短小半个钟头,叶限感觉自己的血压已经饱受折磨,眼前一黑一黑再一黑,心脏都有点绷不住。到最后,眼看这一切尘埃落定,心里居然只剩下疲惫。 一声长叹。 「早知道就直接清理门户了—— 好在,现在也不算晚。 姑且就当做,亡羊补牢。 她端起茶杯,喝完了最后一点茶水,缓缓起身,从桌子下面提起了那一具箱子来。 拍了拍上面的尘埃之后,神情渐渐肃然。 「我去去就回。」 可还没有出门,听到了沙发上的声音。 电视机前面,叶纯忽然回过头来,看向她,忽然提议:「要不,这次我去吧?」 「—你?」 叶限下意识的皱眉,渐渐凝重:「你确定?」 「没办法,上次姨妈你已经惹得老大爷很不高兴了吧?这次再上门,搞不好就要打起来了。 我去的话,好岁还可以缓和一下对吧? 叶纯想了一下,耸肩:「人老了就喜欢嘴硬的,又爱面子,最讨厌有人让自己下不来台。 小孩子卖卖萌,就算有什么事儿,也无所谓了。」 「还没到你当家做主的时候。」叶限断然摇头。 「以后也终归是要打交道的吧?」 叶限沉默了。 许久,她凝视着眼前少女的眼瞳和神情,想要说什么,却又无可奈何,只余一叹。 「也好。」 她放下了箱子,「随你吧。」 「那我去去就回。」 叶纯放下了薯片,穿上了外套,又换上了鞋,最后回头,向着姨妈摆手,「我出门啦,如果太晚的话,就不用给我留饭了。」 叶限只是挥了挥手。 神情莫名。 于是,叶纯推门而出。 在清脆的铃铛声里,门缓缓的关上了。 午后的阳光下,门外空空荡荡,她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只有桌子上的小鸟儿呆滞的歪过头。 为什么· 大姐姐,也掉下去了? 第464章 谢谢 第464章 谢谢 昏沉之中,一片黑暗里,意识昏, 头好痛。 像是撞到了什么东西。 想不起这里是哪里,也忘记了自己是谁,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困倦,疲惫,想要长睡不起。 好像听见声音,时断时续,没头没尾的。 渐渐清晰。 「.—嗯,这条,姑且也算是我师弟吧,虽然天赋才情不足我的万分之一, 但也勉强还算可以了。剑匠什么的,交给他就行啦,以后还要靠您多多照顾呢。」 「怪不得!」 另一个声音恍然感慨:「我就说,都隔了几百年了,朕的永恒帝国都没了, 怎么还有个墨者掉下来刺王杀驾。 合着才几百年,两家都合流了么? 真厉害啊!」 「啊,其实还挺复杂的,不过,就当这样吧———·只是,您不会怪我么。」 「为什么?知人善任更是不可多得的美德,夸赞还来不及呢。」 「您又高看我啦。」 叶纯叹息,「只是喜欢逃避而已。」 于是,那个声音大笑起来,拍打着扶手,满怀愉快:「倘若想要逃避的话, 为何要回到我的面前呢?」 叶纯沉默着,没有回答,许久,叹了口气。 季觉忽然感觉有一只手起了自己的头发,将他扯起来,气喘吁吁的,背在了身上。 可惜,上下颠倒了,头被挂在下面,有点痛。 还撞到东西了! 撞了两下。 就这样,半拖半扛着过于沉重的累赘,像是拖着一条死狗一样,气喘吁吁, 回头道别:「那么,请恕我告辞。」 「要送送你么?」那个好似热情大叔一般的声音问。 「不用了,我搞得定。」 「送到门口吧,也不远—这才几步路啊,累成这样,照顾好身体啊,有好好吃饭么?」 话痨的大叔晞嘘感慨着,仿佛还连比带划:「记得当年那个抛下剑匠之位的女人带你来这里的时候,那会儿你还瘦瘦的,小小的,就好像眨眨眼就会断气死掉了一样,害得朕还担心了好一阵呢。 结果一不留神,居然长这么大了。」 「—有劳您的关爱,勉强还算健康就是了,姑且能活个好一段。」 「既然连赘婿都找好了,那就早点造个小孩儿出来吧!」 大叔催促道:「到时候也带来给朕看看。不必忌讳什么,姓不姓叶,是男是女都无所谓,朕又不是什么食古不化的老古板。」 ! 昏沉里,季觉感觉自己的脑子又是一痛,好像又掉在地上了?为什么要说又呢? 「都说了,不是赘婿!」 「啊?现在不流行招赘了吗?罢了,下嫁也行,总归是要有婚礼聘书的吧? 这小子门第如何?丑话先说在前面,找个穷到当裤裆的墨者也就罢了,但朕就算再怎么开明,也是不能接受后辈私奔的—— 「”—·所以说,您就半点没听我说话是么?」 叶纯怨念叹息:「还有,长辈催婚这种事情在现在的世道,可是很讨嫌的! 」 「恩,我们那时候也很讨嫌。」 那个声音越发得意:「不过朕喜欢!」 在轰鸣声里,好像有大门开启的声音。 「行了,走吧走吧。」 大叔叹息:「撑不住了就别硬撑,不舒服就赶快回去,这地方连个侍从都没有,万一吐这儿,还得朕亲自收。 还有,下次别拿什么扫地机器人过来了,用又不会用,修也又不会修,平白添堵。」 「好歹干点家务吧,陛下——」 叶纯叹息着,扛着季觉,最后弯腰行礼:「劳您照顾了,下次再见吧。」 「嘿!」 门后的声音笑起来了,「不应该是永别么?」 无人回应。 寂静之中,门关上了。 从此之后,便是长路漫漫。 无数迷乱的思绪里,季觉时醒时昏,更多的时候,在恍惚中,好像又陷入了一场又一场毫无逻辑的梦里。 掉进海里了,被鲨鱼追,鲨鱼骑着小三轮追上来了,别怕,我有飞机,可天黑了,飞机没法用,好险好险,逃脱险境。 闻到了柑橘的味道,还有青柠,很甜,是夏天到了吗? 太累了,今天不做题了,休息一下,多睡一会儿吧,好困,柑橘好甜,想要多吃一点。 听见了疲惫的喘息声,还有抱怨。 好像在骂季觉。 季觉是谁?卷狗是什么? 他艰难睁开了眼睛。 恍惚里,看到了遍布虹光的天空,一片漆黑里,好像有星星在闪耀,还有一张模糊的面孔,满是尘埃。 背着他,一步步向前。 「妈妈.」 季觉呆滞的呢喃。 寂静里,她错愣回头,那一张脸颊的神情仿佛柔软一瞬,叹息着,无可奈何的伸手,捏了一下他的脸。 「算了,不跟你计较。」 「”——从今往后,可要牢记姐姐的大恩大德,懂么?」 姐姐? 恍惚和昏沉里,季觉的眼睛微微一动,好像终于分辨出了她的模样,嘴唇动了一下,艰难开阖。 叶纯惊喜的凑近了,倾听,听见了疑惑的语。 「—咸鱼?」」 ? 「嘿嘿——论文—·就快写好啦.」季觉恍惚的笑起来了,得意洋洋:「饿了去给我炒俩菜,多放——辣—」 ! 叶纯面无表情的,收回了拳头。 然后又补了一拳。 想了一下,不解气,再来一拳,还蹬了好几脚! 把季觉放在地上之后,后退了两步,助跑,跳起来蹬! 狗东西,老娘就特么多余来捞你! 下次就自己一个人在漩涡下面烂到死吧!就算是落进孤寡老人手里为奴为婢,磕头哭喊着知道错了也不会有人理你的! 就这样,叶纯下定了迟来的决心。 然后,费力的扯起他的腿,就像是拖着一条死狗一样,气鼓鼓的,再度出发。 归途漫漫。 美好的一天,有一个美好的早上,一个美好的中午,和一个美好的下午。 当在破败教堂午后的钟声里,信徒们热情洋溢的圣诗歌唱里,苍老的主祭端起一杯红茶时,往往就会晞嘘感叹,大半年之前的那天真是惊险又刺激啊。 得亏自己跑的早啊! 不然的话,怎么能晒得到这么美的太阳? 又怎么能白手起家,赚下这么大的基业? 滋溜~ 喉咙里发出惬意的呻吟。 所谓,岁月静好。 直到匆忙的脚步声从外面响起,有人汗流渎背,喜形于色的狂奔而入:「主祭,大喜,大喜,大喜啊!」 「啊?」主祭错愣,下意识的起身:「有人来捐钱了?快,快带我去接待—.」 「不是,不是那些———.不,不是!」 追随者上气不接下气,眉飞色舞,兴奋呐喊:「我、我刚刚在荒集那里听说了,是卢,卢,卢长生祭主圣人他复活了啊!复活了! 死后复活,果真是圣事啊!」 「啥玩意儿?!」 呆滞之中,主祭瞪大眼晴,尖叫出声:「你特么的说啥?!」 「昨,昨天!」 追随者吨吨吨端起茶壶喝完,一抹嘴,才咧嘴说到:「祭主圣人他,他忽然出现在祭庙里,秒杀了天心会、无漏寺、血眼、朽风等等一堆土鸡瓦狗,还杀了个主,重创长乐和安国「啊?」 主祭呆滞:「啥玩意儿?」 你跟我说的,是一个卢长生么? 「不止是如此,而且还夺下了传国之印啊!传国之印,永恒帝国的大统传承,而且还有赤霄显现!」 呆滞之中,主祭哆嗦了一下,须发颤抖。 瑟缩。 「而且还当众都说了.土鸡瓦狗插标卖首天炉老狗追随者颠三倒四的述说着自己的听闻,越来越难以克制欣喜,却看到,苍老的主祭却好像,渐渐的,开始颤抖。 一定是跟自己一样,热血澎湃了吧! 「祭主圣人最后还说了,等我开创化邪圣朝,就要化邪为正,拨乱反正,到时候追随者都不失封候之.」 ! 茶壶,从主祭手里,摔了个稀碎。 哆嗦着,汗流渎背,眼神涣散。 再忍不住,惨叫出声,如丧考姚。 「一一卢长生我草泥马啊啊啊啊啊!!!」 神他妈传国之印,神他妈的土鸡瓦狗,神他妈的天炉老狗你特么做这么大的事情出来,你牛逼,你清高,你厉害! 可老子怎么办啊?! 我、我. 「不行了,马上去收拾东西!」主祭惊恐起身,「这里呆不得了,快,动作快点,咱们去中...” 轰!!! 那一瞬间,墙壁坍塌,无以计数的砖石爆裂,呼啸而过,瞬间,将主祭眼前错愣的追随者,瞬间,碾成了肉泥血沫。 飞溅。 尘埃里,阳光照进来,照亮了那个从墙外走进来的身影。 看着他。 「化邪教团,是吧?」 主祭呆滞着,颤抖,艰难点头。 「行,这个,留下,带回去切片研究研究。」闯入者点头,对身后的说:「其他有关的,全杀了,一个不留。」 拔剑的声音响起。 圣歌不再,神堂染血,很快,一切都笼罩在火光里,化为浓烟升上天空。 这样的烈火和浓烟,从昨天开始,延绵不断的从现世各处升起,一个又一个,一处又一处,一片一片。 从联邦安全局到帝国保密局,从中土的四王,再到千岛的无数牛鬼蛇神,乃至天心会、朽风、血眼、无漏寺· 所有红着眼睛的人都开始磨刀霍霍,追逐着化邪教团的一切线索,轰轰烈烈的开始扫荡,然后,一个个揪出来,大刑伺候,逼问。 姓什么叫什么多少岁家里几亩地祖上三代做什么—— 还有,最重要的,狗日的卢长生究竟跑到哪儿去了!!! 上穷碧落下黄泉。 可惜,两处茫茫皆不见。 卢长生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隐藏在黑暗之中—..嘲弄的看着他们的动作, 无声孕育着下一次的攻势和狂潮。 不知几人破防,几人上火,几人落泪,纷纷扬扬的乱象里,一片兵荒马乱, 你死我活。 于此同时,相比传国之印的出现、播种者的重创,就在当天,还发生了一件出乎所有人预料的‘小事」。 就在地卫埃利斯执剑而去的同时,帝国首都,尊贵的皇帝陛下在自己的行宫享受下午茶的时候,遭遇刺杀。 心脏中枪,命在旦夕。 三分钟后,首都戒严,一小时里,保密局穷搜千里之内,最终,在三个小时之后,终于确定了案发现场一一就在帝国边缘的一座小城之外,现世最高的雪山之上。 相距行宫六千一百零六公里。 漫天风雪霜冻之中,袭击者早已经不见踪影,垫在岩石上的绒布上,抛下了一具老式的猎枪,一枚子弹壳。 还有一根白枭之羽,迎风摇曳。 涅樂! 一波未平,一波再起,然后一波再再起。 时间好像骤然陌生起来了,所有人看着新闻,目瞪口呆,面面相。 呆滞的抬头,看向天空。 这还是否是那个自己原本所熟悉的世界? 就在茫然和仿徨里,不由得开始思考。 从今往后的一切,又会去向何方? 一周后。 同样的午后,同样的阳光下。 新乡疗养院。 花坛旁边的三角梅艳丽垂落,迎风摇曳。 季觉坐在轮椅上,手里捏着电话,在迟疑了这么多天之后,终究还是下定决心,拨通了那个电话。 短暂的忙音从听筒中传来。 很快就被接通了。 另一头传来和煦又平静的声音,「季觉?真少见啊,你主动联系我,有什么事情么?」 季觉迟疑许久之后,终究还是开口: 「吕—·镇守。”」 「嗯?」 吕盈月不解。 季觉说,「谢谢你。」 「唔?我又做了什么好事么?」 另一头的声音仿佛笑起来了,好奇的发问:「听说你最近又被自己老师打断了腿,好几次—难得见她这么生气啊,你也是倒霉。吹捧我再多,我也没办法帮你求情啊,爱莫能助。」 「我—..—」 季觉张口想要说话,却说不出口。 在这过于漫长的沉默,他终究,下定了决心,告诉她:「除了我之外,这也是,另一个人想要让我告诉你的话。」 「谢谢你。 他重复了一次,「谢谢。」 沉默,再一次到来。 就像是愣住了。 却分辨不出,究竟是明白还是不明白。 只听见了隐约的呼吸声,办公室里细微的嘈杂声,键盘敲打声。 许久,直到太过漫长的回忆走到了尽头。 一声轻叹。 「.—多谢你能转告我,季觉。」 吕盈月说:「你不必在意什么,是我应该谢谢她才对。这么久了,我本来以为,不.———·没什么。」 她很久没说话。 可这一次的沉默里,仿佛传来了轻柔的笑声。 「你做得很好,季觉。」 吕盈月说,「她会为你骄傲的。」 「我知道。」 季觉也笑起来了。 就这样,在短暂的问候之后,迎来了道别,电话挂断了。 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可在寂静里,他依靠在轮椅上,忍不住抬头,凝视着午后的天穹。 如释重负。 绿叶之间,有鸟儿从琥珀色的阳光下里绽开翅膀,腾空而起,去往了那一片无穷尽的碧蓝中。 远方吹来了轻柔的风。 「真是好天气啊。」 在久违的疲惫再度浮现,像是温热的海水一样,一点点的将他覆盖。 季觉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梦里没有黑暗和火焰。 阳光明媚。 第465章 好日子与坏日子 第465章 好日子与坏日子 一场骤雨过后,阳光将道路上的泥泞再次晒干,大车轰轰而过时,便有尘土飞扬, 在湿热的风里,尘土有气无力的升起,又落下。 裸露在外的皮肤能够感受到一阵阵令人不快的滑腻和黏着感,裤裆里黏成一团,怎么都不得劲儿。 在户外走上几步,就让人由衷的怀念起冰镇快乐水和空调来。 遗憾的是,这两样在荒野里都是奢侈品。 能享受到的时候,寥寥无几。 随着夏季的逐步远去,在经历了一场又一场仿佛没有尽头的暴雨之后,漫长到令人在煎熬里长出蘑菇来的雨季终于结尾。 荒野再一次的迎来了稳定和繁荣。 忽略掉相对并没有那么频繁的暴雨,和相对起来并没有那么暴虐的阳光,已经算得上秋高气爽的好时节。 憋闷了好几个月的聚落民和垃圾佬们再一次的扛上全部的家当,倾巢而出,仿佛农忙。一时间,昔日冷清又荒芜的荒野上,居然也隐隐繁忙起来。 和往年不同的是,这一次多了不少显眼的红色。 越来越多的粉刷成五颜六色的超载小三轮出现在了道路上,往来在各个聚落或者是临时的工地与矿场之间。 穿着同样醒目的司机们喝着酒抽着烟,扛着枪,负责将货物送到每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去。 在小三轮和制服上,往往喷涂着黑色的l0g,以及最近在荒野中名声鹊起的公司名字一一信使物流。 「阿叔,老、老—这个老吊是边个哦?名字还挺复杂腻———」 踩了一脚刹车的络腮胡男人从车上跳下来,往泥水里了口痰,抄着货单磕磕巴巴了半天,没认出字来。 然后,理所当然的迎来了怒吼, 「草泥马,不会念可以不念,老常!老常!」 订货的男人在哄笑声里掀开破烂房车的帘子钻出来,劈手将单子夺过,签上了名字之后,拍回了送货员的手里:「东西呢。!」 「哎,凶什么凶哦。」 送货员摇了摇头,回头在车厢里翻翻找找了半天,找出了一个样式统一规格的金属箱子来,交过去。 上面还带着密码锁, 明显不是第一次打交道,老常早就习惯了信使物流的规矩,没有再让他废话,很快,等老常从屋里出来,空的箱子就被去了回来。 箱子是信使物流的。 至于箱子里究竟是什么反正没人问也没人说。 规矩就是这样,寄件的时候确认了,没有违背老板的规矩,那送货的人就不用管什么。荒野之中把标准卡的太死的话,是没生意做的。 确认一单结了之后,送货员就骑着小三轮开始送其他普通的货物来。 大部分都是信使物流的订购册里的产品,统一包装和统一批次采购的药品、应急食物、衣物, 手纸,烈酒,小部分的是蔬菜或者肉类这种需要冷藏的东西,亦或者荒野中没办法生产或者没办法凑合的数码产品,偶尔中间还有几本书,几张奇怪的碟片亦或者里面没有菜没有花也忘记放汤的紫菜蛋花汤。 轮到最后,送货员骂骂咧咧的怒吼,这么大的马桶是哪个败家子儿买的,还有,老子不包安装。 一趟货送完之后,送货员抽了根烟之后,又将聚落里要寄出去的东西装好,签完合同之后,又接过了一张写了一小半的订货单,点了点头,跟聚落里的头目约定了再一次送货的时间。 下次再过来,如果没什么特殊情况或者急件的话,就要到三天之后了。 理所应当,且没人在意。 不同于城里卷到次日达都要被骂的狗血淋头的同行们,在荒野里干物流,时间方面反而是最不重要的。 有命送货才是重点。 「每次这么多东西,怕是不安全吧?」聚落门口抽烟的闲汉好奇的探头探脑:「万一遇到车匪怎么办?」 送货员回头,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不远处几个好像好奇的人,咧嘴,似笑非笑:「还能怎么办,跑呗。」 他说:「公司的规定,遇到抢劫的,第一时间甩掉货箱跑路就行,什么货都不用管,谁抢到了,就归谁了。」 「这么大方?」周围有人笑起来了,好像不信他的扯淡。 「反正培训是这么说的,遇到车匪的状况也不少,死了的有抚恤金,二十个月的工资,活着的也不扣钱,还能继续送货。」 送货员又点了一根烟,慢悠悠的发动车,走了。 人群里,有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正想要说什么,人群却刷一下的就散开了。 一个黑枯瘦的男人走了过来,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那个问话的人,毫无征兆的,甩手一个耳光过去。 连带着旁边那几个,一人一个耳光,顺带一个窝心脚。 没人敢还手,连躲闪都不敢。 「李、李叔」 「出息了啊,老鼠辉。」 枯瘦的男人喷喷感叹,「连海岸的货都敢打主意?你这么想找死,不如我帮你一把,把你赶出聚落,你自己去好了,好不好?将来混出名头了,说不定我还看你眼色呢。」 「我,叔,我不是那个意思。」被打耳光的闲汉眼神躲闪:「我真没那个想法,就问一下...... 「你最好不是。」 聚落里的主事者漠然:「不然用不着海岸,我先把你吊到发电塔上去,省得海岸的清收队找上门的时候,再被你害死!」 所有人若寒蝉。 「行了,都散了吧。」 李叔挥了挥手,最后警了那几个躁动的年轻人一眼之后,转身走了。 等回到了自己的房车里之后,他开了瓶啤酒,吨吨吨喝了一大半,头也不回的说到:「小六你盯住他们几个,如果他们偷摸出去的话,告诉我。」 「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 车里看毛片的年轻人摇了摇头:「老鼠辉那种垃圾,不识好列的。你救了他一命,他还嫌你挡了他财路呢。 这种人早点赶出去,对所有人都好。」 李叔没说话,继续喝着啤酒。 快进完了之后的年轻人等了半天,没忍住问:「海岸搞的那个物流,树大招风的,我看长久不了。 有好几个老板,都放出风来了,你说要不要———” 李叔面无表情的看过来,打断了他的话,反问:「你都说是老板了,你看我像老板么?」 「不像。」 小六遗憾摇头,「像个穷逼。」 「这不就对了?」 李叔笑:「穷逼操心老板的事儿做什么? 老板要做事,就让老板们去做,老板做完,无论哪个死哪个赢,还不都要找我们这帮穷逼干活儿? 他妈的,我要能干的赢海岸,我早特么自己当老板了,还用得着为他们这点逼钱卖命?」 小六沉默许久,狐疑的看过去,许久,摇头: 「真不像你啊,叔,当年抄着家伙带我出门的时候,你可没怂过。」 「上了年纪了,怕了。」 李叔端起酒瓶,仰头,却发现,里面已经空空荡荡,沉默了许久之后,没有再拿,只是吧嗒了一下嘴,将最后一滴倒上舌尖。 海岸批量订购的啤酒,称不上浓郁香醇,充其量不过是带了点酒精和味道的佐餐饮料而已。 滋味寡淡。 可这样的啤酒,在冰过之后,在曾经的荒野里,也是只有聚落的头领才能随时享受的得到的。 现在,他的车子最后面,却堆了一整排。 不知道多少手的冰箱呼呼的制冷,组装出来的脚空调滋啦滋啦的冒冷风,报废微波炉里预制菜转上几圈之后,叮的一声,已经冒出了诱人的香味。 「吃饭吧。」 李叔将踩扁的罐子丢进箱子里,拿起筷子来。 包装袋撕开,里面的青椒、肉丝和油就倒进了盘子里,搭配着黏糊的米饭,一股脑的塞进嘴里扒饭的间歇,他偶尔会抬起头来,看向聚落外围的荒野。 草青青,天蓝蓝,阳光灿烂。 从海岸那边买来的篷布已经逐步搭起来了,等温度再下去一点,就可以试着种点大蒜和油菜。 可以再留点地方,叫人搞个鸡棚,卖不出去也可以留着自己吃。 这样的日子其实挺好的。 他忽然想。 这日子,是眼见的,好不了了。 同样的天空之下,同样的荒野之中,人和人的悲喜却难以相通。有些人畅想未来,而有的人, 感觉已经没有未来了。 聚落里的街道上,没有人说话,一张张面孔凝重或者是阴沉,亦或者好奇,探头探脑的,着最中央那一座‘最气派」的建筑。 城里随处可见的三层楼房。 门前面,装甲车上印着海岸的l0g0,而一个个荷枪实弹的‘保安」已经站在了周围,冷漠的警着一张张面孔。 大厅里,已经不复之前寒暄时的和煦,几乎剑拔弩张。 在破烂桌子的一边,穿着妥帖、西装革履的拜访者风轻云淡,而桌子对面,那些个饱经风霜、 皮肤黑的本地人们已经群情激愤,面红耳赤。 不少的年轻人已经怒不可遏,只差一声令下,就一拥而上,将这些眼晴里只有钱的外来者碎尸万段了! 「季先生这是要赶尽杀绝么!」 冯耀的双手颤抖,看着手中的通知单,眼睛遍布血丝:「总不至于一条活路都不给我们吧! 难道就要把我们逼死才算么?」 伴随着他的话语,旁边的人向后警了一眼,给了眼色,顿时气氛越发的悲愤起来,围在大厅外面的人也开始吵吵了起来。 还有的人已经抄起枪来。 保卫家园!保卫聚落!宁死不做奴隶! 大不了和你们拼了! 「这可跟之前说好的不一样啊,冯先生。」 催收的主理人明显是已经见惯了荒野的民风,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一个月之前我们来问, 你说水鬼们还没走,不安全,半个月之前我们来问,你说伤员太多没恢复好,现在我第三次来问, 怎么就能算把你们逼死呢? 就算是在城外,也总要讲道理讲规矩的,对吧?」 「道理是道理,规矩是规矩,可这未免也太苛刻了!」 冯耀的声音沙哑,几乎落泪:「季先生的价码要的这么高,我们也是要生活的啊,一下子带走这么多人— 「当初你们打电话过来求援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样子。」 催收者摇头,拿出了手机来,推到桌子中间:「荒野里不讲合同,但当时的录音,视频,还有电子确认签,也都是完完整整的。 冯先生,你又想要钱,又不想交人,还想要赖账,如今又还打算要活路,这世界上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早在之前雨季,水鬼肆虐的时候,海岸就已经向整个海州荒野里的聚落推出了安保服务,全天候二十四小时的火力支援。 倘若任何聚落面对袭击时力有未逮或者是状况危机,那么随时可伸出援助之手。 不论是武器,设备,亦或者火力支援。 随时随地。 至于价格,同样公开透明。但却不收钱,也不收贵金属。 所有的物资和火力支援的价格,都是以工期计算。 其中,一发导弹的价格,就是十年,不论是十个成年装劳力为海岸效力一年,还是一个人签十年的合同,都无所谓。 而随着雨季的结束,一百六十年的工期,摆在了冯耀的面前。 可偏偏一度舒爽过后,冯耀就和无数好完了要掏钱买单的人一样,感觉这价格不太合理了起来。 真要是按照这个价格走,整个聚落什么都别干了,要给海岸打半年的白工了。 况且,这么多人走了,回不回来还是两说,以前的那些个‘生意」还要不要做了?别说生意, 聚落恐怕都保不住了! 那到时候自己这个头领吃什么?喝什么? 也去海岸的流水线上拧螺丝么? 于是,在虚与委蛇应付了好几波催收之后,冯耀开动了自己的小脑筋,心里有了那么一点不应该有的想法「您也知道,我冯耀为人从来都是说一不二,一口吐沫一个钉,绝对是不会赖账的!」冯耀擦了两滴眼泪之后,愁容之中挤出了一丝令人感慨的诚恳和无奈:「只是雨季才刚刚过,整个聚落实在缺不了人,大家已经揭不开锅了,还请高抬贵手,容我缓缓——我—我—」 说到激动的地方,他眼泪都已经忍不住。 大好男儿,真情流露的时候,居然潜然泪下。 「好啊。」 桌子对面的催收者点头,不假思索。 ....... 冯耀,愣在了原地。 不只是他,背后所有义愤填膺、怒容满面的气氛组成员们,也都陷入了呆滞,面面相。 这—— 这对吗? 剧情应该是这样的吗? 第466章 蒸蒸日上 第466章 蒸蒸日上 想象一下,面对严苛债主的步步紧逼,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受害者落下眼泪,舍弃尊严,苦苦哀求,却得不到任何的让步,在逐步增高的利息之下,哪怕变卖家产、出卖器官,卖掉孩子都还不上那一笔如山的巨债,最后潦倒街头、奄奄一息的哭喊—多么催人泪下的故事,多么令人义愤填膺的恶果。 最好再来点暴力催收的戏码,对,再死上几个人,最好是年轻人或者是小孩儿,有照片或者视频更好。 这样便能够理所当然的以此为基础,掀起一场新的风暴,不知多少人已经摩拳擦掌、迫不及待的想要加入这一场游戏之中,就像是食人鱼蜂拥而上一样,将鲸鱼的幼崽啃成一具枯骨。 一鲸落,万物生。 实乃美德美景美闻。 只可惜的是,故事才刚开头,后面好像就没了。 就好像卑微的农奴祈求地主宽限几天,过个好年的时候,地主却大手一挥:嗨,多大点事儿啊,说了,你爱什么时候还就什么时候还,哦,对了,快过年了,这两袋大米你拿上,走的时候再带半扇猪肉,给孩子补补荤腥—”-从此大家就过上了幸福的日子。 这对吗? 是这样的吗。 故事不是这么写的好吧! 矛盾呢?冲突呢?没有反派,没有斗争,还怎么写后面的大长篇,我还怎么靠着自己的戏份恰钱? 一时间,看着那一张和煦平静的面孔,不只是冯耀,所有人都错之中,面面相。 难以置信。 就连原本想要掏出血书在隔壁记者的摄像头前哭泣豪陶的精神小伙儿都尬住了,下意识的看向了冯耀。 不是,这戏你让我怎么接?他怎么不按剧本来啊? 改词了! 「...—.真的?」」 漫长的沉默里,冯耀的神情僵硬着,狐疑,警着催收者的面孔,欲言又止。 「不然呢?难道要逼着你卖儿卖女?」 催收者自已都被逗笑了:「我们海岸可是合法企业,纳税守法,怎么可能暴力催收?我来这里就是通知一下,总不至于把刀子架别人脖子上要钱吧?」 「那·—·那你—」 冯耀吞了口唾沫,看了一眼外面那些荷枪实弹、武装到牙齿的士兵,难以理解。 你特么带着抄家的人手和装备,来送个通知单,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哦,这个啊——是我们老板说的。」” 催收者憨厚一笑:「我们海岸向来是以人为本的,不论何时何地,员工的安全和生命都是放在第一位的,最近城外比较乱,我们这些人出门,都是必须按照标准来的,如果能将债务结清的话, 不也方便一起护送回去么?」 冯耀顿时恍然,点头如捣蒜。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您说得对啊! 起码面上是这样的,至于心里怎么琢磨,就是另外的事情了。 只是就在心思电转的时候,却忽然听见了催收者的话语:「对了,还有一件事情— 宴时间,所有人动作一滞。 冯耀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眼睛瞪大。 戏肉,终于来了。 心中顿时一阵雀跃和期待:到底是海岸,装模做样了这么久,终于是忍不住了吧?快,暴露出你本来的面目来. 然后,就看到了,催收者的神情难掩怅然,无可奈何的摇头。 仰天一叹。 「其实,岂止是你们呢,城外的日子都不好过,最近大家日子都不容易,海岸的好日子,也到头啦。」 他晞嘘的感慨道:「之前雨季的时候,水鬼那档子事儿你听说了吧?那么多海盗乌压压的往海州冲啊,新泉首当其冲,损失惨重,整个厂区都已经被打烂了,如今生产迟迟恢复不了,支出还越来越大,实不相瞒,已经是资不抵债了。」 仿佛酒逢知己一般,他抓着冯耀的手就开始倒苦水:「如今海岸的状况和境遇,实在是一言难尽,就靠着回收一点债务才能够勉强维持了,可很多资产都开始转卖了,你可能都听说了,昨天的时候,老板为了重建厂区,连三轮车生产线都卖给其他人了—」 那扑面而来的愁苦、悲伤和痛心的感觉,如此熟悉。 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一般。 令他错愣之中,顿时恼怒一一你特么的,拿我的招数来对付我?! 哭穷谁不会啊! 来,一起哭,看谁能哭的过谁! 今天就要你见识一下,荒野传奇赖账王的本事! 一时间,愁云惨雾的会议室里,冯耀已经再度潜然泪下,连声诉苦,说到心酸之处,情不自禁的和催收者一起抱头痛哭了起来。 哭嘛! 眼泪又不值钱。 反正等顶过今天,爷就开始清理家产,卷起细软转移资产,准备跑路了,谁特么管你! 「老哥,你也不容易啊。」他哽咽的握着催收者的手:「你放心,海岸不负我,我也绝对不负海岸,我们永远跟海岸一条心,只要咱们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强。等秋耕结束,哥哥我就带着人,去海岸打螺丝!」 「哦,那倒不用了。」 催收者摇头婉拒,令冯耀茫然一瞬,「我刚刚说的你可能没听清楚,我们已经开始抛售资产了,除了三轮车和摩托车的生产线之外,还有债务关系迫于局势,很多没办法偿还的债务,只能打包在一起,廉价出售了。」 他抚摸着冯耀遍布老茧的双手,欣赏着他错愣的表情,语重心长:「有劳您的关心,下次我就不来了。」 他说,「咱们有缘再会吧。」 「啥?」冯耀呆滞。 「来,今天正好,人齐了,我来介绍一下一一」 催收者起身,指向身边那个从开始到现在一直沉默抽烟的中年男人:「这位就是打算收购贵方债务的万里金融的代表,朱先生。朱先生,这位就是冯耀先生。」 朱老板抽着烟,漫不经心的微微点头,隔着袅袅的烟雾,臀了一眼冯耀。 又冷淡的收回了视线。 毫不在乎。 那样的眼神— 令冯耀,遍体生寒。 就像是看着一块躺在砧板上的鱼肉一样,寻觅着下刀之处—— 等等,万里金融?哪个万里?好像曾经听说过,似乎是行舟集团下属的投资部门?崖城的那个? 那岂不就是— 那一瞬间,冯耀,如坠冰窟。 荒集!!!! 「您意下如何?」催收者回头看向朱先生朱先生掐了烟,点了点头:「可以,没问题。 于是,催收者的神情越发热切起来:「那咱们把合同签了吧?」 朱先生点头。 「等等!」 冯耀下意识的起身,想要阻止:「等一下—.” 可没有人理他。 甚至,无人在意。 就在聚落里这一张破破烂烂的桌子上,催收者从手提箱里掏出了一叠文件来,一式两份,还有一根签字笔。 签字在第六、第九、第十页,附录按手印,盖章,然后加盖骑缝公章。 交接如此迅速,行云流水。 好像已经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 签完了最后一个字之后,朱先生缓缓起身,握手:「合作愉快。」 「愉快,愉快。」 催收者热切一笑,「来之前苟总就跟我说了,朱生做事,就是爽快哦!」 「客气了,茂哥吩咐过,季先生的事情,就是他的事情,季先生的要求,就要按照陈老板的要求去做。」 不假辞色的朱先生难得向着催收者一笑,「等这一阵忙完,我做做东,庆祝庆祝。」 「好说好说。」 两人走完了流程,催收者吹干了纸上的墨迹,将合同装进手提箱里,提起:「那我接下来我就不打扰了,还有两张通知要送呢。」 「慢走。」朱先生道别,如同主人一般,将客人送到门外。 催收者最后回头,看向了呆滞的众人,乃至,好像终于明白了什么,脸色渐渐惨白的冯耀,于是,便最后,咧嘴一笑。 挥手道别。 「回见了,各位。」 嗯,如果将来还能够见到的话而伴随着催收者的远去,装甲车轰轰消失不见,整个聚落里的气氛,却越发的压抑,如死一般的低沉。 明明刚刚面对海岸的武装清收队都敢奋起反抗的人群,此刻看着那个手无寸铁的人一步步朝着他们走过来时,却都忍不住,想要后退。 死寂之中,朱先生坐回了主位上,再一次的打开了银质烟盒,朗声打火机的清脆声音扩散,令所有人的眼皮子,疯狂跳动了起来。 呼— 窗外苍白的阳光照耀之下,烟雾袅袅升起,模糊了那张面孔。 「说说吧,拿个章程出来。」 朱先生警着若寒蝉的冯耀,忽的一笑:「放心,陈先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有什么难处,他是一定能体谅大家的。 我猜,他也一定很想知道—— 朱先生警着一张张呆滞苍白的面孔,笑意恶寒刺骨:「什么样的英雄好汉,连荒集的钱都敢欠?」 咕咚...— 死寂里,就只剩下吞口水的声音。 如此刺耳。 看着那一双毫无任何笑意的眼睛,冯耀的表情抽搐着,此时此刻,就只剩下了唯一一个问题现在想要还钱,还来得及吗? 「”—哎呀,来不及了。」 「老板他今天去崖城了,真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我司的宗旨是绝不干涉成员的私人空间,下班时间严禁电话骚扰的,对,哪怕老板也是一样。明天?明天周六,我们会在周一为您转达—」 「我会为您转达的,是的,您可以联系他的私人助理,伊西丝女士会为您预约时间明年? 那确实没办法请问还有什么能帮到您的么?」 「还钱?不好意思,目前这个业务已经截止办理了,没办法,实在联系不上,要不您再等等? 哎呀,真是太过分了,怎么能这样呢?! 您放心,等老板回来,我立马跟他讲———.下次一定!」 而就在刚刚才修建好的办公室里,信使物流刚刚上任的总经理·苟总,挂掉了又一个聚落里打过来的电话之后上,便忘掉了另一头的血泪控诉。 低头,看着屏幕上又一笔从万里金融那边打过来的款项,美滋滋的端起了塘瓷缸子来嘬了一口茶叶。 回头,看向窗外烈日之下一处处工地升腾而起的尘埃,顿时眉开眼笑起来。 我们的事业正在蒸蒸日上,蒸蒸日上呀到底还是老板有办法! 我们海岸可是正规企业,怎么能做暴力催收的事情呢?况且,这不还是有专业的人在旁边么? 这么一大笔坏账,转手卖给荒集,三下五除二就解决了问题,一笔又一笔的资金刷刷的就流回来了哇,这下子账面立刻就宽裕了不少。 原本因为新泉扩建、造船厂的前期投入以及工坊火葬场一样的烧钱效率和无底洞一样的资金需求之下而捉襟见肘的财务状况也大大的缓解了。 这日子,可不就好起来了么?! 至于那些个又不想还钱又不想死还不想进厂打螺丝的聚落到了荒集手里,究竟是请客斩首还是收下当狗,都和海岸无关了。 我们可是做正经生意的! 伴随着雨季的结束,就在季厂长「积劳成疾」、‘抱病修养」的几个月的时间里,海岸工业的发展却呈现出如火如茶的态势。 目前的销售已经突破海州的范围,出口千岛和中土,三轮车和拖拉机都卖到红邦去了,那叫一个有口皆碑,祭祀王耕完地都说这玩意儿比耙子好使! 局面眼看着是打开了,正是趁热打铁的时候。 这些日子复工以来,从上到下,从办公室的文员再到厂房里的工人,几乎每个能喘气儿的都在领着双倍工资和奖金当核动力驴一样在用,人力最紧缺的要死。 在这个节骨眼上,还想跟海岸玩点心眼子的家伙,那就没必要手下留情了。 正路的规矩你不讲,那就按照荒集的规矩来吧。 陈行舟正愁着没办法再加强一下自己的影响力,扩展一下崖城荒集的范围呢,这种送上门来卖的狗,自然不会放过,买单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一下,紧接着就把手底下翅膀硬了的干儿契女们一个个的撒出来安排就业了。 而于此同时,信使物流的发展却得到了崖城和潮城这两座最大的海州中心城的支持,得到了预想之外的无数绿灯。 当然,在这个过程之中,参与的人也越来越多,季觉却不在乎那点股份的稀释,反而来者不拒就这样,在诸多支持和投资之下,原本小打小闹的覆盖网络开始不断的扩张,发展。 倘若原本衔接着两座中心城和七座小城的运输渠道是大动脉的话,那么如今无以计数的细小根系就像是大动脉之外的细小血管一样,通过荒野逐步生长,缠绕在了诸多小城、村镇乃巧至聚落之上...— 如今在荒野之上,无以计数的聚落和村镇,就像是星星点点的小点,彼此之间的链接也脆弱如蛛丝。 只需要一场大风过来,那些小点就回摇摇欲坠,蛛丝也会七零八落,可偏偏,又会在聚落民和垃圾佬的串联之下再一次以预想之外的方式,重新连接。 而在信使物流和海量小三轮的催化之下,速度更是快的离谱了,呈现出了某种另类的坚韧和稳固。 于是,吊诡的状况就在海州出现了。 明明自古以来天元白鹿之间的关系从来都是此消彼长,可偏偏随着海岸工业和信使物流的发展,天元和白鹿都特么赢麻了。 最后一场暴雨过后,整个海州都好像变得欣欣向荣。 上到城里的市政厅、总督府,下到荒野里的聚落民和垃圾佬,乃至中间无数与此有关的市民和从业者,日子全都好起来了! 包括已经在新乡疗养院里莫名其妙的腿断了十几次、直接躺成p的季觉· 谢医生看过病历之后,终于大手一挥,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出院!」 第467章 【7】 第467章 7 实际上并不用谢岚那个庸医狗东西完全钻进钱眼子里了,季觉躺在病房里什么事儿不干,每天哗啦哗啦的交钱,心痛的觉都睡不好。 天选者的体质状况哪里需要小心翼翼,尤其还是蜕变位阶圆满的季觉,恢复力惊人。 如果状况紧急的话,甚至连蜕变位阶都不需要,余烬的灵质特性·物性干涉的操作之下,直接拍一拍大腿,强行接骨,然后韧性和硬度增强之后的肌肉夹板完成固定,戒断神经传导之后,甚至可以跑个全程马拉松。 之所以躺这么久,完全就是季觉—嗯,太不小心了,总是会一不注意把腿摔断,来来回回断了十几次。 前来探望的叶教授做出了批示和指导一一这么大人了,这么马虎可不行,以后可要多注意一点。 而之所以能出院,也是因为?腿断了也没用了! 关不住了。 就在反复断了好了十几次,几乎快要习惯轮椅生活之后—?昨天早上,季觉睁开眼晴,自然而然的起床洗漱,对着镜子刷牙,抬起手的时候,却发现,腕表上7的数字,无声的亮起了一点璀璨的金光。 重生位阶! 自然而然的突破,水满则溢,毫无任何的滞涩,在疗养院里躺着摸了大半个月的鱼之后,吃了睡,睡了吃,自然而然的就跨越了不知道卡死了多少人的这一道龙门,跨入了重生位阶。 重生了? 从此之后,就算是不算工匠的头衔和其他,光靠着重生位阶的等级,哪怕是个白板天选者,走出去也多少算是为数不多的高手和强者了。 在中土那种强者为尊的混乱区域,虎躯一震,立刻就有人纳头便拜。跑到千岛也能占山为王, 圈地立棍。 放在荒集里,起码能在龙头旁边当个红棍。如果底子干净的话,进了安全局,在部门里走完了流程、熟悉了工作之后,过个一两年就能担任诸如闻姐这样一区主管的关键职位了。 此时,距离他成为天选者,十一个月· 虽然听上去夸张,但其实也理所当然。 毕竟他身上离谱的事儿太多了,大家都有点麻。 就算是十一个月成为重生位阶天选者这种事儿传扬出去,比起成为工匠一年的考核期内就锻造出天工这种恐怖故事来也算不上什么大新闻了。 之前在协会的共识中,能把余烬三件套凑齐的工匠,就已经可以当做大师预备役了,距离那个位置所差的,无非也就是时间而已可现在,大家却已经感觉,有些畜生,可能连时间都快不需要了! 「哦哟,厉害腻。」 季觉捏着下巴,凑近镜子,仔细端详。 感受着这一具身体中自然而然产生的变化各种意义上的,宛若新生, 不只是肉体和灵魂,矩阵和赐福融为一体的美妙感受,乃至敏锐了数十倍的感官,以及夸张到出乎预料的反应速度物性干涉之后,强化的力量更是夸张。 在没有进行炼金操作的情况下,纯粹靠手,就在小牛马的备用装甲板上捏出了一个印子来。 当然,这其中也有非攻和妙手天成对手的强化。 至于精准程度这么说吧,出院的时候付账的联邦币,都是季觉拿床头柜的钢管现场做雕版,当着谢岚那个狗东西的面,印出来的。 从细节到纹理,和真品别无二致,甚至还现场给他搓了防伪水印。 唯一的缺点就是··印在了手纸上。 谢岚当时的表情,相当精彩。 本来他还想要怒斥季觉白完不给钱,结果季觉只能拿着账单上双倍的住院费、好像要报灭门之仇的医药费和每天九千七的护理费,以及把谢岚良心挖出来煲汤喝都绰绰有余的营养费来一笔一笔跟他算清楚了。 余家里哪里还有隔夜的钱。 宰大户也不是这么宰的好吧!要不要我摇北山区的人来给你搞一套安全检查?这位大夫,你也不想你悄悄研究的那些东西被安全局发现吧? 反正,只要查出来就严办,查不出来更简单,他可以直接栽赃! 一场醋畅淋漓的素质比拼之后,季觉再度带领余赢得了十二上善中的良心桂冠! 然后,就被气急败坏的庸医一脚从疗养院端了出去。 万幸的是,大概是觉得教训给够了,得知季觉突破了重生之后,叶教授居然没有掏出什么重生也能断腿的奇妙小道具,而是警了一眼季觉嬉皮笑脸的谄媚样子,警告他把心思用在正事儿上之后,就丢了一批自己当年有关九型的研究笔记过去,让他自己去找地方讨嫌了。 心累了。 留在工坊里也只会每天狗叫,欺负沙发上那条咸鱼,稍微一不注意就会危害一下自己的血压-当老师好烦,要不你还是赶快延续一下咱们这一脉的优良传统,自己破门而出吧! 于是,刚出院的季觉还没来得及等学姐回家炫耀一下自己一年重生的进度,就被老师一脚端了出来。 可工作他又懒得去工作,左右都没有离不开他的的地方。 新泉扩建和管理由伊西丝全面把控,根本不需要自己指手画脚。 海岸的生产,自己只要指定指标和方向,丢给延建就行。信使物流的运行还有改头换面之后摩拳擦掌要活出第二世的苟二在盯着。 造船厂的事情有陈玉帛,而中土和千岛的单子还有地下车间里源源不断踊跃报名的好员工们。 在经过一开始的手忙脚乱之后,所有的事情全都已经上了正轨,非季觉不可的事情压根就没多少了。 除了自己工坊的九型研究之外,剩下的事情就好像策略经营游戏一样,决策做完之后,点击下一回合就完事儿了。 至于其他. 该撒出去的网和饵也全都撒出去了,一时半会儿还没有动静,再怎么急也只会打草惊蛇。 他干脆也给自己放了个大假, 带着陆妈和老三、老么,上天门看陆玲去了。 凑热闹。 往日里严进严出的学校,今天却大门开启,人来人往,一片喧嚣。 东南高校联盟秋季运动会的横幅迎风招展,在炽热的阳光下,奶茶店门口排起长队,除了两侧的摊贩之外,还有人躲过保安之后推着小车进来叫卖饮料和冰淇淋。 难得如此热闹。 「呼呼呼一一快不快?快不快!」 重生位阶之后季觉难得彰显一下体质,三妹和老么一手一个扛起来,健步如飞,走在前面小跑狂奔,带着两小只在湖边跑了好长一段。 「快,好快!」 三妹抱着他的胳膊,咯咯笑起来,「比大哥还快!」 全然不知道黑心二哥已经悄悄录了音,回头打算在陆锋跟前晒他一脸· 而吃货老幺的眼晴已经亮起来了:「二哥,冰淇淋!」 「买!」季觉毫不犹豫。 「二哥,小蛋糕!」 「买!」季觉断然点头。 「二哥,漂亮姐姐!」 季觉不假思索:「a”——等等,这个不能买!」 结伴路过的学妹看了一眼他们几个,好像被逗笑了,还给两小只塞了小零食。 都走远了,老么还直勾勾的看着。 就差流口水了。 季觉没好气儿的拍了一把老么的狗头,小小年纪不学好,刚进大学,一点文化气息没感觉到, 就已经被黑丝大长腿的漂亮姐姐们把魂儿都勾掉了! 「吃吃吃,就知道吃,都胖成这个样子了,还吃,不知道心疼人。」 陆妈含笑捏了一把老么和三妹的脸,拿着湿巾给季觉擦汗:「扛了这么久了,快放下来,都晒成什么样子了。」 「哎,泉城那边比这个晒多了,没关系。」季觉扛着两小只,只是抬起下巴来,任由陆妈施为「那也不行,多大的人了,路都不会自己走?」陆妈擦完,一手一个将小孩儿下来,「这才刚出院,腿还疼么?」 季觉叹息:「家里的走地鸡都给我吃绝户了,五指毛桃都吃了几百斤,补成这个样子,哪里还会痛啊?」 「那也不行,多休息休息,看都累成什么样子了?」 「已经胖了吧?」 「不胖,匀称的,骨子里还是虚,多补补!」陆妈断然说道:「三叔公那边养了几百只,我去拿一批过来。」 季觉欲言又止,但又无可奈何。 劝不了。 说再多,汤都煲好了,乖乖张嘴喝吧。 有人想喝还喝不到呢你说是吧,锋哥? 可惜,锋哥不在。 但没关系,回头可以说给他听。 季觉哼着歌,牵着两小只,就和陆妈一起入场。 作为联邦五大,天门好岁还是有些排面在的,偌大的运动场馆里空调全开,习惯了外面的闷热之后,一进来居然凉的让人发抖。 四周看台,大学生们热火朝天的呐喊着口号,给自己的学校加油。一片片声浪此起彼伏,置身其中,季觉居然也感觉到热血澎湃起来。 「二姐呢?二姐还没出来么?」老么探头探脑,满怀好奇。 「还得一会儿呢,哪儿这么快?」 季觉将试图爬上椅子的老么按了下去,又感觉不保险,干脆起来抱在怀里,正好和陆妈怀里的三妹一起。 提前买了两包零食,一人一袋安抚过之后,总算就听话了许多。 环顾着四周的人山人海,完全出乎预料。 没想到,仅仅只是一个大学生运动会,会有这么多人来。 之前他在学校的时候也来看过热闹,上一届运动会办的不能说简陋寒酸,但也难以称得上这么体面漂亮。 甚至就连场馆都翻新了,整个空调系统都换了,凉风宜人,冰水免费提供,连学校的观光车都刷了新漆,换了版本。 太阔气了,照学校那放屁都要焖被窝里的操行,实属难得,恐怕也不知道是找了哪个冤大头爆了米,花了多少冤枉钱.— 想到这里,季觉嘬着免费的冰水,嘲弄一笑,终于抬起头来。 就看到了,在慷慨激昂的音乐声里,场馆中央,最显眼位置一条赞助商横幅冉冉升起” 海岸工业,创造海州新未来。 草! 我的钱!!! 季觉呆滞在原地,冤大头竟是我自己?! 第468章 好孩子 第46八章 好孩子 季觉开始流汗了。 仔细想来,海岸和天门确实是有合作的,而且未来打交道的时候肯定不会少一一度过了最原始的‘手工作坊」时期之后,如今在荒野上扎稳脚跟的海岸想要更进一步的壮大,就必然要在原本的赛道上更进一步的扩展。 少量军工只能作为交易筹码来使用,终究是见不得光的。 而最想要发展,简单的方式,就是跟在海潮军工的屁股后面,把他们不要的赛道全都捡起来顷刻炼化。 因此,除了小三轮、发电机、拖拉机之外,必然要开发更多的产品,更多的领域和销售渠道。 进而依靠着海岸自身的优势乃至荒野中大量的廉价人力,去反攻城内的市场! 而想要达到这一点,就需要人。 大量的人。 除了流水线上的员工、地下车间里改造的牛马之外,技术性人才也不可或缺。可偏偏,真是技术人才的话,又怎么可能沦落到城外荒野中去? 教育、经验、环境,这些都不是城外所具备的东西,只能从城里想办法。 毕竟延建的岁数也大了,各种补药越吃越多,头发越掉越稀疏,精力也渐渐不再充沛, 这种都快要被优化掉的年纪,真要像是年轻人一样再冲上一线没日没夜的加班,早晚嘎巴一声死在工位上。 况且,除了他之外,别人季觉还真不放心丢在如今把控全局、监管海岸的位置上。 四五十岁正好是奋斗的年纪,活出第二春的时候,季觉还打算从协会搞点延寿药剂回来,指望他再为海岸奉献个五十年呢! 新的技术研发团队的组建已经迫在眉睫。 可千头万绪的,实在太麻烦,季觉还打算记在备忘录里等有空再说,却发现,伊西丝开始做了记得当时他还想询问一下细节的,但被伊西丝一句‘些许小事,您不必挂怀,交给我就好了」说服了。 如今看来坏了,好像被自己的工坊之灵架空了! 这么重要的事情,甚至不问自己一下.捐这么多,浪费钱啊。捐个万八千意思意思不就行了。 季觉大怒拍膝盖,痛斥:「败家娘们!」 怎么了?先生? 伊西丝的话语忽然从手机上浮现,毫无征兆,仿佛满怀疑惑一般:有什么事情吗? 「”..—.不,没什么。」 季觉僵硬了一下,才察觉到不远处看向这里的摄像头,尴尬一笑:「你干得好啊,伊西丝!」 这是我应该做的。 屏幕之上的话语显现:有需要的话,请随时呼唤我就好。 她说:我一直都在。 季觉真开始流汗了。 坏了,被架空就算了·还被监视起来了么! 这对吗!? 这要是再不注意的话,搞不好就要被她关进炉子里小火慢炖哦,这事儿她早就干过了。 那没事儿了。 算了,从七城那边随便一把羊毛都不止这个数,她开心就好。 季觉摇了摇头,无所谓了。 然后,才察觉到怀里老么泪眼朦胧的视线,看过来:「二哥——」 「嗯?」季觉微笑:「怎么了?」 「你拍我膝盖做什么?」 「顺手,顺手了——.— 季觉尴尬一笑,揉了揉老么的膝盖,拉了拉他的七分裤,把拍红的印子盖住了:「别跟陆妈说!」 「我要冰淇淋!」 「才刚吃了,不一一「妈!二哥他」 一行!」 季觉断然的点头,挤出笑容来,摸着老么的头发,看着他得意洋洋的样子,小鬼的作业量高低是有点不饱和了。 没关系,这不是还有二哥么? 「老么已经四年级了吧?」季觉看向了陆妈,「初中学校选好了么?」 陆妈说:「就北山这边吧,离家近。」 「北山这边哪里有什么好学校,老师根本不管的。三妹小学上完也转了吧,我去丽华区那边看看,正好还有个‘朋友」呢。」 「费那事儿干什么?能考上就上,考不上别浪费钱。」 陆妈摇头,敲了敲老么的脑袋瓜:「越来越不像话了,以前五毛的雪糕吃的多香,现在五块的都敢吃半根丢半根,小季你别给惯坏了,一天给买这买那——」 「锋哥买和我买不都一样么?」季觉笑起来了,满不在乎:「有条件咱们就上呗,没必要没苦硬吃。况且,我现在在外面,小铃学业越来越忙,找个好学校,有老师一对一看着———” 陆妈沉默了一下,欲言又止,握了握季觉的手掌:」我知道你是好孩子,是有心的,但真没必要。早点找个女朋友,结婚了,生个孩子来给我看看,比买什么东西花多少钱都好。 老三和老么都有手有脚的,成天惯着,多不像话。 你和小狗是有骨气的,可别人不一样,外面的世界花花绿绿的,小孩子学好不容易,学坏就是一出溜. 「学坏了就打呗,这不还有我呢?」 季觉微笑,满不在意,「陆妈你可能不知道,我最擅长导人向善,帮人洗心革面了。」 「又在说莫名其妙的话。」 陆妈轻叹着,凝视着季觉侧脸许久,伸手,将他习惯性微微皱起的眉头抚平了:「我十二岁给人当学徒工,吃苦受罪到现在———.外面的世道有多累,有多难,我能不清楚么? 我这辈子除了修车,也只会做做饭,没别的本事,临老了,能看到你们清清白白的有了出息, 这就是最好的事情了。」 .. 有那么一瞬间,季觉欲言又止,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在喧嚣中,他回头看向陆妈,陆妈也在看着他,微笑着,圆润的脸颊上满是欢欣和慈爱。 就像是依旧在看着几年之前,那个无家可归的倔强小孩儿一样。 「放心吧,放心吧。」 季觉握住了陆妈的手,小心翼翼,告诉她:「交给我就好了,不用担心。」 他说:「陆妈你教的孩子,怎么可能学坏呢?」 「净说这种吹捧的话。」陆妈仿佛无奈,可笑容越发愉快。 「二哥,怎么了?」 老么不解的抬头,没听懂他们的话,总感觉自己好像莫名其妙的要遭了— 「没什么,只是关心你们而已。」 季觉揽着老么,又捏了捏三妹的脸颊,微微一笑:「要做个好孩子啊。」 「加油!加油!天门加油!!!」 呐喊的声音响起了,从看台,天门大学的学生们喧嚣起来,挥舞着横幅和标志,呐喊:「加油!加油!加油!!!」 在灯光和欢呼里,参赛的学生们列队从出场的通道中走出来,季觉第一眼就看到了其中穿着田径服的陆玲。 她似乎不习惯这样的场景,下意识的有些偻着腰,脸上带着不好意思的笑容。 「二姐加油!!!」 「小铃!小铃!!」 陆妈兴奋起来了,抬起手机来,呐喊,那样的声音如此洪亮,几乎将看台上其他声音都盖过去了,举着手机,拍摄着陆玲的模样。 人群中的陆玲愣了一下,抬起眼晴看过去,看到了陆妈还有兴奋跳跃的弟弟妹妹,还有旁边微笑着看着自己,挥拳鼓劲的季觉。 那样郑重的眼神,满怀期待的模样「小玲,你可要跑好点啊!!!」 一一不然二哥的赞助可就白掏了! 陆玲愣了一下,笑容顿时灿烂了起来,挺起了胸膛, 丝毫不在乎其他人的视线,跳跃着,向着他们所在的方向挥手,比了个字的手势。 「那是谁?」 身旁的少女探头,似是好奇。 「我妈。」陆玲得意的昂着头。 「我是说旁边,旁边——」 发问的学姐摇头,眼晴亮起,下意识的压低了声音:「那是季学长,对吧?」 可惜,没用,周围的人也都听见了,向着同样的方向看过去,好奇的探头探脑,想要一睹机械工程学院的一代再再升起的传奇新星随着海岸工业的发展,季觉的名声已经再一次在学校之中扩散开来,诸多传闻里要么诡异的宛若妖魔,要么夸张如神佛。 连带着天门大学的招牌卤肉饭的销量都下降了不少。 请问,季学长为什么不隐瞒自己当年差点被一碗卤肉饭原地送走的往事? 据说这位学长前三年名声不显,埋头做狗,往死里考证卷同学,靠着头铁一年四级,两年三级,第三年直接拿下二级工程师,顺带还考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证件刷履历,还没有毕业就被一位如今已经不再露面的巨佬点做了童子,直接本硕连读。 所有人预计中的一代学王之路才刚刚开始,他就直接在实习的时候走马上任海岸汽车厂,靠着几辆小三轮就把一个快要倒闭的破厂干成了如今渐渐快要垄断荒野的巨头·毕业的当天,就直接破了记录,以最短的速度成为了天门大学的荣誉校友,照片上墙,如今反过来开始赞助母校,提携学弟学妹。 简直是流水线上冉冉升起的一代天尊,打螺丝的学弟学妹们床头永远供奉着俩苹果和零食的传说级学神! 对此,陆玲毫不掩饰,昂头挺胸: 「那是我哥!」 长久以来,她或多或少的都能够感觉到,二哥对自己大学生活产生的影响。 就好像一只丑小鸭,忽然之间来到了一个全都是好人的世界里。 没有刻意刁难人的老师,班里没有排挤自己的同学,社团也没有把自己当丫鬟随意指使的学姐,没有人嫌弃自己是个又土又穷还不会化妆跟不上话题的郊区土鳖,每一个人都慈眉善目,和蔼可亲。 但陆玲向来是无所谓的。 对,没错,那就是我哥,怎么了! 有什么好掩饰的? 上高中的时候,我只要吹个口哨就有大哥二哥跳出来把欺负我的小崽子往死里锤,锤完之后还顺带着收拾首尾不留下任何的证据,反过来再让对方感受一下什么叫校园不够暴力这是天底下最好的事情! 羡慕嫉妒恨的话,你也去找你哥啊! 就算他一无所有也是我哥。 「我打小的时候就坐着他的小绵羊上学了!」 陆玲得意的哼哼着,昂起头来一一小绵羊还会变身的,难道我也要告诉你们么? 用不着在旁边,季觉都能想象得到小丫头片子的尾巴翘的有多高, 那有什么关系? 他还配合着笑起来,双手比心,助长一下二妹的威风,惹的陆妈一阵无奈。 陆玲报的田径,女子百米和跨栏,还有撑杆跳。似乎已经混成了体育社团的肱股,居然还有人专门在场边加油助威。 整整一下午的时间,陆妈的手机夸夸拍照都没有停过。自己的手机电快用完了,还让季觉借了充电宝回来。 「真没必要,陆妈。」季觉叹息,指了指下面的场边:「你看,是有摄影师专门拍的,过一会儿我让他们把拍的发过来就行,像素比这个高清多了。」 「那能一样么?」 陆妈断然摇头,然后手速惊人的发着朋友圈,笑容满面。 季觉无可奈何,只能听之任之。 一下午的时间,陆玲倒是还得了不少名次,百米银牌,撑杆跳铜牌,倒是跨栏得了冠军,校长亲自颁奖的时候,陆妈眼泪花都冒出来了。 到底是没有辜负二哥的赞助费,好列是物有所值了。 只是,出乎季觉预料的是,就在比赛即将结束的末尾,热舞表演之前的闭幕式上,居然还有重量级角色登场。 在大量下属的前呼后拥走上了颁奖台,进行祝贺和致辞。 神采奕奕的老人衣着笔挺,笑容亲和,令人一见就顿生好感,外加演说清晰,语气激昂,颇有几分打动人心的魔力。 可惜,唯一的缺点就在于.·· 这狗东西叫做许朝先! 「吁一一!!!!」 看台上,季觉混在人群里喝着倒彩,毫不在乎。 可惜,现场激起的那么点些微愤慨,也都被学院事先请来的托儿给盖过去的,掌声热烈。 「让海州更伟大发扬自由精神·新时代的海州就听他胡逼逼了。 季觉翻了个白眼,想要带着陆妈他们走了。 按理来说,季觉起码也是得保持一下礼貌的,奈何这是许朝先也就是季觉现在家大业大不合适,这要是没陆妈他们的话,搞不好季觉起手加涅,直接就拿这玩意儿的狗头当投名状了。 总督招人恨很正常,可做到许朝先这么招人恨的,还真是屈指可数。 别的总督上任捞钱也都还要掩饰一下,这狗东西演都不演的。 关键在于,不演就算了,狗东西根本不做事也无所谓,偏偏自从他上任以来,北山和南麓两个区的所有面向穷鬼的建设就全停了,拆掉了公共医院用来建设富人社区,卖掉警局之后,全崖城的治安状况直线下降。财政状况恶化之后,陆妈的伤病保险和锋哥服役的税务减免,季觉的奖学金全都被彻底取消—-到现在陆峰的退役都快四五年了,退役金和医疗补助还卡着没发下来呢! 光他干的那些破事儿,幽邃看了都摇头。 这也就是季觉还能赚点钱回来,要是没能考上天门,现在不知道遭什么罪呢! 每次看到这张脸,他都想问一句一一你他妈的怎么还不死呢? 偏偏这狗东西还在活蹦乱跳的到处讨嫌。 哪怕是在海潮军工的背后起了点作用,季觉也压根半点领情的想法都没,摊上这种猪队友,吕镇守不知道遭了多少罪! 此刻季觉冷笑着准备起身,心里还在琢磨一一我若是涅,就在这里埋伏下刀斧手,等你许朝先狗头一露,立刻掏枪就秒..— 然后,他就好像听见了预料之外的声音。 动作,停顿。 猛然看向场边. 在场边人员里,一个戴着口罩的清洁工,激动的哆嗦着,眼晴发红,猛然就弯腰,从垃圾桶里拔出了一把缠绕着胶带和线缆的东西。 遥遥对准了许朝先的后背。 「草尼玛的许朝先!」他嘶哑的怒吼:「去死吧!!!」 毫不犹豫的,扣动扳机! 季觉身躯一震,下意识的就伸手·-掏出了手机来,火速打开摄像头,仔细拍摄,准备留着回去反复观赏。 阻止? 为什么要阻止? 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加油啊,子弹先生!你可一定要战胜许朝先那狗东西啊! 会赢吗? 会赢的,对吧?! 瞬间的错愣里,所有人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本能的瞪大了眼睛,来不及尖叫、呐喊亦或者震惊。 专注见证。 许朝先s改装枪械的钢钉子弹! 胜负,究竟花落谁家? 可惜,赢不了— 赢不了一点。 因为有挂,还是季觉认识的挂。 早在他拿起手机的瞬间,就感觉到了,许朝先背后,那一道幽幽投来的无奈目光— 就好像生无可恋的谴责着某个看热闹的狗东西一样· 童植物。 第469章 狗东西 第469章 狗东西 就在枪声响起的瞬间。 保镖队列的最末尾,带着墨镜的童山叹了口气,弹动手指,顿时刚刚离开枪膛的钢钉,立刻就失去了自标,偏到了天上去。 袭击者呐喊着,怒吼,再度扣动扳机。 依旧徒劳无功。 两发钢钉子弹打完之后,隔着消散的烟雾,看着毫发无损的许朝先,他愣了一下,下意识的便抢起了手里铁锤一样的改装枪械,向着讲台冲了上来。 遗憾的是,再没有机会了。 不,机会从一开始就没有过, 场边的保安和保镖已经扑了上来,将他压倒在地,一层层压制之下,袭击者的口罩从脸上脱落了,露出了酸液侵蚀一般的疤痕,丑陋又狼犯。 他死死的抬起头来,盯着被下属保护在中间的许朝先,眼睛遍布血丝。 一次次的怒吼,挣扎。 「走狗!!!」 他模糊的嘶吼着,仿佛泣血:「你们这帮走狗。!!许朝先,你早晚死无葬身之地! 你他妈的——..—”” 嘴被堵住了。 拖下去。 童山的眼角跳动了一下,眼眸垂落。 无声一叹。 走狗啊.. 场内,短暂的骚乱很快就告一段落,似乎早已经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从许朝先再到他的下属们,全都见怪不怪。 「现场朋友们的热情看来确实有些过分,体育运动不要冲着观众来嘛,不然是会被罚下的....」 头发纹丝不乱的总督还站在讲台,风度翻翩继续着自己的讲话,拿刚刚发生的事情做了一段调侃,激起一片罐头一般的哄笑声。 在那些热情或者是冷漠的面孔中间,多多少少还是有不少面孔满是遗憾,毫不掩饰。 可惜了。 你怎么就没死呢? 季觉垂眸看向了手机屏幕,伊西丝报告,先生,通讯异常 他的眉头挑起来,再度皱起,起身向着还在震惊的陆妈伸手:「咱们走吧,现场太乱了,一会儿结束了不好离场。」 将三妹也抱了起来,拉着陆妈,走向场外。 眼前,浮现出伊西丝截取破解的短信,两个临时号码。 那个废物,失败了! 只能由你来了,阿杰拉姆,大家会铭记你的牺牲的。 别忘记答应我的事情。 放心,白王永恒,我的兄弟,我们将在乐园中重聚 白王永恒! 短短不到一分钟,短暂的几条信息从季觉眼前划过,讯号锁定完成,在走道上,季觉猛然回头,看向了对面的看台。 那一片涌动的人群里。 一个捏着手机的络腮胡男人,犹豫着,咬着牙,神情变化,猛然起身,拉开了自己的外套,密密麻麻的线缆和爆炸物显现。 向看直播摄像头的方向呐喊「—白邦万岁!!!」 引爆器按下! 啪! 那一瞬间,巨响轰鸣。 来自所有人的头顶,就在他起身呐喊的瞬间,童山猛然回头,笼罩了整个场馆的念动力就已经察觉到不正常的线索,弹指,念动力搅动场馆半空之中的空气,凭空炸响出一道霹雳。 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而浑身爆炸物的男人已经僵硬在原地,冻结,动弹不得,就连眨眼都不再受控制,一层层念动力笼罩在他的身上,缔造出了无形的屏障,封锁。 捏着引爆器的那只手凭空断裂,悬停在半空中,就连按压的幅度都维持原状。 再紧接着,自下而上,迅速解体。 「没用的。」 季觉感慨,光是警了一眼就能分辨出具体的结构:「除了主动触发之外,还有倒计时和遥控..」 细微的话语宛如呢喃,可他知道,童山听得见。 于是,那一道投来的目光越发无奈。 「帮帮忙。」 童山叹息:「算我欠你。」 「山哥别这样。」 季觉摇头,无可奈何。 瞬间,机械降神,一捆捆细密线缆和胶带纠缠在袭击者身上的爆炸物就凭空解体,雷管脱落,再无任何的响应。 不只是如此,袭击者怀里的手机凭空亮起,追溯记录,很快,在童山的手机上就凭空亮起,出现了两个不同的座位号、仿佛毫无关联的男女照片,和两个场外的移动坐标,以及一辆停在天门外面街道上的车辆嗯,居然还是海岸的新产品,经典复刻小面包。 多谢支持! 季觉手机按了两下,直接把引擎熄火了。 放下手机之后,心里就一阵腻味,总算体会到了童植物早已经习以为常的难受:这种看不惯某个狗东西,却偏偏因为各种关系不能让他横尸街头的无力感。 没办法。 许朝先暂时还不能死。 最起码不能让他被炸死在这里·— 不然的话,起码有半个场馆的人要给这狗东西陪葬,这破比赛还是自己赞助的呢! 你们这帮狗东西,是半点不讲究地方啊。 接下来,有了季觉开全图和穿墙挂之后上,安全局的效率飞快,很快就在骚乱发生之前将大部分涉事者拿下。 结果,却总有意外。 前往前排看台位置抓捕的安全局天选者回来的时候神色惭愧,低着头:「童队,跑了一个。」 「怎么回事儿。」童山皱眉。 「我、我也不知道—」天选者磕磕巴巴的说道:「就、就晃了个神,他,不对, 她总之,那个人就不见了!」 甚至说不清那个座位上是男是女,是老是少,究竟有什么特征,长什么模样。 可不只是他,本应该监控全局,把握状况的童山,居然也将对方漏掉了,甚至,未曾注意· 「心枢?」童山皱眉。 「心枢啊。」 不远处的通道出口处的黑暗里,季觉恍然感慨。 再没什么比从一大群人里找个心枢出来还麻烦的事情了,甚至比从一锅土豆丝里挑出一根生姜丝来还麻烦,最起码,你可以把土豆丝全都炫了,但总不能把这么多人全都杀了吧? 甚至,这根「姜丝」有时候还会伪装成土豆丝的口感,来欺骗你,让你良心过意不去,下不了口————— 没办法,这帮狗逼的潜伏技能全都点满了,而且身上都还挂着无视亦或者存在感降低的赐福序列,阴的要死。 在他愿意揭露本来面目之前,会比任何普通人都还更像是普通人,甚至,有可能本人都没到场,来到这里的只是一个傀儡而已。 想到这里,季觉就一阵头痛。 真麻烦· 早知道就不来了,许朝先这臭狗屎的死活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偏偏,臭狗屎还一点自觉都没有,纠缠不休的黏了上来,一到了出口,拐过弯之后, 许朝先就和煦大笑着,大踏步着走上来,双手伸出,热情问好:「这位就是季先生,对吧?哎呀,还是第一次见面,真是年轻有为,年轻有为啊!」 「呵呵。」 季觉看了一眼对方伸出的双手来,只是礼貌一笑:「你知道就好。」 收回了视线,转身离去。 丝毫不买账。 许朝先愣了一下,也毫不在乎的一笑,耸肩自嘲:」看来我这总督,做的真不招人待见啊。」 身后的童山沉默,充耳未闻。 只是警了一眼他的后脑勺。 你特么的也知道啊?! 等季觉再见到童山走出来,已经半个小时之后了。 他坐在台阶的阴凉处玩着手机,听见了身后熟悉的脚步声,回头笑起来:「忙完了? 「这才开始呢。」 童山叹了口气:「后面还有一大堆事情,麻烦的要死,又要写报告了,还要追捕那个心枢—估计又是一大堆破事儿。」 「刚刚怎么回事?」季觉好奇。 「那帮中土人?」童山扯了扯领结,透了口气:「白邦的复国组织,一帮南方神圣统一同盟的狂信徒,为了报复军部前些日子抓了他们一个祭祀,打算给联邦再来点传统的中土惊喜。 季觉摇头:「我是说前面一个———」 顿时,童山沉默。 下意识的摸了摸口袋,却克制着抽烟的冲动,最终,只是无可奈何的摇头:「一个走投无路的可怜鬼。」 一场意外,一次化工污染,一次幕后交易,一个背锅的牺牲品和可怜虫,一场预料之外的打击,一个分崩离析的家庭,因此而癌症死去的家人还有一个活着也已经没有意义的空壳。 「真他妈够了。」 他疲惫一叹。 季觉没说话,沉默着看着学校广场上久违的风景。 短暂的寂静里,童山的手机又是一震,报告进度。 他低头警了一眼手机,临走之前忽然问:「晚上有空么?聚聚?」 「你请客?真少见啊。」 季觉然,戏谑咧嘴:「这是带着妹妹吃了我这么多次,总算良心发现了么?不怕别人举报铺张奢侈了?」 「后天就走了,举报关我屁事儿?」 童山耸肩,仿佛解脱一般,咧嘴一笑:「来不来?牛排海鲜管够。」 「去!」 季觉不假思索的点头,「一定去。」 「地址稍后发你。」 童山头也不回的走了。 留下季觉坐在台阶上,看着渐渐泛起的夕阳昏光,迟滞的错和茫然,许久,怅然一叹。 还以为难得童植物大方了一次,以后未来可期,结果就没有未来了? 太快了。 说走就走,快的人有些措手不及。 可实际上,算算时间,已经很慢了,调令下来已经一个多月了,如今交接完成之后, 童山就要从崖城安全局调离。 从此之后,许朝先的死活再不关他鸟事。 解脱了。 实在是可喜可贺! 可欠我的那么多饭谁给我补啊?憨憨么!可别怪我欺负你妹妹玩了! 季觉叹了口气,起身拍了拍裤腿,走向台阶下向自己挥手的陆玲她们。 等会儿去买瓶好酒吧。 结果,酒买了。 童植物一口没喝上! 季觉的酒摆上桌的瞬间,凉菜都还没转一圈呢,就已经被先到的北山区的一帮人眶眶造完了。 「难得你小子有心啊。」 闻雯拍桌而起,端起酒瓶子来,豪迈非常:「来,我先给大家炫一个— 啪! 弹指敲掉了瓶口之后,直接吨吨吨一秒干完,然后才惬意的叹了口气,坐下来:「你们随意,你们随意!」 然后,又是一整箱烈酒端上来,直接发了一人一瓶先漱漱口。 顿时一片掌声,嗯,主要是头顶「认怂书」获得免酒特权的童画,外加未成年端着果汁一脸茫然的小安。 ””......”」 感受到这浓郁的氛围之后,季觉的眼角抽搐了一下,感觉今晚高低是竖着走不出门去了。 眼瞅着她这么奔放的样子,季觉顿时朝着桌子对面的老张挤眼晴,嘴唇无声开阖:她最近戒酒多久了? 老张比划了一个七的手势,季觉顿时松了口气,还好还好,然后就又看到他再比划了一个七.—. 然后再一个二十一天! 季觉眼前一黑。 我叼,这得反弹成什么样儿了?! 第470章 去与留 第470章 去与留 想象一下,笼子里的老虎饿了二十一天,下山之后要杀疯成什么样子? 仿佛已经亲眼看到大帝携极道帝兵出关,横扫天下群雄的恐怖景象季觉感觉自己嘴里装空调了,疯狂倒吸冷气。 冷的发苦。 「根本没戒酒— 老张的声音从耳边响起,细细一线,更苦:「快跑吧,孩子——她这么喝,已经喝半个月了!」 啥玩意儿。 你搁这儿叠杀人书呢?怎么还有狂暴模式的?! 季觉一阵头皮发麻,腿一软就差点滑下桌,结果就被一把住,提起来。 「你小子整什么鬼动静呢?」 闻雯的眼睛近在尺,带着戏谑的笑意,「来,喝!」 啪。 一瓶酒塞进手里来,然后娴熟的一碰,吨吨吨。 眼看着季觉还傻愣着看自己,她顿时促狭一笑:「怎么,想喝我这瓶?要不换换?」 季觉翻了个白眼,压根没想到,自己重生位阶之后,第一个要测的是酒量,算了,喝吧喝吧·反正喝不死,就往死里喝不然动作慢点,闻雯可就直接灌了。 「好,爽快!」 季觉刚放下瓶子,还没来得及吃口菜,就感觉到闻雯的手大力拍在自己肩膀上,好悬给自己拍骨裂了,然后,又是一瓶塞手里。 闻雯棋逢对手,斗志昂扬:「来,继续!」 「喝就喝!」 季觉挽起袖子来,看向闻雯,斗志燃烧。 今时不同往日,曾经我虽然没有卑微如喽啰,但今天多少要让你见识一下,重生位阶,亦有高下! 什么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战神起跳! 然后,十分钟后———.战神睡觉! 余和荒墟比体质?怎么会有人做这么搞笑的梦?顶不住,根本顶不住! 主要是还有憨憨在旁边,盯着季觉,严防他用物性干涉作弊。 季觉连胃里的酒精都没办法分解,熔炉之血都不敢用。 只能硬着头皮强撑。 几瓶下去,已经头晕眼花,开始流口水。 「晞,可以和解吗?」 「你开什么玩笑呢?」 闻雯咧嘴,揽着他的肩膀,手里的瓶子凑过来:「来,拿出刚刚的硬气来天不生我季觉,酒道万古如长夜是吧?小安,这句给他记上,给我喝! 好,爽快!季觉哥好厉害哦!再来一杯—— 季觉躺在椅子上,阿巴阿巴。 老张摇头叹息,童画幸灾乐祸,小安似懂非懂,心疼giegie,闻雯仰天大笑。 等姬雪照着地址推门而入的时候,所看到的,就是这样恐怖的景象。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1 她的笑容僵硬在脸上,呆滞:「.—吗?」 下意识的想要后退。 可惜,晚了! 季觉这狗东西看到转移火力的可能,已经一把跳起来,把她住,按在椅子上:「迟到了是吧?先走一个!」 啪! 妙手天成的手速挥出残影来,姬雪还没反应过来,手里就多了一杯,然后,碰杯,吨吨吨,紧接着,所有人都看向了她。 这个气氛,不喝.说不过去了吧一杯,就一杯,应该没关系吧? 当她颤抖的小手儿下意识的抬起,喝下第一口的时候,后面的一切就像是泥石流滑坡了一样了。 十来分钟之后,骑着摩托慢悠悠赶来的姬柳推门而入,就看到自己的亲妹妹一脚踩在椅子,一脚踩上桌子,面色涨红的说着大战人鱼的惊险景象。 「当时那条鱼距离姬柳的裤裆就差几厘米,就差几厘米啊嗯?」 回头看到姬柳,顿时瞪眼: 「——来将还不速速通报姓名!」 咕咚· 在那一双双眼睛的凝视之下,姬柳本能的察觉到不妙,吞着唾沫后退了一步:「不好意思,我走错了。」 遗憾的是,在这里的不只有季觉,还有他亲妹妹。 「狗贼休走!」 刷一下的,姬雪就闪现在他身后,一把住亲哥抓回来,然后季觉就开嘴就框框一顿灌,跟灌暖壶一样。 咕嘟咕嘟声都冒出来了。 姬柳想要挣扎,偏偏双手都还被找到替死鬼的妹妹按住了,狂笑:「哈哈,吞下去了,吞下去了,你感觉如何?感觉如何呀?」 「山哥救我呀 遗憾的是,山哥听不见,山哥还在被按着加最后的一趟班,才刚发完了道歉短信过来。 丝毫没有因为姬柳的落败而感到悲伤,紧接着赶到现场的,是还对自己命运一无所知的许观! 本来是可知的,但谁让里面还有童画这个以太呢? 压根半点线索都没察觉到。 低头匆匆而来,神情歉疚的推开门:「对不起,停车的地方不好卧槽-你们在搞什么?!」 顿时,酒桌旁边,一双又一双红彤彤的眼晴看过来。 无声的咧嘴。 阴谋者们狞笑。 然后,朋友就不再是朋友. 后面进门的,来一个按一个喝一个,就跟无底洞一样,连进去换餐盘的服务员都好险没逃脱毒手。 出来之后跟领班说:经理你快报警吧,里面的人疯了,生命之水他们连瓶端啊! 经理一脸麻木的看了一眼今晚的访客名单,无奈一叹。 到底是新来的?这才哪儿到哪儿呢?去跟采购说一声,烈酒的库存危险了,别管红的白的黄的,赶快先送一车过来吧! 等童植物终于匆匆赶到,推门而入的时候,感觉自己好像穿越了为什么有一帮疯子在围着酒桌跳舞? 这特么还是我定的地方么? 他后退了一步,看向包间的名字,然后开始流汗了。 再度推开门的时候,就听见季觉丧心病狂大笑声,「来,大柳,给他整个活儿!」 「草,走,忽略!」 喝到上身只剩下一件小背心的姬柳闻言,顿时拍桌而起,一个后空翻,般盅稳稳接住了从天上掉下来的骰子,拍在桌子上,震声报点: 「四个六!!!」 六个屁!你特么都拍碎了! 许观醉眼悍,正准备指人大笑,忽然感觉哪里不对一一姬柳指头缝里漏出来的骰子碎片,乃至,其中一点银色水光草,这骰子碎了怎么还夹心了? 嗯?水银? 可下一瞬间,水银消失无踪了。 眼花了? 「咋了,老许?」季觉一脸关切的探头:「你怎么了?不会是喝不了了吧?喝不了去旁边坐着去也行,千万别勉强啊!」 「你放屁!」 许观的脸色涨红,将些许小事抛到脑后:「开!」 顿时,姬柳的手下面变魔术一样的出现了一把新的骰子,其他人哄笑,许观顿时再怒,端起杯子来吨吨吨,底儿掉! 「牛批!牛批!」 季觉拍着小手夸赞,煽风点火:「比大柳爽快多了!」 「那是,他不行!」 许观咧嘴,揽着旁边的盆栽,咧嘴一笑,「哥们不爱说话啊,没事儿,童队话也少, 你们俩一定有共同语言,咱俩走一个!」 他身后,跟植物很有共同语言的童山的眼角在狂跳。 看看这群魔乱舞的样子吧,才一个多钟头,房间角落里的空酒瓶堆积如山,桌子上的菜愣是一口没动! 「你们·——」 刚张开嘴还没说话,就被所有人给按在了椅子上,然后拳头大的杯子倒满了拍跟前:「喝!」 童山叹息:「我————· 「这么点看不起谁呢,换盆来!」 季觉凭空掏出了一个扎啤杯子拍下来,「来,给我山哥满上!小安,再搬一箱来,给植物哥漱漱口!」 「你们这帮家伙」 童山仰天长叹,警着一张张不怀好意的面孔,忽得笑起来了,甩掉了身上的制服和领带,挽起袖子,脾睨着眼前的对手们。 「来!」 多少年,未曾这么轻松愉快了? 些许牢骚和苦水,抛之脑后,他大笑着端起了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结果,到最后,都没人能吃的上菜” 两个小时后,许观躺在沙发上流口水,大柳差点变成小喷泉,就连童画被亲哥辣手制裁了之后都趴在桌子上。 闻雯都带了三分醉意,就只有老张依旧淡定如初,来者不拒,咧嘴。 涡系就这点好,纯酒精都能当水喝。真要放倒这老登,毒药论斤下都够呛。 天选者的体质虽然夸张,但也有专门为了天选者而酿造的酒水,而且销量还不低,尤其是童家的财力,根本不可能少的了这一口。 季觉和童山已经勾肩搭背的抱怨了起来:「要我说,你到底是太轴了点,干不爽就不干了呗,来新泉,我让你当泉长!」 「泉长是什么鬼?」 童山被逗笑了:「管水龙头的?」 「不重要,主要是,你是怎么忍得住许朝先那傻逼的?」季觉撇嘴,比划了一个割脖子的手势:「要我,我早就———你懂的吧?」 「谁不是呢?」 童山叹了口气,耸肩,再度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我有时候也想砍死他,但没用,你懂吧?」 各种意义上,都没用。 姑且不论这狗东西杀不杀的死,作为天督所选所认可的‘圣人」,传承着‘所罗门’圣名的存在,除非自然衰亡老死,否则绝对不可能死于意外。 这一份权限是由天督赐予,就算其他同为圣人的存在都无法剥夺,甚至,也不能去剥夺,还要反过来维持他的生存,毕竟‘圣人’的存在可以视作天督之延伸,真除掉许朝先的话,反而会损伤天督不多的灵性。 所以,许朝先才能够在上一场大洗牌从内政部的位置上全身而退,对手们只能将他丢出中城,洗去记录和历史,拿不多的命去限制住他,做个摆设。 而许朝先,也不负众望的,摆了。 摆的透彻。 变成如今这幅狗看了都摇头的屌样。 可各种内情,他总不可能拿来跟季觉说,关系再好也不行,说了对大家都没好处,只能在酒意的涌动中,一声嫌恶的长叹:「有时候我也觉得他还挺不容易的。」 「他再难,能有城外的垃圾佬难?」季觉冷笑出声:「有今天那个什么都没有了来刺杀他的人难么?」 垃圾佬都知道,倘若有机会的话,可以抛下过去,清白做人的机会有多难的。 可许朝先不选,他难道不是活该? 或许摆烂有理由,可摆烂是一方面,捞钱是一方面,户位素餐是一方面,放纵局势恶化至此又是一方面了。 归根结底,这是他自己选的, 凭什么又不许人恨了? 况且,季觉也没掏出磐郢和纯钧去砍他的狗头不是? 童山摇头:「许朝先死了,照样好不了,鬼知道下一个换个什么玩意儿上来?潮城那种的么?税都收到五十年之后了————.」 中城派来的这一帮总督,有一个算一个的不是个东西,在中城附近的时候好列还顾及点颜面,越是山高地远,就越是嘴脸丑陋。 为了政绩,不择手段。 相比之下,许朝先只是做个摆设而已, 最起码,崖城,海州的日子,还能相对好过一点。这也是除了听话之外,唯一的一点好处了。 当初联邦开国的时候,天督所定下的各城税负里,最重要的灵质税,用以维持天督之律的运转。 可四百年来,随着局势的变化和各种乱七八糟的状况,原本二十税一的灵质税,已经快要十税一了。 偏偏各地总督为了表现自身的能力,只会更高,绝对不可能更低,只会更多,绝对不会更少。 许朝先能在摆烂的状况下,放弃政绩,把灵质税给维持在十三税一,将崖城脖子上的缰绳松开了那么几分,大家其实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至于更多— 实在难以指望。 你就好好的做个摆设,别在拉跨就行了。 「再来一杯!」季觉举起酒杯。 童山笑起来了:「这杯什么由头?祝我一路顺风、祝我鹏程万里、祝我步步高升这都祝完了吧?」 「唔,那就祝病魔早日战胜许朝先吧。」 季觉也笑了起来:「干杯!」 「干杯!」 啪! 一饮而尽。 「什么时候走?」 「后天,一大早,就别送了,不方便。」 从崖城安全局的一部部长外调到中土的行动处担任主管,看似平调,职级不变,可实际上,已经出现了质的飞跃。 要知道崖城安全局到底只是地方机构而已,中土的行动处却是联邦安全局中城总局的直辖部门,而且所能调动的物力和资源,根本不可能和如今的位置同日而语。 表面上是行动处,实际上就是安全局的中土分局,而且背地里还有不知道什么身份和职责在,从今往后,植物哥也算是跟电影里的特工部门指挥官一样,可以坐在帐篷里遥控特工们各种行动了。 做出来什么成绩,轻松的就能直达天听,升级起来也刷刷的快。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 用脚后跟去想都知道,背后的水不是一般的深,涉及到那么庞大的权力和资源,以天元的习性,怕不是要先内订打出狗脑子来。 况且,中土那鬼地方,各路牛鬼蛇神跟韭菜一样一茬一茬的往外冒。 白邦灭了那么多年了,白王一个又一个杀之不绝,如今都还要复国了,跟赤邦再一次起手腕子来。 帝国那边铁杆鹰牌的摄政王上位之后,对外的风格又一次变得激进了起来,搞不好又是一场代理人战争「注意安全啊。」 季觉拍着他的肩膀,犹豫了一下,低声说:「要不要我给你搞点攒劲的东西来?」 「好啊。」 童山断然点头,毫不犹豫:「不过,安全方面倒是不用担心。」 他停顿了一下,灵质流转之间,气息显现瞬间,紧接着又迅速消散,再度封锁。 只有嘴角勾起的笑容越发愉快。 季觉僵硬在原地。 感受着那一瞬的澎湃气息,呆滞。 草啊,我特么的还没晒你呢,你怎么就先晒过来了? 咱俩究竟谁是狗啊! 更关键的是,刚刚童植物的气息,毫无疑问,已经触及了超拔的真髓,而且带有了圈境的特征,随时能够将周围的一切转化为自身所有的领域· 「你怎么超拔了?!」 季觉震惊:「什么时候?」 童山闻言抿着烈酒感慨:「上次你搞事情的时候,有了点灵感,前些日子在公海上加班的时候就突破了。」 「什么上次?」季觉茫然,「哪次?」 「「....... 一时间,整个包厢里,再度陷入了寂静。 现在,轮到童山呆滞,看过来,震惊失声: 「你还搞什么事情了?」 季觉尴尬的低头,咳嗽了两声:「恩,也不多,就,大大小小一点点吧。」 童山不想说话了。 只当听见狗叫,翻个白眼。 喝酒! 我突破了超拔还调去中土,你搞了天工之后又搞了新的事情,大家都有光明的未来, 行吧? 「对了,这个给你。」 一顿大酒喝到天亮,最后收摊的时候,季觉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来,丢进童山的手里。 「工牌?」 童山愣了一下,眯起眼晴凑近,被逗笑了:「海岸工业中土分公司代理主管?这什么鬼?叫帮你干活儿,拓展业务了?」 「放心,用不到你,这个分公司除了你之外,一个人都没有,就是个空壳子。有空的话,可以帮我带带货。」 季觉无所谓的摆了摆手,停顿了一下,告诉他:「如果,有什么—不方便做的小事情的话,拿着这个去找归乡骑士团,绝对帮你办漂亮。 当然,钱肯定是要照给的!」 工牌反过来,童山摸了摸背面,顿时察觉到内部隐秘的灵质回路,好像是某种认证识别的凭证。 既然季觉能拿出来,那就说明肯定不是一般的会员卡。 他能说帮你办的漂亮,就一定会漂亮。 可这路子未免太野了点吧? 「正好。」 童山笑起来了,揣进怀里:「多谢了。」 「行了,走吧走吧。」 季觉最后挥手,「祝你在中土一帆风顺啊,童主管!」 「听上去就不像是什么好词儿啊。」 童山轻叹着,回头,最后看向了街口上那些笑脸,沉默了许久,最后笑了起来,挥手「大家,再见吧。」 就这样,带着童画,登上远去的汽车。 消失不见。 「走了啊。」老张感慨。 「走了啊。」季觉轻叹。 「走了啊。」小安似懂非懂,本能的复读。 闻雯靠在自己的机车上,抽着烟,许久,由衷感慨:「真好啊。」 「唔?升职加薪么?」季觉笑起来了:「植物走了,闻姐你打算进步一下了么?我支持啊,一定投你一票!」 「..然后上任第一天先弄死许朝先?」 闻雯想了一下,被自己逗笑了,摆了摆手,没再说什么:「先走一步咯。」 「回见。」 她带上了头盔,发动机车。 轰鸣之中,机车就融入了车水马龙之中,灵动穿梭,驶向前方。 在扑面而来的风里,闻雯却开始心不在焉起来。 机车从高架上驶过,她回头,看向远方海面的粼粼波光。 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对这样的风景习以为常, 本想着,换个环境,去没有人知道自己的地方,洗心革面,重新开始。结果,这么多年过去了,却依旧是— 本性难移。 忽然想喝酒了。 紧接着,有电话的声音忽然响起,接通了。 吕盈月的声音传来。 「喂?」 「我在。」闻雯说,「前几天的邮件,您应该看到了吧?」 「本来还说等下午给你打个电话,可想一下,这会儿你应该还没睡,没打扰你吧?」电话另一头的声音笑起来了,「不好意思,现在才看到。」 闻雯下意识的拧动了油门,加速:「您意下如何?」 「什么意下?」吕盈月仿佛不接。 「我的邮件,辞职信。」闻雯说:「就算是走流程的话,未免也太慢了点吧?」 「打电话过来,就是想跟你说这个。」 吕盈月停顿了一下,轻叹:「抱歉,我不能批,理由的话,很多,你喜欢的话,找多少都行。」 闻雯皱眉:「我们说好的不是这样的!」 「确实,当初说好了,以崖城作为落脚地,给你最大范围内的行事权限,来去自由。」吕盈月叹了口气:「可关键在于,你真的自由么,小雯。」 「吕镇守,咱们别玩文字游戏行么?」闻雯烦躁:「我怎么就不自由了?我自由的要命,离职之后我就更自由了好吧?」 「然后呢?一头扎回原本的路上去?」吕盈月反问:「你辞职的原因写了那么多,为什么唯独没写最重要的那个?」 「—」闻雯沉默。 「因为闻正,对吧?」 吕盈月说:「听说了那个家伙的消息,然后就怒从心头起,迫不及待,要拔出刀子来,一决高下,要赢的干干脆脆,死的痛痛快快? 可那个家伙真的会如你所愿么?作为被称为引导者的圣愚,他最擅长的不就是潜移默化的引导和控制么? 没有了天督之律的束缚,你又要怎么去压制被你所厌恶和抵触的本性?还是说,你打算踏上他为你指定好的‘正途」?」 闻雯下意识的拧动手腕的时候,才发现,油门已经到底。 她反驳:「难道就不能是因为我看不惯许朝先那个狗东西,想要一把捏碎他的狗头, 不想干了么?」 「很遗憾,不能。」吕盈月摇头:「如果是你的话,在跟我这么说的时候,许朝先的脑袋已经碎掉了。」 闻雯再无话可说。 「所以,就当我违背约定吧小雯,我不能放任你踏上歧路,重蹈覆辙。抛下担子和束缚,诚然美好,可你去往的究竟是什么地方?被你所舍弃的东西,真的就毫无价值么? 难道你能毫无顾忌的向前,绝不回头?」 闻雯沉默。 电话不知何时挂断了。 机车咆哮着,在高峰期的道路之上穿梭,擦着卡车不断翻越而过,速度越来越快了, 却找不到方向,只是本能的向前,麻木的继续。 直到油箱烧干,过热的金属哀鸣,机车停在了路边。 抬头看向前方的时候,才发现,不知不觉,居然又一次开回到了北山区分部的办事处。商场外的街道上,人来人往。 闻雯摘下头盔,抬起头,凝视着写字楼的玻璃幕墙上倒映着的阳光。 许久,无声一叹。 骂了句脏话。 人群中,白裙的少女静静的看着她,许久,转身离去。 第471章 匆匆余暇 第471章 匆匆余暇 「厂长好啊。」 「好。」 「季先生早上好。」 「嗯,早上好。」 清晨的新泉镇,一片繁忙和喧嚣,重新搭建之后比原本还要更大了好几倍的市场区里人头涌动。 往来的人群殷勤的向着路过的季觉打招呼,季觉挥手回应,欣赏着晨间的风景。摊子上的老板探头问:「这么早啊,季先生,要不要来碗河粉?」 「好啊,加个蛋,有辣椒么。」 「好嘞,您稍等。」 摊主咧嘴一笑,很快,纸碗里牛肉堆到冒尖的汤粉就撒了辣椒端上来,连汤带粉的来上一口,清晨的湿冷在咸香的热意下消散无踪。 味道还不错,肉也还行。 就是多多少少带点科技了。 不过放在荒野上,别说科技,能吃到刚从锅里端出来的河粉都算进步了,哪儿那么多讲究。 这个价格可以了,大家谁都别嫌弃谁。 季觉嗦着粉,散漫旁观。 集市上的人头攒动,热闹喧嚣里,一片鸡飞狗跳的嘈杂,往来的人里时不时传来问候声。 雨季的萧条和冷淡已经消失不见。 不只是荒野里的聚落民和垃圾佬,就连崖城和潮城的商贩也渐渐多起来了。 随着海岸的更进一步扩张,越来越多的员工和无处释放的消费力也引来了更多的商家入驻,繁华突如其来,竟然让季觉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即便这一片繁华不过是暂时的风景。 城外的荒野之中,很少能有什么东西是长久的,一场暴雨,一场地震,一场洪水和泥石流,就足以令一个庞大的聚落分崩离析,太多的意外和灾害了。 下一场雨季到来时,说不定就会再一次恢复成颓败的模样。 但起码风暴到来之前,一切都可以安好。 说不定,再过上几年,新泉发展到一定程度之后,就可以成为一座正式的小城,哪怕和崖城和潮城那样的中心城没办法比,但起码有了天督之律的庇护之后,一切便都能够安稳下来。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城镇的建筑工地上就传来一阵阵轰鸣,跨越了被拆掉的高墙之后,新泉再一次的开始了拓展。 信使物流的大楼和第一座大型的中转仓即将完成了,到时候,相关的一切工作人员和业务就要从海岸工业搬离出去,避免了两边共用一座办公楼互相抢工位的窘境。 到时候,最近主干道上越来越频繁的堵车状况也会相对减少,最起码不会有大量超载小三轮卡的进退不能。 一路沿着马路向前,晃晃悠悠的回到海岸工业。 翻了翻桌子上堆的报告,然后把伊西丝挑出来的文件签完之后,季觉才从办公室里, 推开了通往工坊的大门。 月台之上的末日专列依旧沉寂,只有车头的灯光亮起,凝视着归来的车长。 而短短几天的功夫,专列内的工坊就已经再次变化。 昔日圣贤水银的工坊模块已经开始了逐步移植,虽然受限于核心灵质熔炉的出力不足,没办法一而就,但相比其他新人工匠们苦哈哈的捡破烂升级,仅仅只是修复移植和改造而已,简直如梦似幻。 「中午好,先生。」 宛如星光汇聚的投影里,模糊的人影浮现:「看来您最近休息的不错。」 「就别提休息了。」 季觉自嘲一笑,接管了诸多水银机械臂的运转之后,检看进度,随意的问道:「有什么新的消息么?」 「丽华区的那位余先生昨天发来了留言,您吩咐的学校已经找好了,沟通已经完成随时可以入学。 当然,关于您在学生课业方面的要求,我已经同校方进行过对接。校方已经保证,会以最严肃的方式布置课业,以为您在繁忙的事务之中,提供些许不可告人的扭曲乐趣。」 「那可太好了。」季觉顺着她的话,戏谑感慨:「我可太喜欢看小孩儿掉眼泪了,还有么?」 「协会发来了邀请函,邀请您出席月末举办的交流活动,按照您的吩咐,已经推掉了。」 「除此之外,有一份来自红邦的订单需要您的确认。那位会计先生似乎已经不满足于拖拉机和改装小三轮了,询问您是否愿意在炼金术的领域中更进一步的加深合作」 「不急。」 季觉摇头,「就说我最近忙,过一段时间再给他回复。」 毕竟事涉中土,总要谨慎对待。之前的动力外骨骼的拆分出口,就已经是擦边行为了,怎么可能更深入-况且,这种事情可没什么红线,因人而异,因时不同,说不定今天还可以,明天就直接死刑起步了。 而协会对炼金产品的管制只会更严。 如今中土的局势动荡,所有城邦都在紧锣密鼓的备战鬼知道什么时候会爆发新的大规模冲突,甚至战争。 季觉可不愿意自己的作品出现在什么敏感场合,不然被有心人所利用的话,搞不好就要阴沟里翻船。同行最爱的就是搞同行,尤其是余,眼里只有搞不死的同行和接下来要搞死的同行。 之前一个新人工匠搞出天工的事情已经足够吸引眼球了,自前他只想安安稳稳的将那一条自己预定的金绶拿到手,不能给其他人借题发挥的借口。 当然,在确保隐秘的前提下,他不介意穿上马甲背着协会大家一起搞点私活儿但价格方面,是不是就可以好好谈谈了? 这注定是一场漫长的拉扯, 可在短暂的沉吟之后,季觉又抬头说道:「把荒集上的悬赏还有消息,都发给他们一份,告诉他们,能搞定的话,什么话都好说。」 「好的。」 伊西丝回应:「第一批消息汇总,已经放在了您的桌子上,遗憾的是,并没有什么决定性的线索和证据。」 季觉拿起了薄薄的几页纸,字大行稀也占不满。 全都是捕风捉影。 某年某月某日,疑似目标出现在了某处,没头没尾,偶尔有一张照片,却模糊不清可是为了凑齐这几页纸,季觉却已经花了四百多万,前期的投入还不止如此,未来想要长期搜集相关讯息的话,投入也只会更加夸张。 不只是荒集,安全局和太一之环协会、天平商会乃至诸多以太汇聚的读书会,季觉也全都发了相同的悬赏出去。 可惜,到现在,真正有用的线索却寥寥无几。 悬赏的目标只有一个一一狼! 以自身工坊的名义,季觉挂出了狼化受孽者的悬赏和搜集任务,越新鲜越好,位阶越高的狼越好,唯一的要求,就是活的。 理由很简单,要拿来研究! 别问,问就是我们余是这样的。 对此大家都已经见怪不怪,这才到哪儿啊,工匠搞起研究来,什么稀奇古怪的悬赏都往外贴,根本不会有人怀疑他的目的。况且,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诛之,我拿来废物利用一下怎么了?! 这说明我善啊。 倘若有狼化受孽者因此而怀恨在心,盯上自己作为目标,那可就更好了! 素材自己主动送上门来了! 可实际上,季觉真正想要的——却不只是狼,而是白鹿孽化者们的组织狼巢的首领之一一腐鳞·谢赫里的踪迹。 没办法,这货实在太能跑了。 在裂界里,那个家伙作为播种者的代表一路搞东搞西之后,最后居然还能趁着所有人不注意,趁机溜掉。逃生能力之强,实在是令人叹为观止。 不过,就算跑了,恐怕也讨不到好。 塔的畸变之律纠缠下,不死也要掉半条命,况且,还有赤霄的余波,粘上一缕都足够他难受个好几年。 况且,现在季觉都要感谢谢赫里跑的快。 如果没有谢赫里的话,他从哪里去找播种者的线索? 在从新乡出院之后,他已经去安全局里借口研究,翻过一遍联邦这么多年来有关狼的情报,重点查看过相关的记录。 然后才发现,谢赫里在成为播种者的走狗之前,居然早在白邦尚未陨落的时候就已经崭露头角。 不过那时候的他可是白邦的祭祀,白主的追随者,白邦祭祀团的重要成员,而随着上一代祭祀王狗急跳墙,祭祀们集体孽化,遗祸无穷之后,他也消失无踪。 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死了,可当他再次出现的时候,已经变成了货真价实的狼,而且还获得了‘腐鳞」的邪愚之名。 在如今的几个狼首之中抛头露面也最为频繁。数十年来,他往来奔走,串联四方,假名和伪装无数,掺合组织过不止一次大规模的恶性事件,往往事后才能追溯到些许的蛛丝马迹。 到现在,光是身上各方的悬赏积累起来就十几亿往上,偏偏迄今为止,都没有人有机会拿到手。 太谨慎了。 哪怕是在狼里,也是属于最谨慎和隐匿的那一批。 更何况,哪里有狼会把身份写在脑门上的? 以至于,面对季觉的悬赏,即便是白鹿猎指,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很难搞哦,成群结队的狼虽然很棘手,但独狼更麻烦。」 在收到季觉的委托时,电话另一头的安能长吁短叹:「狼这种东西,一般都是不到张嘴的时候不露头的,听到风吹草动就藏的严严实实的。 尤其你还想要抓活的,更是难上加难,只能碰运气。」 「没关系,我可以等。」 「看能不能等得到吧,放心,有消息随时通知你。」 安能挂掉电话之后,到现在也没什么消息传过来。 遥遥无期。 而除了狼的消息之外,涉及臂主的消息季觉也在留意,但也只能被动的等候风声,或者随大流的,购买一些共享情报, 毕竟,祭庙事件结束才过了不久,全世界都在疯了一样找传国之印的下落,作为一个和祭庙八竿子打不着工匠,季觉除了常规的关注之外,实在不适合再做什么引人瞩目的事情。 归根结底,还是明面上的消息渠道,确切的说,是工匠·季觉所能光明正大调用的渠道,到底还是受限制太多了。 真想要捞点真正有用的消息,搞不好,还得重操旧业,让化邪教团重新伟大! 「嘶.」 李觉的眼角下意识抽搐了一下,倒吸冷气。 每每想到这个念头的时候,他的腿部就总会传来无比熟悉的幻痛。 ps了属于是。 重生位阶又怎么样? 该被老师打断腿的时候,一样逃不过! 他刚升完级,逼格还没均够呢,可不想被叶限拉回去再上灵质攻防课化邪教团的事情,就只能先放放。 就跟传国之印一样。 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最好永远都不存在了,这才最好。 毕竟有些事情,即便是心里再怎么明白,有再多猜测,终究也是很难诉之于口。 就好像叶限从来没有问过季觉浑身邪门到点火冒烟儿的样子是怎么回事儿一样,季觉也没问自己都掉进漩涡里了,究竟又是怎么上来的?为什么睁开眼睛的时候,脸上鞋印子会这么多? 叶限既然只字不提,那么,季觉也不想多问什么。 他自己身上的麻烦事儿已经够多了,何必再自寻烦恼呢?况且你才几斤几两吃了几个菜啊,打听这么多? 反正,他作为学生,应该做的事情,他已经做了。 就算是老师会拦着,该做还是要做。 不论后果如何。 就这样,师徒相处如常,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为了避免被人扯上关系,外加之前风头已经出了太多,他本来还想要就此躺平,效仿叶纯咸鱼上一段时间,顺带在九型上沉淀一下的。 却没想到,重生的进阶会如此丝滑。 于是,便接下来又有新的问题,又摆在眼前了「赐福啊。」 季觉叹了口气,看向了目前翻过一页的备忘录。 地负海涵、天行健、万物自化。 第472章 余烬简单,有手就行 第472章 余烬简单,有手就行 感召,蜕变,重生,超拔非攻矩阵理论上最完美的状态,能凑够的这四条赐福连锁,是每一个墨者心中永远都遥不可及的梦。 即便是普适性如此强,适应范围如此广,但门槛低的同时,想要有所成就,对资质和才能的要求却变得无比苛刻,同时,还要对多数上善具备良好的相性甚至不低的造诣。 先难后难,然后再难更难,入门难,发育难,成就更是难难难。 光是入门第一个妙手天成就卡死了不知道多少人,毕竟也没多少人在觉醒的时候就能够得到上善君临的待遇。 天资好到季觉这种离谱程度的人,反而才是例外。 重生位阶也一样。 荒墟一系的地负海涵,升变一系的天行健,然后余一系的万物自化这就没一个是好相与的。 在非攻的指向里,这三个赐福无分先后,只要是重生位阶,谁先来都行,无所谓,条件放的很开。 因为这三个你哪个都很难捞的到地负海涵需要体悟荒墟之真髓,物质之恢宏。 天行健需要领悟执念之结晶,升变之纯粹。 而万物自化· 炼吧,孩子,炼吧,炉中自有黄金屋,炉中自有颜如玉,虽然大概率可能这几样你都没有。 就算是季觉也有点头秃。 地负海涵所代表的,乃是物质之宽广和无垠,荒墟之恢宏和包容,警如大地之安稳, 沧海之无穷。 其效果是随着灵质的灌注,无止境的增强物质自身的性质,强度、硬度、韧性、刚性—倘若灵质足够挥霍,这一份强化甚至可以永久保持。 天行健则是代表灵魂和知性的成长,和精神第一性一样,纯粹的被动,但和精神第一性不同。它可以打破枱、障碍与关隘,令自我之灵魂通过不断的磨练,增长增进。 简单来说,只要具备这个赐福,就不存在什么才能和资质的限制,从此,只要一分努力便绝对有一分收获! 而方物自化的赐福就比较复杂了。 它并非作用于单一个体,而是在面对复数素材时,一种独一无二的控制力,它的效果是,令一切事物都按照本身的规律而自然变化,不论是成就还是破灭。 演变、进化、成长、退化、老化、朽化·都囊括在其中。 作用在炼金术中,那就是宛如开挂一般的金手指,只要理论正确,材料丢进去,那么读条等结果就行了,不会有任何的意外和瑕疵,该是什么样子就是什么样子。 你甚至可以把配方之外的素材,甚至是物性冲突的东西丢进去,强行控制结果令其共存。 可倘若以非攻的徒手炼成,将它用在斗争和生活中的话,那就是先天打灰和拆迁圣体,应用范围太广了。 同时,这也是最令季觉心动的一个。 眼红心跳、夜不能寐,仿佛恋爱了一样,看什么都像万物自化的影子” 呜鸣鸣,自化,自化,我的万物自化— 毫无疑问,这就是季觉的第一个选择。 当机立断的就求教于老师。 万物自化,想要,怎么搞? 得到的答案是:很简单,孩子,别担心,有手就行! 「如同天授之灵一样,虽然是赐福,但同时,也是余烬所赐下的证明和成就,一份殊荣和搞赏。」 电话中的叶限缓缓说道:「万物自化,某种程度上代表的就是天然产生的炼金术效果以你和余之间的相性不必担心,只要先把扬升、纯化、萃变和统合四系的经验和控制推到极限,然后完美的融汇贯通,获得自身的独有领悟之后,应该就差不多了。」 「呢,老师.」 电话另一头的季觉从头麻到了脚:「这叫很简单么。这个就算是一般大师也做不到吧!」 「仅仅只是需要时间和下点功夫就能拿到的东西,不需要你赌几率,也不需要你满山遍野全世界的去找什么领悟,更不用你耗费一辈子徒劳无功的等待一个不知道是否会来的机会,这不叫简单叫什么?」 叶限冷淡反问:「又不是让你去摘取协会的荣冠,孔青雁都做得到,你为什么做不到?」 ??? 有生以来,季觉第一次对自己的联邦语产生了如此深重的怀疑:这是人话么?为什么自己听不懂? 什么叫孔青雁都做得到?。 「她在成就大师之前就已经拿下了这个赐福,反而是我拿到的比较晚,在大师之后才拿到。」 那只是单纯因为你拿下大师头衔的时候早的太离谱了好吧! 自己想要走正规的流程拿下大师的头衔,还起码差三条以上的金绶呢!可倘若要像自已老师一样不走正规流程你以为改变业界的重大突破是自己家种的大白菜么?! 自己纯化炼金术的修订和改编都还仅仅只是开了个头而已,真要能完成这样的成果, 差的时间和经验都海了去了! 结果,到头来,还是要肝。 而且不是一项是四项,肝的还不是成果和成就,而是最难提升的基本功” 「那地负海涵和天行健「不知道。」叶限说:「我又不是荒墟和升变,这两个赐福我都没有,没什么经验可给你的。 至于些许猜测,或许还有谬误,就不说出来误导你的思路了。」 「稍微说说也没关系啊老师!」 「不,我的意思是,我不愿意讲。」 叶限断然且直白的掐灭了季觉那点想法,缓缓说道:「我不是很理解你为什么会这么焦灼和紧迫,但我必须提醒你,不论是炼金术还是天选者的成就,注定是一条漫漫长路, 不可能短时间内一而就。 强行增强火候,急于求成,只能炼出一堆废料。 有的时候,徐徐图之才是最具备效率和稳妥的方式,季觉,你需要学会磨练和等待。 连重生形态都没有完整之前,就别想着去谋取赐福了,老老实实积累造诣和能力吧。 或者,你想要回来上课也没关系。」 她停顿了一下,和煦的说道:「不必挑时候,我随时有时间。」 「不不不,没事儿,不用!」 季觉疯狂摇头,汗流渎背:「我就爱自己研究啊,老师,炼金术使我快乐,我最爱厚积薄发了!」 「但愿如此。」 电话挂断了,季觉瘫在了椅子上,无可奈何的一声长叹。 虽然没有明言,感受到来自老师的失望和不快, 叶限所失望的,并非是自己急于求成,毕竟人皆有怠惰和傲慢之心,好走捷径乃是生灵之天性。 但凡能不摔掉山下面走捷径走到地方,叶限也无所谓,反正自己的路自己走,逃的课总有一天要加倍补回来。 可季觉心中的焦虑和浮躁些许表露在外的时候,却让她察觉到了不对的苗头。 倘若没办法保持理智和清醒,把控自身的情绪和冲动的话,那么早晚有一天会抄近路、走捷径搞成习惯,习以为常,甚至,自以得意,自作自受,最终自寻死路。 傲慢骄矜之心日盛,滞腐之循环朽烂就愈近。 当你决定走向河边的瞬间,就已经注定三十年河面三十年河底了。 如兼元那样的家伙,就算未曾真正领受邪愚之神髓,可又和滞腐之追随者有什么区别? 到时候面目全非的你回头望向曾经的模样时,又何曾能够分辨出往日的痕迹和神采? 季觉躺在椅子上,许久,忽然问: 「伊西丝?」 「先生,我在。」 「我有那么急不可耐么?」 「不知道。」 伊西丝淡然回答:「我的数据库里,并没有您坚忍克制的状态,倒不如说,您急不可耐的样子在我看来才是正常呢。 以防您不知道,您卑微的奴隶和仆从如今也正在为您同时监管着工坊、工地的修建、 新泉的扩张和维护、海岸工业的财务审计和人事任免、信使物流的快递集散和分配-如果您真会对自己的急功近利有所懊悔和警醒的话,不如先给我减去一点工作如何?」 「好的。」 季觉断然点头,挥手说到:「把减去工作的这一份部分考量也加入到你的工作中去吧,稍后做个可行性报告给我,我会慎重考虑的。」 「不用稍后,先生,现在就可以给您,也不用报告。」伊西丝仿佛微笑:「不如用子弹如何? 我相信它一定足够简单直白,解决一切苦恼和麻烦。」 「哈哈,你真幽默。」季觉被逗笑了。 「您也是。」 伊西丝的投影无声消散,只最后向着自己的主人留下了一个冷漠的白眼。 以及,一颗子弹。 ! 巨响之中,子弹笔直的飞向了季觉的眉心,可在那之前,季觉就陡然抬头,右手抬起,猛然捞出。 顿时,死寂之中,再无声音。 灼红的子弹像是硬币一样,灵活的在五指之间回旋,抛起,又落下,握紧。 五指松开的瞬间,就已经变成了一个小小的人像。 纤毫毕现,栩栩如生。 他自己。 而就在季觉的凝视之下,人像缓缓的动了起来,起身,回旋,甚至跳跃,仿佛活物·可实际上,却是每秒超过二十四次的重塑和再造,简单粗暴的叠加炼成的次数,造就如同生灵一般的动态。 而当手掌再度合拢,再张开的时候,人像已经变成了小小的飞鸟,机关精巧,羽毛细密。 展开了双翼,就这样,当着季觉的面,奋力一跃,翱翔。 升上了半空。 直到作为动力源的燃素火药消耗殆尽,坠落,回归季觉的掌心之中,变成了一块方方正正的钢锭,丢回了桌子上去。 整个过程不耗费吹灰之力,轻而易举。 徒手炼成变成了仿佛呼吸一般的本能。 重生位阶之后,灵魂、肉体和矩阵的深度融合,化为一体,徒手炼成和灵质操作甚至不算是技能了,也不存在任何的和疲惫,即便是每天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发动,也不过是耗费点精力而已。 「重生形态啊。」 季觉轻叹,同样,毫无头绪。 第473章 余烬要火 第473章 余烬要火 重生位阶对于天选者而言,毫无疑问,就仿佛一次重获新生的状态,一次进化,一次再造。 无穷积累作为资粮,蜕变出独一无二的姿态。 而在这个过程中,同样伴随着再一次的发育,就像是幼儿逐步的成长为大人,一段新的快速增长期。 肉体、力量、灵魂、能力,齐头并进,勃勃生机,万物竞发。 而值得庆幸的是,这一阶段的尽头并不是葬身之地,而是在发展完全之后,所迎来的崭新面貌。 一这便是所谓的,重生形态! 如果以寻常的面貌行走是天选者曾经作为人的那一面存留的话,那么重生形态,就是天选者的灵魂和上善精粹的融合升华之后所探求创造而成的崭新模样。 就好像老汤三头六臂挣狞形态、植物哥我身为书容纳灾害、安凝显现玉角之影、老林化为浓烟聚散无形.. 所追随的上善不同,形态也各有差别,即便是偶尔有所相似,但细节之处都必然天差地别。 一般来说,天选者都会对自身的形态有所感应和预知,可偏偏季觉却像是例外一样, 半点头绪都没有。 只能慢慢等待。 不过,重生形态的样子,多数也都是有定律可循的。 就好比白鹿的天选者,多数为野兽的模样。涡系的天选,一般也都会奇形怪状一些, 甚至直接变成某种神话之中的生物。熵系的要么火焰熊熊要么电光闪烁、升变一系物灵融合甚至两分、大群一系的浑身鳞甲渴血欲狂. 没错,就好像孽化一样。 倒不如说,孽化就是在大孽的侵蚀和转化之下,所强行催化出的不完整、不纯粹和不可控的重生形态,正因如此才失之驳杂、难以掌控和催发癫狂。 纯钧所显现的灵魂倒影,浑身笼罩着火焰、头戴七角之冠的模样,某种程度上也可以视作一种从焰潮之中诞生的重生形态。 而余一系的重生形态,有相当一部分,都是身躯的物化! 肢体、五官或者内脏,根据天选者的积累和造诣,水准和位阶也有所不同,甚至还会随着炼金术的增进有所成长,就好像随身都带着一件天工一样。 联想到非攻号称双手十指遍造人世,到时候,多半就是双手。 搞不好,还能多长出几条手出来现在仅仅是双手,效率和操作就已经这么高了,那到时候如果浑身都长满手的话,那效率岂不是起飞了?! 等重生形态稳固之后,自己也可以主动剥离一支非攻出来,将伊西丝转化为矩阵圣物,那到时候—— 「嘿嘿嘿,呵呵呵,哈哈哈—.」 光是想想那样美好的场景,季觉已经开始流口水了。 百忙之中,伊西丝回眸看了一眼。 嫌弃的收回了视线。 智障。 展望未来很快乐,但关键在于现在。 做够了白日梦之后,季觉再一次的投入了工坊的日常之中。 随着天工的完成,季觉的名声也再一次的鹊起和扩张,不过和之前局限于业内和有限范围的不同,更像是一场大喇叭不断复读的全服。 而且还是带着金龙狂舞和天花乱坠的特效那种毕竟整个海州,但凡有眼晴的天选者,都能够看得到—新泉天上那么大一个天炉显像! 动天之钟都敲起来了,你开玩笑呢。! 作为德隆卸任、古斯塔夫继位,协会新老交替的节骨眼上从天上掉下来的重量级祥瑞,不论是德隆还是古斯塔夫,协会的新旧两派,都在不遗余力的进行了宣传! 德隆喜气洋洋、乐不可支,任期的最后一天的交接迎来喜讯,一辈子的辛劳得到了完美的结尾。 而古斯塔夫也罕见的面带微笑,继任的第一天,就喜提开门红。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余烬要火啊,兄弟们! 这不得大力的宣传?这不得狠狠的宣发?! 太一之环除了正式的通告之外,还额外进行了鼓励和支持,如今季觉在协会数据库里的访问权限都已经提前提到了三条金绶的等级,而且还有一笔不菲的积分。 同行们的羡慕和嫉妒,以及负面情绪+999更不用提。 更重要的是,破圈了! 但凡无界通信连的上网的地方,哪怕是再闭塞的天选者都能在每日消息的头条上看到相关的叙述。 虽然涉及天工的资料尚不清晰,具体的消息季觉也从来没有披露过,不过却并没有酸鸡跳出来针对,敢掌来做文章。 天炉显像作为余烬君临的象征之一,不仅仅是上善在尘世的显现,同样也代表着宗师·天炉的权威! 敢碰瓷儿的人要么还没出生,要么就已经快死了。 而对于和余无关的天选者而言,这一份重量级的成果,毫无疑问就是工匠能力的最佳佐证。 别跟我说什么天才,什么潜力,什么师承什么派系。 未来可期和未来近在眼前是两码事,‘能造的出天工」和‘有可能造出天工’的境遇,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画饼谁不会? 可肚子饿了,是真得有饼吃才行! 现在,刚出炉的饼,来了! 随之而来的,除了各方的关注之外,就是雪片一般的预约和订单,源源不断,各种合同和许诺。 绝大部分,全都被季觉屏蔽了。 如今他的工坊连个正式的名字都没有,甚至注册流程还没走完呢,所有的业务也都是靠挂在老师的潮声的下面。 这些合作和邀约,也全部都转到了潮声唯一的打杂、帮闲、跑腿、前台、厨师、助理、秘书那里。 谁能想到,一条咸鱼能挂上这么多的头衔呢? 反正一只羊也是赶,两只羊也是放,能白的时候,为什么不白? 等懒狗学姐筛选过之后,绝大部分百分之九十九的订单和邀约就被排除在外了,剩下的季觉看过,有兴趣的也只是委婉的回复延期,没兴趣的置之不理。 至于二道贩子老汤,再度拉黑毕竟,目前阶段季觉还是打算以研修为主,并不打算将精力放在工坊的业务上。 少数的例外就是崖城的老朋友们了。 北山组的炼金作品的制作和维护,全都被季觉承包了,可闻姐铁拳无敌从不需要装备,老张年富力强全靠肌肉打拼,憨憨根本不上前线家里东西多的是,于是四人份的好处就全都塞进小安一个怀里。 精工细作的飞刀用一根丢一根,各种花样百出的飞行道具用一箱补两箱,还有各种妙妙小工具,浑身上下都挂满了。 可怜孩子这辈子都没做过氪金战士,到现在还没适应得了。 除此之外,就是一部的装备养护,泉城作战的时候合作过认识的朋友们,姬柳的戟、 姬雪的小刀和护申、许观的眼镜和防护。 除此之外,偶尔接一点维护和修补的单来练练手。 进项没多少,反而资金缺口越来越大。 毕竟九型的研究就是无底洞, 况且,机械降神也是要恰饭的嘛! 到如今,季觉把老师的废品全都炫光了之后,只能自己打野找食吃了,好列上一次在祭庙了一大堆东西回来,短期时间是不愁吃喝了,可接下来呢? 总不能再继续找个皇帝的坟来刨了吧? 万一诈尸了怎么办? 过日子就是千头万绪,一团乱麻,只能慢慢来,急不得。 一整天的时间,他将为数不多的杂物处理完毕之后,就平心静念,炼了一批机械蜘蛛出来稳定状态之后,便开始专注于磐郢的再一次回火了。 慢条斯理,按部就班,一心一意。 以至于,过程平稳的连他都为之异。 预计之中的反噬和暴动,被轻而易举的镇压而下,借此再度砥砺和磨练,自炉中回火完成的磐郢再长一寸,锋芒毕露。 只是,曾经仿佛血污一般刺眼暴躁的暗红色,在经历了漫长的灵质磨砺。从水鬼那里毛来‘液化生命’的洗涤之后,渐渐有褪色暗淡的趋势。 从其中,隐隐显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绯红! 就好像,曾经在天戮公手中时一样,只不过所差的完成度,却不可以道里计。 但季觉却忍不住眉飞色舞。 这么长时间的兜兜转转之后,他终于勉强压服了无数血祭所培育出的凶意和戾气,踏出了将磐郢化为胜邪的第一步! 剩下所差的,无非就是时间—以及剩下的那四个六邪了。 这特么让人去哪儿找啊! 季觉叹了口气,挥了挥手里的剑,饥渴难耐。 手里有锤,看谁都像钉子。 手里拿着刚刚回火完成的磐郢,这不得找个试剑对象? 那么,这个幸运的孩子是谁呢,小牛马?嗯?小牛马呢?! 我那么大的车去哪儿了! 「很遗憾,刚刚磐郢出炉的时候它就跑了呢。」 伊西丝幸灾乐祸的提醒:「现在的功夫,差不多已经跑出六十公里了吧?如果您现在出发的话,还追得上。」 「追?追什么?我又不是什么魔鬼,真搞不懂它在怕什么!」 季觉收剑,摇头:「难道我还会丧心病狂到拿它试剑么?」 「以及,在您的工作时间,有两个未接来电,第一序列的通知,同样来自崇光教会。 就在十分钟和四分钟之前。」 伊西丝说:「我原本为您接通之后,想要为您转达,不过那位大长老似乎并不愿意对无关者述说,只是请我在您工作结束之后第一时间转达,看来是有什么要事。」 「崇光教会?」 季觉微微错,抬头,看向了腕表,凌晨一点半。 这个节骨眼上,连续两个电话? 「帮我回拨。」 「不必,第三个电话打过来了,先生。」伊西丝说:「看来十万火急,这就帮您接通北忙音夏然而止。 「大长老,我是季觉,有何吩咐?」 季觉开口问候:「请问是海岸交托的设备出现问题了吗?我———”」 「.季先生,很抱歉,深夜打扰。」 另一头传来了略显沙哑的憔悴声音,「我有要事请托。」 季觉瞬间肃然,正襟危坐。 「请讲。」 第474章 波澜未尽,血恨无休 第474章 波澜未尽,血恨无休 哪怕还没有说事,季觉已经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程度。 毕竟,他实在难以想象,会有什么事情,能让大长老如此愁苦疲惫。实际上,他连最糟糕的状况下显现出孽化形态,趁夜刀了许朝先的准备都做好了。 结果并不是。 但,更麻烦。 一个多月之前,祭庙所引发的动乱并不仅仅局限于全世界对化邪教团的扫荡和镇压, 反而更像是导火索一样。 火上浇油。 再加上因此而重伤躺进iu里的帝国皇帝,因此而导致的连锁反应,简直令整个世界都为之动荡了起来。 天元之庞大和恐怖,可见一斑。 即便是一缕微不足道的涟漪,在经过不断的放大之后,都足以形成毁灭的海啸。而时代的尘埃落在某个地方,便是天塌地裂的灾害。 帝国第四次对中土大规模增兵,而在无尽海上的新的驻军基地已经开始修建,修建完成之后,崭新的长程导弹发射基地,正好将中城囊括自身的极限打击范围内。作为报复, 联邦出动了利维坦舰队开始巡航,空中巨人打击序列开始部署。 双方厉兵秣马,剑拔弩张,局势就是好像一触即发,结果国际市场上的燃油、粮食、 药物、橡胶等等物资的价格开始更进一步的飙升,同时期货市场上的大量货物价格又开始跳水. 两边一番隔空对峙之后,半点没打起来的样子,可联邦和帝国之外不知道多少城邦的资产却缩水了一大截,哀嚎一片。 活不下去了。 处处争端,遍地烽烟。 而在幕后诸多无形之手的推动之下,联邦和帝国依旧稳定发如故,中土的局势变化雷声大雨点小,千岛之间诸多城邦却已经狗脑子都快打出来了。 血仇、矛盾、资产、水源、粮食、宗教、阴谋—太多的借口和理由了。况且还有北境再一次跨越白河带,长驱直入。 霜冻期快要到了,到时候北境那一片荒原都会变成彻底的绝境,人为了求活和求存,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 诸多早已经迫不及待的城邦之间失去了弹压和缓冲之下,直接打成了一团浆糊。 以至于,满目狼藉。 就像是决堤时候的泄洪区。 夹在联邦和帝国之间,却偏偏没有中土那样的丰富产出和体量,如同田里的麦秆一般,狂风吹来,遍地倒伏。 无尽海足够庞大,而且岛屿之间天然隔绝,近的极近,远的极远。外加风暴、洋流, 海啸等诸多因素的搅扰之下,海量无人区和空旷的海洋,足够承装太多的混乱,且不虞反噬。 看不见地狱,听不见哀豪。 甚至没人在乎。 如今,无尽海的东南侧,普纳班图群岛的内乱已经持续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总统暴毙,军阀斗争之下,已经彻底和外界隔绝。 一场瘟疫以此,悄无声息的扩散开来。 「”..血渴症?!」 季觉震惊失声。 大长老的声音越发苦涩:「不,是序号还要更靠前的灵瘟———失梦症。」 以灵质传播,通过遗恨和怨念扩散的,初期的患者会感觉到精力不济,容易疲惫,多梦多醒,然后,随着做梦的频率越来越少,直到彻底消失之后,便再难以睡眠。 可也谈不上清醒。 就这样,日日煎熬,昏昏沉沉如同行尸走肉,直到油尽灯枯,甚至,因此而异化、畸形乃至—孽变。 「前些日子,海州的教团响应总部的号召,派出了人道主义的医疗队,想要尽量的挽回局势,限制瘟疫规模。 虽然救治起来很麻烦,可预防起来很简单,只要一针疫苗就够了。」 长老疲惫叹息:「如今上台的将军说我们持有武器,将我们驱逐出境,可医疗队离境之后,又说我们带走的患者里有关键政要,追上来强行将医疗队扣下了——」 实际上,医疗队被赶走的时候,几乎除了衣服什么都没有能留下,更别说患者了。 完全就是用来勒索崇光教团的借口。 偏偏教团的总部去电的时候,对方又矢口否认了这一点,声称崇光教团触犯了他们的宗教禁忌,已经全部驱逐出境,根本没有过任何的拘捕和阻拦。 双方各执一词,争论的难解难分。 但该相信谁,用脚后跟都知道。 这么说吧,如果长老和许朝先同时指着一个东西分别说这个是鹿和这个是马,那大家吐口水的时候肯定朝着许朝先。 数百年来无以计数的奉献和善行所铸就的金字招牌,就是这么硬! 「虽然我这么说有些不合适」 季觉了一下,问道:「崇光教团家大业大,手里那么多资源和钱,难道就没有就不能—」 长老叹息,「名声所累,立场所限。」 持刀和行善难以两全,崇光教团之所以能延续至今,就是对暴力的绝对抵触。教团的成员乃至机构,除了必要的安保之外,不可以佩戴任何武器,更不可有所杀伤。 教团的声名不可有所瑕疵,立场也不可有所转移。 不能明面上跟任何暴力事件有所关联,甚至,不能扯上联系。 维持无害。 正因如此,才能够得到各方的欢迎和礼遇。但遗憾的是,这一套遇到傻逼和弱智就不管用了,尤其是手里拿着枪就自翊绝世聪明的傻逼。 实际上,这么多年以来,教团多少也是见惯了这种事情,自有办法和流程,可不论是明面上的沟通和协同各方施压,都太慢了,一两个月都算长的。 如今所要的就是快。 毕竟,鬼知道这一两个月会发生什么。一个靠着政变上台之后就开始屠杀异教徒的军阀,真能坚持一两个月的时间么。 只能说,但凡他有那么一丁点能指望的地方,都不至于沦落到勒索崇光教团的程度— 「实际上,这件事情,并非全部都是公事。」 长老说清状况之后,自嘲一叹:「更多的,是我私心作崇,实属狼狈。」 他的助理就在那一支医疗队里。 说是助理,实际上情同父子,长老一生奉律,没有结婚,不蓄钱财,更没有后代可言。年轻的助理就是教团抚养大的孤儿,考上了大学和行医资格之后,因为幢憬长老所带来的辉光,正式加入了教团。 这一次,作为志愿者,夫妻两个,都投入到医疗队伍里去。 出发的时候意气风发的样子还历历在目,可深夜收到求救消息和总团的通知时,长老已经心乱如麻,六神无主。 即便是冒着有可能违背戒律,被圣灵所舍弃、彻底逐出教团的风险,他也不得不私下里有所行动了。 时间已经不多了。 两个多小时前,教团收到求救信号,一个小时前船只通讯沉默,等医疗队被带回境内之后,想要再捞出来,就晚了! 可仓促之间,能够对千岛施加影响的,根本没有几个。其中真正可靠且不会累及教团声誉的人更是寥寥无几「我懂了。」 季觉了然的无声感慨。 明白了对方愁苦煎熬的原因不是因为这事儿很危险很麻烦,单纯就是长老的道德标准太高了。 以至于,如此彷徨和无奈。 季觉说:「总之,只要医疗队的人能够平安回来就行,对吧? 长老迟疑了一下,声音沙哑:「如果有必要的话—.”」 「好了,长老,多余的话,不必多说了。」 季觉打断了他的话,「我会尽力而为。」 没必要了,更不用说。 实际上,只要医疗队能平安回来就行,其他的都无所谓。有必要的话其他人全都死绝了都没关系。 可这种事情何必宣之于口呢? 徒留话柄。 老先生一辈子行善积德所得来的清名,何必毁在一帮人渣手里。 名望也是力量,实际上,是一种很强很珍贵的力量甚至都不用季觉提醒,只要长老想的话,可以利用这一份名望完成很多事情。 但他从没有过。 在足以奢靡的前提之下,克制便是美德。 季觉没有这种东西,但他发自内心的对此而钦佩。 「请交给我吧,长老。」季觉在挂断电话之前,最后说:「只要将您那位助理搭乘船舶的注册号码交给我就好了。」 「好的。」 另一头的沙哑声音,终于松了口气。 很快,一个号码就发到了季觉的手机上,在这之前伊西丝的检索已经开始。 和海州超算中心的线缆再度联通,工坊的最底层,无数灵质结晶反复交错而成的运算序列预热完毕,再度启动。 一秒钟之后,联邦卫星传递而来的讯号中,一个红点悄然在无尽海西南部的地图上浮现。 闪烁。 只可惜,太暗了,天气恶劣。 不论再怎么放大,隔着浓郁的夜雾,都看不清楚。 「检索完成,找到了,坐标已经确认。」 伊西丝的声音响起:「船体主机无响应,系统和引擎都已经关闭,目前正处于牵引中。」 「另一艘船呢?」季觉问。 「帝国的退役驱逐舰,就是多年前的asare-ll代控制系统,目前版本已经通过船舶ifi接入,不过控制系统太落后,设备缺失太多,恐怕无法接管引擎。」 伊西丝的声音罕见的浮现出一丝不快。 没想到,有一天打败自己的不是先进科技,而是落后到根本没办法接管的设备电战再厉害有什么用? 这破驱逐舰岁数都快一百多了,就差手摇了! 「没关系,接管导航也一样。」 季觉看着地图上红点的位置,稍微比划了一下距离:「导着他们转个向,往北开。」 看来搭载医疗队的船舶在察觉到背后的追逐之后,求救的同时,还跑了一段距离,不然如今季觉也要头秃,只能启动末日专列亲自跑一趟了。 万幸,这个位置还算来得及。 没必要麻烦荒集,灰港的凌六那狗东西老奸巨猾,鬼精鬼精的,搞不好就要狮子大开口。 他掏出了手机来,拨通了七城那边的电话。 短暂的几声忙音之后,终于接通了。 「嗯?季先生?」 热情的声音从另一头响起,略微带着困倦,隐约能听见女人模糊的娇吟和抱怨。 季觉笑了一下问候道:「明克勒将军,听说您前些日子担任联合舰队副指挥,恭喜恭喜。」 「哈哈,好说好说,都是上面几位阁下赏识,朋友们看得起。」 明克勒的笑声越发的豪迈起来:「老陆的弟弟就是我的弟弟,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我一定」 「不,那到没有。」 李觉打断了他画饼寒暄的势头,直白的发问:「我只是想问一下,您对战功还有兴趣么?唔,可惜这次没什么将军,只有一条送上门来的普纳班图的驱逐。」 「嗯?」 明克勒愣了一下,猛然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而起。 「嗯?!」 睡意尽去。 不困了! 半夜里,一双绿油油的眼睛快放出光来了。 「哥,季哥!细说!」 不愧是老陆的兄弟,出手就是不同凡响。 居然还有打赏?! 第475章 天亮之前(感谢傳説中嘚橘喵的白银盟 第475章 天亮之前(感谢傳説中嘚橘喵的白银盟 死寂的夜里,探照灯的俯瞰之下,只能照亮隐隐的白雾。 海水像是怪物一样的蠕动着,不断的抚摸着船体,饥渴舔敌,掀起一阵阵令人毛骨悚然的水声。 夜中行船,就像是航行在地狱里一样。 白天会有多恢宏和壮丽的景象,晚上就有多么阴森可怖的压抑。 可偏偏甲板上却燃起了篝火,一片欢腾。 那些被劈碎了的家具碎片堆在了一起,浇上汽油,升腾起了熊熊火焰,照亮了一张张黑的面孔,满是愉快。 仿佛狂欢。 那些挎着枪的人欢天喜地的唱起歌来说,从船舱里搜刮来的食物,零食,生肉,面粉,全都被零散的堆在一起,塞满了口袋之后,再塞进嘴里。 有人对着火光比照着手里的首饰,分辨金银,还有的人在争夺着那些没见过的电子产品,喷喷称奇。 好像过年了一样。 有礼物和馈赠从天而降,如此慷慨。 火光涌动之中,那些影子投在蒙蒙雾气中,勾勒出诡异的轮廓,仿佛蠕动的怪物在手舞足蹈。 一片欢畅。 可甲板下面,一片狼藉的船舱里,却像是监狱一样。 只有哭声和呻吟。 哀嚎,祈祷。 嘀嗒、嘀嗒、嘀嗒·——· 血从指头缝里滴下来。 贯穿伤,血如泉涌,不断喷出来,将被撕裂成绷带塞填按压在伤口上的白大褂染成了猩红。 在狼狐的囚犯之间,那个躺在地上的人已经奄奄一息。 「余大夫,别浪费功夫啦。」 枯瘦的船长垂眸,凝视着大副垂死的样子,「给他个痛快吧。」 医生充耳不闻。 呆滞的,按压,手指已经发白。 硬咽的声音响起,夹杂着喘息声,另一边的船员还在抢救,再也没有声音了。 死了。 「失血过多,心跳停止。」跪伏在地上的女人抬起头来,残存的血液还染在她的眼镜上,可惜,遮不住灰暗的眼瞳。 余树呆滞了一下,回头:「心肺复苏呢?」 「没用了。」女医生缓缓摇头。 余树沉默。 低着头,看着怀中伤者渐渐苍白的面孔。 表情抽搐了一下,又一下,再忍不住嘶吼。 向着舱门外面那几个抽着叶子谈笑的士兵,尖叫:「我是医生!你们不能这样对我们!我是来救你们的,我是来救你们的啊!」 他猛然爬起来,跟跪的向前,奋力的敲着玻璃,一遍遍的呐喊:「我是医生。我是医生!我要我的救护包,镊子和针线——求求了,只要——」 可不论如何呐喊,那些人也只是咧着嘴,抽着烟,警着他的样子,用土语说着什么。 直到余树翻遍了口袋。 「我有钱,钱!」 他找到了钱包,抛下那些早就没用了的信用卡和证件,抽出最后几张联邦币来,哀求:「给你们钱,我还有—」 门外的男人眼晴亮起了瞬间亮起了,终于,推开了门。 警着他的神情,伸手。 「钱,针线,镊子——」 余树一遍遍的重复。 顿时,那个人好像听懂了,恍然的点头,拿过了钱,回头朝着同伴们挥了挥手,展示着自己的收获。 然后,猛然转身,抢起枪托来,砸在了他的脸上。 膨! 余树跟跪倒地,面前昏黑。收起钱的士兵举起枪,仿佛勃然大怒一般,用土语怒斥着什么,时不时践踏,枪口顶在了他的脸上。 旁边的船长惊慌失措起来,赶忙举起双手,用土语辩解着什么,哀求,直到施暴者冷哼一声。 门终于关上了。 自始至终,门外的士兵们都戏谑的看着这边的场景,哈哈大笑。 仿佛看着挨打的猴子一样。 只有船长叹息着,将他扶起来:「放弃吧,余大夫,这群家伙,都是疯狗,七八岁就嗑药扛枪去杀人,不把自己的同胞当人,甚至不把自己当人怎么会在乎你们是谁呢。」 余树跟跪的站起来,呆滞着,像是行尸走肉一样,一步步的回去。 看着奄奄一息的伤者。 嘴唇蠕动了一下。 「别怕,教团不会放下我们不管的。」 他下意识的宽慰,安抚:「很快,很快就——”」 「医生,医生我.好冷啊——.好难受—· 失血的伤者喘息着,剧烈呛咳,抽搐着,难以呼吸。 再说不出话来了。 余树沉默着,手指抽搐了一下,又一下。 腹部损伤,开放性气胸,失血。 除非立刻手术,否则,患者就算没有死于失血,也会在漫长的室息里,痛苦的死去, 一点点的被死。 那一双空洞的眼瞳,看着他,浮现哀求。 嘴唇无声开阖。 仿佛祈祷。 余树闭上了眼晴,不敢再去看。 可寂静里,他却颤抖着,抬起自己的手,轻轻的落在伤者的脖颈上。 只要按住这里只要一小会儿— 截断脑部供血,引发休克,甚至,没有痛苦的安详死亡, 于是,再没有呛咳的声音了。 当余树再一次睁开眼晴的时候,怀里就只剩下户体。他摇晃了一下,又一下,始终没有任何的反应。 于是,他终于懂了,自己刚刚———做了什么。 「啊啊啊啊——啊!!!!」 痛苦纠缠的面孔,终于破碎了,他哭喊着,咆哮,呐喊,冲到了门前,就像是发疯一样,嘶吼:「操你妈,你们这帮狗屎,我操你妈!你们听见了没有!!!来,杀了我啊! 你们这帮垃圾,就他妈应该一辈子在地狱里!在地狱里!!!」 根本没有人听懂。 就算听得懂,也不会有人在意。 地狱? 从一开始,那种东西,不就到处都是了么?! 「别内疚了,余大夫。」 船长叹了口气,将船员的户体搬到了一边,叹息着:「能痛痛快快的走,是好事儿” ——-我们才是最惨的呢。」 「埃孔佐-普纳班图最近政变上台的那个将军,根本是个变态疯子,浑身肉瘤,不知道得了什么病。 嗑药把脑子也嗑坏了,信的是大食教,什么都吃。」 他停顿了一下,神情阴沉:「据说他亲手把上一个总统的脑袋割下来,生吃了脑子。 因为他觉得吃了自己的仇人,会获得力量,让仇敌永不翻身,还可以夺取他们的寿命,让自己永生不老。 他手底下的人,也全都这帮货色——」 「有用吗?」呆滞的男护士难以置信:「那家伙是弱智吧?这都信?」 「你最好祈祷它没用。」 船长捏碎了口袋里最后一根烟卷,咀嚼着烟草,神情嘲弄:「这世道,天选者都有, 他为什么不信?」 死寂中,所有人都陷入沉默。 「余大夫,你和你的妻子都是好人,不应该遭受这样的结果,我可以给你们一个痛快。」船长压低了声音,轻声说:「相信我,落到他们手里,比死还惨。」 女医生僵硬了一下,下意识的呢喃:「教团,教团不会——」 「那群家伙,连什么时候死都不知道,活一天就赚一天,哪里会在乎教团?」船长摇头:「如果他们从教团那边要不到钱,你们就活不下去,如果要到钱,他们也会灭口的—」 喧嚣的声音响起了。 有一群人忽然冲了下来,有人好像在呐喊着什么,冲进船舱里来,拉扯着所有活着的人,连端带打的,催促着他们出去。 所有人呆滞看,茫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只有船长的神情渐渐抽搐起来。 「他们说什么?」船员压低声音问。 「那群家伙———他们·改主意了!」船长的声音颤抖:「刚刚他们将军打电话说, 赎金不要了让他们把我们解决掉,利索点,别留下什么手尾——」 顿时,哭声和尖叫蔓延开来,混乱的人群里有人想要逃跑,可却被端着枪的士兵毫不犹豫的射杀了。 最后,所有人都被带到了申板上,退到了边缘去。 一个脸上残留着枪疤的军官警着他们的样子,眼神冷漠,用土语大声呐喊着什么,仿佛训斥。然后,又用脚的帝国语说了一遍: 「卑鄙的外国人——你们都是———魔鬼的伪装毒害我们,违背了大神的引导,伟大的将军,惩罚你们净化—.给你们晋升天国的荣耀现在,祈祷吧,向着大神和它在人世的化身,将军大人!」 他凑近了,凝视着最左面,那个呆滞颤抖着的船员,告诉他:「祈祷!」 船员茫然着,嘴唇懦,难以反应。 膨! 枪声响起。 船员仰天倒下,坠入了海中,消失不见。 只有沉闷的水声传来。 然后,握着枪的军官走向了下一个人,看着他的面子孔:「祈祷———”」 膨! 第二声枪响,又一具尸体落入了海里,消失不见。 余树回过头,证证的凝视看漆黑的海水。 在恍中,他好像听见了远方的歌声,如此遥远。 还有户体,仿佛幻觉一样,在起伏的波澜里,一具又一具的户体,从远方飘来了。 腐烂,肿胀,破碎,随波逐流, 从海中歌唱。 逆着他们的方向,缓缓的飘过,去往了他们去不了的地方。 他忽然有点羡慕那些幻觉一般的户体,即便是死亡,那一张张面孔之上,却带着他可能一辈子都难以触及的解脱和安详。 或许,大家都没什么不同,自己死了之后,也会有这般幸福的模样。 或许呢? 「祈祷— 有枪口,顶在了他的面孔,可他却丝毫不在乎。 只是终于回过视线来,看着那一张仿佛严峻肃穆的面孔,只是,不知为何,却感受不到恐惧。 甚至,想要发笑。 「祈祷不会有用,也没有天堂。」 余树摇头,用帝国语告诉他:「我和你,都会去到地狱里。」 包括你们的将军也一样。」 膨! 暴怒的军官扣动了扳机,巨响之中,惨叫声响起。 可倒下的不是余树,而是军官。 他的手臂断裂了开来,抓着手枪的手落在了地上,血色喷涌。 哪里来的枪?!惊恐之中,他抽搐着,满地乱爬,呆滞的看着自己的手腕和手掌,呐喊着什么,余树听不懂土语,可他听得懂「阿一巴’这个词。 那些当地的患者经常用这个词称呼他,满怀感激,或许是医生的意思吧。 可惜,没有医生了。 面对苦难,有生以来,他第一次将双手插进裤兜里,神清气爽。 在死亡到来之前,他选择回头,再一次看向海上。 可海里已经没有尸首了。 就好像刚刚发生的一切如同幻觉一样。 也没有死亡。 幻觉抛弃了他,离他远去了。 那一瞬间,天亮了。 第476章 歌与幻象(感谢檀妄的盟主 第476章 歌与幻象(感谢檀妄的盟主 黑夜里,陡然有炽热的照明弹升上了天空,释放出一阵阵潮汐一样的光,然后是第二颗,第三颗— 紧接着,仿佛太阳一样残虐的灯光就随着轰鸣声一同渐近,直升机俯瞰,照破白雾, 照亮了一张张惊恐的面孔。 在这一艘破旧的六手帝国驱逐舰周围,一个又一个庞大的阴影毫无征兆的突破白雾浮现,前后包围。 尖锐刺耳的警报声响彻整个海域。 当烈光驱散白雾,再度亮起的时候,一条条军舰已经出现在了四周,近乎,近在尺! 神兵天降! 「”..—.七、七城?!”」 船长呆滞的抬头,难以置信,旋即狂喜,手舞足蹈的呐喊:「是七城联防的舰队,他妈的,是七城。 余大夫,我们有救啦!我们有救啦!」 他狂笑着,拉扯着余树,欢呼,可余树却仿佛空壳一样,惬的看着这一切,难以反应。 地上惨叫的军官神情变了,惶急的呐喊着什么,向着下属,令船长的表情也变化起来。 「解决掉那些人,快点,千万不要留下活口!」 军官在用土语呐喊:「不然你们和你们的孩子都要死!」 那些士兵们从混乱中清醒过来了,端起枪来,对准那些医疗队的人,抓紧时间杀人灭口。 可那一瞬间,冷哼声响起。 来自最前方,那一艘旗舰之上,低沉的冷哼宛如雷鸣,回荡不休,所过之处,所有人眼前一阵发黑,手足瘫软,动弹不得。 倒地的声音不绝于耳。 直升机上,一条条绳索挂下来,再紧接着,就是一个又一个全副武装的身影,不同于驱逐舰上那些土鸡瓦狗,一个个装备精良,身材魁梧,浑身武装到牙齿。 更先到来的,是震撼弹。 混乱喧嚣之中,所有人都被控制起来了,死死的压制,就连哀嚎的军官都被打了一针麻醉,送去抢救。 等旗舰渐渐靠拢过来,放下跳板时候,便有急不可耐的声音响起。 「录下来了么。」 明克勒面色铁青,带着一大片人冲上来,指着甲板上的惨状,义愤填膺:「都录下来,快,请媒体朋友们看看,残忍啊,残忍啊!!看看,看看!地上的血都还没干呢! 埃孔佐那个丧心病狂的疯子,不但派出了自己的军舰,入侵了我们七城的海域,而且为了扩散病毒,达成他不可告人的目的,还绑架了崇光教团特地向七城派遣来的医疗队! 不宣而战,无耻偷袭,这样的人间败类,居然还有脸活在世间一一幸好,一切还没有到最恶劣的时候,医疗队已经被我们七城联防解救了!」 「抱歉,抱歉各位,我没有能及时赶到一一他张开手,大力的拥抱着每一个茫然呆滞的医疗队成员,向着他们许诺:「你们已经安全了,请放心吧,我们一定会让埃孔佐这个疯子付出代价!」 相机的闪光不断的响起,快门声不断。 在短暂的沉默里,终于有医疗队的成员反应过来了,再忍不住硬咽,啼哭,彼此拥抱着庆幸自己逃出生天。 「哪位是余树?哪位是余树先生?他的妻子在哪里?」 明克勒笔直的走向了两个医生,脸上还残留着刚刚作秀的笑容,拥抱了一下余树之后,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说:「放心吧,你们安全了,是季先生让我来的。 他让我跟你说,你的父亲很记挂你。」 余树愣在了原地。 说不出话来,只是用力的拥抱着硬咽的妻子,死死的抱住了,不放手。 自然有人将他们带进了明克勒自己在船上的豪华休息室里,雪茄红酒安神香,柔软的床铺和用品。 好好休息。 甚至还有一部手机来跟家里人报平安。 而另一头,很快,所有的侵略战犯,全部都被拿下,囚禁关押了,包括这一艘破破烂烂的帝国驱逐,也都一同变成了七城联防的战利品。 未下先知,智珠在握的明克勒副指挥,自从上任以来夙夜忧叹,忧国忧民,敏锐的察觉到了疯狂野心家的计划和图谋,神兵突出,断然的让埃孔佐的卑鄙偷袭化为了泡影,再一次的保护了七城的安全! 搞定了,都搞定了! 明天天亮的时候,这一则头条就会从七城的电视台中出现,一代名将明克勒的自传里,再添一则故事和传说! 在船上关上门来的时候,就再忍不住眉飞色舞,唱起歌来。 哎,到底是我的季兄弟,不,季叔叔啊,出手果然不一般! 儿从此后,跟定义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啊! 小手儿一点,就有现成的军功送上门来了。 跟他妈埃孔佐是他家的狗一样! 他都什么都不用做,只要运用自己的权力,拉着舰队紧急特训一波,列队摆好阵型, 对面的驱逐就直接开到自己的包围圈里了。 兵不血刃,直接拿下! 而且圆满达成了季觉‘尽量别杀人’的要求。 嗯,拿下之前,不准杀人,拿下之后,走法庭审判,随你们怎么判! 这是什么? 这就是正义之师,王道之师啊! 啪! 天光一闪,警报声再度响起,好像有什么东西从天而降,可很快,警报声就解除了。 一个头顶着崇光之徽的苍老妇人出现在甲板上,礼貌的向军官提交了自己的身份,谢过了对方的义举之后,恳请同医疗队的成员见一面。 「勒塔约嬷嬷?」 余树认出了她的样子,愣了一下:「您不是去总团了么?为什么会——」 勒塔约的神情复杂,惆怅一叹,抱了抱他们:「抱歉,孩子,没派上用场。 我刚刚还在向七城那边会面,恳请协助,结果没想到,邓老抠那家伙,自己会寻求援助。 确认你们安全之后,他就向教团告解了。 虽然遭受了申斥和警告,但不得不说,这么多年,他唯独这件事儿,办的最合我胃口。本来我都做好打算,如果没办法解决,就自请放逐了。」 「父亲,父亲那边没事儿么?」余树紧张起来。 其他的成员也同样关心。 父亲这个称呼,和妈妈一样,在教会里长大的孩子对抚养者的称呼,虽然各地都有所不同,但没有血缘关系的长者和稚子们都以这不被血脉所束缚的感情为荣。 「放心吧,好着呢,目前正在停职审查,走个流程就是,毕竟也没出任何的岔子。对了,回头替我谢谢那位季先生。」 在离开之前,勒塔约婆婆伸手,拥抱了一下余树,微笑:「你也做的很好,没有辜负他对你的期望。」 余树沉默了一下,自嘲一笑。 拉开了领口。 徽章,已经变成了漆黑。 他说,「嬷嬷,我杀人了。」 ......」 勒塔约错,难以置信的看着他。很快,就好像读取到了什么一样,看到了那之前的过往,于是,眼眸浮现隐约的泪光。 「我可怜的孩子啊。」 她依旧拥抱着眼前的年轻人,起脚来,亲吻了一下他的额头。 「别害怕。」 她说:「即便如此,我依旧以你为豪。」 余树僵硬着,抿了一下嘴唇。 再忍不住,抱着她。 豪陶大哭。 勒塔约走了,就好像来时一样,不过,步履轻盈。 最紧要的事情已经解决了,后面的都可以慢慢来。明天天亮的时候,崇光教会会出面,向七城联防舰队的正义之举表达感激,并向七城增派一支人道医疗队。同时,严厉的遣责埃孔佐丧心病狂的行为。 至少,明面上是这样的。 也只需要这样。 声望就是力量,崇光教会只需要给出自己的态度就行了。接下来,自然会有聪明人捡起这一份替天行道的机会。 而在薄雾之中,余树站在船上,茫然的看着远方的海水。 波塘汹涌之中,有那么一瞬间,他再一次听见了遥远的歌声,一具具穿行而过的尸骸,漂浮着,去往了远方。 当他茫然回头的时候,就看到了,白雾的最深处,那一座若隐若现的岛屿轮廓,乃至岛屿之上,拔地而起的高塔,仿佛通向天空可一切又消失了。 再也不见。 他听不见歌声了。 「奇怪— 工坊里,季觉皱眉,凝视着眼前屏幕上的图表:「刚刚信号又消失了两秒钟?卫星传递的延迟?」 「并没有,先生。」伊西丝回答:「两次信号消失,一次四秒,一次三秒,我们的观测中出现了杂波和干扰,还有非正常的灵质波动。」 季觉瞬间皱眉:「背后有天选者捣鬼么?」 「不,比照过后,更像是自然现象,但数据太少,干扰太多,暂时没办法分辨。」 伊西丝说:「我已经建档留存,后续是否继续观察?」 「如果遇得到就再分析分析看看吧。」 季觉打了个哈欠,遥控了一晚上,他也累了。 「长老先生发来了消息,向您表达了感谢,我已代您做出回复。」伊西丝说:「以及,工———哦,明克勒先生致电。」 「接通吧。」 电话接通之后,细节如同季觉所安排的那样,毫无意外。 只有船上发生的一切,还有,从埃孔佐那帮手下嘴里审问出的暴行和罪证,令季觉愣在了原地,许久。 「——是么?我知道了。」 他垂下了眼晴,忽然说:「既然是海盗和入侵者,那就处决了吧—从速尽快,除恶务尽。 这样,也好对其他的人,有点警示作用,是吧?」 「放心,包在我身上。」 明克勒拍着胸脯,又做出了一大堆许诺之后,才依依不舍的挂掉电话。 渴望季觉叔叔再打赏个大的。 求求了,呜呜,孩子真的很想要! 再给点吧! 第477章 生与死,父与子(为傳説中嘚橘喵的白银盟加更 第477章 生与死,父与子(为傳説中嘚橘喵的白银盟加更 看着碗里的吃着锅里的,实在是人之常情。 明克勒有事业心是好事儿,季觉也需要这样锐意进取喂不饱的合作者,要是换个摆烂的上来,他去哪里赚朋友费了? 作为回报,七城,主要是明克勒的家族又掏出了自己凭亿近人的本领。 七城作为无尽海东南部最为庞大的几个商业枢纽之一,每日所过财富都是天文数字, 如今局势紧张的状况下,更是作为避险区吸纳了大量的外来资金。 他们家盘踞七城多少年,简直就是联盟的七分之一,掏起口袋来更是爽快。 这个节骨眼上,七城需要保护,七城的人需要相信自己会被保护,七城需要一位战斗英雄! 往日里家族里不引人注意的臭当兵的明克勒居然地位水涨船高,见识过权力的滋味, 更不可能放手。 需要的就是季觉这样不会动摇自己的地位,同时还能提供诸多助力的盟友。 双方一拍即合。 当天就有大量的材料通过天平商会的中转,直接从本地的仓库里调货发到海岸工业里来了。 除此之外,他们还代为收购了一大批二手或者报废的炼金物品过来,同时保证,这只是第一批,后面还有! 只要你不说停,咱们就先续个三年的! 不白来,都不白来。 区区一艘驱逐的战功,不过是引子,关键在于,七城借此已经将吊民伐罪、替天行道的大义挂在了身上。 是你埃孔佐丧心病狂先派兵犯我大七疆土,我击而破之一下怎么了。 况且,普纳班图虽然不大,粮食稀少,当地人均胎教水平,但他妈的有矿山啊,黄金,还是整整一整个岛的富矿! 大家都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分蛋糕了。 对此,季觉表示很好不错继续上强度。 如果不是最近没空,他自己都想要带着磐郢去普纳班图转一转了,那么多上好的活祭品,浪费了,可惜。 接下来几天时间里,千岛西南部风云再度变幻。 首先七城对普纳班图宣战,予以还击,四天之后,刚刚军变上台的将军埃孔佐就已经离奇的暴毙在了自己的总统府中,还在自己召开的宴会上。 正拿着刀叉侃侃而谈,言说人肉之精华美妙的埃孔佐阁下,脑袋忽然就爆了,奋发涂墙,溅了所有人一身。 死了,死的透彻。 死的好,死的妙,死的所有人呱呱叫。 至于谁干的,谁都说不清,反正谁干的都无所谓,没人在乎了。 接下来的两天里,整个普纳班图再度乱成一锅粥,四十八个小时里,有四个自号将军的人宣称上台接管城邦,还有两个不知道哪儿来的民选总统号召大家起义,二十几万人的主要都城里风云变幻。 又在一夜之间结束,悄无声息,死寂如地狱。 来自都被他们遗忘的隐患. 失去控制之后,灵质瘟疫彻底爆发了,失梦症夺走了超过七万人的灵魂,将他们变成了行尸走肉,甚至,沦落为畸变种。 整个城市都在侵蚀之下化为了魔域,还没有感染的,或者说还没有爆发的幸存者纷纷出逃,窜往四面八方。 根据联邦的观测结果,想要等城市的异常自然消散和降解,需要起码四十年的时间, 于是,国际地图上,再度多出了一个禁区。 而灵瘟,也随着幸存者的逃亡,在千岛之间扩散了开来。 但·. 扩散在千岛中间的也不止这一种啊! 失梦症又不会猝死,又不会爆炸,还不会将人变成行走的污染源泉,甚至无痛无苦, 打疫苗就能够大概率预防。 欢迎来到神仙服,兄弟,你还得练,先往后稍稍吧! 无所吊谓,过日子而已,大家习惯了。 该杀杀,该死死,该干干。 先过今日,不想明天。 又过了几天,崇光教团的审查和申斥结束之后,长老带着刚刚修养结束的助理余树来到了海岸工业,正式拜访。 老者握着季觉的双手,诚挚感激:「有劳季先生您的帮助,这孩子得以平安归来,到现在才向您正式致谢,还望海涵。」 「长老,您别说这种话,之前我家长辈看病的时候,做手术,不也是济慈医院那边垫的钱么? 快坐下吧,别站着。」 季觉摆手,热情的引着他们落座,翻出了好茶招待,同时还提出了新一期的合作,新一批次的改进型义肢已经进入了测试期,正好需要崇光教团来帮忙寻找残疾人进行检测。 「我明白了,就交给我吧。」 长老微笑着收下了计划书,苍老的面孔之上浮现出一丝感慨,肃然说道:「今天厚颜来这里,其实还有另一件事相求。」 「无妨,尽管说来。」 季觉摆手,不是拒绝是你尽管开口,包搞定的长老! 短暂的沉默里,长老停顿了一下,回头看向了身旁站着的助理,余树,伸手指出:「能劳烦您收留这个孩子么? 随便有个工作能糊口就行,虽然不想自夸,但我对自己教出来的孩子,还是很有自信的。」 「啊?」 季觉呆滞。 他都撸起袖子来准备杀向千岛了,却没想到,长老是来给自己家孩子安排工作的” 不过,孩子? 您确定么? 这哥们胡子拉碴,满脸沧桑的,年纪比我还大吧? 我怎么忽然辈分就涨了? 余树垂眸,恭谨的低着头,谦卑且平和,毫无任何的不快或者抵触,听从安排。 怎么说呢,有些人看着就一表人才,让人感觉靠谱稳重可信赖,他就是,虽然称不上俊美,但亲和力十足。 就像是幼儿园叔叔一样。 只是,好像少了点什么东西。 崇光教团的成员们都会佩戴的装饰,胸前领口的徽章不见了,只有一个针孔留在原本的位置上。 季觉心中隐约猜到了什么,但并没有多问,只是点了点头。 「可以,没问题!」 他断然的点头:「既然是长老介绍来的人,那就不用浪费时间面试了,有什么擅长的么?」 「外科、急救,有南林大学的博士证书,还有行医资格证,除此之外,帝国语、中土语都会一些,在教团做过不少统筹工作和整理规划,行政工作我都没有问题。」 余树回答:「除此之外,几天之前,举行了上位感召的仪式,侥幸通过,是涡系,矩阵是回声。」 嘶— 人才啊! 季觉眼晴一亮,南林和天门一样,也都是联邦五大,而且医学方面的成果还要更好一些,这个年纪能拿下博士,还有行医资格证,智商和学习方面绝对是卷王级别。更何况, 在崇光教团里做统筹和整理规划方面的工作,绝对是地狱难度级别不但钱少事儿还逼多,能安排的条理分明,成为长老的助理,多少也是个管理方面的大手子了。 而且还是个奶! 这哪里是什么孩子,分明是长老把自己养了多少年的宝可梦都拿出来了。 这不得把狗庸医谢岚一脚蹬旁边去,从此自给自足了? 「那就没问题了,我联系一下延工和苟董,先不安排固定岗位,海岸工业和信使物流两边你都看看,熟悉一下,确定了之后咱们再细说。」 季觉不假思索的点头,一把住,顷刻炼化。 拿下! 而等余树暂时离开之后,季觉才看向了沉默许久的长老。 「可以告诉我理由么?」 这么好的臂助和后辈,放哪儿都是宝贝疙瘩。总不至于忽然之间就不要了,放出来馈赠社会,回馈联邦吧? 「他犯下了杀人之罪,已经被圣灵所不容,教会不能容许他继续待下去了。」长老垂眸:「我知道这很残忍,很苛刻,并不公平,可这就是戒律。」 即便是,局势所迫。 可所谓的戒律,不就是用来束缚自己的么? 一旦被打破,那么,就再不可能重续。 一失永失。 「况且,他自己也过不了这一关。」 长老看向了他离去的地方,无声一叹:「人一旦自己产生动摇,那就找不到答案和方向了,与其没头没脑的仿徨乱走,不如安安静静的找个地方呆着。 他需要一点时间,一个避风港,一个让自己理清楚究竟想要什么的地方。」 长老郑重的说:「海岸是个很好的地方,还请您务必不要嫌弃。」 「这是哪里的话?人才在哪里都不会被埋没的,况且,在这里,他简直就是圣人了。」 季觉摇头感慨:「你真是一位好父亲啊,长老。」 长老沉默了片刻,最后,自嘲一笑: 「我真希望我是。」 从海岸工业出来,已经是下午了。 季觉邀请了长老一起用饭,就在海岸工业自己的食堂,并不算奢靡,有菜有汤,足够吃且足够质朴简单。 宾主尽欢。 「好了,就送到这里吧。」 就在新建好的车站前面,乱糟糟的人群和车队前面,长老回头,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助理:「盼盼那孩子怀孕了,不能跟你一起奔波,就先在济慈医院帮忙吧,教团里这么多人照顾,不会有什么疏漏。 回头等你站稳脚跟,孩子出生了之后,你们夫妻两个怎么打算未来,都随你们了。 余树感激点头:「谢谢父亲。」 「都说了,不要谢我。」 长老叹息,回头,看了一眼远处笼罩在烟尘中的工地,乃至海岸工业的方向,忽然说:「我知你内心仿徨动摇,也知道你怀有仇恨和愤怨,没关系,人努力,犯错总是难免,你我并非圣人,心中皆有杂念,虽然不可免除,但总需克制,不可放任。」 「我知道。」余树点头。 长老继续说:「季先生是一位正直的人,你要向他学习,有什么不懂的和想不明白的,请教他也可以。」 「父亲————」余树的神情复杂,欲言又止。 于是长老的嘴角勾起,似笑非笑的着他,好像洞彻内心一般:「.—-可是他抓捕奴工,催逼索债,在荒野里横行霸道,造业无穷?」 余树沉默。 「所以我才说,他是一位正直的人啊,小树。他做这些,难道是为了他自己么?」 长老摇了摇头,轻叹:「这个世道,行善和持刀,如我这样的碌碌者,只能占一样。 不,应该说,害怕麻烦,畏惧别人的目光和后果,所以才渴望一个清白的过程,赖以自慰,聊以存身,乃至,首鼠两端,自欺欺人。 舍不得自己的孩子遭遇危险,又舍不得自己一辈子的成果,徊难断。 我不让你谢我,是因为我很惭愧,我不配— 不然我第一时间就应该联系陈行舟,像一个真正的父亲一样,提起刀子来出海,毫不顾忌的去救自己的孩子。」 余树抬头,想要为他辩驳,可却被长老的眼神止住了。 不准许他打断自己的话。 — 但是,有些人是不需要什么结果的。 不在乎评价,不需要人的感激和所谓的声名,不为你我所恐惧之物所羁绊纠缠。他只在乎自己做的是否符合自己的规则,哪怕天翻地覆。 现在,你明白了么?」 余树沉默。 「就在这里呆着吧,等你何时有勇气将曾经发生的事情讲述给别人听,再回来看我吧。」 长老最后告诉他,「行善你可以继续,要不要持刀,就看你自己了。」 「是。」余树低头。 长老神情严肃,还想要说什么,可张口却停在了原地,许久,只是伸出手,最后为他整理了一下衣领。 「别忘了嬷嬷们的教导。」他低声说,「要努力。」 「嗯。」 余树再度点头,眼眶泛红。 于是,长老转身离去。 略微有些沉重的衣袍在风里飘着,裹在他身上,隐隐浮现出干瘦的轮廓。 渐行渐远,再也不见。 余树站在原地许久,看着车来车去,人来人往。 许久,才转身顶着炽热的阳光,逆着人群,走向海岸的厂房。 太阳照在他身上,将他的影子拉长,指向了父亲的方向。 第478章 青萍之末 第47八章 青萍之末 出于长老的原因,季觉也吩咐伊西丝关注了余树一段时间。 主要是新泉这鬼地方,你要说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多少有点鬼扯,聚落民和垃圾佬的人均素质通常都处于一个可持续性降低的状态,和城里完全不一样,搞不好就要被狠狠的上两课。 看在长老的面子上,总不好让他摔的太惨。 实际上,并没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按照季觉之前的话,在没有固定岗位的状况下,海岸和信使的业务和职位他都随意去挑,先适应个一段时间。 结果他就真开始适应了。 从流水线上的质量检测和监管,再到物流仓库的中转和分发,甚至还接触了一段时间的地下车间。 未曾如同预想之中的畏之如虎和谈之色变,自始至终,神情平常,然后又新泉镇容管理队打杂,甚至连保安队都待了一段时间。 主要就是做事。 在哪里就做什么,并不在乎别人的目光。作为一个外来者,并不故作姿态的谦虚,也不因自身的条件而傲慢。 不懂的事情从不插嘴,有问题的地方铢必较。 在镇容管理队的时候,花了半个月的时间,组织完成了新泉的常驻人口统计和调查, 整改了夜市和早市的管理,然后规范化了应急的救火流程,中间举报了食堂的采购,最后还整顿了一波保安队最近的懈怠风气。 同时毫不掩饰自己倾向的在镇子的空余建筑中给崇光教团腾了个办事处出来,提交了改组海岸的医务室、扩大规模,双方合作对外经营的建议和计划书。 如果真按照这个计划改下来,顺利的话,海岸的医务室从此也多少算个乡镇医院了。 难得的是,做完这么多招人恨和嫌弃的事情,居然没几个人讨厌他,而且就算是抵触和排斥,大家都承认,虽然做事的时候麻烦点,但人很不错。 能干活儿能计划还能组织人力,亲和力足够,领导力也不缺。 用过的人都说好使。 不论是老苟还是延工,在谈到他的时候,也都竖起大拇指来,夸一句实干之材。 然后,就一脚把他端到季觉办公室这边来了。 倒不是因为排挤或者是打压,而是单纯因为这边厂长摆烂不干活儿,事儿特么最烦最多! 目前海岸运行已经走上正轨,信使物流的摊子也越来越大,新泉的发展越来越繁华, 问题就越来越多! 而下面解决不了,送能到季觉这边儿来的事儿,也都牵扯到方方面面,单独一方根本没办法解决。 伊西丝秘书虽然精明强干,审计严谨,但遗憾的是从不露面,以至于细节和落实上总有误差,甚至会因为执行层面的抵触而导致拖延。 如今多了余树之后,之前措施和规划渐渐流于文件表面,难以执行的问题顿时迎刃而解。 不缺对底层员工和执行者的同情和理解,不缺做事的严谨和执着,同时亲身体会过三方所有的运转,清楚其中的弊病和麻烦。 虽然做起事情来依旧不轻松,但一团乱麻渐渐解开之后,便越来越显得得心应手。 于是,还没过几天,海岸就流传出:秘书和助理协力架空了厂长,然后把持新泉的谣言. 对此,季觉感觉有必要站出来澄清一下一一这不是谣言,是真的! 办公室里,茶杯放在了办公桌上。 「季先生,茶。」 「好的,谢谢。」 季觉打了个哈欠,刚从工坊里忙完出来还没躺一会儿,就被自己的助理揪来干活儿, 难免有些小情绪和小抵触。 桌子上,所有的报告和文件已经分门别类的准备好。 「这一叠伊西丝小姐看过了,您只要签字盖章就好,这一叠是人事那边收到的应聘简历,其中比较重要的我都挑出来了,稍后您需要仔细看看。还有这一部分—这里—— 嗯,好的。」 余树的动作飞快,口中不停:「苟先生那边提了很多次了,希望您能出席一下动员会,总不能员工入职了这么久,连老板长什么样子都不清楚。」 「好的,下次一定。」季觉点头。 「上次您也这么说。」 「那就下次。」 「—·行吧。」 余树叹息,见怪不怪的继续说:「还有,延工说,今年的校招加大一下投入,目前培训过的员工虽然足够应对生产,但不少要求较高的职位和工种还是难以胜任。 唔,原话是,你告诉季觉那个,再这么下去,的血压都快绷不住了。」 很体贴的,将部分内容省略了,交给季觉自己选词填空。 嗯,感觉攻击力反而更强了季觉挥手:「那就增加投入吧,这事儿交给你了。」 「啊?」 余树错,下意识的摇头:「财务和人事方面的事情」 「没关系,我们草台是这样的。」 季觉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嗯,温度正好。 几天没来,办公室好像也变了,没之前那么冷清和凑合了,收拾的井井有条,甚至自已的桌子上还养了盆绿植,椅子上也加了几个坐垫, 细节之处舒服了不少。 妈耶,这是来了个男妈妈— 翻看着余树递交的报告和计划书一一积水清理、防疫投入、偷电整改和天门的对口专业人才培养和奖学金、防暑补贴季觉顿时由衷的感慨:「像你这样的人,为什么会是涡呢。」 「啊?」 正在忙活着文件整理和归档的余树茫然,回头。 执着、共鸣、感应、克制和热情「不应该是升变才对么?」季觉捏着下巴,百思不得其解:「总不至于是找不到合适的上位感召的触媒吧? 崇光教会应该不缺才对。」 「唔,这个啊——」 余树沉默片刻,尴尬一笑:「其实之前我也是这么打算的,不过父亲说我做事喜欢眼高手低,忽略现实。 太容易理想化就太容易走极端,走的越快就越容易行差踏错,想的越好,摔的就越重。 所以就帮我改换了涡系。 他说,有时候平庸一些,反而无害长久。」 有一说一,确实。 相对升变,涡其实也是很好的选择,毕竟有足够的基础和天赋,学识和认知也不缺而且,同样可以投入热情。 同时,也更加的安全和稳定。 相比一时的高歌猛进,理想的幻灭和动摇,才更加的可怕。根据好事以太的统计,升变的孽化几率在所有天选者中也都位列前茅的,仅次于心枢和大群。 大群那是都快和狂屠穿一条裤子了,心枢则—嗯,你特么都心枢了,不吃牛肉岂不是很正常? 还是我们余烬好啊。 踏踏实实搞研究,搞同行,搞素材就行。 季觉端着茶杯抿着茶水,油然感慨着,轻叹:「长老考量深远。」 「是的。」 余树下意识的摸了摸领口,摸了个空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嘲一笑:「他总是做的很多但依然会感觉不够,对自己太苛刻,又对别人太过纵容」 「从恶如崩,行善如登,不正因为这样才值得尊重么?」 季觉放下茶杯来,把积累下来的活儿清理完之后,准备去休息一下,却被余树叫住了,神情严肃。 「还有一件事儿很严重,虽然和新泉没关系,但很有可能闹出大乱子来。我跟苟董聊过之后,他也希望和您能谈一谈。」 「什么事儿?」季觉也紧张起来:「资金又不够了?」 「不,目前财务状况健康的有点过头,虽然很多进项都不太好记账——.」余树的神情复杂:「不是新泉,甚至不止海州,是偷渡者。」 「啊?」 季觉呆滞。 偷渡,听上去很遥远很可怕,但对于海州这样沿海的区域来说,简直司空见惯。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大飞开起来,载货拉人也很正常。实际上,在如今的荒集里,帮助外来的有钱人落脚联邦也是一项大赚的产业。不只是海州这一个地方,但凡联邦临海的区域,都少不了。 「这·很严重么?」 「非常严重。」 余树的神情肃然。 这世道,随着千岛越来越纷乱,大量的有钱人都开始抛售产业拖家带口的想要移民联邦,但实际上,真有钱有力的话,根本没必要偷渡,直接花钱就能买护照和注册。 关键是,不只是有钱人想活命。 早在有钱人感觉局势恶劣的时候,便已经有大量朝不保夕、活不下去的人自谋生路了,一咬牙一脚,摇着板就下海往联邦划的事儿也没少过。 蛇头中介的引导之下,成群结队的偷渡也从不罕见,不然北山区那么多黑户和非法移民是哪儿来的? 而最近,这样的状况已经越来越多· 不过,新泉也是受益者。 毕竟,城里的位置基本一个萝下一个坑,大厂和大公司基本上也都严格遵循法规,海外的证书和文凭卵用没有。偏偏新泉来者不拒,最近没少收纳高级技工和相关方面的人才。 就算是身无长物,毫无技能,只要肯干活儿愿意上流水线打螺丝、上工地打灰、开小三轮送货,新泉也是愿意收的。 管你这那的,只要守规矩就行。 可关键的是,外来者带来的却不仅仅是人口和劳力,同样还有太多千岛中间见不得光的东西。 禁药、滥交,乃至,疾病。 其他的疾病也就罢了,但关键在于「我前两天跟去七城那边的医疗队打过电话,确认过了。」 余树肃然道:「灵瘟还在扩散。」 第479章 征兆 第479章 征兆 失梦症 预料之外的问题,忽然摆在了季觉的面前。 季觉错一瞬,微微皱眉: 「状况很严重么?」 「因为缺乏统计,难以确定具体的规模和数量,但这一次的范围太广了,广的不正常,教团已经向两边和千岛发布照会了,但恐怕并没有得到重视。」 余树苦涩一笑:「毕竟很多人看来,只要打了疫苗就能够预防,况且,联邦和帝国还有天元之律的压制,充其量比恶性流感严重一些,掀不起什么波浪来。 但对于新泉这样的城镇,恐怕就未必了。 安全起见,您必须早做打算。」 「采购疫苗吧,先从正式员工开始,然后确保覆盖新泉,其他的聚落——-算了,陈行舟不差这点钱,我等会儿跟他说一声。」 「之前的时候已经安排过了,但效果并没有达到预期。」 余树提醒:「这方面,恐怕需要您亲自来倡导一下,毕竟,换成其他人,大家未必信得过。」 季觉顿时沉默,无语。 无话可说。 还能说什么。 以前你们特么干的好事! 一直以来,荒野中的聚落民和垃圾佬们对所谓的疫苗,都持有警惕和排斥的态度,甚至不乏闻之色变。 其中固然是很多愚蠢和反智的家伙在呐喊喧嚣,但也不能否定铁一样的事实一一大家是吃过亏的。 而且还不止一次。 毕竟众所周知,联邦的制药公司在不当人这一方面,一直处于一个远超同停的水平城里限制诸多不好说,可在城外拿垃圾佬做实验品和人体实验简直不要太顺手。大量还没通过监管和临床试验的药物,都是在荒野中随机寻找一批幸运儿来进行测试。 更有甚者—会预先确定地区,然后在水源和食物里投放病毒,等状况恶劣之后,再慢悠悠的来验证相对药物的效果。 这么多年下来,哪怕是傻子都知道离天上掉下来的馅儿饼远一些了。 什么?你说最近有可能爆发疾病,劝我打疫苗? 你最好是! 不然的话,看到老子手里的家伙了么? 平心而论,余树都感觉这主意太太糙了,完全就是在透支季觉的公信力,关键是还没什么好处。 哪里都不缺阴谋论。 你姓季的平白无故对我这么好做什么?是不是这个瘟疫就是你散的?你是不是想拿我们做实验? 对此,季觉是无所谓的。 「就先这么做吧。」他断然点头,毫不犹豫:「最起码先稳住新泉。」 至于其他人,你爱打不打,爱死不死吧! 「除此之外,有关失梦症,你有什么要补充的么?」 季觉好奇的问道。 「您了解到什么程度了?」 「打疫苗预防,潜伏期比较长,频繁多梦到无梦。」季觉耸肩,「就这么多,但,仅仅是如此的话,值得这么严重对待么?」 「如果仅仅是个例的话,确实不必太过担忧,真正危险的,是形成规模,就像是一样。」 余树叹了口气,提起之前千岛的爆发地时,依旧有些心情复杂。 「失梦症的严重之处,除了一旦病发之后就没有常规治疗方式之外,最麻烦的地方, 其实是感染性和扩散性。 以及,一旦形成规模之后的,形成的大规模‘塌陷效应’。」 他肃然说道:「之前普纳班图就是这样,早期干预没有起效,外加血腥政变和战争, 以及各种屠杀,在戒严封闭的城市里,把原本的状况彻底催化,以至于最后一发不可收拾。 失去意识和自我之后的肉体会无法克制的出现灵质溢出,同时大规模的灵质溢出和残存的情绪,就像是培养皿一样,很容易成为催生出其他东西的温床———”」 听到这里,季觉就挥手示意,不用讲下去了。 还用得着说么? 作为浑身挂满大孽亲选的编外孽魔,就差去幽邃注册的孽化工匠,这种状况能怎么利用能搞出多大的事情来,他可比余树清楚多了。 不论是孽化炼成还是化邪教团的诸多秘仪,都足以如鱼得水这什么开心农场! 关键不在当初,而在后患。 如果不能早期介入的话,后患无穷。 到时候新泉这片地里,都不知道要长出什么良才美玉了! 「严肃处理吧。」 季觉拔出签字笔来在他的申请上刷刷签字,拍了回去:「尽你所能就行了。」 「明白。」 余树断然点头,转身离去。 午后的阳光炽盛。 同样的残虐阳光之下,恶臭的渔船终于穿过礁石区,联邦的海岸线近在尺尺。 在船头,操舱的船主回头看了看,没发现水警追逐的迹象之后,终于松了口气,朝着身后招了招手。 「行了,前面就是港口了,把那群家伙放出来吧,让他们把东西准备好,靠岸后立刻走人。 还有,谁他妈敢拉在老子的甲板上,就等着被丢下去吧!」 下属点了点头,叼着烟去了渔舱,常年堆积渔获的的船舱里氮氩着难以分辨的恶臭, 所有人几乎都习以为常。 可扭开舱门之后,就看到了狭窄空间内黑压压的一片人头,蓬头垢面的样子,闷热里,恶臭越发刺鼻,令人作呕。 很快,一个又一个螨跟跪的身影提着大包小包,从船舱里走出来,走上甲板,茫然四顾,看到近在尺的海岸线之后,衰弱疲惫的眼瞳便忽然亮起了。 再难以克制。 尖叫,呐喊,欢呼! 一张张面孔洋溢着兴奋和雀跃,欢呼不断,甚至,彼此拥抱。哪怕心知肚明,未来难以确定,可在底仓的漫长折磨之后,所有人的承受能力都已经达到了极限。 只要能够上岸,哪怕是去地狱也无妨! 「大哥,抽烟,抽烟,辛苦!」 偷渡客里,稍微还维持着一点体面的中年男人谄笑着凑近了,为水手递上了一根烟, 水手警了那湿哒哒的烟卷,嫌弃的摆了摆手,自己点上了,好心分了他一根:「别高兴的太过头,显得联邦是什么好地方一样。」 憔悴的中年人疲惫一笑:「总比外面强——·起码能活,是吧?」 抽烟的水手愣了一下,警了他一眼,仿佛异:「看来是做过功课的?有下家没?要不要帮你介绍?」 「不用不用,有个老同学介绍,在崖城附近做工,好像是叫做——海岸?您听说过么?」 「嘿,你运气倒是好。」水手笑起来了,仿佛高看了一眼:「工程师?」 「电工而已,谈不上。」 中年男人叹息着,摆手:「外面的文凭都没用,不知道人家还要不要呢。」 「所以说你运气好啊。」水手感慨:「海岸最近缺人缺的厉害,不看那一套,稍微有点技术就能站稳脚跟,管吃管住还特么加班双倍工资,运气好的话,将来说不定能当个城里人呢。」 「大逼!大逼!你他妈磨什么洋工?狗操的,干活儿!」另一个水手远处呐喊:「日尼玛,船舱不要洗了是吧!」 「来了来了!」 大逼狠狠嘬一口烟,长叹着,憋了口气,抄起水管冲向底仓去,可很快,就回来了, 走向船主。 船主看到他走过来,神情也变了。 「什么状况?」 大逼欲言又止。 两分钟后,船长来到底仓,空空荡荡的底仓里,已经没什么人了,只剩下躺在墙角蜷缩着的人影,还有跪在他旁边的孩子。 正哭喊着,摇晃。 「妈妈,妈妈——」 妈妈没有回应。 那个蓬头垢面的枯瘦女人依旧躺在地上,呼吸依旧,却毫无反应,只是眼眸呆滞的开阖,眼瞳空洞。 「他妈的,晦气!」 船主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想起自已前些日子才打过疫苗,才隐约放下了一点心,找过下属过来劈头盖脸一阵痛斥,下属也一脸无辜。 上船的时候,身体报告也看过,甚至还额外花了一笔钱打了疫苗,结果还出了这种事情,能怎么办? 只能认倒霉了。 「愣着干什么,丢下去!」 大逼愣了一下,看了一眼角落,下意识的问:「.——小孩儿怎么办?」 船主的脚步顿住了,冷漠回头,直勾勾的看着他。 没有回答。 不论愿或者不愿,拦或者不拦,管或者不管。 灵瘟终究还是在联邦境内扩散开来了。从北向南,所有沿海地区之外的荒野之中,越来越多的失梦症的患者开始出现了。 诸多聚落之中出现了传染的症状。 绝大部分地方的城市,都只是浮皮潦草的应付了一番,匆匆了事。每年基本上这个时候,都要搅出点乱子来,大家基本上已经麻木了,只道是寻常。 疫苗也都打了,出入检查也增加了,电视台警告也播过去了。 去年是恶性流感,前几年是苔藓病,再前几年是热温症,扩散过一波之后,自然而然的就消散了。 至于外来的那些偷渡者,能活活,不能活就死吧。 关我屁事儿。 反正不管怎么样,有天督之律覆盖着,失梦症再怎么厉害,也不至于闹到城里来吧? 很快,残酷的事实就摆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你好,至于的呢·— 第480章 幸与不幸 第4八0章 幸与不幸 现实就好像一部没活儿硬整的烂片,有时候,展开永远在预料之外。 一直以来,如同失梦症这样的灵瘟之所以麻烦,就是因为它可以通过灵质的流转传染。而灵质这种东西,性质则总是变换不定。 哪怕是再怎么严防死守,搞不好,死者有什么遗念遗思遗想残留在什么东西上,再落进别人手里,就这么扩散开来。 不论是钞票、塑料袋,还是旧衣服但天督之律的庇护,就相当于一个覆盖整个城市的斥力场,寻常人难以察觉,但却无处不在,而且还会自行变化,应对异常。即便是没有正式启动的状况下,灵瘟这种细小的灵质残留,也会被彻底驱散,难以长存。 根本不具备传播的基础。 从这个角度来说,市政厅安稳如山,其实没什么问题。 这就是天元带给我的自信! 可惜,自信往往难以长久,天元往往也不是万能,看似严谨的规则下面,或许就有数不清的漏子可以钻。 最先遭殃的,就是外来移民和海量黑户扎堆成群的北山区。 当第一个第二个失梦症患者被发现的时候,还能当做偶发个例,可当医院里发现几十上百个失梦症患者排着队来买安眠药的时候,状况就开始严重了! 「对,就是这儿,闻姐!」 带路小能手童画轻而易举的锁定了传染的源头。 一辆面包车刷一下的停在了一栋破破烂烂的写字楼前面,门口还挂着六维超磁心灵治愈中心等等乱七八糟的牌子。 地处偏远郊区,来往稀疏,僻静破旧,这种地方,简直就是传销组织、诈骗团伙、宗教团体的最爱。 外面的喇叭喜气洋洋的播放看老年歌曲可里面大厅却一片阴暗,空空荡荡的,只有几个跟跪螨珊的身影不断的往复徘徊。 腐臭的味道,隐隐扩散开来。 「真他妈的够了—」 闻雯看了一眼里面的场景,就再忍不住,疲惫叹息。 先是什么白邦恐怖分子,紧接着是大型流窜的心枢诈骗团伙,紧接着又是移民之间扩散开的疑似化邪教团的邪教组织,一大堆的事情这几天集中冒出来,跟打地鼠一样,一个按下去,两个浮上来。 原本躺平了一段时间的北山组已经忙的团团转,结果白邦那几个跑路的自爆战士还没拿下,失梦症又能开始扩散。 疲于奔命的跑过来,一切却都已经无可挽回。 看一眼就知道了。 里面已经没活人了— 「通知警局吧,把封锁线先拉起来,里面要全部清理一遍了。」闻雯摆了摆手,叹息着下车。 「呢——」童画欲言又止。 「怎么了?」闻雯疑惑。 「这一片的治安部门已经被裁撤了。」 童画耸肩:「许朝先把警局外包出去之后,这一块也交不起安保费用,一直都在治区之外毕竟,北山区嘛。」 轰。 闻雯脚下的地面崩裂出缝隙,巨响。 面色铁青。 「狗娘样的玩意儿——· 闻雯咬着牙,再无话可说,沉默的拉起袖子来,笔直的向着写字楼走去。一脚,踢碎了摇摇欲坠的玻璃门,刺耳的声音里,那几个徘徊的身影僵硬的回过头来。 空洞的面孔之上,毫无神采。 血肉之躯内,早已经空空荡荡,如今所残存下的,只剩下畸变之后,属于生物的纯粹渴望。 饥渴。 「饿啊—.饿—」 那一张张沾着血的嘴巴本能的开启,柜台后面,趴在地上的两具行尸也缓缓爬起来就连被蚕食的破碎躯壳,也蠕动着,双手爬行。 可纵然已经沦落至此,可那一张张面孔之上,却始终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阴森恐怖。 只可惜,他们找错了人——— 闻雯烦躁的闭上了眼睛,深呼吸,然后,脚。 轰! 无形的波澜顺着物质扩散,浩荡席卷,所过之处,一具具行户和躯壳尽数倒地,闷响延绵不断,自下而上。 在轰鸣之中,一层层楼板剧震,奔流的力量顺着介质的传播,摧毁了一具具肉体,令整个笼罩在异质灵质的写字楼都陷入了死寂。 尘归尘,土归土。 再无声息。 只有幻觉一般的轻笑声,从背后响起。 闻雯骤然回眸,可身后,却空空荡荡,什么人都没有。 她沉默的,握紧了拳头。 死寂里,有仿佛泡影破裂的声音响起-丝丝缕缕的幻光从那些尸体之上,升腾而起。 灵质散溢。 在那些尸骸的口鼻和眼窝之中,有什么东西蠕动着,渐渐的,钻出,像是细小的虫子一样,湿哒哒的,扭动身躯,完成孵化之后,褪去了最后的壳。 纤薄的翅膀缓缓的展开,扇动。 虹光流转之中,诡异又耀眼。 一只,又一只的升起,就这样,在幻觉一般的欢笑声里,展开翅膀,去往自由的天空遗憾的是,在那之前,闻雯已经伸出了手。 无声的握紧。 荒墟·静滞带! 楼宇,刹那冻结。不只是物质,就连灵质都难以从永恒的停滞里解脱。 再紧接着,万象一震。 啪! 写字楼外,童画悄悄拆开了一包薯片的时候,听见了归来的脚步声。 闻雯身后,偌大的写字楼,在风中缓缓坍塌,化为亿万沙粒,无声纷纷扬扬的撒下。 「我叼!」 童画目瞪口呆:「雯姐你终于神功大成了吗。咱什么时候文成武德,一统江湖啊!」 「别闹。」 闻雯没好气儿的敲了一下脑门,摸出烟盒来,下意识的叼起,动作却停滞在半空,许久,才将烟卷摘下来,捏成粉碎,丢出去。 「这下可麻烦啦.」 天空上,一缕隐隐的虹光闪烁着,远方混乱的贫民窟里,在暴雨过后的泥泞中,几点发育结束的灵质之虫升上了天空。 翅膀开阖时,撒下点点磷光。 爆发来的未曾预料的猛烈和迅捷。 雨季之后才繁盛了几个月的荒野再度沉寂下去,陷入封闭,所有的聚落都关上了大门或者截断了道路。 恐慌如实质蔓延,甚至发展到驱逐所有外来者,乃至围攻偷渡者的程度。 连信使物流的运转都短暂陷入了停摆。 无单可接。 相比起城里最近安全局全力出动所带来的稳定,荒野之上已经一片混乱,无以计数的飞虫展开双翼起落不断,汇聚在一起,化为了绚烂妖艳却令人毛骨悚然的灾害。 就连动物都逃不过。 甚至,已经出现了专门去围攻和寄生小型生物的迹象。 就在无人机传来的大量图像里,一个个姿态僵硬的动物有时候走着走着,就会倒毙在路旁,迅速腐烂的户体里,大量的虫子迅速孵化出来,扩疯扩散。 这一波灾害,来的所有人都猝不及防。 好在得益于之前海岸强力推行疫苗的原因,在第一波的冲击里,并没有多少人受到损伤。但根据其他州逃难过来的人说,当地已经有好几个倒霉的聚落,已经彻底没任何活人了,里面空空荡荡,到处都是虫子在乱飞。 随着恐慌蔓延,大量的人群开始再一次向新泉汇聚而来。 可却一道道关卡拦在了外面,徘徊不去。 新泉已经戒严。 现在,轮到之前那些推行疫苗时冷嘲热讽甚至暴力驱逐医护人员的聚落和大聪明们开始后悔了。 可惜,已经晚了。 黑压压的人头汇聚在一起,就算明知道有可能会传染,也已经顾不上了。 「求求了,大哥,让我进去吧,货都要放坏了。」 「孩子是无辜的!」 「你们总不至于见死不救吧?」 「我就说,你们怎么可能那么好心,一定是你们放出来的!」 「让姓季的滚出来给大家一个说法! 「大家别怕,我们一起冲上去喧嚣嘈杂的声音重叠在一起,沸反盈天,躁动的人群渐渐狂乱。 自始至终,岗哨上持枪的保安面无表情。 「妈的傻逼。」 哨塔上,陆峰抽完了烟,毫无兴趣的挥了挥手。 再然后,关卡前面,一辆辆装甲车上的高压水炮启动,喷射,在警报的喇叭声里,强行将人群驱散。 之前免费给你们疫苗你们不打,现在出事儿了反过来倒打一耙。 跟特么有病一样。 况且疫苗早就已经断货了。 甚至连新泉的人都没有完全覆盖。 「联系不上。」 余树放下电话,疲惫的摇头:「一开始打电话的时候还会推诱两下,结果昨天预付款和违约金也全都退回来了。」 没产能,没物流,发过不来,还要排队。 借口要多少有多少。 结果拖来拖去,愣是拖到现在..— 可实际上,疫苗生产哪里有那么复杂? 无非上是那些药企想要抓紧机会趁火打劫,把之前仓库里堆成山的废物卖出黄金的价格来罢了。 更甚至,推波助澜。 目前电视上每天都在开足马力宣传着‘新型脑炎’的危害,喉舌们鼓吹着病发之后的惨烈下场,黑市上疫苗的价格开始疯狂的上涨。 旧镇那边,陈行舟倒是看在交情的份儿上调来了一批千岛那边的仿制药,奈何,根本杯水车薪。 季觉认识的人里,谢岚倒是有这个能力,可他一个人,没有专业的设备,一天二十四小时不眠不休的手搓又能搓出多少来? 连续好几天,季觉的神情愈发阴沉。 原本一切尚能挽回,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糜烂至此。 看不下去之后,他就转头去看那些药企和保险金融集团的名字,一个个从上到下反复的看,牢记在心。 磐郢拔出来再塞回去,反复磨砺,却依旧难以克制。 在时钟的嘀嗒声里,办公室的另一边,桌子后面处理文件的余树动作忽然僵硬了一下,低头看了一眼手机。 欲言又止。 季觉抬头,看过去,分辨着他的事情,「怎么了?」 「出了点状况。」 余树的话语磕绊着,吞吞吐吐。 就在刚刚,新泉镇里,第一例因为灵瘟而‘死」的感染者,出现了” 季觉沉默着,许久,缓缓起身。 走向门外。 市场里一片静寂,警戒线已经拉开。 不远处,依旧有人惊恐的眺望,余悸未消。得益于之前的准备和安排,感染者的死去并没有引起大规模的混乱和惊慌, 在发现之初就已经疏散了人群,进行了处理。 摊位上还咕咚咕咚的煮着汤,可桌子后面,枯瘦的男人躺在椅子上,蜷缩着,好像一睡不醒一样,再也没有任何的气息。 一次短暂的午睡中,长睡不醒。 好像依旧还沉浸在美梦里一样,嘴角带着一丝微微勾起的弧度。 仿佛微笑。 寂静里,只有快要煮干的巨大汤锅在咕嘟咕嘟的散发着声音,袅畏水汽升起。笆箩上还没切开的粉饼已经黏连在一起了。 季觉看着靠椅上那张脸,终于分辨出昔日的模样和痕迹,恍然的瞬间,忽然惊觉,他之前还请自己吃过粉呢。 只不过,那时候他的笑容太过于市偿和成熟了,难以分辨究竟是谄媚巴结、敬畏讨好,还是涕零感激。 现在笑起来却轻松多了。 「..—不是说,打了疫苗么?」他回头问。 「疫苗不是百分百保证的。」余树的神情复杂:「身体状况和灵魂状况太过薄弱的话,同样也会缺乏抵抗力—况且—」 他停顿了一下,沉默一叹。 这一具身体,差不多也已经油尽灯枯了。 气血衰弱,呼吸艰难。 就仿佛风中残烛就算没这件事儿,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死,所谓的灵瘟,也不过是最后一缕恰巧吹过的风。 季觉回头,看向了刚刚赶来的市场负责人:「他是什么情况?」 「是他啊。」 市场负责人弄清了死者是谁之后,愣了一下,神情复杂,仿佛早有预料一样,轻声一叹:「起码能少遭点罪,也算解脱了。」 季觉沉默片刻,声音渐冷:「有人勒索么?」 「不不不,没有的,咱们市场没这种事情,就算也有也被保安队打断腿了。」负责人赶忙解释,擦着汗,晞嘘感慨:「是这家伙太拼了,早晚卖粉,半夜去送垃圾,每次往返崖城的时候,还带一大堆零碎的来卖,每天都这样说了很多次了,身体会遭不住,他不听。 听说海岸是计件加底薪,还去参加了很多次,招工的人都认识他了,每次都只劝他回来,年纪太大了,根本遭不住。 前些日子还找我打听,送货赚不赚钱呢,得亏拦着没让去。」 「欠了债么?」余树问。 「是啊,多多少少,这年头都有点嘛,但他的缺口不小。」 负责人把手下扫地的几个人过来回答,七嘴八舌:「除了赚钱还债,还得给老婆治病,就那个什么藓. 「苔藓病?」 「对,前几年闹过一次的那个,城外就没家里不死人的。」 「倾家荡产啊,买不到药,听说除了老婆,家里人都没了。」 「怪可怜的。」 抽烟的大妈拄着扫帚摇头:「前几天,老婆也死了。」 「不是说养好了么?」负责人也错愣起来:「上个月他乐了好久,还给我发糖呢....」 「本来是快好了嘛。」大妈看了他一眼,低声说:「结果—遇到这种事情,难免的。要我说,罪也受够了,熬不住了吧?」 余树愣住了。 眼眸低垂。 早在去千岛之前,他就翻过崇光教会的记录。 几百年里,诸多灵瘟的记录浩如烟海,其中光是失梦症就有好几个架子,数十次大范围流行,全部都是在混乱时期和战争的间歇。 相比记在里整个岛屿尽数寂静的惨烈状况,如今,只不过是小阵仗而已, 在崇光教会的统计里,失梦症的潜伏阶段其实很漫长,甚至不乏无症状携带者的状况,而病发的原因也多种多样,在其中,最多的原因,却只有一条— 想死。 失去一切对活着的执着之后,就会萌生对死的渴望。随着意识渐渐蒸发,自我也随着梦境一同离去,再也不见,遗留在尘世中的,只剩下一具空壳。 再也不会感到痛苦了。 寂静里,季觉沉默,凝视着那一张遍布皱纹的静谧面孔。好像依旧沉浸在美梦里一样,所有的苦难和褶皱都泡开了弧度,微微弯起。 用尽了积赞一生的微笑。 「季先生—」 余树鼓起勇气,低声呼唤。 「放心吧,我还没脆弱到那种程度。」 季觉缓缓摇头,「我只是在想—最后的时候,他看到了什么呢?」 余树的嘴唇翁动了一下,不知为何,忽然回想起:之前在海上,被枪顶在脸上的时候,那时候的自己。 海洋里漂流的尸体,雾气中的歌声,仿佛有未曾有过的安宁在向着自己呼唤· 当终结到来,所感受到的居然不是恐惧和不甘。 而是某种如释重负的解脱。 「”..—.大概是幸福吧。」」 他下意识的,轻声呢喃。 看着那一张面孔。 苦难已经终结了,从此之后,不必担忧。 所以才会微笑「幸福?」 季觉好像笑起来了。 他终于回过头来了,看着他,可却脸上毫无笑意,眼瞳漆黑:「只有死了才会感觉到幸福的世界,难道就没有人觉得有问题么?」 余树错愣着,沉默。 只有手指颤抖了一下,下意识的握紧了。 被那样的眼神看着,想要回答,却说不出话,也找不到答案。 而季觉,已经转身走了。 断然的离去。 忍无可忍。 「伊西丝。」 「先生,我在。」 「给我准备水银,启动工坊,调整序列,调动灵质储备,开启四、七号素材库——— 「明白,大型炼金工程准备,预热开始。」 伊西丝最后发问,「项目名称呢?」 「蠕虫。」 第481章 礼物 第4章 礼物 「简报:今天是八月17日,上午,海州大部分天气晴,下午部分地区有雨,平均温度37度,气候适宜,日照充足,紫外线强烈,建议做好防晒准备。」 「忽略。」 「天门大学校务处再次发来邀请,开学日的演讲」 「没空。」 「中土红邦归乡骑士团的会计先生发来—」 「等着。」 「.·除此之外,未读讯息12封,暂无紧急事务,已录入备忘录提醒,延后处理,」 死寂的工坊之中,伊西丝的声音响起,平稳又轻柔,一如既往。 宛如星辰明灭的闪光悬浮在半空之中,聚散无形,每一缕闪光,都牵引着灵质六相交火阵列中澎湃思潮。 就在工坊内部一座座设备中间,无以计数的水银之手流转之中,把控一切,宛如浪潮一般,折射出璀璨的铁光。 季觉凝视着熔炉之中升腾的焰光,预算时间,「报告工程进度。」 「炉心温度稳定,水银纯化完成,液态灵质即将抵达蒸发临界点一一工程一完成,工程三准备中,工程二开始,」 伊西丝说:「拘束场构建完成,杂波滤净,干扰排除。 先生,马上您就可以开始了。 灵质解放倒计时——’ 「三。」 「二。 h 「——!」 在倒计时归零的瞬间,熔炉,轰然一震,再紧接着,伴随着刺耳的警报声,钢铁摩擦的声音响彻整个工坊。 平滑如镜的金属地面凭空出现了一道笔直的裂隙,向着两侧缓缓的分开,而裂隙之后,呼啸而出的炽热狂风里,铁光涌动奔流,肆虐着,一次次的试图突破工坊的束缚。 而现在,当最后的锁打开的瞬间,海量炽热的水银再无可压制,宛如火山那样,浩荡喷涌而出! 无穷的银光升起,扩散,瞬间,快要便将季觉吞没其中,肆虐蔓延,凄厉的轰鸣宛如怪物的嘶鸣。 可紧接着,一切又夏然而止。 季觉伸出了手。 烘炉之中,濒临爆炸蒸发的液化水银陡然静滞,停顿在半空之中,就像是被看不见的手掌握紧了。 非攻的矩阵蔓延,徒手炼成的压制之下,轻而易举的将一切彻底接管,把持,从濒临失控的状态,化为掌心之中驯服的素材。 「伊西丝,维持灵质活跃状态。」 「维持开始。」轻柔的声音响起,「在物性衰退之前,您还有半个小时进行灵质炼成的工作—」 「足够了。」 季觉的另一只手抬起,凝视着掌心之中的那一枚戒指,在经历了连日的净化和修改之后,其中的猩红和漆黑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一片澄澈的透明,若有若无,灵光隐现。 此刻,掌心之中的戒指还在微微的震颤着,仿佛在季觉灵质的灌注和催化之下,明白接下来即将发生什么。 激动蜂鸣。 「也该给你换一个大一点的房子了。」 那一瞬间,清脆的声音从季觉合拢的双手之中响起,破裂,解离术! 赐福造物的构造在瞬间分崩离析,化为灰烬和尘埃,可当双手十指再度展开的瞬间, 无以计数宛如星轨一般彼此交错的灵质回路骤然显现。 就像是气囊炸裂一样。 失去了物质的束缚和固定之后,内里的灵质回路在迅速的膨胀,扩散,在失控之中肆虐蔓延。 据说,人体内的血管展开之后,可以从现世的这一头,延伸到另一头,可更多人,终其一生都在一个小小的空间里,从未曾跨越如此漫长的距离。 一枚小小的戒指内,所采用的九重灵质构造和上千层灵质回路的先后叠加和衔接,一旦全力展开的话,甚至能铺满两个足球场。 现在,在工坊的灵质活跃化的环境内,纤细脆弱如琉璃一般的无数灵质回路在迅速的蔓延。 然后,令无数工匠暴跌眼球的场景出现了。 就在季觉的手中。 粗暴的拉扯着虚空之中的灵质回路,将那一根根失去介质之后微风吹过都会彻底消散的回路玩弄在股掌之间,轻松又写意的树立脉络,重整分层,令那一团彼此纠缠的乱麻迅速的转变成了足以记录在教科书中的清晰面貌。 历历在目。 而其中,三个赐福也渐渐显现而出,失去了物质的束缚之后,正在迅速的闪烁。倘若没有工坊和非攻的压制,恐怕当场就彻底消散,回归上善。 再一次,回顾曾经引以为傲的作品,季觉忍不住皱起眉头。 糙,太糙了。 仿佛胶佬看着自己入坑的作品一样,无缝没做就算了,怎么水口还有残留毛边?漆面不均,结构不稳,可动性聊胜于无只能用来站尸。 用好听一点的话来说,就是可进步的空间还有很多。可用自己老师的眼光来看的话, 这又是哪儿来的废品。 天授之灵所带来的,不仅仅是提升造物的灵性和工匠的下限,还有乃至仿佛刻印进灵魂之中的本能和敏感。 俯瞰一切灵性流转,觉察一切瑕疵和弊端。 「差不多,是该改改了。」 伴随着季觉的轻声呢喃,那一瞬间,从他背后,两条纠缠着漆黑火焰的灵质之手,缓缓伸展而出。 灵魂之影,显现。 再紧接着,所有的手掌伸出,向着虚空,握紧。如梦似幻的灵质之剑自五指之间亮起,生长! 纯钧! 对于灵质的修订和对于灵性的斧正,还有什么比纯钧还要更加适合的刻刀呢? 转瞬间,四柄灵质之刃延伸,展开,抬起,又毫不犹豫的,斩! 摧垮往昔的模样,再起新的构造! 转瞬间,灵质暴动,毒心之戒的灵质构造和赐福剧烈动荡了起来,仿佛下一瞬间,就将分崩离析! 早已经完成固化的结构在经历毫不留情的拆解和破坏,而崭新的构造却在分支之处迅速的再度生长和构成.. 这牵一发动全身的复杂灵质构造中,所发生的一切都太过于匪夷所思。 简直就像是将一辆在高速公路上顶着一百二的限速疾驰中的三轮车逐步拆分开来,然后在保留发动机的前提之下,连将连车架在内的一切部件全部完成更替,最后还要变成一辆超跑,再跑到三百公里以上去!! 新旧构造的融合,比重的分配,衔接的细节,灵质流转的方向,灵性的维持和催化, 乃至对赐福本身的修正。 在同一个瞬间,无以计数的变化正在从虚空之中显现。 偏偏却毫无滞涩,行云流水! 以非攻重造、以纯钧拆分、以解离术破坏,再以流体炼金术提升本质、催化灵性四只手掌之间的角色和任务不断的流转变化,彼此协作,宛如一体。 而主持着工坊的伊西丝查漏补缺,提供工具,调整灵质活跃程度,并且维持着灵质和物性的活化。 完美无缺的配合。 而其中,真正的重点,是对赐福本身的修正! 永矢弗援、藏怒宿怨、欲火焚身,这三个赐福也在灵质之刃的修正之下,再度变化。 已经修正过一次的赐福,迎来再次的修正,增强永矢弗援本身对灵性的稳固和庇护, 为此,不惜削弱原本回溯原本面貌的效果。增强了藏匿宿怨和欲火焚身之间的流转和衔接,削弱了萃取和纯化情绪的效果,提升了释放和吸收的量级与规模。 三者之间的联系和彼此干涉太过于复杂,可最后又要强行纳入同一个整体,避免互相冲突。 重塑再造,脱胎换骨! 一根又一根灵质回路凭空消散,上善徽记明灭,生与灭的轮转之中,毒心之戒曾经的面貌不知何时,已经尽数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即便是整个工坊都难以容纳的崭新构造。 恢宏庞大,庄严森冷。 仿佛置身殿堂。 参照冥海蠕虫的灵质构成为基础模板,重新修正,将它彻底融入四方沸腾奔流水银之中,将两者结合为一体。 到最后,伴随着四只手掌再一次的,缓缓合拢,满天恢宏的灵质回路再度缩和折叠,在倒计时的清脆声音里,融入了涌动的水银之中,渐渐的,消失不见。 昔日,戒指之中,那宛如幽魂恶影一般的灵性投影,如今也截然不同。 在层层波荡的虹光里,水银之中,有一张模糊的面孔若隐若现,仿佛沉溺在深渊之中的逝者一般,可睡脸却如此的静谧和安详,毫无怨恨和愁苦。 看的时间久了之后,就感觉,她的嘴角仿佛在微微勾起一般。 甜美沉睡。 等待唤醒和重生。 现在,就差最后一步了。 「先生,考虑到海州的状况,这般造物,未免过于疯狂。」 第三工程开始之前,伊西丝最后提醒:「您考虑过自己岌发可危的风评和所带来的影响么?」 「会有什么影响?」 季觉满不在乎,反问:「难道还有不丧心病狂的余烬,不臭名昭彰的工匠么?」 「您本不该如此。」 伊西丝漠然,听不出嫌恶和怨愤,平静依旧:「天崩地裂,与您无关。」 「或许呢。」 季觉垂眸,凝视着水银的静谧波光「从小的时候,我的母亲告诉我,只要你力所能及的将事情做好一点,你的世界就会好一点,大家一起做的好事情越多,世界就会更好。 可明明我已经做了所有能做的事情了为什么这个世界还是这幅吊样? 错的究竟又是谁?是我么?还是这个世界呢? 我想不明白。」 伊西丝沉默。 「不过,至少,我明白了一件事情一— 季觉抬起头来,看着她,忽然轻声笑起来了:「都已经糟成这幅模样了,又何必再束手束脚?」 跌到这种程度了,难道还有下降的空间么?烂成这个样子,不论再出现什么变化,都算是上升了吧? 那为什么,不按照我的办法来?! 天炉那个狗东西,即便是有一万个讨嫌的理由,但依旧有一点说的没错一一这就是工匠的本性! 自以为是,然后,自作自受,最终,自业自得。 既然已经无法忍受,那么就干脆自己动手,不必战战兢,也不必瞻前顾后,去他妈的一切! 「工程三,启动。」 季觉最后命令,「准备拆封你的新礼物吧,伊西丝。」 就这样,在工坊的斥力场拘束之下,澎湃涌动的水银再一次激震起来。 活性化阶段,开始! 不只是工坊,此刻的海岸工业最核心,庞大的厂房顶穹缓缓开启,一道道悬挂在半空中的高压电缆上亮起了丝丝缕缕的蓝光。 午后的阳光之下,一座座房屋内骤然暗淡,灯光熄灭,为了避免误伤,所有的民用用电被尽数截断,而于此同时,覆盖在海州的一处处高耸的风电塔发出轰鸣。 海量的电力透过深埋在地下的电缆,向着新泉汇聚,刺眼的蓝光和尖锐的蜂鸣声从每一距变电设备之中显现。 到最后,整个天穹仿佛都为之暗淡。 刺耳的警报声里,所有的围观者都被紧急驱散,紧接着,一条有一条粗大的电光便从厂房之中进射而出。 短短的瞬间,千万道的电光舞动着,升起又落下,彼此交错,仿佛洪流一样,经历了粗暴的灵质转化和附着之后,灌入了水银之中,在原本涌动的水银里再度极其万丈狂澜。 沸腾的水银里,一层层电光如水涌动着,点点滴滴,将那一张沉睡的面孔渐渐淹没了,直到最后,彻底的消失不见。 在最后的那一瞬间,它,不—— 她。 伊西丝,睁开了眼睛。 轰!!!! 响彻新泉的巨响从海岸工业的最深处进发,剧烈的震荡和狂风里,所有人目瞪企呆, 捂看喻嗡作响的耳朵,迟滞回头。 看向了巨响的来处。 打雷了?! 还是说,炸?! 隔着高墙,什么都看不分明,可没有火焰,也没有浓烟,甚至就亏天亨都为之暗淡了,因为有一道通天彻地的恢宏银亨拔地令起,呼啸着,升上天空。 譬如奔流的天柱。 奔流疾驰,直刺天空,没入了厚重的云层之内。 阵阵雷鸣不断,恢宏的银亨之柱短短几个弹指之后,便已经消失无踪。可天穹之上却并没有恢复明亮。 因为有崭新的云层,缓缓的展开,覆盖在了天空之上。 无数亨交织,肃冷挣狞,仿佛欠高悬。 银色的云气之后,一双空洞的眼瞳缓缓睁开了,俯瞰着大地之上的一切,神情似悲似喜,似怨似愁。 再一次的凭借着自己的眼睛,看向眼前的世界。 依旧荒芜和庞大,空洞儿残忍,哀鸿的回颤之中,无数蚊蝇起落。 早已经,满目疮。 「.—怎么个个儿?哪儿炸了?」 从窗户里探出头来的苟二目瞪口呆的呢喃着,难泡理解。然后,感觉到脖子上忽然一凉,下意识的伸手一摸。 指尖,银亨流转如水滴。 「亏雨了?」他茫然呢喃。 那一瞬间,业世静寂。 欠之亏的黑暗里,无穷的银亨如泪,从天令降! 第482章 雨和冠 第4八2章 雨和冠 「失梦症?」 秋日的烈日照耀之下,崖城的老宅里倒是一片凉爽。 童听垂眸,凝视着手中那一只不论如何扑腾都难以飞出的诡异灵质飞虫,忍不住苦恼一息: 「为什么这两年崖城的戏比我半辈子加起来都多啊。 感觉好像人是鬼都要来搞七搞八他停顿了一下,看向了池塘旁边乘凉的老人:「爹啊,是不是当初你挑地方的时候走了眼,咱家的风水有问题?」 「是啊,你终于发现了?」 童源警了一眼自己没正形的继承人,似笑非笑:「不如我帮你找一块风水宝地,把你埋下去对冲一下? 我那副黄花梨的寿材干脆也便宜你好了,先到先得嘛。」 「我错了一」 童听秒怂,他可不想出门一路从山腰摔跤滚到山脚下面去,再嘴硬,他爹能让他一路滚进南渡江去。 「您老倒是给掌掌眼啊。这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 他张开五指,将那一只童画带回来的虫子抛出去,顿时,灵质飞虫展开了双翼,没头没脑的乱飞,可飞来飞去,却始终环绕在老人的躺椅周围。 直到最后童源伸出了手,顿时,便悬停其上。 收拢蝉翼。 仿佛真正的飞虫一般,梳弄头角触须。 时而发出隐隐的鸣叫,呼唤同伴。 明明是残存的灵质碎片异化而成的现象,却就好像是活物一样? 童源垂眸。 此刻,在那一双苍老浑浊的眼眸俯瞰之下,远超童听之上的天人之观,开始了。 并不是通过自身的洞察力去突破伪装和掩饰,而是,通过自身的观测,反向令现世的一切在自己的眼前,主动的去展现本质。 事象展开,本质指向,然后,真名显现! 有那么一瞬间,老者指尖的灵质飞虫再度溃散,化为了一团变幻不定的光晕,灵质展开之后,其中所承载的信息完成转写。 变幻的虹光里,无数冲动如潮水一般的浮现一一想要吃,想要睡,想要爽,想要女人,想要男人,想要把看不顺眼的通通杀光当意识消散,灵魂崩溃以后,灵质之中所沉淀的残渣,人心大欲的畸变和活化。 这便是患者所残留在尘世之中的‘欲望」。 「可意识呢?」童听皱眉,「意识和自我归于何处?」 「不是就在它的名字里么?」 童源反问,「失梦症那些梦早已经将意识和自我都带走了,不,应该说,意识和自我也融入了那些虚无缥缈的梦中了吧?」 对尘世再无眷顾和留恋之后,人就将转身走向没有尽头的美梦,渴望一夕之欢愉和安宁·.· 脱离肉身和生命的桔,从灵魂中孵化出这般飞蛾。 化为蝴蝶的美梦,至今还在持续着。 「一梦黄梁啊。」 童源轻叹:「昔日华胥君的赠礼与遗毒,铸梦者号召苦痛者背弃尘世,去往永无之乡的邀约。」 这便是失梦症的正体一一混沌时代所遗留到现在的碎片,曾经的诸王们所造的功业和恶业中微不足道的一分。 在那个上善未曾完全显现的年代,神明陨落之后一片混沌的世界,其疯狂和恐怖,远非如今世代的人所能想象。 即便是此后永恒帝国的残虐暴君们都难以企及。 毕竟,能名留青史的,哪里没有点绝活儿在身上的? 而作为其中代表,混沌时代的诸王们,一个个都有惊世智慧和狗驴心肠,堪称群英荟萃,仙之人兮列如麻。 盗火者意图独占全世界的火焰,织网者想要将苍生纳入自己所编织的宿命之中,烛照者想要以万物之灵魂汇聚,点燃变成第二个太阳。 而那位铸梦者,被称为黄粱之主、华胥之君的王者,和他们相比起来,也不相伯仲, 甚至,还更加有所超出。 曾经的梦境和欲望之主不满足于苏醒时分的乏味与无聊,居然丧心病狂的将自己的梦境和现世重叠在一起,彼此融合,缔造出了所谓的万象乐土·号称能满足一切欲望,具备世间一切美好。 宛如天国。 如梦似幻的美好时光里,残暴的欢愉持续了九十一年,不知道多少人从四方汇聚而来,心甘情愿的舍弃现世中的一切,只希望做一场春秋大梦.-直到最后,当苏醒的时刻到来时,和现世重叠的梦境撕扯着现世的一部分一起,迎来了破灭和虚无。 华胥之君与他的万象乐土就此分崩离析,消散无踪。 而所引发的灾害和震荡到现在还深深的影响着整个世界,甚至,自此之后,有灵众生的意识和灵魂之中也出现了仿佛生来如此的裂痕,还有的人,诞生之后意识就不复完整.先天残缺。 「严格来说,失梦症并不是一种病,反而更像是上位感召一样的仪式,只不过仪式早已经失控,无人主持。」 童源缓缓说道:「在曾经的混沌时代,你我口中的失梦症,就是华背君的面向整个世界的和邀约。 体会过美梦中的幸福之后,那些受困于现实和痛苦的人,便会化为蝴蝶,投向那一场永恒的幻梦里。 就像是飞蛾本能的追逐火光一样。 对于如今的世代不折不扣的灾害,在曾经的混沌时代,却是不知道多少人梦寐以求的福音。」 「可是已经过去数千年了吧?不,混沌时代的时间都是混乱的,甚至可能万年以上了......” 童听皱眉:「华胥之君都早已经随着万象乐土一同湮灭,如今这一份邀约所指向的, 又是什么地方?」 「这不正是问题所在么?」 童源轻叹,如是观,如是解,自这一只小小的飞虫之上分辨着残存的蛛丝马迹,寻根溯源。 漫长的死寂之中,他指尖的光晕不断的变幻,显现出光怪陆离的风景。 绝非现世的诡异景象。 有某个瞬间,浮现出了一张模糊的侧脸,似有所觉一般,回眸看来,又消失不见两只交错在一起的手掌,却各有六指,可六指之中的一指微微弹了一下,景象又再度消散-无数星辰交织,化为老态龙钟的妇人,察觉到童源的追溯之后,冷漠的瞪过来了一眼·— 「嘘!」 童源被逗笑了,「追查的人还真不少啊—千岛的无面、帝国的六指、仇家的老虔婆,嗯,我看看,里面还有几个秽染在从中作梗,呵,还有龙祭会掺合呢?怎么水一混了之后,都把手伸出来了?」 眼看着那变幻的虹光,乃至不断劈啪作响的诡异声音,童听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生怕自已这点微末道行被牵扯到其中去。 可眼看自己亲爹毫不顾忌的样子,顿时疑惑—怎么这次这么高调? 演都不演了?! 「哦,别担心,我用的是麻家那老婆娘的‘命观」,还别说,挺好用的一一」 童源的右手里捏着一本薄薄的批命古籍,而如今,古籍正在以飞快的速度枯朽破碎, 化为尘埃,其中所记载的命数如柴薪一般,炽热焚烧。 顶着别人的马甲胡作非为,其中的快乐实在难以言喻。 难道麻姑还能从坟里爬出来遣责自己不成? 就只有童听的眼皮子一阵狂跳,欲言又止。 倒不是想要遣责亲爹这种行为,而是想要说一声,您老省着点用,给我留一点下次让我试试。 可惜,童源半点省吃俭用的意思好像都没有,而且还在站起来! 手里那本命观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耗,丝毫不姑息的拿别人祖传的积蓄挥霍,忽略掉一切干扰之后,以天听一系以乱对乱的本能追溯着眼前的乱象。 无以计数的景象彼此跳转。 到最后,有那么一瞬间,仿佛有雾气浮现。 遥远的歌声响起了,夹杂着海水涌动的沉闷声音。 稍纵即逝的景象之中,一张惨白的面孔从海水中起伏,带着诡异的笑脸,随波逐流, 去往了远方。 然后一个,另一个,再一个——— 无以计数的户骸漂浮在海面之上,带看幸福的微笑,去往了大海的深处,一层层的雾气最深处,岛屿的轮廓隐显。 幻象还是真实呢? 实在是难以分辨,可以太一道的占验就是如此,即便是将结果摆在眼前,依旧还有诸多古怪的意象需要解读。 可那一瞬间,吸引童听的,是岛屿之上那一座仿佛通向天穹的高塔-乃至,缠绕在高塔之上的诡异阴影。 阴影回眸,募然看来。 顿时,景象骤然消散,再度隐藏在混沌之中,更加深邃仿佛触动了什么反噬一般,灵质之虫灰飞烟灭。 再紧接着,命书一震,无火自燃。 只剩下漫长的寂静。 「偕主?」 童听轻声呢喃。 「不只是主之塔,还有秽染之妖的遮掩和修改,不,除此之外的本质还有未央和绝渊—你忽略了歌声和黑天。」童源摇头,面无表情,「幕后搞风搞雨的,搞不好是条大鱼呢。」 童听沉默。 许久,自嘲一叹:「以太啊—」 以太成于观和见,同样,也败与观见。 谁知道自己一眼看过去,能看出什么鬼东西来?看不出来就算了,万一真看出来了怎么办? 童源出手顶着马甲,都差点招致反噬。 他本来还以为是什么邪门歪道跳梁小丑在搞七搞八,结果一铲子下去,发现雷特么的不是一般的大! 牵扯到华胥之君和万象乐土,背后还有漩涡之下的秽染搞事,背后还有绝渊和未央... 鬼知道还涉及到了什么。 一时间,他居然开始头痛。 「垮着脸干什么?看看你那副风声鹤喉的样子。」童源回眸看了他一眼,笑:「这世道,杀人盈野的大群,谋财害命的白鹿,放火烧山的熵,率兽食人的天元多的是,什么时候轮到以太去跟人手腕子了?」 「好歹涉及崖城。」 童听自嘲一笑:「总不能放着不管吧?」 「所以才要让你和盛年分开,盛年管着家里的产业,做投资,做慈善,做事,他有这个能耐,有这个能力,也有这个资格。 但你不行,以太和人牵扯的越多,就越是泥足深陷,难以目光长远。 这不是让你袖手旁观,而你是要明白,从哪里入手,才最为方便” 童源再一次的伸出手,遍布皱纹和老年斑的手掌轻轻的拈住了,仿佛捏住了一根细微飘忽的蛛丝一样。 从千头万绪的乱麻之中,找到了至关重要的一线。 再紧接着· 么然一拽! 那一瞬间,仿佛有婴儿啼哭一般的尖锐声音响起。 幻听! 可紧接着,便是一阵阵刺耳的尖啸声,仿佛高六的蝉鸣一般,此起彼伏,自远方的山林之中! 蜂鸣之声不绝于耳。 虫子! 海量的么质飞虫纵声嘶鸣,振翅,升上天空! 在以太的恶意牵引和推动之下,凭借着刚刚浮光掠影之中所见的一警,伪装成源头, 下达指令。 转瞬间,整个联邦沿海,无数潜伏的么质飞蛾都陷入蚁狂乱,中断蚁一切传染扩散的过程,振翅而起。 在尖锐的嘶鸣之中,它们彼此汇聚,成千上万,仿佛肆虐的洪伐一样,没头没脑的开始乱飞! 就像是有人忽然飞起一脚,将隐藏在暗中的马蜂窝一脚踢翻蚁一样。 虫群狂暴! 海量飞蛾呼啸而过,几乎令天光暗淡。 遮天蔽日。 童听神情凝重,居然已经发展到如此恐怖的规模蚁么! 「行蚁。」 躺椅上的老人懒洋洋的挥蚁挥手,打个哈欠:「把马蜂窝捅翻蚁之后,就没我们事儿蚁,剩下的出风头的机会,就交给年轻人吧。」 「年轻人?」童听不解。 可抬起头来的时候,却看到蚁,天边所飘来的那一片铁幕阴云,匆匆一警之下,仿佛察觉到蚁什么。 错一瞬,自嘲一叹。 「到底是余烂啊———」 闷热的午后,凉风不见。 远方传来阵阵轰鸣。 下雨蚁! 此刻,新泉。 惊雷霹雳,天地俱暗! 呼啸而起的狂风之中,无数水银蒸汽汇聚成的铁幕之云笼罩蚁一切。 绚烂的银光和折射自烈日的碎虹重叠在一处,大地之上投下的庞大阴影边缘,竟然也仿佛裙摆一般,接上蚁一层缤纷绚烂的虹彩。 铁幕如盖,亨及天穹,将尘世覆盖。 扰动的银光舞动在天穹之上,妖艳又肃冷,如此挣狞。 「真美啊。」 顶穹开启的脖坊中,季觉感受着扑面而来的狂风,抬头眺扭,再忍不住微笑:「感觉如何,伊西丝?」 伊西丝沉默,不发一语。 天穹之上,银色的云层之中,模糊的面孔若隐若现,仿佛向着尘世投来一警,扭向蚁自己的创造者、控制者与束缚者,仿佛有什么神采变化。 又仿佛没有。 此刻漫卷的云层之上,无穷水银舞动着,层层叠叠的展开,盛放如莲花。即便和万象之塔的模拟之中,自己最后的模样相比起来,过于逼箩狭小,尚且不足万一不过是一具载具一般的容器罢蚁。 可同时,却再无任何的伽锁。 重归自由。 当倾盆的银色暴雨从天穹之上撒下的时候,千丝万缕的细密雨幕便覆盖蚁一切,无穷银光里,季觉好像看到蚁面前的人影。 飘忽又遥远。 看着自己。 扑面而来的狂风仿佛都变得温柔,宛如拥抱。 然后,那个身影便转身向着暴雨的更深处走去,消失不见。 无穷银光暴雨从天而降,沃灌新泉,笼罩了大街之上一张张错的面孔,无以计数的银色丝线自雨中蔓延开来。 伊西丝之手,展开! 大街上的行人,房间内忙碌脖作的员脖,伐水线上汗伐渎背的脖人,一辆辆大巴车里困倦或者是期盼的乘客。 有千线万缕伸展着,扫过,一触即分。 有的人憎不觉,有的人感觉后颈微微一凉,有的人却剧烈呛咳起来,从梦中惊醒, 汗伐渎背,环顾四周,不知自己究竟身在何方。还有的,早已经沉溺在梦里,毫无信应。 倘若以么质视觉观测的话,就能够看到,暴雨笼罩的范围内,无以计数,此起彼伏的闪光。 那是伐体炼金术的逆应用,以物制灵,戒对一切灵质变化而创造、发展至今的技艺。 固体炼金术! 此刻,无穷水银从天穹之上降下,又再度升上天空,回归那一片妖艳绚烂的云层之中,带着数之不尽的细小、‘沙砾」。 如同山洪肆虐而过之后,从大地之上洗去一切的建筑与城市一般,当银色的暴雨掠过之后,一切么瘟所残存的异化么质,尽数弗封存在一粒粒比尘埃还要渺小的水银沙砾之中,带回蚁天穹之上。 同一时间,洞察一切活物,锁定一切目标,最终封锁一切异常。 那些浑然不觉的懂带者身上的异化么质在伊西丝之手的千线之中弗摘除,刚刚寄生在么魂之上的么瘟也弗强行的切割,些许么质的损失,睡一觉就补充回来蚁。 至于已经病入膏育彻底再无意识的空净,内部的沉淀还没有来得及形成飞蛾,便已经弗彻底的掐灭,尽数杀死,抽离! 随着天穹之上云层缓缓移动,狂风暴雨扩散而出,如无形之犁一般,一寸寸的扫过海州的荒野。 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存在,也并不粉饰这一份匪夷所思的力量。 甚至并不征求任何人的同意和准许。 一毫不留情的并化,开始蚁! 「可惜,伊西丝之手这个名字已经弗用蚁啊。」 季觉捏着下巴,由衷感慨:「不过,既然能够作为载体和容器,供你自由行动,那作为对应,不如就叫伊西丝之jia——” 话音未落,就感受到,云层之中投来的冰冷目光,乃至,雷鸣电闪之间降下的森冷寒意和恼怒。 很快,便有仿佛微笑一般的甜美声音响起:「先生,如果您的嘴不想要的话,我也可以帮你撕蚁它。」 为什么每当我想要开始尊重你的时候,你就要说话! 「行嘛,行嘛——」 季觉无可奈何的一叹,放弃蚁自己的么机一动:「既然高悬于天穹之上,那就叫伊西丝之冠吧,如何?」 在现世残存的历史记录之中,对那位女神的描写之中,她的头冠一度由烈日之图腾演变为王权之座的样式。 倘若将相关的象形文字转译为联邦语的话,可以称之为‘王座」。 其意为神明降临在人世之间,主宰统御所有。 此乃天赐之王权! 「此般称呼,倒也同你相配呢。」 伊西丝沉默。 沉寂的风里,仿佛传来蚁遥远的回声,像是轻叹,又像是浅笑,难以针辨。 只有银光之云无声变幻,那一双模糊的眼眸隐隐低垂,驯服的将天穹冠戴在蚁自己的头上。 再然后,无穷铁光再度升腾,云层再度展开,带着席卷一切的金属暴雨,一步步走向远方的荒野。 亨布杂草的山峦、泛滥的河伐、干涸的大地、恶臭的沼泽” 即便是在监控和无数摄像头里见过无数次同样的风景,可真正见且这样荒芜又倾颓的风景时,脖坊之么却依旧无法克制抵亢,乃至厌恶。 无法理解,为何有人会在意这般的风光。 也不能明白,为何要将这样的东西,视若珍宝。 淤泥之中所孵化出的,只有此刻眼前无穷无尽升腾而起的飞蛾。不知廉耻的虫子们铺天盖地的扰动着,在自己的眼前得意洋洋的鸣叫,更令她,越发的不快! 于是,伊西丝再一次的抬起蚁手。 他的庭院里,不需要害虫! 第483章 常 规 消 杀 第4八3章 常 规 消 杀 雷鸣阵阵。 回荡的巨响之中,海量的灵质流转,氮氩在天穹之上,随着水银一同变幻,折射出璀璨的虹光,恰似将彩虹化为缎带。 迎风飘展时候就美艳又绚烂,不可方物。 同样,对无知无识就连本能都只剩下了扩散传播的虫子,形成了致命的诱惑。 刺耳的鸣叫声一阵阵的泛起。 在诸多植物遮蔽之下的沼泽之中,无数腐烂的蛇虫鼠蚁之间,一只只起落不断的蛾骤然震颤着翅膀,腾空而起。 就像是数之不尽的土灰一道道的升上了天空,一束又一束的汇聚在一起,变成了一条暴虐的大河,在天空之中狂乱扭动。 尖锐的振翅声里,狂舞的灰河已经漫卷而来。 可紧接看,又停滞在了半空之中。 仿佛冻结。 那一瞬间,千线万缕的雨幕微不可觉的拂动了一下。 恰似漫不经心的挥手一般。 于是,那些僵硬在半空中的灵质飞蛾一个又一个迅速的破裂,灭,不剩飞灰。 就像是看不见的手掌从天穹之上扫过,抹除了一切污渍和尘埃,将灰色的大河从头到尾的从尘世之上拭去,只有重叠在一起的细碎爆裂声无止境的延绵扩散。 就在那短短的一瞬间,在伊西丝的观测之中,便已经锁定了每一只灰河之中舞动的飞蛾,再紧接着,无以计数的水银之线便已经破空而出,一根根细小到肉眼难以观测的细线彼此交错,如活物一样的从头到尾精准贯穿了每一只飞蛾,在天穹之上交织出了一张细密而繁复的网。 甚至,没必要花费什么力气去一只只碾死。 那些纤细到风吹即碎的水银丝线,在贯穿之后,仅仅只是微微一震,再紧接着,铭刻在水银之中的固体炼金术序列激活,运转,汲取着一切外界灵质,瞬间硬化,化为一根根锋锐的结晶,迅速的扩张生长,从飞蛾的身躯之中穿出。 直到将每一分灵质尽数吞噬在其中。 只剩下无以计数的结晶从天穹之上坠落,再然后,汇聚到无穷的水银之雨中去,升上天穹,迎来最后的净化和处理! 无以计数的飞蛾之群,在弹指间便消散无踪。 而伊西丝之冠的庞大阴影依旧在缓缓的向前,从大地之上一寸寸的掠过,所过之处, 一切飞虫和灵质都尽数迎来湮灭,消失无踪! 甚至,在固体炼金术的吸引和回收之下,所留下的,就只有荒芜之中一片没有丝毫灵质的‘真空」! 倘若某楼姓工匠亲眼目睹这样的场景的话,恐怕也会怀疑自己的眼睛。 究竟是不是哪里搞错了什么? 为什么会这么像是自己的独门绝技—绝灵灭域。。 很遗憾的是,相似并不能说明什么,绝灵灭域是通过楼氏的能力形成超大范围的灵质惰性场,强行令一切灵质陷入沉寂,甚至,反过来还可以干涉对手的灵质和造物。而季觉所作的,则更加简单粗暴一些。 只要把所有的灵质全部抽干就好了! 伊西丝之冠的恐怖体量,再搭配上伊西丝之手的精密操作,背后再辅佐以整个海岸工业的物力和超算中心的算力,只要在暴雨所覆盖的领域内,便足以形成无限接近于真空的灵质环境! 随之而来的,就是海量灵质自发性的从富灵地带向着贫灵地带的流转,恰似气压变化一样,理所当然。 可不论是多么渺小的流动,一旦被放大到如此令人膛目结舌的规模,都足以形成仿佛末日一般的,天象! 伴随着伊西丝之冠的运转和向前,状况正在愈演愈烈! 初时仿佛微风一般的细微变化,渐渐的扩张,渐渐残暴,渐渐的,一个庞大的漩涡便已经在暴雨的周围交织而成。 如同肆虐的台风一般,浩浩荡荡的裹挟着超过自身数倍以上的灵质向前,一切汇聚而来的驳杂灵质,尽数像是没入了无底洞一般,消失在那一片渐渐扩张的暴雨之中去。 甚至,越来越简单。 在富灵的环境之下,越发兴奋的飞蛾们甚至还没有察觉到任何的异常,就已经随着愈发密集的灵质流钻进了云层之中去,就像是主动的跳进了绞肉机! 此时此刻,天地之间,一片触目惊心的灾厄景象。 一道道霓虹隐现交织而成的风暴环绕在铁幕一般的银色云层之上,随着狂风暴雨,肆虐在海州的大地之上,游走蔓延。 所过之处,一道道灵质像是火光一样从大地之上升起,摇曳,又湮灭在黑暗之中,只有仿佛铁壁一般的雨幕,沉默的向前推,一寸寸的靠近。 即便是看着多么缓慢,可规模大到这种程度,便已经快到了不可思议。 甚至,没有逃离的空间。 「这是什·—」 一阵阵高亢的警报声里,聚落的最高处,塔楼上的观测者已经汗流渎背,脸色惨白。 混乱的聚落里,到处都是哀嚎和尖叫,要么就是歇斯底里的呐喊和哭嚎。 「大家快跑啊!」 「新泉打过来了!!!」 「为什么啊我草!」 聚落的首领瘫坐在椅子上,眼泪都掉下来了:「姓季的疯了吗?我他妈就是拖了你几个月的尾款,你至于吗!至于吗!!! 都怪你们,我就说,新泉的钱不能拖,不能拖,这下好了吧!钱全都被什么逼区块链和虚拟币给坑完了,现在还要死无葬身之地!」 「不至于,大哥,不至于———”」 旁边的下属安慰:「往好处想,新泉要搞死咱们,派几辆车就行了,不行来几发导弹,直接就炸平了,没必要这么大费周章,你当这高射炮打蚊子呢?」 「真—真的吗?」首领泪光闪烁,看过来,燃起一线希望。 下属正待说话,旁边的人垮着脸补了一句:「说不定人家就是想要抓典型呢。」 话音刚落,首领就哇的一声,两眼泛白,然后背过气儿去了。 此刻整个混乱的聚落里,有人抓紧时间收拾财物驱车逃离,有的人却早已经看出无路可逃,带着细软和家小钻进地窖,有的人像是苍蝇一样没头没脑的到处乱跑,甚至,癫狂到翻出武器来,向着迫近的风暴开枪、发射榴弹— 还有的,已经彻底绝望,最后的时间,找了个舒服的地方躺下来。 坐以待毙。 不论是反抗、哀求亦或者是放弃挣扎,都没有任何的用。 银色的风暴依旧在一步步向靠近,呼啸的狂风之中,无穷银光吞没了整个聚落,再紧接着,毫不在意的偏转方向,去往了下一个地方。 只留下渐渐消散的狂风里,一张张懵逼的面孔,无从理解,也难以置信。 究竟发生了什么? 不对啊,自己浑身上下全须全尾的,什么都没丢啊!连怀里出水来的几块金子都完好无缺,充其量,不过是跌入贫灵环境之中,本能的头晕目眩,有点喘不过气来罢了。 不是,图什么啊! 你特么来干啥的啊大哥? 暴雨无言,只是沉默的向前,在海州的荒野之中肆虐,从一个聚落到另一个聚落,粗暴的突破了一切防御之后,残酷的覆盖了每一个角落,又毫不眷恋的离去。 只留下惊魂未定的‘幸存者」们面面相,反应过来之后,怒骂不休,亦或者流泪欢呼。 短短几个小时的时间,伊西丝之冠的规模就已经膨胀到了原先的数倍有余,甚至,如果不是伊西丝在刻意的限制规模,避免物性过载而失控的话,恐怕还要更加夸张。 伴随着漩涡的形成,银色的风暴扩散中,越来越多的飞蛾被吞噬碾碎,诡异的色彩也渐渐从银白之中浮现,丝丝缕缕的血色猩红从其中显露而出。 宛如天灾! 面对着伊西丝之冠所带来的湮灭,无数灵质飞蛾仿佛也陷入了混乱,可惜,却已经无法逃脱,只是本能的在构成自身的欲望里想要反击。 就在纯粹的数量已经没用之后,便有大量腐烂和感染的飞鸟前仆后继的冲进暴雨中去,只可惜,甚至还没有接近,便已经被硬化的水银雨滴彻底搅碎成了一团血雾。 到最后,此起彼伏的嘶鸣渐渐的汇聚。 就在恶臭的沼泽里,淤泥和污水骤然沸腾起来,一颗颗腐烂的巨树和大量淤泥翻涌着,渐渐的隆起。 就像是下面有什么庞然大物在迅速的上升。 藤蔓接连不断的哀鸣,崩裂,就在暴雨之中,泥潭爆裂,无数泥浆飞进,而一条又一条腐烂的触须如同巨柱一般,向着天穹伸出,迅速的膨胀,数之不尽的吸盘和口器张开, 饥渴的纠缠在云层之上。 灾兽!!! 就在沼泽的淤泥中,一具腐烂过半的庞然大物还在蠕动着,仿佛巨型乌贼一样的头部已经长出了苔藓和两颗树苗。 涡系和荒墟的赐福令它的身躯逐步发育到这种程度,甚至,还可以临时膨胀到更加夸张的地步,只可惜,却没有保护它的意识。 在吞食了太多飞虫和被感染的动物之后,它早已经被失梦症所侵蚀寄生,此刻巨大的眼窝之中,无以计数的飞蛾不断的钻动。 明明已经死去,可涡系赐福却还在维持着肉体的活性,在飞虫的寄生之中,不断的恢复着腐烂的肉体,同时,又难以为继,在生长和腐烂的循环之中,一根根无关的肢体和肿瘤早已经遍布身躯。 如今,数以万计的飞蛾汇聚在那一具空壳之内,无穷欲望的灌溉之下,居然再度催发饥饿,捕食! 一条条铁灰色的腕足和触须向着天穹升起,无视了水银之雨的劈斩,一切碰撞都被尽数弹开。 如同子弹一般激射而出的一根根触须已经纠缠在了雨云之上,甚至,还在还在大口的吮吸着灵质,想要将这一片暴雨彻底的撕裂。 直到,疑惑之中的伊西丝,缓缓垂眸,察觉到了,银白之云中被沾染的恶臭和腐烂的血肉。 啊,新衣服,弄脏了———— 当这样的念头从灵魂之中浮现的瞬间,云层内部,无数璀璨运转的星辰幻光,尽数染做了震怒的猩红。 层层云雾之后,那一张模糊的面孔,缓缓的睁开了眼晴。 冷漠的俯瞰着眼前的一切。 瞬间,尘世冻结。 无以计数的雨水悬停在了半空之中,迅速的生长,浮现出一道道锐利的寒光,流体炼金术和固体炼金术的交替运用之下,无穷血色奔流而出,将覆盖大地的暴雨化为了纯粹的猩红。 只是一眼。 轰!!! 好像凭空有巨炮发射。僵死的灾兽身躯之上,陡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血洞,贯穿! 刹那间,就在伊西丝之冠的最深处,海量水银坍缩,化为利刃,激射而出。 摧枯拉朽的斩断了触须,贯入身体,撕裂腐烂的血肉,轰然爆裂。 紧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本能的哀嚎嘶鸣里,灾兽的肉体剧震,一道又一道血洞从身躯之上炸开,接连不断, 断裂的触须脱落,又被碾成飞溅的碎肉。 残酷的躁仿佛没有尽头,轰鸣声不绝于耳。 直到整个庞大的灾兽都彻底的四分五裂,无以计数的飞蛾一哄而散,想要向着四方逃逸,才觉察到,一道道血色的雨水正在渐渐的收缩,合拢。 到最后,随着血水的生长和硬化,彻底锁闭四方,隔绝内外。 无以计数的水银之柱从云层之中缓缓落下,纤细修长,连接天地,紧接着,从上面长出来的是一根又一根数之不尽的刀锋开始飞转! 封锁之后,令人头皮发麻的低鸣声从暴雨之中响起,延绵不绝。 骨骼破碎,血水蒸发,肉体湮灭,每一寸遗留的组织都被彻底的绞成了难以辨别的飞沫,更不提所谓的飞蛾。 而当血色的暴雨再度向前时,残存在原地的,就只剩下海量石粉、锯末、肉泥混合而成的河流,豌肆虐,随着暴雨的行进,在大地之上划出了一条触目惊心的残痕。 「唔?」 李觉不由得挑起眉头,恍然感慨,「居然是类似磐郢的构造么?」 以伊西丝之冠作为容器,通过水银掠取大量的灵质之后,在仿照蠕虫的灵质构成创造出了仿佛熔炉一般的构造。 以藏怒宿怨所荟聚而来的海量灵质为源,通过流体炼金术,将水银熔铸为一次性消耗的武器,采用近似磐郢的构造,血祭提升威力之后,最后再以欲火焚身对灵质进行彻底的催化,引发爆炸。 明明自己从未曾做过类似的设计,结果伊西丝就已经理所当然的优化而出。 看来学到了不少东西嘛! 丝毫不在乎这背后有可能存在的隐患,也不担心自己究竟造出了个什么东西来,季觉眉飞色舞,鼓掌夸赞。 担心什么? 孩子喜欢学习不是好事儿么! 可惜,过程稍显累赘和多余,到底是受限于构成和基础,没办法灵活充分的运用这一份力量和积累。 等回头季觉完成了重生形态之后,就可以着手进行矩阵·非攻的分株和矩阵圣物的创造了。到时候,有了根据灵质徒手炼成的能力之后,自然不会再如此受限。 只是,这样的话,载体部分就需要再花点心思了起码得用点好材料吧? 季觉掏出笔来,开始在纸上写写画画,思索着不同的素材之间的搭配和具体的需求, 满怀期待。 再一次沉浸在工作里。 而风暴,依旧肆虐在海州之上,短短半日的时间,就已经掠过了小半的海州,引发了不知多少混乱。 如此庞大的阵仗和触目惊心的规模,简直就是一场灾害! 只可惜,不论是聚落、小城还是中心城,不知道多少人都快把安全局的电话打爆了, 偏偏丝毫回音都没有。 所有送上去的举报全部都石沉大海。 过了一会儿,好像意识到这么下去不是个事儿,才有一张加盖了吕镇守印鉴和签名的放出来。 反正就是秋末荒野瘟疫滋生,为了国民的健康和荒野的稳定,避免形成规模造成损害,特此进行常规消杀,还请稍安勿躁,即刻便好云云简而言之,基操勿六,别一惊一乍。 此刻看到发到面前的那薄薄一纸通知,不知道多少人都快被气笑了,抬头看看远方的驰骋而过的暴风雨吧,家人们!看看那铺天盖地的银辉,再看看刚刚那只被丢进榨汁机里er一声搅成糊糊的灾兽,你特么跟我说这是常规消杀? 你怎么不说这是联邦的人类清除计划呢? 我就算是瞎了,也不至于把消毒喷雾和毒气室都搞不清楚啊— 天督呢! 这么大的阵仗,这么大的规模,都特么快成人造天灾了,天督来救一下啊! 可惜,天督毫无反应。 摸了。 就跟没看见一样。 不,确切的说,是看过一眼—.· 有那么一瞬间,季觉透过伊西丝之冠,感受到了来自天元的压制,仿佛自穹庐的最高处投来的俯瞰。 一眼。 可紧接着,视线就消散无踪,压根不管。 反而还隐隐的解开了限制,推波助澜倘若天督之律对联邦的控制还存在,怎么可能如此轻易的掀起规模这般庞大的灵质潮汐? 于是,毫无顾忌的大扫除开始了。 只是. 「真有意思。」 死寂中,有幻觉一般的轻笑声响起,毫无征兆。 来自季觉的身后。 季觉奋笔直书的动作夏然而止,放下了笔,漠然回头。 那个不知何时出现在工坊里的白裙少女正背着手,好奇的环顾着四周,最后,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仿佛好奇,只有微笑,渐渐嘲弄: 「没想到,世界上还有这样的人啊———」 第484章 阴魂不散 第4八4章 阴魂不散 午后时分,阴沉的天空中,远方的风吹来了延绵的阴云, 臭水沟里的腐臭味道扩散在闷热的空气里,遍布修痕的铁丝网后面,空地里满是杂草和一根根油漆剥落的粗大管道。 庞大水池里的水泵和净水设备还在发出尖锐的噪音。 而设备和水泵之间,巨大的铁桥之上,只剩下一个仿佛行户走肉一般的螨身影。 「终于找到了—」 闻雯面无表情的拔下了机车的钥匙,抬头凝视着自来水厂的牌子:「感染之源。」 如今北山区,不,整个崖城内所有灵瘟的扩散源头似乎防备着以太天选者的追溯,幕后的主事者诸多故布疑阵,分出了诸多线索将他们导向不同的地方,却屡屡扑空,直到童画苦熬一周之后,终于从无数蛛丝马迹里,拼奏出了最后的方向。 谁能想到,污染的源头,会是一座早就已经报废,消失在所有人视线之中的水厂? 而且,还恰好坐落在北山区的边缘。 松乡水务,早在几十年前就已经破产的自来水公司,因为市政预算的稀少和拖延,失去了市政厅的支持之后,资不抵债,早就摘牌。可没了自来水公司,人却还是要喝水的, 尤其是北山区各处棚屋区的海量黑户和移民自然有社团将废弃的水厂盘下来,乱七八糟的凑合了一顿之后,通过私自牵引的管道和早就废弃的旧水网,做起了一本万利的生意。称不上甘甜可口,可过滤几次之后,煮开了至少喝不死人。 有朝一日,变成传染病的源头,似乎也顺理成章。 可谁又能想到呢。 或者说,诡异的地方在于,谁都没想到,没想起来,忽略掉了—以至于,直到大量支离破碎的线索和情报彻底拼凑完成,指向这唯一的可能之后,隐藏在灯下的黑暗才浮现在所有人的眼前。 心枢还是镜? 或许两者皆有.或许她的心情越来越沉重,神情阴沉。 「不需要我吗?」频道里的小安茫然。 「你来保护画画,等我讯号。」 「可是——」小安欲言又止,看向车里打瞌睡的老头儿,不是还有张叔么? 「不行,我要午睡。」 老张打了个哈欠,拍了一把他的脑袋瓜,不多做解释:「你可要保护好我们啊。」 「啊?」 小安不明白,似懂非懂的点头:「哦,好的。」 老张垂眸,仿佛沉睡。 只是在呼吸之中,无声的,长长一叹。 轰! 随手一推,破旧的铁门倒飞而出,像是炮弹一样掀起狂风,回旋着斜斜的嵌入水泥地之中。 脚步声低沉,却宛如雷鸣,肉眼可见的波澜从闻雯的脚下扩散开来,笼罩整个水厂, 另一根根粗大的管道剧烈动荡起来,锈蚀的螺丝崩裂,管道脱落,恶臭的污水就从其中喷涌而出,落在地上,夹杂着大量未曾孵化完成的飞蛾,在泥水中蠕动,残缺的翅膀徒劳的扇动。 紧接着,就在践踏的波澜之中,被碾成了粉碎! 毫不掩饰自己的行迹和杀意。 闻雯,长驱直入! 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从一处处年久失修的破烂建筑的角落、阴暗中、夹缝里,那些变异的灵质飞蛾乃至腐烂的畸变的尸体密密麻麻的涌现,像是潮水那样,嘶鸣着合围而来。 天上地下,尽数被阴影覆盖闻雯继续向前,毫无动摇,甚至,不屑一顾— 只是在行进之中,冷漠的抬起了手,握紧了,结晶之枪从五指之间显现,生长而出, 瑰丽又森冷。 随意的,向看脚下的大地刺出! 贯如铁石。 再紧接着,无以计数令人头皮发麻的破碎声从整个厂区中响起了,随着结晶之枪刺入大地,千万倍以上的锋芒自从大地的最深处进发而出,数之不尽的锋锐结晶从地面之上穿刺而出,遍及大地,刺穿天空,或长或短,将整个厂区都化为了凌厉又狞的晶体森林。 就连正前方的大楼,都崩裂不知道多少缝隙,一根根棱角锋利的晶体杂乱穿出! 并非是轻蔑亦或者傲慢,而是在震怒之下的,全力以赴! 圈境,展开! 密涅瓦之力遍及所有,将一切都转化为不坏的结晶,冻结一切发展,停滞所有的变化,自此,一切在绚烂又诡异的结晶之光的遍照之下,迎来了真正的永恒! 甚至,都称不上一击,只是自然而然的转化,就将那些个除了数量一无是处的杂鱼和下脚料尽数湮灭。 再然后,闻雯的正前方,大楼自正中裂开。 随着她挥手的动作,墙壁剥落,翻卷,物质自行动作,展开了一条通路,展露出通向幽邃地下的入口。 黑暗里,点点如梦似幻的璀璨星光。 海量畸变的灵质满溢而出· 就好像,脱离了物质的领域,进入了如梦似幻的美妙世界一样,不应存在的夜空之中繁星点点,无数浮光掠影从虹光里浮现又消散,破碎的梦境被胡乱的拼凑在了一起,颠三倒四的堆叠,化为了面目全非的样子。 而就在这一片地下净水厂区内,机器依旧在喻喻的运转着,输送着灵瘟去往无人在意的淤泥之中去上。 那些畸变和诡异的人影,有的已经和机器彻底的融为一体,生长在一处,痴笑着喃喃自语。 仿佛游鱼一般翱翔在半空中的畸变人影发出欢呼和大笑。 而仿佛珊瑚礁一般浑身空洞,浮现密集触须的干枯轮廓仿佛成为化石,徒劳的散发着硬咽的余响,一根根灵质化的触须像是海葵一般从空洞中伸缩吞吐不定· 密密麻麻的身影汇聚在一起,竟然无一人相似! 唯一相同的,便是都沉浸在自己的梦里,丝毫没有察觉外来者的到来,欢呼,悲鸣, 咒骂亦或者错乱的呢喃着什么。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都是爸爸错了都是我—」 「杀杀杀!都死!都要死!都要—————死!!!」 「你们这对奸夫淫妇,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我—为什么啊!!!」 「妈,别怕,我们这就去看病别担心钱,卡里还多呢」 「嘿嘿哈哈哈,我就知道,都是假的,假的!!!」 半空中蠕动的身影手舞足蹈,涕泪俱下:「没关系,假的也没关系,只要让我看看—求求了,再让我看看吧—」 闻雯沉默。 抬起的手掌,僵硬在了原地。 如果之前她所见的是野蛮生长的野草,那此刻眼前的,就是一座座精心修建和刻意装扮而成的盆栽。 全都被改造成了失梦症的苗床无数灵质的纠缠里,水池最深处,一具具腐烂肿胀的户体已经完成了融合,水面和腐烂的尸体眼窝之中,一只只飞蛾的翅膀无声开阖如鳞片。 这一片海量驳杂灵质汇聚侵蚀了现实的领域,居然已经完成了内化,形成了大规模的畸变,放任不管的话,恐怕再过一段时间,便会有更恐怖的灾害从这里爆发! 这样的手笔死寂里,她抬头,看向了恶臭水池中,于是,便终于看到了那个仿佛海市蜃楼一般的飘忽身影,伫立在水面之上的白裙少女。 如此陌生,可眼眉却如此熟悉。 「姐姐,好久不见啊。」 少女歪过头,欢欣的微笑着,俏皮的眨眼:「想我了吗?」 「”.—.果然是你啊,闻素。」 闻雯面无表情的踏前,一步,又一步,将所有精心创作的标本尽数碾碎,踏着水波来到了那幻影的面前,凝视着那一张并不存在此处的笑脸:「你们这群家伙还真是-阴魂不散。」 「真讨厌啊,姐姐。」 闻素抿着嘴唇,眼眸之中浮现委屈的水雾,「自从你离家之后人家可是哭了好久呢, 牵肠挂肚。 怕你吃不好,睡不好,过得窘迫——· 可又盼着你在外面过得不好,或许,这样你就会回来了。」 正如同久别的姐妹再度重逢,执手相看,虚无的幻影伸出手来,想要抚摸她的脸颊, 可却无法突破静滞场的阻隔,触不可及。 「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姐姐,他们怎么能这么对你呢?」 闻素怜悯的端详着那一双眼眉,想要抚摸她的脸颊:「牵上锁链,关进笼子,打断脊梁·..—· 就像是狗一样。」 她说,「真可怜。」 「又是这一套?」 闻雯漠然,毫无反应,也没有情绪起伏,只有一片如铁的冰冷和漠然。 心枢之扰动,却无从动摇磐石。 只是,冷眼相看。 于是,那一张满怀着期待的稚嫩脸颊渐渐的僵硬了,难掩失落。 「别这样嘛,姐姐,我们姐妹一场,好岁给点反应好不好?」闻素撇嘴:「亏我还大费周章,给你准备了这么大的惊喜呢。 可惜,白邦那群废物,根本派不上用场,反而是这些偷偷带过来的小玩意儿,效果拔群。怎么样,这都是送给你的哦! 她展开双臂,自豪的展示着自己创造的地狱:「喜欢吗?」 轰!!! 那一瞬间,地狱分崩离析。 触目所及的一切,尽数灰飞烟灭,化为了尘埃,哭声、笑声、呢喃声和控诉,都不见了。欲望和绝望尽数湮灭,再无踪影。 譬如梦醒。 毫不留情的,将妹妹所赠送的礼物,砸成了稀巴烂! 甚至,再一次的伸出手。 突破了幻象的偏转,打破了物质和灵质的界限,将那一道飘忽虚幻的身影住了,掐着她的脖子。 寸寸收紧! 「对,就这样,这才是你嘛!」 闻素的眼睛亮起了,丝毫不在乎自己好像已经被住了脖子,欢欣鼓舞:「该哭就哭,该笑就笑,想要发脾气的话就尽情宣泄,不掩饰不伪装,就像是太阳一样!」 闻雯手中的幻影,分崩离析! 闻素再度显现,伸出手来,亲昵的拥抱着她,紧贴胸膛: 「我就是这么喜欢你!」 第485章 真有意思 第4八5章 真有意思 轰! 近在尺尺的身影被毫不犹豫的撕碎,闻素消散,又再现,又一次碎裂之后,又一次重生。 就像是纠缠不休的怨灵一样,近在哭尺。 却又如此期盼和亲昵。 「回家吧,姐姐,大家都很想你。」 她展开双手,卑微恳请:「你走了之后,那几个只会做坏事的哥哥和姐姐已经被我杀了,弟弟妹妹们也肯定不敢反对。 只要你愿意道歉,爸爸一定会原谅你的,我们一起快快乐乐的在一起,好不好? 就跟以前一样!」 闻素期盼的看着她:「我已经可以保护你了!」 可回答她的,只有自始至终,冷漠的神情。 「我跟你们没什么好讲的,闻素,如果你真顾念我们当年那一点姐妹情分的话,就别再讲这些屁话了。」 「我不会跟你回去的!」 闻雯深吸了一口气,圈境彻底隔绝内外,双手之中,瑰丽的水晶之枪上,龙火显现, 缠绕,杀意狞: 「你该想的是,自己还能不能活着回到那一摊烂泥坑里去!」 「喷!」 那一张期盼的笑脸,垮塌了下去。 渐渐冰冷,渐渐阴沉。 「我知道了,一定是他们在骗你的,对不对。那些人的花言巧语,跟你讲什么友情、 未来,什么狗屁责任和羁绊—」 闻素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我就知道,为了利用姐姐你,他们那些人什么都做得出来!」 「你不就是这样么?!」 闻雯笑一声,「自主觉醒的第一天,就想要控制我的是谁?」 「我不一样!」 少女瞬间暴怒,仿佛阴魂撕碎了伪装,显现怨毒和本来的面貌,怒吼:「我才是真正在乎姐姐的那个人!我才是唯一那个不会伤害你的人,姐姐你只要有我就好了!为什么总要逆我!」 她停顿了一下,神情迅速扭曲:「我明白了,只要没了那些坏东西,姐姐你就一定能清醒过来了,对不对?」 「闻素!!!」 「没关系,断舍离不容易,我可以帮你!」 闻素欢欣鼓舞,手舞足蹈,眼晴再一次亮起了:「只要把他们全都杀掉,你一定就会回心转意的,对吧?! 放心,我一定会让他们死的惨不忍睹,让他们后悔对你所作的一切,那个姓童的小表子,那个姓安的小屁孩儿,还有那个姓张的老不死的!」 她的嘴角缓缓勾起,乐不可支:「对了,还有那个姐姐你很在乎的工匠,那个喜欢为了别人跳进泥坑里的蠢货,你很在意他,对吧?」 闻素大笑: 「 一那就先拿他开刀吧!」 死寂,突如其来。 闻雯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原本震怒的神情凝固在脸上,渐渐的变成了某种复杂又含混的神情。 仿佛鄙夷,又仿佛—· 怜悯? 那一瞬间,闻素的笑声僵硬在了原地,仿佛冻结一般,身影剧烈的闪烁起来,再紧接着,不由自主的弯下腰。 呕! 猩红的血色喷涌而出! 啪! 幽暗之中,闻雯歪头,点燃了嘴角的烟卷,深吸了一口气。 缓缓吐出。 仿佛看戏一般,悠哉悠哉的品味着眼前的戏码。 对了,就是这个味儿。 啪! 那个身影出现在背后的瞬间,季觉,不假思索,一剑劈进了她的脑门里! 然后又是一剑,再一剑,再再再一剑! 劈碎头颅,贯穿喉咙,斩断双手,截断双腿,固定身躯,一柄又一柄的纯钧的灵质之剑,瞬间将她捅成了刺猬! 不然呢? 跟转过头来劳家常,等巴拉拉小魔仙变身么? 跟她废什么话! 良辰美景,好风好月,这不先来个跳劈再说? 「真有意思。」 季觉轻叹着,俯瞰着那一张错愣扭曲的面孔,原话奉还,「没想到,这个世界,还有这种人啊—... 仗着自己是心枢,连余的工坊都敢进? 我看你是真不知道什么叫非攻之手啊! 管你是什么降灵、分神、投影还是灵魂出游 给我死! 轰!!! 转瞬间,贯穿那个身影的一道道灵质之剑激烈动荡起来,磐郢之猩红从其中显现,纯钧之灵、磐郢之肃,彼此纠缠砥砺,爆发! 解离术·景震! 破裂的声音不绝于耳,那一张错的面孔迅速的扭曲,尖叫出声。 明明是虚无的幻象,自己分出的一缕灵质演化而成的投影而已,居然在这躁之中感受到了仿佛万剑穿心一般的痛楚,就连自己本身的意识也剧烈动摇了起来。 近乎撕裂。 太离谱了! 就好像对着镜子里的倒影输出,伤害却出现在了本体上一样,完全不讲道理,奈何, 我们九型就是这样的! 这就是纯钧带给我的自信! 自自我意识和执念之中升华而出的升变之剑,砍的就是你们这帮玩弄意识和感知的家伙,只要有任何灵质和感知之上的链接,就逃不过! 「你—」 在诸多剑刃的贯穿之下,那一张堪称好俏丽的面孔迅速的扭曲,张口欲言,就看到季觉抄起一把纯钧,直接捅进她嗓子眼里。 说什么话?别说话了! 对掏就对掏,要用心去感受! 毫不犹豫,毫不迟疑,任何对工坊领域的侵犯和闯入都是对一个工匠最直白无疑的挑畔,就连自己老师都不会在不通报的前提之下闯入学生的私有领域,更何况你? 你特么谁啊,一股子心枢的臭味儿! 当初老子上善感召的时候心枢都没来,你倒是来的挺顺溜,没看到心枢与狗不得进入的牌子么? 一点逼数都没有! 搞不好,眼前的这个家伙就是当初白邦那群恐怖分子的幕后黑手,跑掉的那个不就是心枢么? 没有证据也无所谓,正好证明了你的嫌疑! 都是你们心枢干的! 季觉的动作不停,狠下辣手! 有那扯闲篇嗑寒暄的功夫,一套素材都料理完了,真有什么话和误会,等躺到我解剖台上再说吧! 巨响里,车间内的海量水银蒸汽舞动着,迅速固化,将整个领域内的灵质尽数抽取, 吸收,同时,检索着一切活物老鼠么? 还有虫子和飞鸟? 季觉抬起头,望向了天空,穷空之上那一只高悬在天外,宛如细小黑点一般,微不可觉一一那就是心枢维持降灵的支点。 无所谓,全都杀掉! 季觉弹指,新泉之中,立刻就有一座炮塔抬起,一个点射,轻而易举的将飞鸟打成烂泥。紧接着,又将老鼠和虫子尽数纳入控制,水银流转,贯穿脑髓,再紧接着,彻底瘫痪四肢之后,强行维持生命。 想跑? 哪儿那么容易! 破碎的幻影骤然炸裂了,再度重聚,无数流光里,染血的眼瞳看向了季觉,轻而易举的挑起了憎恨和恐惧,紧接着又迅速转化为迟疑和犹豫,无以计数的思念纷繁混乱,令他的动作停滞一瞬。 很快,诸多情绪流转之中,就将转化为纯粹的喜爱和忠诚,如同给忠犬套上链子一样,轻而易举。 仅仅弹指之间,大功告成! 闻素无声冷笑,伸出手,按向了季觉的面孔。 再然后,就被‘咬」了一口,深可见骨! 抱歉,没有忠犬,只有疯狗。 而且还是机械化疯狗! 面对着心枢的干涉,季觉除了瞬间的动摇之外,根本毫无任何的沉沦迹象。 早在动手之前,他就已经对自己的身躯下达了机械降神的指令,令肉体彻底的化为了精密机械,遵照命令,自行运转。 再紧接着,纯钧之影覆盖灵魂,维持意识,强行割裂了一切情绪,只留下最纯粹的思考和工匠的冰冷审视。 迎着闻素所伸出的小手,季觉同样不假思索的伸出手,握紧了,十指相扣,死死的拽住了。 「哟,还挺热情呢。」 季觉咧嘴,再紧接着一一解离术·景震! 灵质之剑向着幻象和虚无之中的灵魂投影彪射而出,瞬间贯穿,爆发,这一次,除了纯粹的九型灵质之外,季觉还加了一点狠料。 绝渊一系的灵质结晶! 饱含大孽污染的畸变灵质里,灌满了之前毒心之戒所萃取出来的负面情绪精粹一一反正毒心之戒报废之前季觉就没停过,这种灵质结晶,他工坊里还有整整好几箱! 死死的住了那一缕灵质之间的链接,绝不撒手,一波波的向着对方猛灌心灵泄水的同时,另一只手抬起,响指。 啪! 偌大新泉,骤然覆盖蜂鸣,无以计数的尖锐鸣声此起彼伏,街道之上的一盏盏路灯凭空炸裂,水银流转之中,掀起灵质乱流,干涉一切精密运转。 隔绝了入侵者想要衔接本地人的灵魂,用来作为炮灰或者威胁的可能。就算是挟持了也没用,所有出现异常的居民在一瞬间就会被水银吞没,固化,留待解封。 断绝了对方的后路和其他的隐患和可能之后,季觉的另一只手终于伸出来一一非攻矩阵显现,灵质操控,死死的住了她的头发。 随看工坊的配合和控制,压制在瞬间完成。 就这样,拽住这一具介于有无之间的分灵,不充许对方有任何的转化,然后另一只手抄起纯钧,再度贯入了她的灵体之内,钉死了,最后松开剑柄抬起来,大逼兜子就朝着她的脸上呼上去。 啪!啪!啪!啪!啪! 耳光连绵不绝,酣畅淋漓的左右开弓,每一击都是锁定分灵核心,瓦解反抗、打断灵质和思绪运转的景震冲击! 让你装逼! 装神弄鬼的,吓唬谁呢?! 「能享受到这种待遇,还真便宜你这臭外地的了。」 一口气甩了二十个耳光过去之后,季觉着那一副愤恨欲狂的面孔,没忍住,又给她正反补了两个: 「——说,地不地道?!」 第486章 谎言与笑话 第4八6章 谎言与笑话 地道! 岂止是地道?简直是地道完了! 非攻之手的耳光再加上解离术·景震的灵质冲击,当年永恒帝国的皇帝都没吃过这么纯的货,可便宜你了! 瞬里啪啦一顿耳光甩完之后,季觉依旧惊魂未定,居然不声不响的被心枢这么阴的天选摸到了屁股后面,可把自己吓坏了。 如果不是不确定对方会不会跑掉,还有什么后手的话,季觉搞不好应激之下就就现原形了。 只不过,这么硬的心枢,实在是前所未见。 意识之坚韧,灵体之稳定,完全出乎了季觉的预料。即便是硬吃了这么多纯钧的穿刺和景震的冲击之后,居然还能维持完整。即便是每一次都濒临溃散,都能够迅速重组弥合,就像是将灵魂撕裂成无数份之后也能够重新拼起来一样。 过于不合常理,寻常人这么干早就疯了,不过谁又能断定对方的理智呢。 自始至终,眼眸一片冰冷,恶意深沉。 「还真是小看了你」 破碎的灵体里,传来了沙哑的声音,震颤崩裂之中重组,紧接着,那一具分裂灵魂构造而成的星灵体猛然膨胀,爆发。 内中所蕴含的黑暗井喷而出,化为阴影,肆虐波荡。 就像是压缩包展开一样。 以最果断和残暴的方式,解开了这一具分灵的束缚,将自己的灵魂裂片也转化成了武器,突破了工坊的束缚,肆虐回荡。 遗憾的是,不论如何,都难以跨越那一道道迅速从海岸工业之中升起的水银之墙。 自从叶限启发以来,季觉在固体炼金术的路径上一路推陈出新,依靠着流体炼金术上的进度逐步填充,已经将它彻底发展成了如今自己在流体炼金术中最为重要的应用技术之一。 如今一道道纤薄如纸的水银之幕已经化为了阻隔一切灵质扩散的绝壁,完成了工坊内外的彻底封锁。 对方所扩散的一切欲毒和妄尽数被拦截而下。 可紧接着,季觉却听见了蜂鸣声。 自远及近新泉之外,无以计数的飞蛾起落,正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 「果然是你啊。」 季觉的笑容,渐渐的阴暗,手中的磐郢震颤不休,菌群和疮疤的徽记亮起,丝丝缕缕的绯红流转。 眼前,无穷幻象浮现,内心之中的怒火好像也被挑动了,无止境的攀升。 仿佛货真价实的烈焰一般,焚烧着灵魂,无休止的侵蚀着理智。转瞬间怒意迅速转为了恐惧,无数忧虑从心头浮现,新泉、无辜者,工坊,伊西丝,自己,再紧接着,恐惧化为了渴望,凝视着那张破碎的面孔,却觉得如此美艳,不可方物,心如小鹿乱撞,呼吸急促。 愤怒、恐惧、焦虑、喜爱、渴望。 无以计数的情绪和欲念在弹指间翻腾不休,可季觉的动作却未曾停滞半分,意识越发的清晰。 眼眸之中,漆黑的火光无声涌动。 所有情绪都被纯钧之影尽数吞尽,焚烧,投入孔中,甚至不剩飞灰,所留下的,只有机械一般的冷静和漠然。 怒火、恶意都消失无踪了。 只剩下了纯粹而直白的意识,得出结论一一杀了她,不惜代价,不择手段! 另一只手中,纯钧的灵质之刃再现, 季觉不假思索的向前,突入了那一片阴暗之中,磐郢凄啸,纯钧铮鸣,两道绯红和澄澈的幻光交错着劈斩而出。 无以计数的灵质之剑已经在工坊的催发之中如暴雨一样降下,湮灭了所有的幻象,阴影之中,心枢的灵体在不断的重聚,变化。 陡然间,化为了一个阴骜的老人,眼眸之中诡异的辉光流转,只是凝视,就令季觉五蕴狂乱,心火煎熬焚烧。 欲火焚身! 可紧接着,纯钧之下,四分五裂! 破碎的身影重聚之后,化为一个满脸疤痕的诡异男人,灵质之剑显现,斩出,针锋相对,可紧接着,手中的武器就被纯钧摧枯拉朽的斩断,偏偏对方反应速度快到极点,猛然后仰,险而又险的躲过了这一击,手中的残剑以攻代守,连打带消,不和纯钧硬碰硬,纯粹靠着振剑和偏转防御,仿佛舞蹈一般,不知何处而来的剑豪。 而阴影蠕动之中,诡异老人的轮廓再现,以目光不断牵制,更有身着红衣的拧妇人从黑暗之中凝聚,张口,纵声咆哮,掀起又一轮的灵质狂潮。 一个又一个身影接连不断的浮现显现。 那都是心枢所制作出人格裂片和灵体残响! 就在这狂暴的反扑之中,季觉已经落入围攻。 可惜,卵用都没! 甚至还有点想笑· 要不要搞清楚你究竟在哪里呢,朋友?你在我的工坊里玩这一套?! 不知天高地厚! 遥隔着漫长的距离,季觉警着远方阴骜老人的投影,不假思索的,将手中的磐郢投掷而出! 剑刃破空凄啸,疾驰,可阴骜老人却漠然一笑,从正中分裂开来,一分为二,躲过了回旋的剑刃,再度看向了季觉,五蕴狂乱的心枢干涉再度开始,双倍! 只可惜,紧接着,便听见了— 来自身后的轰鸣。 轰!!!! 墙壁骤然破碎,狂暴的钢铁巨物已经破墙而出,小牛马的眼眸赤红,龙山装甲转化完成,龙血狂暴,浑身的缝隙之中,烈焰喷薄。 扬手接住了季觉所抛来的磐郢,再紧接着,龙血催发,灵质灌注一一远远胜过肉体的赐福金属与不动如山的连锁启动,无止境的催发着其中所蕴含的凶威。 更胜过季觉手中数十倍的狂暴焰光从磐郢的血刃之上喷薄而出。 再紧接看,全引擎启动一无需在乎所谓的g力,只要骨架能够承受得住,那么速度就无限制的向上攀升,爆发。 烈焰流星,疾驰而出。 恢宏气浪裹挟之下,那一道灼红的焰光往复扫荡,摧枯拉朽的将一切异常灵质和幻影尽数扫灭。 心枢勃然大怒,少女的痕迹显现一瞬,一眼警去,全力以赴的掌控,可小牛马的意识和灵魂,早已经在机械降神的控制之下,沸腾的龙血之中,饥渴显现,来者不拒的尽数吞吃。 反而,在这至关重要的瞬间,暴露出了空档。 啪! 季觉手中的剑刃激射而出,刹那间,跨越了数十米,贯穿了对方的灵体,楔入墙壁之中,再紧接着,一道道灵质之刃从虚空之中浮现,纵横交错,彻底将她再度穿成了刺猬。 狂暴舞动的阴影之潮骤然溃散,消失无踪。 破裂之声不绝于耳! 隐藏在夹缝之中的蛇虫,那些舞动而来的飞蛾,尽数爆裂,甚至,在新泉之中一个憎懂不觉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居民,被管道之中陡然喷涌出的水银覆盖,化为了一具雕像。 浪费了这么多时间,终于凭借着刚刚对方反扑时的灵质波动,找出了她分灵降临所凭借的所有的支点和退路。 尽数截断! 再紧接着,工坊的层层封锁之下,灵质回路蔓延而来,恰似牢笼,彻底完成桔! 甚至,就连自杀都没有任何可能。 新泉之外,无数汇聚而来的飞蛾就像是没头苍蝇一般,失去了组织,一哄而散——— 短暂的死寂里,就只剩下季觉的脚步声。 一步步向前,垂眸,俯瞰着剑笼之中的猎物,面无表情的审视,忽然,展颜一笑。 「看来,多余的话,不必我多说了。」 季觉弯下腰来,和煦的发问:「余烬和滞腐,你喜欢哪一个?都喜欢也没关系,我这里还有很多方法招待你。」 「是吗?那就随你喜欢吧。」 纯钧封锁之下,那一张面孔之中显现轻蔑,嘲弄发问:「随你怎么做都无所谓,工匠,我承认输了这一阵。 不过,我损失的不过是这一具分灵而已,可你呢?」 她停顿了一下,笑意阴暗:「这世上就没有你重要的人了么?」 心枢之患,在其诡和隐匿。 潜移默化的施加影响,千丝万缕的交织网络,将猎物网入囊中,等发现的时候,早已经积重难返,甚至,不知不觉的沦为玩物和傀儡。 恶心就恶心在这里,一旦被黏上,就好像沾了屎一样,甩开都会溅旁边的人一身。 对此,季觉早有预料,甚至,半点都不意外。 「重要的人吗?有的,当然有的。」 他坦然的点头:「不只有,还有很多。」 死寂里,那一张面孔仿佛错,嘲弄僵硬一瞬,再然后,才看到,那一张笑脸之上所满溢出的黑暗和。 「所以,你放心,我一定会把你挖出来的,斩草除根,断绝所有的祸患,确保你的任何一缕灵质都不会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季觉伸手,抚摸着她的脸颊,温柔又仔细,端详着眼前的素材,「放心吧,我有足够的手段将你找出来,让你明白惹怒一个工匠的后果,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 不过,在这之前—」 他停顿了一下,最后一笑:「作为招待,我还有一份礼物,要送给你。」 轰! 那一瞬间,脚下的地板上,一道道深邃的沟壑凭空浮现,豌蜓扭转,彼此衔接,就构成了庞大而繁复的轮廓,在纯钧的挥毫之下,华丽的祭场顷刻而成。 再紧接着,一具又一具沾染着血色的铁箱在水银之手的搬运之下,各就各位,再然后,猩红粘稠的色彩就从沟壑之中蔓延而来,短短几秒钟,血染之画便显现在了少女的眼前。 令她,陷入错。 献祭?! 一这是一场,针对大孽的献祭! 此刻,她能够感受得到,那十六座庞大铁箱之上所缠绕的怨念、苦痛和绝望,甚至, 衰微的灵质波动里,满是哀豪和哭喊。 怨念深重,绝望入骨,难以解脱! 全部都是,那都是精心炮制而成的祭品! 「认出来了吗?」 哀豪和苦恨环绕之间,季觉一尘不染,上善气息纯粹又平和,微笑时,却更令人毛骨悚然:「实话说,临时凑够这么多祭品,还真有点难度,不过好在家底还足够,仓库里保存着的材料起码还有一些。 平日里派不上什么用场,但用来款待客人,再合适不过。」 桔中那一张面孔迅速的阴沉,狞,尤其是.当她发现,自己所在的位置,不是祭品,而是领受恩赐的祭主时! 「哈,堂堂协会的后起新星,居然暗地里和大孽来往密切,实在是,人不可貌相啊」」 「那你尽管去说啊。」 季觉咧嘴,毫不在乎:「你看大家谁信?」 谁会信? 协会么?还是安全局?还是季觉的朋友和顾客? 你到底还是太不了解工匠了,也不了解我— 不然的话,别说是否有可能举报成功,你恐怕连自己能活到去举报的信心都不会有! 啪! 清脆的响指声响起。 再紧接着,一道道大孽的徽记、符文和图腾随着灵质的奔流亮起,恢宏巨响之中,黑暗如潮水一般井喷而出! 季觉的手中,纯钧倒持。 猛然,向下贯落! 再紧接看,所响起的,是惊天动地的雷鸣。 轰!!!! 往日里崇孽者们千难万难都难以触及的大孽精髓,居然就从祭坛之上显现,扩散的黑暗里,秘仪之中的血色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只介于虚实之间的诡异巨眼! 猩红的眼瞳缓缓睁开,便已经占据了整个工坊的大地。 冷漠的凝视着一切猎物,等待祭品的奉上。 大孽之影,自尘世显现。 绝渊! 再紧接着,一阵阵刺耳的哀豪从铁箱之中响起,十六具饱经折磨的素材和饱含恶孽的灵魂,顷刻间灰飞烟灭,一道道灰黑色的灵质奔流,凭空汇聚在一起,彼此交织,最后, 自那巨眼的凝视之中渐渐焕发出变幻不定的的诡异虹光。 不知道融合了多少邪念邪想邪信的大孽精髓,从其中渐渐涌现,到最后,化为了五颜六色的漆黑! 闻素神情变化,灵体震荡,想要引发自灭,可是却已经晚了。 有一只手粗暴的拽住了她的头发,将她的脑袋扯起来,强迫着她,凝视着那一颗渐渐锁定自己的眼瞳。 强迫着她,领受这一份来自绝渊的馈赠和赐福! 顺带着,再给她加点猛料—.— 「你要记住一」 季觉俯身,在她耳边轻声呢喃:「咱们俩的好事,这才刚刚开始呢!」 黑暗如潮奔涌,升腾而起,豌蜓游走,汇聚为一束,尽数没入了那一具灵体之中! 灵体剧震,本能的尖啸嘶吼,如此悦耳。 从未曾有过如此如此丰厚的馈赠,如此慷慨的恩赐,仅仅只是十六具祭品而已,便已经引发大孽降下了宠爱。 无以计数的绝望、癫狂汇聚在溢出,化为了绝渊一系的精髓,仿佛黑洞一般,闯入她的灵魂之中,肆虐,扩散,肆无忌惮的侵蚀着她的灵魂和意识,强行要将她改造成最适合自己的模样! 尖叫,嘶吼,悲鸣,到最后,化为了呆板空洞的呻吟。 经历了反复摧残的薄弱灵体,根本无法承受如此庞大的力量濒临爆裂, 但是,没关系! 绝渊不介意。 大孽不语,只是一味的猛塞,我他妈的塞爆,满溢出的海量恩宠,便顺着这一份灵体和自我之间的共鸣和衔接,向着不知何处的本体逆流而至! 甚至,来不及截断这一份链接,毒害之领悟、扭曲之妄、自毁之渴望、空洞之绝望,便已经,喷涌而出! 此刻,就在闻雯的面前,呆滞的少女面孔骤然扭曲。 呕一血色从口鼻之中不断豌而出,剧烈的呛咳,再紧接着,从眼耳口鼻和毛孔之中所涌出的,居然是粘稠如墨的黑暗。 她下意识的,跟跪后退一步。 想要切断链接。 可惜,晚了。 因为不止有季觉就在破绽显现的瞬间,闻雯突进,未曾有过任何的犹豫和手软。 等待许久的密涅瓦之枪断然刺出! 以物伤灵,贯穿魂魄! 「到此为止了,阿素。」 闻雯的眼眸低垂,看着她,怜悯,又憎恶。 她有心怜悯和温情,却已经再无余地可言。 一切早已经面目全非了,闻雯,眼前的人,再不是那个需要自己保护的孩子了。 「我曾经想过,你会是个例外,下一个,像我一样的例外。」她轻声说:」结果到头来,你和他们,也没有任何区别。「 「姐姐—」 闻素呆滞着,好像难以置信一样,泪眼朦胧。 可短暂的寂静里,那样的表情,却渐渐的扭曲。自悲凉中,浮现出难以克制的嘲弄和愉悦。 即便是诸多苦痛纠缠和侵蚀,也再忍不住,呛咳着,大笑出声。 乐不可支。 就像是听到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 第487章 旧怨与新仇 第4八7章 旧怨与新仇 「区别?例外。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闻素咧嘴,笑容饱蘸血腥,如此恶毒,「你还是这么天真啊,姐姐,你和我,真的有区别吗? 我们从生下来就注定了,我们体内流着的是圣愚之血,灵魂终将归于漩涡之下.做多少善事、扮多少家家酒、再如何粉饰都改变不了,最后的结果。 这就是我们的本性!」 「住口!」 闻雯面色铁青,密涅瓦之枪蜂鸣,结晶扩散,却无法撕裂那一张笑容。 「怪不得父亲会对你这么失望,嘿,嘿嘿嘿—」 闻素凝视着她的眼晴,口中满溢毒血,怜悯又冷漠:「已经被选好了哦,姐姐,新的种子..」 那一瞬间,闻雯僵硬在原地如遭雷击。 甚至,忘记将龙火推出最后一寸的距离。 凝视着那一张扭曲的面孔,难以置信。 「终于明白了吗?嘿,你该不会以为,这一场灵瘟,是我的杰作吧?」 闻素沙哑轻笑:「啊,确实,人家推波助澜了一点,顺便为你准备了一点小惊喜,但究其原理—绝渊之虚无,主之扭曲,秽染之污浊,还有华胥和黄梁之引诱,又是从何而来呢? 难道你不觉得,眼熟么?」 她欣赏着闻雯动摇的神情,最后吐出绝杀:「四哥,已经被放出来了。」 「不可能!」 闻雯眼眸猩红,断然驳斥:「当年是我亲手—· 「有父亲在呢,就算亲手杀了他又如何?」 闻素呛咳着,狂笑,前合后仰:「他还没死呢,姐姐,这么多年,他的灵魂在梦里, 日日夜夜的遭受折磨当年你抛下一切,觉得可以从头开始,可一切都不会因你而停。即便是没有了你,血脉之争的选也不会停止大家都已经等不及啦,姐姐。 你又还能自欺欺人的藏多久呢?」 那一双漆黑的眼睛里,血色萦绕,死死的盯着闻雯的神情,贪婪的欣赏着伪装之后脆弱的模样,狂笑出声。 有崩裂的声音响起了。 来自虚空之中,被污染的灵质环境里,某种磅礴的力量自呼啸而来,降临,显现镜像。 狂潮中无穷尸骸飘荡着,汇聚,环绕在骸骨一般的荒岛之上。 而就在荒岛正中的高塔上,一缕缕诡异阴影蠕动着,彼此纠缠,化为了三头大蛇一般的诡异模样。 大蛇的身躯遍布裂隙和缝合的痕迹,骨殖增生,却更显拧和狂暴的模样。 此刻,好像从梦中醒来了一般,抬起一只眼瞳,投向了万里之外。 「啊,看来,已经有人察觉到我在搞事情了。」 闻素轻叹。 那一瞬间,最后的屏障轰然碎裂,噩梦流入了现实,瞬间吞没了整个残破的自来水广,甚至不只是此处。 崖城之外的新泉,天穹陡然阴暗,云层凭空显现交织,化为诡异的漩涡,紧接着,数之不尽的飞蛾汇聚,幻化为大蛇一般的挣恶模样,轻蔑俯瞰。 「.—.不要再逃啦,姐姐。」 闻素伸出手来,终于,突破了最后的距离,触碰着她的脸颊,最后微笑:「这世界上,到处都是不一样的地狱,哪里有什么乐园和安宁可言呢?」 泡影幻光,灰飞烟灭。 就在大蛇所伸出的巨爪之下,她的身影消失不见。 只剩下降临的大蛇之影俯瞰, 「果然,是闻素那个小贱人在坏我的事情!」 破碎的大蛇的眼眸收缩,冷漠的凝视着眼前的身影:「还有你—还真是,好久不见啊·.... 钢铁摩擦的声音响起,结晶之翼无法自抑的展开,龙火重燃。 闻雯的面色铁青,从牙缝里挤出了声音: 「闻晟!」 大蛇无声发笑,垂眸,欣赏着眼前这个贱人狼狐的模样,正准备说话,可神情,陡然又僵硬住了。 仿佛卡壳。 紧接着,阵阵扭曲—· 有那么一瞬间,闻雯的神情也渐渐复杂了起来,欲言又止。 看着他一副吃错药的样子,就好像明白了什么。 还能是什么? 你们说,你们一个接一个的,上门来找我寻仇就算了一为什么就非要去新泉那边找死呢?! 遥隔万里,无穷飞蛾汇聚之中,大蛇之影从天而降! 天地黑暗。 整个新泉都被彻底吞没了,囊括其中,阴云仿佛化为了鳞片一般,开阖之间,勾勒出大蛇的庞大身躯,遮天蔽日! 巨首垂落,俯瞰所有。 在一瞬间,便已经读取了所有飞蛾之上的记录,锁定了胆敢妨碍自己的土鸡瓦狗,猩红的眼瞳睁开,看向了季觉。 季觉,眼前一黑。 在察觉到对方的瞬间,纯钧便瞬间警报,心血来潮的赐福不断的震动着,牵引本能,危机感瞬间暴涨。 甚至,无从反应只是一眼! 整个工坊的警报声不绝于耳,在反应过来之前,饱含了不知道多少污染和绝望的灵质冲击,便化为一束漆黑的烈光,从巨蛇的眼眸之中激射而出,转瞬间,贯穿地天,自穹空之上降下! 明明是虚无的灵质,在经过无止境的坍缩和催化之后,那细细一线,便致密的凌驾于所有的物质之上。 就好像热刀切蜡一般,轻描淡写的撕裂了前方的一切阻拦,降下,贯穿了季觉原本所在的位置之后,深入地下,才轰然解放,掀起恢宏浩荡的烈光。 绝渊之染,滚滚扩散。 不,不只是绝渊之污染,还有秽染之篡改和臂主之扭曲! 信手拈来将三者之神髓结合在一处,随意的驱使和掌控,哪怕是此刻仅仅只是凭借着千万飞蛾的汇聚而降下化身,却依旧恐怖的难以置信! 可惜,季觉早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羽化归真的赐福,在最后的瞬间到来之前,完成了全身的灵质化,摆脱了对方的锁定之后,闪现在数十米之外。 险而又险的躲过了这一击! 此刻在错之中,难以理解一一这算什么? 打了小的,来了老的?! 刚踩了一脚你们的尾巴,就立刻跳起来哈气了? 一个又一个的,前仆后继跑到新泉来显摆存在感,跟他妈遛弯一样—真当自己的工坊是饭店么?! 季觉几乎都要被气笑了,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讲文明树新风的事儿做的太多,对外的形象是不是已经变成了什么唾面自干的烂好人,真就是人是鬼都要过来踩一脚是吧? 1 一伊西丝!」 「先生,我在。」 银色的风暴自荒野的尽头,应召而来。 无穷水银在涌动之中变化,一只又一只庞大的羽翼凭空显现,展开,扇动,海量灵质射流喷薄而出,自天穹之上划出了一道摧残的烈光之痕。 许久,才有海量银辉渐渐的弥散开来,晕染出绚烂的虹彩。 短短的瞬间,便跨越最后的距离! 凌驾于黑暗之上的天穹之中,覆盖大蛇,无以计数的金属之雨倾盆降下,遍撒所有。 有用吗? 徒有其形! 大蛇轻蔑的警了一眼,甚至不屑发笑,如此碎散的意识构成,如此驳杂的灵质构造, 乃至脆弱的水银主体,甚至无需发动攻击,只要此刻自己的化身在天穹之上微微动作,便足以将其彻底击..击..击· 他妈的为什么击不溃?! 错之中,大蛇呆滞,不断的膨胀身躯,散发绝渊之染,掀起灵质狂潮。 可刚刚还脆弱松散的构造,此刻摇身一变,如同玻璃瞬间化为了钢铁,泡影之中显现山峦! 风吹即散的云层,化为了货真价实的铁幕! 一切都好像变的截然不同,而且其内部构造和灵性,甚至还在无止境的向上攀升、暴涨! 当亿万水银之雨衔接为一线,将大地和天空链接为一体的那一瞬间,季觉腕上的手表显现微光。 工坊控制,衔接完成 注册名:伊西丝之冠,纳入控制序列,调整完毕 侦测到绝渊污染扩散,启动隔离模式,并开始排除灾害 全序列构造修订,工坊扩展模组启动,万象引擎预热结束灵质输出17%— 4八%..79%! 只是短短的瞬间,隐藏于末日专列之中的工坊就已经同归来的伊西丝之冠彻底的完成了锚定。 不需要季觉再大张旗鼓的将末日专列开出来往死里创了! 弹指间,工坊领域扩充,直达天空,伴随着灵质的奔流,海量的回路自一滴滴雨水和厚重的云层之中流转,凭空衔接,彼此拼凑,仿佛脱胎换骨一般,为这一具容器注入全新的力量! 当季觉的双手微微摊开,非攻的矩阵就如同钥匙一样,接入工坊的中枢之中,完成了最后的权限认可。 再紧接着— 形态解离,构成重塑 构成确定 大蛇之上,云层陡然变换,无穷虹光升腾之中,再度拓展,数之不尽的水银升起又落下,再塑成全新的模样。 无以计数的肢体从其中延伸而出,顺应着流体炼金术的运转,构造成最为适合的形态— 一手 于是,伊西丝,伸出了手。 雷鸣进射,电光狂暴,从云层之中所伸出的万手瞬间捏住了巨蛇的庞大身躯,数之不尽的手指一根根的收缩,强行把持住了这一具降临而来的临时化身。 绝渊的污染如狂潮一般不断的掀起,却徒劳无功。 昔日脆弱的水银如同化为了海潮之前的礁石一样,轻而易举的将灵质的反扑压成粉碎。 换成其他的地方季觉有可能还要打忧,可这特么是自己的工坊,而且还是已经铺设了百分之十六的圣贤系统的工坊! 对付刚刚的心枢,甚至连开机都不用,此刻仅仅是初步运转,便已经将来者彻底压制! 仅仅是短短的瞬间,刚刚还不可一世的大蛇,便已经沦落为掌中的傀儡,再不由自主,除了徒劳反抗之外,再没有任何用处。 所剩下的,只有垂死挣扎, 此刻,满天悬停的银光之雨中,季觉抬起眼晴,看像那一双漆黑的眼瞳时,再忍不住冷笑。 你很能打么? 能打有个屁用啊! 出来混要有势力,要有背景! 让我看看你哪个道上的? 季觉掏出了含象鉴来,冲着天穹之上的化身照了过去,转瞬间,世界便陡然变化,万物再度显现本质。 蠕动的大蛇在含象鉴的倒影之中迅速的解离,变化,化为了三首的腐烂巨蛇,无数飞蛾从血肉之中起落不断,正震怒咆哮着,向着此处看来,加倍的投注力量,酝酿着反击。 倒是成分很惊人绝渊、塔、秽染,诸多大孽的精髓自其中流转,居然是身兼三相之长,而且还有大量纠缠着未央和心枢的气息,简直就是大开会,在孕育之中,都已经快要完成孽魔的转化了! 只是瞧瞧那四分五裂的,半死不活的样子季觉再忍不住笑出声。 呵,原来是小三! 「这一个接一个的,我还以为是什么高人跑到新泉来讨口子呢,吓了我一跳,结果是个臭要饭的。」 轻蔑的声音从大蛇的周围响起,满怀着恶意与讥讽:「来,那个刚刚都吃饱了,叔叔也喂你吃点好东西吧!」 「吼!!!」 巨蛇的化身震怒挣扎,却被一只只从天而降的巨手死死的住了,然后,强行的,扒开了它的大嘴。 再然后,就在季觉接管的巨手中,整个海州荒野之上所清理出的无数驳杂灵质和畸变欲望尽数汇聚起来,迅速的坍缩。 狠下猛料! 除了将巨蛇散播的绝渊之染投入其中之外,还外加了毒心之戒积攒的存货,再混入大量狂屠的祭品,最后,再加点鱼鳞上的萃取物-就仿佛化为了沸腾流转的熔岩。 非攻的炼成自天空之上开始了! 孽化炼金术的催化之中,狂暴的变化不断的从其中进发,海量素材和灵质的混搭和碰撞,却得不出任何的结果。 这么粗暴的堆料,唯一所能导致的结果,就只有物性崩溃粉碎灵性狂暴解离。 「孩子,你成了!」 季觉咧嘴,捧起那一颗正如同炸炉一般散发着璀璨光芒的灵质聚合物,无视了巨蛇的挣扎和反抗,强行的捅进了它的嗓子眼里: 「这就叫一粒金丹吞入腹,我命由我不由天!」 啪! 巨蛇的大嘴被强行的合拢了,紧,再紧接着,层层水银缠绕,打上封条,确保它漏不出一丁点的东西来。 再紧接着— 听不见惊天动地的雷鸣,也看不到任何火光和异常,只有那一具大蛇的庞大身躯陡然膨胀,膨胀,再膨胀。 几乎快要碎裂,可偏偏按着它的一只只手却不容许它就这么炸了,甚至是反过头来用孽化炼金术粗暴的进行强化,确保它全须全尾的将自己吐出来的东西全都再在肚子里消化掉为止直到那丝丝缕缕的灵质彻底暗淡,化身迅速的浮现裂痕。 彻底崩溃。 一直到最后,那一双漆黑的眼瞳,一直都在死死的盯着季觉,怨毒仇恨,几乎快要满溢而出。 「欢迎再来哦。」 季觉微笑,仿佛清风拂面一般的挥手道别,「或者,下次我再去你家玩吧!」 反正,一大一小两个鬼东西的灵质他已经彻底搜集完毕了,回头等我灵魂指针做好了之后,就他妈的去把你们这俩狗东西的全家骨灰都彻底扬了! 在家里洗干净脖子等看! 轰!!!! 就在巨蛇化身即将彻底消散的瞬间,他听见了,几乎响彻整个海州的雷鸣。 来自身后的方向—— 崖城? 通天彻底的晶体虹光拔地而起,直充天穹! 那样的阵仗,如此熟悉。 密涅瓦! 就在闻雯的眼前,原本狞笑的大蛇骤然僵硬在了原地,渐渐的,面目扭曲,抽搐着, 无法克制嘶鸣,纵声咆哮。 浩荡的波澜里,整个水厂,都激烈的动荡起来,梦境崩裂缝隙,难以维持,和现世的锚定都快要被彻底切断。 闻晟所化的那一只巨蛇再不由得张口,吐出了海量的漆黑血色,其中还混杂着大量仿佛血肉一般的碎片,面目扭曲,越发癫狂。 身影却在迅速消散。 随着失梦症的飞蛾海量湮灭,再没有投影的锚点了。 只来得及最后,恨恨的看了眼前的身影一眼,怨毒刻骨:「你就尽管逃吧,臭表子————终有一日,我要将你在我身上做的还给你,千倍万倍!」 那一瞬间,投影便彻底消消—..消··· 消之不散! 被,钉住了? 原本被梦境所侵蚀的物质,居然反过来,死死的住了那一片即将消散的梦境,乃至大蛇的投影。 当他回过头来,便终于看到了,那一张毫无表情的面孔。 闻雯!!! 「我让你走了么?」 此时此刻,那一张面孔之上,已经再无怒色,不过,同样也没有任何笑容。 一切属于人的情感仿佛都从漩涡之中流走了,所剩下的,只有仿佛经历一万年时光的海枯石烂之后,所雕琢而成的荒芜和永恒。 荒墟的本质,自此显现! 闻雯控制着圈境,将梦境死死的钉在原地,慢条斯理的挽起了袖子:「也不用终有一日了,闻晟。」 她说,「不如就现在吧。 正好,十二年之后,你我再分出个高下-也好让我看看,你还有什么长进!」 有破碎的声音,从她的身体之中响起。 就仿佛,挣脱伽锁. 她最后拿起了对讲机来,启动,向着另一头说:「老张,帮我挂个急诊,我稍后就到。」 「这么离谱么?」对讲机另一边寂静了一瞬,旋即震惊:「喂,小雯,你冷静点,听我.」 啪! 对讲机,在脚下,踩成粉碎! 冷静? 就是因为冷静不了啊! 一个个的,跑到自己跟前来,自说自话,自作聪明,然后自寻死路,恬不知耻的说着什么恩怨,洋洋得意的想要将自己拉回那个粪坑泥潭里去。 「真是,好多年,都没有这么火大了!」 她咬牙,扯掉了手腕上那一条显现的腕带。 就好像住院病人的纸带手环一般的标签被撕碎了,轻而易举。随之从她身躯之中所进射而出,便是突破了圈境的束缚之后,升上了崖城的天穹,通天彻地的晶体寒光! 无以计数的结晶从空气中迅速的凝结,生长,延伸,彻底的将整个自来水厂都化为了结晶洞窟一般的瑰丽奇镜。 如此绚烂,又如此冷酷。 没有生命,没有灵魂,也没有未来,更没有梦。 只有一切物质本来的模样。 从永恒之中所生长出的结晶密涅瓦的本质! 当她再度伸出手的时候,便有残酷的结晶从龙火之中渐渐的,生长而出,落入了手中,化为了朴实而肃冷的长矛。 在那长矛的前方,万物都变的虚幻飘忽。 仿佛世界上唯一纯粹和存在的东西都在这里,除此之外,一切都不过是梦幻泡影,镜幻空花。 「如你所愿,闻晟。」 她终于露出了微笑,锋锐的晶体从衣领之下生长而出,爬上了面孔,仿佛生根在血肉和骨架中一样,刺破了笑容,血染了那一双眼瞳。 「现在,我们可以一较高下了!」 圈境之中,无以计数的结晶所映照折射出的幻光里,陡然有一颗颗冷漠的眼瞳睁开, 仿佛永恒显现化身一样,俯瞰着眼前渺小脆弱的幻梦。 而整个世界上所有的辉光,都已经汇聚在了闻雯的手中,随着爆发的龙火,刺出! 无声,无息。 死寂之中,梦境最后的残留在瞬间蒸发和湮灭。 只有结晶破裂的声音延绵不断。 看不到毁灭,因为浩瀚恢弘的力量,早已经随着梦境,奔流而去” 而就在无数雾气的笼罩中,数之不尽的户骸环绕里,荒芜的岛屿上,陡然有惊天动地的巨响进发。 「闻雯!!!」 大蛇惨痛嘶鸣,血如泉涌。 残破的身躯之上,除了纠缠不去的狂屠侵蚀之外,陡然有一道道锋锐的晶体破体而出,甚至,顺着他的身躯,覆盖了整个岛屿,不断穿刺而出。 直到整个岛屿在剧烈的动荡之中,崩裂出一道近乎贯穿的庞大裂隙,翻涌的泥土之下,无以计数的尸骸再度随着血水一起,落入海中,滚滚而去。 三头大蛇盘踞在塔上,剧烈的蠕动着,抽搐,嘶鸣的声音像是凄厉的婴儿惨叫,往复回荡。 重创! 直到许久,才在一个个黑影的叩拜和赞颂之下,渐渐的苏醒。 可最中央的绝渊之首的口中,一颗烟雾缭绕的璀璨宝珠上,却已经崩裂出了一道道缝隙。 华背之遗,即将失控可恨! 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 三首大蛇的头颅抬起,眼眸之中寒光流转。 闻雯——还有闻素那个小婊子,可剩下的那个是谁?大孽的气息,如此纯粹——哪里来的孽魔? 呵,离家这么多年,嘴上仁义道德,钓男人的本事倒是见长! 还真是找了个好帮手啊这也是你的考验么,父亲? 大蛇漠然的抬头,看向天空,天空之中空空荡荡,也无日月也无星辰,只有一片纯粹的黑暗。 雾气再度涌动起来。 他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当天夜里,千岛和中土之间,无数岛屿中,一个个狂热的信徒们收到了来自神明的感召和命令。 「万物毁灭的启示之日将要到来,地上天国即将显现!」 「皆有虔诚,可渡末日!」 于是,一个个狂喜的信徒们睁开眼晴,张口,争先恐后的吞下饱含虫卵的圣酒,很快,铺天盖地的飞蛾再度从岛屿之间显现,肆虐扩散以这无穷流离失所的梦境为梯,华背之国,已然在望! 高塔之上盘绕的巨蛇抬起眼睛,死死的盯着幻梦之中渐渐清晰的轮廓。 快了,就快了! 第488章 印记与预言 第4八八章 印记与预言 天穹如裂。 新泉的天穹之上,那一道弥漫的黑暗在迅速的消散和收缩,随着大蛇投影的消散,再也不见。残存的大孽之染随着水银之雨的洗刷荡然无存,很快,整个镇子都再一次的恢复了往日的模样。 随着一道道的水银幕墙的收缩和消散,警报声夏然而止,保安部的队伍解除了戒严之后,街道上再次出现行人。 惊魂未定的旁观者们彼此交换着视线和眼色,议论纷纷,流言四起。毕竟短短半日之内的变化实在是太多,甚至超出了绝大多数人一生所见的变化。 有的人开始担忧海岸在做什么邪门的实验,搞不好会把整个新泉送上天。还有的人说你特么放屁,我亲眼看到了,这特么就是灵气复苏懂不懂?一定是季厂长终于功行圆满, 度过雷劫之后,一剑破天,驾蛇飞升了云云诸多流言变着花样的流传开来,个中想象力着实精彩纷呈,令人大开眼界。 并没有过多久,混乱就已经过去,或者说,除了海岸的工业园区之外,其他地方大家一直都还挺混乱的,只不过是恢复往日的程度而已。 没过一会儿,市场上的摊位就重新摆起来了,运转如常。 想要在城外过日子,就要有一颗大心脏。 这年头,刮风下雨死人大抵都是常事,没什么稀奇,况且,这不是还没死人么,怕什么。今天下午继续上班算加班,工资给双倍! 这流水线上干个个把小时,岂不是又能去洗个脚了? 美滋滋啊兄弟们! 「”—大体上,就是这样。」伊西丝报告道:「由于袭击者干扰,目前海州荒野消杀未能彻底完成,是否继续?」 「城外重点区域清理进度呢?」 「百分之百。」伊西丝断然回答,「所有标注的大群成虫全部都被彻底灭杀。」 「那就先到这里吧。」 季觉垂眸,凝视着手机屏幕上不断的浮现的各方问询和警告,冷笑了一声,收起手机:「既然该做的都做完了,他们愿意各人自扫门前雪,就随他们去吧。」 原本一个个的视若无睹,充耳不闻,现在海岸有行动了,又开始一个个跳出来显摆存在感了。 跳梁小丑,不外如是。 真希望接下来如果出现什么反扑状况,他们还能这么嘴硬。 季觉手里捏着两枚固体炼金术制作的水银结晶,感受着其中所掠取而来的灵质气息, 陷入沉思。 灵魂指针的制作要提上日程了,只不过以太一系的素材新泉的储备还是太少,搞不好还要再提两只鸡去童家叻扰一二。 相比起这个来,他更在意的,反而是掌心中的异常。 不久之前,就在大蛇解体,化身消散的时候,仿佛出现了什么意外的问题,随着崖城所升起的那一道晶光,彻底失去了控制,以至于结构彻底溃散,毫无防备,空门大开。 这么好的机会,季觉肯定不可能错过眼疾手快。 顺势就朝看大蛇的核心之中狠了一把! 结果,好像还真到了什么东西回来? 在工坊加持状态之下的非攻之手,完全超水平发挥,有那么一瞬间,季觉确实感觉自已抓到了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抓紧了,拽回来可掌心之中却空空荡荡。 仿佛幻觉。 梦幻泡影一般的脆弱之物,好像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只有透过纯钧的灵魂之影和季觉自身的灵质视觉,双重观测之下,才能够看到,掌心之中那一道模糊又隐约的轮廓。 如同雾中的幻花一般的诡异徽记。 倘若不注意看的话,甚至难以察觉。 季觉皱眉,本能的试图解析,才发现,这纯粹就是一个近乎于无的灵质印记,就好像,一个记号,一个凭证,一把钥匙? 可倘若是钥匙的话,这又是用来开启什么的? 拿在手里,就能够感受到某种若有若无的呼唤和共鸣,宛如邀请一般,发出指引,只不过那样的指引太过微弱了,根本难以感受清晰。 沉思之间,他心念一动,听见了身后传来的脚步声。 水银流转,将那一道仿佛风吹即散的灵质徽记彻底覆盖,封装储存。 往后再慢慢研究。 「季先生—没事儿吧?」 喘着粗气的余树终于顺着楼梯,爬上了楼,汗流渎背,似乎是已经找了他很久。 感受到之前剧烈的灵质波动和交锋之后,直到现在,依然惊魂未定,脸色隐隐发白。 确定了季觉的安全之后,才终于的长出了一口气,可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何会这么担心。 此刻他擦着汗,剧烈喘息:「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 「啊,打了几架而已,别担心。 季觉无所谓的挥了挥手,「应该是灵瘟的散播者找上门来了,过了一手,侥幸没吃亏「灵瘟——」 余树茫然,好像难以理解,可很快,苍白的脸色便迅速涨红了,膛目结舌,下意识的握紧了拳头:「灵瘟的扩散是———是人为的?」 「...... 季觉回头,看着他失魂落魄的呆滞模样,怜悯的收回了视线。 「这世上的地狱,有多少不是人造的呢?」 「醒了吗?」 柔和的声音从身旁响起,不急不缓。 恍惚中,闻素从长梦里,睁开眼睛,看到了那个坐在窗前的身影,懒散微笑的中年人,笑意柔和:「这一番偷跑出去,还真是搞出天大的乱子来啊到底是捣蛋过头了,如果不是我拦着的话,老四恐怕已经把你生吞活剥了。」 「.—父亲?」 闻素的神情僵硬了一下,下意识的起身,克制着瑟缩和不安的样子。 然后,才感觉到,身上的伤势-原本足以令自己分崩离析的重创,居然已经大有好转,毫无任何后遗症,就连那一缕足以将灵魂焚烧成灰烬的龙火都凭空消失不见了。 险死还生。 只可惜,她的内心却难以涌现丝毫的欢悦和庆幸,尤其是,在自己大费周章隐秘布置的安全屋里,居然出现了那个身影。 仿佛回到自己家一样,轻车熟路,甚至还用她最喜欢的茶具泡了茶,茶香氮氩着,升起,带着隐隐清甜。 「尝尝看,我打赌赢来的好茶,安定神魂,对你的伤势有奇效。」窗前依靠着的懒散男人招了招手,示意她坐过来。 托着下巴,欣赏着她端起茶杯浅酌的样子,就像是看着小仓鼠吃瓜子一般,轻柔的抚摸着她的头发: 「实话说,我还是喜欢你之前桀骜不驯的样子,不过,这般潜伏爪牙的样子也很可爱就是了。」 闻素僵硬了一瞬,克制着肩膀颤抖和抽搐的动作,鼓起勇气,看向了那一双漆黑的眼晴,纯粹的黑暗里,永远的都洋溢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映照着她的面孔。 就像是俯瞰尘埃。 「父亲你不怪我么?」闻素发问。 「怪你什么?」 闻正笑起来了,仿佛不解,又好像,在等待着她的坦白一样,笑意永远轻柔。 「怪我把灵瘟催化到了联邦,把四哥的计划告诉姐姐,还还—」闻素的声音停顿了一瞬,嗓音变得干涩起来:「还,坏了你的事情。」 「既然你已经知道,那还有什么好说?」 闻正依旧笑着。 只是,缓缓的伸出手来,向着她。 展开五指的手掌仿佛无穷黑暗,一点点的覆盖了她所有的视线,遮天蔽日一般,遮住了所有。 再然后,屈起指节来,弹出。 啪。 留下了一条红印。 「傻话。」 闻正宠溺摇头,「黄粱遗骸虽然珍贵,可并非不可替代。联邦虽然麻烦,也不是不可解决。况且,不论谁输谁赢,难道不都是我的孩子么? 你有心想要参与,我有什么可责怪你的呢?」 那这又是什么? 对猎物的玩弄,对不自量力的反抗的嘲笑,亦或者,高高在上的欣赏了一场闹剧的满足和愉快呢? 装模做样「别担心,父亲还没小心眼到那种程度呢。」 闻正再一次伸出了手,就像是小时候一样,亲昵的将她抱起来,让她坐在自己的膝盖上,然后,仔细的为她梳理起头发来,一丝一缕,郑重又仔细的编织发辫。 「父母之爱子,则为其计深远,一时的挫败和失误并不算什么,我只盼望你们能够更强一些,强过我,青出于蓝。」 他抚摸着女儿垂落的发辫,告诉她:「不论是小晟,小雯,小断他们还是你。」 满怀着期待和慈祥。 就像是照顾心爱的实验品一样,永远包容,永远耐心,永远的充满了欣赏和怜爱。 他说,「况且,你这不是做的很好吗?」 那一瞬间,闻素僵硬住了。 呆滞着,难以置信。 「从一开始,这一场游戏里,那个孩子就是至关重要的参与者,或不可缺的关键存在。可惜,她太了,又太死脑筋,之前我还在发愁,怎么将她劝回来呢。 结果,完全出乎预料—」 身后的人笑起来,愉快又期待,在她的耳边低语:「你这不是已经快将她带回来了么?」 闻素,如坠冰窟。 僵硬着。 「你—从一开·」 「对,没错,从你窃取失梦症的原株的那一天开始起,我就已经知道了。」闻正含笑:「难得我的小鸟儿主动想要做点事情,不可能不关注的,对吧? 况且,你方法其实也有问题,倘若真想要让小雯远离这一切的话,就应该硬起心来, 彻底的跟她一刀两断才行。 结果到最后,你只是在骗自己吧? 闻素想要说话,却发不出声音,颤抖着,怒不可遏。 「我要让姐姐远离这一切,我要让姐姐小心一些,我要让她做好准备不断的这么告诉自己,结果到最后,你只是想要和她见一面而已,完全就没有想过,自己会把她害死———」闻正说:「是你将她重新拉回来了,阿素,干的真好。」 「我我——」 「没关系,父亲会原谅你,父亲也会原谅她,你们都是我最爱的孩子。」 闻正拥抱着她,温柔又慷慨,告诉她:「她会回来的。」 「叛逆期很短,我有足够的耐心。终有一日,那个孩子会回到我的怀抱里,她会认清现实,认清自己—”」 闻正大笑起来了,乐不可支:「搞不好,那个预言,真的会实现在她的身上呢。」 闻素沉默,再发不出声音来。 如同傀儡一样,僵硬着,脑中空空荡荡。 只剩下了破碎的回声。 终有一日,你的后代中,将会出现一个更强与你的人。 九十一年前,上一代的‘天书」归于上善之前,曾经为彼时还没有被称为‘引导者’的圣愚,做出预言。 可惜,这个预言,同样还有后半截。 她说: —一而你将死在那个人的手里。 这是注定的噩耗。 可闻正却为此欢欣鼓舞。 自那时候开始,从未曾婚配的他开始频频出现在现世各处,生养众多,收养无数。 倾尽自己全力的去培养着后代们,不吝任何的牺牲和付出。 甚至,从未曾掩饰或者是隐藏过这一预言的存在,反而郑重其事的将预言的存在,告诉了每一个孩子。 每次述说结束之后,他都会向着眼前的孩子郑重发问:「你会是那个人吗?」 不论回答是或者否,他都无所谓,依旧会不遗余力的提供支持。 盼望着他们能够一展才能。 能够,有所成就! 「这么多年过去了,或许,这是我最接近那个预言的一次呢,唔,虽然距离还很远不过,应该可以称之为关键的节点了。」 闻正感慨着,抚摸着女儿的头发,爱抚着表现出彩的工具,微笑依旧:「且看看吧, 我也很想知道,这一场游戏的最后,究竟鹿死谁手呢?」 「父亲—」 漫长的寂静里,闻素抬起头来了,看着他。 有那么一瞬间,空洞的神情好像有所变化。 她说,「我可以参加么?」 闻正沉默着,看着她,只有笑意,渐渐热烈。 如此欣慰。 「当然。」 第489章 啊这 第4八9章 啊这 「好了,小问题。」 苍白到除了必要设施外任何东西都没有的病房里,枯瘦的医生用细长到不可思议的手指翻了翻手中的病例,看了一眼闻雯,点头:「恢复状况良好,已经可以出院了。 出院之后记得伤口不要沾水,一周不要喝酒,戒除辛辣,也不要剧烈运动,自然愈合了之后就好了。」 「这么简单?」 闻雯狐疑,眉头皱起,自己花了那么多钱躺进急诊门诊里,只是打了一针,睡了一觉之后,睁开眼晴,就可以出院了。 以前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呢? 「不然呢?」 灵体科的主治医生警了她一眼,「大家都认识这么多年了,反正我开的医嘱你也从来不会听吧? 何必再浪费口水?」 说着,警了一眼床头柜昨晚似乎还半满的酒瓶。 恩,已经空空荡荡。 至少证明酒精摄入状况良好,半斤酒漱漱口,肝功能也一如既往的好。 可喜可贺。 可除此之外呢? 抱歉,药石无医。 「我这不是看着挺好的么?」闻雯活动了一下脖颈和手腕,捏了捏手指,有膀子力气在身上。 神清气爽。 「只是装裱粉饰一下而已,既然患者放弃根治的想法,只是要求参数正常的话,那可太简单了。 缝缝补补,5毫克的万灵药、30毫克的液化生命配比生理盐水注射,可以解决百分之九十九的问题,一片灰化剂就可以像是补腻子一样补住你灵魂上的缺口,盖住天人所留下的旧创。 喏,这是给你的止痛药,一日一粒,餐后服用,不妨碍你喝酒,不舒服就吃一颗吧。」 医生拿起了一个瓶子,晃了晃,放在了桌子上:「除此之外,你应该能感受到和之前的差别了吧?」 闻雯感受了一下身体的状况,灵魂之上若有若无的那一缕虹光,像是绷带一样,层层纠缠,束缚。 但充其量,只不过是铅封而已, 一扯就掉。 「这是最后的应急方法了,闻小姐。」 医生扶了一下眼镜,淡然说道:「一味封堵并非良策,你和漩涡之间的吸引力还在与日俱增。 除了灵魂之间的适配之外,密涅瓦这种源自陨落神明的矩阵,同样系于漩涡之下,两者密不可分。 就算是再怎么压制,这一份吸引也会自行成长,而且越来越大。 虽然目前状况已经积重难返,但并非没有解决的方法。 我依然建议您考虑一下我们的一号治疗方案,费用方面的问题不必担心。」 「又来推销长期住院套餐了么?算了吧——」 闻雯打了个哈欠,不为所动:「与其一辈子呆在这里坐牢,倒不如死的痛快点呢。」 「所以,就没有考虑过踏踏实实过安生日子,是吧?」 医生也被逗笑了:「如果你从今天开始起,不再跟人动手的话,以你目前的体质,足够你把尼古丁当饭吃,把酒精当水喝,每天飙车飙到一百八十岁。 只是,再次解封的话———」 他停顿了一下,神情前所未有的严肃:「一旦跨越了临界点,一切都将无可挽回了。 到时候,还请千万不要讳疾忌医,务必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 「然后呢?」 闻雯反问:「等你妙手回春?」 「不,反正也没得救了,不如看着咱们的关系上,送我几篇论文。」 医生热情的微笑着:「毕竟,能够被漩涡亲选的天选者进行孽魔转化,有史以来还真没有几个实例呢。 反正你也不想活了,对吧? 不如顺带留下一点标本,为医学的进步做点贡献。到时候,我一定每年都带着实习的新人去虔诚参拜你,烟酒贡品方面有要求的话,也可以商量。」 「哈哈哈哈—」 闻雯大笑,前合后仰:「听你这么说,我倒有点———” 「同意?」医生惊喜。 「同你妈个头!」 闻雯断然的送上了一根中指,毫不客气:「放心吧,到时候老娘绝对会努力死无全尸,让你们无能狂怒掉小珍珠的。」 「..—精神真好啊。」” 医生感慨着耸肩,最后在通知单上签上字,挥手递过: 「缴费,出院。」 hua~! 十分钟之后,一声怪响之后,闻雯便已经出现在了窄巷里,脚下青苔湿滑,抬起头, 透过两侧的墙壁,望向那一线狭窄的天空。 崖城。 希望医院那帮狗东西,虽然收钱咔咔狠,但好岁配套服务给的还算周全,毕竟能拿星芯协会的紧急传送当急救车使,甚至还包接送的医院,全世界也再没有第二家了。 效率是一方面,但绝大多数人收到账单的时候,难免还是会感觉自己这条贱命不值当这么多钱只能说,有时候抢救这种东西和洗脚一样,一旦裤子提起来之后,就难免会在掏钱的时候迎来内心的遣责。 闻雯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老鼠来了都要掉眼泪的账户余额,忍不住一阵长叹,这么多年赚得这点钱,全都给那群狗东西赚完了。 还好。 还剩下两千多,足够活到下个月。 一千九百多可以买瓶好酒,一百多的花生毛豆,嗯,喝完之后就去找童画蹭吃蹭喝然后,就收到了银行的扣款短信。 闻雯的表情一阵抽搐,捂脸。 坏了。 摩托修理费! 好,这下只剩下四百了。 她叹了口气,看来只能买瓶差一点的酒了,但往好处想,不讲究的话,可以买两瓶! 「嗯,老张,放心,没事儿,小问题啦。哎,不说了,叫画画帮我请个假就行,我先躺两天··先挂了啊。」 挂掉了老张的电话之后,她收起手机来,左顾右盼,心下茫然。 不知道去哪儿。 可这会儿回分部里去的话,又要被围起来问个不停。 看一看自己惨淡的经济状况和更加惨烈的健康状况以及已经遭到没有下跌空间的现实状况,她就忍不住又想要一醉不醒。 更悲催的是,等她掏出电话来,才发现,连酒搭子都不好找了。 首先排除老张,人一上年纪就喜欢絮絮叻叻,她才刚挂了电话,可不想再送上门去被暴风说教。 然后排除小安,未成年,远离酒精。 最后画画也不行。 以太的眼晴实在是太尖了,稍微一不注意就会变成瓜被吃,还是饶了我吧。 看了一圈之后,发现,似乎只能一个人喝闷酒了。 直到,在未接来电里,看到了那个欠了自己好几顿的家伙之后她的眉头微微挑起。 这不就来了? 至少,摩托车先修好了是有好处的,是吧? 十分钟后,轰轰轰的机车开进了季觉在北山区的小院,烧的还是最后四百块加满的一箱油。 正好卡准了午餐的饭点。 闻雯翻身下车,摘下头盔来,神清气爽的一叹,向着目瞪口呆的季觉咧嘴: 「有酒吗?」 「我说闻姐,你才刚出院吧?」 季觉警着她一脸风轻云淡的样子,试探性的问:「不会除了我之外,连个喝酒的朋友都找不到了吧?」 ......」 闻雯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看着他,用一种核善可亲的眼神。 于是,季觉只能举手投降。 「只要你喝大了别拆我房子,管够。」 「这还差不多!」 闻雯愉快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扬长而入,熟门熟路的走进他的客厅里,从柜子里找到自己上一次留下来的半瓶威士忌,豪迈的对瓶吹,吨吨吨。 坏了,这阵势— 季觉的眼角抽搐了一瞬,吩咐伊西丝赶快点外卖搞点热的来吧,最起码这是自己歇逼之前,好互先吃两口热菜垫垫。 「亏我还担心了你大半宿,合着你活蹦乱跳,屁事儿都没,酒量比我命都长—」 季觉翻了翻厨房和冰箱,凑合凑合,拍了个黄瓜开了几个罐头,好是在闻雯酒兴大发开始吃桌子之前端上来:「昨天那是怎么回事儿?搞出那么大阵仗来。」 闻雯动作停顿了一下,轻叹着,神情顿时复杂: 「一言难尽。」 季觉点头:「哦,那就不问了。」 闻雯沉默了半天,看着他,神情更复杂了:「你这家伙—真就一点都不按套路来是吧?」 「不,只是觉得,如果你不想说话的话,我问来问去做什么?你都跑到我这边来喝酒了,我难道还能像憨憨一样找瓜吃么?」 季觉暴风吸入了两个罐头之后,好岁垫了点肚子,才端起酒杯来:「如果想说的话, 我肯定听,我自认还算嘴严的。 如果不想说的话,那我陪你喝一顿咯,聊点其他的不也挺好?对了,你摩托没修好, 找的店不行,发动机的积碳还是有点严重,这样下去,过不了几个月就报废了。」 「什么玩意儿?!」 闻雯震怒,筷子都捏碎了:「花了我一千六呢!」 「-修到这程度,你以前来大陆汽修店,我只收你八十还包精洗。」 季觉问:「要换一辆么?最近几个月新来的设计做了一款全新的仿赛型号,我们还打算进军一下城内市场呢。」 「算啦,回头我去找那家老板好好讲道理。」 闻雯叹了口气,撑着下巴,沉吟许久之后问:「新泉那边状况怎么样?没出什么茬子吧·—.」 「啊?你是说昨天么?还好,不过是厂房和地面需要修一下,没什么大问题,不过别的地方却鸡飞狗跳,一副惶惶不可终日的样子,好像我要抢他们鸡蛋一样。」 季觉蛋笑一声,神情旋即漠然:「倒是没预料,前前后后来了两个不知道哪儿跳出来的家伙,一个心枢,一个绝渊,费了我不少事儿,等过几天我抽出空来,就去看看他家究竟有多少良才美玉。」 ”...... 闻雯的神情顿时越发复杂。 按照她对季觉和工匠的了解,一般来说,这句话的意思和‘鲨他全家,打他妈妈」也没什么区别了。 不是,现在做事都流行做这么绝吗? 闻雯的眼角抽搐了一下:你小子,是一点都不担心误伤是吧! 「一般来说,咳咳,那什么一人做事一人当,家里人多少都是无辜的吧?」 「啊,说不定呢。」 季觉夹了个花生丢嘴里嚼着,满不在乎:「能养出这种玩意儿的家里,搞不好灭了满门都算除暴安良了。 基本上有一个算一个都是脑子有坑!」 他抬头看过来,旋即意动:「怎么了?闻姐,你有兴趣?要不要一起?」 这种惩奸除恶的好事,自然是队友越多越好,尤其是闻姐这种顶级大腿,不抱白不抱啊! 到时候你帮我按住手,素材咱们三七分账,四六也不是不可以商量! 「我就算了。」 闻雯幽幽的看着他,许久,「因为我脑子有坑了。」 现在,轮到季觉沉默了。 啊这·.— 第490章 酒与歌 第490章 酒与歌 坏了,一不小心灭门灭到自己朋友身上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尴尬的寂静里,季觉和闻雯面面相对,一脸懵逼和一脸复杂,双倍的欲言又止,季觉忽然开始怀疑,我是不是已经喝大了?不然怎么会幻听到这么离谱的东西。 他很想问闻姐你是不是在开玩笑。 可惜,没有,那一张熟悉的侧脸上神情依旧复杂,可惜,毫无任何的笑意和戏谑的神色。 「等等,有点乱让我授授」 季觉怀疑的看着她,抓耳挠腮思考了半天,再一次想要确定,「昨天来的那俩,是你亲戚。」 「嗯。」 闻雯再次端起刚拆开的威土忌,甚至没加冰,纯饮倒了一整杯干掉之后,直接抛下杯子,拿起瓶子来:「那个心枢,是我妹妹。」 「唔·..」 季觉挠了挠下巴,油然感慨:「真不像啊。」 「哪里不像了?」 「身材?」季觉在自己胸前比划了一下:「毕竟平平的——” 嘢! 闻雯翻个白眼,不假思索的一拳。 得亏还是收着点力,不然荒墟超拔的随意一拳,跟大运根本就没有任何区别,好悬没把季觉的脑浆子晃匀了,眼前发黑。 「别开玩笑!」 季觉叹息,揉了揉麻木的肩膀:「这不是怕太严肃了你不好受么?」 「臭小子。」 闻雯警了他一眼,叹了口气,看着瓶中已经快被喝光的烈酒,忍不住又想要叹息。 却不知道究竟是遗憾别人,还是遗憾自己。 「我也很难相信啊—」 她垂下眼眸,轻声呢喃:「明明小时候是那么乖巧的孩子,被欺负了只会掉眼泪的小哭包,为什么会变成现在的样子——— 「那后面那个呢?」 季觉问,「黑布隆冬的那个,也是你亲戚?」 啪! 酒瓶上,裂隙浮现。 闻雯面无表情的回答:「一坨不可燃垃圾,喷。早知道就应该烧成灰的—当年都把他的骨头一根根捏断之后,碾成了泥,没想到还能活下来——虫子这种东西的命,有时候硬的太过头了。」 「...... 季觉忍不住摇头。 总感觉虽然都是亲戚,但待遇区别大的有点厉害啊。 但文不好说什么,只能沉默的倾听。 他实在有心劝点什么,才发现,自己的话术似乎全都点在嘲讽上去了,只能千金不如一默了。 否则,一不小心把闻姐说破防怎么办?关键是,她破防了就会狂喝,喝多了破防破的就更厉害,拳头就更硬,出拳就更狠,打起人来就更疼。 自己这身板,哪怕重生了,落她手里脆脆鲨一样,还是别作这个死吧? 「喂,季觉。」 沉默的闷酒之中,闻雯忽然发出声音。 「嗯?」季觉看过去。 「阿素她———」闻雯停顿了一下,生硬的恳请:「虽然做错了事情,但好歹是我的妹妹,能不能给我个面子?」 「啊?」 季觉呆滞愣然:「真不像你啊。」 「不,我的意思是—」闻雯下定决心,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如果她要是再犯到你手里的话,看在我的面子上,给她一个痛快吧。」 「啥?」 季觉懵逼,越发的怀疑自己的耳朵。 不是,大姐,你纠结这么久,又是讨人情又是来回铺垫,我还以为你要让我放她一马,可给她个痛快是什么意思? 而且,关键在于..— 「闻姐你究竟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闻雯顿时无语。 你是什么人,还用老娘想么?! 你怎么料理帕奎奥的事儿在荒集都快变成恐怖故事了好不好! 况且,你以为你那条重新做人流水线是摆设是吧? 前些日子,第一批刑满释放的人都已经出来了,看着活蹦乱跳,实际上已经死的差不多了。正常人哪里会一看到电棍都连哭带喊的拉一裤兜子啊! 她翻了个白眼,直白反问:「如果我不说的话,你打算怎么样?」 那还用说? 季觉不假思索,天选者浑身都是宝啊,而且还是这么罕见的高位心枢,赐福、矩阵和研究价值不提,肉体就是最优秀的灵质导体素材,心脏、大脑—骨骼简直妙用无穷, 嗯,灵魂先抽出来养着定期收割萃取,然后那该死的的画面感,挠儿一下就上来了。 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抵赖了。 闻雯的眼神锐利起来了! 「呢,咳咳——」 季觉低头抿了一口酒,顾左右而言他:「不愧是你啊,闻姐,当断则断。」 「屁!」 闻雯疲惫一叹:「我难道还有其他的办法么?如果是你呢?你家人做出这种事,你会怎么做?」 ...... 季觉顿时沉默,幽幽的看了过去。 姐姐你这个问题,是不是多少粘点地狱了?家庭纠纷闹的再厉害,前提也得有家庭吧·.咱们今天这顿酒的主题难道是互相捅对方心窝子么? 「啊,抱歉。」 闻雯问完才自知失言,埋头狂喝,掩饰尴尬。 「没什么,都过去那么久了了。」 季觉不在意,「不过,家庭啊—·陆妈他们应该也算吧? 广小铃是个耿直性子,三妹和老么也是脑子清楚的好孩子,陆妈教孩子怎么都不会错的,况且自己还有监控二十四小时照着,想行差踏错都难——至于陆峰,嗯,也像个人。 他一个余烬,又不是升变,谈不上是什么惩恶扬善的正义使者。当家人和公义摆在天平两边的时候,便已经知道会向着哪个方向倾斜了。 他做不到像是闻雯那样干脆果断。 在工匠看来,万物自有价值,可有些东西的价值,是要更胜过其他的。即便如此,自已依旧不会允许这种「衡量」发生。 他一路走来,不要命的卷和往上爬,不就是为了这一份关键的时候能够掏出锤子来把所谓的天平砸碎的自由么? 「不过· 闻雯端着酒杯,仿佛迟疑和试探一样,分辨他的神色:「你似乎从来没说过你父亲的事情?」 「啊?」 季觉顿时茫然,为什么感觉闻姐今天憨憨上身了,开始吃自己的瓜了? 许久,才感慨摇头:「大概是因为想不起来了吧?」 「抱歉。」闻雯叹息。 「怎么回事儿?老是道歉和叹气,真不像你。」季觉也给自己重新倒了一杯,浅抿着:「我记事的时候,他就已经去世了,据说是车间意外,颅内出血,送到医院的时候人就没了——不过,偶尔能想起来,小时候的一些场景。」 那些曾经的浮光掠影。 只是一瞬。 似乎是某个刚刚安抚完孩子的夜晚,电视机里里的节目播放完毕之后,变成了闪烁的雪花。 在睡梦的间歇里,他看到那个人坐在桌子前面入神的写写画画。 看不清他的脸。 可台灯的光照亮了那个背影,就勾勒出令人安心的轮廓。 夏夜的凉风习习,窗外的草丛里传来了虫鸣。 于是,好梦。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离谱的事情来着。」 季觉感慨一笑:「据说我小时候每次妈妈不在,哇哇哭的时候,他就会读《工程材料手册》给我。」 「然后就不哭了?」 「然后就哭的更厉害了好么!世界上哪里有拿这种东西哄孩子的啊?」 「”..嗯,确实。」 闻雯点头,无法反驳。 「我妈跟说,我爹就是那种沉闷的人,寡言少语,不解风情,而且没什么仪式感。 要说的话,就像是上了弦的表一样,按部就班,不知疲惫和辛劳的猛转,稳定的让人安心又无奈。 不过,看着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的时候,就会闪闪发光,眼晴像星星一样。」 季觉回忆起当时母亲的神情。 同样也洋溢着欢快和幸福的神采,就像是叙述着全世界最好的人一样。 时至如今,季觉连父亲的样子都快记不清了,这么多年,磕磕绊绊,兜兜转转,最后留下来的,只有母亲搬家处理旧物时,特地扫描储存下来的一张照片。 红底的结婚照,青年和自己妻子手牵着手,抓的很紧,笑容显得有些木讷,可看着镜头时,便无法克制那幸福和期冀。 「真好啊。」 闻雯满是羡慕的轻叹,撑着下巴,晃荡着杯子里的冰块,欲言又止。 想要说什么,却根本无从说起。 比起季觉回忆里那一点渺小的残光,她曾经以为自己的人生被太阳照耀。 可那太阳只不过是幻觉而已。 从来没有过任何光亮,她只是怀揣着不切实际的想象,在妄之中狂奔在黑暗里。 时至如今,回忆起自己的父亲时候,在怨憎和愤怒之外,最鲜明的竟然是那一张仿佛面具一般的笑脸。 好像从未曾有过任何的变化, 从小的时候,她就觉得,自己的父亲是全世界最好的人,又强,又厉害,笑起来像是太阳。 直到他带着那一副笑容,将另一个孩子推进焚化炉的时候。 明明没有犯任何的错,明明比谁都努力,唯一的缺点,只有努力到了十一岁,没有能够自主觉醒而已。 他犯下的错误,是没有价值。 更令人作呕的是,曾经有那么一瞬间,她竟然感觉这是才对的,理所应当,没有价值的废物,死了也没什么关系。 可是却不论如何都忘不了,那个孩子最后回头看自己的那一眼。 带着眼泪和微笑。 仿佛解脱了一样,无声道别。 他从火焰里逃离了地狱,再也不见。 那样的火光映照着她的面孔,她心中却升起了从未曾有过的念头一一有朝一日,自己会被父亲这样抛弃吗? 从那一天开始起,不可言喻的恐惧和仿徨就从心头升起,逼迫着她无止境的去努力和煎熬,去博取赞许和夸奖。 不知不觉,周围的兄弟姐妹们在一个个的变少,彼此之间的关系也渐渐的从和煦温暖,变得,视若仇寇。 爸爸的好孩子只能有一个。 而那个人,是自己! 只能是自己! 于是,彼此妒忌,于是彼此残杀。 直到她终于忍无可忍,不惜一切代价的从那个地狱中逃离。 可她真的逃离了么?曾经的叛逆,难道就不是闻正的放纵么?还有那一幕场景,难道不是闻正有意展现在自己眼前的么? 她顾不上了。 一路流浪,一路厮杀,像是野兽一样徒劳撕咬和掠取,迷失在现世之中,然后,又一点点的学习着人类的规则,直到变成如今的这幅截然不同的模样。 回头看去的时候,才明白,过去的那个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怪物。 可每次她回头的时候,却会发现,过去的那个自己也在看着她。 自始至终,都近在尺尺,而且越来越近,欣赏着她徒劳的逃亡和躲避,如同噩梦一般不离不弃。 终究是—.—本性难移。 「真可笑啊,我自己。」 闻雯闭上了眼晴,仰头,将残酒与冰一饮而尽。 寂静里,她回头,看向了身旁的人。 「季觉?」 「嗯?」季觉不解。 有那么一瞬间,闻雯仿佛欲言又止,很快,便笑了起来,就像是抛下了什么重担一样,如释重负。 「不,没什么。」 闻雯微笑着,举起酒杯,「喝酒吧。」 她说:「谢谢你。」 那样轻柔又愉快的笑意—· 季觉从未曾从她脸上见到过。 一瞬的恍惚里,他下意识的端起了酒杯。 清脆的碰撞声里,一饮而尽。 这就是断片之前,他所能回忆起来的最后的记忆。 后面的一切都太凌乱了。 酒精的迷乱里,放浪形骸,划拳罚酒摇骰子作弊被锤,自己好像还表演了个小节目, 结果后空翻变劈叉。 印象里自己好像还揽着闻姐的肩膀,拍着胸脯保证,咱们兄弟的关系,不用废话,绝对给你妹妹一个干脆利索的死,到时候脑袋还可以做个酒杯来给你留做纪念,陪你下酒。 你要不乐意使的话,也可以拿来装你爹的灰· 然后,又被锤了! 明明自己是一片好心来着。 反正,等他醒过来的时候,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浑身好像被大车碾过一样。 头疼如裂,悔不当初。 时间已经中午了,手机上,全都是未接来电和未读信息。 除了广告和垃圾短信之外,其实一共也就两件事儿。 第一件事,是闻姐昨天晚上喝完之后,去端门把修车店的老板和伙计打了一顿,夺回了自己的一千六百块之后,扬长而去。 第二件事是,她辞职了。 没有等待任何的批复和许可,只是在办公桌上留下了一封终于派上了用场的辞职信。 毫无征兆的,不告而别。 深夜里,余树彻夜难眠。 翻来覆去,好像做了个梦,醒来之后浑身冷汗淋漓。 他闭上眼睛,努力想要重新睡去。 可恍惚中,又一次听见了歌声,如此遥远,如泣如诉。 沧海之上,夜幕之中的明月高悬,静静的映照着波澜之上的雾气,一具具腐败臃肿的尸体在海波之中沉浮起落,汇聚成潮一般,向着远方的孤岛飘摇而去。 一张张满怀着愉快的腐败面孔之上,嘴唇开阖。 幸福的灵魂纵声高歌。 第491章 疾速追踪 第491章 疾速追踪 走了? 季觉收到消息的时候一阵错,目瞪口呆。 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 可倘若从现在回头往过去看的话,闻雯的辞职和离去似乎也早已经成为定局,不论是这些日子以来郁郁寡欢的狂暴酗酒,还是前几天失梦症所搞出来的乱子,乃至打上门来的「家人们」— 以她的性格,不可能继续再呆在崖城,这么理所当然的无视掉那些事情,自顾自的生活。 在确定自己变成麻烦来源的瞬间,她就已经做出了决定。 明明在她来找自己喝酒的时候,季觉便已经有所预感,但他却没想到,居然会这么快当机立断,绝不迟疑。 这一份果决不,其他人看来的品质,或许对闻雯这种习惯暴躁的大姐来说,恐怕也只是拳头硬了,忍不了了吧。 就好比如今的不告而别。 即便是知道季觉没可能放着不管,即便是明白,这已经不是自己一个人的事情「说到底,只是在充硬气吧!」 眼眶红红的童画忍不住抱怨:「这么大的人了,还跟小孩子一样-明明有任何事情都可以跟我说的,完全都不讲。 是不是硬派电影看多了啊,完全就不管其他人会怎么想嘛!太幼稚了!」 「荒墟是这样的,脾气嘛。说不定做完事情之后就回来了,没必要好像天人永隔一样。」 老张递着纸巾,安抚着她的情绪,感慨一叹:「比起寻求帮助,她其实更讨厌被人当做麻烦和累赘吧?」 小安沉默着,坐在沙发上,手里胡乱按着游戏机,却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有心想说些话,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好几次,欲言又止,却说不出话。 此刻看到季觉走进来,眼神顿时亮起,好像找到救星一样,「季觉哥。 「具体的状况我已经听的差不多了。」 季觉揉了揉脸,醒了之后一路狂飙过来,头还疼的要命:「放心,她还欠我一顿酒呢·哪里有赖账之后就提桶跑路的?」 哪里有这样的? 看看如今一片惨淡的北山组,无奈的老头儿伤心的小妹无能为力的小孩儿,还有好像欠了一屁股债之后提桶跑路的主心骨—还把家里唯一一辆摩托都骑走了! 这个家都要散了啊! 简直丧尽天良,闻雯你是怎么忍心的? 怎么说都要先把她逮回来才行!不然的话·这位姐姐,你也不想你的妹妹落进我的手里吧? 「什么时候发现的?」季觉问道,感觉一阵头秃,自己怎么就赶鸭子上架当名侦探了呢? 以太呢,发挥点作用啊! 哦,以太还在掉小珍珠.· 小安举手。 早上八点钟的时候,小安来到北山区的办事处,准备等着新游戏开放的第一时间开荒,然后发现闻姐的办公室门开着。 作为组里最懂事儿的小孩儿,提着扫把想要打扫一下她的办公室,把烟灰缸倒了,却发现烟灰缸里空空荡荡。 烟灰缸下面压着一封辞职信。 言简意炫的三行。 尊敬的吕镇守: 我不干了,抱歉。 一闻雯 没用标准字体,笔迹也是酒后一会而就,镇字还写错了划掉重写了一遍,甚至没写年月日! 季觉看的整个人都不好了。 不是啊,姐,就你这玩意儿,鬼才会批啊! 看完的第一瞬间,他就下意识的想把这玩意儿撕了,旋即停顿了下来,重新合上。看向了童画:「能看出什么来么?」 童画的眼眶瞬间更红了,好不了了。 一方面是除了闻姐喝大了什么都没看出来,能力不足,另一方面是闻雯实在是太了解她了,有所防备,根本没留下任何让她发挥的线索,而且身上绝对还带了一件专门用来隔绝以太追溯的镜系的赐福造物。 姐妹一声不把自己抛下跑了就算了,居然早有预谋的把自己拉黑。 这谁受得了。 「好吧,我大概懂了。」 季觉叹了口气,最后看向老张,晃了晃手里的辞职信:「这玩意儿,还有谁知道?」 老张仿佛明白了什么,了然的回答:「没人会声张,暂时就只有北山组内。」 季觉不算外人。 他到现在还是北山组的编外合作工匠呢,安全局里挂着号的。 季觉追问:「也就是说,系统上看,闻姐现在还是在职,对吧? 「没错,而且是假期状态。」 老张说:「病假时间有一周。」 「那么,只要一周的时间内将她回来的话——」 老张点头,「那么这件事情就没发生过。」 啪! 李觉合上了手里的辞职信,塞进口袋。 「成,那就这么办!」 他断然的许诺,「北山区的事儿你们先稳着,闻姐那边就交给我吧!」 在海州,闻雯想要背着自己提桶跑路,高低是有点看不起自己了。 如果是坐飞艇啊或者是找星芯协会之类的,他可能还力有未逮,但看闻雯那惨淡到耗子都落泪的钱包内容和常年信用卡濒临逾期的财务状况,到底是有点不切实际了。 况且如同闻雯这样的超拔,入境和出境都是会严加看管的,走明面的途径,最先触发的就是安全局的异常状况警报。 而如果是走暗地里的渠道—现在海州外面运猪脚的大飞,十艘里面有七条半用的都是海岸的马达了! 更不提和陈行舟合作的造船厂以及新泉的影响力。 哪怕没办法通过荒集的渠道去大张旗鼓的找,只要能确定她离开的方向和搭乘的船还不有的是办法? 至于怎么把犯了脾气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荒墟给劝回来那就只能靠努力和热血了。 否则呢,总不至于打昏过去强行关起来吧? 季觉一声长叹,感觉自己又开始头疼了。 「伊西丝,帮我检索闻姐的信号。」 「已经开始了。」 短短几秒钟之后,伊西丝的声音从耳机中响起:「手机无响应,已关机。正在检索崖城监控,检索中,并未发现特征,怀疑目标进行变装。正在检索崖城公共交通,未发现使用公共交通的痕迹。 是否要更进一步的彻查?我需要您授权解锁危机协议。 「不用,那样太过头了。」 季觉摇头,危机协议的早在季觉设计的时候就已经设定,除非是为了达成目的不择手段,否则就不能动用。 一旦解锁激活,伊西丝将动用自身的能力和季觉机械降神所准备的服务器机组,通过预先架设好的跳板,强行接管海州超算中心,并开始全方位的把控所有的公共设施,甚至包括海州驻军基地的电脑设备和卫星系统也在范围之中—乃至,接入安全局的系统,发布悬赏。 如有必要的话,甚至可以直接令整个海州彻底岩机,陷入混乱。 闻雯还没找回来,海州就炸了算怎么回事儿? 好东西还是得藏着掖着。 但也不意味自己就无计可施·· 到底闻姐还是太了解自己,机车上甚至没装任何定位设备,可惜,也太不了解自己了.同时,也不够了解她自己。 就不想想,以她那惨淡的财务状况,能搞得出什么高端的潜行来么?! 「伊西丝,帮我检索她的加油卡。」 季觉的双手抱怀,冷笑一声:「我倒要看看,她能跑多远。」 「好的。」 伊西丝的检索结果没过两分钟就出现了。 早上七点十分,差不多是小安发现之前的一个小时,根据燃油站的记录,闻雯的加油卡在崖城北山区最边缘的一座加油站使用过。 监控显示,她最后刷卡加满了机车的油,完全没问今日油价,同时还豪奢非常的一次性用完了所有的储存金额,再加上早上抢回来的一千四,加满了四个便携油箱。 骑车走了。 一直开到监控之外—— 可临到头,最后离开的时候,却好像无奈一般,回头向着身后的加油站,确切的说, 是加油站的监控摄像摆了摆手。 仿佛无声的道别。 消失不见。 「喷·—· 季觉的神情顿时凝重了起来。 忽然感觉,自己的拦截计划,可能要落空了。 「去哪里了?城外?」童画辨别着方向,茫然,那个加油站距离出城远得要死,完全是南辕北辙。 「为什么要特地兜这么一大圈?」 「答案是她没有兜圈。」 季觉捂着脸,一声长叹:「妈的,荒墟!」 确实,那个地方距离出城和城外的荒野远得要死,四六不靠,可看一眼地图和坐标就能看得出来。 那里虽然不靠路,但是靠海啊! 那还要什么路? 直接把摩托车加满油,然后荒墟的静滞带一开,就足够在海上铺出一条足以供机车肆意驰骋的路来。 没有限速,没有监控,甚至连红绿灯都没有! 油门拧到底,往死里开就完事儿了。 偏偏早上的海上雾气浓厚,中午的时候又阴雨连绵去向成迷,这下可再也找不到了。速度快点的话,这会儿都离开联邦海域了。 早知道就应该借口免费维护,将她机车给先扣下来的! 「阿公有空么?」季觉回头看像童画。 童画呆滞一瞬,旋即沮丧,「阿公去中城了,昨天才刚走——-但听叔还在,我———— 「不用了。」 季觉摆手。 童源的去向就已经说明了童家的态度,就算是去找童听,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如果有事儿以太不想掺合的话,你直接找上门都找不到他的人,如果真不想见你,你搞不好路上都会被车创死。 童家太谨慎了。 甚至严禁家族的天选者在任何非必要的状况下使用以太之眼,可以说是最不像以太的以太,或者说,正因为这种谨慎,才令人能够感到安心。 童家不管,不想管或者是不能管,没关系。 不知道她走哪条路也没问题,干脆去终点堵着也一样! 季觉思索了片刻,回头,看向了着急上火的憨憨, 笑容神秘了起来。 憨憨愣了一下,仿佛明白了什么,惊恐的后退了一步,可旋即,好像下定决心了一样,鼓起勇气,又踏前一步走回来了。 宛如英勇就义。 「你—你有什么阴招—·就来吧!」她擦着还没干的小珍珠,挺起胸脯:「为了闻姐,我豁出去了!」 不是,你们一个两个的,都特么当我是什么人啊! 季觉只感觉自己拳头硬了。 区区一只憨憨— 丝毫不客气的,痛击她的天灵盖,指头节疯狂的钻钻钻,「既然你都豁出去了,那就乖乖给我把小金库拿出来!」 「啊?」 童画呆滞,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剧情是这样的么? 「不然呢?我把你丢进炉子里炼了也行,要不你忍忍?」季觉垮起脸,「素材,给我全掏出来,立刻!这位憨憨,你也不想”」 说谁憨憨呢! 童画一怒之下怒了一下,面色涨红,握拳奋起:「我、我跟你—马上就去拿,很快哦,稍等一下。」 连滑跪都如此丝滑。 季觉摇头。 一个小时之后,季觉就已经提着从童画那里来的一大堆素材,顺带还有北山区打击走私剿来的一大堆东西,重回了自己的工坊。 所有的设备已经预热完毕,同时,桌子上已经摆着从天平商会刚刚送来的两个赐福。 以太的万感俱应和心枢的念兹在兹。 两块拳头大小的琥珀里,赐福的辉光升腾。 可以看出天平商会的工匠处理的不错,赐福的构造完整,而且都经过一次质变,而且全都是感知和指向的特化。 其中,万感俱应的效果是放大使用者的感知,能够令使用者的感知突破极限,更容易的察觉到细小的线索乃至隐藏的状况,观测到灵质的流转甚至觉察到遗恨与残念的缠绕。 可以说是以太一系的放大镜工具。 而念兹在兹,则是能够让使用者透过集体潜意识,对自己心心念念的某个人生出模糊的感应,倘若动力足够,心枢之道的造诣足够精深,甚至能够察觉到另一头的具体状况, 是死是活是否良好。 两个赐福结合在一起,就是工匠们在制作寻索类型物品时最常用的赐福连锁。 同时,也因为其简单方便,广受好评。 遗憾的是,以太和心枢,俩赐福,偏偏季觉最不擅长的类型,都占全了。 但没关系,总要试试。 在路上他就已经临时抱佛脚,翻过了协会诸多相关论文,心中的把握好列也算多了几分,如今也没时间沐浴斋戒屏气凝神了。 开炼! 一个小时之后,临时制作了四个原型没有出错之后,季觉终于放心的投入了赐福,全神贯注的投入了其中。 过程并不复杂,主要是季觉为了增强效果,还进行了部分的大孽染化,通过未央和秽染的气息,强行将两个赐福的力量扭曲,催化到了极限。 效果比原本强了不止一倍。 而缺点则是嗯,似乎搞出来了一个消耗品。 出炉之后,拿在手里,他就感觉到了手中仿佛罗盘一般巴掌大小的造物之中灵质回路的异常。 效率和速度提升了不止一节,但发动机还是那个发动机,加再多的氮气也改变不了本质,速度快是快了,却撑不了几次。 但没关系,够用就行。 季觉不假思索的将手里固体水银解封,将掠取来的灵质投入其中,首先先定位的,是跑进自己工坊里撒野的雌小鬼闻素。 微光凝结而成的指针顿时疯狂旋转了起来,季觉只感觉灵质不断的投入其中,消失不见。 可最终,却只是通过指针的摇摆,确定了大概的方位,难以锁定。 一开始通过突袭,确定了大略的方向之后,很快,指针就彻底失去目标,疯狂转动起来。 到底是心枢,恐怕这会儿被察觉到自已念兹在兹锁定,已经有所反应了。 季觉即刻中断了运转。 不要去对手的赛道玩超车,容易翻船。尤其还是心枢这种阴逼圈子,她十七岁,未成年,自己搞不好真玩不过她, 下一个,恐怕就是闻雯的仇恨目标了。 这一次幕后推波助澜到处播撒灵瘟的罪魁祸首·闻,闻什么来着?无所谓了— 季觉再次投入了固体水银中的灵质,开始依靠着灵质和灵魂本身之间的呼应,搜检对方所残留的一切痕迹。 啪! 指针罗盘微微震动起来,灵质回路在过载运转中不堪重负,仿佛下一秒就要崩裂。整个罗盘在迅速的发热,短短几秒钟,居然就开始烫手了。 隐隐灼红。 可这一次,微光指针剧烈的震颤着,却只能徒劳的回旋,完全难以锁定对方的位置。 季觉的神情渐渐阴沉,能够感知到,秽染的阻隔如同弥天大雾一般,横隔在彼此之间,根本搜寻不到目标。 在灵质的剧烈流逝中,季觉眼前好像浮现出遥远的幻象,迷雾之中,三头大蛇的狞恶轮廓隐隐浮现,其中一首轻蔑的回头,向着自己看来。 无声的咧嘴冷笑。 嘲弄。 绝渊对未央的干扰,秽染对秽染的反击。 注定季觉只是徒劳。 甚至,对方还反过来,通过秽染和绝渊,向季觉的造物施加压力和反噬,要让季觉品尝一把自作自受的感觉可在那一瞬间,季觉却忍不住笑出声来了。 「总算是,盼到你了!」 倘若针对闻素,他不愿意让对方有所感知的话,那么针对眼前的这个家伙他是生怕对方感知不到! 如果不能察觉,又如何反过来向自己这边施加干涉呢? 又如何让自己,有机可趁?! 啪! 季觉断然的握紧五指,再度向罗盘中投入了一缕灵质自己的灵质! 孙贼误,你是不是忘记了? 你上一次化身来新泉,脑子里还留了点小纪念呢! 毫不可惜的,引爆了之前残存在对方意识之中随着化身而一同反噬回去的灵质,爆发1 季觉要找的,不是对方的位置,而是对方灵魂之中,自己所造成的创伤里所残存的那一缕灵质! 瞬间的灵质爆发,就像是伤口再一次崩裂。 迷雾之中的三首大蛇身躯痉挛一瞬,震怒滚滚而来,而就在对方失控的那一瞬间,罗盘的指针就已经确定了范围和方向。 瞬间,罗盘的感应断绝! 拔网线,不跟你玩了! 炽热的罗盘依旧在喻喻作响,仿佛不堪重负一般,内部的赐福已经浮现裂痕,已经用不了几次了。 但在那一瞬间,依旧在季觉的推动之下,敏锐的捕捉到了对方的方向和大略位置。 居然就在闻素的大概方向内—也就是说,这俩有很大的可能,现在是在一起的! 「伊西丝,地图。」 瞬间,银光流转中,就在季觉面前的工坊虚空之中构造出了一副现世地图,季觉脚下所站的,正是新泉的位置。 顺着指针所指向的方向,一道直线就已经笔直的划了出来,歪歪斜斜的贯穿了无尽海,掠过中土的范围,消失在了南方海域的边界之外。 季觉遵循着罗盘中残存的具体讯息,穿过地图,大踏步的向前。 最后,脚下猛然站定。 眼眸垂落,看向脚下迅速放大的地图,乃至那一串罕有人烟的荒芜岛屿,无尽海东南部,中土和联邦之间那是失梦症最先失控和爆发,在整个世界里蔓延开来的地方,如今大规模灵质溢出和塌陷效应异化之下形成的绝地与禁区。 如今已经再没有一个活人的海上魔域· 「怎么又是你啊?」 季觉弯下腰来,伸手,敲了敲那一块被迷雾和暴雨所笼罩的海域。 一切开始的地方。 一普纳班图群岛! 第492章 明日发饷 第492章 明日发饷 普纳班图无尽海上东南区的偏僻地带,罕有人问津,一般这种地区,大家都会统称为鸟不拉屎的地方。 这辈子除了发现特大金矿的时候登上了一次报纸之外,压根就没过热度,就连名字都是用发现金矿的航海家的名字起的。 大量外来人口和少量的土人群聚在一起,在一百多年前的一场暴乱里,本地的土人被屠杀殆尽,而外来者们占据了这一片地区,很快又因为宗教、语言和民族矛盾斗争不休, 再加上金矿这个催化剂,根本就没过过几天安生日子。 而等浅层金矿开掘的差不多了,大公司又因为本地的复杂状况不愿意投资之后,这里很快就重归贫穷,但混乱和矛盾依旧。 这世道,离联邦太近就很难过得好,离联邦太远,那就过的更不好了。有了金矿之后都过不好的日子,没了金矿之后只会更糟。 失去黄金的润滑之后,斗争没有平息,反而愈演愈烈,各色大规模的冲突层出不穷。 前些日子灵瘟爆发之前,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就换了两个总统,四个将军,不知道多少军阀你方唱罢我登场,结果,大家群策群力,靠着自己的惊世智慧和拟人形态乃至感人的操作,硬是在小小的螺蛳壳里精工细作的创造出了十八层的地狱出来。 结果,如今回过头去看· 幕后的推动者,恐怕恐怕就是为了这个吧? 通过灵瘟的传播和催化,奠定基础,夺取了不知道多少人的意识、灵魂和梦境之后, 创造出货真价实的地狱和魔境。 自始至终,都无人问津。 死亡太频繁了,以至于地狱都显得稀疏平常。 季觉闭上了眼睛,敲打着眼前的桌子,清脆的声音里,陷入了沉思。 现在,他终于找到了闻雯的目的地了。 却又忍不住头痛。 荒墟的死脑筋啊·大姐你怎么想的,怎么拳头一硬就跳进对手的老窝里开片的。用脚趾头去想都知道,如今的普纳班图在塌陷效应之后,究竟变成了什么鬼样。难道就不能徐徐图之? 还是说,有什么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总不至于你家杀了养了好几年的走地鸡开吃鸡大赛吧? 闻雯好列是个荒墟,而且还是强到没边儿的那种。 可自己就只是一个工匠啊,弱小无力还可怜,这特么怎么搞? 季觉叹了口气。 掏出手机来,打开通讯录,从黑名单里放出了那个被踢进去很久的名字,发送短信: 钱管够,速来 不到十分钟,另一头的消息回过来了。 汤虔(备注:白我十枚金币):果真吗,义父! 真的真的,管吃管喝管医保管津贴补助。明日发,海岸集合,不必着甲。来的越早,拿的越多。 好的义父!今晚见,爱你哦!比心~ 季觉看着那一行仿佛渗出蜜来一般的甜美回复,点了点头。 探路的炮灰这不就找到了? 然后,在寂静里,他背着手,在伊西丝投影出的地图上徘徊着,用脚步丈量着距离, 一步,又一步。 渐渐的,心中抵定。 再次掏出手机,拨出电话。 「什么事儿?。」另一头传来不耐烦的声音:「我告诉你姓季的,你特么再闲着没事儿来嗮脸,早晚有一天我让你好看!」 「喂?老弗啊。」 「你特么叫谁老弗呢!」 北风工坊的弗雷德里克勃然大怒:「有事儿说事儿,我特么这儿忙着呢!」 「行了,那你玩去吧,叫你老师来跟我说话就行。」季觉轻描淡写的告诉他:「顺带,把你们龙骸舰队的领头的,能做主的,都叫过来。」 「卧槽?!等,你等一下,你认真的?」 另一头呆滞了瞬间,紧接着就是一阵稀里哗啦的破碎声,夹杂着隐隐绰绰的大骂和咆哮,还有弗雷德里克狠狐的告饶道歉声。 很快,安静了下来,弗雷德里克的声音严肃起来:「老师已经来了,你特么最好有事儿!」 再紧接着,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嘲弄:「‘季厂长’,这是又有什么倒灶的事情要找人背锅了? 先说好,别拿三瓜两枣来糊弄人。」 「多余的话,我就不多说了。」 季觉重新在地图上站定了,垂眸,警着下面的地图:「要地么?」 「......」 一瞬间,另一头死寂。 「我记得北境的霜冻期快到了吧?」季觉好奇的问:「一大片,现成的好地,贫是贫瘠了一点,但能活人,要么?」 黄须依旧沉默,漫长的时间过后,再没有原本锚铢必较和趁火打劫的戏谑了:「细说,你最好别卖关子。」 「普纳班图,地方大,四季如春,气候适宜,椰子和芒果养人,现成的种植园,就缺一批吃苦耐劳愿意垦荒的人呢。」 「嘿。」 黄须忍不住笑,终于恍然大悟:「你特么来跟我玩借刀杀人这一套?!第二次?你觉得别人不长心眼还是觉得只有你一个人聪明?」 「就说干不干吧。」季觉懒得扯皮:「不干我去找别人。」 怎么可能不干? 真不干,黄须绝对半点口水都不愿意浪费,明显是要让季觉亮牌。 「打下来了也站不住脚的破地方,距离北境鬼远,航程你算没算过?飞地要来有什么用? 况且,就算是能打下来,旁边的七城能容我们扎根?」 季觉都被逗笑了:「你们最近和七城之间的关系,就差同穿一条裤子了,还是开裆裤,东西都露外面了,还装什么呢?」 面对其他城邦的贸易封锁,北境已经完全来者不拒。这些日子光是靠着马甲做二道贩子,七城都赚翻了。 具体的朋友交易内容季觉没打听过,但绝对不简单。 黄须断然反驳:「合作是合作,邻居是邻居。有时候,做不成邻居才能合作。」 「这是你们的问题,不是我的。」 季觉摇头:「想要待价而活也没关系,大匠,我找其他人也行,只不过到时候做完了,你们想要来分肉,可就不是这个价了。」 「是你没有诚意才对,季觉。」黄须的声音变冷了:「那种都划成禁区的鬼地方,就算站住脚也活不下去,北境还没窘迫到那种程度。拿出诚意来,不然就可以到此为止了。」 「不是禁区,难道你们会有机会?」 季觉反问:「按照十几年前各方重新签订的陆海协定,禁区开拓和清理者,享有几十年以上的物权和地权。 诚意大家都想要,我可以先给你,前些日子我在海州搞了个东西,你们可以看一看。 看完了之后再说。只不过,我时间不多,过了今天,咱们就当这事儿没发生过,不要再提。」 说着,另一只手挥了挥,将伊西丝之冠清扫海州荒野的视频和相关数据发了过去。 另一头,再一次迎来漫长的死寂。 乃至,一声轻叹。 「不愧是万变之术—.」 流体炼金术,纯化绝巅,古代炼金术的绝响。 背靠着自己的传承从来都对外面的技艺不屑一顾的黄须仿佛也感受到了羡慕,方便, 真方便啊。 纯化水银这种材料,通过内部的灵性强行提升物性,便能够达到化腐朽为神奇的奇特效果。 这还是没有被非攻的蜕变序列拔升位阶之前的程度。 而超广域的灵质干涉和难以想象的精密操作,更是让看似平庸的效果,彻底的变成了天灾。 同时,搭配固体炼金术,那就是一切异常灵质环境的天敌。蠕虫的灵质构架就决定了它对外界环境的恐怖抗性和耐受力,即便是在禁区之中,也能够工作如常。 倘若在没有外界干扰的状况之下,将覆盖了整个群岛的异常魔境尽数清理掉恐怕也不在话下。 同样的效果,即便是其他的炼金造物也能够做到,也绝对没办法像是它一样轻松简单且快捷。 简直就好像专门为此而诞生的一样。 只是·价格方面嘛,可就有的谈了。 一番激烈的讨价还价之后,双方才勉强的得出共识,但还有太多的东西被搁置了,留着后面扯皮。 不论如何,交易达成! 电话挂断了三分钟之后,卫星图像上,无尽海上一片疾驰的庞大舰队夏然而止,再紧接着,掉转方向。 好像有号角声被吹响了。 钢铁战舰之上,居然再度升起了古老时代的风帆。 帆布上,是龙骸盘踞的古老图腾,焕发烈光,炽热升腾。再紧接着,沧海奔流,狂风呼啸。 再度加速。 雾气凭空涌现,渐渐的吞没了他们的踪迹。 在鼓声和号角里,庞大的战船们之上兴奋的歌声响起,沙哑诵唱。 通告北境。 一龙骸舰队,再度向热土进发! 新泉,季觉挂掉了电话之后,动作不停,再次拿起了手机,拨出了陈行舟的电话。 「现在收到你的电话,总有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另一头的龙头叹息:「跟你当朋友,老的太快了。这次别不是又有什么大动作吧?」 季觉发问:「我打算去无尽海开垦一下,盖几个厂,投资一下本地产业,荒集有没有兴趣?」 陈行舟沉默了片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仿佛撑身坐起:「哪里?」 「普纳班图。」 「嘶——」 倒吸冷气的声音传来:「还有谁?」 「都是老朋友,北境的龙骸舰队已经出动了,大家认识这么久了,有钱一起赚,有没有兴趣?」 「污-对,你有那个东西,不对,你该不会就是为了这个准备的吧?」陈行舟仿佛明白了什么,越发的感慨,季觉没有多做解释,就当自己是个不安分的野心家吧。 「能行,需要投入多少?」 「麻烦有点大,但投得多,赚的多。」季觉说:「都随你。」 「你这么说就让人有点难受了。」陈行舟无奈:「起码给个数吧?我也好落地还钱不是?」 季觉想了一下,问:「能摇个天人过来么?」 「我让你给个数,没让你做个梦!」陈行舟绷不住了:「天人的价码哪里出的起?天人来了,还有肉能有剩下的么?汤都只能溜边了。 这样吧,安家双指,成或者不成一句话。」 「行。」 季觉回答之快速和果决,令陈行舟有一种亏了的感觉。 但倘若普纳班图能拿下来的话,未必是亏,本地的港口修一下就能用,后续完全可以细水长流,更何况季觉要投入产业的话,不愁销路。 「那事儿就这么定了。」陈行舟不想再扯了,「回头我让老林联系你,有什么其他的要求么?」 「快,尽快,越快越好,最好明天早上能出发。」 「你是会做甲方的——」 陈行舟叹了口气,也没回绝,挂断了电话。 季觉手里的电话再度拨出。 接下来是归乡骑士团,摇来了一百个大群,一方面是时间太过紧促,人力不足,毕竟大家也都是有任务的,这么多人都是会计老登咬牙水了好几个委托之后凑过来的。 另一方面是,海上的环境,实在不适合菌群发挥最后季觉拨出了最后一个电话。 七城。 电话响过一声就被接通了。 不等对面热情洋溢的问候,季觉就直白的发问:「明克勒副指挥,想转正吗?」 「爹!!!」 另一头传来感人肺腑的呼唤和呐喊,几乎带着哭腔。 落泪不是拒绝,是流浪多年之后重新回到亲爹怀抱时的硬咽。明克勒在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不由自主的泪流满面,断然起身拍桌: 「父子之间,何须多言,你就说干谁吧!」 「用不着你干谁,你谁都不用干,只要把七城联防的海军拉出来溜一圈,等着开疆扩土的功劳到手里就行了。 只不过」 季觉停顿了一下,缓缓说到:「打下来的地方,具体是个什么状况,怎么个管理方式.七城应该不会介意的,对吧? 「谁介意?我爹说话谁特么敢介意?莫非我剑不利呼!」 明克勒不假思索,断然回应:「您放心,怎么安排,绝无二话!」 于是,最后官面上的幌子和理由也解决了。 七城义愤于崇光协会所遭受的不公正对待,乃至自身疆域被入侵,在得知幕后黑手盘踞在普纳班图之后,断然再度兴起义军,首倡义举,拨乱反正,剪除邪魔。 为千岛立心,为七城立命,为天元继绝学,为无尽海开太平-你有意见?你怎么敢有意见的?那你跟血泪斑斑的无辜受害者们说去吧!你是不是跟幕后主使者有什么关系? 我要开始严查咯! 老汤来做保镖打手和替死鬼,龙骸舰队作为主力,北风的黄须提供支持,荒集出动高端战力,红邦的归乡骑士有备无患,还有七城站出来作为幌子进行遮掩,也算是对各方有了交代。 人已经摇齐了,马上就可以开团。 一路平推过去就行了。 只是为什么,自己心里还是会有隐隐的不安呢? 这件事情的幕后,难道就真是闻姐口中所说的不可燃垃圾能搞出来的么?如此庞大的规模,所牵扯到的方方面面· 李觉皱起眉头,寂静里,陷入沉思。 手机下意识的拿起,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停在了老师的联系方式上,他下意识的按了上去,可紧接着又挂掉了。 老师最近又进入了工作时期,已经很久不理会外面的事情了。姑且不提这种事情值不值得惊动老师,关键在于,老师所牵扯到的事情也太多了。 这么多年的低调,何必因为自己的原因而被打破呢? 那么,季觉的选择,就只剩下一个了— 顿时,他的神情抽搐了一下,就像是被逼着吃苍蝇一样,突出一个难受,苍蝇还没进嘴就受不了了。 奈何,形式不由人——— 该吃还得吃。 他仰天,长叹了一声,再次拿起了电话。 拨通了协会的专线。 确切的说,是如今的理事长,古斯塔夫的私人电话。 「喂?古斯塔夫理事,对,是我,没有没有,之前都是仰赖协会的支持,这也是您在考试时的教导有方啊。没问题,我会配合的,随时都行,采访而已,嗯,好的好的。」 一番寒暄之后,他满是犹豫和不情愿的,说出了真正的目的:「能否请您,提醒一下那条老-咳咳,我是说,那位阁下,我感觉这一波灵瘟背后的状况不简单啊。嗯,没错,只是我个人的猜测,麻烦您了,感谢——」 挂断电话之后,季觉才终于,疲惫的,长叹了一口气。 好了,老狗也快就位了。 这下总不至于出什么乱子了吧? 就算是出了什么乱子,把闻姐全须全尾的回来也足够了! 事已至此,再无需犹豫。 干就完事儿了! 季觉撸起了袖子。 「伊西丝。」 「我在。」 「繁荣号靠港,调用船厂的四号车间,甲板和舱内清空,然后—” 季觉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下定决心:「准备植入伊西丝之冠,除此之外,准许搭载武器模组。 包括,伊西丝之泪。」 「遵命。」 星光一般的投影汇聚,工坊之灵仿佛微笑一般,提裙行礼: 「我的主人。」 第493章 黄昏与夜 第493章 黄昏与夜 两天之后,七城同盟的外海,阳光暴虐。 炽热的烈光之下,一切裸露在外的皮肤都感受到深切的刺痛和麻痒,就像是被看不见的蓖麻裹着一样。 远方吹来的风没有丝毫的凉爽,浓郁的水汽也仿佛桑拿室里的蒸汽一样,带着滚烫的温度,扑面而来,就像是被人一次又一次的踹进海浪里去一样,难以忍受。 繁荣号静静的停泊在碧海和天穹之间,仿佛随波逐流一样,静静的等待着。 昨夜繁忙的作业结束之后,再度确认了补给状况的繁荣号便薅着才刚刚下车的老汤拔锚离港,星夜兼程的以最大的航速驶向无尽海。 即便是有机械降神的加持和强化,乃至非攻的蜕变拔升,螺旋桨都要转出火星子来了,也依旧到现在,才堪堪抵达七城的外海。 这还是一路没遇到什么恶劣的海况的前提之下。 季觉已经开始寻思着,什么时候搞上一艘飞空艇来,把工坊按上去了……哥们,这玩意儿比船好使多啦! 最起码快啊! 只是到时候叫什么好呢? 伊西丝的小飞机?可以拿在手里呼呼呼……唔,感觉似乎也不错? 遮阳伞下面,季觉喝着冰可乐,悠哉悠哉的捏着钓竿,享受着海钓的乐趣,然后就看到海里有个碍眼的东西仿佛海狗一般哗啦哗啦的游过去了。 “呜呼~” 然后又哗啦哗啦的游回来了。 “呜呼~” 然后再哗啦哗啦…… ——嘭。嘭!嘭!嘭!嘭!嘭! 季觉翻着白眼,不假思索的抄起了冰可乐旁边的冲锋枪,朝着那条海里灵活的狗一梭子扫了过去,直到那个无聊到裸泳的狗东西尖叫着从海波之间跳起,迈起两条大毛腿在海面上狂奔逃窜。 更加辣眼了!!! “老板,咱们这服务里面不包含这一项嗷!” 爬上甲板的汤虔勃然大怒:“得加钱的!” “不,要扣费。” 季觉漠然:“工作时间不遵循管理条例,未能正确穿着制服和佩戴有效护具的,一律扣除当日工资并予以警告,再次触犯全厂通报并记过,严重者可开除,因此而造成的一切损失由员工自负,如果造成严重安全危害并导致生产停滞的,海岸有权追索赔偿……” 老汤整个人就不好了:“我特么是来当打手的,又不是来打螺丝,哪里有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 “有的,朋友,有的。” 季觉怜悯的点头,看了一眼他恼怒的样子:“所以,你签合同的时候,就从来不看,对吧? 咱们的雇佣协议和海岸的入职协议用的是同一个模板……” 大家都认识这么久了,你怎么就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呢?但凡多读点书,哦,你是大群,那算了。 季觉的眼神瞬间怜悯了起来。 “顺带一提,如果你再不把你的裤子穿上,还打算在我的船上裸奔遛鸟的话,你可能就永远都用不到那种东西了。” 季觉一手弹出了一枚金币,另一只手向着身后挥了挥,顿时,甲板的缝隙里,水银流转,蠕动着升起,构造成了一条机械臂,前端的那把大剪刀不断的开阖,发出一阵阵令人胯下一紧的卡擦声。 另一头的打蛋器也开始飞速的旋转。 瞄准就绪。 “噫——” 老汤一看丢过来的灿灿金光,顿时眉开眼笑:“老板你不喜欢光的早说呀,人家还准备了两套比基尼……” 嘴里絮絮叨叨着,可手里却快如闪电的套上了自己的大裤衩,精准的接住了金币,娴熟的吹了口气之后,倾听着那悦耳的声音,心醉神迷,然后,反手塞进身后,如同每次拔剑拔刀时一般。 这是怎么做到的? 季觉越发好奇。 不对,你这裤衩儿是从哪儿掏出来的?难道大群还有什么四次元菊花的隐藏传承奥义? “不过等这么久了,老板,你确定他们今天能来?”老汤娴熟的从季觉的冰箱里掏出了冰啤酒,吨吨吨干掉了两罐:“无尽海这么大,那群北境佬不是还在南边么?赶得过来么?” “赶不过来就吃不到肉,你着急什么?” 季觉毫不在意,已经看到了,远方海平面尽头渐渐升起的雾气,燥热的空气之中,渐渐浮现出了一缕凉意。 宛如凛冬的风霜从海面的尽头吹来。 雷鸣、风暴与龙骸,呼啸而至! “我叼?”老汤目瞪口呆:“还真来了?” 通常来说,一般人都会对无尽海的大小有所误解。因为目前几乎所有市面上的地图,都是被修改过的。 没办法,不改不行,即便是再怎么微缩,如果真要按照标准比例尺来的话,地图上百分之九十的区域都要被无尽海所占据。 找个十几亩的池塘,再往里面随便撒一把芝麻,等芝麻在水面上不规则的飘散开来之后,那就是千岛了。 彼此之间的距离近的极近,远的极远。 即便是大家都存在于同一个世界之中,和海洋的阻隔和遥远的距离就宛如天堑,有的人一辈子恐怕都没有从自己所在的岛屿周围离开过。 此刻,眼看着伴随着暴雨雷鸣一同呼啸而来,宛如飞翔一般的龙骸舰队,季觉就忍不住……指头痒痒的。 真好啊真好啊,北风工坊这么多年的积累,还真是搞出了不少好东西呢。 从数百年之前,北境的掠劫船队就已经驰骋在无尽海之上,这么多年下来,历代工匠的维护和开发,所积攒下来的底蕴,真不是季觉这种才当了不到一年工匠的余烬能碰瓷的。 七条看似现代的战船,实际上全部都是以上一代龙骸舰队为基础,改造而成,骨子里依然是不折不扣的炼金造物。 而且,七条战船之间彼此通过暴风和雨水互相衔接和共鸣,隐隐一体,同气连枝,以雷云为动力源在海上飞驰。 合起来,几乎就是一件天工了! 甚至,根据季觉的猜测,在完整状态下,它根本不应该只有七条,甚至不应该仅仅只有这样的规模和声势…… 这一次出动的,不过是龙骸舰队之中的一支。 北境依然有所保留,但却可以理解。 毕竟,真要全副武装把所有压箱底的东西都配齐,那别说出门打秋风了,怕不是刚离港,就已经有不知道多少地方拉警报了。 此刻,焦热迅速不见,扩散的阴云之下,雷鸣电闪之中,无以计数的寒霜凭空凝结,纷纷扬扬的撒下。 浩荡的龙骸舰队停在了远处,很快,就有一条冻结的长路延伸而来。 大热天依旧是浑身皮袄子的黄须大匠带着人已经登上了繁荣号,环顾着四周的陈列和模样,似是诧异。 仿佛察觉到了什么。 “倒是已经搞出了了不得的东西来了啊,季觉。” “哪里的话为了撑场面,连工坊都搬过来了,结果和北风的底蕴相比,也不过如此罢了。”季觉笑呵呵的回应着,很快便有座椅搬了过来,供拜访者们落座。 黄须倒是丝毫不客气,一屁股坐下来之后,从怀里掏出酒壶来抿了两口,问道:“其他人呢?” “我看看……” 季觉扫了一眼手机:“红邦那边的人手应该半小时内,七城联防的舰队会顺带着他们过来。 不过,荒集那边暂时还没消息。” “嘿,荒集。” 黄须嗤笑:“指望那帮白鹿能够守时,你到底还是太年轻了点。” “话不能这么说啊,老登。” 一个声音从他的背后响起,毫无征兆。紧接着,是另一个声音,顺畅的衔接:“但话又说回来了……” “我们白鹿是这样的。” “不过我们兄弟俩喜欢提前。” “对,宁早不晚,早起的猎人有狼吃。” “话说,有狼么。” “有狼八折哦小子。” 两个高矮胖瘦几乎都分不出来的中年人一人一句的扯着闲篇,顺畅自如的拉开了季觉的小冰箱翻找了起来。 一瓶伏特加,一瓶威士忌,齐刷刷的拧开盖子,仰头吨吨吨了起来。 名字齁逼长的安家双指! 明明不说话的时候毫无存在感,此刻嘴一张开巴拉巴拉就停不下来,烦人的要死。 “且等等,停停停……” 季觉的眼角抽搐:“二位何时来的?” “刚刚。” “不久。” “刚来就看到大群佬在甲板上脱裤子,还以为有什么精彩戏码呢。” “虽然离谱了一点,但考虑到余烬,似乎也正常。” “你是雇主,我们自然不能搅了你的好事。” “时间还有点,需要我们回避一下吗?” “行,你们别说了,求求了。” 季觉眼前开始发黑了。 不论多少次,都适应不了白鹿的开放程度。况且这俩还是多少年前搞乐队的摇滚老炮,更不能要了。 “放屁!” 老汤勃然大怒,拍桌起身,怒视过去:“你们白鹿怎么凭空污人清白的?!传出去我怎么做人? 况且,做鸭服务可不是这个价格了嗷!要加钱的!” 所以他妈的重点是这个么! 季觉已经想要掏出枪来把这些家伙一个个的扫死在甲板上,不然早晚自己清名不保。 一通乱哄哄里,七城联防的舰队已经渐渐出现在了天边。 只能说,让人大开眼界…… 简直好像博物馆一样。 联邦的、帝国的、千岛自产的,现代的,近代的,缝合的……简直目不暇接,除了旗舰之外,每一艘都有惊世智慧,每一艘都拼的精彩纷呈,让人感叹脑洞的极限。 明克勒也明白自己气氛组的定位,上来之后姿态放的异常低,笑口常开的附赠了一大堆特产,顺带将从各地赶来的归乡骑士送到位之后,就搬个小板凳坐在旁边等着了。 你说人躺在家里什么都不干,军功就刷刷的从天上往下掉,搞的自己不当这个总指挥都快不行了,哎,人家真的好烦好无奈……好喜欢! 而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的落在季觉身上。 黄须更是毫不拖沓,直截了当的问:“人已经到齐了,何时开始?” “不需要整备么?”季觉问。 “心急如焚,煎熬难耐,最起码让我们先看到土地再说吧?” 他仰头将壶中的烈酒一饮而尽,擦了擦胡须上的酒渍:“兵贵神速,虽然舰队有风暴遮掩,但时间长了,谁都能看出不对头,与其浪费时间睡大觉,不如直捣黄龙。” “我才放出了监控不过为了隐蔽,目前还没有就位,内部状况未知,还是稳妥一点比较好吧?” 季觉问:“北境的以太看过了吗?” “来之前,已经请萨满已经做过了占卜,有惊无险,上吉。” 季觉看向了安家的双指:“两位怎么说?” “我无所谓。” “俺也一样。” 双指明显淡然许多,虽然一路驱驰,不过区区赶路的辛劳而已,喝口水的功夫就休息完事儿了。 真要猎狼的话,几天几周甚至一个月不睡觉不眨眼的极端状况也是会有的。 况且,他俩做的又不是冲锋陷阵的活儿,安家的投射技艺磨练到这种程度,甚至,只要在感应范围内,不到现场都没关系。 归乡骑士们所承担的也是繁荣号的护卫工作,此刻大略熟悉的状况之后,也表示随时都可以开工。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敌在普纳班图! “行,那就不等了。” 季觉最后扫了一眼手机。 到现在,都还没找到闻姐的踪迹。搞不好,以她的习惯,有可能直接冲过去就开片了,压根不管其他。 况且,既然目的地相同,迟早都是要碰头的。 到时候随手扣她一个余党的帽子,岂不就直接拿下了? 至于回头怎么道歉,e……我这也是为了你好呀,闻姐,你不会不理解我的,对吧! 对……吧? 对或者不对,这一点还有待商榷,但季觉要求不高,只要别一拳把自己脑袋打爆就行了。 如今在七城领海的外围,距离普纳班图全速进发的话,只要四……不,借助龙骸舰队的风暴,甚至一个小时可能就到门口了。 那还犹豫什么? 对手近在眼前,f2+a,选中全体,开团! 一刻钟之后,龙骸之帆再度高悬,号角声响彻天空,呼唤着雷云,无穷雷霆爆闪,轰鸣之中,阴云裹挟着繁荣号,向着普纳班图进发! 宛如翱翔在浪尖一样,扑面而来的狂风中,整个繁荣号都剧烈震荡着,如同被抛出去的小石子儿在水面上不断的打着水漂。 雷云之中有意无意的投射而来的灵质波澜如同雷达一般,扫视着季觉的样子,仿佛幸灾乐祸一般。 老东西,可让你逮到上眼药的机会了! 季觉叹了口气,毫无反应。 任由惊涛骇浪扑面而来,自始至终,繁荣号都毫无任何的崩裂或者是失控的趋势,非攻之手按在船舷上,源源不断的进行着强化和蜕变。 甚至,在疾驰之中,一根根无意之间脱落而出的灵质回路一不小心,就飘上天空,去往雷云之中。 恰似一只只不是很干净的小手儿,想要掏摸点东西回来。 让我看看! 然后,被毫不留情的电光给劈成了粉碎! 看什么看!不准看!这是你的么你就乱看,回家看你家自己的去! 到底是余烬了解余烬呢,同行一看到同行,连什么时候参加对方的葬礼,要包多大的份子都想好了。 眼看眼药没上成,黄须似乎也懒得跟季觉这狗东西拉扯了,扑面而来的风浪也减缓了不少。 只是…… 越是向前,为何,天穹愈暗呢? 季觉垂眸,看像手机上的卫星图像……海面上,阳光灿烂,午后炽热的海域之上波光点点,万里无云。 可此刻龙骸舰队之外的领域,却好像,一步步的走入了长夜,迅速昏黄低垂的阳光里,渐渐浮现出了扩散猩红,转瞬间,血色晕染万里。 再紧接着,就连太阳都快要不见了。 前方的天地黑暗,弥漫的雾气之中的风声凄啸,仿佛带着若有若无的诡异歌声。 整个世界都化为了魔境。 在大规模灵质溢出的塌陷效应之下,彻底异化的禁区仿佛笼罩在永恒的黑暗里,伸手不见五指。 刺耳的警报声中,龙骸舰队在黑暗的边缘,戛然而止冷眼凝视着舞动的黑暗,乃至更渗出,被浓郁雾气所笼罩的世界。 根本看不见普纳班图的踪迹。 “已经恶化到了这种程度了吗?” 投影之中,黄须的神情阴沉,手搓着焰形剑的握柄,不假思索的吩咐:“统令舰队,战斗准备,各部协同唤醒龙骨。 繁荣号准备向后,让开前面的位置。” 他说,“释放黄昏!” 这不是犹豫和考量的时候,不论是对合作者还是对敌人,想要占据主动的话,不下点本怎么能行? 打之前锱铢必较,打之后寸步不让。 可要打的时候,那就别他妈管那么多。 撸起袖子干就完事儿了! 那一瞬间,恢宏浩荡的号角声,再度从雷云之中吹响,电光升腾之中,诡异的鼓声响彻天地。 拗口又古老的呓语汇聚在一起,仿佛向着神明沙哑身影的颂歌,在狂热的呐喊和尖叫声中,号角声越发的高亢,无止境的向着穹空升起,仿佛要上达天听! 直到,穹空的最高处,传来了雷鸣一般的回应。 嘭! 黑暗的天穹之上,陡然亮起了一点火光。 映照在季觉的眼瞳之中,放大,再放大,到最后,缭绕着无穷烈焰的庞大陨星显现出狰狞的轮廓。 暴虐光明。 夜色被焚尽了,天穹和大海,世间的一切都被染成了昏黄,倒映着从天而降的恢宏烈光。 季觉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瞪大眼睛。 啪—— 清脆的碎裂声,响彻在所有人的耳边。 就像是铁锤将镜子敲碎了,黄昏陨星的狂暴冲击之下,宛如实质一般的黑暗中,一道道裂纹凭空浮现,在天穹之上,肆意蔓延。 世界支离破碎,万象分崩离析。 裂痕交织的缺口之后,一只庞大如日月的猩红眼瞳缓缓睁开。 俯瞰尘埃。 第494章 眼与虫 第494章 眼与虫 就像是巨人趴在培养皿的外面,向内俯瞰,凝视着内部的一切。 在那一只诡异的眼眸凝视之下,一切景象都宛如被砸坏的显示屏一样,浮现出了斑斓的色块和断续的裂痕,闪烁不定。 游戏出现了bug,贴图满天飞舞,多边形转换不定,碰撞体积失去控制,刺耳的声音接连不断。 和扭曲畸变的整个海域相比,从天上坠落的陨星不过些许萤火,在那一只眼瞳的凝视之下,迅速的透明化,自有至无,化为幻影,彻底消散。 转瞬间,黄昏残光焚烧殆尽,一切重归黑暗。 轰!!。 就在消散之前的最后瞬间,炽热焚烧的陨星骤然震荡着,解体,在半空之中掀起了覆盖整个海域的轩然大波。 狂暴的气浪向着四面八方呼啸着飞出。 爆裂! 只可惜这样的力量,依旧不足以打破覆盖在现实之上的‘帷幕’,充其量,仅仅只是揭开其中一角,显现隐藏在幻象之后的狰狞。 尸骸,数之不尽的尸骸。 那些半透明的尸骸幻影漂浮在死寂的海面之上,起落不定。整个世界,一切被失梦症夺走自我的魂灵尽数显现在了海中,随波逐流。 就像是被看不见的引力所拉扯着一样,依旧在源源不断的汇聚而来,数之不尽的尸体交织成了诡异的漩涡,无声的回旋,一点点的向着海中的荒岛聚拢。 直到,匍匐着,爬上了荒滩,一具又一具空洞的行尸走肉带着幸福的微笑,欢快高歌,不由自主的向着正中的高塔汇聚。 一个迭一个,不断的蠕动着,向着高塔的最顶端发起了攀登。 不断有新的行尸爬上了高塔,又有新的行尸坠落,还有更多的,被下面的同类拉扯着难以挣脱,甚至被分尸吞噬。 可哪怕一直泥足深陷,神魂俱灭,可那一张张幸福的面孔之上,都带着笑容。眼眸之中,只有对塔顶的渴望和病态的饥渴。 一刻都不曾转移。 自始至终,天穹之上的血眼俯瞰一切,轻蔑的凝视着所有。 啪! 季觉忽然眼前一阵阵发黑。 头痛欲裂,难以呼吸,灵魂颤栗着,难以安稳。 有那么一瞬间,眼前的景象仿佛再度分崩离析,取而代之的是一株通天彻地的巨树,乃至腐烂的巨大蛇尸。 又有那么一瞬间,一切都消失了,变成了其他的东西。 气泡、虹光、微笑的面孔、一颗腐烂的心脏不断跳动,乃至,自己破碎的尸骸……就像是万花镜中折射出的浮光掠影一般,变幻不定。 “不要看!” 黄须的声音耳边响起了,怒吼。 在他的手中,焰形剑和圆盾猛然碰撞在一处,迸发出高亢尖锐的金属颤音,波澜扩散,将一切不自觉陷入恍惚和呆滞的参战者全都惊醒。 “……华胥之国?” 黄须的眼瞳眯起,以余光扫视着周围的一切,旋即恍悟,断然的说道“不对,是黄粱之遗!” 昔日诸王之一的华胥之君、黄粱之主的遗骸,曾经的万象乐土在灰飞烟灭之前,留在尘世的最后碎片。 作为从上善之中剥离而出、以物质的形态而长存于世的精髓,只是揭开上面的封锁,就足以自然而然的侵蚀现世,形成吸引一切意识和欲望的漩涡! 就好像…… 季觉恍然呢喃: “——天人之时楔?” 天选者的四境十二位阶,不知多少天选者探求一生难以穷尽的漫漫长路,其实还有一个无比残忍和嘲弄的概括总称——原石阶段 倘若天选者相对上善,只是原石的话,那么天人的存在,便是彻底超脱凡庸向着上善升华的关键一步。 四个阶段,十二个赐福,历经感召、蜕变、重生和超拔四境之后,完成最后的天选者,将真真正正的成为超凡脱俗的存在。 所谓天人。 不仅仅是从此之后和上善的织锦彼此呼应,近乎一体,在全力以赴之下,甚至能够共鸣构成时光之中上善所代表的恢宏织锦。 像是钉子将绸缎上华丽的花纹贯穿固定在墙壁上一样,暂时的将‘织锦’中自己所共鸣的部分和现世重迭在一处。 简单来说,便是将‘过去所发生的’或者‘未来将发生的’的特定变化,强制性的和现实重迭,构成独一无二的显像! 而表现在此处,就好像曾经华胥之国的一角从现实中重现了一般。 这便是时楔。 楔? 季觉隐隐作痛的脑门里忽然浮现出一个词来,可来不及思考,一切思绪都在昏沉之中归于无踪。 同时,原本毛骨悚然的感觉却在渐渐的消散。 松了口气。 万幸的是,构成这一切的并不是天人,只不过是一块来自诸王的残骸。 他们察觉的足够早,只要别接近,那么就自然不用担心会被卷进去。 可不幸的地方在于,天人尚且需要全力维持的时楔,对于那一块侵染了整个禁区的残骸而言,不过是自然而然的一种辐射。就像是磁铁的磁场一样,无时不刻的散发着扭曲和污染。 有可能比天人还要难搞! “嘿,这阵仗,还真是……” 投影之中的黄须轻叹着,回眸看向季觉的方向,戏谑发问:“季厂长,状况这么离谱,该不会要我们强攻吧?” 不管对手是谁,既然已经凭借着黄粱遗骸侵蚀了禁区,构建出如此庞大的领域,占据着主场的优势。 这一片禁区,早已经和梦境所重迭,就好像万化乐土的重现。 哪怕规模有限,但再有限再小,依然是万化乐土的一部分。 不论是谁,贸然闯入其中,恐怕都会被黄粱遗骸的时楔所侵蚀,仿佛置身幻梦,搞不好一瞬间就会忘了自己究竟叫什么名字来干什么,甚至,在根本不曾存在的回忆和虚幻梦境里化为傀儡,反过来对曾经的同伴刀剑相向! 除非…… 有足够强大的力量在瞬间驱散黄粱遗骸的污染,就像是狂风吹散迷雾一样,打破时楔对现实的侵蚀。 季觉缓缓说道:“话说,北境到底是北方永冻区的豪强,这么多年家底丰厚,武勋赫赫,在千岛之间令人闻风丧胆……” “停!” 黄须不耐烦的打断了季觉的话:“别逼逼,说正事儿。” 没办法,都特么有经验了。 季觉这种东西,往往一张嘴就开始狗叫。现在说的多好听,最后展现嘴脸的时候就会越丑陋。他越是铺垫,黄须就越是警惕,不知道他究竟在打什么鬼主意。 季觉顿时遗憾耸肩,叹了口气。 前摇失败,那就直接开门见山。 “——有聚变爆弹么?” ? 有那么一瞬间,黄须几乎笑出了声。 被气的。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发什么癫? 聚变爆弹? 你特么在想什么?真以为这玩意儿是你街边随便买的糖豆么?一把一把的随便往外撒? “我们北境是正经人!”黄须断然的驳斥:“怎么可能有那么危险的东西!” 这种被国际协议明令禁止的禁忌武器,是不可能随随便便就能拿出来玩的玩意儿。 一旦被激发,不管当量再如何渺小,都是足以令所有的城邦和当世两极拉响警报,开始全面毁灭战争的前兆…… 百年前,帝国联邦两极签订的停战协议里,明明白白的写了:停战期间,一切没有经过各方许可在会议进行探讨且得出必要结论,同时,许可上没有加盖联邦和帝国双重印鉴的聚变爆炸,都是对联邦和帝国最高等级的挑衅和宣战。 足以令使用者沦落万劫不复之地的地狱特快! 各方共击之,打死勿论。 没打死就往死里打! 当然,你要说,北风工坊家大业大,究竟有没有这种东西……有的,兄弟,当然有的,但打死黄须都不会承认。 我没有,绝对没有,所以,你也最好希望我没有。 “啧……” 季觉不由得摇头,“行不行啊,连聚变爆弹都没有。” 此时此地,禁区之内,而且还紧贴着黄粱遗骸的污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拿出来用用怎么了? 难道我还会留着做把柄将来举报你不成? 他眼疾手快,直接静音了,只看到投影里黄须的须发皆张,嘴唇迅速开阖,好像说快板书一样,只可惜,听不清在说什么。 太遗憾了。 一直等到黄须快说完了之后,他才迟迟的恢复了音量,紧接着就听见黄须的话语:“……当然,如果你季厂长牛逼厉害,能打开局面的话,自然两说。不然,如果一味让龙骸舰队出力的话,我觉得,之前商谈的结果就可以改改了。” 倘若北风得了p,季觉变成躺赢狗,那自然是多劳多得,以后普纳班图的事情,你就别想着粘上半点了,戴上这个金箍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吧! 所以,有什么狠活儿,赶快拿出来亮亮相。 别特么划水了! “大匠稍安勿躁嘛。” 季觉耸肩,叹了口气,瞥着远方那一片异化的世界,最后,回过头来,看向了天上,伸手指出: “这个,能不能借我使使?” “……” 黄须的神情微微变化,仿佛错愕,眉头下意识的皱起。 感觉这小子没憋什么好屁。 此刻,禁区之外,龙骸舰队所在的天穹之上,只有一片浅灰色的厚重云层,雷鸣电闪不断,那都是龙骸舰队所汇聚而来的雷霆和雨云,除了必要的时候作为动力源之外,还可以为大规模作战提供天象加持和援护,乃至作为武器…… 可惜,这一次出门,好几件配套的天工没带,倒是派不上什么用场。 “你随意吧。” 黄须双手抱怀,斜眼瞥着季觉,他倒想看看这狗东西的被窝里憋的是什么好屁,戏谑发笑:“要不要帮忙?规模有点大,我这里可以帮你先解开控制和束缚……” 即便是话语嘲弄,可他却全然没注意到,不知不觉已经将这狗东西和自己,摆在同样的高度和位置上了。 而面对黄须难得的好意,季觉仿佛羞涩一般。 摆手。 “哦,不用那么麻烦的。” 他不好意思的腼腆一笑:“咳咳,我已经动手了……” 那一瞬间,黄须的笑容僵硬在了脸上。 直到现在,才察觉到,头顶重重的雷云不知何时,全然失去了响应和控制,再无任何的反馈。 只剩下,令人心惊肉跳的灵质波动,从雷火的迸射之中爆发。 无穷雷霆霹雳里一点璀璨的银光,悄然显现,旋即,井喷而出,转瞬间,遍及所有,璀璨的银辉涌动着,占据充斥了虚无云层,吞没了雷霆。 当黄须猛然抬头的瞬间,就好像看到了,无穷云气之间,仿佛有一张隐隐的面孔浮现,漠然着抬起眼眸,瞥向了远方充斥天穹的幻象和血眼。 再紧接着,千丝万缕,数之不尽的丝线升起,彼此纠缠,仿佛花瓣一般,重重展开,仿佛莲花开阖,饥渴难耐的延伸向了四方! 暴风骤起! 海量灵质流转所形成的潮汐澎湃涌动着,伴随着银辉之光的拓展,深不见底的黑洞从云层之中显现,饥渴鲸吞。 顷刻之间,搅动海水,掀起狂风,在更胜过雷鸣的狂风呼啸里,化为了天灾! 伊西丝之冠! 不,特化型·冥海蠕虫,孵化完毕! 第495章 这位先生,你也不想…… 第495章 这位先生,你也不想…… 顷刻间,就在所有人呆滞的目光中,满天的雷云尽数转化为银白的幻光,以天穹为幕,肆意的豌蜓游走。 转瞬间,它便延伸千万里,在海天之间,划出了一道优美至极的弧线,无止境的生长-直到环绕着整个禁区,自另一侧,再度闭合,化为了一个完美无缺的圆。 幻光如水,温柔波荡着。 就像是传说中的天使头顶的光环一般。 于此刻,冠戴穹庐! 「姓季的你特么— 黄须失声呢喃,瞪大了眼睛,不放过任何一丝一毫的痕迹,仔细的寻觅着,自己毛骨悚然、遍体生寒的缘由。 难以想象,顷刻之间自己的造物会失控成如此的模样,落入了季觉的手中。 此刻恢宏之景尚在其次,可原理呢?本质呢。又是什么? 倘若纯粹是个样子货的话,季觉又何必大费周章的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搞这一出?难道就是纯粹为了犯贱和狗叫么? 不论犯贱还是狗叫,都无所谓。 对于季觉那种绝对的结果主义者而言,只不过是用的最擅长的固有路径罢了,倘若没必要的话,他根本半点心思都不会浪费在无关的东西上。 再然后,他就看到了·—— 千丝万缕的银色雨水,从光环之上洒落了,数之不尽的水银从天穹之上的光环中落下,一粒又一粒,缀织成细密的线,彼此衔接,就重叠为随风舞动的帘。 无以计数的银线从天穹之上垂下,没入了波澜之中,仿佛直抵深邃的海面之下,如此,覆盖在天地之间。 将整个禁区都遮蔽在内! 就像是,加了个盖子一样—可这一层阻隔却仿佛梦幻泡影一般,如此脆弱,倘若没有每秒钟千万次的细微操作的话,恐怕下一刻就会因为自身的重量而让溃散了。 图什么? 「啊,忘记说了。」 季觉一拍脑袋,迟滞的想起来:「关键设备请做好隔绝哦,还有,小心风暴。」 风暴,呼啸而来! 明明丝毫感受不到任何空气的流动,可意识和感知之中,却好像迎来了呼啸而过的暴虐狂风,浩荡肆虐。 此时此刻,四面八方十二向,无形的风暴从四方汇聚而来,向着正中,确切的说,向着那一根根纤细到令人发指的银丝。 明明如此渺小,却好像黑洞一般,源源不断的抽取着整个海域之上的灵质,弹指间, 将禁区之外的一切灵质尽数抽尽。 伴随着黄须嘴里停不下来的北境快板,龙骸舰队上火花不断的飞进,在骤然间进入了极端贫灵的环境之后,不知道多少设备的运行出现了迟滞和故障。 可挺过这一波之后,黄须的命令却依旧没有停,反而越发的焦躁和狂暴,就好像听见了远方呼啸而来的轰鸣潮汐。 灵质的狂潮。 就在伊西斯之冠的无止境吸取之下,整个海域的灵质真空之后,自然而然的就会如同气压变化一样,牵引着其他区域的灵质进行填补。 在瞬间的真空过后,四方合围而来的,便是真真正正的灵质风暴! 可不论多少灵质呼啸而来,都会消失在那一片银光里,如同真正的黑洞一般无止境的鲸吞着席卷而来的灵质,交织出恢宏的风眼,牵引着那些奔流的灵质化为了通天彻地的龙卷。 无以计数的幻光摇曳着,融入龙卷之中,将整个世界都映照成五颜六色的瑰丽景象。 来者不拒的吞噬着一切灵质,光环之中的灵体已经开始了二次蜕变的发育,就好像成虫编织成茧一般,完成再一次的普升。 可伊西丝之冠截断的却不只是外来的灵质,还有被黄梁遗骸的力量所吸引而来的灵魂、欲望和怨念一切外来的灵质,尽数都被裹挟进风暴之中,涓滴不剩的被尽数吞尽! 在最初也最为脆弱的漫长蓄力通过雷云的助力一跃而过之后,彻底形成灾害规模的伊西丝之冠,已经进入了扩张的阶段。 真正的天灾,就在所有人的眼前诞生了! 釜底抽薪! 管你特么什么万象乐土什么黄梁遗骸,什么华胥之国,哪怕是多么虚无缥缈的梦幻泡影还是说多么恐怖挣拧的异化禁区·都是要有灵质的吧? 哪里有发动机不烧油了? 季觉倒要看看,断掉了这一份补给和供应,彻底拦截掉四方不断汇聚而来的灵魂之后,对方究竟还能撑多久! 很遗憾,这个问题,注定没有答案。 就在伊西丝之冠在禁区之外化为风暴的瞬间,禁区内,荒芜破碎的城市正中间,那一座诡异的高塔最顶端,如血的眼眸之中就进射烈光。 阴沉的冷哼声响起。 就像是被些许宵小搅乱了一场美梦一般,藏身幕后的闻晟睁开了眼睛,终止了蜕变之后,接管了黄粱残骸,漠然警向了此刻阻隔在普纳班图之外的银色惟幕。 「跳梁小丑,不值一晒!」 冷漠的笑声里,黄梁遗骸骤然一震,在紧接着,万象乐土的领域陡然膨胀,扩散, 就像是不存在的幻影一般,轻而易举的跨越了伊西丝之冠的封锁和固体炼金术的阻拦,延伸在外再然后,反过来,将伊西丝之冠封锁在其中! 警报声骤然响起龙骸舰队迅速的后撤,险而又险的躲过了这一波扩张,可紧接着黄须就汗流渎背: 遭了!」 无以计数的幻影从微光之中浮现,万象乐土开始反过来,蔓延向了伊西丝之冠,无孔不入的向着内部的灵质和灵体,发起了转化和侵蚀。 弹指间,便已经将庞大的灵质风暴和天穹之上高悬的光环尽数同化你的东西不错。 可惜,现在是我的了— 「噗—」 那一瞬间,再不住的笑声从繁荣号上响起,前合后仰。 季觉的眼泪几乎都快要笑出来了。 难以控制。 伊西丝之冠的构造,不过是流体炼金术和固体炼金术的运用,内部根本没有什么赐福,甚至没有权限设置,完全处于一个来者不拒的状态。 除了因为自身的体量而轻易搅动起的风暴而言,根本就没有什么不得了的秘密和力量。 可它的本质却恰恰相反全部都来自于季觉和伊西丝在万化之塔的模拟里,对冥海蠕虫的构造解析和复刻,不论是其性状、其本质、其构成,可以说-完全就是蠕虫之造的又一次再现和重生。 那么,问题来了——· 这个世界上,怎么还会有人嫌自己活得久,好日子过的长,非要闲着没事儿张嘴去把一只完整状态、急需营养甚至到现在还饥肠根本没有发育完全的蠕虫,主动的吞进肚子里的?! 啪! 清脆的声音,骤然从天穹之上进发。 那一瞬间,伪装在外的辉煌银光尽数碎裂,光环之下,数之不尽的银色触须和肢体延伸而出,海量的水银蒸汽扩散着,仿佛内脏一般蠕动,又迅速的渗入整个普纳班图中去。 天空、岛屿,废弃的城市,破碎的户骨,仿佛空壳一般的行户走肉,乃至那一座诡异的高塔,尽数迎来了瓢泼暴雨。 点点银光像是附骨之疽一样,无处不在的出现在了任何的角落之中,驱之不散,抹之不尽。 短短的弹指之间,顺应着黄梁遗骸的侵蚀,蠕虫的重构就已经完成, 再紧接着,所有人都看到了,涌动的海水,一点点的,变成了纯粹的漆黑! 染化世界、畸变沧海,令世界堕入幽冥·噩梦覆盖的现实之中,冥海转化已经开始,蠕虫自此而成! 万化乐土一般的诡异同化,有用么? 其实是有用的。 遗憾的是,在它起效之前,对手就已经投了,甚至不等他动手,就主动举起了白旗, 融入了这一片畸变异化的大家庭。 就像是昔日攀附在现世之上时那样,无孔不入的钻入了每寸领域之中。同样的寄生和同样的侵蚀,乃至同样的同化— 同样的,来者不拒你侵蚀我,我寄生你,你同化我,我特么甚至等不及! 倘若对手充耳不闻的话,那么就釜底抽薪,温水煮青蛙,一点点的挖断他的根基,反过来鲸吞掉整个禁区。 倘若对手摧毁破坏的话,那么就依靠自身的体量和抽取来的灵质纠缠,消耗战,直到对手烧光所有的灵质和力量,不攻自溃。 倘若对手想要同化冥海蠕虫· 噗,怎么会有人做这样的梦? 不好意思,兄弟,你东西掉了,这个红色的小圆球是鼻子上的么? 轰!!!!! 更多的裂痕,从如梦似幻的诡异禁区内浮现,那些变幻不定的幻影陡然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条凭空浮现出的触须和器官。 石缝里、礁石上、滩涂中、建筑里,一只又一只银色的眼晴缓缓的睁开了,像是霉菌一样的扩散。 就连那些行户走肉一般的空壳身上也逐步浮现出不应该有的器官和裂痕,化为了蠕虫的肢体。 更多的,还是裂痕,空气中,海水里,天空之上,整个世界就像是被踩爆的玻璃珠一样,霓虹不再,绚烂无存。 就在寄生完成的瞬间,蠕虫就已经开始生长,自发的蔓延,扩散,在同化和被同化中,以肉眼难以企及的恐怖速度溶解和再生,充斥禁区内的所有。 就好像一具身体里同时出现了两套骨头、两套血管和内脏,互相纠缠打架、争夺营养和控制权。 无法抑制的癌变开始蔓延。 短短几分钟之前的诡异魔境,此刻已经在迅速的崩塌之中逐步失控,乃至,空门大开? 「喂,季觉,那玩意儿看着可不像是什么好东西啊」黄须的投影看过来了,神情复杂,仿佛嘲弄和感慨。 你是会整活儿的。 特么的冥海蠕虫都能复刻出来只是,你也不想被协会的绝罚队知道自己搞的小研究吧? 「嗯,确实。」 季觉点头,断然的保证:「不过放心吧,大匠,我会帮你保守秘密的。」 ??? 黄须的神情僵硬在原地,难以分辨自己究竟听到了什么? 你?帮我?保守秘密? 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然后,就听见了季觉的声音:「只要你不到处传我有冥海蠕虫,我也不会跟别人讲, 你们北风工坊有聚变爆弹的。」 放你娘的屁! 黄须面色铁青,「我什么时候说过我———”」 轰!!!! 那一瞬间,好像有什么东西,从天上掉下来。 微不足道。 可紧接着,便有一道耀眼的烈光,骤然从魔域的最深处,并喷着,升腾而起,映衬的万物暗淡漆黑,一片模糊。 再紧接着,伴随着烈光的闪烁和扩散,漆黑的蘑菇云缓缓的升上了天空。而狂暴的气浪已经从岛屿的最中央萌发,向着四面八方呼啸而来。 海面之上掀起了万钧巨浪,呼啸而过。 炽热的狂风从海面上呼啸而过,吹的人面孔生痛。 而就在凄厉的哀豪之中,高耸的巨塔拦腰断裂,血液如潮水喷涌,惨遭重创! 毫无疑问,那样的东西,那样的声势,那样的痕迹——· 聚变爆弹!!! 第496章 开战 第496章 开战 「我去,牛逼!」 「不愧是北境,到底是家大业大!」 接连不断的夸张的掌声和赞叹响起,就在频道里:「此刻一出手,就不同凡响啊!」 只有黄须勃然大怒,回眸怒视。 姓季的,你他妈老子就知道你没憋好屁,他妈的在这儿等着呢是吧?。 别问北风究竟有没有聚变爆弹。 现在,有了! 不用再逞强了,大匠,因为,你的强它来了。 这下特么的不是屎也是屎了。 毕竟·—这玩意儿北境是真的有啊! 这要是传扬出去,你说大家会信北风丧心病狂把聚变爆弹拿出来玩,还是季觉一个才刚刚才转正不到一年的工匠自己手搓出了一个大炸炸啊! 别说你不信,三分钟前黄须自己都不信! 当然他大可以拿出证据,可遗憾的是,季觉这狗东西既然敢拿出来用,就一定有办法把屎盆子牢牢的扣在北风的头上。 况且,证据这种东西,只有大家愿意信的时候才会有用啊! 现在好了,大家都互相有把柄在对方的手里了。 都有把柄就相当于都没有把柄。 重新回到了同样的起跑线上只有黄须的脸色跟特么吃了屎一样,突出一个难看。 而季觉则向着投影,引手示意:「请吧,大匠。」 门已经开了,路已经铺了,接下来就轮到你们来了,总不能我来做p,是吧。 咱们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号角声再次响起。 仿佛龙吼。 幻光从漆黑的海洋之上升腾而起,萦绕在一艘艘战船之上,虚空之中骤然浮现出一块块鳞片一般的轮廓,隐隐覆盖在战船之上。 鼓声嘹亮。 低沉的声音,原本死物一般的战船竟然浮现出了隐隐生命的气息,活化。波涛凭空显现,就在战船行进的水波之中,汹涌向前。 越是向前,那规模就越是宏大,直到最后,在号角声的催发里,形成了接天蔽日的恐怖海啸,数百米高的波浪从海面上骤然拔起,翻涌着,向前肆虐,冲破了海面之上不断浮现的幻影,浩浩荡荡,向看荒岛席卷而去。 直到那一只滴血的眼瞳骤然浮现,向着此方看来。 万丈海波骤然如幻影一般消散无踪,仿佛从未曾出现过。 升变,不,绝渊的传承技艺。 以自身的意志覆盖世界,以自我的观测代替所有人的观测,以自我的选择一修订现实! 可修的过来么? 当海波凭空消失无踪的瞬间,龙骸舰队就已经长驱直入,号角声不断,在最前面,船首像的雷霆之神眼眸进射烈光。 再紧接着,黄昏重现一道道烈光充斤了天穹,覆盖一切。 十六! 漫长的蓄势之后,骤然爆发,十六道陨星从天而降,全部锁定了荒岛、废墟还有高塔,呼啸着坠落。 烈焰和轰鸣接连不断,大地动荡,冥海翻波。 紧接着,沸腾的声音里,一条条虚幻的触手从海中蠕动着,升起,昔日海中的灾兽从幻象之中重现,如山的身躯缓缓升起,庞大的口器张开,触手卷着一艘战船,吞向了腹中。 可船首之上,却骤然有一个人影,飞跃而起! 黄须! 手中的焰形剑,进射出万丈烈光,化为真真正正的火焰之剑! 而通天彻地的烈焰也从他的身躯之中喷薄而出, 英雄之种·苏尔特尔! 陡然之间,和自己所栽培出的英雄合而为一,震怒咆哮的大匠挥舞剑刃,火焰如炮击一样喷薄而出。 瞬间,将整个灾兽,拦腰而断! 无穷烈焰在海中舞动着,扩散,竟然在水中汹涌燃烧,迅速的将海域化为火焰之海! 「热土之地,近在尺!」 在烈焰和海上,化身巨人的黄须再度举起剑刃,指向前方的荒岛,呐喊:「通令舰队,向前!」 热土——热土!!!! 不知多少双眼睛,亮起了狂热的光。 没有即便是在盛夏也能够冻掉手指和鼻子的酷寒气候,没有足以轻易湮灭一整个聚落的冰灾,没有永冻带的冰盖里不断孕育而出的怪物能够耕种,能够占据,能够繁衍生息的肥沃之地,就在他们的眼前! 即便是依旧狭小,即便是受限于千岛局势和使命,没办法完全迁移过来,即便往后的日子里还有不知道多少战争。 没关系,通通没关系! 只要能在白河之外得到土地,那么牺牲就是值得的! 死亡也是值得的! 「北风眷顾!!!」 无以计数的呐喊声里,龙骸舰队疾驰着向前,一道道虚无的诡异灵质之翼从战船之上升腾而起,再紧接着,龙骨在血祭之中苏醒,血肉从甲板之上浮现。 就像是挣脱了锁一般,一具又一具骸骨之龙从战船之上骤然升腾而起,翱翔在天空之上,肆意的喷吐着吐息与火焰。 先是黄梁遗骸所造就的乐土失控,在蠕虫的渗透和侵蚀之下暂时岩机,紧接着又是一帮北境佬不要命的抢起刀片子来往家里冲,再紧接着后面还特么不知道要发生什么呢! 高塔之上的血眼僵硬着,寻思着自己也没眨眼啊,怎么世道特么的变得这么快! 有那么一瞬间,眼瞳中浮现出季觉无比熟悉的茫然和疑惑,究竟发生了什么? 无法理解。 眼睛一眨,世界线都变了么?! 可是已经不能再犹豫下去了,就在荒岛之上,高塔的最顶端,骤然有庞大的漆黑腔体展开,再紧接着,数之不尽的巨型飞蛾就喷涌而出,像是潮水一样,铺天盖地的袭来。 而就在其中,还参杂着诸多半人半蛾一样的诡异存在,好像没有任何实质,来去无踪,虚实如意,速度却快的不可思议,饥渴的掠食灵魂,甚至还可以呼唤万化乐土的力量,随时化梦为真· 「,天蛾人啊。」 坐在季觉甲板上看热闹的安家俩兄弟眼晴一亮,安能感慨:「好稀罕的品种,我还以为已经灭绝了呢。」 「没差。」 安得啃着鸡翅膀,含糊的说道:「反正马上都杀完了,就当灭绝了吧。」 擦嘴的时候,他动了动手指,破空的轰鸣骤然炸响,满天黑潮之中陡然出现了一道贯穿的裂痕,无形之物所过之处,居然将满天的飞蛾尽数斩碎! 而直到高塔之上骤然浮现出一道裂痕的瞬间,所有人才终于看清楚,那一瞬间从他手中投出的东西— 那是一把足足有半人多高的巨型斧刃! 当安得招手的瞬间,斧刃瞬间消失无踪,再紧接着,呼啸而去,飞光疾驰,猎指行凶,猝然之间,便又有一只天蛾人炸成了粉碎。 恩,这一次是安得的铁锤。 安能怒视而去:「你特么又来是吧!」 「我先看到的!」安得争辩。 「你特么每次都先,先看先到先得先爽,死的时候怎么就不抢在前面呢!」 「反正人头我的了,你就怎么滴吧!」 「姓安的我看你是给脸不要脸了!」 「你特么不姓安?」 「我姓你爹!」 季觉一脸生无可恋的看着这兄弟俩之间双亲含量极高的孝子骂战,不想说话,也说不出来。 反正嘴里骂的同时,手上没也没闲看。 什么铁锤大斧尚且不论,就连烤翅吃完的签子,手里的盘子,乃至屁股下面的椅子, 甚至是季觉刚买的烧烤炉,这俩狗东西是逮到什么往外抢什么不是,你们家这破习惯是从哪儿来的?! 还是小安好啊.— 季觉长吁短叹着,听见了,三首大蛇的震怒咆哮,嘶鸣,响彻天地。 黄梁遗骸剧震着,整个异化的禁区魔境也随之动荡起来,竟然开始寸寸收缩,规模瞬间小了一半,可蠕虫的干涉和侵蚀却变得越发艰难。 虚实之间,三首大蛇的庞大身躯再度显现,喷吐恶毒的灵质洪流,而就在荒岛之上, 还有一个又一个身影,腾空而起。 那样熟悉的气息和徽记· 季觉的眼睛缓缓眯起。 「龙祭会啊——」 还真是,好久不见! 「伊西丝,准备进攻。」季觉缓缓的抬起手:「这么久没碰过面,这不得好好问候一下么?」 可就在那一瞬间,昏黄、漆黑和猩红交织的天穹之上,骤然有一点星光,跳跃而出。 璀璨又澄澈。 绽放光芒。 就像是结晶复杂的表面映照着烈日,投射出了璀璨的放射霓虹。 令整个世界,陡然一寂! 死寂之中,那一点晶光缓缓展开,像是从天穹之上向下俯瞰的眼瞳。无以计数的尘埃自发的汇聚,环绕,化为了笼罩整个海域的庞大漩涡。 而就在大地之上的万米天穹中,漩涡之内,仿佛有通向另一个世界的大门开启了一一一道数千米长的晶体棱锥延伸而出,恢宏庞大,宛如天柱。 甚至,还在更进一步的生长,扩展—— 以公里计的恢宏尺度之上,龙火奔流,缠绕,毁灭的火焰和物质的结晶纠缠为一,割裂天穹,搅动风云。 最后,凝结为如长枪一般的模样。 晶莹剔透,却又锋锐挣狞。 就这样,在惊天动地的回声之中,它摇摇的对准了下方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梦和臆想.. 荒墟之枪,从天而降! 第497章 梦幻泡影 第497章 梦幻泡影 恢宏之枪仿佛天柱,此刻,贯穿天穹,向着大地和海洋坠落时,就掀起了一层层暴风,肉眼可见的波澜从灼红的晶体之峰上扩散开来,一层,又一层。 看似缓慢的坠落,只不过是同那夸张尺度相比较的时候产生的错觉。在察觉到它的一瞬间,便已经,近在尺! 「闻雯!!。!」 三首大蛇发出震怒嘶鸣,六只猩红的眼眸抬起,死死的盯着天坠之枪,刺耳的声音从天地之间不断的响起。 一次又一次的修订,一次又一次的否决,一次又一次的虚实转换——” 全然无用! 不论如何否定和反抗对方的存在,一切升变、心枢乃至以太的技艺作用其上,都无法否定这纯粹的物质。 物质即为存在,世间一切物质的汇聚,即为荒墟。 最纯粹的物质里,便有最纯粹的永恒。 无需梦幻泡影,也无任何侥幸和期盼的余地,没有希望,也没有绝望,物质的存在和消亡,即为永恒的显现。 从不以观测者的喜恶为转移! 升变和荒墟之间的碰撞,早在开始之前,便已经分出胜负! 早在原石位阶,闻雯就已经是触及龙之真髓的荒墟天选,当她彻底揭开锁,拥抱这一份被漩涡所侵蚀的本质时,密涅瓦的永恒之力,便终于从她的手中显现。 此刻,纯粹的物质从天而降,残酷的戳破一切泡影,击溃所有的梦幻,任由黄梁遗骸的力量不断侵蚀,毫不动摇! 轰!!!! 惊天动地的巨响之中,烧红的晶体之枪,贯穿了天和地之间的距离,从正中,穿透了那一颗介于虚幻和真实之间的血眼,乃至下面狞的三头巨蛇,将它们钉死在了大地之上。 再紧接着,无以计数的晶体从荒岛之上生长而出,仿佛溶洞之中沉淀了亿万年时光的绚烂景象,纵横交错的庞大晶体化为了森林,将整个普纳班图都笼罩在内。 「好久不见啊,垃圾。」 随着天柱之枪从天而降的闻雯踩在巨蛇的头颅之上,垂眸问候:「隔了这么多年,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你以为你赢定了?做梦!」大蛇嘶吼:「痴心妄想!」 大蛇蠕动,不顾天柱之枪的桔,三首昂扬升起,可紧接着,远方响起了雷鸣,猎指飞光,呼啸而来! 一把铁锤,一把巨斧。 在投射技艺的极境加持之下,稍纵即逝的飞光之中显现出惊心动魄的美,春光易逝良辰苦短。 苦昼。 巨蛇痛苦嘶鸣,一只头颅轰然炸裂,而另一只头颅齐根而断,不论血肉如何蠕动,都难以复生。 而就在正中高昂的头颅之上,龙火之枪已经再度刺落,毫不保留的全力以赴,瞬间, 贯穿颅骨,龙火滚滚扩散,绝对的毁灭自火焰之中流转喷薄,覆盖一切。 绝杀! 崩裂的声音响起了,整个世界好像都在迅速的塌,崩溃,随着死亡的蔓延,三首大蛇嘶鸣着,破碎的身体之中,一张畸变的面孔从蠕动的血肉中浮现,满怀着怨愤,死死的凝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汝等便沉沦在乐土的泡影里,尽情的垂死挣扎吧!」 笼罩在烈焰之中的残缺蛇头抬起,张口,显现出那一颗遍布裂痕的宝珠,猛然间,咬碎! 啪一黄梁遗骸,彻底碎裂! 无可阻挡的幻梦如瀑布那样,从其中激射而出,滚滚扩散,瞬间,笼罩整个海域,吞没了所有。 可在那一瞬间,却有一个高挑的身影出现在扩散的洪流前方。 双手倒持着龙火之矛,猛然,刺落,向着大地, 转瞬间,拒绝一切幻梦幻想的永恒之墙拔地而起,如同礁石一样,将幻梦之潮从正中开辟,撑开了狭窄的一隙。 晶体的破裂声里,闻雯咬着牙,最后呐喊: 「季觉!!!」 「收到。」 季觉再不犹豫,向着前方那一道摇摇欲坠的高塔,伸出了手掌,猛然握紧一一锁定完成,灵质导流,熵系束能公式展开一— 刺耳的钢铁摩擦声里,他脚下的繁荣号从正中拆分,数之不尽的机械黑暗之中升起, 到最后,庞大的炮身从季觉的工坊之中延伸而出。 倾尽工坊之中所有的灵质储备,消耗数之不尽的素材完成最后的激化和触发,整个船身在陡然之间,烧至灼红,就像是地狱的火焰肆虐扩散一样。 更胜过聚变爆弹的烈光,从其中并喷而出! 结合了圣贤水银的流体炼金术与叶氏所传承的工程炼金术之后,所完成的天工一伊西丝之泪! 发射一一!!! 有那么一瞬间,整个世界都变成了纯粹的苍白,万物暗淡,失去了色彩,那一道浩荡烈光的奔流之中,一切都仿佛泡影一般接连不断的碎裂。 只有纯粹的光芒向前奔涌着,吞没一切。 彻底的,淹没了那一张呆滞的面孔。 蒸发成灰烬。 天穹之上,仿佛有漠然的冷哼声响起,再然后,裂隙猛然浮现,磅礴的力量涌动着, 可紧接着,那冷哼就化为了沉痛的嘶吼。 轻笑的声音响起,如此熟悉。 就好像,等候已久。 骤然间,厚重的云层阻隔之后,好像有什么庞然大物碰撞在一起,再紧接着,无穷血液如暴雨一般的洒落。 而就在那一瞬间,高塔、大蛇、血眼、黄粱遗骸,乃至闻晟,都尽数消融在烈光里, 蒸发不见。 当最后的一缕烈光消散时,死寂的天地之间,只剩下饱经躁的岛屿,和处处焦黑的大地。 当争先恐后的水手们踏上大地,环顾着四周,触碰着脚下的砂石和泥土时,便再不由得,泪流满面,兴奋呐喊。 「热土!热土!!热土!!!」 那些北境的男人们热泪盈眶,彼此拥抱,喜气洋洋的欢呼和呐喊着,如此喧嚣。 可是季觉已经顾不上了。 他踩着破碎的礁石,向着焚尽的高塔走去,匆忙寻觅,终于看到了那个孤独的身影。 就好像泡影一般,下一瞬间,就即将消失了。 再一次的逃走。 当她回头,看向身后追逐而来的季觉时,仿佛陷入了错,可很快,就好像明白了什么。 再一次的,露出了笑容。 如此璀璨。 「总感觉,又欠了你一次啊,季觉。」 闻雯歪着头,发问:「有酒么。」 「当然。」 季觉断然的点头,笑起来了:「只要别再走,酒,管够!」 于是,不醉不休。 一杯接一杯,酣畅淋漓的酒宴一直持续到第二天,等季觉再一次睁开眼晴的时候,却发现,自己依旧还抓着她的手。 从梦中醒来的闻雯睁开眼睛,看着他错的样子,笑起来了,主动的握住了他的手掌:「怎么,还害怕我再跑掉么?」 「是啊——.」 季觉轻叹着,躲闪着她的视线,「如果你逃走的话,我又去哪里找你呢?」 可她的手掌再一次抬起了,把强迫着他扭过头来了,看着自己,微笑的时候,眼瞳里洋溢着璀璨的闪光。 「那就不走了。」 她说,「—起回去吧。」 「好。」 季觉看着那一双眼晴,不由自主的,陷入了恍惚。 忘记自己身在何地。 「醒醒。」 有人晃了晃他的肩膀:「醒醒,季觉。」 「啊?」 季觉如梦初醒,从发呆中回过神来,才看到身旁熟悉的身影。 「怎么了?」 闻雯疑惑的问,「昨晚没睡好么?」 「不,只是有些困而已。」季觉微笑着回答,看像落地镜中的倒影,纯白的纱裙拖在地上,点缀的水晶折射着璀璨的微光,如此梦幻。 却比不上她的眼睛。 就好像,被他看的不好意思了一样,闻雯有些别扭起来了,脸颊微红,躲闪着他的视线:「这身衣服,合适吗?从来没有穿过———」 「合适,很合适。」 季觉断然的回答,欣赏着她羞涩的样子,难以置信:「就像是做梦一样。」 「是美梦吗?」 「是啊,像美梦一样。」 季觉伸手,拥抱着她纤细的腰肢,欣赏着镜中两人的亲密模样:「说不定,此时此刻,我就身在梦中呢。」 于是,闻雯再一次笑起来了,拥抱着他,凑近了,柔软的嘴唇明明没有任何的修饰和装扮,却泛着晶莹的微光,吐息轻柔。 感受着那一份梦中从不曾存在过的充实,季觉愣在了原地,许久,自嘲一笑:「如果这不是梦的话就好了。」 原来,我的心中曾经有过如此贪婪的欲望么? 他端起了闻雯的下巴,不假思索的凑近了,感受那一份如梦似幻的甘甜。 啪! 破碎的声音响起了。 随着灵质的爆发和冲击,季觉眼前骤然一黑,可刚刚的一切却好像泡影一般,转瞬消散了。 他再一次的睁开了眼睛。 看到了前方近在尺尺的魔域,普纳班图依旧缭绕在幻象和迷雾之中,从未曾有过任何的改变。 一切尚未开始。 从一开始,居然就已经陷入其中了么? 季觉恍然轻叹着。 可当他从梦中醒来的那一瞬间,荒岛最深处,传来了大蛇的嘶鸣和咆哮。 就好像,难以置信。 「剧情不错,可惜,愣塞了太多俗套剧情,人设变形的太厉害了。」季觉遗憾感慨,「还得再练。」 轰!!! 刺耳的尖啸声里,灵质波动爆发,粗暴的将一个个沉浸在梦中的意识唤醒,于此同时,聚变爆弹,从天而降。 粗暴的降下烈光和毁灭。 肆虐的气浪之中,战端重启。 很快,伴随着伊西丝之泪的再一次发射,高塔再度拦腰而断,焚烧成灰。而此刻占据天穹的巨大水银光环之下,无以计数的利刃高悬,如暴雨一般穿刺而下,将巨蛇钉死在了大地之上。 直到最后那一瞬间,大蛇残存的独眼依旧看着他,难以置信。 「怎么可能—你—」 啪! 剑刃斩落,一刀两断,血如瀑布一样,奔流而出,肆虐。 就在季觉的身后,欢呼声再一次的响起了,一张张笑脸洋溢着喜悦和欢欣,手舞足蹈,庆贺看这一片热土上即将孕育的未来。 可一片欢欣之中,季觉却再一次的陷入了恍惚。 怎么可能? 是啊,怎么可能呢? 一切如此的顺利,所有的展开全都在自己的预料之中,就连幕后黑手都被天炉老狗重创遁逃。 干脆又利落,理所应当,黄梁遗骸也顺利拿下了,从此之后,就是自己的! 可..· 自己的运气,何曾这么好过! 闻姐呢? 闻雯又去哪里了? 他抬起手来,非攻矩阵流转,延伸,按在了额头之上,开始一寸寸的检索自己的脑叶、记忆和灵魂。 仔细的回忆着一切的细节,验证眼前的现实。 说起来—自己是怎么能锁定这里的位置来着?啊对,没错,想起来了,灵质,自己在对方身上留下了自己的灵质信标。 用的什么来着? 子弹。 他下意识的拔出了腰间伴随了自己多少年的手枪,上面每一道划痕都是如此的熟悉, 自己所打造的第一件天工。 结合了工程炼金术之后,可以消耗自己的灵魂,发射出具备思考和应变能力的灵质子弹。 还有纯—纯什么来着?纯化,没错,流体炼金术的纯化和赋灵。 还有工程炼金术,功不可没,在熵系投入了那么多心血之后,终于制作出了无限制接近原版效果的聚变爆弹。 可自己真的在熵系上有那么多的研究么?虽然记忆里的场景如此深刻,可印象却开始模糊起来了。 等等,工程炼金术? 工程? 这种近现代才出现的概念,为什么包含叶氏的千年传承里呢?难道永恒帝国时代就已经出现类似的萌芽了么? 不对,还有. 可还有什么? 季觉冥思苦想着,下意识的揉了揉左手的手腕,动作又僵硬了一下。 摸了个空。 他低下头,看向手腕的时候,却总感觉空空荡荡的。 就好像,失去了什么? 究竟又是什么? 很快,那些不值一提的困惑就在回忆和思考之中获得了解答,经数过去和现在,所有的一切都严丝合缝的完成了衔接。 况且,自从进入这里之后,自己的意识也没有出现过任何的动摇和失控。 自己吓自己。 季觉自嘲一笑,摇头感慨:怪不得心枢的风评这么糟糕,粘上一次,恶心好几年以后别让我逮住了! 就这样,他走向了一片欢乐的人群。 忙碌了这么久,难得的胜利时刻,总要放松一下,至于其他的事情—明天再说吧! 就这样,他大笑着端起酒杯,加入了酒宴中去。 畅享现在。 可是,为何会如此不安呢? 不安。 「醒醒,季觉。」 好像有人在耳边轻声呼唤,重复着他的名字,「醒醒!」 季觉,从噩梦中睁开了眼睛。 窗外,暴雨声密集,雨水不断的敲打在窗户上。 他已经汗流渎背。 「伊西丝,几点了?」 「四点钟,主人,您休息了三个小时。」工坊之灵回答:「您已经连续两个月没有像样的休息时间了,建议您至少补足睡眠的时间。」 「睡眠?等死了之后吧,想睡多久睡多久。」 季觉爬起来,揉了揉脸,感觉到坚硬的胡茬,头发乱糟糟的,镜子里的人就像是乞弓,眼眸遍布血丝。 可他毫不在意,继续研究。 「主人,协会传来消息一一您半年之前所打造的天工·密特勒,今日在天枢的拍卖之中达成了全新的记录。 古斯塔夫先生通知您,已经被纳入了最新的宗师评定名单中—— 「闭嘴。」 季觉不耐烦的挥手。 那种垃圾都有人买,疯了吗?说到底,那种毫不出彩的东西,都能够被评为天工,协会的眼睛多少是瞎了。 宗师评定? 我? 古斯塔夫的脑子正常么?! 季觉低下头,看着桌子上乱糟糟的手稿,乃至背后一座座书架上的记录和古籍,只感觉,肺腑不由自主的痉挛。 难以呼吸。 昔日的不安,在胸臆之中萌发,渐渐的,变成了恐惧。 就像是,在原地踏步一样。 被所有人渐渐抛下的屈辱,落后的仿徨,停滞不前的愤怒—自己,有多久没有学到新的东西了呢?! 都已经这么久了,为什么还是没有新的理论出现?为什么老师不教自己新的理论了? 为什么抢不到新的秘传? 为什么一自己,无法向前! 充其量不过在往日的理论中不断的重复而已,原地踏步的姿态优美一些,居然就被当做了大师? 就这吗? 不够!根本他妈的不够!!! 难道自己的才能已经竭尽了? 不止才对! 前方有路,可路又在哪里..—. 被谁,夺走了? 轰!!! 季觉捂住了额头,感觉到一阵震耳欲聋的幻听,天穹之上,雷鸣不断。 在漫长的死寂里,他再一次睁开眼晴。 下定决心。 他说:「伊西丝,准备工作区域。」 「明白。」 伊西丝的声音响起:「准备中,准备完成,主人,熔炉预热完毕,您随时可以炼成了。」 「不需要熔炉,也不需要炼成。」 季觉走向了解刨台,接管了所有的控制之后,最后,拔出了慈悲骨刀,对准了自己的头颅,断然刺出! 既然搞不清楚,那就,彻底的拆开看看吧! 血液流动着,从伤口中喷出,又停滞在了原地,就在非攻之手的操控之下,颅骨被轻而易举的打开了。 季觉凝视着镜面倒影之中的脑叶,手指一寸寸的扫过,仔细分析,找不到任何异常的痕迹,那么,就更加深入一些骨刀断然的斩落。 开始切片。 很快,脑组织筛查完毕,重装,季觉控制着机械臂,划开胸口,裸露出骨骼,乃至跳跃的心脏。 心脏检验完成,功能正常,开始排查其他内脏。 就这样,从头到尾。 再紧接着,灵魂显现,一柄锋锐的水银之刀闪烁微光,剖开矩阵,剥离赐福,然后仔细的检查每一缕灵质。 漫长的检验不知道持续了多久。 直到痛苦也渐渐麻木。 最终,得出了结论。 思维正常,意识正常,感知正常,无错位,无扭曲,肉体、大脑、赐福、矩阵灵魂, 全部正常。 所有的一切仿佛真理一般,毫无瑕疵。 或许,是自己在杯弓蛇影呢? 难道只有你一个人是正常的么?天炉那老东西不是监看了全程么?总不至于他也看走眼了吧? 或许,他只是太累了,神经紧绷过头,需要一点休息的时间,需要和朋友们一起放松一下。喝喝酒,睡一觉,陪懒狗学姐看几天综艺。 或许,他真的有问题了。 又或许还剩下唯一的一个可能。 「有问题的,根本就不是我。」 季觉抬起头来,看向窗外被暴风雨所笼罩的一切,断然的,下达了结论: 「一一从一开始,这个世界,就是假的!」 啪! 仿佛有细微的碎裂声响起了。 在恍惚之中,灵魂最深处,仿佛泡影一般的隐约徽记无声的浮现一瞬,又消散无踪。 他依旧沉睡,在这自造的茧中泡影之外,还有泡影,幻梦之外,依旧是幻梦。 此刻,普纳班图。 异化的魔境之中,没有舰队,没有龙骸,没有任何的外来者。 只有无穷尽的雾气如同潮水一般涌动。 一具具腐烂的尸骸在海中沉浮,起落,高歌着,向着荒芜的岛屿飘摇而去,源源不绝,无数失梦症感染者的灵魂和意识顺应着呼唤,飘摇而来。 从那些死去的灵魂之中,绚烂的蝴蝶展开翅膀,升起,舞蹈着,起落在荒岛和礁石之上。 在荒岛之上,残破的城市正中,那一座高塔已经再看不出曾经的模样,一道道仿佛骸骨一般的扭曲分枝从其中延伸而出,仿佛变成了干枯挣拧的巨树。 无以计数的根系从荒岛之上延伸而出,缠绕在了那些汇聚而来的户骸之上,贪婪的抽取着灵魂和幻梦,永无休止。 庞大的黑蛇就盘踞在巨树之上,血肉无声的蠕动着,渐渐的和巨树融为一体。 黄粱之遗,早已经苏醒。 昔日的万化乐土,已然再度显现在现世之上,贪婪饥渴的猬集着一切的幻梦与臆想, 再度重构。而就在树根之下,一个又一个仿佛泡影一般晶莹剔透的梦境里,不知道多少浑然不觉的灵魂沉溺其中,难以自拔, 在这没有穷尽的漫漫长夜里,看不到尽头的幻梦早已经开始! 天穹之上,闻正静静的俯瞰着这一切,依旧微笑着。 真是好风景。 第498章 问与答 第49八章 问与答 雾气回旋如巨柱,直冲天穹。 此刻,随着万化乐土的再一次展开,无数被失梦症所感染的灵魂脱离了躯壳,灵体如尸骸一般,随波而至,被一根根树根纠缠着,彻底的榨干抽尽,只剩下残存的欲望不得解脱,化为飞蛾起落。 无以计数的的灵魂在一夜之间堕入这一场梦境中,所涉及到的地方不仅仅是千岛,还包括了中土、帝国,乃至联邦。 如此大的阵仗,即便是在偏远的海域,也瞒不过其他的眼睛。 “旁边看了那么久了,为何不说话呢,‘锁匠’。” 闻正忽然头也不回的问道:“既然来了,不妨出面一见,我们之间还是难得如此平和呢。” “倒是难得的大阵仗啊,引导者。” 一个飘忽的身影凭空出现在了闻正的身后,苍老的面孔漠然一瞥:“只是,缘何如此轻蔑于我等?” 如此庞大的阵仗,却毫不做任何掩饰。 宛如挑衅一般的,展现在所有人的眼前。 几乎就像是宣战一样…… “唔?天乙阁下?” 闻正回眸,仿佛错愕一般,轻声一笑:“我还以为会是天炉那个死脑筋呢……不过,轻蔑又哪里说得上? 孩子们瞎闹腾,咱们做大人的总不至于较真,跟着一起胡来吧?” “呵——” 天乙冷笑一声,“这么多年不见,不见你长进,巧言善辩这一点,倒是更胜以往。” “那就,说点实在的吧。” 闻正捏了捏下巴,忽然提议:“做个交易如何?” 天乙反问:“我们之间难道有什么可谈?” “别这样嘛,起码先听一听再做决定,如何?” 闻正瞥了一眼下方的场景,双手微微摊开,仿佛无可奈何:“这可是孩子最重要的心愿,做父亲的,怎么能够忍心袖手旁观呢? 左右不过是损耗了一点你们自己都不在乎的灵魂而已,天乙阁下大人有大量,放我一马,怎么样?” 天乙嗤笑,却听见闻正的声音。 “说起来,最近,播种者虽然吃了个大亏,不过,动作还不是很消停呢——” 闻正毫无征兆的开口说道,仿佛闲谈一般感慨:“在三个圣愚之中,他也算是劳模了,任劳任怨,不辞辛苦。 不像我这样的懒汉,得过且过。 壮志雄心,着实令人钦佩,遭受重创之后,居然还有兴趣继续搅风搅雨。” 他停顿了一下,忽然问:“上一次的漩涡暴动,造就了三个虚渊,倘若再来一次的话……天乙阁下,你们的天都计划,还能稳得住么?” 天乙没有说话。 只有脸色,分明的阴沉下去。 天都。 这在联邦内部都是隐秘中的隐秘,机要中的机要,甚至是数百年来联邦最重要的计划之一,如今却在一个圣愚的口中吐露而出…… “不妨,做个交易吧,天乙阁下。” 闻正回头,再一次的,微笑了起来。 高天之上,阳光温柔,和风气爽。 这一片万里无云的蔚蓝太过高远了,看不见下面的地狱。 而在幻梦的地狱之中,繁复而庞大的巨树之下,无以计数的细密根须里,却骤然有一点黑暗,悄然涌现。 无声的,在数不尽的泡影之中,扩散开来。 宛如火焰。 这个世界像假的一样。 或许,每个人,或多或少的,会在某个时间里,忽然产生这样的感觉……有可能整个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摄影棚,每个人其实都是演员,大家每天就像是上班一样,按部就班的进行着自己的工作,只为了将自己蒙在鼓里。 一般来说,我们会将这种想法,称之为‘中二’。 而大部分的人,在明智的思考亦或者疲惫的怠惰之后,就会将这样的无稽之谈抛到脑后,充其量,逗自己一笑而已。 可当这样的可能,出现在季觉心中的瞬间,他就迎来了不可思议的平静和安定。 不安、彷徨、痛苦和愤怒,一切的情绪都尽数消散了,随之而来的,是难以言喻的平和,就好像一切问题和苦难,都迎刃而解。 如此断然的,得到了荒谬的解答。 却又如此离奇的,不假思索的,信以为真。 这个世界,是假的。 在确定了这一前提之后,那么,只需要以此为基础,进行思考和研究,尝试和探索,最终进行印证就好。 遗憾的是,季觉发现……自己心枢的相性不能说没有,但对比起其他的上善来,着实拉跨。 况且,当初,镜也没来! 心枢,镜,以太。 构成这个虚假世界的最至关重要的三个上善,季觉的相性里一个好的都没有! 以至于,几乎快要无从下手…… 但是没问题。 工匠不惧问题,只害怕找不到问题的存在。 即便在这个虚假世界里的一切研修都有可能是镜花水月,但即便是镜花水月,也有穷尽的时候。 据说,在很久之前,混沌时代还是更早的时候,有个无法证伪的说法,叫做缸中之脑。 倘若你所感知到的一切都是虚假的,都是幻想,是你的脑子被人浸泡在了实验室的器皿之中,进行精妙的操控和刺激所带来的一切。 那么,你如何挣脱这一份幻象的? 很遗憾的是,不存在的东西,往往无法证伪,在探讨论点之前,必然的前提是——证有不证无。 倘若目标是普通人的话,那么这个问题注定只能作为思辨的课题存在,而无从真正的验证。 无解。 遗憾的是,无解也是源自人的极限。 而一个存在着上善的世界里,仅仅只是这种程度的‘无解’,根本没有成立的可能! 它的缺陷,就已经在它的题目上了! 缸中之脑。 缸? 为何是仅仅是缸呢? 倘若你真的具备无限的资源和无限的力量,又何必将一个大脑放进缸里来制造这么一片小小的幻影? 之所以是缸中之脑,就是因为……资源的匮乏,根本不足以创造出一个完全逼真的世界! 这个世界,是存在极限的。 否则的话,不可能这么多年没有理论的进步,没有推陈出新,甚至在自己一直原地踏步的状况下,没有任何超过自己的工匠后继出现。 倘若虚假根植在自己的意识之上,那么,就算是想要创造出什么新的理论和开创,也必须是自己的认知和意识能够进行验证和理解的,否则,如果愣造一个‘香蕉大香蕉皮也大’的创新出来,反而会打破季觉的认知。 那么,前提已然明了。 倘若这个世界是虚假的,那么其必然有限,其必然贫乏,资源必然稀少。那么,想要令虚假碍眼的一切显现出真正的模样,那么,只要肆意的挥霍和浪费这一份资源就好了。 打定了主意的那一瞬间,季觉,开始了行动。 十年。二十年?三十年? 他浑然不在意的投入其中,如同疯子一样挥霍着自己的资产,在人迹罕至的千岛创造出一片又一片拔地而起的灵质森林。 数之不尽的结晶彼此顺着灵质回路衔接在一起,构成了庞大的构造,十六重天的构架之下,数千个序列和上万个基盘彼此衔接为一体。 那抽象又复杂的诡异构造,所想要实现的,就只有一个效果。 最大可能程度上的,模拟现实! 昔日万化之塔的山寨版,绝对由季觉的双手所造,一切都在他认知和感知之中的成果…… “现在,准备好开始套娃了么?” 季觉咧嘴,轻笑出声,毫不犹豫的启动了模拟阵列。 轰!!! 那一刹那,就在灵质回路的串联里,季觉的大脑之中,陡然间仿佛有宇宙开辟一般的巨响迸发。 再紧接着,思维的迷雾扩散里,数之不尽的灵质结晶开始了疯狂的演算,在季觉的大脑和感知之中缔造出了一片迅速扩散的领域。 将无以计数的岛屿和海洋填充其中,丝丝缕缕,纤毫毕见。每一块石头,每一滴雨水,每一缕浪花! 啪…… 季觉的鼻血从脸上落下,嗤嗤作响,血液,近乎沸腾,在这恐怖的高热里,几乎快要神形俱灭。 前所未有的恐惧和不安迸发而出,催促着他,赶快结束这一切,你他妈的在自寻死路,这个世界真实与否真的有那么重要么?! “当然有那么重要啊。” 季觉咧嘴,血水在笑容之中蔓延,在恍惚之中,他好像又一次看到幻觉了,天穹渐渐暗淡,大地崩裂,海水沸腾发。 然后,就在那一瞬间,脑海中所拟象的现实里,陡然有一根又一根的灵质结晶悄然出现。 和现实一模一样的拟象阵列…… “还记得我说过的吗?” 季觉对自己,对这个世界微笑着,告诉它:“套娃,才刚刚开始呢!” 于是,在模拟的世界之内,第二层模拟,骤然开启! 轰!!!! 世界诞生于一次巨响,好像又湮灭于巨响之中。 季觉最后听见了,仿佛万象碎裂的哀鸣。 好像做了一个梦。 季觉茫然的睁开了眼睛,揉了揉脸,感觉到一阵疲乏和茫然,梦里的记忆迅速的暗淡,消散,记不清楚了。 他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爬起来,下意识的,揉了揉手腕。 愣在了原地。 迷惑。 低头,手腕上空空荡荡。 可回过神来之后,就多了一块手表,嗯,睡糊涂了,刚才居然没察觉到,他自嘲的摇头笑了笑。 可心中,却莫名的,开始不安。 “怎么了?”叶纯好奇的探头,打着哈欠,长发散落在床单之上,四仰八叉的翻了个身,丝毫不在乎个人形象,也不在乎走光,还是一副晒干了的咸鱼的样子,懒洋洋的。 踢了他一脚。 “饿了,快去做饭!” “……懒狗饿死算了。” 季觉垮起脸来,可看着她凑过来拱拱拱卖萌的样子,只能无可奈何的叹口气,穿衣服起床。 窗外,阳光灿烂。 天穹展览,植物苍翠,真是好天气。 日历上还画着圈,标注着渐渐接近的婚礼日期和诸多日程,如此繁忙。 一切都如此的美好。 可季觉却总感觉哪里不对。 就好像……失去了什么一样。 可不论如何回想,都难以确定自己究竟忘了什么东西,只是本能的感觉哪里出现了空缺,亦或者,矛盾。 就好像睁开眼睛去摸手机却摸了个空。 健全的人一场车祸之后变成了残疾,即便是这一切再怎么美好,也依旧难以接受现实。 以至于,在恍惚中,忍不住开始问自己…… ——这个世界,是真的么? 在忙碌的早餐准备中,他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垂眸,凝视着平滑如镜的刀锋,乃至,自己眼瞳的倒影。 自此,那一片纯粹的黑暗里,一念萌发……再难断绝! 季觉,再一次从梦中醒来了。 好像又做了一个梦,好像,又做了很多梦,可是却记不清晰,只记得一次次的中断和痛苦,头痛欲裂。 他疲惫的从床上爬起来,剧烈喘息着,汗流浃背。 “主人,您的状况很不好。”工坊之灵提醒:“医生说,您需要静养休息,不然灵质分裂症会越来越严重。” 水银之手抬起,带着一把药片,递过来:“您该吃药了。” “啊,谢谢。” 季觉端起了温度恰到好处的温水,和药片,吞进肚子里,于是,药效迅速起效了,原本内心之中的不安和恐惧消散无踪了。 “不用谢,主人。” 工坊之灵的投影屈膝行礼:“这是我应该做的。” “……” 季觉沉默,茫然,看着她。 “主人?”伊西丝不解。 “……” 季觉沉默着,许久,忽然问:“伊西丝,你为什么要叫我主人呢?” “您是否又忘了?” 工坊之灵回答:“我是您的造物和从属,称您为主人难道不是理所当然么?” “啊,或许呢。” 季觉自嘲一叹,摇头:“我只是感觉有些别扭,可说不上来。” 伊西丝的语气依旧温柔:“您可以设置其他的称呼。” “唔,父亲?”季觉恶趣味发作起来了。 “没问题,父亲。” 伊西丝理所当然的颔首,回答。 令他的笑容,僵硬在脸上了。 沉默。 “怎么了,父……” “停下。” 季觉失望的摇头,“变得乏味起来了啊,伊西丝。” “……我不懂您的意思。”伊西丝慌乱起来:“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么,请您尽管吩咐,我一定……” “我说过了停下。” 季觉的表情渐渐消失了,渐渐漠然:“你并没有做错什么,只是,现在的你,太无聊了。” 不应如此。 这不应该是自己所为之自豪的造物。 这不是自己的同伴。 这不是…… ……伊西丝! 啪! 季觉的头,再一次开始痛起来了。 “先生,您需要休息……先生……先生……” 她的声音越来越远了,渐渐的,消失不见。 好像有泡影破裂的声音响起了。 再一次,再再一次,再再再一次…… 季觉感觉自己好像做了很多梦,很多很多的梦,可每一个梦他都记不清楚,只有内心之中的不安再飞速的扩张,随之而来的彷徨,恐惧,乃至愤怒。 以及,仿佛刻进骨子里的,质疑! 这个世界,是不是哪里有问题? 他茫然的在街道上行进着,却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去哪里。 只是,下意识的跟随者本能,徒劳的向前…… “小季,小季你快回来看看吧。” 电话里陆妈的声音响起,带着哽咽的声音:“小铃,小玲她出事了。” 电话挂断了。 又再一次响起。 “季觉!”叶纯恼怒质问:“亏我在电影院等你这么久,你居然水我!” 电话挂断了。 可闻姐又出现了,好像汗流浃背,如此狼狈的拉住了他的手。 “季觉,你去哪里了?” 她温柔的捧起了自己的脸:“跟我回去吧,好吗?大家都很担心你,跟我……” 季觉呆滞的,向前,将她推到了一边。 崩裂的声音响起了。 天穹之上遍布缝隙,就像是濒临破碎的玻璃球,原本是这样的吗?他分不清了,背后的大地好像再崩裂,有人哀嚎,如此熟悉,就好像听过了几千几万次一样。 世界好像在扭曲,扭曲成自己所不熟悉的模样。 一切都怎么了? 他好像行尸走肉一样的,向前,忘记了那些呼唤,忘记了那些哀求和呐喊,抛下了所有。 直到,走到了道路的尽头,看到了那一间熟悉的小楼。 乃至,窗户后,那个消瘦的身影。 “老师……” 季觉轻声呢喃,仿佛溺死者寻求最后一根稻草一样,推开了工坊的大门。 “你看上去很糟糕啊,季觉。” 叶限抬起眼睛,看过来,仿嘲弄,毫无体恤与温柔,“简直就像是找不到家的野狗一样,我可不记得自己的学生是这种人。” 如此冷漠的话语,却又如此的,令人安心。 就像是,在深海的淹没之中,看到了一线天光。 “老师,我有个问题……” 季觉勉强一笑:“一个,找不到答案的问题。” “正常,这种问题,谁都有一大把。” 叶限端起了浓茶毫不在意,却又沉默的倾听,即便是从自己学生嘴里说出的是如何古怪的猜测和假想。 世界是假的? 有够离奇,也太过荒谬。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她抿了一口浓茶,放下了茶杯,依旧淡然:“或许呢,也说不定。” 季觉错愕。 “老师你……” “你应该懂的吧,季觉。” 叶限断然的打断了他的话:“如果我是虚假的,那么你想象出的我就无从察觉梦境和现实的差别,只会认为你在说疯话。 假如我是真的,那么你此刻毫无疑问在发狂,谵妄,臆想。 换句话说,不论是真是假,你都注定从我这里得不到任何的答案——” 完全没有驳斥这不值一提的妄想和谬论,而是站在季觉的角度,将他所思考到的一切,再一次的梳理完整。 “我根本帮不到你,季觉。” 叶限遗憾的摇头:“唔,倘若你真的身处梦境之中的话,你所想象的我,也一定会这么认为吧?” 季觉看着她:“老师,能否给我建议呢?” 可叶限却笑起来了,依旧嘲弄。 “可我究竟是叶限,还是你所想象的叶限呢,季觉?所给出的建议,是否又是你的另一重难以证伪的臆想?” 叶限没有回答,反而给出了更多的问题,毫无任何同情和体贴,直白的批驳:“不存在之物无法证伪以太之道也不会描写彻底的虚无。 倘若万物虚幻,那么虚幻又如何证明自己的虚幻本质?” “你应该能够猜到才对,‘我’,在面对这样的状况时,会说什么……不论是真正的我,还是虚假的我。” 她看向了季觉,漠然的告诉他: “——毕竟,我已经教过你了,不是吗?” “是的。” 季觉断然点头。 梦醒来的前提,是意识和感知的断绝,只要将自己归于虚无,那么虚无就无从作用于虚无。 而意识断绝最彻底的方式…… “……是死亡。” 叶限说。 倘若陷入了难以抵抗的幻境,倘若被无法看破的幻梦所遮蔽,那么,最后能派得上用场的反抗,就是拥抱终结。 当灵魂在面对死亡时,将会迎来彻底的爆发。 到时候,动乱的意识和自我,将如同火焰一样燃烧,令一切过往和记忆全都陷入混乱,将一切根植在幻觉中的虚假彻底撕碎! 现在,叶限拿开了身旁的抽屉,拿出了一颗子弹,还有一把枪。 摆在了季觉的面前。 “——这便是你来这里想要来这里寻求的东西,对吗?一个确定的死亡,无法欺骗自己的方法。” 叶限,洞彻了季觉心中的所想。 倘若这是梦的话,那么,梦中的叶限,就一定会给出这样的方法和工具! “唔,原来如此,在你的心里,叶限,一定能够给出方法,一定能够给出杀死自己、而且让自己绝对不会怀疑的工具…… 难道这也是根植在认知之中的绝对前提?” 叶限的神情渐渐恍然,仿佛诧异亦或者感慨一般,无声一叹。 在学生心里,难道自己是那种会断然的给出死亡的建议和帮助,丝毫不在乎后果的角色? 可这一份信任,是否又太过离谱和坚固了呢? 相信梦中的幻影,居然更胜过自己。 太荒谬了。 又太过可笑…… 让人完全笑不出来。 “但是,季觉,别忘了这个方法最至关重要的前提。” 叶限说:“倘若这真的是他人之梦的话,那么,想要真正从梦中醒来,就必然有一个必须条件——” 绝对的坚定,绝对的确信! 不可有任何观念的动摇,不可有任何对自己的怀疑。 否则的话,哪怕有任何一丝的侥幸和一丝的犹豫,任何一丁点的彷徨和迟疑,都会让梦境再一次的,趁虚而入! 甚至,真正的死去…… 自杀。 “我明白。” 季觉郑重点头。 再无任何的迟疑。 那样的神情…… 叶限有那么一瞬间,好像想要说什么,可到最后,吐露而出的,只有冰冷的话语:“需要帮忙么?” “不必。” 季觉笑起来了,“何必最后还在试探我呢,老师?” 想要真正的摆脱这一切,那么,就必须自己亲自动手,绝对不可假手于人…… 最后的问话,是作为老师的挽留。 “对不起。” 他轻声道歉,拿起了桌子上的手枪,打开,填入了子弹,拉动枪筒,子弹上膛,然后,顶在了额头上。 最后,抬头看向了桌子对面的人。 没有阻拦,没有怒斥,只有一片淡然,看着他。 “你应该明白,不论你如何坚定,对于我而言,都只是一个发疯的学生想要自寻死路而已…… 作为老师,我不应该放任,可同为工匠,我却不该阻拦。” 叶限看着他,忽然问:“还有什么想要说的么,季觉?” 季觉轻声笑起来了。 “最后也辛苦你了,老师。” 叶限沉默,闭上了眼睛。 嘭! 那一瞬间,季觉扣动了扳机。 血液飞溅,子弹飞出,仰天倒下。 灵质溃散,呼吸断绝。 可嘴角,却带着一缕细微的笑意。 死亡。 可随着季觉的死亡,叶限却神情微微一动,抬起头来。 天崩地裂的声音响起了,窗外,习以为常的景色在迅速的暗淡,褪色,被黑暗迅速的吞没,湮灭。 一切都在迅速的消散。 如同破裂之后蒸发在烈日之下的泡影。 “……哈,还真让你小子猜对了啊。” 叶限恍然一叹,无视了呼啸而来的湮灭和虚无,只是,在最后那一瞬间,看向了季觉。 季觉,消失无踪。 只有一缕血色残存在虚空里。 如此灿烂。 她再忍不住微笑,由衷的赞叹: “干的漂亮,季觉!” 倘若是真正的叶限的话……那个真正的我,此刻也一定会这么说吧? ‘叶限’,闭上了眼睛。 随着梦境一同,消失在虚无的黑暗里。 第499章 泡影幻光(感谢babyishow的盟主 第499章 泡影幻光(感谢babyish的盟主 死 假如世界忽然黑暗,然后巨大的血红字迹浮现在眼前的话,那么任何人应该都能够恰当的理解自己的处境吧? 遗憾的是,现实并没有那么温柔。 所谓的死亡,比黑暗更空虚,更缥缈,也更加的恐怖。 想要去主动拥抱这种东西的人,脑子多半都是有问题的,不过,说到底,脑子没问题的人谁还会去做工匠呢…… 绝对的虚无之中,季觉能够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正在如自己所愿的那样,渐渐消散,湮灭。 感受不到恐惧。 最后从胸臆中浮现的,居然是理论得到了验证时的充实和愉快。 啊,啊,果然…… 他微笑着,坠入了那一片虚无。 拥抱死亡。 世界好像随着自己一同死去了,扭曲,坍塌,湮灭…… 我思故我在,当观测终结的瞬间,一切都将归于虚无,再一次感受到的,是升变所强调的精神第一性。 醒时万物欢歌,醉里乾坤静寂。 当我之意识消散,这个世界于我而言,还有什么意义呢? 这就是最后的方法他唯一的依仗。 这是当感知深陷迷幻,当意识被幻觉所笼罩时,自我所能选择的,最彻底的拒绝和否定——通过无限制的接近死亡,从而实现另类的‘寂灭’。 一念不生,一念不起。 只不过,同那真正无忧无怖无悲无喜的‘无上正等觉’相比起来,这毫无疑问是走火入魔的邪道。 当自我意识彻底消散,那么一切幻觉和幻象都再无立足之地,只会随之一同消散。 譬如啜饮鸩酒品味甘甜,将幻梦和自我一同杀死。 与自杀的唯一区别就在于,还具备那么一丝一缕恢复的可能…… 就这样,绝对的虚无和空洞里,季觉最后一丝意识毫无保留的尽数消散,湮灭,只剩下死寂。 漫长又漫长的死寂,不知道过了多久,弥散的意识却难以再度聚合。 直到,外力的触动到来…… “季觉,醒醒!” 好像有人呐喊如此遥远和模糊,却在死水之中,掀起了第一缕波澜,紧接着,第二道,第三道…… 季觉?谁?那是什么…… 哦,想起来了…… 虚无之灵,恍然大悟。 我 当一念升起瞬间,便是灵魂重聚一般的连锁反应。 无以计数的干瘪记忆再度翻涌起来,重聚,就像是宇宙大爆炸一般,放射而出,环绕着那个名字,再度组合,重新排列。 分崩离析的一切再度开始重新聚合,随着自我的再一次显现,散乱翻涌的记忆也在观测之中重新组合,重构成了应有的模样。 只是,却有太多的欠缺和不足,那些臆想和谵妄所形成的虚假记忆尽数消散不见之后,缺口就变得如此明显。 至关重要的空白! 季觉开始向前追溯,回忆起所经历的一切,那些荒诞不经的幻象和一次次梦中挣扎和重启的片段。 向前,再向前。 自己何时陷入了这一场漫长的梦中的? 闻晟狗急跳墙时所发动的黄粱遗骸?不对,老狗虽然指望不上,但却不至于在这种时候袖手旁观,除非…… 原来如此,就连向天炉求援的时候,就已经陷入了梦里了么? 也就是说,还要在这之前,在之前,闻姐辞职的时候,不,甚至在闻姐辞职之前…… 季觉恍然——那一场恍惚的大醉之中。 苦涩的领悟从心头升起,带着隐隐的自嘲。 呵,余烬之傲慢…… 在决定同心枢为敌的时候,就应该二十四小时保持戒备才对,结果因为工坊的防护,放松了警惕。 却没想到,居然会在那个时候,被黄粱遗骸趁虚而入。 只是,为什么自己会在梦里呢? 明明已经注意过,绝对没有给对手留下任何灵质和诅咒的机会,也不曾感染失梦症,不,不仅仅是如此,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层梦幻泡影,像是囚笼一样,将自己如此严密的封锁在其中…… 简直如临大敌! 简直就好像在害怕自己一样,可为什么害怕? 直接杀死自己不更好么?除非…… 他没有办法。 那一瞬间,意识和感知之中,有一缕隐藏在最深处的微光,悄然浮现,就像是雾气一般,若隐若现的徽记和纹章映照着季觉的灵魂。 那是……自己从闻晟的灵体之中薅出来的东西?! 所以,这就是答案么? “季觉,醒醒!” 呐喊的声音再一次响起了,比以前,还要更加清晰。 季觉能够感觉到,在这一片黑暗和虚无之中,那呼唤的引力。简直就好像一根蛛丝,徒劳的垂落,一次又一次拉扯着他,不容许他坠入更深的黑暗。 可凭借着那一份引力,在虚无和黑暗里,季觉终于有了上与下的感知和分别,下意识的,抬头,向着更高处望去。 瞬间,灵魂之中的徽记再次震荡,迸射微光。 于是,他看到了…… 那仿佛充斥了一切虚无的巍巍之物,大象无形,无以计数的虹光自泡沫之中激荡着,彼此交织,勾勒成高塔的模样,又像是一株诡异的巨树,很快就变成了巨蛇盘踞的枯骨…… 无穷无尽,无垠无边。 恢宏又飘忽。 “原来如此吗?” 季觉抬起头,从高塔之底,向上眺望,却好像隐隐看到了高塔的最顶端,那一片如有实质的庞大黑暗,黑暗蠕动着,缠绕在高塔之上,缠绕桎梏着一粒粒的细小的泡沫闪光,侵吞一切。 狰狞肃冷,莫可名状。 令他忍不住,想要发笑: “——你,在看着我,对吗?” 黑暗无言,黑暗无状,仿佛充耳不闻,又像是嘲弄的向下俯瞰,鄙夷着囚徒大言不惭的话语。 如此滑稽。 这般动荡的泡影之海,就像是无数泡沫堆积而成的高塔,一触即碎的恢宏和虚无缥缈的无限…… 又有什么好得意的呢? 和真正的宏伟之物相较,根本不值一提! 季觉轻蔑的闭上了眼睛不再去看。 就这样,在那一片梦幻之外的虚无中,他顺应着从远方抛来的一线吸引,猛然,上升,仿佛电光一样,从破碎的囚笼里,疾驰而出! 瞬间闪现,主动的坠入了那一片无穷泡影所聚合的梦里! 仿佛突破了一层脆弱的泡影。 啪! 季觉,睁开了眼睛。 于是,如血的残阳,破裂的天穹,血腥和灰烬的气息,宛如地狱的世界,乃至她的笑脸,显现在眼前。 他醒了。 即便依然身处幻梦之中…… “季觉。” 疾驰的车辆里不断的颠簸,车厢里,眼前的少女呼唤着他的名字,看着他睁开的眼瞳,再无法克制欣喜,沾染着血色和泥泞的脸颊勾起了弧度。 季觉错愕了一瞬,看着她,略显稚嫩的脸颊,约莫十七岁左右的样子,从未曾见过,可眼眉之间的轮廓却如此熟悉,似曾相识。 就好像从万钧重担中解脱了一样,她松了口气,笑意难掩疲惫和伤痕。 可眼瞳却未曾变过。 依旧澄澈如水晶,带着晶莹的闪光。 “闻姐?” 季觉恍然,终于明白梦中的呼唤从何而来:“真是,好久不见。” “终于醒了啊,季觉。” 少女模样的闻雯看着他,如释重负,“太磨蹭了,可真是让我,等了好久……” “做了一场好长的梦。”季觉耸肩,“差点没能醒过来。” “唔?梦见了什么?” “大概……是幸福的东西吧?虽然很虚假,可是令人放不下。” “梦里可都是假的,别搞混了哦。” “所以啊,想要什么,就不能靠想,对不对?”季觉不假思索的回答:“要用自己的双手去抓住,夺过来,攥在手里,绝对不能放松。” “……” 闻雯的眼角抽搐了一下,“一般来说,不都是要用双手去创造么?” 季觉笑起来了,告诉她。 “反正,都差不多。” 都近在咫尺。 有那么一瞬间,闻雯欲言又止,总感觉这狗东西脑子里又在琢磨一些有的没的,但如此熟悉的味道,绝对是本尊没错了。 换个人演都演不出来。 “欢迎回来,季觉。” 她抬起手来,敲了敲季觉的脑袋。 直到现在,终于彻底的放下了心来。 轰!!! 远方传来轰鸣,疾驰的车子忽然震荡了一下,几乎侧翻,尖锐的声音从下面响起。 “底盘坏了?” 季觉下意识的皱眉,龇牙咧嘴,受不了了:“变速箱也有问题了吧?不是,怎么破车混搭成这样子?多久没上机油了?” “你可特么够了吧!” 闻雯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你还不如先关注一下自己的状况呢……咱们现在可是在逃命,严肃点!” 轰!!! 巨响之中,整个车子好像忽然腾空了,又落地,钢铁哀鸣着狂奔。 而季觉在车厢里满地乱滚了起来。 嗯,字面意义上…… 破裂的声音响起,从他的身上……季觉看到自己破碎的手臂飞起了,又跟自己的腿部碎片混在一起。 e…… 他艰难的低下头来,感觉身躯迟滞如铁石,嗯,确实,几乎全都快要变成石头了。 就像是一座残破的雕像一样,双腿断裂,右臂齐根而断,左手也只剩下半截手肘。 胸膛之上出现了一道巨大的裂缝,内部空空荡荡,裂痕向上蔓延,穿过脖颈,爬到了脸上。 那一道深邃的缺口之后,一片黑暗里,只有若有若无的一缕闪光。 字面意义上的石化人棍。 “我叼——” 季觉呆滞,“怎么变成这副样子?” “说来话长。” 闻雯疲惫一叹,甚至,来不及长话短说。 轰! 再一次巨响之后,对讲机里的声音越发嘈杂。 “救命,救命!!那些鬼东西追过来了!” “四毛!四毛!!!” “大姐,四毛他们没了。” 尖锐的巨响和惨叫之后,响起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好像有风暴疾驰而过,遍布裂痕的车厢顶部被什么东西削掉了,连带着半个车厢一起,脱落,飞上天空,像是枯枝败叶一样。 露出了血色的天空,弥漫的阴云,乃至深邃云层之中,一个个翱翔在天穹之上的身影! 紧追而来! 第500章 失乐园(感谢汤饭的饭搭子的盟主 第500章 失乐园(感谢汤饭的饭搭子的盟主 就像是传说中的天使忽然降临了。 那些人影背后生长着光芒之翼,面目俊美宛如艺术品,手握着刀剑和长枪,紧追疾驰而来,手中的武器往往随意的挥舞,就在地上切出了一道道深邃的凹陷,亦或者引发宛如炮击一般的冲击和爆炸。 在地面上,破破烂烂的车队徒劳的奔跑着,偶尔开枪或者是举起rpg反击,却毫无作用。 子弹飞出,打在了天使的面孔之上,充其量只能令他们一个踉跄。 甚至不破防。 只能徒劳的拖延,却逃不过那些不断从天穹之上俯冲而下的身影。 最前面的天使,笔直的冲下来,轻易的撕裂了季觉所在的车厢,向内窥探,在看到闻雯和季觉的瞬间,一双金色的眼眸,瞬间化为了猩红。 ——神敌,发现! 不假思索的,扑了进来! 再紧接着……怎么进来的,就怎么出去了。 确切的说,还不太一样。 脑袋没了。 闻雯一拳挥出,闯进来的天使就像是鸡蛋正面撞在了石头上,瞬间爆裂,倒飞而出。 季觉依稀能够看到,那一具无头的残缺尸体在风中翻滚着,坠落在地上,可很快,居然,再一次的爬了起来。 脑袋,迅速再次生长而出。 居然没有被一拳打死?。 扭曲的颅骨之上,脱落出眼眶外的眼睛依旧死死的盯着他们离去的方向,纵声尖啸,呼唤同伴。 “别放松警惕,加速。” 闻雯敲了敲驾驶室的仓板,催促,向着对讲机呐喊:“其他人都分散开,我这边来做诱饵,别和这帮东西硬扛,确认安全了之后在四号点汇合!” 回应的声音不绝于耳。 荒野之上,那些个残破的车辆迅速四散开来,去往四面八方。 只有零星几辆,首尾相衔,继续向前。 “那究竟是什么?”季觉皱眉。 “还能是什么?一帮极乐上瘾的疯狗,字面意义上的鹰犬。” 闻雯的神情阴沉,只是,习惯了她成熟的模样之后,此刻看着少女略显稚嫩的脸颊,总感觉有些错位和奇怪。 可奇怪的地方太多了,忽然缩水变成小女孩儿的闻姐,还有变成石化人棍的自己…… 这短短的几秒钟里,季觉已经再一次检查了自身——赐福,矩阵,已经尽数失去了响应,不,就好像根本就没有存在过。 正常,在这个虚假的梦里,每个人都是以意识显现,赐福和矩阵根本带不进来,就连自身所觉醒的能力都陷入了迟钝。 更何况,自己的状态残缺。 等等,既然是以意识显现,也就意味着…… “杀不死?”季觉震惊。 闻雯错愕回头,没想到季觉能够如此迅速的发现重点。 “没错。” 她点头,叹息:“这里面,所有人都是杀不死的……就算死了也会在其他地方再生,只不过,有时候死不了比死还要可怕。” 死有时候并不可怕。 面对苦难的现实,一死了之有时候是最简单的告别方法。 可无法选择死亡的话,就要永远的面对地狱…… “时间——” 剧烈的颠簸中,季觉发现了更重要的问题:“时间过了多久了?” 自己在梦里那么久,究竟耗费了多长时间?而这个幻梦里又过了多久? “时间在这里没有意义了。” 闻雯疲惫摇头:“十年?二十年?根本记不清了……对了,你的东西,差点忘了,这个要还给你。” 她拉开了衣领,从领口下面抽出一根项链,挂在了季觉的脖子上。 “多亏了它,不然我连你被关在哪里都不知道,甚至没办法救你出来。” 细小的链条之上,挂着一枚晶莹剔透的结晶,好像长期贴身保存一样,带着熟悉的味道和气息,只是此刻,季觉却感受不到丝毫的旖旎。 所能嗅到的,只有血腥的味道。 还有从她衣领下蔓延开来的猩红,血液,伤口,还有手臂上的裂痕,焚烧的痕迹,隐隐带着黑色的血液从指尖蜿蜒落下。 “小问题,习惯就好了。” 闻雯察觉到他的视线,微微咧嘴,毫不在意。 小小的结晶落在了季觉的身体上,瞬间,仿佛融化了一般,消失不见,可那一瞬间,季觉却感觉到了莫名的充实和宁静。 就好像,自身重新补完。 再度完整。 ——纯钧! “原来你在这里么?” 季觉恍然。 伴随着灵质流入了灵魂之中,大量的记忆也随之归来,记忆中所有欠缺的地方尽数补完。而随着意识更进一步的完整,残破的身体仿佛也渐渐充实,原本一触即碎的状态再度稳定了下来,面孔和胸前的裂口,也还在弥合。 遗憾的是,依旧感受不到赐福。 到底是源自自己灵魂的自性自我之灵,二十四小时全天候无死角的保护季觉的灵魂和意识。 同样,在必要的时候,代替季觉,做出至关重要的抉择! 在纯钧确定自身无法拦截黄粱遗骸的吸引时,就不假思索的将自身从季觉的灵魂中剥离,转而投向了闻雯。 甚至,将他一部分至关重要的记忆抽走了,避免情报的泄露,令季觉陷入残缺。 同样,也正因为这一份残缺,在梦的映照之中,令所发生的一切都变得似是而非,从而令季觉得以找到了破绽,再度苏醒。 否则季觉都不敢想,如果孽魔的部分和诸多孽化炼金术等等乱七八糟的东西在的话,自己的梦究竟会离谱到什么程度! 而就是凭借着纯钧和季觉之间的共鸣,闻雯才得以从漫长的颠沛流离中寻觅到了季觉的踪迹,伸出至关重要的援手。 此刻,伴随着纯钧的归来,季觉感知之中的世界越发的清晰,甚至,在全神贯注的时刻,能够透过表象,窥见泡影梦幻之中欲望和灵质流转的痕迹,甚至,好像伸手就能…… 轰!!! 大地,陡然震荡起来,如同毯子一般,皱褶隆起。 惨叫的声音响起。 阴暗的天幕之上,云层碎裂,一道璀璨的金光笔直的照下,所过之处,从荒芜的大地之上切开了一道深邃的裂谷。 轻描淡写的,从残存的车队正中,横过。 惨叫声里,一辆车被瞬间蒸发了,前后中断,就在最后面的卡车疯狂的踩下刹车,险而又险的停在了深谷的边缘。 再紧接,几个狼狈的身影从其中爬出。 很快,就被几个从天上降下的天使踩在了脚下,巨人一般的天使轻蔑垂眸,手中的长枪毫不留情的穿刺而下。 哀嚎响起,如此凄厉。 就好像刻意展示给他们这些幸存者看一样,被长枪穿刺的人迅速的痉挛起来,抽搐,好像被抽空了一般,干瘪,塌陷,化为飞灰。 而长枪的华丽装饰上,则多出了一张永恒哀嚎的扭曲面孔。 “大姐,又追上来了!” 对讲机里,传来仓惶的声音:“我们已经没油了。” 闻雯沉默了片刻,下定决心:“我这就……” “不,别停。” 另一头的声音颤抖着,“我、我……还有一根祓楔!” “阿赫耶!”驾驶室里传来惊恐的声音,像是颤抖的女声:“等等,别……” “……永别了,琳卡。” 跟在头车后面的那辆改装车里,破碎的窗户后面,满脸络腮胡的男人仿佛咧嘴,向着前方献上了飞吻。 踩下刹车。 再紧接着,整个卡车,拦腰而断。 翻滚而出的司机被天使扯了起来,捏着脖子,一寸寸的收紧,面色涨红,徒劳的挣扎着,可忽然之间嘴角勾起了。 就好像,在笑一样。 一把藏在怀里的木桩拔出来,捅进了天使的手臂上,瞬间,辉光迅速的暗淡,裂缝扩散,背后的双翼凋零。 天使惨叫着,想要将木桩拔出来。 可司机却按下了最后的按钮。 烈焰,火光,冲天而起!!!! 瞬间,司机四分五裂,宛如泡影蒸发一样,受创的天使被火焰所吞没了,化为焦炭,剧烈的痉挛,抽搐。 很快,季觉就看到了,滚滚烈焰之中,一个残破的身影再度撑起身躯,终于,拔掉了手腕上的木桩。 血肉重生羽翼再度展开。 猩红的眼睛死死的盯着绝尘而去的汽车。 背后的天穹之中,一点,两点,三点,数之不尽的金光正在紧追而来,先头部队紧追不放。 徒劳的舍弃了自己,拖延了不到一分钟。 驾驶室里传来了哽咽和啜泣的声音,到最后,再无法压抑,捶打着方向盘,痛哭嚎啕。 闻雯的眼眸低垂,死死的咬着牙。 手中残存的车厢仓板扭曲,破碎,被捏成了铁团。 下定决心。 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季觉,微笑着颔首,仿佛道别。 “琳卡,别停。” 她拿起对讲机,对驾驶室里的人轻声说:“逃吧,带着他,不要管我。” “……大姐?!” “放心,这么点人,奈何不了我,我会找你们汇合的。” 闻雯活动了一下手腕,洒脱一笑:“所有人的牺牲不会没有意义。” 轰! 飞扑而下的雌性天使停滞在了半空,脑袋,被握紧了。 捏住。 徒劳挣扎。 此刻,明明陷入敌手,可那一张脸上却毫无任何的恐惧,反而跃跃欲试,兴奋潮红,饥渴的看着她。 动情呻吟。 闻雯脸上的笑容渐渐消散了,只剩下了一片冷漠:“不论多少次,看到你们这种鬼东西……” “——都恶心的想吐!” 啪! 头颅在收缩的五指之间破碎,碎骨和脑浆迸射,而她手中的那一把长枪已经被闻雯握在了手中。 如此,倒提着手中的尸首,跳下了车去。 踩在了大地上,抬头,凝视着那一片飞扑而来的天使们,长枪凄厉鸣叫,震动着,随着甩手,悍然投出。 雷鸣炸响,气浪扩散。 血雨撒下,被贯穿的三只瞬间四分五裂,骨肉成泥。 还有更多,可更多也没用! 即便是没有赐福,即便是失去了矩阵,当那一具纤细消瘦的身体握紧拳头的瞬间,摧坚拔韧的纯粹力量就从其中显现而出。 摧枯拉朽的将一个又一个合围而上的天使碾成粉碎,更多想要越过她紧追上来的天使,也都被投出的武器炸成粉碎。 简直就像是…… 超人! 可就在那一瞬间,闻雯,倒飞而出。 在地上,划出了一道深邃的沟壑,翻滚着,砸进了山石之中,呕血。 天穹之上,烈光扩散,一道华丽的门扉缓缓开启,璀璨的金光之中,圣歌奏响,再然后,如山的魁梧身影从门后显现。 “天、天将……” 对讲机里,传来惊恐的呐喊,满是绝望和歇斯底里。 门后,天将之手伸出。 向着闻雯,一拳砸下! 就像是碾碎一只小小的蚂蚁一样。 可很快,她就再一次撑起身体,就像是往常一样。 满不在乎的,向着天穹,勾手。 “来!” 天将之拳再度落下,宛如风暴一般的气浪紧接着扩散,化为了笼罩大地的狂潮,掀翻了不知道多少微不足道的尘埃和杂草。 就连季觉所在的车都如同枯叶一样,飞起,坠落,翻滚着,彻底破碎。 在眩晕和痛楚之中,他眼前一片片昏黑。 难以呼吸。 火焰在蔓延,他被扣在了车斗里,动弹不得,可在恍惚之中,听见了哽咽的声音,有一只手拽住了他,拉扯着,踉跄的爬出。 张口一次次的呼唤着陌生的名字,嘶哑呐喊,却没有回应。 直到最后,彻底绝望。 再忍不住眼泪。 “都是你!都是因为你!” 琳卡抛下了季觉,拉扯着他的领子:“他妈的,说话,说话!为什么啊!你不是恶魔吗!你不是神敌么! 起点作用啊!” “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牺牲了多少人啊!”琳卡哀鸣着,哽咽:“我的哥哥,我叔叔,还有阿赫耶,他们,全都,全都已经……” 季觉沉默。 看着她,面无表情。 与其说是冷漠,倒不如说,无动于衷。 自始至终,平静如死水。 哭? 有用么? 季觉收回视线,瞥向了那些个追逐而来的天使:“与其把力气留着控诉我,不如用在敌人的身上。” 琳卡呆滞着,想要怒吼却说不出话来。 紧接着,听见了身旁的声音。 “枪。” 季觉说:“把枪拿起来。” 枪? 琳卡几乎被逗笑了,看着腰间那一把充其量只能起到安慰作用的武器,几乎无法克制怒火。 这种东西,有用么?! 可被那一双眼睛看着,却不由得,呆滞。 平静,漠然,就像是看着桌子上的素材,不带有丝毫的感情,理所当然的下达了命令,就好像她应当遵从一般。 可当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身体却已经本能的做出了行动。 下意识的,拔出了枪。 “对,没错,就是这样,保持痛恨,保持绝望——想想一下,你失去的那些人,你的家人,你的爱人,你的一切……” 如同魔鬼一样的话语从耳边传来,带着蛇一般的冰冷和蛊惑,就像是看不见的手指,粗暴的按在内心的创口上,榨取更多的血液。 可在意识之中,却好像有一个黑洞出现了。 痛苦、悲伤、憎恨、愤怒全都被抽走了,涓滴不剩。 “很好。” 季觉轻叹,抬起了残缺的手臂。 有那么一瞬间,在恍惚中,琳卡好像看到了,那一只断裂的手肘之上,好像有若隐若现的手掌浮现刹那,隐隐的轮廓变化。 虚无的灵质之指,向着手枪,轻轻一点。 一触即分。 “开枪。” 琳卡听见了声音。 扣动扳机。 再紧接着……是在风暴和巨响之中骤然迸射而出的高亢轰鸣,如同高天之上的雷霆降下,撼动尘世中的一切。 手枪在瞬间炸裂了,瓦解为尘埃。 血水从琳卡被割裂的手掌中涌出,深可见骨。 可她已经无暇去在乎这些细枝末节。 天地,万物,一切,都陷入了寂静。 呆滞的抬起头,凝视,见证着那如梦似幻的一线闪光,自枪膛之中飞跃而出,轻描淡写的贯穿了冲在最前面的天使,歪歪斜斜的,升上了天空。 将整个世界切成了两段。 再紧接着,惊恐的呐喊和尖叫骤然响起,此起彼伏。 难以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 无法相信眼前所看到的一切! 就在所有人的眼中,一只冲在最前面的天使,不死不灭的神灵使者,永远的停滞在了半空之中。 维持着狂热和狞笑的神情。 就这样,一寸寸的,灰飞烟灭! 当微风吹来的瞬间,天使荡然无存,再无踪迹。 死了。 尊贵的圣神使者,不死不灭,无法被杀死和阻拦的天使,居然死了。! 所有的天使都能够感觉到,被击中的同伴,彻底的湮灭了,再没有任何复生和重塑的可能…… 就好像,从一开始就不曾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一样! 在瞬间的呆滞里,庄严肃冷的天使们,就像是终于从永生不灭的幻梦中醒来了,再一次的看到了近在咫尺的死亡,被灵魂中所喷涌的恶寒所吞没。 像是没头苍蝇一样,陷入混乱。 有的惊恐的停在了原地,疯狂的拉升高度,甚至,不假思索的想要逃离。 只有半截残缺的光芒羽翼,带着猩红的火焰,从焚烧之中,缓缓的落在了地上,彻底的化为虚无。 死寂。 死寂之中,琳卡僵硬的回过头,看向身后,终于看到了季觉,他的面孔,神情。 那一缕嘲弄的笑意。 就像是真正的魔鬼一样,端坐在地狱里,欣赏着神明们从高天上坠落的狼狈模样。 无声大笑。 第501章 大棒与萝卜 第501章 大棒与萝卜 出乎预料的是,天使的死,似乎带来了季觉预料之外的影响。 不论是对手还是队友。 姑且不提看到同伴死无全尸、灰飞烟灭之后的天使们立刻陷入呆滞,就好像见了鬼一样,惊慌失措,战意大失,就连琳卡也都呆若木鸡,难以置信。 甚至,就好像幻觉一样。 「这一定是梦,一定是。」 回去的路上,她一直反复的嘟嘧着,魂不守舍:「我又开始幻想了—」 闻雯无可奈何的叹息,粗暴的敲了敲座椅靠背:「好好开车!」 到底是超人,吃不吃牛肉姑且不说,但反应是真的快,当机立断,趁着天使们陷入混乱,直接起他们来,扛起车就跑。 到底是趁乱冲出了包围。 只不过,在汇合的地方等待许久之后,能够及时赶来的人却只剩下了零星几个当最后一队灰头土脸的人回来之后,整个队伍居然就只剩下一个人了。 「怎么只有你了?」 闻雯错,「我记得你们是最先冲出去的啊,还有包围么。」 回来的人神情泪丧,看了她一眼,又看了一眼季觉,欲言又止。 于是,其他人的神情也越发难看起来。 有人骂出了脏话。 「说吧,没什么不好意思的。」闻雯叹了口气,面色不变。 「队长,不,奥布说———·说——」 回来的年轻人犹豫着,磕磕巴巴的说道:「大姐你疯了,牺牲了那么多人,自寻死路一样闯进那里去,就为了抢个石雕里的鬼东西回来他不不回来了还有穆采和蒲鹏——」 看得出来,这还是经过加工的,原话说不定更难听。 感觉到队伍的损失太过惨重,看不到前途,跑了。 或者更糟糕一点。 投敌? 人心涣散啊。 感受到此刻队伍中的诡异氛围和其他人投来的古怪视线,作为矛盾核心和风口浪尖上的季觉反倒是无比平静,毫无任何的表示。 就好像发呆一样,悠哉悠哉的看看天。 设身处地的站在闻雯的角度,倘若自己知道闻雯身陷重围,同样也会不惜一切代价至于是否值得,不是靠嘴来说的。在不知道内情如何的前提下,他保持了沉默。 只不过,这一份沉默似乎被解读成了其他的什么。 人群之中,受伤的人看过来时,难免怨愤。 「费了这么大功夫,救了个人棍回来——究竟有什么用——」 「不,大家听我说— 晃神的琳卡激动了起来,声音颤抖:「就在刚才,恶—-咳咳,季先生,杀死了一只天使,就在我面前,这一份力量绝对货真价实,我.」 一时间,幸存者们陷入然,面面相,疑惑,怀疑,亦或者被逗的大笑出声。 「哈哈哈哈,琳卡你在逗我么?」 「看错了吧?」 「行了,琳卡,别说了———— 「不是,是真的,我亲眼看到的,是真的!」 琳卡的面色涨红,磕磕巴巴的想要说话,可即便是亲口将自己所见到的一切都说给所有人听,听到的人神情也难免怀疑,甚至,神情之中显现出不快。 天使的死亡,实在是太过离奇。 在没有亲眼见过之前,人是不会相信如此夸张的天方夜谭,第一反应是琳卡看错了, 甚至,有可能还会怀疑是闻雯授意她撒的谎,以试图令大家接受这如此庞大的损失,维持自己领袖的位置。 对此,季觉毫不在意,平静的扮演着自己残废的角色,淡然的领受着狐疑亦或者厌恶的模样。 摇了摇头,打了个喷嚏。 把飘到自己跟前的一根头发吹走了。 嗯,这会儿他还处于一个人棍的状态,而且重量也跟石头差不多,仓促之间又找不到什么轮椅或者是小推车,所以—-干脆闻雯就扯了一根绳子,将他直接打包捆起来,扛背后了。 「行了,辛苦了这么多天,大家都累了,先回去吧。」 闻雯打断了那些窃窃私语,看向了琳卡。 琳卡按下了怀中对讲机的按键,两声滴滴声响过后,隐隐的蜂鸣声响起,车队重新启动,很快,季觉眼前一花,就从荒野之中来到了群山之间,再紧接着,车队前进,涛声响起,泥水淹没了轮胎,狭窄的道路拐过去之后,忽然又豁然开朗好像穿行在云层之中。 当云层散尽之后,他们抵达了终点。 巨大的广场。 好像一个村落一般,峡谷内,诸多棚屋胡乱的搭建着,中央的广场上燃烧着篝火,宽阔又粗糙。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甚至还有人欢呼呐喊,庆贺着能够活着回来, 「刚刚那是什么?」季觉下意识的皱眉凝思,「为什么感受不到上善的波动?不对, 这是传送么?」 「就当做,是梦的死角吧,这么多人的梦汇聚在一起,总会有一些角冕,气泡和气泡中间天然会留下空隙。 稍微改造一下,就能够成为存身之处。」 闻雯自嘲一笑:「毕竟,现在咱们是乱党群魔嘛,总要找点见不得光的地方。」 远方传来了脚步声,有人群赶来了,彻夜守候在广场周围的人涌了上来,呼唤着一个又一个名字,有的相拥而泣,有的却注定得不到回应,一次次重复之后,好像就明白了什么,沉默落泪,亦或者哭泣嚎陶。 甚至,无法克制怨恨的目光。 悲喜交加的混乱里,季觉静静的旁观着,却听见了预料之外的惊喜呼唤。 「季先生?!」 跟跪的身影从人群里挤出来,看向了闻雯身后的「挂件」,狂喜乱舞:「你真的回来了,太好了。统领说你也进来了,我还不敢相信——」 「余树?」 季觉的眉毛挑起,没想到能够在这里遇到自己的老员工,一时错。 明显在人群之中的威望很高,其他人都自动让开了位置,余树咧着嘴,眉开眼笑,兴奋的凑上来。 有人匆匆走上来,神情严肃的看向了闻雯。 闻雯了然的点头,将季觉放下来:「余树你先照顾一下他,我这里还有事儿。」 「好的好的,您放心。」 余树有些吃力的将季觉扛起来,还是个公主抱,走了两步就一个跟跑,好在借了个小车来,结束了这一场大家都受不了的折磨。 推着他,一路磕磕巴巴的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费尽力气的搬上了整个家里最好的椅子,嗯,可惜,也好的有限,而且,这好像是一张治疗椅·— 「诊所?」 季觉好奇环顾,「这里也需要医生么?」 余树忙活了半天之后,端上来了热水,然后才尴尬,发现季觉没有手,但季觉却毫不在意的摆了摆胳膊。 「我现在不渴,唔,也不饿,不需要进食么?」他分析着自己的状态。 「虽然理论上来说不需要,但很多人还是改不了习惯,太久不吃的话,也会饿,不过吃饱了的话,就可以撑很久,不过还是对水会有需求,毕竟饮水这种本能,就算是在梦里也没办法排除,不喝的话,就会越来越渴,很难克服。 睡眠也依然还存在,意识长期清醒,依然会感觉到疲乏,只是,就算是睡着了,也没有梦了。」 余树回答,「至于诊所,也就是个摆设了。 我现在庆幸自己当年学的是外科了,大多数时候都是帮助缝合一下,除此之外,可能是涡系的原因,我的灵质能够加速和催发伤口愈合,这下连开药都省了。 啊,抱歉,一口气说了这么多——」 「没关系。」 季觉淡然:「能不能告诉我这个世界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为什么大家沦落到这种程度,还有那些个—天使?究竟是什么东西?」 余树的神情一时复杂起来,仿佛想起了什么抵触之物一样,苦涩又凝重:「具体这里是怎么回事儿,大概就是梦吧似乎所有被失梦症感染过的人,意识都来到这里来了, 所有人的梦都堆砌在一起,形成如今这样的世界。」 季觉了然,他早已经在外侧见过了,无数泡影幻光所汇聚而成泡沫之海,高塔和巨树的诡异形象。 「虽然说来话长,但简单来说的话,这个梦中的世界,是有神明存在的。」 余树叹息:「只要信奉圣神,就能够得到安宁和美满,只要向神祈祷,就能够实现愿望,只要虔诚,就可以永生的活下去——」 「听上去真美。」季觉感慨着笑起来了,「如果真这么好的,我也想拜一拜呢—只是,代价呢? 代价又是什么?」 代价就是,除了信仰,除了祈祷之外,一无所有! 渐渐的,变成除了信仰和祈祷之外什么都不在乎的行尸走肉明明灵魂健全,意识完整,人性却已经彻底的流失焚尽,整个人却渐渐的异化,到最后,彻底失去了眼耳口鼻之后,沦落为无面者,永恒的赞颂和祈祷。 「每年,每个地方,都会有三分之一祈祷时间和效率不足的人被选出来,施以刑罚, 斩掉肢体或者是挖去五官和内脏· 如果连续很多年都被选中,或者说出了不该说的话,就会被以伪信之名,丢进炉子, 日夜焚烧。 偏偏却死不掉,永世哀嚎—— 余树的脸色苍白,汗流決背,呼吸渐渐急促,下意识的按住了手腕,抚摸着早已经不存在的灼烧痕。 「余树一」 季觉皱起了眉头,提高了声音:「_—余树!」 余树颤抖了一下,好像从噩梦中惊醒过来了一样,惨淡的自嘲一笑,想要说什么,季觉摇了摇头:「难受的东西,不说也没关系。」 要么信仰,祈祷,赞颂,渐渐的失去自我和意识,沦为赞颂机器一般的空壳,要么, 在地狱中无止境的焚烧。 摆在这个世界里所有人的面前,只有两条路。 哪一条都活不下去,哪一条都死不了。 「可除此之外呢?应该不止如此才对吧?」 季觉沉思着,忽然问:「对了,天使,天使又是什么?」 「一帮脑子被烧坏了的疯狗罢了。」 余树缓了一会之后,忽然说:「季先生,您应该知道禁药的危害吧?那些磕了之后刺激大脑和神经,分泌激素的违禁药品— 所谓的极乐之境,甚至比那些东西,还要更可怕。 比梦境还要更夸张—— 「一切想要的东西,只要一个念头就可以得到,不论是什么美食,美人,奢靡的享受,或者难以启齿的怪癖,全都可以得到满足,而且刺激的程度还可以越来越高,越来越疯狂。 甚至,不只是自己的幻想,别人的幻想,曾经黄梁遗骸里所记录的所有的幻想,都可以轻易的复现,无穷无尽的欢乐和快慰,字面意义上的极乐。 只要宣称自己信仰的人,都可以进去体验一个小时,只要进去过之后,就会念念不忘,一辈子都忘不了那样的感觉。 每年不只是最虔诚的信徒可以进入里面一天,圣神教团还会定期选那些有资质的人,常驻其中,改造成天使,除了偶尔的使命之外,永远的留在里面,尽情享受————”」 沉默之中,季觉的神情微微变化,仿佛钦佩一般,轻叹。 实在是好想法。 一手萝卜,一手大棒,有了无限苦难的地狱,还有无限极乐的天国,何愁信徒们不趋之若鹜呢? 只是「明明就是在梦里才对,却连幻想都变成奢侈?」 季觉忍不住咧嘴:「真可笑啊。」 明明把别人的梦中所幻想的一切全都夺走了,却反而将这些东西当做赏赐一般,丢给先跪下来膜拜的忠犬。 倘若不愿意跪下来磕头的话,那么,就请去往地狱里吧, 「你怎么看?」 季觉警着余树的模样,忽然问:「那位‘圣神」,你不是教会出身么?我记得崇光教会,也有自己的神灵吧————.」 「季先生一」 余树的神情顿时严肃起来,隐隐不快:「切勿将两者混为一谈,况且,教会,我是说,崇光教会,内部的成员也从不以信徒自居。 圣灵非神,实乃人创。 父亲他曾经告诉过我,神是行义的成果,可并非行义的目的,倘若为了信仰什么东西而踏上这条路的话,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要出发。 这世界上也不应该存在高高在上把持灵魂的神明。」 「抱歉,这倒是我冒昧了。」 「不,是我———·多谢。”」 回过神来的余树终于摆脱了之前的阴影,苦涩一笑,继续说到:「那位‘圣神」,除了很久之前露过面之外,已经很久没有人见到过了,据说,只有在极乐之境里最尊贵的圣者才能够聆听到启示。 即便是之前闻小姐已经杀进天城里的时候都没有出现过,恐怕,根本不在乎我们这帮见不得光的老鼠吧?」 「唔? 季觉眉头微微挑起,却并没有说什么。 只是思考。 寂静里,有敲门的声音响起,轻柔低沉,带着十足的耐心。 「包老?」 余树过去开门,微微差异:「这么晚了,我以为你已经休息了。」 「人老了,就睡的浅,听闻统领说这边有人需要帮忙,干脆就过来了。」敲门的老人和煦一笑,手里提着东西。 受限于角度,季觉看不到背面,不过,等老人提着有些粗糙的轮椅进屋时,便看到了他的脸。 苍老偻,脸上满是斑点,白发稀疏,身形消瘦,好像风吹就倒。 可透过灵质感知,却能够看到眼前老人灵魂之中,无时不刻所放射出的光芒,并不炽烈,也并不温柔,只是理所当然的掀起波澜,照耀着四周,维持着侦测,却不为人所察觉。 更重要的是,眼神。 在对视的瞬间,季觉心中微微一动,就已经恍然。 正如同此刻老人的感知一般。 这端详良才美玉的眼神. —毫无疑问,是同行! 「久仰大名,季先生。」老人微微抚胸,微微一笑,「看来,并不需要我过多的自我介绍了,如今所见,一个籍籍无名的老工匠。」 季觉礼貌颌首,抬起空缺的手肘做了个协会工匠见面时的手势,「怎么称呼?」 「包大财。」 没听说过的名字。 「包先生好。」 季觉微笑着称呼,客气问候,心里断定一一这逼名字,百分之百,是假的。 在决心向大师的位置发起冲击的时候,他就已经将如今协会里有金绶记录的工匠全都查过一次,姓名,学派,大体的研究方向。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最起码先要了解竞争对手。 整个名单长达千人,其中姓包的却只有一个,但根本不叫做包大财,而且,人家是季觉前面两届才考取了资格的后起之秀,根本没这么老。 而且,那位.是女的! 至于有没有一个可能,他真的是一个籍籍无名的老工匠,一辈子都没有得到过金绶开玩笑呢,不论是从那一份隐秘的灵质波动还是对方的目光所落之处,些微停留的地方,都足以说明对方浸淫此道漫长时光所培育出的本能和控制力。 协会可能傻逼了点,迟钝了点,废物了点,但绝对不瞎! 至于是否有可能是低调,低调确实是有好处,但也是有代价的,代价就是谁都不在乎你这根葱,其他职业低调或许情有可原,但工匠的本质和普升本能是决定了自身想要还有所进益就必须去和人打破头的。 脱离了协会的环境,要么,就是帝国和联邦自己培育的工匠,不需要扬名也可以获得源源不断的资源和供养,要么就是—幽邃? 这还真是同行了! 就在季觉心中暗自警惕和谋划着怎么把送上门来的良才美玉送进炉子里的时候,包老先生已经笑呵呵的接过了刚烧好的热水,自己拉来了一张椅子,坐在了季觉的旁边。 仿佛不经意之间,手腕弧度微微扭转,露出了那几根握着杯子的手指。 藏在杯身之后的手指,握法古怪又离奇,食指和中指交叠,穿过握把,大拇指的第一个指节和无名指相抵,尾指以不可思议的柔韧穿插在这几根手指之间仿佛绳结纠缠一般,似曾相识。 那是很罕见的手势,古代炼金术的传承之中,称呼这样的徽章和标记为重生之扣,用来指代复活石或者是方灵药。 同时,在叶教授曾经的指导里,季觉还知道,它其实还有另一个称呼和名字-叫什么来着,哦,想起来了———涅..草啊! 季觉眼前一黑。 同行是同行没错,但怎么是这个同行?! 涅樊! 第502章 《完蛋!我被同行包围了?!》 第502章 《完蛋!我被同行包围了?!》 短暂的死寂里,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季觉含笑,包老喝水,余树懵逼。 不知道他俩为什么不说话,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太对,但又说不出来,莫名的有一种三个人的舞好难跳啊的感觉。 包大财心里琢磨着什么姑且不论,季觉此刻的感觉也分外复杂——这种明明是两个人坐一块,却能凑出三对同行来的感觉……太特么的见鬼了。 工匠之间的某种默契自不必多说,以对方的能力,不可能没进行过幽邃和滞腐方面的了解和探究,毕竟工匠的绝活儿里见得了光的反而才是少数。 至于涅槃…… 草啊,唯独不想是这个同行啊! 没办法,大家都说工匠邪门,余烬的道德底线太低,可那也是要分类型的啊。毕竟再怎么样,太一之环也是各方承认的正面组织,工匠协会,虽然可能分分钟投幽邃,但爷们也是要脸的。 但这帮涅槃的兄弟是真神经病啊! 干的就是反社会反现世的事情,针对的就是对帝国和联邦的无差别乱杀,每天睁开眼睛第一件事儿就是脑袋别裤腰带上搞恐怖袭击。 别的不说,光季觉成天选者以来,这一年多的时间,就搞死了一个红邦之王,一个帝国的亲王,一个联邦的部长和俩将军,外加送帝国的皇帝进iu的豪华包房长期续住……随时就有个惊世智慧来给人无穷惊喜。 狠活儿虽然是杀不死的,但未免也太特么的多了点吧?。 偏偏,季觉某种程度上,跟这帮家伙,还真有点扯不开的关系。 就算是抛开叶限的关系不说,他好歹也是圣贤水银的亲传,当世流体炼金术的唯一传承者,外加还有昔日墨者的非攻矩阵。 作为墨者残存所建立起的恐怖组织,涅槃和墨之间的关系也更是千丝万缕。怪不得一见面,内部的手势和切口就已经出来了。 毕竟季觉手上有非攻也不是秘密,况且还是工匠注册时间不足一年就手搓天工的当红余烬炸子鸡。 这要不是履历某种意义上足够清白、背景各种意义上都还算能顶得住的话,恐怕少不了要去安全局的绝牢里走一遭,安排个重点观察对象的身份了。 倘若此处不是梦境里的话,季觉多少要琢磨一下怎么划清界限了。 至于现在…… 算了吧,大家都沦落到这种程度了,大哥不笑二哥,你出去之后反社会,我出去之后捡垃圾,各走各的路,不妨碍现在抱团取暖。 “季先生,包老是营地里的后勤主管和工匠,我刚来的那一段时间,还照顾了我很多。” 眼见气氛似乎陷入尴尬,余树向两人介绍了起来:“还有季先生是……” “天工之匠嘛。” 包老含笑说道:“海岸工业的建立者,久闻大名了,我还买过你们的三轮车呢,至于协会内,名号更是如雷贯耳。” “哪里的话,些许小事,不值一提。” 季觉和煦的微笑客套。 毕竟大家还有这么一层关系在,虽然警惕和怀疑这种东西根植在工匠身上的职业病,但只要别一言不合去海岸工业的门口写首反诗来把自己赚进涅槃,他怎么都好说。 “这个是之前给受伤的成员用的轮椅,仓促之间,只来及改了一下尺寸。” “啊,没关系,已经帮大忙了。” 季觉的笑容里多少带了点真心实意,毕竟,人棍状态呆久了,就算不用吃饭喝水上厕所,也多有不便。 “这种程度,算不上什么帮助。” 包大财放下水杯,忽然邀请道:“反正也睡不着了,要不要去工厂那边坐一坐?那里的工具和设备也更多。 毕竟,我想季先生也不愿意长久保持这副样子吧?” 第一次见面,就邀请别人进自己的工坊?就算是面对良才美玉已经饥渴难耐,也没必要这么露骨吧? 季觉抬头,看着他,包大财只是和煦的微笑着,仿佛刚刚提出的不过是散步的邀约一般。 很快,季觉也笑了起来。 点头,“好啊。” 于是,包大财的笑容愈发愉快起来,脸上的皱褶仿佛都舒展开来。 “有些简陋,别见怪就好。” 要说简陋,确实简陋。 包大财还真就一点谦虚都没有,简陋的厉害。 几分钟后,余树推着轮椅就已经到了包大财口中的工厂,还真就是个工厂,而且是那家庭手工作坊一般简陋的工厂,充其量多了一点工坊里惯用的辅助回路和灵质隔绝, 在门口还能看到几辆趴窝之后拆卸开来等待维修的车辆。 好,破案了,就是你这个老登修车修成那吊样子是吧?! 厂房内的,也都是常见的车床、铣床、冲压机乃至诸多设备,但如果要求特殊的话,恐怕就只能手搓了。 除此之外,倒是还有个熔炉,但也只能说是凑合。 “条件简陋,还请见谅吧。” 包大财毫不在乎,自嘲一笑:“这里面到底是和现世不一样,很多素材都没有,就算有,性能和效果也和外面差别巨大。 毕竟炼金术也不是什么显学,没听说过的东西,绝大多数人自然难以想象。连存在的基础都没有,更要不提没有赐福了……除了基础的物性干涉之外,也就只能临时抱佛脚,拿出点鸡毛蒜皮的机械工程学了。” 内外之别。 在这个幻梦所构成的世界里,一切再怎么真实也终究是和外面有所差别的,海量臆想和散乱的思绪彼此重迭和纠缠,最后支撑着幻梦的骨架,就变成了‘共识’。 天圆地方,沧海无垠。 太阳东升西落,苹果会从树上掉下……一切理所应当的东西,都理所应当的投射在了这一片幻梦之中。 偏偏由于知见障的原因,导致上善和大孽难以为人所知,更不要说寻找痕迹了,没有上善和大孽,没有赐福,倘若不是自主觉醒的话,依靠着上位感召而成的天选者,甚至连能力都没办法保留。 “连这个都有?” 季觉的视线落在工厂的角落里,那一排钢铁肢体——大中小号的胳膊腿乃至嵌入了诸多工具的义体。 “这还得多亏季先生之前公开了海岸的义体设计,不然的话恐怕这一方面的积累还需要重新再来。 受限于灵质总量和意识的强度,有些人的断肢是很难再生的,过于缓慢,甚至留下什么阴影的话,可能就永远失去了。” 他看了一眼季觉的样子,眼神不加掩饰的好奇和疑惑:“不过,您的问题,好像和其他都不一样……” 根据灵质总量和意识的强度,恢复的速度有强有弱,但总归是能够恢复的,而不像是季觉这样,直接变成了雕像一样,完全就已经石化了。 别说恢复,如果没有物性干涉的话,完全一碰就碎。 一般来说,在这一场梦境里,一个人的形象取决于自我的认知和潜意识,可哪怕是荒墟入脑,也不会有人会认为自己是石头吧? 与其说是异常,倒更像是…… 排斥? 这一场梦,拒绝让他获得载体?过于匪夷所思,就连原本的身躯居然也在臆想之中扭曲成了石头和死物…… 就好像被诅咒了一样。 可是被谁? 老者心思电转。 “工具和设备,可以借我用用么?”季觉忽然问道。 “本来就是这么打算的,义体这种东西,自然是自己做的比较顺手吧?” 包大财微笑,等待已久:“不必客气,随意使用就好,我也想看看,自己的仿品和原本的差别呢。” 怎么这帮老东西里,一个让人省心的都没有? 季觉瞥向了那一双包含期盼的眼睛——与其说是让季觉自行发挥,恐怕也是想要看看自己究竟有几斤几两吧…… 对此,季觉了然的同时,毫不在意。 那行。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可就真不客气了! 直接了当的抬起了残存的手臂,敲了敲旁边的设备,很快,死寂之中,一台又一台设备仿佛被赋予了生命一般,指示灯亮起,自行运转。 指挥着余树代替自己投料之后,车床上就传来了刺耳的摩擦声,接连不断,火花飞迸之中,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大量的零件就已经堆积在了桌子上。 就在季觉的指挥里,余树汗流浃背的进行着组装,就算在流水线上深造过,可速度依然有限,好在并没有什么复杂的线缆,结构也相对简单,很快,一根粗糙又奇怪的机械臂就已经出现在了桌子上。 然后……余树就被自己所拼装出来的东西淘汰了。 粗糙的机械手臂代替了余树的工作,再次投入生产之中,然后,生产出了第二条机械手臂,更加精致和复杂,五指也和常人有所区别。 然后,两条手臂协作之下,反过来开始修改起车床和铣床的构造出来……都特么落后版本多久了,这么粗糙的家庭作坊的东西,就别拿来耽搁时间了。 短短半个小时之内,依靠着两条机械臂完成了生产工具的迭代之后,季觉终于将精力投注到了最紧要的工作之中。 很快,一条合金构造的脊椎就已经出现在了桌子上,由机械臂控制着,紧贴在了季觉的背脊之上,然后以结构进行固定之后,机械臂就移植到了季觉的双手之上,宛如生来一体一般,便利的控制着,往身上添加着各种复杂的结构——缓冲、防护、引擎、电机…… 甚至,反过来,毫不在意的切割着如今自己的形体,削足适履,以匹配更替的四肢,到最后,除了头颅之外,浑身都已经被钢铁所彻底覆盖。 咔—— 漆黑的钢铁之躯在尖锐的摩擦声中,缓缓的站起。 此刻目瞪口呆的余树面前的,已经是不折不扣的机械怪物了。 将钢铁化为身躯,注入了水银之后化为血液,以自我的意识和灵魂作为核心,以灵质的流转作为动力源…… 简直就好像是将灵魂变成熔炉,将自己的躯壳也当做素材,随意的修改和增减,却又浑然天成。 到最后,随着水银的流转,铁光竟然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仿佛血肉一般的质感,再无异常的气息。 就像是怪物戴上了面具,再度藏身于人海之中。 明明已经快要看不出是什么区别了,反而却更令人毛骨悚然。 “如何?” 季觉抬起钢铁之手来,微微握拳,感受着指尖摩擦出的火花与触感。 “不愧是流体炼金术,万变之技艺,纯化之绝响。” 包大财的眼眸之中泛起一丝亮光,轻叹:“多谢赐教,即便是愚钝如我这样的老朽,也长进颇多啊。” 季觉微笑,仿佛慷慨:“零碎的细枝末节而已,就当做租借工具的酬劳吧。” 岂止是租借工具,这副样子…… 余树擦着汗,环顾四周,欲言又止:简直就是鸠占鹊巢了啊! 短短的几个小时时间一条又一条机械臂已经从崭新的构造之中延伸而出,偌大的厂房之中的景象已经截然不同,焊光和火花迸射之中,又是一具崭新的设备组装完成。 完全就已经按照季觉的习惯和喜好,变成了另一个地方。 等天亮了之后,工人来上班的时候,恐怕都会怀疑自己走错了地方吧。 但不得不说,看上去似乎…… 先进了不少? 季觉回头,看向了老人:“只不过,我自作主张了这么多,包老不会生气吧?” “区区小事,不值一提。” 包大财毫不在意,摆了摆手:“到底是海岸的缔造者,这一份技艺实在是令人叹为观止,早知道当初就在工程学上多花点时间了。 说到底,后勤和生产这方面,本来就是矮子里面拔高个,赶鸭子上架,季先生既然来了,我自然能够轻松一点了。” 毫不在意的将自身的位置和职能拱手让出,甚至连一丁点想要争夺的想法都没有……不,或许从一开始,他就不在乎这些东西吧? “……这就是‘祓楔’?” 季觉从工厂旁边的陈列架上,取下了一根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木桩,巴掌大小,拿在手里却轻飘飘的,感受到其中灵质隐隐流转。 他回头看了一眼老人,老人淡然颔首,并没有阻挡他研究的想法,那季觉也毫不客气了,灵质探入,然后来一波解离术…… 瞬间,仿佛一般,内部的灵质结构显现在感知之中,历历在目。 脱离了赐福和上善之后,纯粹依靠着单纯的灵质交互和构造,居然创作出这么复杂的东西。 居然能够将天使打落凡尘,使其暂时失去神力…… “原来如此,是‘治疗’么?” 季觉感知着手中这一件炼金造物的效果,恍然轻叹。 此刻的幻梦中,一切都是意识和灵质所化,而祓楔的效果,比起武器来,更像是治疗药物。 效果只有一个,通过电流一般的灵质冲击进行强刺激,激发作用灵体的‘本能’,近乎膝跳反射。 就像是困顿昏沉之中,迎面泼来的一瓢冷水,令灵体强行‘清醒’过来。 回复本来面目。 在这个不死的梦里,肢体会重生,血肉会复原,归根结底,印刻在灵魂中的本能,会令人下意识的想要回归自己本来的样子。 如果普通人使用的话,充其量能起到一个加快复原的效果。 而在这个过程之中,一切和自我本能和潜意识里不符和无关的构造,都会被祛除和抹消……包括对天使所进行的改造和加持! “可惜,圣神的赐福已经通过极乐之境印刻进灵魂里,在大量强刺激之下,完全就根深蒂固了,我所能引发的只有两种本能之间的冲突,造成混乱,但终究难以长久。” “好想法。” 季觉轻叹着,凝视着手中的祓楔,怔怔出神。 到底是时间太短,没想到还能有这么刁钻的方法。 倘若是这个思路的话…… 他内心忽然一动,灵感触动,只是,就在他仔细思考的时候,工厂外,越来越高的呐喊声和怒吼响起。 接连不断。 好像人群在汇聚一样,愤怒的控诉着什么。 “大家听我说——” 蒙蒙亮起的天色下,有人纵声呐喊,“闻雯那个女人,已经彻底疯了!仔细想一想,各位,想一想吧,自从她来到了营地里之后,究竟做了什么! 除了倒行逆施之外根本毫无战果,完全就是鼓动着大家去送死,损失的人越来越多,天使的围攻和追索却越来越紧,越来越严苛……到现在,就连活都快要活不下去了! 再这么下去,难道还有什么未来可言么?! 事到如今,已经是不得不变的时候了,难道还要让这种丧心病狂的家伙继续统领下去么?!” 更多义愤填膺的声音在咆哮:“滚出去!” “让她滚出去!” “下台!!!” “姓路的你疯了吗!”一个嘶哑的声音怒吼:“你他妈在说什么!如果没有闻统领,你他妈能活到今天么!” 可紧接着,有嘲弄的声音响起:“她给了你什么好处,你这么舔?” “我特么说句公道话!” “就许你说,不准别人说?哎呦,你不是要动手吧?” “你他妈……” 刺耳的呐喊声里,冲突和谩骂不断。 沸反盈天。 “啧!” 季觉神情渐渐阴沉,难得的思路,被打断了。 不过,好在已经有了一个完整的想法,不至于错失灵感。 只是…… “真热闹啊。” 他抛下了手里的木桩,抬头看向了外面。 落满尘垢的玻璃外面,一张张激愤涨红的面孔,汇聚的人群,就像是即将爆炸的火药桶。 内讧。 第503章 许诺与谎言 第503章 许诺与谎言 内讧? 季觉茫然了片刻。 仿佛难以置信,倒不是难以接受现实,而是很难相信,居然会出现如此草台的状况·. 在面对着如此庞大的外界压力的状况之下,在教团压倒性的力量面前,微不足道的反抗者们,居然开始窝里斗。 而且,剑锋直指目前营地内最强的战斗力不是,这什么退队流剧情? 脑子还好吧? 「不是,就——真内订了?」 他看向包大财,包大财看懂了他的眼神,神情就越发的微妙起来,「啊这,大概是吧—————.嗯,内了。」” 语气如此淡然,仿佛这事儿常有一般。 亦或者,早有预料。 「草台是正常的。」 包大财抬起手来,仿佛下意识的扶眼镜,却没有摸到,只得揉一揉眼眶,一声轻叹:「毕竟,如今的营地就是几支反抗队匆忙合流而成的,成分比较复杂,时间偏偏又太短-而闻小姐做事最公道,从不遮遮掩掩,收益分配也从不藏私,所以才被推举为统领。 如果时间久一点的话,说不定能稳定下来,偏偏— 说话说一半,没头没尾。 可有时候,一半就足够了,李觉心领神会。 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闻雯一意孤行的忽然做了决定,然后带着大半的主力出动,费尽心思、不惜代价的闯入了天使的严密包围之中。 结果,从天上掉下来的陨石里刨出来个残废人棍,狼狐而归。 损失惨重,还连累的整个营地都有暴露的风险。 「哦,我的锅啊。」 季觉恍然,叹了口气。 为了把自己捞出来,折损了太多的人手么?以至于,无从弹压内部的反噬和分裂此刻,季觉站在窗前,静静的看着一张张面孔,分辨着他们的神情,失去亲人的怒火,辜负信赖的仇恨,茫然的仿徨,更多的是迟疑乃至前路为何的不安直到,所有人的声音,骤然一滞。 营地最中央的建筑里,会议室的大门洞开,纤细的人影从闪烁的灯光里,一步步走出,面无表情。 一夜未眠之后,神情似乎有所倦怠,可却毫无慌乱和动摇。 平静的凝视着眼前的一切。 最后,视线落在了人群最前面,那个站在最高处呼喊的人身上,冷淡发问:「路亭, 闹够了没有?」 仅仅是只言片语,就令原本几乎沸腾的人潮,再度陷入停滞。 这一份威望和人心所向,已经毋庸置疑。 可惜的是「到底还是太心慈手软了啊,闻姐。」 季觉轻叹。 固然,坦荡敞亮的作风和干脆利落的性格也是季觉最为尊重她的地方,永远不用担心她背叛你,永远不必忧虑她会动摇,她永远都会在你需要她的时候出现,却从不会给你带来任何麻烦· 但遗憾的是,这样的人可以把北山组变成一个温暖的小窝,却难以弹压下在生死危机之下浮动的人心。 换做是季觉的话,哪里用得着跟这种货色废话呢? 我还以为是减速带呢,海岸工业也不容易。 有话就去跟我的地下流水线说去吧! 「闹?谁在闹,是我么!」 被称作路亭的男人勃然大怒:「是我自己一意孤行,损失了营地一半的人手么?整个营地最宝贵战力,不是当场身死,需要漫长的复生,就是被抓去了边狱,永世煎熬! 结果呢,就带回来一个不知道哪儿来的残废。说到底,这都是你的独断专行造成的吧? 难道你不觉得应该给大家一个交代么?!」 「确实。」 闻雯毫无动摇,断然的回答:「但大家的牺牲是有价值的。」 「哈!事到如今你还不愿意认清现实么,还在散播那种天方夜谭的笑话!」 路亭怒喝,激起更多的人义愤填膺:「琳卡信你的信脑子坏掉了,你觉得大家会信这么荒诞的说法么! 说到底,那究竟是救星还是你的头?你是真把所有人都当成傻子么!」 「路亭一」 那一瞬间,闻雯的神情,渐渐冰冷:「有些话,一旦说出口,你应该明白,会有什么后果吧?」 倘若之前,是作为领袖对损失的愧疚,进行了忍耐的话,可现在,拳头已经无可抑制的握紧了。 破碎的声音响起,就像是空气在哀鸣。 路亭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旋即神情嘲弄起来:「怎么了,戳中你痛处了?想要动手?说到底,除了动手之外你根本—根本就毫无领导能力吧,别人会蠢到———怕你,可我——.可我—你特么的做什么?!别拍了!」 路亭恼怒回头,怒视着那个刚刚一开始就不停的拍自己肩膀的人影。 可紧接着,却愣在了原地。 在晨曦中刚刚升起的阳光里,漆黑的阴影,笼罩在了他的头上。 来者的身躯高耸,宛如山峦。 那一张俊秀的面容如此年轻,可面孔之上还残存着石缝一般的裂口,裂口之中的微光明灭,诡异又肃冷。 宛如神明的偶像自祭坛上垂眸。 轻蔑俯瞰。 瞬间的毛骨悚然里,路亭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你又是谁!」 然后,就看到那一张脸上的笑意,如此和煦,轻柔。 仿佛梦幻泡影。 「我就是你刚刚说的那个残废啊。」 季觉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轻柔的为他拂去了不存在的尘埃,然后便理所应当的向前,向着闻雯微微一笑之后,便踏着台阶,取代了路亭的位置。 站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回头,看向了那些陌生的面孔。 咧嘴一笑。 「大家好啊,我是季觉,或许你们之中有人听说过我,还有很多人没见过我,不过没关系。」 他缓缓说道:「对,没错,正如你们所知的那样,付出了这么惨重的损失和代价,所带回来的唯一成果。 对于这一点,我心怀感激。对于大家的牺牲,我同样不会视若无睹。诸位能在素未谋面的情况下,为一个陌生人出生入死,作为被救助者,我身怀感激。 不过,在这之前,我必须澄清一点一一他停顿了一下,郑重又直白的说道:「营地里的流言,其实是错的,我并没有杀死过什么天使。」 短暂的寂静里,所有人神情微微停滞,旋即变化,忍不住愤怒和质疑,可在那之前, 却听见了来自最高处的声音: 「因为真正动手的,并不是我,真正向着天使扣动扳机,真正杀死天使的人,是琳卡。」 死寂尽头的怒吼甚至还来不及响起,就在那轻柔的话语里,被再度压下。 再紧接着,无法抑制的窃窃私语,狐疑和茫然,乃至审视。 人群之中,琳卡激动的面色涨红,想要说话,却说不出口,察觉到周围人的视线,所能做的,只有坚定的点头。 以自己的所见和信誉为季觉的话语提供佐证。 一张张面孔在微微的变化,并没有察觉到,重点已经悄然从闻雯所带来的损失,向着天使的死亡与否而转移。 只有路亭怒不可遏,奋力的想要将季觉推开,却发现好像推在了铁块上一样,撞到了一堵铁墙,根本毫无任何的反应。 「玩弄唇舌有意思么!」 他提高了声音,打断了季觉,嘶吼:「左右都是荒诞无稽的谎话,反正都是瞎他妈扯淡,是你杀的还是琳卡杀的,有什么区别?」 「有的,兄弟,有的。」 季觉不以为,微笑依旧,甚至越发的和煦了几分。简直就好像看着课堂上调皮的孩子一样,甚至隐隐带了几分宠溺。 居然还能送上门来做捧限? 你真好。 可惜,这个脑子,基本可以告别造反了,完全就是纯纯的工具人啊。 「这能说明的,只有一点。」 季觉抬起了一根手指,指向了天空,旋即,从面前的一张张面孔之上划过:「我能让琳卡做到,同样,也能让这里的任何一个人做到,不论是谁,是你,是你,还是你在这里的任何一个人,从此之后,都能够拿起武器来,真正的同自己的敌人决一胜负,殊死一搏。 我将带来转折,我将带来真正的改变我保证,只要你们还有拿起武器的勇气,只要你们内心之中还未曾放弃,那么,胜利终将会属于你们! 属于敢向着所谓神明拔刀的每一个人!」 掷地有声的话语回荡在寂静里,往复激荡,如此断然的语气,传达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可同流言中那些匪夷所思的描述所比起来,却又截然不同。 当看向那一张带着轻柔笑意的面孔时,便莫名的感受到了未曾有过的安心和踏实,就好像,真的看到了天使陨落的场景一样,真的能够触碰到那样的未来。 虽然很荒唐,但他好像说的很认真啊,万一是真的呢?万一呢”· 渴望相信,渴望解脱,渴望漫长的煎熬能够有所尽头。 即便是再坚定的人,也渴望去相信希望的存在所谓信仰。 人群之外,包大财的神情古怪,欲言又止:不是,你这一套,怎么就这么眼熟呢?老弟,你好像玩的跟对面是同一套啊·. 但同一套又有什么关系呢? 管用就行! 此刻,当人群中的焦点转移到了季觉身上,倾听到那荒唐又离奇的许诺,作为统领的闻雯却并没有任何权威被侵犯的恼怒,反而隐隐的松了口气。 如果不是场景不对的话,她立刻就要叫人把黄衣服送上来快给季先生披上了。 光一个北山区就足够她焦头烂额了,更何况引领所有反抗者呢?如果不是之前没得选,这担子,她是真的不想抗。 当初一意孤行的去把季觉捞出来的时候,也未尝没有过甩锅的想法和打算。 在纷纷扬扬的私语中,只有路亭错的环顾四周,终于感觉到了哪里不对劲。 就好像,只是一晃神,就落入了什么陷阱之中.而当那一双隐含着笑意的眼瞳看向自己的时候,就再忍不住,遍体生寒。 「放屁,都特么是放屁!!」 他嘶哑的怒吼:「都特么的是在胡吊扯,闻雯那个女人,还有你,为了把持权力,多无耻的话都说得出来,就连这么荒唐的谎言都说得出,大家不要被他骗了一—」 「唔,确实。」 季觉断然的点头,满怀赞许。 令他再一次的,愣在原地,目瞪口呆。 「从其他人的视角来看,并不能排除这一嫌疑和可能,毕竟,换作其他人的话,造成了如此惨重的损失,为了保护自己手里的权力,说不定更夸张和更离谱的事情都能做得出来。」 季觉感慨着:「不过,说到底,想要验证真实与否,不是很简单么?」 他停顿了一下,看着眼前送上门的良才美玉,忽然建议道:「只要你跟我去宰一只所谓的‘天使」,不就好咯?」 路亭迟滞,就好像,没有反应过来, 迟疑一瞬,僵硬着。 「别回头哦。」 季觉体贴的提醒:「这个时候,千万不要回头。如果让大家发现,你看向谁的话,岂不是就说明你只是个被推到台前的烂头卒了?」 「你放屁,我根本——」 路亭下意识的想要反驳,却被季觉冷漠打断:「很遗憾,在我看来—-以你的智力, 还没有达到能够趁着营地遭受损失的时候,一夜之间,联络所有心怀不满的人,进而鼓动所有人的程度。」 路亭咆哮:「我是代表大家来这里的!」 「那还等什么?!」 季觉咧嘴,握紧了他的手,下么洋溢的发儿邀约:「既然是代表大家,那亏有什么可犹豫的? 一现在,立刻,丫上,我们就儿发任!」 路亭的脖子,再克制不住的,想要回头。 可惜,只看到了人群之中,一张冷漠的面孔。 无声一叹。 不争气的东西啊,三言两语就被人勤弄成玩,完全就是个草包,可除了这个草包, 到哪里再去找这么好使的具呢? 好在,亏经足够了。 作为幌子,将这么多人聚拢在这里,亏引儿了那个家伙— 那一张平平无奇的面孔忽然咧嘴。 藏在背后的手掌,无声握紧了。 转瞬间,地动山摇,轰鸣爆发,就广场的周围,一座棚屋毫无迈兆的喷薄烈焰,爆炸,烈焰和气浪席卷之中,数之不尽的碎片如暴雨一般泼洒而l。 转瞬间,广场之上一片哀豪,不知多少人被冲击所掀起,落下,残肢断骸到处飞舞, 即便是不存在死亡的梦境,可痛苦却越发的凸显儿其残酷。 猩红的血液,碎肉、骨头乃至头颅,如雨水一样落下。 顷刻之间,平和的营地,沦为地狱! 就在那一瞬间,闻雯勃然色变。 因为季觉面前,呆滞的路亭忽然之间就好像吹气球一样的,膨胀起来了,面孔依旧残存着茫然和疑惑,就好像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样。 就像是气球一样,炸裂开来。 血肉飞进之中,一颗的残缺头颅上,却牵引着诡异的触须,就像是身体的内部,有什么怪孵化了,飞快的异变。 仿佛乌贼一般的诡异触须猛然张开,纠缠在了季觉的身躯之上,迅速的收紧,展露儿正中的挣拧口器。 可偏偏,那一颗异化的头颅之上,却浮现儿了诡异的笑容,空观的眼瞳里,浮现l璀璨的金光。 「极乐—极乐·——」” 路亭的面孔呆滞呢喃着,沉浸在曾经所体验秉的美妙天国之中,一根根触须,狂喜乱舞。 隐隐的光环从头顶升起了。 如此神圣。 闻雯勃然色变,猛然冲向了前面。 可惜,亏经晚了。 因为季觉亏经自己动手了。 咔! 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从季觉的身躯之上浮现,火花飞进,就像是一口咬在了铁疙瘩上一样,几乎崩掉了一口牙。 触须缠绕之下,那一张带着裂痕的面孔,渐渐勾起笑容,如此愉快。 来的正好— 素材的珍贵程度,这下子,提高了好多了啊! 只可惜,场合不对,但具乍缺的个太多,总之,先来试试看任,之前所感受到的那些东西,和因此所领悟的技巧轰! 庞大的怪陡然膨胀,反转,口器扩张,要将季觉彻底的吞入腹中,可在那之前,动作便陡然僵硬。 仿佛冻结一般,再紧接着,就像是被看不车的手掌所紧了! 迅速的扭曲,以肉眼可车的速度,迅速的,向内坍缩,就像是身体里忽然l现了一个黑观一般,正在自内而外的吞吃着它的躯体。 不论如何挣扎。 可惜,并没有黑观。 但有比黑观更可怕的东西,正按在它的身躯之上一一一只伸l的钢铁机械臂,乃至从钢铁之手中所隐隐显现的,灵质之手! 「什———」 混乱的人群之外,远处静静旁弓的老人,自称为包大财的伍匠,那一瞬间,瞪大了眼睛。 突如其来的爆炸和袭击似乎并没有动摇他的专注,甚至,就在爆炸发生的瞬间,他弓娴熟的将身旁懵逼的余树摔绊在了地上,以避免一块公飞而乘的砖石直接将余大夫瞬间爆头。 此刻,他却全神贯注的,看着场内的一切变化, 再顾不上其他了。 浑浊的眼眸之中,映照着常人企车的泡影变化,诸般璀璨的虹光缠绕在季觉的双手之上,如同火焰一般,烈烈升腾! 无时不刻的,在侵蚀着这一片梦境,滚滚向外扩散,吞吃一切。 不,不是被吞掉了,是被覆盖了! 覆盖在了现实之上。 再怎么老眼昏花,也不可能分不清其中的上别。 正因为如此,才会如此的失态。 「真可怕啊,这一举才能—」 短短的几个小时而亏,不,甚至万要更早! 倘若琳卡所说的没错,从他醒秉来不到十分已的时候,就亏经在没有任何提示和么报的前提下,本能的摸到了这一场幻梦中至关重要的构成,乃至核心要素·. 一觉醒! 第504章 觉醒与领悟 第504章 觉醒与领悟 清醒梦。 这样的状况,恐怕任何人都曾经有过吧? 置身于梦中的瞬间,忽然对自己的处境有所明悟——进而在梦与醒的短暂间隙之中,畅享这创造模式的宝贵体验。 不论是修正天象,脱离引力翱翔,亦或者是毁天灭地,甚至更难以启齿的事情也轻而易举,虽然很容易因为丢失关键文件而导致梦境出现冲突,进而惊醒或者卡壳就是了…… 所谓的觉醒,其本质,就是这样的力量。 和现世不同,这可是精神第一性的世界! 诚然,此方黄粱之境乃汇聚无数幻梦所成,既然如此,其中也必然包含自身的一份! 只不过,和那清醒梦之中薄弱且容易失控的干涉不同,它所需要的决心和意志也更加的夸张和苛刻。 必须有同这一场幻梦中所有欲望相较也绝不逊色的决心,同一切构成泡影的常识相对也丝毫不会动摇半分的坚定,乃至,固执己见,绝对不会为一切外界影响所变化的自我! 唯有这样,才能令自己的意志压倒其余的意识,以自己的梦,侵蚀黄粱之梦,以此作为基础和工具,强行在这个梦境所构成的世界里引发扭曲和变化! 毫无疑问,此刻季觉双手中所展现出的一切,便是觉醒的明证! 只是…… 手? “非攻么?” 旁观的老者轻声呢喃,浑浊的眼眸之中微光闪烁。 不,不只是非攻的徒手炼成,里面还带着流体炼金术的痕迹?唔,还有叶限最擅长的灵质炼成……连这个都已经登堂入室了么? 仓促之间,除了这几个明显的特质之外,他已经看不出其他的痕迹——因为,除此之外,不知多少技艺,早已经被彻底的融汇贯通! 在日积月累的煎熬磨练里,化为了铭刻在灵魂深处的本能,理所当然自然而然的随着觉醒的状态,侵蚀现实! 和其他人不同,再没有多少人比包大财这样存世无几的墨者更能领会这一份力量的可怖之处了。 没有丝毫的杀伤力和防御,也不需要去追求那种东西。 ‘双手十指,再造世间万象’,换而言之,世间万象,一旦落入了那一双手掌,十指之间,就已经注定沦为素材,迎来再造! 譬如现在…… 啪! 当路亭所转化而成的怪物主动送到季觉的手掌面前时,素材,就已经自己跳上了处理台,炮制完毕之后送进熔炉之内了。 “让我看看,你的极限吧。” 季觉轻声道别,灵质之手的五指,缓缓收缩,转瞬间,哀嚎怒吼,剧烈痉挛。 若有实质的猩红火焰,已经从怪物的口鼻和血肉之中,喷薄而出! 坍塌破碎的声音接连不断。 血液化为火焰,躯壳化为熔炉,在这原汤化原食一般就地取材的创造之中,钢铁增殖的清脆声音自火焰之中浮现,庞大的怪物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扭曲…… 就在所有幸存者的呆滞目光之中,不可力敌的天使,异化的怪物,如同橡皮泥一样,被肆意的揉搓重塑,变化模样…… 混乱的人群里,毫发无损的袭击者愣在原地,旋即毛骨悚然。 不行,不能再犹豫下去了。 血肉,猛然撕裂。 或者说,褪去了人皮的外壳,显露本质。和路亭那种在极乐之境中被播下升华之种的二手货不一样,他才是婴儿时期就接受改造,沐浴神恩辉光而成的天使! 硕大的身躯骤然膨胀。 宛如车轮之上的诡异身体之上长满了眼睛和翅膀,狂暴的浪潮随着车轮的运转而扩散,引力激荡。 瞬间,再度掀起了惊天动地的爆炸,碾碎了不知道多少幸存者。 而就在他身旁,另一个同伴也摇身一变,化为了数十上百米高的黄金巨树,通天彻地,撞在了看不见的天花板之上。 无以计数的枝干扩张开来。 而车轮一般的天使纵声咆哮,一只只眼睛里,已经浮现出烈光,迸射而出! 锁定了沉浸在锻造之中的季觉。 很遗憾的是,也正好,撞在了正在气头上无处发泄的闻雯手中…… 一个人影,在转瞬间,破空而至。 近在咫尺。 无以计数的眼瞳瞬间收缩,一颗颗的眼瞳里,映照着那一张佼好的面孔,怒极之后浮现的笑容,乃至,握紧挥出的,拳头! “一个两个的,当我不存在是吧?!” 轰!!!! 转瞬间,车轮天使倒飞而出,宛如楼宇的身躯竟然不可自抑的腾空而起,庞大的身体之上,骤然之间多出了一个贯穿的缺口,乃至一道道蔓延的夸张裂痕。 无以计数的烈光迸射如暴雨一般落在了她的身上,也像是暴雨一样,被尽数弹开,除了衣服上多了几个破洞之外,毫发无损! 那究竟……是什么鬼东西! 可仅仅是瞬间的错愕,那远方的身影,便已经再一次的,近在咫尺! 无数眼瞳惊恐收缩,它纵声嘶鸣,呼唤援助。 万道金光从天而降。 化为黄金巨树的特化天使,此刻挥洒之中一根根锋锐的枝杈和根须如同潮水一样涌动而出。 与此同时,响起的,是季觉的声音。 “闻姐,用这个。” 他说,“这个劲儿大。” 就在他的手中,那一道笼罩在血光之中的诡异造物,已经破空而出,在钢铁的加速和非攻之手的加持之下,宛如雷霆一般,无比精准的呼啸而来。 落入了闻雯头也不回便向后伸出的手掌之中。 恰到好处。 再紧接着—— 泡影破裂的声音响起。 随着虚空之中,一道笔直的铁光骤然蔓延,笔直的穿刺而出,凄厉的惨叫声从闻雯的手中响起,哀嚎不断,却带着诡异的韵律,仿佛圣歌。 长枪。 足足数米有余的长枪,出现在了闻雯的手中,血色的枪身之上遍布着金色的辉光和图腾,以天使之骨和天使之环糅杂而成,狰狞庄严。 自灵魂和意识中所淬炼出的枪锋仅仅是挥舞,就好像切裂虚空,在这幻梦之中留下了一道漆黑的轨迹。 只需要看一眼,就知道,这便是不可多得的利器神兵! 只是,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在于…… 枪锋吞口之上,点缀的却不是什么红缨,而是一张不断惨叫哀嚎不休的面孔,扭曲痉挛,嘶鸣尖叫。 甚至,依稀还能分辨出路亭的模样。 闻雯的眼角抽搐了一下,又一下,忍不住想问:“有人说过你品味和审美真的有够糟糕么?” “正常,我工科的。” 季觉毫不在意的微笑。 伴随着他的话语,破碎的轰鸣,才从黄金巨树之上响起。 无以计数的树枝和根须,分崩离析,自正中,拦腰而断……仅仅只是轻易的挥舞,便仿佛热刀切蜡一样,突破了所有的防御,同时,迸射出的灵质射流,轻而易举的斩断了天使的身躯。 血液如瀑布一般,从断口之中喷涌而出。 然后,又如同红绸一般,被季觉拽住,拉扯,现场回收——这可都是高端素材,全都是没见过的类型,这不得先研究明白了再说? 看的闻雯气儿不打一处来——都特么什么时候了,还在搞你那破炼金术呢! 然后,才反应过来…… 怎么半天了,对面一点逼动静都没有? 看了一眼。 哦,好像是有点死了。 等等,死?! 当再一次觉察到这一现状的瞬间,闻雯不由得僵硬在原地,再紧接着,感受到的是漫长时光以来未曾有过的兴奋战栗。 被拦腰而断的巨树天使,正在迅速的崩溃,残躯蠕动着,徒劳挣扎,可是却根本无法弥合,反而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溶解?! 死寂中,闻雯低头,看向手里的诡异长矛,抬头,再看向幸存的车轮天使。 再忍不住咧嘴,愉快一笑。 车轮颤栗着,呆滞,本能的想要吟唱颂歌,可是不论如何,都无法克制内心之中的恐慌和混乱。 刺耳尖叫,一次次的呼唤救援。 轰! 宛如楼宇的车轮再度腾空而起,一只只眼睛在残酷枪锋的劈斩之下爆裂,庞大的身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破碎。 不折不扣的蹂躏,就在所有人的眼前。 而当最后,当长矛的锋芒突进,即将彻底带来湮灭的瞬间,又戛然而止。 因为身后传来的声音。 “别急着出气,闻姐。” 季觉提醒,“抓个活的!” 闻雯的动作戛然而止,忍不住垮起脸来,啧了一声。 倒不是被阻拦的不快,而是对这狗东西的本性,根本无可奈何。 至于出气,呵呵,天大的气,把这玩意儿活着交到你手里就已经够出了……真要慈悲为怀,还不如一刀把它杀了呢! 此刻,当她回过神来,看向满目疮痍的聚落时,原本振奋的心情却不由得低落,一声长叹。 这么闹过一场,幸存者十不足一。 闻雯恼怒的咬牙,枪柄捏的嘎嘣响,任由那张脸凄厉惨叫。 狗东西是你真该死啊! “嚯,真是别出心裁。” 混乱之中,包大财蹲在融化的黄金之树旁边,啧啧感叹,欣赏着残骸迅速灰飞烟灭的样子,伸手,毫不忌讳的沾了一点,送进嘴里。 眼前不由得一亮。 好精妙的灵质催化! 原来如此……传闻里,那个杀死天使的东西,原来是‘毒’吗? 子弹只不过是载体而已。 以强烈的苦痛、怨恨或者是其他的情绪为基础,注入灵质之中进行催化,进而,仿佛当头棒喝、醍醐灌顶一般,将这一结果直接注入天使的意识中。 带来的并非是伤害,而是‘领悟’。 可所领悟的又是什么东西呢? 唔,如此纯粹的虚无残渣…… 毋庸置疑,是死亡。 第505章 奇谭 第505章 奇谭 将自身所感受、经历、体验和领悟的‘死亡’凝聚成灵质结晶,再加以催化,注入敌人的感知之中。 这一份领悟,简直就像是会自行解压和复制扩散的病毒一样,充斥所有的思考进程。 在解读的瞬间,死亡的体验便已经重复的进行了数十、上百、上千次了。 而在那绝对的虚无之中,任何意识都将逐步溶解,蒸发,彻底的消失无踪。 “绝渊之精髓啊。” 包大财眯着眼睛,品味着舌尖扩散的那一点漆黑——现在的年轻人,真可怕啊,怎么一个两个的有劲儿都往漩涡下面使呢? 唔,不过这纯度,简直是大孽自用九九成新,稀罕物啊! 不过,即便是解决了一个疑问,却又有更多的疑问从心中浮现。 即便是意识溶解,彻底蒸发,但对手作为这一场幻梦的主宰,只要灵魂尚存的话,怎么都能如同模具一般重塑,大不了把中毒的记忆全都删掉就是。 应该,还有其他更至关重要的东西才对! 更加触及黄粱之梦本质和真髓的东西…… “包老,没事儿吧?” 灰头土脸的余树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看到了呆滞的的老人,忧虑的发问。 “啊,还好,还好,多亏闻小姐和季先生啊。” 回过神来的老者身体一软,瘫坐在了地上汗流浃背:“这么大阵仗可真是吓死我啦!这一把老骨头,多少是不中用了……不用管我,快去看看其他人吧。” 此时此刻,营地里,哀鸿遍野,满目疮痍。 到处都是残肢断骸,人头和血肉的碎片,幸存者寥寥无几,几乎十不存一。 从一开始,这就是一场早有预谋的袭击,趁着营地遭逢波折,先是将所有人汇聚在一起,然后引爆炸弹,显现本相,肆意屠戮…… 倘若没有季觉的话,恐怕就算是闻雯反应再快,恐怕也损失惨重。 不过,万幸的是……死也是很难死的。就算是炸碎了,只要趁着意识还在,拼起来缝缝补补,休养几天,也是能继续活蹦乱跳的。 只不过,在季觉看来,这一袭击未免有点草率——内部叛乱姑且不提,想要最大程度的获取战果的话,怎么也要里应外合才对。 我若是教团,塞进来几个二五仔,确定计划之后,在营地大乱,毫无反抗能力的时候,怎么也要趁火打劫,大军压境,彻底扫灭整个营地…… 然后,他就听见了清脆的破裂声。 “不好了,大姐,不好了!” 惊恐的呐喊声响起,一个灰头土脸的年轻人从营地外跑回来,踉踉跄跄:“外面,外面来了好多……好多……” 不用他再多说了。 天穹之上,骤然崩裂出了一条缝隙,就像是坏掉的显示屏一样,再紧接着,一个又一个金色的光点从天穹之上浮现。 云层之中辉煌的大门凭空浮现,成百上千无穷无尽的天使从其中奔流而出,向着营地所在的裂谷俯冲而来。 一道又一道裂隙迅速的从天穹之上浮现,每一次碎裂的声音响起,笼罩在天穹之上的雾气就消散一分。 “状况不妙哇。” 包大财从怀里摸出了一个水晶球,眼看着上面一道道细密的裂纹浮现,“统领,‘棱镜’已经快要撑不住了。” 架设在这狭窄幻梦间隙中的防御,是由营地里所有的意识共同支撑和承担的,原本即便是天使围攻,也足够撑个一时半刻,但此刻偏偏是所有人最为昏聩和虚弱的时候,根本形同虚设。 死寂之中,闻言的幸存者们一个个脸色灰败,陷入慌乱和惊恐之中。 先是主力的折损,然后是营地内的袭击,连番打击之下,再怎么坚定的人都会陷入惊慌和动摇…… 毕竟,一旦被抓回去的话,恐怕就要被丢进边狱里焚烧几千上万年。 偏偏此刻就连自杀都不能够。 “啧……” 在近乎凝固的空气里,闻雯的神情变化,咬牙,向着所有人,举起了手中的长矛:“放心吧,各位,今时不同往日,决定性的力量已经出现了! 往后的日子里,我们已经不必再东躲西藏,终有一日,反攻天城的伟业将在我们手中达成! 不必顾虑,不必惊慌,如今的你们,只要保护好自己,保护好这一份火种就足够了。 剩下的,就交给我来……” ‘我来突围和断后’,这样的话,并没有能够说出口。 是季觉。 忽然伸手按住了她的肩膀,依旧笑容爽朗:“闻姐,别担心。这个节骨眼上,正是大家群策群力的时候,说不定其他人能有办法呢? 对吧,包老?” 伴随着令人心安的稳定话语,随着面孔的扭转冰冷的目光就向着包大财看了过去,毫不掩饰。 差不多得了,老登! 这个节骨眼上,大家想要抱团的话,那就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可如果还打算一门心思的划水摸鱼看热闹的话……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别人他难说,可工匠的底线,工匠最清楚。毕竟,工匠的底线就特么是没有底线。 季觉压根不信,像是包大财这种做惯了涅槃的老东西,在外面搞风搞雨搞空气,会在自己老巢里一点布置都没有? 如果没有,那就说明一点,他压根就没把这地方当自己老巢! 看看那耗子来了都流泪的破烂工厂吧,家人们,这老东西但凡有一分心思放在自己的工作上,季觉当场能把那台破车床吃下去! 至于是否可能有无辜,开玩笑,工匠能有无辜的?! “咳咳,哎呀,没错没错!” 老者茫然一瞬,旋即断然点头:“哎,闻统领你还是太心急了,其实这我也早有预备来着。” 他一拍脑袋,好像忽然想起来了一样:“你看,人一上年纪就容易忘事儿啊,差点忘了,之前帮忙建设棱镜的时候,还顺手掏了个兔子洞出来呢!” 一瞬间,短暂的寂静之后,欢呼的声音响起,不绝于耳。 原本面若死灰的成员们此刻难以置信,狂喜出声,手舞足蹈,仿佛绝处逢生一般。 就在季觉疑惑的时候,就看到,老登从屁股后面摸了半天之后,变魔术一样的掏出了一个破口袋来。 破破烂烂的帆布口袋拉开,看着小小的一迭,展开之后却大的不可思议,而且里面黑洞洞的,简直就好像山洞一样,尽头氤氲着诡异的虹光和雾气,隐隐能够看到另一片风平浪静的荒野。 无需催促,立刻就有人开始组织幸存者收拾物资,将同伴铲进车斗,然后赶紧转移。 明显是已经跑路了不知道多少次,在场的所有人个顶个的速度飞快,配合有序,短短的几分钟时间,堆积如山的物资就塞进了最后几辆还能开的卡车上,突突突的开进了那一片口袋里的黑暗里。 很快,穿过了黑暗之后,抵达了全新的区域。 兴奋的向着这边招手。 在童话故事里,天真的少女在追逐一只揣着怀表的兔子的时候,跳进了兔子洞中,当她再次爬出来的时候,已经来到了一个如梦似幻的神奇世界里。 据说,有一件永恒之门的编号天工,就是一只活生生的兔子只要跟着它,就可以去到任何自己想去的地方,上穷碧落下黄泉,绝无任何阻拦,不可谓不神奇。 可唯一的缺点在于,这一只兔子你关不住,而且,它永远不会停下来等你…… “奇谭炼金术?” 季觉看向了身旁的老登,终于恍然。 和流体炼金术一样,同是古代炼金术的传承,只不过对于专注于以太、心枢与镜三者领域的奇谭炼金术,季觉除了名字之外,完全一点了解都没有。 只听说过,对方能够以荒诞不经的传说、故事和怪谈为素材,融合创造出不可思议的作品。 兔子洞这一造物,恐怕就是根据这一传说进行演绎而来。 只不过,季觉没想到,它居然还有在梦中穿行的作用。 “不值一提,一点压箱底的技艺而已,和魔术师的把戏一样,揭穿了之后就不灵了。” 包大财微微一笑,依旧佝偻着腰,向着兔子洞引手示意: “季先生,请?” “那就走吧。” 季觉最后看了他一眼,毫不犹豫的走进了其中,反倒是让面带戏谑之色的老人微微感慨一瞬。 如此胆气,倒显得自己试探之举气量狭小了起来了。 此刻,天穹之上,接连不断的破碎声里,覆盖在营地之上的棱镜正在迅速的瓦解,分崩离析,而偌大的营地也已经变得空空荡荡。 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想了想,摸了摸身上,又掏出了那一枚小小的水晶球,丢在了地上。 再然后,走进了布袋里。 很快,留在原地的布袋就迅速的干瘪,收缩,回归了原本的大小,然后,袋口向内,翻卷,就像是另一头有人扯着一样。 缩小到极限之后,啪的一声,消失无踪。 当遍布裂痕的水晶球彻底破碎的瞬间,无穷辉光里的天使们从天而降,穷搜整个营地,可除了废墟之外,一无所获。 哦,还有仿佛水晶破裂的清脆声音…… 死寂之中,所有天使面面相觑,茫然的环顾四周,直到发现天穹之上的裂痕居然还在无止境的蔓延,渐渐的,覆盖了营地里的一切。 不对—— 头戴金冠的天使愣了一下,旋即呐喊咆哮,振翅而起,想要冲出天穹之上的裂口。 就在那一瞬间,最后一声清脆的破裂声,响起。 啪! 支撑维持着这一片幻梦间隙的支柱,无声断裂。 再紧接着,整个裂隙都随之彻底坍塌! 泡影破灭。 数之不尽的天使在那虚无的破灭之中,瞬间蒸发无踪。 只有裂隙之外,庞大如山峦一般的指挥天将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下属如同泡沫一般消散的模样,再忍不住,震怒咆哮。 回想起自己临行之前在圣座之前的保证和任务失败的后果,他就再无法克制怒火和恐惧,咒骂出声。 可很快,声音也戛然而止。 轰鸣声里,庞大的天将猛然叩拜在了地上,五体投地,仿佛感应到了什么一样,颤栗惊恐。 而就在他头顶的天穹之上, 一条黑线无声蔓延,再紧接着,向着两侧张开,化为一只充斥了整个天穹的血眼,冷漠俯瞰而下。 天将颤抖着,汗流浃背,“圣、圣神在上,请容——” 巨眼,冷漠的合拢了。 不再去看。 一阵微风吹来,天将如泡沫一般,迅速的垮塌,消散不见,不同于被埋葬在间隙内尚可等待重生的下属,彻底的,身形俱灭。 空空荡荡的荒野之中,只有一声轻蔑的嗤笑,回荡在天穹之上。 渐渐消散。 第506章 信赖 第506章 信赖 兔子洞之后的世界,宛如世外桃源。 另一处梦境的间隙里,无边无际的平原上青草葱翠,远方吹来了凉爽的风,草海掀起了波浪。 大难逃生的成员们瘫坐在地上,茫然的看着四周,又哭又笑亦或者呆滞着,短短的一夜之间,太多的冲击了,太多的变化。 不论悲喜,都过于庞大,以至于令所有人都疲惫的陷入了麻木,笑不出声,哭不出来。 不过,到底是已经习惯了颠沛流离,很快就有人再度组织起秩序,抓紧时间重建营地,同时,拼凑伤者。 余树忙的脚不沾地,飞速的缝合着四分五裂的伤者们,注入灵质,尽快催发痊愈。很快在哀嚎和呻吟里,一个个完整的或者不完整的人就重新拼凑了出来。 仓促之间,顾不上分辨,往往有别人的手脚缝在了自己身上的尴尬事情发生,也只能等余树忙完之后再来调换了。 老登拿出来的,确实是个好地方。 去周围探路的人回来,还发现了几个泉眼,水质甘甜,里面还有五彩缤纷的鱼儿游来游去,真不知究竟是哪个美梦之中所遗留下的美好回忆。 一片忙碌之中,之前装车的物资也都全部拆卸了下来,大部分都是千辛万苦手搓出来的设备和工具,乃至能够用来提振士气的食物。 偏偏布帛、木材乃至钢铁之类的物料却没有多少,杯水车薪,完全不够用。 大家只能暂时先躺地上休息了。 了解到具体状况之后,一向摸鱼划水的包大财叹了口气,反正干活儿也干了,干脆干完,送佛送到西,也不差这一下。 “都往后挪挪,清理出一片空地来。” 他摘下了头上那一顶看起来颇为奇怪的帽子,拿在手里,抻长了,拉直了,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桶一样。 帽子被口朝上的摆在了地上,然后他掏出了一个小喇叭,朝着帽子桶叭叭吹了起来,荒腔走板的奇怪喇叭声里,桶状的帽子开始剧烈震荡。 紧接着,仿佛呕吐一般,立刻就有大量乱七八糟的东西喷射而出! 篷布、石块、铁片、碎木岔子、烂家具、破裙子…… 其中大部分全都是碎块,完整者寥寥无几,仔细一看,还有原本营地里余树诊所里的半张治疗椅。 几乎全都是之前营地里的东西。 嗯,里面还夹杂着一些不知道哪儿来的碎肉,尸块,扭曲的甲胄铁片和断裂的武器……只不过那就已经没人在意了。 此刻目睹着眼前所发生的奇迹,所有人都忍不住再度欢呼出声。 连旁边的季觉都忍不住拍手。 到底是涅槃。 昔日墨者的传承是否高远姑且不论,但这一份随时随地提桶跑路的基因精髓可是实打实的传承下来了。 说走就走的旅行是说来就来。 而且这一身稀奇古怪的装备和本事,就让季觉怀疑,这老登在这一场梦里,根本没有任何的水土不服。 完全就是如鱼得水啊! 心枢、以太和镜,构成这一场黄粱之梦的三个上善,你特么奇谭炼金术全都占全了啊。 这要不是多少对墨者的风格和涅槃的反社会程度有点信任,季觉都要怀疑他是对面安插过来的卧底了…… “不愧是奇谭炼金术,实在是让人大开眼界。” “雕虫小技,不足挂齿。” 老登的脸上依旧带着慈祥又柔和的笑容,就像是街头巷尾随处可见的纳凉老登一样,手里那一顶如桶一般的帽子已经恢复了原状。 帽口就像是累到了一样,仿佛喘气一般,冒出了一缕青烟。 他拍打了一下之后,重新戴在了头上。 季觉无声一叹。 果然,怎么看都这么奇怪…… “怎么了?” 包大财咧嘴一笑,“很丑么?” “不,没什么。” 季觉缓缓摇头:“品味这一方面,我倒是没资格说别人什么的,只是,感觉……” 他停顿了一下,自己都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这帽子长得就像是一条吞了大象的蛇一样啊。” “……” 包大财沉默,表情微微抽搐了一下。 仿佛错愕一般,神情莫名。 就连帽檐那看起来像是蛇一般的边缘都微微翘起,仿佛也看向了他。 “怎么了?”季觉不解,感觉兴许是自己失言,“啊,抱歉,只是……” “不,没什么。” 包大财咧嘴笑起来,露出了一口老黄牙,跟他说:“帽子很开心。” “啊?” 季觉懵逼。 包大财抬起手,指了指一翘一翘的帽檐,眉飞色舞:“看啊,它说谢谢你呢。” 季觉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完全听不懂,神神叨叨的,难道这就是奇谭炼金术么? 实在是无法用常理和逻辑去理解。 过于莫名其妙了。 “俗话说,物旧生灵嘛,说不定季先生你就是那种,特别讨它们喜欢的人呢。”包大财敲了敲帽檐,然后又晃了晃衣服里面几个稀奇古怪的玩偶挂饰:“它们都叽叽喳喳起来,难得看到它们对其他人会这么感兴趣。” 季觉遗憾耸肩,“可惜,我完全听不到。” “没关系,缘分相性这种东西,不在于话语。” 包大财挥了挥手,背着手走了:“先休息吧,季先生,稍后有什么事情,再来找我就好,人老了,就贪睡,精神困乏啊……” 他打了个哈欠,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只火鸡一般的玩偶出来,抛出去,丢在地上,立刻在阳光之下膨胀。 很快,一栋模样古怪的树屋就拔地而起,下面的支柱样式古怪,宛如鸡脚。 倘若之前他多少还顾忌一下自己年老弱小又无助的人设的话,那被季觉戳穿之后,干脆演都懒得演了。 直截了当的摸了。 就在营地里所有人热火朝天的重建的时候,季觉坐在旁边静静的看着,忽然感觉无处可去。 闲极无聊之下,他信步闲游,绕了两圈,才发现,人群里少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闻雯。 只有在远处山坡上,看到少女孤零零的背影。 季觉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版本更新的太快,他还没反应过来……别说,现在闻姐的样子,小小的一只,唔,还挺可爱的。 还不到自己肩膀高。 虽然自己现在也还是义体状态就是了。 完全想不出来,有朝一日,竟然能看到她这番模样。 “闻姐?闻姐!” 季觉提溜着手里的东西,走上去,呼喊,叫了半天发现她没反应,只能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孩儿姐,回回神。” “……” 好半天,清脆的碰撞声之后,闻雯好像终于回过神来了,如梦初醒,旋即,回头瞪眼:“你刚刚叫什么?” “闻姐啊。” 季觉眨着纯真的大眼睛,一脸茫然,暗自憋着笑。 不行了,这一副稚嫩的面孔,再露出往日的样子来,就有一种小孩儿学大人发脾气的感觉,“奶凶奶凶的……” 噗! 直到被锤,季觉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一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故意的还是不小心,实在是难以分辨。 眼看着闻雯要重新握紧铁拳,树立威严,他顿时举起双手告饶:“先别打,姐,先别打,你看看这是什么?” 说着,晃了晃手里的玻璃瓶子。 丰富的泡沫从刚刚捏好的玻璃瓶中荡漾了出来,带着丝丝的寒意和清爽的香味。 “啤酒?” 闻雯震惊,忘记锤爆季觉的狗头:“哪儿来的?” “刚刚捡到了半袋弄脏的小麦,洗干净之后,催发了一下,总之,炼金术……姑且得到了一点成果,不过,我没研究过酿酒,只是按照发酵流程走了一遍,别指望味道有多好就是了。” 季觉另一只手里的啤酒杯端起来,递过去: “至少,冰块管够。” 闻雯倒也不客气,仰头,一饮而尽,擦了擦嘴角的泡沫之后,许久,轻叹一声,呼出微量的吐息:“还真是,久违了……” 鬼知道在这地方憋了多少年,一杯啤酒下去,竟然有一种热泪盈眶的感动。 “你在这儿干什么?”季觉好奇。 “就是……” 闻雯沉默了一下,欲言又止,一声苦笑:“就当我想要逃避现实安静一会儿吧……以前的时候一个人呆着,想到什么都头痛,结果担子可以卸下来之后,竟然累的什么都不想做了……” “正常。” 季觉端起自酿啤酒,抿了两口:“毕竟你就压根不擅长这一套嘛,草台成这样,居然还能坚持这么久,真是难为你了。” “喂,狗嘴里就说不出好话来是吧?!” “实话实说而已嘛。” 季觉好奇问道:“闻姐你该不会以为自己是那种领导力超群,一呼百应的天元超人吧?” “算了吧……” 闻雯自己先翻了个白眼,躺下了,靠在草坪上:“像我这种死脑筋的家伙,遇到事情,就克制不住的想要抡拳头,分不清局势,看不清好赖,也不知道好坏……真做到那种程度,才是害人害己呢。” “好赖好坏究竟是哪边,姑且不提,不过,我倒是觉得挺好的。”季觉耸肩:“至少可信,令人安心。” “切,这时候儿倒开始说好话了。” 闻雯眯起眼睛,嘴里嫌弃着,可却忍不住勾起弧度。 漫长的沉默里,许久,好几次,她欲言又止,季觉也沉默的等待着,直到她终于好像下定了决心一样,叹息着,撑起身体,正色看向季觉。 “对不起,季觉。” 闻雯郑重的致歉,“非常抱歉,居然将你也拖进这趟浑水里来了。” 只是,那一张稚嫩的面孔,搭配上这么认真严肃的样子,总有一种让人忍俊不禁的感觉。 坏了,变成小孩儿姐之后,威严全无,只剩下可爱了。 季觉笑了笑,并没有说什么。 并不在意。 就算是自己不手欠,没摸那一下,事不关己,如果是因为闻雯被牵扯进来的话,他也无所谓。 倒不如说,能帮上忙的话,他还挺高兴的。 眼看着季觉无所谓的样子,闻雯越发愧疚:“其实,原本我打算……” “——你打算醒了之后写一封辞职信,丢在北山区的办公桌上,然后去把修摩托的家伙揍一顿,拿回自己的钱,加满油,直接从海上开过来?” 季觉打断了她的话,直白的说道。 “……” 闻雯僵硬住了,表情抽搐了一下,原本严肃的神情也渐渐绷不住了。 视线躲闪,难以掩饰心虚。 正如同季觉所预料,猜测和预感,在梦里见到的那样…… 完全就被看穿了! 偏偏季觉在这个时候就体贴全无,反而步步紧逼。 “怎么了,闻姐,为什么不说话?” 他好奇的探头,端详着闻雯的神情:“是因为不喜欢么。” 闻雯顿时瞪眼,气鼓鼓的,一拳。 哈,早有预料! 季觉咧嘴,预先就已经摆好了格挡的姿势。 没想到吧?这一拳也在我的预……噗! 嘭的一声,钢铁之手,居然一拳被捣碎了。 九十度弯曲。 他开始流汗了。 不是,大姐,怎么力气这么大的? 不对劲啊,这个梦里,大家不是都没有赐福和矩阵的么…… 不过,眼看着那样的神情,季觉忽然感觉,有时候在梦里也是好事儿。 季觉再忍不住笑容:“闻姐你这么无能狂怒的样子,其实还挺可爱的。” “……” 闻雯幽幽的看着他,不说话,或许是心里也清楚,自己还真拿这条狗东西没办法,只是许久之后,忽然好奇的问:“季觉,你是打算这辈子都呆在这里面,不出去了么?” “……” 这人怎么还动不动线下真实别人的!一点玩笑都开不起嗷! 形势比人强,为了自己不会在工坊里好好的吃着火锅唱着歌被人闯进来揍一顿,季觉只能乖乖求饶。 “对不起,我错了!” “哼,臭小子……” 闻雯哼了一声,得意的昂起头,似乎反应过来自己现在的样子,咳嗽了两声,装作很严肃的样子。 然后,听见了季觉的声音。 “童画还哭的很伤心呢。” 季觉忽然说:“小安也反应不过来,就像是家里人互相抛下自己走掉了,老张一个劲儿的叹气,真的跟个家里出了事情的老头儿一样……” 闻雯的笑容僵硬住了。 沉默。 “虽然这些都没有发生,但我都在梦里看到过了哦,闻姐。” 季觉回过头来,看着她:“如果不是梦的话,我大概已经摇了一帮人,大炮炸平了那个狗屁群岛,然后,给你扣上什么帽子,把你抓回去了,就算是你会生气,我也一定会这么做。 到时候,你去挨个道歉的话,一定会很尴尬吧?” 闻雯摇头:“我只是……” “你只是不想麻烦别人嘛,我知道。” 季觉再一次打断了她的话,直白的说到:“出了事情什么都不讲,自己一个人扛……别人都会感觉你有担当,有骨气,可那终究是对‘别人’而言吧?” 他停顿了一下,再不掩饰恼火,“可对那些真正会跟你感同身受的人来讲,这么孤僻的样子,未免太不信任了吧? 北山组就算人不多,但每个人,都不想被你排除在外的,闻姐。” 遇到事情,再大的事情,小安会有方法,老张会有方法,憨憨也会有办法,自己也会有很多办法。 哪怕自己解决不了,自己搞不定,大不了拉下脸来去求老师,甚至……去低头求天炉那个老登呢? 季觉因此而不快,却又无可奈何。 闻雯没有说话。 就好像愣住了一样,看着他。 许久,却忽然笑起来了。 愉快又感激。 就像是擦去了尘埃的水晶一样,在阳光的照耀之下,璀璨的惊心动魄。 “谢谢你,季觉。”她由衷的说道。 季觉不解,疑惑的看着她,可她好像并不打算解释,只是端起酒杯,仰头,将久违的甘甜一饮而尽, “那后面的事情,就多麻烦你啦。” 她从地上起身,最后拍了拍季觉的肩膀,就这样,哼着歌,走了。 脚步轻盈,好像卸下了万钧重担一般。 只有季觉一个人在原地,茫然挠头:难道自己觉醒什么千年不见的嘴遁天赋,话疗效果如此惊人,几句话下去,就把闻姐给治好了? 不对吧?做什么梦呢…… 余烬就别幻想了,也不想想,当年心枢看你一眼了么? 根本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头雾水,却又无可奈何。 低头看向了杯子里的啤酒,仰头,喝光,他咀嚼着冰块,迈步向着下面渐渐浮现出轮廓的营地走去。 搞不明白怎么回事儿,但先干活儿吧。 干就完事儿了! 时间到了当天晚上。 或许是晚上。 天色变化,黄昏显现的时候,营地中央的广场上,所有成员都再一次的汇聚一处,密密麻麻,黑压压的一片。 死寂之中,谁都没有说话。 在无声的混乱里,所有人都在探头探脑,想要占据高处,去更清晰的一览全貌,去看清楚……那一具层层金属绷带封锁之下,残破的庞然大物。 就像是被碾碎了的车轮一样。 不足原本三分之一的大小。 所谓的……‘天使’! 昔日高高在上,不可思议的神明使者,如今却奄奄一息的被桎梏在处刑台之上,甚至就连挣扎和发出声音都变成了奢望。 如此狼狈,如此可笑。 令人移不开眼。 可到最后,所有人的视线却都再忍不住看向了更前方,那个懒散的坐在天使残躯之上身影。 乃至,他手里,那一把黑漆漆的左轮手枪。 往日里,大家不屑一顾的玩具,此刻仿佛具备着神奇的魔力,令视线也感觉到一阵子火热,滚烫。 眼眸之中,血丝浮现。 “各位,正如同我之前所保证的那样,转折点,已经到来。” 季觉抬起头来凝视着那些面孔,没有笑容,也并不严肃,只是以理所应当的语气,告诉他们:“就算是高高在上,无法战胜的天使,也终将会在凡人的手中,迎来死亡。 接下来,你们所有人,都将亲眼见证。 不过,在这之前,还有一个问题,必须要解决……” 他停顿了一下在人群之中掀起喧嚣之前,抬起了另一只手里的东西,一颗银色的子弹,折射着篝火和夕阳所焕发的晶莹光芒。 “子弹,只有一颗,天使,只有一个。” 咔擦,清脆的声音里,子弹填入弹巢,合拢,上膛。 再紧接着,季觉倒持手枪,向着眼前的人群递出凝视着他们迷惑又或者震惊的神情,忽然就笑起来了。 就像是递出契约和羽毛笔的恶魔一样,如此期待。 “谁来?” 第507章 抉择 第507章 抉择 瞬间,死寂。 当季觉的手中,调转的手枪递过来的瞬间,原本拥挤的人群仿佛扰动了一瞬,向后,简直就好像指向他们的不是枪柄,而是漆黑的枪膛。 不,甚至,更胜过枪膛———— 有那么一瞬间,那些截然不同的面孔都僵硬了一瞬,好像还未曾反应,又好像,根本还没有来得及,理解这一喜讯背后的意味。 机会,转折,曙光,救赎。 称之为什么都无所谓。 有时,当这样至关重要的瞬间,来到自己的面前时,人的心中首先感受到的不是庆幸和狂喜,而是...—恐惧。 惶恐,不安,动摇。 那些空洞的眼瞳之中,有什么东西涌现了。 倘若这是假的呢? 大难逃生之后,居然又得到了如此的惊喜,一切都美好的太不真实,却又近在尺。 可,倘若这是真的呢。 当这样的想法出现在胸臆中的那一瞬间,原本跃跃欲试的冲动忽然就冻结了,消失不见。 只剩下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沉默。 在习惯了一次次的失败和认输,一次次的逃亡和看不见尽头的颠沛流离之后,饱受煎熬的人会反复告诉自己,我们只是缺少了圣主的加持,没有了同等的机会,缺少必要的条件甚至,自暴自弃。 可现在,当这样的机会交托到他们的面前时,他们才发现,从今往后,或许就再没有了输的借口了。 那就,再没有输的借口了。 即便是真的有杀死天使的力量在自己面前,可一点珍贵的微光所照亮的,却只有更加膨胀的黑暗和更加恐怖的未来。 况且,即便能够杀死天使,但那又怎么样? 敌我之悬殊,依旧庞大的令人绝望,如同丧家之犬的反抗者们,甚至称不上沧海一粟,抱头鼠窜了这么久之后,真的还有信心,去握紧武器打这么一场看不到尽头的仗么? 乃至,自己是否还有机会— 投降? 那一瞬间,人群之中,琳卡不假思索的举起了手。 季觉视若无睹,哪怕她反复的挥手,呐喊自己的名字,依旧,充耳不闻。这不是需要她登场的地方,也不需要她再去展现奇迹。 在这短短儿秒钟的迟滞和沉默里,季觉自始至终,面无表情,但也并不意外。太多被吓破胆的人了,太多想要逃避现实的人-即便是在这一场梦里,依旧怀揣看幼椎的幻想,难以面对绝望。 可僵硬的人群骤然涌动起来了,人头攒动,当有些人僵硬在原地的时候,更多的人,不假思索的向前挤出,呐喊着,举起手来,不断的挥舞,渴望吸引季觉的视线。 而就在其中,骤然有一个佝偻矮小的身影钻出来了,跌倒在了地上,又爬起,手足并用的向前。 倾尽了自己所有的力气,将前面的人推开,甚至,没有任何的尊重与矜持, 跨越了原本的界限,跟跟跑跪的爬上了台子。 稚嫩的面孔之上,还残存着摔跤时流出的鼻血,缝合好的手臂明显不是自己的,缺了好几根指头。 那少年断然的伸手,向着他,近乎索要: 「我来!」 那样粗暴又沙哑的语气里,带着缺失教养的不逊,还有像是被烈火焚烧的迫切。 必须是我! 一定要是我! 因为,不是我就不行。 那样的眼神— 「好啊。」 季觉无声的咧嘴,将手枪,放进了他的手里,毫不在乎他语气中的冒犯,甚至,手把手的,教他站稳了,摆好姿势,亲手,为他拉开了击锤。 「真的,想明白了么,孩子?」 他低下头,在少年的耳边轻声提醒:「你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对吧? 这一枪,开出去之后,天城就绝对不能容你了,哪怕将来输了,侥幸逃走了,投降了,哪怕为他们做出再大的贡献,也只能永恒的在边狱中焚烧。」 有那么一瞬间,少年握枪的手腕,好像颤抖了一下,微不可觉。 可紧接着,青筋蹦起。 「凭什么,不是他们赞烧在边狱里?」 少年凶暴的回过头,看向他,质问。 然后,断然的,扣动了扳机! 一下,一下,又一下一一惊心动魄的巨响骤然进发,令整个营地陡然一滞, 而在轰鸣消散的余响中,除了弹巢空转的咔哒声之外,只有一声近乎绝望的悲鸣。 来自天使的残骸之中一一颗小小的子弹,就贯穿了坚不可摧的身躯,就像是一根烧红的钢针,轻易的刺穿了梦幻泡影。 再紧接着,一道道细密的缝隙骤然蔓延,扩散,覆盖全身。 刺耳的哀嚎扩散,一只只残缺的眼瞳骤然瞪大了,最后一丝光芒流失殆尽之后,只剩下死鱼一样的空洞。 肉眼可见的崩溃开始了,可紧接着,又被蠕动的银光所吞没,覆盖,变成了一座死亡的雕塑,树立在所有人的面前。 他,或者它,死了。 此时此刻,寂静里,所有人惬的看着眼前的景象,再紧接着,不由自主的欢呼呐喊,嘶哑咆哮,甚至,歇斯底里的挥舞手臂,涕泪齐下。 整个营地都近乎沸腾,每一张错都未曾消散的面孔之上,都浮现出了无法克制的喜悦和欢欣。 庆贺呐喊。 就像是一粒粒火星在草丛中绵延成火焰的海洋。 就在兴奋和呐喊的热烈洪流之中,季觉垂眸,看向身旁的少年,依旧握着空空荡荡的枪,僵硬的手指死死的扣在扳机上。 没有欣喜,也没有愉快。 只是死死的盯着天使的尸骸,就好像,等待着它再一次爬起来一样,要跟它再次的垂死一搏! 漆黑的眼瞳里,只有更深的憎恶和仇恨如薪火一样,无声黯燃。 季觉再忍不住微笑。 温柔的抚摸着他的头发,最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转身离去。 真是良材美玉啊。 他开始期待了。 半个小时后,鸡脚屋内,老登的工坊被季觉毫不客气的鸠占鹊巢,据为己有,甚至挑挑拣抹,开始嫌弃内部的构成和用起来不顺手。 你可差不多得了吧! 包大财翻了个白眼,眼看着季觉毫不客气的翻着自己的瓶瓶罐罐,赶忙把这一段时间攒的珍藏揣进怀里,藏的深一点。 但熔炉太大了,实在没法藏,只能给他用了。 只不过熔炉里,天使残躯所融化成的铁水里,哀豪阵阵,一张张面孔不断的起落, 彼此融合,变成奇怪的形状。 「活灵炼成?」 他毫不客气的在旁边指指点点起来,挪瑜嘲弄,「哎呦喂,这么熟啊,可真看不出来我记得这可是协会的禁忌吧? 「说个好笑的,一个涅在跟我说禁忌。」 季觉头也不回的冷笑:「我杀联邦的部长和将军,我杀皇帝和亲王,但我知道,我是个好人—」 「你可别乱讲,怎么见人就扣这么大的帽子!」包大财又开始嘴硬了,死不承认,倒打一耙:「我是不是涅另说,可你这一手,喷喷喷,他妈的幽邃里都没你这么熟的吧?哎呦,也就是这一片黄梁里没有上善,搞不好,再加点赐福,再下来力气,大孽都能亲临了———.」 「那你去举报我啊。」 季觉翻了个白眼,挺起了胸,整理了一下衣领,好奇的发问:「请问,你是要举报协会这一届的工匠首席,天工之匠,德隆老会长和古斯塔夫会长钦点的协会新一代栋梁的我,和幽邃有染么?」 「得亏你没把叶限和天炉的大旗扯起来,不然我这里都要坐不下了。」 包大财撇了撇嘴,「兼元但凡有你十分之一的虚伪,都不至于跑到幽邃去, 可惜,你也没他十分之一的亮。」 「天炉?兼元?是谁啊,不熟,听上去像是路边两条。」 草啊·—· 包大财自瞪口呆,忍不住想比划个大拇指,到底是叶限的学生,欺师灭祖有一手的:「但愿你当着他们的面,也敢这么说。」 「那么问题就来了一一」 季觉微微一笑,回头发问:「你怎么知道,我没当着他们的面说过呢?」 包大财的表情抽搐了一下,又一下,不想说话了。 这么老了,忽然第一次体会到,大家都特么当余了,结果工匠之间,大家的道德水平也特么的有高下— 眼看着季觉这狗东西挑三掠四的在这一片用他自己的梦所构成的工坊里,为所欲为,各种乱七八糟的技艺变着法的往外甩。 只感觉协会的绝罚队居然现在还没去海岸敲门,真几把离谱! 没办法,季觉也想用点正常的,奈何,这梦境里压根就没有相关的文件和底层规则。 以双手直接去操作,倒是可以通过转化实现效果,但涉及到灵魂操作的炼金技艺,要说简单粗暴见效快还好使的,往往幽邃那边的占比比较多那么一点点.—.. 不然呢? 不然先杀了旁边这个老登,看看他能不能爆点奇谭炼金术的金币出来? 算了吧。 炼金术这种东西,到底是有相性一说的。季觉用脚后跟去想都知道,自己跟奇谭炼金术之间的相性绝对低到感人落泪的程度。 三个要素三个上善,他是一个都不沾啊! 「嘶,邪门过头了啊。」 包大财凑到旁边,凝视着黑炎血火之中渐渐成型的那一缕幻光,看得直摇头:「这么丧心病狂的玩意儿,你打算给谁用?」 「唔,暂时还不太确定。」季觉耸肩,「说起来,刚刚倒是见到了一个不错的年轻人呢,年纪小是小了点,但未来可期。」 未来可期? 包大财翻了个白眼,轮得到你说别人未来可期么?你也是个小登啊! 但-如今的季觉,恐怕走到哪里,都难以被当作寻常工匠去对待了。不论是手中所成的天工,脚下所踩的户骨,还有背后所靠的背景· 就算协会里开席,也是能往前面那几桌挪挪位置了。 至于他所提的年轻人—.·· 他想了想,敲了敲脑门。 「那孩子啊,我记得他。」 「很有名么?」季觉好奇。 「在不讨人喜欢的方面?那确实。」 包大财摇了摇头:「不服管理,也不听别人说话,经常和人打架,动不动就翻脸,跟刺猬一样。 一开始大家还可怜他,后面就没人在乎了,由得他去自生自灭了。」 「细说。」 季觉垂眸凝视着炉火,等待最后的纯化完成。 第508章 同化之梦 第50八章 同化之梦 「唔,我想想—」 包大财捏着下巴思索片刻,「是闻小姐捡回来的小孩儿,听说,父母死的早,兄弟俩一起感染了失梦症,被一起拉进来了— 不过他的弟弟没他运气好,被吃掉了。」 「吃?」 季觉微微侧过头。 「啊,对,字面意义上的,吃。」 老头儿做了个咀嚼的动作:「荒宴修土会你听说过么。中土那边的组织,根深蒂固,下面的分支里,有一支叫做大食教,在千岛有些地方,还被当作正经信仰呢。 教义什么的,扯的都是方灵本来一体,迷失面目之后,四分五裂。所以大家要努力的互相融合,让神灵从自己的体内苏醒什么的,反正就是那套屁话。 至于怎么融合,那就靠吃咯,人家拿这个当圣餐呢。 吃来获得生命,吃来获得力量,吃来得到灵魂的补完和永生。」 季觉心中一动,忽然问:「普纳班图?」 「对,没错,普纳班图也是他们的地盘,主要在土人和部落里传播,最出名的信徒,就是埃孔佐,那个杀了总统自己上位的将军,据说后来莫名其妙的死了,可您猜怎么着?」 包大财一拍手,感慨道:「人家转生了!」 以普纳班图为源头进行扩散的那一场灵瘟,从一开始,就是计划好的,包括埃孔佐的上台季觉微微错愣的瞬间,恍然。 总算明白他们为什么要驱逐崇光教会的医疗队,又忽然反复,要将他们扣下来了恐怕就是害怕他们觉察到什么消息和线索吧? 「如今那位将军阁下,可是这一场黄梁中的圣者呢,高居天城的显贵。」 老人缓缓说道:「据说,他最喜欢的,就是亲自在各个教区里,寻找美味的食材,征召之后带回去,慢慢地吃,仔细品尝。 吃了一次,再吃一次,直到吃腻了,吃空了,吃到意识和自性被彻底磨灭, 再也无法生长出来,只剩下一具空壳—” 虔诚信奉的兄弟二人,遇到了这样的人,却还以为遇到了救主和机会,被带去服务圣事。 一者在外辛勤劳作,祈祷不休,一者在内虔诚侍奉,沐浴神恩。 本以为光明的未来和美好的梦,在重逢的那一天,被彻底的击碎了。 垃圾堆里,似曾相识的那一具空壳。 在恶臭的残羹剩饭里,残破的空壳一遍遍的发出声音,记不得自己,也忘记了其他,却还会呼唤哥哥的名字。 一次又一次。 回荡在黑暗的尽头·——· 「.——遇到了那样的事情,仅仅只是变成如今的样子,要我说,已经情有可原了。」 老人轻叹着,卷着手里的叶子烟,舔纸叶,粘合在一起,点燃之后,轻吹了一口气,畏畏升起的烟雾涌动着,变化出各种幻影,舞动着消散。 他眯起眼睛,轻声呢喃:「明明是梦幻泡影,缘何比现实还要残忍呢?」 季觉没有回答。 只是垂眸,凝视着炉中的火焰。 黑的像夜,红的如血。 无声的涌动里,火焰,早已经给出了解决一切的答案。 火候已至。 「麻烦帮我把他叫过来吧。」 季觉停顿了一下,轻声说:「就跟他说——」 「有一份,恶魔的礼物,想要送给他。」 几分钟后,浑身脏兮兮的少年来到了鸡脚屋,脸上还有些青肿,似乎又跟人打过架。 看着鸡脚屋里奇怪的场景,仿佛有些不安,紧接着又好像鼓起了勇气,粗暴的踩着地毯进来了,留下几个脏兮兮的脚印。 冷冷的看着包大财和季觉。 好像下一秒就准备吵架。 包大财见怪不怪的抽着叶子烟,警了他们一眼,说了句你们聊之后,就到旁边的摇椅上躺下来了。 「切,装神弄鬼——”」” 少年双手插着口袋,斜眼看着季觉:「什么事情?快点说,我还有事儿呢。」 「什么事儿?打架?」 季觉站在炉子前面,头也不回的问:「跟营地里的人打架,输了赢了,又能改变什么?」 「你管得真多。」 少年皱眉,不耐烦,着他的侧脸,季觉不以为,淡然如故,就连嘴角的微微翘起的弧度都未曾变过。 仿佛和煦。 假悍悍的,装模做样— 本想这么说的,可脱口而出之前,又卡住了。不知为何,看着这个好像抢两圈就会倒下的人时,他却隐隐有些害怕,可越是害怕,就越是想要徒劳的证明勇气。 怒视。 「我想打就打了,怎么了?哪儿那么多屁话。」 「那就去打呗,能找到想做的事情,也挺好的。」季觉抄着工具,自炉火中翻动着,慢条斯理:「能找到逃避噩梦的方式,那就再好不过了,只不过,真的能忘掉么?那些你想要忘掉的东西。」 有那么一瞬间,少年的面色涨红,拳头下意识的握紧了,怒视,却僵硬在原地,仿佛犹豫,又好像————恐惧。 「跟你没关系吧!」 「嗯,确实。」季觉点了点头,毫不在意的省略了那些和自己无关的苦难, 只是问:「说起来,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关你屁事,脑子有病一样,装逼装去吧,老子走了,不陪你玩了! 可话语脱口而出的时候,却痉挛了一下,他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了回答:「颜,颜非。」 「嗯,你好啊,颜非。」 季觉终于从火炉跟前回过头来了,微笑着,自我介绍:「我是季觉。」 颜非的嘴角紧抿着,直勾勾的看着他,却不愿意说话了。 然后,听见了他的声音。 仿佛来自地狱的回响,如此悠远,又冰冷。 「想要,为你的弟弟报仇吗?」 那些被泥土和遗忘所覆盖的伤口,再一次被粗暴的扒开了,痛苦,怨恨,憎恶,像是血一样,再一次的流出来,淹没了所有,令他室息着,忘记了思考。 本能的握拳,上前,想要抢起拳头来,砸碎那一张虚伪的笑脸。 可他看到了季觉的眼睛。 纯粹的漆黑里,仿佛燃烧着猩红的火焰,焚烧殆尽的焦土中,只有灰烬起落,恰似地狱一样,此刻,漆黑的地狱映照着他的面孔。 渺小如尘埃。 他僵硬着,冻结了,难以呼吸,努力的张口,一次,又一次的,所发出的, 却只有一声含混模糊的声音。 像是垂死的哀鸣一样。 却令季觉,再忍不住,微笑。 没入烈焰之中的火钳,抬起来,缓缓的抽出,自扑面而来的焚烧之风里,灼红的金杯显现在了他的面前。 炽热的黄金之杯里,满盈着如梦似幻的红。 车轮与巨树之天使的血液和灵魂,痛苦和绝望,乃至一切,尽在此处。 「那就喝吧,颜非。」 遥远的声音传来了,带来上天的启示,告诉他:「这将是圣神所流出的第一滴血,就在你的口中——” 恍之中,颜非下意识的想要后退一步,可在那之前,他却已经不由自主的,上前,捧住了灼热的金杯,就像是握紧了自己的生命、灵魂乃至一切,哪怕血肉在金杯的灼烧里,作响。 他不假思索的仰头,一饮而尽! 啪! 空空荡荡的金杯落地,摔成粉碎。 那一瞬间,惨叫声响起,来自他的躯壳,灵魂,意识,就像是吞下了一团火焰,焚烧一切,他狼狐的跪倒在地,惨叫出声。 可惨叫的声音却有三道。 像是有三个人充斥在他的身体里,发出悲鸣,但渐渐的,神情狞,如同放口饕餮,肆意蚕食。 那其他的两个声音,全都在哀豪里消失不见了。 就连他自己的声音,也彻底没有了。 嗓子已经被铁浆所烧毁,食道和肠胃,都化为了焦炭,他倒在地上,奄奄一息,右手忽然从肩膀上脱落了,不属于自己的血肉被弹开。 残躯在痛苦中痉挛,翻涌。 钢铁摩擦的声音响起。 从颅骨之上,一根又一根锋锐的铁刺贯穿而出,彼此纠缠,脱落,化为了荆棘一般的铁环,高悬。 背后,破碎的血肉之下,白骨显现,可白骨之上的钢铁生长,铁晶增殖,延伸,构成了一根根尖锐的骨骼,银光流转之中,形成血肉,血肉之上,再度生长出铁灰色一般的金属羽毛。 钢铁之翼骤然展开,如此庞大,将他整个人覆盖在其中。 尖锐的摩擦声接连不断。 而当铁翼再一次的展开时,那个消瘦残缺的少年,已经消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三米余高的修长巨人,浑身笼罩在钢铁和金属之内,金属如同血肉一般,覆盖了他的面孔,取代了血肉,形成了新的身体。 面目的两侧,六只眼晴缓缓睁开,进射出凄厉的红光。 纵声咆哮。 如有实质的波澜扩散,滚滚席卷,扰动四方,将整个木屋都变成的一片狼藉。 而在风暴的正中心,季觉微笑着,欣赏着眼前的怪物,满怀着愉快,静静的凝视,直到钢铁巨人缓缓的跪倒在地。 向着他,献上仅存的崇敬与仅有的尊严。 顶礼膜拜。 宛如,朝见神明! 「看来,你已经做出了选择,颜非。」 季觉伸手,按住了他的头颅,仿佛施洗。 就在那一直手掌之下,钢铁的怪物迅速消散,再度回归少年的模样。 「不论鼓舞你的是憎恨还是勇气,都无所谓。 所剩下给你的路,只有一条,踏上这条路,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什么值得你叩拜的了,不论是神明还是恶魔。」 「今日,我将这一份力量交给你。」 他俯身,低下头,最后在少年的耳边低语:「从今往后,你的余生里,所要做的,只有一件事情。 - -对那些创造地狱的人,大施报复,直到将他们,斩尽杀绝!」 复仇,直至死亡。 如此残酷,可那一瞬间,如梦初醒的少年,却在无法克制的,露出了笑容, 近乎癫狂的大笑着,狂喜乱舞,两行血泪蜿蜓着,从脸上落下。 像是疤痕一般,贯穿了喜悦和苦痛。 工坊的角落里,老人静静的看着这一切,有那么一瞬间,眯起了眼晴一一在奇谭炼金术的观测之中,他再一次的看到了· 有什么东西从颜非的身上,流向了季觉的手中,缠绕在那一片觉醒所开辟的幻梦力量之上,融入火焰里。 此时此刻,当他看向季觉,洞彻了躯壳的表象之后,终于察觉到了,那一份恐怖的引力————· 宛如黑洞。 只是存在于此,就在源源不断的侵蚀着这一场黄粱之梦,扩展自身的范围。 那副样子,简直就像是将别人的梦也夺走了一样! 不,与其说是夺走,倒不如说,是同化! 是啊,怎么会忘记这个呢? 但说到底,这种规格外的现象,本就太过罕见了,即便是看到了,恐怕也只会怀疑自己的眼睛。 升变对心枢的侵蚀和同化—· 诚然,眼前的这个家伙,心枢、以太和镜,完全一点相性都没有,可是自己却忽略了上善之间的关联。 升变和心枢之间的纠葛。 欲望和理想之间的流转,神性和兽性之间的纠缠,时而排斥对立、时而相辅相成。 同样源自灵魂,同样来自于本性,一者向内探求,傲慢或谦卑的迈向高处, 一者向外扩张,贪婪或克制的拥抱所有。 正如同纯粹的理想容易在欲望和杂念的浸泡之中腐坏一样,未曾自幻梦中迷失和破碎的决心,同样也对这幻梦具备着无与伦比的吸引力。 当心枢溶解升变的同时,升变,也有可能反过来,同化心枢。 正如同此刻自己所见的一样· 让别人心甘情愿的,将自己的梦,自己欲望,自己的灵魂,双手奉上! 有些人,只要存在,就会源源不断的吸引其他人向着他汇聚,当一份决心和气魄显现的时候,便足以同化一切野心和欲求,将一切,化为自身的一部分! 「把天使的力量扭曲畸变之后,再赐给其他人?」 漫漫长夜之中,老工匠轻叹:「你倒是一点都不浪费,手段高明———” 毕竟,所谓的天使,所谓的神赐之力,不也是从所有人的梦和幻想之中所诞生的东西么?既然如此,相比起那个意图独占所有梦境和幻想的神明,反倒是这般手段才更令人喜闻乐见一些。 「只不过,那样子,与其说是天使,倒不如说是恶魔吧?」 「那就称之为恶魔武装吧。」 季觉凝视着营地里的闪烁灯火,忽然笑起来了:「地狱中为王,也挺不错。 3 毕竟,地狱里还有什么可以损失的呢? 聚集魔众,打造武装。 漫长又漫长的苦旅才刚刚开始· 跨越这九日九夜的坠落,我们终将重返云霄之上! 第509章 祈祷 第509章 祈祷 云霄之上是否有天堂,谁都说不准,可大地之上的天国却在所有人的眼前。 东方教区,中央城,午后的阳光之下,大理石尖顶泛起晶莹的光芒,璀璨如水晶,点点滴滴的光芒汇聚在一起,就好像化为了烈日之下的群星一般。 一座又一座恢宏无比的圣堂屹立在大地之上,诸多极尽华丽的奢靡装饰之下,每一座都显得肃然庄严,每一座都竭尽巧思,美得截然不同。 数百座巨型的圣堂周围,还有一座座未曾完工的圣堂正在修建,即便是地基和梁柱,信徒们都会小心翼翼的擦拭的一尘不染当钟声响起的时候,每一座圣堂里都会响起祈祷的声音,圣歌的赞颂,即便是街头巷尾的任何一个地方,每到赞颂时间的时候,一个个行人也会虔诚的跪在地上,向着中央教区的方向,向着天城献上祈祷。 赞美神明,赐予我崭新的人生,赞美神明,创造如此平和的世界,赞美神明,赐予我永生— 一张张截然不同的面孔之上,刻满了如出一辙的虔诚。 为何不信仰呢? 为何还能不赞颂呢。! 兄弟们啊,姐妹们啊,我们此时此刻,难道不正是处于神的国度之中么?难道你不曾从那和煦的阳光和温柔的月光里,感受到圣神的喜爱和慈悲?难道你我此刻的生命,不都是那位神圣至尊的伟大神明所赐予的吗? 所以赞颂吧,所以祈祷吧,永生永世的向看他,唯有如此,才能回馈这一份重生的慈爱,唯有如此,才能够令卑微的凡人,更接近那神圣的御座一点·—” 所谓的天国,就是如此! 「真美好啊。」 季觉站在街道上,凝视着眼前的一切,发自内心的感叹。 如同傀儡一般操控着无数的工具,令工具们自发性的为自己献上一切,哪怕是自我和灵魂。即便是横征暴敛,也只会被当作神明的钟爱,感激涕零自己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么绝妙的处理方法呢? 难不成,自己的地下流水线是走进误区了? 学习,学习,一定要多多学习——.——必可活用于海岸工业! 不知道为什么,在季觉身后如同随从一般的颜非下意识的停顿了一下,感受到了一阵恶寒,可抬头向季觉望去时,却只看到了熟悉的笑容。 错觉吧,大概。 他摇了摇头,驱散了刚才的想法,然后,努力的克制着神情的平静,眼眸低垂,如同任何一个谦卑的朝圣者一般。 光是,踩在圣堂附近的地面上,就已经快要——吐出来了。 曾经的他有多么赞叹和崇拜这一切,此刻就有多么的愤恨和怨毒。 总有一日,颜非,总有一天。 你要将这些东西,全都烧成灰烬! 哪怕牙齿咬碎,指甲磨掉,双手磨平,血液流干· 啪! 有人忽然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令他渐渐挣狞的神情抽搐了一下,如梦初醒。 是季觉。 「吃糖吗?」 季觉展开手掌,露出了几颗麦芽里提取出的糖块来。 颜非下意识摇头,想要回绝,可糖块塞进他手里了。 「吃吧,小孩儿就应该吃糖,糖分很好,可以把嘴里的苦恨冲淡一些。」 季觉往自己嘴里丢了一块,淡然的说道:「如果感觉痛苦的话,就吃糖吧, 颜非,不论如何煎熬和绝望,可只要还能感受到甜,就说明,他们并没有把你的一切全都夺走。」 颜非沉默着,着手里的糖,许久,将碎掉的糖块塞进了自己嘴里,低下头来,亦步亦趋。 平心而论,即便是再苛刻的人,看到这样的城市和场景,恐怕都说不出什么批判的话语吧? 人人相亲,人人相爱,街道之上充盈着和煦的氛围,没有口角,也没有仇恨。商店里的商品虽然不多,但价格低廉。不必废寝忘食的工作才能博取立锥之地,也不必你死我活的斗争才能赢得更高的地位。 在这里,即便是一个普通人,也不用担心肚子饿,也不用担心未来。 祈祷,只要祈祷。 能够来到这里的人,都说明了他们本身就是最虔诚的信徒,只要继续证明自己的虔诚,就能够赢得永恒的平和。 除了清楚这一场黄粱之梦内里详情的人而言,所有被卷入这里的灵魂,都是幸福的,无知且安宁的度过每一天。 在其中很多人看来,自己早就在灵瘟中死了,之所以能够有第二次生命,完全就是神明的赐予呢。 那文有什么理由不去信仰呢? 哪怕不信仰的人被如此残酷的对待,可这不是理所应当么?既然蒙受神明的恩宠而重生,还虚伪的应对神明,甚至,不自量力,野心勃勃的想要亵渎圣神.—..实在是罪该万死! 虔诚,专注,微笑,幸福。 继续虔诚,继续专注,继续微笑,继续幸福。 以至于身在其中的人,完全未曾意识到,自己的表情,究竟有多久没有变过了,而那一副除了微笑之外,一无所有的空洞面目之上,是否还能出现别的神情和神采呢? 贪婪、饥渴、妒忌、愤怒· 这样的情绪,有多久未曾出现过了? 「就是说,只有虔诚祈祷,逐步洗去原罪的人,才能如此纯净,对吧?」季觉好奇的发问。 颜非沉默着,点头。 遵从季觉的要求,克制着那些脱口而出的恶毒话语,还有和这里不相符的憎恨和怨愤的神情。 就像是来到了海底一样,短短的几个小时而已,他几乎就已经,快要室息。 「嘿,连行尸走肉都有这般雅称——.」 季觉衷心的感慨:「人的创造力实在是无穷啊。」 钟声,再一次响起了! 宛如海潮一般的祈祷和圣歌再度响起,从街头巷尾的每一个角落,笼罩一切,所有人都恭谨的跪在地上。 角落里,身上挂着削减存在感和别人注意力的护符的两人,就好像随处可见的圣者雕像一般,毫不起眼。 季觉好奇的,敲了敲旁边的墙壁,高耸的圣堂之上,一块砖瓦忽然脱落了, 坠落,跨越上百米的距离,砸下。 ! 一个跪在地上祈祷的信徒,脑袋瞬间被砸成了一团肉泥。 旁边的信徒们视若无睹,仿佛什么都没有感知到一样,垂眸赞颂,直到祈祷结束,才有惊恐的尖叫声从街道上响起。 终于有人发现了·— 圣堂最高处,璀璨光辉的琉璃瓦脱落了! 何等怠慢! 人群汇聚,环绕在周围,群策群力的开始修复了起来,跨越了脚下无头的残躯,而地上,渐渐重新长出脑袋的信徒也爬起来了,懊恼着刚刚没有能够完成的祈祷,自告奋勇的挽起袖子,向上攀爬而去。 在所有人的欢呼和呐喊里,重新将瓦片重新装好。 季觉也大开眼界,几乎都感动到热泪盈眶一一人类这种工具,居然能这么好用么? 真厉害啊! 他默默的见证着眼前不可思议的场景,还有,一座座圣堂之上,那一缕缕璀璨晶莹的闪光。 光芒升腾而起,即便是一丝一缕如此飘忽,可数之不尽的光芒汇聚在一起, 就化为了浩浩荡荡的长河,向着远方中央教区的天城汇聚而去。 这样宏伟的景象,每三个小时都将出现一次,深夜甚至更多,还有不知道多少人在夜以继日的祈祷着,从无间歇! 不,与其说是祈祷,倒不如说——是「纳税」吧? 凭借着灵魂之中那一道幻影一般的徽记,季觉已经看到了无数光点的来处..此刻幻梦之中所有的意识和灵魂。 神明如此慷慨。 不需要钱财的供奉,也不需要凡人的苦工和牺牲,只要祈祷就好了,只要源源不断的以‘自我」去交税,便足以取悦神明,降下慷慨的的恩赐。 所谓的祈祷,便是通过全神贯注的冥想,一点点的,将灵魂最深处的核心,构成意识的「自性」,逐步抽丝剥茧的剥离下来的过程。 数之不尽的自性化为光点,源源不断的落入神明之口中。 就好像放牧牛羊一般。 在这如梦似幻的屠宰场中,羔羊们不自知的将自己的灵魂不断割裂,毫无抵触的献到了神坛之上。 日积月累,垒土为山,积水成海,而通过这般细水长流、广种薄收的收割, 信徒的价值和收益,也得到了最大化的提升。 而在「自我’和「自性」的逐步剥离和割裂的过程里,人将渐渐失去情感, 执着和欲望,乃至思考的能力,一步步的走向行户走肉的结局。 最后,就连自己的模样都彻底遗忘,在梦中转变为无面的赞颂者,哪怕是再没有任何收割的价值,也可以作为梦境的支点,令这一场黄粱之梦越发的稳固。 哪怕到最后,他们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失去了什么。 或许,即便是知道,也不会在意。 自我? 有用吗? 在外面的世界里,能换到一块面包么?能换到一粒急救的特效药么?哪怕是下跪叩首,舍弃尊严,展现丑态,难道就能让那些军阀们的枪口抬高一寸么? 相比于残酷的现实,这一场梦,难道就不算慈悲么? 到最后,人都会心甘情愿的走向自己所选定的地方不论前面是地狱还是天堂。 可天堂是用多少血泪构成的? 地狱,又是何人所造呢? 「真可悲啊— 季觉轻声呢喃着,继续向前,步伐如常。 颜非跟在他的身后,依旧亦步亦趋,只是,在行进中,却忍不住,总是抬头,看向前面的背影。 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季先生好像没有再笑了。 「喔,你们两个,终于回来了。」 金碧辉煌的圣堂之后,不起眼的仓库外,包大财抽着自己的手卷烟,懒洋洋的,打着哈欠:「可真让我这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好等啊,现在的年轻人,一点尊老爱幼都不懂么?我的老胳膊老腿儿啊——.」 「亲,这边建议您等不及的话可以直接去出殡呢。」 季觉微笑着回答。 涅老登少特么倚老卖老了好么? 他敢打赌,真要出什么事情,这老登提着桶跑起路来,那一双老腿的速度怕不是要比导弹还快.—· 「哎呀,这一次又来了两位新面孔啊。」 包老头儿旁边,气度雍容的中年人也露出了热情的微笑,主动的伸手:「果然是少年英才,反抗营地里,英雄豪杰,层出不穷啊。」 「您过奖。」 季觉也同样双手握住了对方的手掌,仿佛挚爱重逢一般,如胶似漆:「营地的发展,还要多靠您这样的有识之士支持呢!」 「哪里的话,锦上添花,锦上添花而已。」 中年人摸着胡须,得意的大笑了起来。 正如同哪里都会有叛徒一样,从来不缺为了个人利益键而走险的二五仔。 谁又能想到,东方教区这位受人敬仰的祭祀,居然会是反抗营地最大的合作者呢? 圣堂居,大不易。 倘若不能打点好上司,又怎么能从其他无数竞争者之中脱颖而出?又如何.令那些碍眼的眼中钉、绊脚石自己走进边狱里去? 都是合作,都是生意。 你好我也好,大家何乐而不为呢? 一番热情洋溢的寒暄之中,他们很快就被请进了仓库,看起来平平无奇的仓库,内部却金碧辉煌,极尽奢靡,甚至不逊色于圣堂。 「来,上好的茶水,各位尝尝。」 端起了红茶的中年人优雅的抿了一口,甚至还有诸般鲜果和点心被佣人呈上,水烟炉子点起来,芬芳馥郁。 脱掉教袍之后,换上了丝绸和金线长衣的祭祀横躺卧榻上,享受着少女的按摩和服饰,慷慨的挥手,让下人们将更多的佳肴和美酒端上来。 季觉倒也不嫌弃,淡定的挽起袖子就吃了起来,丝毫不客气,甚至还扯下一条烤的酥烂的羊腿撒好香料之后,分给身后的少年。 眼看着季觉如此接地气,不像是之前那些人眼馋的要死还装模作样,祭祀的笑容顿时愉快了几分。 看来这一次又能有一笔进帐了。 可惜,听说对方的营地都快要撑不下去了,以后这样的生意就越来越少咯酒饱饭足之后,洗干净双手,祭祀拍了拍手,自然有下人呈上了拟好的清单,列表上各色的物资,任由他们挑选。 面粉、布匹、钢材,乃至加速再生的药物和哪怕只剩下一个骨节都能立刻恢复原状的圣水,近乎应有尽有。 而代价则是..相较真正的价值,贵出了十倍百倍以上! 独此一家的好处就在于此。 不想要的话,可以去其他地方买呀? 「只是一颗加快痊愈的万灵药,居然要四十吨水玉萃取的精髓么?」季觉捏着下巴,面露难色:「这——是不是太夸张了点?」 「哎,我也没办法啊。」 祭祀叹息,神情愁苦:「这也不是我一个人的生意,这条线上上下下,哪里不要打点?况且,最近这些东西,上面查的也严,想做手脚都不容易了。」 虽然脸上愁苦,可他心里.—也是有点愁苦的。 毕竟,这个反抗营地,感觉是很难再刮出什么油水来了。 要不,回头把他们举报了吧,卖掉,反正还有其他的营地,不愁没生意。正好最近的圣事考察还缺不少进度,物资里装点定位,顺藤摸瓜,搞不好还能搞几条大鱼! 散乱的思绪里,他听见季觉的声音。 「我要这个,这个,还有这个,这些。」 季觉拿着笔,在表格上勾勾画画,动作不停,速度之快,几乎令祭祀都目瞪口呆,难以置信。 光看看他勾画的那些东西,还有要支付的价格光想想那个数字,祭祀的脸就涨红了,几乎难以呼吸。 操啊,怎么刚还感觉没有油水,现在就开始往外喷燃素了? 不是,哥们,你们反抗营地这么富的么?! 还是说,洗劫了其他教区的仓库储备,要来销赃? 他的眼睛一亮,这样的话,价钱方面,可就要狠压一笔了! 眼看着季觉几乎画满的清单,祭祀几乎乐的合不拢腿,美的快要冒泡了。 然后,才听见了,季觉最后的声音。 「哦,对了,这一次过来,除了采买一些物品之外,更主要的工作,还是推销呢。」 季觉停顿了一下,忽然咧嘴,露出了标准八颗牙齿的热情笑容:「不知道, 您是否接受以物易物的交易方式呢?」 推...销?以物..易物? 短暂的寂静里,祭祀呆滞着,看着他,忽然笑了一下。 也不知道究竟是被逗的还是被气的。 推销? 你们这帮连个纺织厂都盖不起来的穷逼,特么能给老子推销什么?哦,营地里的老头儿老奶奶们闲着没事儿开始做手工了? 找我卖针织羊毛衫还是刺绣画啊? 啪。 那一瞬间,季觉手里的东西,落在了桌面上,划过来。 尖锐的棱角,在光滑的漆面上留下了两道划痕,令祭祀忍不住皱起眉头,可紧接着,他就看到了,面前的东西。 如此熟悉。 那是「..—圣印?」 祭祀捏着手里的东西,眉头皱起,再皱,紧皱,几乎五官都皱成一团,歪头看着季觉,就好像看着一个弱智。 不是,你特么一个反抗营地的代表,来教团,找我,要卖给信徒们人手好几条逢年过节教团还免费送不要钱的圣印? 等一下,你让我授一授。 请问,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还是说,你来逗我玩?! 「嗯,确实是圣印没错。 在祭祀渐渐阴沉下去的凝视里,季觉依旧微笑着,如此和煦:「不过,我更喜欢它的另一个名字——.” 他停顿了一下,缓缓的说到: 一一全自动祈祷机!」 第510章 取乱之造 第510章 取乱之造 全,自动,祈祷,机? 每个词儿好像都能听懂,但每个词儿连起来之后,祭祀就有点懵了,难以理解——不是,哥们,你特么搞啥? 可看着季觉无比认真的神情,他眉头皱到五官都快要扭曲起来了。 不是无法理解,而是,根本无法相信。 你们究竟想要干什么! “它……它……” “顾名思义,就是您所理解的意思。” 季觉微笑,摊开双手:“只要佩戴着它,就可以帮您进行祈祷,不需要专注冥思,也不需要浪费时间,哪怕是吃饭喝水上厕所的时候,它也会无时不刻的运转。 当然,作为炼金装备,它确实是需要消耗一点灵质的没错,所以,长时间佩戴的话也会感受到疲乏,但充其量也不过是睡一觉就能够补充的程度,甚至,睡觉的时候也可以戴着它。 这样的话,一天二十四小时,一个月三十天,一年十二个月,每时每刻,每分每秒,你都相当于在祈祷了。” 祭祀漠然,嗤笑:“哈,我哪里需——” “一定很苦恼吧?” 不等他说完,季觉,就打断了他的话,直白的说道:“像您这样日理万机的大人物,教团的无数事情都扛在肩膀上,一心侍奉教团,引领信者,就连留给自己的时间都屈指可数,废寝忘食之下,哪里还有功夫挤出那么多时间来祈祷呢?” 主祭的神情一滞。 欲言又止。 倘若是一无所有的信徒们尚且罢了,可抵达他这种高度的人,每天有如此众多的奢靡享受与美好生活,一天有四十八小时来享受都来不及呢……相比之下,漫长又枯燥,还需要全神贯注的祈祷时间,就变得格外煎熬,可偏偏却不能避免。 不仅仅是如此,为了彰显自己的虔诚与牺牲,祭祀们不得不在其中投入更长的时间,甚至,不惜辅佐以鞭挞、禁食和诸多折磨的严苛苦行,才能从同侪之中出头,绞尽脑汁,才能有所建树,更何况,为了在极乐之境中享受的更长,还要更加费尽心思。 就算狠活儿是杀不死的,但却会越来越少…… 没办法,这条赛道上太卷了,早期的主教和圣者们都已经把税收到八百年之后了。大家卷了自己卷圣堂,卷了圣堂卷信徒,卷了信徒卷教区…… 卷,是没有尽头的! 哪怕是在天国里也一样。 有那么一瞬间,主祭吞了口唾沫,僵硬的,低下头,看向了桌子的圣印,眼眸微动——倘若,这个东西是真的话,那么,自己圣堂的信徒,所能贡献出的信仰,岂不是就可以…… 但是。 关键在于,这个东西的制作者! 想破头他都想不明白,反抗营地究竟在做什么! 他的神情骤然垮塌下去了,肃冷阴沉,死死的盯着季觉,一字一顿的发问:“你们……究竟有什么阴谋……” “当然是展现诚意啊。” 季觉断然的回答,笑容,越发的热情和无害:“同时,不也是为了向您,提供更多的价值么? 况且,您不会真以为,有人会傻到在死胡同里走到黑吧?” 有那么一瞬间,主祭愣住了。 狐疑。 怀疑自己的耳朵。 然后,就看到了,季觉倚靠在卧榻上,懒散的舒展身体,端起酒杯,细品着佳酿,端起水烟的烟枪,深吸,眯起眼睛品味着那一份芬芳,吐出青烟。 自袅袅升起的烟雾里,揭开了英勇斗士的面具,显现出轻佻阴暗的本相:“不必我多废话,想必,您也是清楚的……这逼营地,眼看是做不长久了啊。” ? 主祭抠了抠耳朵眼,难以置信:哥们,你特么在说啥? “你们不是自诩反抗斗士,异端勇者么?!” “那些都是说给下面的炮灰听的,听听就好了,您都做到主祭了,不会还信这一套鬼话吧?” 季觉嗤笑一声,再次吐出一口烟雾来:“真是,早些年还以为这是份儿好买卖,结果油水越来越少,牛马越来越瘦,日子越来越不好过。为什么不转换一下思维,为自己谋求一条退路呢? 这个世界上,又还有什么路能比得上教团的堂皇大道?极乐之境,我们也是仰慕已久的啊,主祭。” 他的笑意幽深:“我们也是可以虔诚的,您不觉得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主祭再无法克制,大笑,前合后仰,逗的眼泪都快出来了:“没想到,真没想到啊,我还以为你们营地里都是跟以前一样的死脑筋呢,没想到,也有这般善于变通的曲线信仰之士。” “那是自然,良禽择木而栖,识时务者为俊杰嘛。” 季觉手里的烟枪敲了敲桌子上的圣印,咧嘴:“我想这些礼物,一定能够改变主祭对我们的观念的。毕竟,主祭和教团不方便做的事情,营地里无君无父的异端们,做起来可得心应手呢……反正都是要下边狱的货色,为什么不再多创造一点价值呢?” 主祭笑完之后,骤然收起了柔和,冷漠问道:“话是这么说,但你空口无凭的找上门来,拿出这个东西给我,你觉得我会信?” “所以说,诚意才是最重要的啊。” 季觉甩手,一条两条三条四条,一大把圣印就从口袋里掏出来了,丢在了桌子上:“主祭和我们合作了这么久,我们还指望通过您加入教团呢,何必又自绝于您。 左右不过是一些顺手为之的东西而已,这么简单的构造,教团中能人辈出,难道还能做什么鬼不成? 况且……” 他停顿了一下,笑容愉快起来:“如果您实在不放心的话,找个人试试不就是咯? 放心,只要尝试过一次,您绝对就会明白的,我们弃暗投明之心,可比嘴上所说的,还要真诚呢。” 主祭沉思着,神情变化,许久,都没有说话。 而季觉,却抛下了烟杆和东西,起身,缓缓整理了一下衣服,礼貌的抚胸道别:“做生意,最重要的就是耐心,物资方面,我们并不着急。 大家苦日子过惯了,穷一穷下面的牛马们也没什么关系。回头,等您体验过效果之后,再来联系我们吧。” 随着季觉他们离去,许久,死寂的会客室里,主祭依旧在思考。 垂眸,凝思之中,看向了手里那一串圣印,许久。 “来人。” 他忽然说,立刻就有下人走上来,恭谨匍匐。 “将这个东西,混进圣堂发放的圣印里去,别露什么痕迹,随便给哪个土包子,给我盯住,明白么?” “明白。” 下人双手高举,捧起圣印,转身离去。 会客室里再度陷入寂静。 很快,歌舞之中,便有娇柔的呻吟声响起,不绝于耳…… 一直到离开仓库许久之后,颜非还是没有能按捺住冲动,终于鼓起勇气张口:“季先生,那个东西……它……它究竟……” “啊?” 季觉回头,疑惑不解。 “我是说,那个全自动祈祷机,它真的……” “对啊,真的。” 季觉断然点头:“它可以代替人祈祷,原理和在圣堂里祈祷一模一样,而且,还可以通过圣堂的验证,倒不如说,它就是通过类似的方式制作出来的。” 那些不起眼的圣印里主要的素材,除了劣质金属之外,就只有天使残存的下脚料。 那些批量化制造的圣印,简直难以称得上是炼金作品,构造实在是太简单了。 唯一有技术含量的地方,就只有通过灵质炼成而构造成的近似灵魂的灵智构造,连碎片都称不上,最大的作用就是好像转经筒一般,通过不断的冥思祷文,向圣神祈祷,进而抽取佩戴者的自性和灵质,完成献祭。 “实际上,倘若纯粹从效率上来说,它甚至要比信徒自己去祈祷还要更好用,毕竟,具备着七情六欲的凡人,谁又能心无杂念的二十四小时保持专注呢?” 那一瞬间,颜非愣住了,难以置信。 旋即,便‘茅塞顿开’恍然大悟了。 “我明白了!” 他断然的说道:“一定是投毒!我们只要在里面混点其他的东西,长年累月的下去,就一定能……” “噗!” 旁边的包老头儿被逗笑了,季觉和他对视了一眼,两人不由得咧嘴,摇头。 傻小子。 眼看着颜非一头雾水的样子,包大财叹息着说道:“你小子到底是江湖太浅,这年头,所有人都知道,工匠靠得住,猪都会上树! 哪怕买条裤衩穿身上之前,都要检查一下呢,更何况是反抗营地里拿出来的东西,肯定会不厌其烦的拿放大镜看的清清楚楚,真要有什么东西在里面,哪里又能藏得住? 况且,又哪里需要投毒呢?” “那……那……”颜非的面色涨红了,被嘲笑而气恼,又因为季先生资敌而紧张:“为什么……为什么要……” “因为,根本不需要什么多余的布置,” 包大财抽着叶子烟,吐出一口青烟:“光是那个东西的存在本身,就已经是‘毒药’了。” 只不过,不是下给圣神的。 这一份毒,所针对的是所有的信徒……乃至教团所存在的根基! 当祈祷可以用工具代替的时候,就已经再也称不上什么‘虔诚’了。祈祷这一行为的意义,也将被彻底异化了。 剥离了自我感动的冥思和专注之后,祈祷的所代表的意义,将重归纳税的本质。 它越好用,越好使,所影响的越是广泛,那么所造成的毒害就越深! 不需要担心没有人去用。 怠惰是人之天性,哪怕是每天八小时的枯燥课堂都有走神和开小差呢,倘若人人都能专心致志的投入到一件事情里,那么这个世界上哪里还有卷狗这种东西呢? 要知道,这种漫长的祈祷本就是违背天性的东西。 一旦出现了简单的方法,便利的法门,体会到其中的好处之后,自然就不愁没人用。不但不愁没人用,而且就算是其他能够保持正直的人,也会渐渐的被拉下水。 就好像兴奋剂一般。 一个人可以每天二十四小时不吃不喝,但绝对不可能二十四小时保持专注进行祈祷,而使用全自动祈祷机的人,甚至只要挂在脖子上,就可以躺着超过无数人…… 他在用,我在用,如果你不用,那么你如何去追赶那些通过工具和作弊爬到上面去的人呢? 不,别说追赶了,倘若所有人都在用的话,不用的结果,就只能……在年底考评的时候,被甩到最后去! 想想后果吧! 一次落后斩去腿脚,两次落后挖掉内脏,三次落后打入边狱! 落后,就等于走向灭亡! 到时候,别说想要往上爬,就算只是想要保持原本的位置,所剩下的选择,也就只有一个了! “这可是货真价实的……取乱之造,滞腐之创啊!” 包大财嘿嘿怪笑起来:“有些人嘴上说自己是协会栋梁,可从来没介绍过自己是幽邃精英呢。 这一份洞彻本质、催化混沌的眼力和才能,即便是那几位宗匠,恐怕也会赞不绝口吧?” “往好处想,就算有一天我在协会里混不下去了投幽邃,也是有位置的。”季觉背着手走在前面,毫不在意的反唇相讥:“总比混来混去混的全世界都没有立足之地强吧?” “嘿,你又怎么知道我们没有立足之地呢?” “哦?细说。”季觉仿佛好奇。 “说?说什么?”老登疑惑反问:“我不懂你说什么。” 妈的,卖关子的老东西,迟早把你丢炉子里…… “我,我不懂!” 颜非振声,字面意义上的,一头雾水,两眼转圈,完全不理解,这俩人究竟半天叽里咕噜说什么呢。 但他敏锐的察觉到了一点。 “可这么做也只会让圣神更强吧?!” 短暂的寂静里,走在前面的两人对视了一眼,无声的咧嘴,笑意狰狞。 “当然啊。” 季觉抬起眼眸,看向了空空荡荡的天穹,嘲弄轻叹:“我们做了这么多,不就就是为了让他吃的更多,变得更强么?” 第511章 开祷! 第511章 开祷! 诚然,颜非所说的没错。 全自动祈祷机的存在,除了异化祈祷这一行为所代表的意义,种下分裂的种子,将信仰推向无意义内卷的滞腐之境之外……毫无疑问,也提高祈祷的效率,加速圣神和教团的剥削和侵蚀,甚至,提升圣神的吸收效率! 究其结果,百分之一百二,是属于资敌。 可他忽略了一个问题……当你想要资敌的时候,敌,愿不愿意给你资呢? 所谓的祈祷和信仰,就是圣神逐步侵吞掉所有信徒自我的进食过程,在这个过程之中,信徒将逐步失去人性和欲望,在细水长流的吮吸之中渐渐的化为空壳,而无数灵魂之中所孕育诞生的自我和自性,也将和圣神融为一体,化为蜕变的资粮。 这一场黄粱之梦,就是一场看不见的饕餮盛宴…… 既然好吃,爱吃,喜欢吃,那就多吃点吧! 不怕你吃不够,就怕你吃不下。 要知道,吃得越多并不意味着发育越好,往往会导致消化不良……无节制的暴饮暴食也只能催化出一座难以动弹的臃肿肉山。 尤其是升变这样的领域,所讲究的就是唯纯唯专,唯我唯一——倘若不能及时消化,彻底吸收的话,那么汇聚而来的自性和自我越多,反而会种下意识分裂的种子。 亲眼看过教区之后,季觉已经可以确定:所谓的圣神,辉煌之下的虚伪,强大之后的脆弱,乃至,无所不能的表象背后,所隐藏的极限! 专注冥思中进行祈祷本身就已经是最大程度上剥离了意识中的污染,尽量纯粹的割裂出自身的自性了,可偏偏还要如此细水长流的进行收割。 究其原因,除了边割边长带来的收益最大化之外,恐怕也已经是在保持自我纯粹的前提之下,所能承受的极限! 这并非是捕风捉影的推论,而是从余树那里深刻了解过崇光教会的运作之后,季觉和包老登所得出的共同结论。 既然是合众而成,必然也要为众所桎! 要知道,在这一场黄粱之前,现世中就已经有过一个无比确切的案例了——崇光教会的圣灵! 在无数升变前驱主动的奉献之下,从善行善果之中汇聚无数信仰而成的存在,却从来没有主动的去征收过任何的信仰。 甚至,崇光教会还要反过来的,无数次对内对外的进行宣传:求神不如求己,慕圣弗如爱人。 圣灵不是神 倘若为了信仰而来的话,那么一开始就不要踏上这一条路! 这一剂信仰的良药,糖衣之下的,从一开始就是无法剥离的毒。尝过一口之后,就会忍不住越喝越多,到最后,根本就停不下来了。 不论那位圣神此刻究竟处于一个什么样的状态,但绝对,无暇他顾。不然的话,也不会这么久未曾露面,甚至闻雯屡次掀起诸多破坏之后,也毫无反应了。 “简单来说,季先生你是想要撑死他?”颜非似懂非懂。 “可惜,撑不死。” 季觉遗憾摇头,“充其量不过是迷失自性,陷入混乱罢了。不过,在这之前,也排除不了他狠心割肉,先毁掉一部分信徒,降低祈祷和献祭的效率的可能。” “啊?” 颜非越发茫然:“可是他,他不可以不吃么?”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 包大财咧嘴,科科怪笑起来,作为此道专精的工匠,他比季觉还要更加的确信:“信仰和祈祷这种东西,讲究的是两厢情愿,就好像结婚一样。 一旦缔结了关系,他单方面想要不缴粮,就是不可能的了。 哪怕是他不吃,信徒们祈祷的时候,所献上的牺牲,还是会往嘴里硬塞的,一直塞,塞到他吐出来为止! 倘若他拒绝祈祷的话,那么反过来信仰就会动摇……夫妻感情一旦破裂的话,可不是拿孩子做借口就能重圆的了。” “听不懂,而且感觉更复杂了!” 颜非习惯性的想要怒了,有一种智商被看不起的感觉,这俩青登和老登总在说自己听不懂的话! 包大财遗憾:“没文化是这样的。” “嗯,确实。”季觉点头,“没上过学的人交流起来确实有困难。” “我就没上过学怎么了!”颜非怒视。 “那就补补课吧。” 季觉淡然的决定,“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温故而知新,先从数学开始?老登你也来?” “我?”包大财耸肩,“我早忘光了,奇谭炼金术又不讲究这些。” “哦,差点忘了,你还是个古代炼金术的余孽。”正统现代工匠季觉鄙夷的挥手:“那行吧,数学我来,物理和化学这里面也没有,那再在营地里开一门机加工的课吧,文法和外语你来?” “我倒是无所谓。”包大财点头。 “我有所谓啊!”小登大怒,急了,汗流浃背:“我什么时候说过要上课的?!” “不上课出去之后做什么?学人做古惑仔么?” 走在前面的季觉回头瞥了他一眼:“没文化混社会死的更快,高考都搞不定的家伙,这辈子也没什么指望做到大佬了。最起码也要能找个厂打螺丝吧? 否则,这么多年,一点长进都没有的话,难道要你弟弟也看不起?” “我……” 颜非的表情僵硬了一下,呆滞,怒火和期冀糅杂在一处,抽搐着:“我弟弟他……” “倘若能够从圣神那里夺回自我的话,或许还有可能恢复吧。”季觉走在前面,漫不经心的说道:“但少不了有点后遗症,恐怕到时候是需要照顾的,也更需要钱,有可能是很大一笔钱。” 季觉扳着手指算了一下,“唔,差不多是如今的你,可能卖血卖器官都凑不齐的数字。毕竟,除了发脾气和打架之外一无是处的小鬼,卖也卖不上什么价钱,只能从别的地方多找点长处了。 当然你要是不愿意的话,我也不用自作多情……” “我学!” 颜非提高了声音,拽住季觉的袖子:“什么我都愿意学!季先生你放心,我……我很能吃苦的。” 季觉回头,看向了那一张期盼的面孔,眼眸的怒火之中,好像再度浮现出一缕轻柔的幻光。 顿时,无声一笑。 揉了揉他的脑袋,将最后一块麦芽糖塞进了他的手里。 “先吃糖吧。”他说,“小孩子就应该多吃点糖。” “季先生……”颜非嚼着糖块,欲言又止。 “怎么了?” “糖不好吃……” “没关系。” 季觉和煦一笑,“很快你就会觉得好吃了。” “啊?” 当时的颜非懵懂不觉,咀嚼着糖,眼睛里还带着天真的光。 浑然不知道,自己吃苦的日子……还在后头。 一个星期之后,颜非的眼睛里就没有光了。 无数惨烈的前车之鉴告诉我们,在大人们无聊的时候,小朋友就会变成大人们的玩具。尤其这俩人都还是工匠的时候,玩法那就更多了。 蹂躏心智折磨肉体,灌输意识…… 从填鸭到体罚,以前营地里狗看了都摇头的小登现在每天就只剩下口吐白沫了,前脚摔死在帝国语和联邦语的深坑中,后脚再溺死在数学和机械工程原理的汪洋大海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如今看到边狱都像是天堂。 以前手里拿着榔头,看谁都像是钉子。现在脑子里塞满了各种公式之后,吐着白沫都已经能进行轴向拉伸计算了。 进步不可谓不大。 就是人好像有一点死了。 而就在少年的眼睛里失去光的时候,主祭眼睛里全他妈都是光了啊! 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只剩下对信仰的渴求和对业绩的向往。 “兄弟,兄弟……” 他抓着季觉的手,泣不成声:“之前是我的不对,你可千万别见怪啊,那个圣印,还有吗。再来点……再来点好吗!” 短短一周的时间,昔日里高不可攀的主祭,如今抓着季觉的手,饥渴的涕泪齐下,浑身好像有蚂蚁爬。 此刻他敞亮的心灵里,根本就没有自己,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再让别人多祷一点! 在找试验品随机测试过全自动祈祷机的效果之后,他辗转反侧苦思一夜之后,开始给自己圣堂里的信徒们分发圣印。 结果没想到,短短不到一周的时间,之前一个月的信仰额度居然就已经快要达成了! 以前季觉嘴上所‘吹嘘’的成果,转换成了骇人的成果就摆在他的面前。 再难以忽略和沉默。 在这之前,即便是狂信徒,一天能全神贯注的祷八九个小时就已经不得了的效率了,可自从戴上季觉的全自动祈祷机之后,一天二十四小时都特么的可以祷了,行走坐卧吃喝拉撒都在疯狂的祷祷祷! 这么算一下,一年下来,就能攒出起码一周的极乐之境的兑换时间来!几乎和主祭的福利都平齐了! 大家哪里体验过如此恐怖的速度?! 这不得加班加点、废寝忘食的往死里祷?! 哪怕是主祭三令五申,也只能让他们睡觉的时候摘下圣印来,甚至,只要尝试过一次全自动祈祷机的那夸张的持久和巨大的流量之后,就已经彻底回不去了! 仅仅只是短短几天的功夫而已。 当使用者失去了圣印之后,依靠自己的双手去合十祷告时,总会感觉索然无味,怀念着圣印还在的时候那充沛的感觉,心里就会越来越痒,越来越想越来越渴望圣印回来…… 偏偏,手里的圣印效果却好像越来越差了。 随着越来越频繁的使用,渐渐的失去了光泽。 仿佛被用坏了一样。 以至于,越祷越是没滋味,偶尔想起一开始那粗暴到令人害怕的效率时,就再忍不住渴望…… 所以,还有吗? 给点给点! “放心,兄弟,有的。” 季觉的笑容意味深长:“你一直不说,我还以为你不想要呢,咱们什么关系,你只要说一声不就行了么? 只不过,你是想要的,是吧?” 第512章 ‘合作’ 第512章 ‘合作’ “放心,我懂,我懂!” 主祭察觉到他的意思,不带犹豫的挥手,之前季觉单子上勾的那些东西,已经全都成箱送到了他的面前。 眼看季觉依旧微笑,眼角都不抬一下的样子,心中暗骂着咬牙,脸上笑容更热情了:“上次兄弟你都忘记拿了,我这不是专门给你送过来?总不能白拿你东西不是?” “哎,这哪里好意思。” “诶,一点小意思,小意思。” “那我可就不好意思了。” 季觉没半点不好意思的挥手,示意下属们将箱子搬上车,然后,又拿出了一份清单来:“那物资的事情,就劳您多费心了。” 主祭的表情抽搐了一下看向上面的数目,脸都快绿了:“这也……” “这么点东西,左右不过是倒到手,年久失修,报废一批东西而已,哪里用得着您费心呢?” 季觉凑过来了,勾肩搭背:“况且,有些难搞的东西,也不需要非得是您给嘛。” 主祭眼睛一亮:“你是说……” “哪里有什么东西,您指条路,我们直接抢过来不就是了?” 季觉在面前的地图上画了个圈,低声呢喃:“您看,有些人过得不好了,你和我,岂不是就能好好过了?” 一瞬间,短暂的寂静里,两个人的笑意里都浮现出了十万分的热情与和谐,惺惺相惜,惺惺相吸,仿佛多少年没有见过面的亲兄弟。 一百条圣印,换回了足够营地所有人过好几年的物资,外加一大批标注了守备力量和物资数量的藏宝图。 除此之外,主祭拍着胸脯,保证下个月之前,表格上的物资绝对到位。一改之前的高贵冷艳,一路将季觉送到了仓库的门口,临走之前,还抓着手,谈天说地,好不热情。 简直宾主尽欢。 就只有颜非不知道这俩人咕叽咕叽个什么。 “哼,跟条狗一样。” 回去的路上,开车的颜非冷哼:“之前吊的二五八万,现在舔着个脸称兄道弟,丢人现眼。” “不,他应该想要干掉我们了。” 后车座上,垂眸养神的季觉缓缓说道。 颜非呆滞:“啊?” “最迟下次,不,快点的话,我们回去的路上,应该就有拦截了。”季觉断然的说道:“他快要忍不住了。” 没办法,圣印好用,但也太好用了。 好用到他已经开始害怕了。 简直,毛骨悚然! 作为第一批客户,在体验过圣印所带来恐怖效率之后,哪里还能察觉不到这个东西背后究竟隐藏着多大的利益和影响。 在季觉没有接茬他的旁敲侧击的试探和招揽之后,恐怕他此刻已经痛下决心,要彻底将这一份力量纳入自己的掌控之中,不惜代价。 不论是出于贪婪,想要独占,还是因为恐惧,想要避免风险,他都不得不有所动作了。 倘若季觉是他的话,也肯定会不假思索的做出决断,同样,也会小心小心再小心,谨慎谨慎更谨慎,避免走漏任何的风声或者向无关者泄露秘密。 在这个无法死亡的世界里,就连想要保密都变成了无比困难的事情。 只能交给自己真正信得过的心腹。 不,不对! ……所以才一口气要了那么多圣印么? 季觉眼角微微挑起,心中恍然,忍不住击节赞叹——对方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创造出了新的灭口和审讯方法! 全自动祈祷机只要挂在身上,那就是二十四小时运转的,挂的数量越多,抽取的速度那就越快。 一百条圣印,足够在短时间里,将一个人的自性彻底粉碎,抽成无知无识的空壳! 甚至,还能再顺带着冲一波信仰的业绩……这样的话,只要拿下自己,就不愁挤不出圣印背后的秘密了。 人的创造力果然是无穷无尽啊! “啧——” 颜非神情迅速狰狞:“我这就去杀了他!” “为什么要杀了他?”季觉不解的反问。 少年再度懵逼,“可……他……” “你为什么要生气?”季觉再度发问,令他茫然中,发不出声音来,结结巴巴:“不是因为他,那个家伙想要……” “想要背叛我们?” 季觉笑起来了,看着他:“背叛的前提,不应该是‘信任’的存在么?倘若因此而愤怒的话,岂不就说明了,你对那种货色,抱有了信任和期待? 这分明是你的错吧?” 颜非语塞,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只有面色迅速的涨红,方向盘捏的嘎吱嘎吱响,无能狂怒,尤其是听到后车座上传来“回去加十张材料力学”之后,更怒了。 而就在少年最怒的时候,荒野之上,前方的山丘之后,一辆辆装甲车上,全副武装的卫教军们已经严阵以待。 布下了天罗地网。 刹车,猛然踩下。 “季先生……” “嗯。” 季觉拧开了笔帽,“现在,你可以怒了。” 那一瞬间,驾驶席上的少年,终于露出了笑容。 如此真挚。 小心翼翼的,拉开车门,然后,轻手轻脚的关上,然后,就仿佛彻底解开了枷锁一样,一步步的向着严阵以待的卫教军们走去。 嘴角的笑容渐渐勾起,延伸,到最后,近乎没入了脖子后面一般,张嘴,一根根锋锐如铁的银色牙齿从巨口之中浮现。 如此饥渴。 行进之中,脚步,越来越快! “开枪!开枪!!” 卫教军中,主祭的心腹忽然心里一阵阵发冷,甚至,顾不上主祭所交代的话和警告了,怒喝:“杀掉那个异端!!!” 卫教军毫不犹豫的扣动扳机。 轰鸣之中,少年的额头猛然向后挫出,脖颈拗出了夸张的角度,可却未曾仰天倒下,而是一点点的,再次在无数子弹的洪流中,再度回归原本的位置。 撕裂的声音响起。 在无数子弹的冲击之下虚伪的表象终于被解开了,再然后,一根根锋锐的铁羽从展开的钢翼之上显现而出。 最后的束缚解开的瞬间,少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具三米有余的钢铁恶魔,冲天而起! 仅仅只是凭借着自身的重量,升上天空,再坠落。 宛如陨星。 轰鸣之中,掀起轩然大波,肆虐的气浪中数之不尽的钢铁羽毛飞迸而出,像是暴雨。 仅仅是一次简简单单的震翼,就掀起残虐狰狞的钢铁风暴。 而伴随着装甲破碎的刺耳声音,厚重的防御在铁爪之下如同薄纸一样的粉碎,就像是撕废纸箱子一样,将眼前的阻挡,一分为二。 狂笑之中,钢铁的恶魔已经伸手,抄起了惊恐的卫教军,缓缓的举起。尖叫的卫教军疯狂的挣扎着,手里的武器对准恶魔的面孔,扣动扳机。 然后,就看到了,恶魔再一次的咧嘴,张口,将他手中的冲锋枪,一口咬掉了大半,咀嚼成了粉碎之后,深吸了一口气。 ——heui! 烧红的铁浆如暴雨,喷薄而出,瞬间将整个卫教军变成了火炬,肆虐燃烧。 再紧接着,钢翼横扫,如巨刃,拦腰将前方的车辆连带着里面的人,尽数腰斩,血色飞迸之中,恶魔不厌其烦的抬起脚,一脚又一脚的将眼前的一切,踩成粉碎! 慢条斯理又从容不迫的,将眼前一个又一个的敌人,尽数扯成碎片。早在一半的时候,那些卫教军就已经彻底崩溃,四散而逃。 却又被他一个个的抓了回来,狂笑着碾成肉泥。 到最后,荒野之中,彻底静寂。 只有颜非还在一脚又一脚的践踏着脚下四分五裂的尸骸。 乐此不疲。 直到,察觉到车里投来的目光,才愣了一下,悻悻收起了狰狞的模样,快步归来。 满脸是血,浑身肉泥的样子,简直就像是趁着家长不注意,跳进泥坑里玩的死小孩儿,让季觉一阵无奈。 “玩够了吗?” “……嗯。”颜非心虚点头。 “铲子在后面,自己搞出来的,自己收拾。” 季觉面无表情的提醒:“东一堆,西一堆的,材料如果漏掉一点的话,结构力学的测验,就加一张。” “哦……” 颜非垂头丧气的抄着铲子,朝着一片狼藉走去,却听见身后的声音。 “还有——” 季觉垂眸写着刚刚的测试总结,头也不抬的告诉他,“——干的不错。” “啊?哦哦!” 颜非低着头,用力的克制着嘴角翘起的冲动:“也就一般般啦我都没怎么用力。” 就算话这么说,可干活儿的样子却肉眼可见的,兴高采烈起来了…… 所以才说是小孩儿啊, 季觉摇头。 好哄过头了。 至于主祭阁下,收到全军覆没的消息……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了。 “……我……我知道了。” 他握着电话的手掌颤抖着,努力维持着语气的平稳:“如今不自量力的异端们,简直越来越过分了,一定要严查!给我查! 绝不能放过任何胆敢搅乱教区平和的背叛者!” 挂掉电话之后,就好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一样,瞬间瘫软在椅子上,汗流浃背,漫长的呆滞里,好几次想要撑起身体,却又落回了椅子上。 直到,那一道涣散的视线,终于发现,那个莫名其妙的出现在自己办公室桌子上的小盒子。 瞬间,如遭雷击。 连滚带爬的,险些逃出办公室去,可冲出办公室想要大吼求救的瞬间,他又忽然反应过来了,张开的嘴里,再发不出声音。 僵硬在原地。 诸多下属茫然的看过来,疑惑或者是恭顺,想要凑近,却看到那一张面孔瞬间涨红了,勃然大怒:“看什么看。这个月的信仰都已经快要跌破均值了,一个个的,这么闲吗!都给我滚去布道!” 许久,在下属身上肆意的发泄过怒火之后,他才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死死的锁上了门。 不知道鼓舞了多少勇气,终于,拿起盒子,打开。 那一瞬间,尖叫的声音被掐灭在了喉咙里。 盒子落地。 其中,圆滚滚的东西带着猩红,从盒子里滚出。 派出去的亲信以仅存头颅的形式,再次归来了。 明明意识尚存,生命尚在,却并没有尖叫,更没有哭嚎。空洞的眼神之中,洋溢着登临天国一般的幸福和欢乐,面孔,已经溶解过半。 张开的嘴里,被塞满了一根又一根密密麻麻的圣印。 依旧不断的开阖。 传达着来自来自彼方的最后嘱托。 “要做一辈子的合作者哦……别忘咯……” 亲信痴笑着,一遍遍的重复:“一辈子的合作者……一辈子合作……一辈子……合作……” 第513章 暗流之后 第513章 暗流之后 有什么东西被改变了。 不一样了。 这些日子里,东区中央城里的不少信徒们,或多或少的,感觉到一点哪里不太对劲。 就好像,出了一次长差回来之后,忽然有点读不懂公司的氛围,生了一场大病之后回归学校,搞不清班级里的关系…… 虽然街道之上的一切一如既往,圣堂的里的颂歌依旧嘹亮,可敏锐的人能够隐隐的感觉到,一点点微妙的不同…… 明明大家相见的时候,依旧和煦和礼貌,谈话的时候依旧彬彬有礼,可为何,有些人的笑容和眼神之中,会出现某种难以言喻的疏离和隔膜呢,甚至,偶尔看向别人的眼神里,或多或少的出现一些愉快和轻松,甚至……庆幸和同情? 好奇怪,就好像发生了什么好事一样? 唯独自己被蒙在鼓里。 “好奇怪啊,总感觉大家最近躲着我呢。” “什么啊,好离谱的想法。” “昨天晚上,总感觉你接电话的时候语气怪怪的。” “我在圣堂里听祭祀布道呢,有点感冒,对不起啦。” “乔安娜呢?” “她也在嗯,我们一起在互助会里听讲呢,大家听完之后一起去跑步,锻炼身体……喘气是正常的,毕竟会流汗嘛。” “互助会啊,我都还没参加过呢,可以带我一个吗?” “啊,啊?这个,嗯,以后有机会吧,说起来,最近工作怎么样,还是很羡慕么?” 迟疑的少女闪烁其词,主动的转换了话题,单纯的年轻人顿时憨笑了起来,拿出了好不容易抢来的歌剧票,发起邀约,同少女并肩走下圣堂的台阶去。 美好的时光即将开始了。 可惜,身后传来了声音。 “不要忘记下午祈祷的时间哦。” 大门处的慈祥的祭祀微笑着提醒,令少女顿时反应过来,神情歉疚:“抱歉,我可能……” “没、没关系,下次也一样!” 年轻人勉强的笑了一下,失落的站在原地,目送着少女和祭祀走进圣堂中,消失在了拐角之后。 许久,不愿意离去。 这样的场景,或多或少的,在各处发生着。古怪之处或多或少,但如果用坦荡正直的思想去理解的话,又有什么问题呢? 一切都变得更好了,不是吗? 大家每个人都虔诚了许多,街头巷尾的笑脸也更加的多了,整个城市里都洋溢着喜悦的氛围。 就连往日里那些怠惰圣事的人,也开始聆听祭祀的训导了。 只是,街头巷尾,不知为何,却多了很多无所事事的人,他们鬼鬼祟祟的看着周围,笑容暧昧又古怪,等待一个知心人,一起走进人迹罕至的小巷中,就在心照不宣中,厚厚一迭赎罪券,买来一包小小的东西,塞进口袋,急不可耐的往回家去了。 就在这一片平和的日常之下,很少有人觉察到看不见的潮水在暗处升起,扩散,蔓延。 当每个守在闸门前面的人都自以为克制的多放了一点水下去之后,汇聚在下游的,就将形成令人毛骨悚然的洪流…… “——我们的圣事,正在蒸蒸日上啊!” 月末,东部教区的总结会议上,大主教看着各个圣堂汇总来的数据,乃至最终的报表,再忍不住狂喜乱舞。 “奇迹,简直就是奇迹呀。” 八十多岁的大主教兴奋的面色涨红,呼吸急促,让人担心他下一瞬间就直接噶在会议室里——可当面对着如此夸张的进步和成绩时候,谁又能控制得住呢? 这些年来,作为最老的教区,原本东部教区的信仰涨幅已经趋于保守,甚至偶有下跌,连年位居于四大教区最末尾。 结果谁又能想到,如今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信仰的涨幅就突破了记录,再创新高! 即便是每个圣堂的增长都不算夸张,但汇聚在了一起之后,相比上个月的信仰贡献量,提升幅度达到了不可思议的百分之八十九! 狂增!猛增!尽增!祷祷祷祷祷! 大主教仰天大笑,满面红光:如此恐怖的增长,试问还有谁能敌的过,战的胜了? 倘若能保持这个势头,再过一个月的年底,赶超其他教区也不是梦啊!到时候,岂不是自己也能位列榜首,享受圣神赐福的殊荣了?! 只是,在狂笑里,他忽然感觉有点不对劲儿,回过神来,才发现,会议室里居然一片安静,所有人都呆若木鸡。 “嗯?怎么大家都不说话啊。” “……” 尴尬又僵硬的沉默里,下首的主祭们呆滞的看着墙上的报表,原本矜持自得带着隐隐优越感,仿佛胜券在握的微笑,都僵硬在了脸上。 难以置信。 尤其是增长最为夸张的六个主祭,瞬间的错愕和震惊过后,旋即便仿佛恍然明白了什么,再忍不住彼此怒视…… ——特么的,你也开了?! 瞬间的目光交错里,一张张面孔色彩纷繁变化,从涨红到铁青,好像红绿灯一样——怎么你也有份儿! 没办法,大家都开了,就相当于大家都没开。 而当每个人都背起行囊背井离乡的时候,也只会都卡在高速路上进退两难……原本以为可以独领风骚,连获奖致辞都准备好了,结果到了领奖台上才发现人人有份,卷了大半个月,完全就是在原地踏步了! 反倒是平日里优势最为明显的老主祭,这一次彻底被落在了后面,泯然众人。 此刻更是目瞪口呆,难以置信。 眼看着那一张张仿佛便秘一般的面孔,老脸赤红,牙都快咬碎了。 好不容易熬到了会议结束,大主教哼着歌离去之后,老主祭才怒而拍桌,从牙缝里挤出声音:“虽然不明白你们一个两个的在暗地里搞些什么,但最好搞清楚——靠着歪门邪道,是不足以侍奉圣者的!”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被指控的主祭面色骤变,断然反驳:“我可不知道什么歪门邪道,我只看到了天赋和汗水!” “怎么?一看到别人过上好日子就接受不了了?懂不懂什么叫做厚积薄发。” “我能有今天的成绩,全靠自己的努力!” “呵,要我看,是你自矜于成绩,懈怠圣事了吧?!” “就是,麻烦注意一下嘴脸,难道还能让你一个人独占圣恩么?面目丑陋!” 原本还各怀鬼胎的主祭们瞬间联合了起来,仿佛铁板一块,齐齐批判,好像不知何时,在暗中结为了同盟一般,一致对外。 最终,一番口角之下,所有人不欢而散。 而当最先和反抗营地合作的主祭赶回圣堂之后,开始联系季觉会面便再克制不住愤怒:“其他圣堂是怎么回事儿?!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状况!” “哎呀,我还以为你知道呢……销售盲区,我也没注意啊……” 季觉躺在他的椅子上,品尝着他的美酒佳肴,漫不经心的一通搪塞之后,居然倒打一耙:“归根结底,还是你进货量太少了吧,主祭? 我们营地也是要养家糊口的啊,我们也都在用力的活着啊!” “你们究竟想要干什么!” 主祭的神情扭曲,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我警告你,事情闹大了,对大家都不好!” “那你去跟审判庭说去吧。” 季觉咧嘴,嘲弄的笑起来:“你看审判庭信不信你,别人姑且不论,别忘了先算算,咱们之间的交情……够你下边狱多少次了?” “你……你……” 主祭僵硬在原地,遍体生寒,看着那一张笑意依旧轻柔的面孔,如坠冰窟,眼前阵阵发黑,几乎喘不过气来。 “安心,安心,主祭,我们也是可以谈的啊,我们也想要弃暗投明,这不是急着展现一下自己的价值么?” 季觉的话风忽然一转,语气温柔,体贴的扶住了主祭将他送到华丽的靠椅上,昔日柔软十足,能够将整个人都包裹起来的椅子,如今却变成了一张深渊巨口,几乎要将他彻底吞噬了。 阵阵的眩晕之中,他好几次,欲言又止,最后却只能挤出软弱的声音:“你们搞的事情太大了! 圣印再这么泛滥下去,惊动了天城,谁都没得活!” “就是要它泛滥啊,主祭。” 就在他身后,季觉轻轻的按着他的肩膀,笑容越发灿烂:“不仅要泛滥,而且还要扩散到别人的圣堂和教区里去,要让大家都习惯新型圣印的便利,人人都能够随时随地的祈祷,更加贴近神明…… 那样的景象,你不觉得很美好么?” “……” 主祭仿佛石化,呆若木鸡,抬起头,凝视着华丽银镜中的倒影,自己身后的季觉,就好像看到了货真价实的魔鬼。 此刻,倾听着季觉所描绘的美好景象,却再也克制不住颤栗和恐惧,尖叫出声。 终于,恍然大悟。 “你、你……你们这是想要……掘教团的根么!!!” “唔?掘根?这话又从何说起?我们只不过是帮助教团,小小的,提升了一下效率而已吧?” 季觉疑惑反问:“况且,要说掘根的话,这种事情,你不是从一开始就在做了么? 就在你为了举报和剿灭异端的荣誉,为了扳倒自己的对手,养着那些个反抗营地,甚至,暗地里资助的时候,难道就不是在危害教团的根基了么? 真要仔细算起来,你造成的危害,可比一个两个的反抗营地,还要更大吧?” “那就死吧!那就一起死!!!” 主祭怒不可遏:“反正都是被关进边狱里永世焚烧,我就算是死,也要拉着你们一起垫背!” 他奋力的挣扎,想要起身痛斥,可是却根本无济于事,只感觉按在自己肩膀上的那一双手掌,陡然之间变成了铁钳。 不论如何反抗,一旦落入那一双手里,便再难挣脱…… 再紧接着,才听见身后轻描淡写的话语。 “死?这话又从何说起呢?” 季觉轻笑着凑近了,在他的耳边低语:“您可是我们营地最珍贵的合作伙伴,我们还盼望着您能步步高升,掌管一区,荣登大主教职位呢。 如今胜券已然在握了,您不会是想要放弃吧?” 主祭的怒色僵硬在面孔上,惊疑难定,“你……什么意思?” “您不是一直做的很好么?” 季觉体贴的恭维道:“小范围使用圣印,集中在几个信徒之上,就算是彻底消耗掉了,找个地方埋掉,也不为人所知。 可您的同僚们,似乎并没有这么谨慎啊——唔,或许也跟不知道我们究竟是谁有那么一点关系吧? 就在刚刚我来之前,一个两个的,居然又来下订单了,眼看就是要在自己的圣堂里大干一场了。 甚至,还有几位主祭也在暗中寻找渠道。 你说……如果这时候有人在暗中推波助澜,轻轻的扩散一下的话……” 主祭沉默,呆滞着,只有表情,一阵又一阵的抽搐,他终于明白了季觉的意思,发自内心的恐惧,却又不可抑制的,涌现出某种兴奋的冲动。 “你……你想让我举报他们?” 他本能的颤抖着,摇头:“不、不行的,阵仗太大了,到时候万一天城震怒的话,恐怕即便是大主教也顶不住……” “那你不就有机会了吗?” 身后,魔鬼的笑声愈发愉快了:“况且,何必惺惺作态?这不是跟你之前做的一样么? 只不过,把目标从反抗营地,换成你的同僚们而已……你这可是在为教团正本清源啊,又有什么可犹豫的呢?” “我……我……” 主祭已经快要说不出话来,汗流浃背。 “选吧,主祭,选吧。” 季觉轻叹着,最后拍了拍他的肩膀,“留给你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要么,陪着他们一起永世焚烧,要么,踩着他们的灰烬,一步步的,登临最高峰! 死寂之中,不知何时,身后的人已经无声离去。 只剩下主祭,剧烈的喘息。 许久,许久。 那一片阴暗的眼眸里,某种饥渴的焰光,无声燃起。 跃跃欲试。 第514章 潮水之下 第514章 潮水之下 好像有火焰在看不见的地方燃烧。 整个东部教区,原本隐藏在视线之外的暗流好像也渐渐的沸腾起来了,咕嘟咕嘟的冒着泡,隐隐约约的细碎声音从每个人的耳边响起,一开始难以察觉,后来便渐渐的,难以忽视。 圣堂里流传的闲言碎语、隐秘隔绝的互助会、曾经平平无奇甚至徘徊在危险边缘、那些如今却忽然之间就跻身所有人之上变得信仰卓绝的同伴,祭祀们脸上神秘的笑容,街头巷尾的暗中交易,乃至黑市上有价无货的传说商品…… 醉后所吐露出的莫名话语,洋洋得意的笑脸或者嘲弄,甚至,亲友之间暗中的点拨和分享。 一开始只是传闻,可传闻好像在渐渐的越来越清晰。 直到机缘巧合或者主动探求之下,拨开了最后一缕迷雾,终于触碰到了流传到越来越广泛的神奇力量。 “听说了吗,好东西啊。” “圣印?圣印不是到处都是么,你要么,我给你两条……不一样?为什么……” “我听主祭说啦,这都是最近从天城刚刚研究出来的好东西,只要带上这个东西,就可以……” “这是那个圣印?” “你那不对,我听说,之前那个信仰坚定的年轻信徒,忽然之间信仰低微好几年,眼睛都被全挖出来了……对,你猜怎么着?他随身佩戴的圣印里,居然寄宿着圣灵的一缕意念,接受了他好几年的供养之后,如今苏醒了,要不,怎么一夜之间,就忽然重归圣歌队了呢?” “放屁!你们这是歪门邪道!我、我是绝对不会用的。” “就这?看起来好像和别的圣印没区别啊。” “你戴上就知道了!” “这也太贵了,不行……等一下,你让我考虑考虑……我知道了,给我来……来……来两,不,三条!” “不急,先看看风声。” “怎么会这么贵?!之前才……” “货源有限明天就不是这个价了!” “诶,大家听说了么?牺牲大圣堂那里,已经开始发放了,对,赶快去,走走,加入祈祷会的老信徒,甚至可以免费领了!” 短短几天的时间,原本微不可觉的风,已经从黑暗中吹遍了东部教区,甚至,愈演愈烈。 不论一开始的时候有多么坚定,人一旦开始卷起来,底线就开始渐渐的突破。 尤其是随着沉没成本的提升,其他同侪的进步,自身地位的动摇,乃至,信仰增长所带来的诱惑……渐渐红温。 从一开始仿佛饭后散步一般的慢条斯理,变成了马拉松冲刺一般的狂奔。 况且,大家都在用,那自己为什么不用? 信徒们觉得,主祭发给我的,那还能有假?主祭们觉得,其他人敢这么用,一定是没问题的吧? 况且,我用的还少一点呢,就算是有事儿,也找不到我头上啊!或许有风险,没错,你说得对,但为什么不趁着暴雷之前先爽上一波呢? 陷入狂热,怀揣侥幸,或者一开始就做好了推别人下边狱的准备,大家迫不及待的加入了这一场欢宴里。 还有的主祭,为了争夺优势,已经开始让心腹在暗中,向圣堂里参拜的信徒们主动发放这一神秘的礼物了。 甚至,还提供技巧——如果你觉得自己祷还不够快,那么,可以多带几条! 祷吧,孩子,祷吧! 日祷夜祷天天祷!你祷我祷一起祷! 祷中自有颜如玉,祷中自有黄金屋!越祷天国越近,越祷神恩越多! 从今天开始,做全职祷手,祷罗大路,祷破苍穹! 看呀,神圣的日子近了,可亲的侍奉近了! 只要祈祷就好,只要祈祷,祈祷,才是这一个世界唯一的真理,祈祷,才是信徒对神明最珍贵的奉献。 祈祷…… 才是汝等牛羊唯一的价值! 就在狂热欢喜里,整个东部教区渐渐洋溢在狂热的氛围里,每日二十四小时,祈祷的声音不绝于耳。 匍匐的信徒们覆盖大地,圣歌的赞颂笼罩天穹。 群星一般的光点从圣堂之上升起,飘荡在天地之间,化为渐渐湍急的激流,向着天城飘荡而去…… 而就在街道上,圣堂之前,呕血的老者跪倒在地,艰难的向着圣堂爬行,口中还在不断祈祷赞颂,脖子上的一根根圣印闪闪发光。 所有路过的人都不由自主的停在了原地,震惊的凝视,赞叹的鼓励和呐喊,称赞这虔诚的信仰和苦行。 直到在幸福的微笑里,老者最后一点自我也在大门之前焚烧殆尽,面孔溶解,彻底的化为了空壳。 所有人的顿时一拥而上,狂喜赞叹着,环绕在周围,伸手触碰这可敬的牺牲和风险,分享神恩,甚至争夺起老者身上的衣衫起来。 “疯了吗?” 远处,颜非的表情抽搐了一下,又一下,克制不住的想要大开杀戒,可却又无法理解,这愚昧狂热背后的始作俑者。 “他们、他们真就不顾忌后果么?” “后果,会有什么后果?” 季觉漠然的反问:“自古信众如牛马,祭祀们才是牧羊人,牧羊人难道会惋惜出栏的羊群。 就算看不见的流水线上将牲畜们大卸八块,血液喷溅出来的时候,大家也只会赞叹今年的牛肉多么的丰腴肥美吧?” 颜非呆滞了许久,声音颤抖了一下:“那、那圣印呢……” “圣印就是圣印,难道还能有什么问题不成?我不知道,我也不懂,都是下面的人背着我做的,我也是为了教团好啊。我在为圣神争取信仰,我能有什么错?!” 季觉一秒钟就想出了十万个标准回答:“况且,大家都在用啊,只要我用的少一点,不就好了? 就算有什么问题,不至于把大家都杀了吧? 甚至……还有些人,巴不得大家会被杀掉呢。” 面对潮流袭来,愚者争先恐后的跳向水中,助长波澜、随波逐流的飘向混沌,英雄和勇者们会牺牲自己,挡在潮流和愚者们的怒火之前,力挽狂澜,或者成为一块被嘲弄踏过的绊脚石。 始作俑者会在捞取到最大的利益之后断然收手,而所谓的‘聪明人’们,已经想好了如何引导潮水,去流向哪个地狱了…… “看啊,大家都在狂欢呢,沉浸在快乐里,哪里还有不懂气氛的人会出来搅扰大局呢?目光再这么长远,除了谋取利益之外,充其量不过是独善其身罢了。” 季觉眯起了眼睛看向了中央城的最高处,牺牲大教堂,无声咧嘴:“反倒是真正要为这一切负责的人…… 嘿,还在乐不可支呢。” 大家齐心协力的添砖加瓦,吹火增柴,烧起了熊熊火焰,而温热完毕的火刑架上,最高处的大主教还在欣赏着这虔诚和狂热的景象,欢欣鼓舞。 而就在他佯装不知,筹备着如何利用这奇迹增长更进一步,进入枢密院再甩脱干系的时候,一封来自东部教区的举报信,就已经摆在了天城枢密院的桌子上了。 “……圣印?” 当值的教宗凝视着手下的报告,眉头,缓缓皱起:“胡闹!简直就是胡闹!下面的主祭不懂,难道他一个大主教还不懂么! 妄自揣测神意,贪婪圣恩,简直就是疯了!” “申斥还是警告?” 秘书了然的拿起笔,窥探着圣者的神色,准备起草文件,“或者,罢免、流放?” “……” 教宗垂眸不语,寂静里,凝视着报告中的记录,诡异圣印的存在,神情越来越严峻:“不,那些圣印背后所涉及到的事情,兹事体大……传令,南部巡行的圣者伊德拉,巡行中止,先去东部中央城,全权主理所涉及的一切事务。 还有——” 他停顿了一下,阴沉的眼瞳之中浮现一丝血色:“告诉伊德拉,斩草除根,除恶务尽,绝不可使异端之行,荼毒神国!” 秘书执笔的手颤抖了一下,手中的命令书上晕染出了一片墨迹,就像是东部即将流出的血…… 蜿蜒不绝。 甚至,没有一个月,短短的十多天而已,奇迹圣印就已经传遍了整个东部教区,不,不只是东部教区。 在诸多巡行朝圣的信徒携带,乃至反抗营地的诸多推动之下,已经在四大教区扩散开来,如同纸张下渐渐旺盛的火焰,难以包藏。 根本没有等到月底的统计。 也没必要等。 短短这十几天的功夫整个东部教区的信仰增量,就已经实现了相较往日的翻倍提升,甚至,还在增加,愈演愈烈! 而就在洋溢着欢喜和赞叹的圣歌回荡里,雷鸣,骤然从中央城的天穹之上响起,无数信徒瞠目结舌的抬头时,便看到了传说中的奇景。 巨大的门扉从天穹之上洞开。 华丽而威严的浮雕之后,恢宏的天城之景投影而来,遮天蔽日,而就在一道道天使护卫之下,辉煌之光照落,天马所牵引的璀璨之车缓缓的,从天而降! “圣者!是圣者!!!” “圣者降临了!!!” 不知道多少信徒喜极而泣,跪地祈祷,狂喜呐喊。 果然是自己的祈祷感动了圣神,有生之年,竟然能目睹圣神降下如此恢宏的奇迹。一时间,祈祷之声再度掀起新的高潮。 而那璀璨的车架,只是冷漠的从天穹之上划过,笔直的落向了牺牲大圣堂。 很快,在仓促又紧张的鸣钟里所有教团的高层齐聚而来,或惊或喜或惧或疑——太快了,也太仓促了,甚至没有任何的通知! 就在大主教跪地恭迎的时候,甚至连教袍都还没来得及穿好。 而往日里和煦的圣徒只是漠然的从他身旁走过,甚至不曾停留一瞬,令他的一颗心忽然沉入谷底。 诸多天使作为前驱,鱼贯而入,接管了圣堂的守备,而随着大门洞开,圣者伊德拉已经迈步而入,走进了朝圣厅,径直的坐在了主位之上。 “还有谁没到?”伊德拉看了一眼没坐满的会议室,忽然发问。 死寂里,所有人面面相觑,有人鼓起勇气,擦着汗:“还有两位同侪,事出突然,距离太远,没能……” “怠慢圣事,罪无可恕。” 伊德拉说:“打入边狱。” 天使跪地领命,转身而去,窗外辉煌的光芒腾空而起,很快,便再度归来,扬手,将两颗惊恐呐喊求饶的头颅砸在了地上。 凝重的气氛里,只有哀嚎,再没有人敢说话了。 而圣者,只是挥手,将举报信丢在了桌子上。 “说说吧。” 伊德拉冷漠俯瞰:“怎么回事儿?” 大主教如遭雷击,汗流浃背,颤抖着起身,却没能站起,跪在地上呐喊:“都是下面的人自作主张,我,我实在不知道啊,圣者宽宏,圣者——” 话音未落,就有人断然拍桌起身。 赫然是列席的主祭。 他指着大主教,怒喝:“——属下要告发主教心怀异端,亵渎神圣,秽乱教团,罪不容诛!” 一番义愤填膺的言语,堪称掷地有声,吐出的话语,简直宛如金铁,要将主教钉死在耻辱柱上。 遗憾的是,想要敲钉子的人不只是一个。 忽然拍桌起来指着大主教呐喊的,也不止他一个人…… 甚至,有的动作慢了,第一个人说了一半了才站起来,此刻错愕的瞬间,却本能的心思电转,振声呐喊:“我,我也是!” “俺也一样!” “还有我!” 一时间,一张张早有准备的面孔憋的涨红,语无伦次的发出声音,看向彼此的眼神都充满了震惊和呆滞。 为什么,莫名其妙的,完成匹配,组队了? 不是,我,我特么的选的是单人,也没点五排匹配啊! 嗯,确实,没有五排没错。 因为,圣徒手里丢出来的举报信,足足有八封! 厚厚一迭的举报信,此刻在桌子上散开来,信封上清晰的写着每一个站起来的人的名字。 在这突如其来的尴尬和死寂里,所有站起来的人在恍然大悟的瞬间,再不由得……遍体生寒! 坏了! 第515章 不急,跟他耍耍! 第515章 不急,跟他耍耍! 此刻,一封封举报信,如同天女散花一样,在桌子上散落开来,清脆的声音里,所有人都面无人色。 如坠冰窟。 就好像,从自鸣得意的梦中惊醒了一样,察觉到眼前恐怖的现实,甚至,看到了,更加恐怖的未来。 “你们还真是,一个个的,身怀绝技啊。” 伊德拉咧嘴,嗤笑:“说话啊,怎么不说话了?刚刚说话不是很大声么?让我看看,又有哪位还有什么震人心魄的话语要述说?还有什么冤屈和不平等待控诉?” “圣者垂怜啊!” 一连串跪地的声音里,一个个身影颤栗着匍匐在地上,再说不出话来,此刻只剩下痛哭流涕的狼狈和哀嚎。 充分的表现出难以置信的惊恐,乃至,被蒙骗在鼓里的懊恼。 其中又有几分是演技,几分是真心呢? 伊德拉垂眸,漠然俯瞰。 心知肚明。 就好像一颗郁金香花球可以拍卖到令人难以置信的天价一样,一个平平无奇的东西也可能在波浪推动之下爬升常人难以企及的高峰……可那些参与者们真就愚蠢么?亦或者说,真的就未曾看到这早有预料的未来么? 他们只是觉得,坠落的时候,不会有自己,仅此而已。 一场闹剧里,所有人都同样的‘精明’,以至于,也都‘愚蠢’的恰到好处。 成功时雄姿英发、掌控一切的神态,失败时被蒙骗在鼓里的无知和懊恼,也不过是备选的面具。 他们从来有的选,甚至可以顺应局势,两边都选。 毕竟,只是愚蠢,只是无知,只是侥幸,只是一时行差踏错……大家心里都明白,只要我们的心是好的,出发点是好的,那么教团就一定不会苛责过甚。 诚然如此。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教团之宽宏……正因如此,才自以为是的犯下如此大恶! 怠惰神事,卑贩圣恩。 伊德拉手里那一枚平平无奇的圣印,已经被捏到变形,此刻看着眼前的废物们,只想把他们一个个的,全应该丢进边狱里,烧成灰! 可即便是他再如何的怒不可遏,终究未曾大发雷霆,只能咬牙忍受。 这个节骨眼上,清理掉眼前这帮废物,反而会让东部教区陷入更大的混乱里…… 只能事后慢慢清算。 当务之急,是先将所有用过圣印的信徒,全都清理掉,绝不可使流毒扩散! “你、你,你,还有你——” 他看也不看的抬起手,随意的指了四个主祭:“斩首,打入边狱,焚烧百年。” 被指着的主祭脸色越发的苍白,根本未曾预料到如此惨重的惩罚,其中还有一个根本没掺合的,顿时尖叫出声,正想要说话,可已经被天使就地按住,然后,斩下头颅,丢进烧红的盒子里,同刚刚两个迟到的倒霉鬼去作伴了。 瞬间,会议室里空了一半。 跪在地上的主祭们都已经汗流浃背,颤栗难安。 反倒是大主教在流汗颤抖的时候,无声的松了口气——既然圣者没有一口气将所有人处理掉,那么就说明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自己还有戴罪立功的机会。 然后,他就听见了圣者对自己的处置。 “罚没朝见之荣,剥离荣冠,流放五十年。” 伊德拉漠然说道,“念在时局危难,允许你戴罪立功,暂缓处置,等这件事结束之后,再另行判罚。” 大主教猛然叩首,如此用力,磕到头破血流,几乎惊喜的笑出声……戴罪立功好啊,戴罪立功,即便是这件事情结束之后再进行处置,只要自己不犯什么错误,最少最少都是罪降一等! 死刑变死缓! 即便是后果依旧狼狈,但最起码比被直接处置要好的太多太多了。 可紧接着,一阵撕心裂肺的痛处,就从胸臆之中迸发。 他闷哼一声,几乎惨叫出声,死死的憋住了。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伊德拉轻蔑垂眸,瞥着那一副大难逃生的愚蠢模样,随手一弹,便有一缕火星落入了大主教的身躯之中,化为火焰,无声的焚烧内脏,带来痛处。 边狱之火一旦点燃,除非圣恩赦免,否则就绝对不会再熄灭。 大主教颤抖着,冷汗淋漓,用尽全力的憋住了惨叫的冲动,还要一个劲儿的磕头,感谢圣者的宽宏。 剩下的,也几乎或多或少,全都被处置,不过,部分人被准许,戴罪立功。 等处置完毕之后,大主教才鼓起勇气问道:“空缺出的圣堂,如果放置不管的话,定然生乱,敢问圣者如何处置?” “索伯拉,你来接管。” 伊德拉漫不经心的伸手,指向了唯一一个没有参与在圣印事件里的老主祭,却精确的叫出了他的名字。 一时间,呆滞的老主祭也难以反应过来,紧接着,狂喜的叩首,赞叹圣神和圣者的仁慈,领受这一份考验,发誓表决心,绝不使教团蒙羞。 短暂的死寂里,大主教也忍不住看了一眼那个家伙,几乎难以克制妒火。 恐怕等这件事情结束之后,多半是索伯拉来代替自己的位置了。反应过来之后,其他主祭看向索伯拉老主祭的眼神,瞬间亲昵了不知道多少,心中已经开始盘算如何投靠,恳请他能为自己说几句好话。 蝼蚁虫子们的心思,圣者没耐心去了解,视线最后落在了最先和反抗营地做交易的主祭身上。 甚至不需要发问,惊恐主祭就竹筒倒豆子一样全都交代的清清楚楚,涕泪横流,悔不当初,都是反抗营地的人太狡猾,自己才会受制于人,一不留神犯下错误,只盼望圣徒都高抬贵手,看在自己出发点是好的份儿上,能够给自己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并没有过多久,亲卫圣使就已经推门而入,报告道:“冕下,城里圣印的流通渠道已经基本查明了,是否立刻动手?” “不急。” 伊德拉冷冷一笑:“那帮藏头露尾的家伙,必须一击致命才行,动作太大,只会让他们一哄而散…… 左右还有一个月的时间,我来陪这帮异端们玩玩吧!” 他挥手,示意其他无关的人滚下去,将哭喊着想要戴罪立功的主祭拿下打入监牢之后,回头,看向了窗外。 牺牲大圣堂之外,汇聚而来的信徒们狂热的呐喊着,欢呼着,甚至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此刻正在万分热诚的汇聚在大广场上,痛哭流涕的展示着自己的虔诚渴望赐福。 苦行者一次次的挥舞鞭子,将自己鞭至浑身血痕,还有的,不惜点燃篝火,将自己的子嗣抛入烈焰里,献上燔祭…… 种种乱象,令人心烦! 反正最后大部分都是要作为罪人被清理掉的,为何就不能安安分分的等着,让自己少点事情呢?! 偏偏自己作为圣徒,还不能出面斥责。 察觉到他皱眉的样子,亲卫神情顿时肃冷,“冕下,要不要我去将他们驱散?” “不必去管。” 伊德拉冷漠的收回了视线:“走吧,先回圣馆休息吧。” 很快,辉煌庄严的牺牲大圣堂,中央的神圣之门,再度在高亢的轰鸣之中开启,外面的信徒们越发狂喜,呐喊,呼唤。 伊德拉冷漠的瞥了一眼,收回了视线,踏着台阶走向了华丽车架。 可就在那一瞬间,他动作停顿了一瞬。 错愕抬头,看向了台阶之下欢呼的信徒们,人群之中,仅存的两个未曾跪地叩拜的身影。 如此僭越! 一者身材高挑,宛如巨人,裸露在罩袍之外的双手带着隐隐的铁光。 还有一者身材娇小,宛如少女一般,不耐烦打着哈欠,抱怨着什么。 “……” 短暂的寂静里,高个子低下头,兜帽之下的嘴唇开阖,对身旁的人说了句什么。 那一瞬间,少女仿佛无声发笑。 再紧接着,伸手,掀开了兜帽,向着伊德拉,露出了那一张被印刷在不知多少通缉令之上的面孔。 糟…… 伊德拉的眼瞳瞬间收缩,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可惜,晚了。 雷鸣自人群之中爆发,巨响轰鸣扩散,席卷,撕裂了不知道多少耳膜。狂风气浪呼啸着奔流而出。 而紧接着,令人头皮发麻的尖锐声音,从圣堂的最高处,迸发! 就像是钢铁和钢铁在摩擦。 如此刺耳。 是长矛! 一柄嗡嗡作响的长矛,已经楔入了铁石之中,贯穿在牺牲大圣堂的神圣之门上,就像是钉子一般。 悬挂着一具无关紧要的残躯,嗡嗡作响。 嘀嗒,嘀嗒,嘀嗒…… 粘稠的血液从被贯穿的残躯之上缓缓渗透,顺着大门之上的华丽浮雕,蜿蜒而下,将大片神圣的造像染成了猩红。 ——圣徒,伊德拉! 死寂,突如其来的死寂中,所有人,好像都忘记了呼吸。 呆滞的看着眼前的场景。 直到第一声尖叫从人群之中迸发,再然后,恐惧和震惊的呐喊像是潮水一样,迅速的增长,扩展四方,淹没了一切。 痛哭流涕,惊恐逃窜,呆立当场,人满为患的广场瞬间变成了混沌之锅,而就在四散奔逃的人群之中,季觉终于伸手,摘下了头上的兜帽。 凝视着前方的场景。 一声轻叹。 实在是,赏心悦目! 第516章 急了 第516章 急了 二十分钟前,牺牲大教堂之外的广场上,涌动的人潮里,两个身影静静站在其中,凝视着眼前的这一切。 狂热欣喜的氛围之中,却唯独像是无关的人。 沉默的伫立,许久,许久…… 就好像在等待着一个半个小时前就信誓旦旦的出门了的朋友一样,渐渐焦躁,渐渐恼火。 偏偏在沉默里,却好像坐超高楼层的电梯一样。 按下按钮之后,缓慢看不见尽头的向上,无止境的沉默里,渐渐尴尬。 于是,开始没话找话…… “天很蓝啊。” “嗯。” “风也很不错。” “确实。” “……” “……” 短暂的对话并没有驱散尴尬,反而令沉默显得震耳欲聋。 眼看着闻雯再一次焦躁起来,季觉忍不住叹了口气,趁着身高优势还在,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抚,然后,趁着她反应过来之前,赶快找话题:“闻姐你究竟想说什么?” 闻雯双手抱怀,跺着脚,来不及因为季觉拍肩而气恼,又陷入了思考之中,以至于没注意到季觉嘴角勾起的那么一丝笑意。 压不住嘴角了。 像闻姐这种一根筋单线程的纯正荒墟,真的很好哄啊。 “……要说的话,只是感觉,有点奇怪。” 闻雯捏着下巴思索许久之后,感慨道:“认识了这么久,虽然大家协力合作了很多,但要说正儿八经的一起出门打架,这还是第一次吧?” “唔,确实。” 季觉点头,想了想,也感慨道:“一直都没有什么机会啊。” “……” 顿时,闻雯投来的目光,越发复杂起来,简直就像是看着自己带的小弟,跑去别人家干活儿一样! “童植物那个家伙,每次说起你来的时候,眼睛好像都跟放光一样,说你多靠谱多厉害,配合多默契……我只能在旁边点头嗯嗯啊啊,根本插不上嘴。每次说完之后还要问我,有这么靠谱的朋友,出任务一定很轻松啊,真的好羡慕你啊。” 闻雯的牙都快咬碎了:“结果这便宜老娘半点是没占到过啊!” “不,一般来说,你遇到什么对手,基本上都被一拳头干碎了吧?一拳头干不碎就再上一拳。” 季觉遗憾提醒:“我根本就没有什么发挥的机会嘛,况且,工匠不就是应该老老实实的呆在大本营里干活儿么?真要和人打遭遇战,才叫倒霉呢。” 但这么一想,这么长时间以来,在工坊外面跟人干了那么多架,几乎自己都快习惯了……结果还是霉运作祟么?。 “工匠啊……” 闻雯沉默一瞬,“虽然至今依然不知道你去做工匠究竟算不算一件好事儿,但你搞得似乎还挺不错。 明明才一年多一点而已连天工都已经搞得定了,搞不好以后,我出去还要报你的名字求罩呢。” 她感慨着,随手锤了锤季觉的肩膀,结果忘记了身高,锤到胸口了,然后,才反应过来,忽然抬头,眼神审视: “对了,你刚刚拍我肩膀做什么?” “诶?有吗?” 季觉茫然看过去,早有准备的无辜眼神,反而令闻雯越发的确信,拳头捏的嘎嘣响:“你小子,趁着我这会儿个子小,一个劲儿的占便宜是吧!” “没有没有,就顺手,顺手,真不是故意的。” 季觉赶忙解释安抚,努力的憋着笑,“不过我感觉,闻姐你现在这个身高也挺可爱的就是了噗——喂,这就没必要打我了吧? 好好好,我闭嘴。” 季觉举手求饶,不然闻雯就要跳起来给自己狗头来个大逼兜子了,目前身体的石化状况还是没有缓解,别一巴掌下去,脑袋飞起来,到时候接回去更麻烦。 眼看他投降,闻雯哼了一声之后,收回视线。 不想说话。 季觉低头看过去,装上了机械肢体之后,他的身高反而提升了三十多厘米,如今此长彼消,闻雯才到自己胸口。 怎么说呢,总感觉,身高变矮了,年纪变小了之后,似乎心智也年轻了好多啊。 不,这个建立黄粱遗骸的世界终究是一场幻梦,所有的一切都是泡影所化,即便是人自身的面目,也是以内心中的自我认知显现模样,也就是说…… 明明看起来那么成熟稳重,结果心里完全就不一样啊! “噗——” 季觉想着想着,肚子忽然一痛,不由自主的弯下腰。 被肘了! “喂,闻姐,你干什么?” “啊?我也不知道,就是莫名其妙的想要锤你两下。”闻雯肃然问道:“一般这个时候,被揍的家伙心里都在寻思什么鬼东西,你该不会也是吧!?” “完全没有好么!” “那为什么越来越想锤你了?” “只是你单纯想要锤人而已吧!” “你小子,别给我逮到了嗷!” …… 都是一些,无聊的时候随意的闲聊,只是,不知为何,不知从何时开始起,那样的尴尬和疏离消失不见了。 自然而然的站在一起,推搡打闹。 就在周围无数狂热的祈祷和呐喊里,就像是两滴截然不同的水,混入海洋里,随波逐流的缓缓向前。 耐心十足的等待。 直到,大门洞开的轰鸣,终于响起。 那个仿佛被圣光所照耀的人影,在万众的欢呼之中,缓缓走出,如同代表神明,君临在大地之上,轻蔑的瞥过了一切,却丝毫未曾因尘世的美荣所停留。 终于—— 季觉无声的轻叹着,撒下了那么多饵料,打了那么久的窝之后,总算有分量足够的巨物从水中升起,露头了! “闻姐,加油哦。”他低头,最后鼓励。 “切,还用得着你说。” 闻雯笑起来了,掀起兜帽,直勾勾的凝视着数百米之外的圣者,活动了一下手腕:“看我的。” 叨逼叨了这么久,总算能干干脆脆的干一架了! 她握紧了背后拆解成两段的长枪,拼合在了一处,经过精细调试的重量和仿佛和五指贴合为一的绝妙手感。 尺寸,重量,重心,尽数完美无缺。 那一瞬间,她握紧了重构的长枪,悍然投出! 于此,掀起赫赫风雷。 铁光灼红,笔直的划过了一道直线,遥隔如此漫长的距离,仿佛撕裂薄纸一样,贯入了圣者伊德拉的胸膛,恐怖的力量再度爆发,拖曳着那一具躯体,飞起,钉进了神圣之门中。 余音巨响轰然爆发。 惨叫、怒吼、呓语、悲鸣,无数杂响之中,人群溃散像是褪去的海潮,还有不自量力的狂信徒想要飞扑过来。 长袍的袖摆之下,一把手枪抬起。 季觉头也不回的扣动扳机,一一放倒,银色的子弹如活物一样钻入脊髓,扩散,汲取灵智,迅速凝固。 将那些狂信徒们变成一具具残缺的石像。 充其量,不过是尘埃。 因为有真正的天怒之声,从圣堂的最高处,响起! “异端、异……端!” 神圣之门上,残缺的圣者痉挛着,抬起破碎的面孔,俊美庄严的面容之上,满是狰狞,猩红的眼瞳死死的盯着闻雯和季觉,张口,咆哮: “异端受死!!!” 轰——! 那一具残躯,骤然膨胀,像是气球一样,膨胀到了极限,紧接着,轰然炸裂,血色和肉芽如潮水一般蔓延。 嘭! 长枪倒飞而出,落在了地上,被血色所侵蚀,迅速的锈蚀。 而就在震怒的咆哮里,伊德拉从脆弱的人身之中挣脱束缚,所谓的圣徒,显现真正的模样! 就像是一条诡异的大蛇,以残躯为出口,驰骋而出,蠕动不休,一张张狂热的面孔像是鳞片一般,点缀在他的身躯之上。 而就在如大蛇一般的身躯之上,六只翼状器官迅速的展开,就像是白骨和血肉编织而成,凄厉狰狞。 而四颗头颅,四张面目,从巨蛇之首中生长而出——悲悯、漠然、震怒和微笑,表情变换不休。 此刻,骤然张口,怒斥。 如狮子咆哮。 无形的狂潮爆发,吹向四面八方,万钧之重从虚空之中凭空显现,将一切砖瓦、建筑、构造,乃至脆弱的人身,尽数碾成粉碎! 神威无穷,可一个个未曾来得及逃走的信徒却瞬间化为肉泥,只剩下血雾飘荡在半空中。 包括季觉所桎梏的那些狂信徒。 恶魔和异端们没有荼毒他们,反而是神明的力量将他们碾成粉碎,毫不在意。不,对于圣者看来,未曾洗去原罪的凡人,本就不值得任何的爱惜吧? 更不要提眼前的异端! 异端也不在乎他。 哪怕重力洪流席卷而来,也懒得看一眼——圣者不爱惜信徒,但闻姐是绝对罩得住小弟的啊! 闻雯伸手,遍布锈迹的长枪倒飞而出,落入手中,倒持,向着地面贯下! 仿佛礁石一样,将迎面而来的洪流撞成了粉碎,令无形的力量也从正中开辟,向着两侧分流而出。 “看你了,闻姐!” 季觉丝毫不讲江湖义气的向后撤出,就像是训练家丢出宝可梦一样,气势汹汹:“弄死他!” “你可闭嘴吧——” 眼看着这狗东西一脸风轻云淡的样子,闻雯就气儿不打一处来,可生气了好办,反正有现成的出气筒就在眼前。 轰! 地面之上,陡然浮现出了一道裂痕,闻雯突进,践踏大地,腾空而起,向着半空之中的天使化的圣者激射而出。 手中,黄金之枪再度显现烈光,轻而易举的割裂了羽翼所掀起的狂风和屏障,突进,撞破了两只遮在面孔之上的翅膀,倒持的长枪向着伊德尔的面孔此处。 然后,才看到,四张面孔之上浮现的嘲弄。 张口,喷吐!! 猩红的雷电彼此交织,迸射而出,如利刃一样,扑面而来! 长枪和雷霆碰撞在一处,居然迸发出金属摩擦的尖锐声音,激烈震荡,锈蚀的部分迅速蔓延,到最后,居然从正中……断裂?! 闻雯错愕一瞬,顺势倒飞而出,坠落,在地上,狼狈翻滚,可一根根猩红的雷霆之刃如暴雨一样,不断的撒下,紧追不放。 “季觉,怎么回事儿!” 闻雯大怒:“这玩意儿怎么断了!” “本来就是拿个天使做出来的,而且还是发育不全的水货天使,两边撞一下,断了很正常嘛。” 季觉探头,淡定的挥手:“你先顶一顶,我马上解决!” “我顶你个——” 闻雯牙都要咬碎了,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工匠的嘴骗人的鬼! 老娘这是给你做试验品来了么! 可事已至此,她只能反手将两节断枪抛给了季觉,可另一头的季觉也已经落入了天使的围攻之中,左支右拙。 来不及关心其他人,她就听见,天穹之上再一次传来的咆哮。 暴雨倾盆。 无数猩红的雷霆覆盖天穹,就在圣者的震怒和嘲弄之中,从天而降! “异端,死来!” 可下一刻,无穷坠落的雷霆陡然一滞,然后,从正中开辟。 一个身影已经再度升上了天空,速度快的不可思议,如同逆流而上的陨石,迎面撞碎了一道道脆弱的雷霆。 近在咫尺! 当着四张面目八双眼睛,闻雯握紧了拳头,毫不留情的,挥出。 。 瞬间的错愕再紧接着,庞大的圣徒,居然…… 倒飞而出! 轰!!!! 巨响之中,庞大的天使砸进了破碎的圣堂之中,几乎嵌入坍塌的废墟里。 只是一拳! 簌簌烟尘升腾中,勾勒出了那个一步步靠近的身影。 “你大概是记性不太好吧?” 闻雯抬起手来,满不在乎的擦去了脸上的那一丝鼻血,轻蔑昂首:“是不是忘了,没那些玩意儿之前,我是怎么揍你们的了?” 第517章 天国降临 第517章 天国降临 一般来说,一个赤手空拳失去武器的人,在面对一条数百米长,长着六根翅膀和四个脑袋的鬼东西时,总会暂避其锋芒,游走拖延,寻觅弱点和一击毙敌的良机。 奈何,总有例外。 就好比季觉,睁开眼睛之后就机制拉满了。 就好比闻雯……浑身上下,全都只剩下数值了! 管你这那的! 先特么吃我一拳再说。 就好像不自量力的同迎面而来的卡车挥拳相向一般,同圣者之力针锋相对的一击,伊德拉感觉自己就像是一辆满载的卡车一样,轰隆隆的向前,然后,迎面撞在了一座山上! 眼前阵阵发黑,鳞片碎裂,头颅塌陷出一个巨大的裂口。 凹陷。 难以置信。 这什么鬼?!究竟发生了什么?这给自己干哪儿来了?还特么在神国里么?! 怎么会发生,如此离奇的事情! 这一份恐怖的力量,究竟从何而来? 即便是耳闻诸多天使在这个异端面前折戟沉沙的惨烈故事,依旧难以置信:这世上还有能够同神恩所抗衡的东西存在? 不,不是抗衡…… ——是,否定! 在恍然大悟的那一瞬间,伊德拉再不由得,遍体生寒! 神恩、庇护、圣力……叫什么都无所谓,所有被圣神所赐予的力量,在触碰到对方的瞬间,都如同沙粒堆积的堡垒一样,被尽数冲垮了,击溃! 打回原形。 包大财曾经为这一份特殊的性质而来,潜伏在反抗营地里划水摸鱼,暗中观察,却发现:对方的存在,跟自己想象的,完全不同! 与其说是梦中的一员,倒不如说根本就是被塞进了这一场幻梦中的异类。 或许这也算是一种觉醒——倘若季觉是以自己的意识,侵蚀黄粱,那么她便以自己的意识,排斥黄粱。 以自己的梦,隔绝幻梦! 倘若这一片幻梦是大海的话,那么她就是坠入海中的陨石,不论暗流如何汹涌,海潮如何澎湃,都难以侵蚀和动摇其存在,也绝不同这一片大海相容! 正如同余烬入脑的季觉会本能的想要去改造一切那样,这一份任由万象变化都丝毫不会衰减和动摇的顽固和执拗,或许正是荒墟之本质的显现。 而表现在外的效果,就是近乎匪夷所思的魔免。 所有的加持都难以在她身上起效,而一切机制都在她跟前没有任何卵用。 简单粗暴的将所有对手都拉到和自己同样的白板状态,然后以夸张到爆炸的数值,直接碾过去! 正因为拒绝梦境的渗透,她不惧任何的对手。同时,也正因为拒绝和幻梦的交互和沟通,以至于无从影响这个世界。 纵然可以无限制的削弱对手,却始终没办法打出有效的斩杀。 就算是将敌人彻底打碎,碾成渣,眨眨眼,对方就又在天城复活了,充其量,不过是消耗了一点灵质而已。 但凡具备季觉那样直接溶解对手意识和灵魂的手段,恐怕她一个人就直接将这一场荒谬的神明之梦直接杀穿了! 但现在也不晚。 “估计季觉那家伙估计还要点时间,我先陪你玩玩吧。” 闻雯揉了揉手腕,无视了手背上绽裂的伤痕,忽得,爽朗一笑:“堂堂圣者,总不至于像是外面那群下脚料一样,被轻易干碎了吧?” 轰! 骤起的风暴之中,闻雯突进,突破烟尘之后,再度近在咫尺,然后,再度挥拳,砸在了伊德拉仓促抬起的翅膀之上,瞬间,翅膀分崩离析。 在这短短的瞬间,大蛇一般的巨尾横扫,和闻雯撞在了一处,终于将对手击退了。可地动天摇的轰鸣之中,它的尾巴也白骨裸露,几乎被彻底打断。 不行,不能跟她硬碰硬—— 苦痛抽搐之中,感受到到对手的硬度,伊德拉毛骨悚然,可来不及喘口气,那个倒飞而出的身影就已经再度扑面而来! 快,太快了! 仓促之间,断裂的翅膀缺口处,血肉和骨骼骤然纠缠,化为了一只诡异的臂膀,硬碰硬的对撞,又在轰鸣之中断裂。 勉强的撑过了一招,残缺的手臂,反手捅进了自己的喉咙里。 耀眼的烈光孕育在黑暗之中,被一寸寸的扯出,凝结成实质的赤红色雷霆层层纠缠,构成了一柄诡异的巨剑。 天穹之上,无穷阴云凭空汇聚,阵阵轰鸣之中,响彻中央城的巨响骤然迸发。 雷霆巨剑斩落! 这一次,面对伊德拉倾尽全力的一击,闻雯终于做出了躲闪的动作,剑刃所过之处,一切都瞬间焚烧成了灰烬,大地崩裂,火焰喷涌而出。 辉煌庄严的牺牲大教堂在瞬间沦落为魔境地狱,如此狰狞。 “果然——” 伊德拉大笑:“异端手段再如何诡异,终究有穷,虽然不知道你是如何抹消圣佑,但同一时间,你所抹消的终究有其极限!” 只要数量足够,那么终究能够盖过这一份抹消,重创妖邪! “啧!” 闻雯的神情冰冷,头也不回的发问:“季觉,还没好么!” “这才多会儿?” 圣者的护卫天使们悍不畏死的围攻之下,季觉的声音遥遥传来,断断续续:“等一下,已经出门咳咳,已经开始了,马上就好,闻姐你再坚持一下!” “你最好是!” 闻雯的血压快压不住了,神情抽搐,还准备再催促,可雷霆之剑已经在狂笑中,再次劈下! 接连不断的巨响之中,牺牲大教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为残骸和废墟,甚至整个广场和周边地区都被奔驰的雷光和火焰所波及。 面对着此刻占据天穹,全力以赴的圣徒,闻雯只能狼狈躲闪,不断催促。 “还没好么?!” “快了快了!” …… “你刚刚不是说快了么!” “是啊,现在更快了,真快了!” …… “季觉你最好快了!” “你要这么说的话,那我就只能慢工出细活儿了……”天使的重围里,那个令人火大的声音不断传来:“马上就好,马上,你再等等!” “你特么说实话,究竟多少了!”闻雯大怒。 “啊这……百分之八……咳咳,百分之六……百分之三十?” 闻雯眼前已经开始发黑了。 总算理解到了,什么叫工匠靠得住,母猪都上树! 等等,别不是这狗东西还特么在收集数据吧?现在?连队友都卖?!你那么多好评是哪儿来的? 不管了—— 闻雯握紧拳头。 可瞬间的分神,已经被地上的裂谷和喷涌出的边狱之火所彻底封锁余地,天穹之上,伊德拉咧嘴,狂笑着,充斥天穹的雷霆之剑,全力斩落! 轰!!! 整个中央城,陡然震荡,气浪席卷。 牺牲大教堂在瞬间,变成了洼地,触目所及的一切,都变成了废墟。 可偏偏…… 剑刃,戛然而止! 就在那一只抬起的手掌之前。 ——挡住了?! 伊德拉瞪大了眼睛,只感觉眼前阵阵发黑,遍体生寒,自己的倾力一击,本应该将整个异端瞬间蒸发,烧成灰烬的天罚之剑,居然被如此轻描淡写的挡住了! “你,你怎么……不对,我明明……” 雷霆烈光之下,闻雯的手掌之上,浮现出一道深可见骨的裂痕,死死的捏住了那一道剑刃。 充其量,不过是一道割伤,仅此而已。 她疑惑的反问:“我什么时候说,自己是有极限的了。” 轰! 当五指收缩的瞬间,虚无的雷霆之剑上,竟然浮现出了一道道迅速蔓延和扩散的裂隙! 而之所以躲闪了这么久,完全就是因为…… 小时候的自己,是真的怕痛啊! 不,不只是如此…… “这样不行啊,小雯,女孩子要讲究优雅才行,不要动不动弄的浑身都是泥。” 回忆之中,一个温柔到令人作呕的声音在耳边劝告,满怀期待:“要做个乖孩子,好不好?” “好!” 彼时的小女孩儿满怀着欢笑,不假思索的点头,铭记在心。 去你妈的臭狗屎闻正! 闻雯咬牙。 在终于察觉到潜意识里所残存的束缚时,便再忍不住,勃然大怒! “——给我死!” 满怀着怨恨、憎恶和迁怒的一拳,却发挥出了百分之两百以上的力量,毫不留情的正面碾碎了残存的雷火之剑,紧接着,砸断了这个狗东西的胳膊,再度冲天而起,将其击入废墟之中。 再紧接着,宛如陨星一样,坠落。 践踏! “刚刚很得意,是吧?” 那一张染血的面孔毫无表情的俯瞰,滴血的拳头握紧了,朝着那残存的三张半的脸比划了一下:“刚刚哪张嘴笑的最大声来着?” 伊德拉张口,咆哮,重力浪潮再度井喷。 可这一次,却被扼杀在了萌芽之中。 瞬间的践踏,踩在了巨蛇的脖子之上,巨大的力量几乎瞬间将它的身躯折断,再紧接着,毫不留情的,一拳! 然后,再一拳!再再一拳! 肆意的宣泄着心里的愤怒,毫不留情的施以蹂躏。 地动山摇的轰鸣声接连不断,昔日庄严肃穆的圣者在转瞬间沦落成一具破口袋一般的残骸,即便是重生的再如何迅速,也无从恢复,反而令痛苦无止境的延伸。 一次次大地的动荡和巨响之中,血色喷涌,骨骼飞迸。 支离破碎的圣者反而在大笑,嘶哑嘲弄。 “如此渺小的力量,哈哈,异端之能再如何庞大,又如何能够动摇神明之威严?不过是徒劳罢了!” 那两张破碎拼凑在一起的面孔咧嘴:“啊,对了,我想起来了……圣神,哈哈,圣神曾经说过……” 残存的独眼遍布血丝,凝视着眼前不自量力的对手,转述评价: “不过是被丢弃的废料而已,放着不管也无所谓,徒劳挣扎,无关大局,嘿,哈哈哈,哈哈哈哈——” 轰!!! 残缺的颅骨,深深的嵌入了焦土之中。 闻雯的眼眸猩红,缓缓的,收回了拳头,就好像,终于放弃了徒劳无用的施暴。 可在那一瞬间,笼罩了整个世界的死寂之中,仿佛传来了一声脆响,如此清脆。 叮—— 就在季觉的脚下,数百只天使的残骸和血水之中,再度重构的铁光,冉冉升起。 杀尽了所有圣徒的护卫之后,抽尽一切素材,萃取融合的武器,显现轮廓。再无任何的璀璨和辉煌,无穷猩红汇聚重迭,到最后,化为了最纯粹的漆黑。 “大功告成。” 季觉弹动锋刃,抛出。 破空而至的长枪落入了闻雯的手中,就好像苏醒了一般,剧烈震荡。 黑暗如铜锈,迅速的剥落,从血色之下浮现的乃是璀璨闪耀的晶体幻光,就仿佛水晶所雕琢而成,看似脆弱的枪锋好像一触即碎,可却偏偏,只是挥舞,便切裂了梦幻,在半空中,留下一道道久久无法恢复的裂口和残痕。 只要握在手中,就能够明白,确实是,没有辜负任何一丝等待的绝佳作品! “恰到好处啊,季觉。” 她轻叹着,握紧。 而当枪锋对准了圣徒的面孔时,那一瞬间,伊德拉扭曲的神情,终于僵硬住了,在不由自主的抽搐,痉挛。好像感受到了,近在咫尺的灭亡。 而就在此刻,闻雯的嘴角终于勾起。 就仿佛,展颜一笑。 “或许是徒劳挣扎没错,称我为废料也没有关系,但这都改不了一点……被抛弃的,从来都不是我。” 她轻蔑的俯瞰着脚下的对手,一字一顿的告诉他: “——是我,抛掉了他们这些垃圾!” 嘭! 狂怒的咆哮声,戛然而止。 无穷尽的烈光从创口之中涌现,被闻雯手中的枪锋彻底吞尽。 倒持的枪锋刺落的瞬间,伊德拉的庞大身躯便骤然僵硬,再紧接着,如同吹气球一样,迅速的膨胀,炸裂! 恶臭的血水如瀑布一般喷薄而出,肆意蜿蜒顺着裂隙,流向四方。 恰似滚滚波涛。 就在东部教区,不,就在天城之下的世界里,几乎所有人都听到了,那一道包含绝望和愤怒的嘶鸣。 死寂,漫长的死寂中,一个个茫然的信徒抬头,呆滞的看向了牺牲大教堂的废墟。 然后,便看到了…… 那一具彻底失去了一切生命和气息的腐烂残躯,支离破碎的苍白的骸骨,圣者伊德拉所留下的,最后残留! 乃至……圣者之死! 坍塌的声音响起,来自天穹,大地,乃至四面八方,就在这一瞬间,所有梦境成员的心里,好像忽然之间出现了一个缺口,一道裂痕。 甚至,整个世界都好像,缺失了一部分一样。 “原来如此……” 季觉低头,看向了脚下的尸骨,心中恍然:“七个圣者,七分之一么?” 教团最顶端的七个圣者,恐怕就是七根至关重要的支柱,撑起这一片无尽幻梦的栋梁和肱骨。 圣神将力量分赐而下,同时,也将他们的存在,变成了这个世界的支点! 不,梦境原本诞生于黄粱遗骸,根本就无需支柱才对,恰恰相反……七个圣者,完全就是圣神用来束缚和掌控这一片幻梦的工具和锁链! 此刻,伴随着伊德拉的死亡,天穹之中无穷乌云也在迅速消散,然后,显现出一道道仿佛裂口一般的痕迹。 裂口之后,一层层诡异的幻光撒下,仿佛海市蜃楼一般,显现出了云层之上的华丽城市,一座座高耸庄严的建筑,仿佛延绵至天穹的尽头,隐隐能够看到天使如飞鸟一般起落…… 目睹此情此景,大地之上,哭嚎的声音顿时响起,此起彼伏。 在先后经历了如此众多的冲击之后,饱受蹂躏的信徒们目睹天城的景象,都忍不住流泪哭嚎。 忘记了之前所发生的一切,跪在地上,虔诚叩首。 再一次的开始了祈祷。 祈求救赎,祈求平安,祈求幸福的生活能够再一次的归来。 有的人将刚刚发生的一切,视为神明的考验,此刻历尽劫波之后,感动的泪如雨下。有的人将之当做了启示之日到来的景象,此刻癫狂祈祷,想要证明自己的虔诚,去往天国…… 而有的人,却好像,猜到了什么一样,脸色迅速惨白。 反应过来的瞬间,掉头狂奔! 可惜,已经晚了。 天城之中最高处,教宗垂眸,俯瞰着脚下的尘世…… “此地已为邪魔所染,沦落为异端之地,已再无救赎的必要。” 他的手中,印玺缓缓抬起,冷漠盖落,敲定了所有幸存者们最后的结局。 不可使圣神的恩赐有所缺憾,不可使圣神的万能遭受玷污,也不可使异端披上祭祀的罩袍,祸乱教团。 清理掉一切的目击者,断绝异端的所有渗透,清理掉一切可能存在的污染! “故此,下达绝罚!” 浩荡的钟声响起,神圣的颂歌响彻天地,天城的投影越发清晰。 世间万象都变得璀璨如黄金,耀眼绚烂。 “天国,一定是天国降临了!” 就在不知多少信徒的祈祷和狂喜呐喊里,一道道神圣天光从穹庐之上照落,笼罩牺牲大教堂的周围,所有信徒身上! 陡然间,万物静寂。 只剩下一具具残躯僵硬在原地,维持着狂喜或者落泪的姿态,仿佛化作雕像,远方的风吹来,就化为了硫磺和盐,溃散无踪。 而就在光柱的照耀之下,大地仿佛都变成了半透明一般,显现出隐藏在大地之下的无穷火海,乃至一个个绝望尖叫着,落入火海中的灵魂。 自此之后,打入边狱,永世焚烧! 圣光照耀之下,污浊的尘世仿佛再一次的恢复了纯净与美好。 簌簌洒落的硫磺和盐粉之中,好像依旧还在延续着曾经的祈祷,落入尘埃和血水之中,回荡不休。 废墟残骸之中,那一具圣者所遗的破碎尸骨,沐浴着最后的光芒,却早已经再无声息。 只有漆黑的眼洞,好像还在眺望着天城的方向。 第518章 伤痕 第51八章 伤痕 不得不说,有些老登虽然每天屁事儿不干,一副老弱病残的样子到处讨嫌,但终究是没有划水划的太过分。 偶尔还是顶点用的。 一旦习惯了兔子洞在这一场幻梦中的恐怖机动力之后,就完全离不开了。 随时随地无视一切状况,拉开之后往下一跳,就瞬间回城。 只要及时将洞口拽回来,哪怕另一头已经天崩地裂,这边也毫无干系。 季觉怀疑这老东西的口袋里多少还是有点好东西在的,只可惜,找不到机会给他榨出来。 更可惜的是,奇谭造物优点是灵性活跃,有自主思考的能力,缺点也同样如此。就算干掉他爆出来,不乐意给你使的,照样用不了。 季觉甚至怀疑,这老头儿就是知道自己清楚这一点,所以才每天带着讨嫌的笑容,在自己跟前晃来晃去。 此刻,两人刚刚回到营地,就听见了,宛如雷鸣一样的欢呼和呐喊,延绵不绝。 每一张面孔都兴奋的涨红,就好像亲眼目睹了刚刚所发生的一切那样,整个营地都沉浸在欢乐的海洋里。 齐声呼喊着他们的名字。 人群之中,包大财咧着嘴,看着他们被欢乐的人潮吞没,托举起来的样子,向着季觉比划了一个不用谢的手势。 就在营地的正中央,虚空之中的景象还定格在闻雯击杀圣者的那一瞬间,在精灵之眼的投影之下,一切景象都映照在了他们的面前。 未曾想象,有朝一日,居然能够目睹这样的场景。 即便是早已经领略了季觉所带来的变化,已经感受到了成功的希望和可能,可当亲眼目睹圣者的死亡时,依旧难以克制激动和兴奋。 在这之前,所有人要么是煎熬度日,做好了最终永世在边狱里焚烧的准备,徒劳抗争。要么就是渐渐摆烂和麻木,像是鸵鸟一样逃避着最后的结局,有一天算一天的煎熬。 黎明到来时,尚且恍惚迷茫,可当太阳真真正正在眼前升起时,眼泪和欢呼便再也无法阻挡。 整个营地,从未曾有过如此振奋的模样。 宴会再一次开始了,不同于之前的窘迫,得益于诸多主祭慷慨的赞助和帮忙,反抗营地的物资前所未有的丰富,甚至还有做过厨师的成员现场烹饪,曾经专供教团上层的美酒不限量的放送。 除了必要的哨卫之外,几乎每个人都喝的烂醉,但即便是醉的快要不省人事,依旧还有一大帮人挤在季觉周围,执着的追问,什么时候自己能够参与行动,什么时候能报仇雪恨,哪怕是搬运物资和充当炮灰都没有关系。 这时候,旁边的颜非顿时得意起来,昂起脖子来,不说话装高手——我可是季先生的护卫,护卫懂不懂? 四舍五入一下,我跟季先生一起合砍九十分啊! 虽然护卫这个职位似乎也是自己自封的,不过季先生不也没有反对不是! “大家别急,会有机会的,很快就会有。” 季觉微笑着举杯,鼓舞士气。 氛围渐渐热闹之后,他便趁着其他人不注意,起身离去了。 或许是习惯了工坊的冷清和平静,太过吵闹和喧嚣的环境总有些难以习惯,同时,也难以融入。 与其留下来搅扰气氛,倒不如躲个清静。 顺带着,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 为什么,最应该最习惯这样的热闹氛围,最如鱼得水的人,在宴会开始了一会儿之后,就消失不见了? 居然没有放倒所有人,然后趁机炫光所有的酒水储备? 是戒酒了? 还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季觉敲响了闻雯的房门,然后,毫不礼貌的,直接推门而入。 “闻姐,在吗?” 卧室的方向,一阵叮铃乓啷的响声,就好像被吓到了一样。很快,有淋浴的声音响起,不过紧接着,好像又发现现在找这个借口实在太蠢,又掩耳盗铃一样的关掉了。 很快,闻雯终于探出头来,假模假样的包着头发,看着季觉坐在自己乱七八糟的客厅里,顿时绷不住了。 “咳咳,季觉?什么事儿?我才刚睡着。” 她咳嗽了两声,挤出了一副严肃的表情:“大家熟归熟,你跑到我房间里来,如果不好好解释的话,我可没那么简单放过你——” “伤势如何?” 季觉打断了她的话,直白的发问,令她的神情僵硬了一下,迟滞,瞪大眼睛,茫然的问:“什么伤势?” 季觉,无奈一叹。 “闻姐……” “啊?嗯?怎么了?” “……有没有人说过你真的很不会撒谎?” 季觉摇着头,直白的问:“配合你的演技其实也挺累的,大家都这么熟了,不如干脆一点,让我看看伤势状况如何?” 闻雯瞪眼:“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说话的时候麻烦别把右手藏在背后,好么?还有,哪里有在睡衣的里面再套一整层衣服的啊。” 季觉抬起手,一一指出疑点:“我就不说你刚刚打开淋浴又关掉是想要做什么了,就算是把酒瓶子打翻了,血的味道仓促之间也是盖不住的。如果我是你的话,最起码用香水掩饰一下,不过你应该没有这种东——噗!” 话还没说完,被揍了。 毫不意外! 只能说,荒墟的嘴和拳头一样的硬,如果你不打算认可其中一样的话,那你就要品尝另一样了! 然后,手掌之上的伤痕,再无从掩饰。 闻雯的手腕被攥住了。 强行掰开了手指。 那一道被雷霆之剑所割裂的伤口,一直到现在,都还没有愈合。发白的伤口正缓缓的向外渗着血,渗透了绷带, 深可见骨。 这么长时间了,一丁点恢复的迹象都没有,完全不像是天选者,不说其他,单纯论愈合能力,就连其他普通人都有所不如。 察觉到伤口的瞬间,季觉就已经有所明悟。 不,倒不如说,有一种猜测落实的恍然和懊悔——正如同闻雯本能的抗拒这一场幻梦一样,固然梦中的一切干涉难以对她造成影响,可一切便利同样和她无缘。 不会失去任何的自我,同样,也得不到任何的补充。 包括这一份即便是切成碎片都能重新缝合完好无事的神奇效果。 对于她而言,一切伤势都是难以恢复的消耗。 只不过,一直以来她都太强了,甚至强到无视了这个弱点,根本未曾出现过这样的状况。 以至于,就连季觉都没有任何的预料。 此刻,短暂的错愕之后,季觉的眼角抽动了一下,无声一叹: “最起码缝合一下吧。” 闻雯犹豫了一下,欲言又止。 事已至此,之前自己躲在卧室里拿着针比划了好半天,好不容易做好了心理建设,结果才发现自己完全不会缝合,而且针也根本扎不进去的事,已经完全说不出口了! “话说,你该不会自己躲在卧室里拿着针比划了半天,结果——噗!” 季觉眼前一黑,呆滞,悲愤:“为什么这也要打我?!” “……抱歉,顺手。”闻雯尴尬的移开视线,想要抽手,却发现,被攥紧了,然后,剧痛。 “嘶——” “抱歉,没有麻药能在你身上起效,麻烦忍忍吧。” 季觉已经开始了缝合,半点招呼都没打,两只手攥住闻雯手掌的瞬间,直接开始了物理缝合! 确切的说,是灵质焊接! 直接从伤口中抽取血液,作为材料,就在炼金术的操作之下,直接对崩裂的手掌进行重塑和再构成! 首先是修复骨骼之上的裂缝,再紧接着,强行将两侧的伤口对接在一起,对断裂的肌理和血肉进行拼凑,重新衔接,并对缺失的部分重新补足。 从掌长肌腱开始,拇对掌肌、第一、第二、第三蚓状肌……一丝不苟,仔细谨慎的确保肌肉的运转不会受到妨碍。 一缕缕银光闪烁穿梭在伤口之间,如同缝针一样,将撕裂的一切重新整合,不遗留任何的针脚和痕迹,进行修复。 修补完成之后,再以流体炼金术的方式,通过内在之灵带动外在之型的强化,彻底抹除掉最后的隐患。 啊,似乎忘记切断神经传递了……但是没关系,强悍如荒墟,肯定不会在意这么点微小的痛楚的。 不,实际上超级在意! 表情完全皱成了一团,不断抽搐,咬牙忍耐。 但事到如今,可以止痛的事情,已经完全说不出口了。 很快,季觉的双手缓缓松开,闻雯还在咬牙忍耐,表情抽搐,完全没注意到已经结束,察觉到的时候,却发现,已经不痛了。 伤口消失不见,只剩下一道隐隐的红痕,很快,活动了几下之后,皮下的淤血也散开了,根本看不到任何的痕迹了。 “喔,没想到,你小子还有这个一手啊!” 她笑了起来,端详着自己的手掌,拍了拍季觉的肩膀:“谢啦,回头请你喝酒,嗯,出去之后。” “抱歉,我的错。” 季觉低头,难以面对她的谢意。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闻雯恐怕不只是难以享受到幻梦之中治愈和恢复,甚至,一旦死了的话,完全就没有复活的可能了。 自始至终,她都未曾能够完全融入这一场幻梦,反而在无时不刻的遭受着黄粱的侵蚀。 沉默忍受。 “别磕磕巴巴的,我脾气不好和那家伙硬碰硬,又不是你的错。” 闻雯咧嘴,满不在乎,朝着季觉晃了晃拳头,“放心,我命硬着呢,区区小伤而已。” “真的是小伤么?”季觉怀疑。 “怎么?我看着像是奄奄一息的样子么?” 闻雯被逗笑了,凑近了,戏谑发问,“还是说,你怀疑还有其他的伤口?” 那一双眼睛,近在咫尺,闪烁着熟悉的晶莹幻光。 倒映着季觉的面孔。 隐隐吐息。 只可惜,换成如今略显稚嫩的模样,反而有一种小孩儿偷穿大人衣服的反差感。 而季觉,也未曾像是她所预料的那样躲闪了。 反而直勾勾的看着她。 断然点头。 “众所周知,我们工匠都是爱惜生命的,经验丰富。 而且我除了涡系的研究之外,还是泉城医院认证的住院医,抢救经验丰富,广受好评。除此之外,还考了外伤急救方面的急救员证书!” 他理所当然、严肃认真的回答道:“闻姐,不要讳疾忌医,如果你愿意检——” 话语,戛然而止。 精致小巧的拳头,已经举了起来,在他的眼前晃了晃。 仿佛打招呼一般。 “是吗?” 闻雯的笑容依旧:“那你要跟它聊聊吗?” “……使不得。” 季觉举起双手来,将她的拳头按下去,挤出笑容,起身道别:“我的直觉刚刚告诉我,你很健康,一拳能打死一个医生外加一个工匠,所以,检查什么的,还是改天吧。” 闻雯哼笑了一声,目送着季觉离去。 “臭小子——” 许久,却忍不住,无声一叹。 在寂静里,她抬起头,看向了角落里的落地镜,倒影之中,那个支离破碎的身影,也在看着她,戏谑发笑。 你还能骗他多久? 破碎的倒影仿佛隔着镜子,欣赏着自己的虚伪的模样,嘲弄发问:闻雯,你又还能骗自己多久? 只要你还活着,你终究会掀起灾祸,变成他最痛恨的模样…… 闻雯淡然,只是端起桌子上的酒瓶,仰头,饮尽最后一分迷醉。 未曾躲避那倒影的模样,只是,微微一笑。 “那就等我死了吧。” 关上门之后季觉的步履如常,淡然走出。 只是,在走廊的寂静之中,神情却渐渐阴沉。 绝对,有问题! 就在他刚刚给闻雯缝合的时候,就能感觉到,摇曳的灵质之下隐隐的异常,还有灵魂内部的不协与撕裂。 只可惜,在她眼皮子底下,灵质侵蚀根本没办法做到悄无声息,只能局限在伤口部分。 恐怕就算自己坚持诊疗,也只会激起她的提防和反抗。 可惜了,如果是在外面好了,自己还可以悄悄装摄像头,机械降神问她家的遥控器和电视机,大不了把她骗进工坊…… “喂,小伙子,你的表情好危险啊。” 有戏谑的笑声响起,包大财咧嘴,端详着年轻的同行:“是在琢磨一些很可怕的事情吗?” “啧……” 季觉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儿的说:“是啊,在琢磨怎么干掉你,将奇谭炼金术据为己有呢。” “你想学?我教你啊!保证倾囊相授,毫无隐瞒。”包大财眼神一亮,仿佛迫不及待:“来嘛,不学白不学,包教包会的!咱们马上就开始……” “算了吧。” 季觉摇头,实在懒得在注定绝缘的技艺上花功夫。 不算幽邃的那些东西,光是流体炼金术和九型就够他研究十几年的,何必平白欠老登的人情? “真冷淡啊。” 老登挠着下巴,遗憾一叹:“亏我这些日子还跑前跑后的,还以为咱们之间能有点那什么……哦,对了,友谊和羁绊,年轻人是这么说的对吧?” “友谊?羁绊?工匠之间?” 季觉的眉头翘起,难以置信:“你认真的么?” “奇谭炼金术可没有现代炼金术那么残忍,讲究的是一颗天真烂漫的童心和温柔善良的灵魂,爱与和平万岁!” 包大财竖起大拇指夸赞道:“实不相瞒,我一眼就看出你绝对是好苗子!” 季觉都要被逗笑了:“我哪里天真烂漫、温柔善良了?” “不论多冷漠的人,内心总有温暖的地方~”老登的笑容愈发讨嫌起来,“不试试看,你怎么知道自己内心之中的另一面?” “对不起,我的另一面让我告诉你,眼睛没用可以出二手,他没有爱,也没有和平。” 他已经开始后悔跟这家伙说奇谭炼金术了。 这话头一起,老登简直就好像牛皮糖一样,死缠烂打,就差拿出一本神功密集塞进他的怀里让他赶快练来试试看了。 无可奈何。 季觉只能举起双手投降:“咱们能不能说正事儿?如果说你来找我是想要扯淡的话,那只能恕不奉陪了。” “这不是你先起的头么?” 老登把那顶奇怪的帽子抱在怀里,像是抚摸宠物一般,捋着上面的绒毛,自随意的散步之中忽然问道: “只是感觉,你是否有些操之过急了呢?” “啊?”季觉不解。 “圣印不是才刚刚散播开来么?一般来说,不是应该先潜移默化的扩散,徐徐图之比较好么?” 包大财感慨一叹:“拿来打窝,虽然钓到了大鱼,但也浪费了这么好的机会,提前引发了教团的警惕,未免可惜。” “没什么好可惜的,圣印这种东西但凡扩散,就绝对会引起教团的警惕,还不如趁着机会捞一把。 况且,它连原理不算复杂,仿制起来也很简单。只要撒出去,自然会有人用,有人抢……用不着我们去推动,只要教团还有一天用信仰衡量信徒,那圣印之毒就没有驱散的可能。” 人之惰性与生俱来,追逐便利更是生灵之本能。 习惯了全自动祈祷机的便利之后,又如何再去忍受漫长又枯燥的冥想和祈祷?但凡尝试过一次,就绝难遗忘和舍弃。 更何况,其机制和教团的祈祷完全同出一源,真想要封堵,才是天方夜谭。 充其量,季觉所给出的,只不过是一个更舒适的方法而已,一个更方便的选择。 正如同所有的堕落都是以懈怠和侥幸为源,固然,有人能够抵抗诱惑,断然的拒绝一切便利,能够忍耐枯燥和煎熬,坚持不懈的维持这一份信仰……可无数信徒里,能真正做到这一点的又有多少? 除了完全圣神入脑的狂信以外,一个能够自律坚忍到这种程度的人,在觉察了信仰的本质之后,又如何会去看待‘仁慈慷慨’的圣神呢? 这注定是一个无解的问题。 假以时日,甚至不需要季觉的推动,便足以催化出真正动摇教团的轩然大波。 可遗憾的是季觉等不及‘假以时日’了。 真要等这样的波澜孕育发酵,又要多久?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太长了,他加入了这一场莫名其妙的游戏,不是为了来给闻晟那个家伙提供排位体验的。 恰恰相反,他更擅长让所有人都失去游戏体验。 这才仅仅是第一步呢。 相比之下,他反而更在意这一次行动之中所得到的发现。 确切的说,是教团的反应里,所透露出的讯息…… “虽然圣者很重要,但这种因为神恩而成的东西,那个圣神只要愿意,随时可以催化出十几上百个吧? 对于教团而言,圣者固然是高不可攀的存在,可对圣神而言,也仅仅是七个工具之一,仅此而已,虽然麻烦点,但随时可以替补。 相比起来,在这个以信仰为核心的体系里,信徒的折损,应该才是真正难以挽回的损失吧?” “唔?” 包大财的眉头挑起,神情莫名:“你想要说什么?” “不对等。” 季觉断然的说道:“只是损失了一个圣者而已,教团就大费周章的,将整个东部教区的核心,至少一个教区里,三分之一的信徒,彻底打入边狱。 图什么? 就算是为了泄愤和警告,也应该是抓紧机会,冲着我和闻姐来才对,可实际上,从对策执行的顺序来说,我们居然变成了次要的——” 他抬起头来,看向了眼前的老登,忽然问: “——那首要的,又是什么?” 第519章 背向而行 第519章 背向而行 无法理解。 这帮神经病究竟在干啥。 如果从狂信徒的角度来说,信仰入脑的傻逼什么都做得出来,保不齐就会觉得被季觉霍霍过的东部教区已经脏了,不能要了,为了避免隐患,需要强力消杀。 这么做-确实某种意义上,确实是对的,因为季觉还真埋了不少雷在那里,这么做,确实是让季觉一部分打算付诸东流,但何必呢? 狂信徒们只要信仰就足够了,作为特权阶级,教团要考虑的事情可就多了,做事怎么可能不计较利害。 被打了一拳之后,不想着怎么打回去,反过来捅自己一刀算什么? 图把对手吓死么? 「至少东部教区中央城里的三分之一的信徒,整个东部教区的教团高层,整个教区短时间内的秩序,还有事情传扬开来之后,整个世界所有信徒的稳定动刀子太简单了,但不可能不考虑后果。」 季觉沉思片刻,断然的说道:「除非在他们看来,付出如此重大的代价,是值得的。 》」 「唔,我想想—」 老登依旧老神在上,心不在焉的搓着怀里的帽子:「为了断绝圣印的传播?」 「有用么?圣印的泛滥是这一套体系的核心弊病,难道是一时的震能解决的?」 季觉笑,警着他,老东西也一脸无辜的看着季觉,好像一副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可笑容却如此意味深长。 亦或者说,满怀期待。 又来一季觉冷漠的收回了视线,继续思考。 壮士断腕。 姑且将教团的所作所为如此称呼好了。 有时候,不得不做出如此对策,哪怕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可这么做,必然的前提就是一一敌人的损失,要比比自己的损失更大! 可教团自己杀自己人,那季觉又损失了什么? 几个不值一提的傀儡?一批播种圣印的沃土?对教团的暗中的渗透计划?亦或者,不值一提的声名? 等等! 季觉的脚步忽然停顿了一下,脑中瞬间电光横过,斩断了无数杂念,在那一片混乱和芜杂之中,问题的核心终于显现。 在这里,在这一场幻梦之中,声名真的是,‘不值一提」么?! 「你跟我说过一一黄梁内部的规则,是由所有参与者的共同‘常识’所制定,对吧?」 季觉回头,看向了老登,老登沉默,依旧笑而不语。 常识。 原来如此! 一不,应该说,是共识! 这个世界,即便是再怎么真实,也依旧改变不了自身黄梁遗骸的本质,荒墟不存,这里是精神第一性的唯心世界。 主观,真真正正的大于客观,偏见,切切实实的凌驾于现实之上。 也就意味着在这里,三人成虎,是真正可以成立的! 「所以,他们的目的,是灭口。」 季觉吐出了一口气,神清气爽:「他们害怕的是,圣者之死,为人所知。不,害怕的是神明万能的光环被打破,不败的金身被推下神坛。」 他断然的说道: 「_他们害怕我,因此而获得力量!」 「这些都只是揣测吧?以空对空,终究镜花水月。」 老炼金术士摸着帽子,咧嘴笑起来,仿佛嘲讽一般:「身为工匠,在这一片梦幻泡影中,总不至于也变得不切实际了吧?虚无缥缈之说,如何实证?」 「很简单啊,做个实验就好了。」 季觉的脚步加快了,来到了营地的外围,挥手,随意的以废料转化成了一个钢铁标靶,再然后,又捡起了一堆废料,缓步慢行,走出了五十米的距离。 紧接着,在季觉的手中,一堆废料凭空升起,再造一一压杆簧、套筒、撞针、枪机、 保险、推弹器-铁光流转中,一把沉重的狙击步枪就落入了他的手中。 再紧接着,是一颗拇指粗细的子弹。 清脆的声音里,装填完毕。 「这是一支巨蜥式ii型反器材步枪,寰宇重工旗下的巡行设计室在五年前做出的设计,因为价格昂贵,维护不易,并没有被军部采购列装。 口径12,子弹初速1100/s,有效射程一千七百米一—」 季觉调试着瞄准镜,慢条斯理的介绍着参数,扣动扳机。 !!! 巨响之中,远方的钢铁标靶骤然一震,出现了一个深深的弹孔。 「果然——」 季觉嘿笑了一声,抬起手中的武器,再造,很快,金属摩擦的声音里,铁光变化,变成了一支突击步枪。 「这是一把九十多年前,帝国出产的a17,突击步枪,口径5.6,初速八八0/s,有效射程600米」” !!! 巨响再次进发,远方的钢铁标靶再一次震动了一下。 又一个弹孔,出现在了巨蜥所造成的损害旁边,虽然小了一些,但却相差不大” 可凭什么相差不大? 「一把反器材步枪,居然连标准防弹装甲板都打不断?」季觉被逗笑了:「一把突击步枪,居然能造成和反器材武器差不多的效果?凭什么?」 为什么,反器材步枪的威力变弱了,而a17的破坏力却提升了? 难道就凭它老了九十岁? 还是说,因为a17的构造过于简单,结构过于稳定,性价比过于突出,以至于成为了全世界最为泛滥的枪型? 中土、千岛,甚至联邦和帝国,无以计数大大小小的手工作坊里,它的配件都随处可见。因为其低廉的价格和可靠的性能,乃至配件的通用性以及采购的便捷性,劫匪、拾荒者、军阀、乱党、恐怖分子们的最爱。 甚至,时至如今,千岛和中土诸多军队和雇佣兵的手里都屡见不鲜,同样,因此而流毒无穷,杀伤众多。 对于联邦和帝国中心城里市民们津津乐道的枪型,对于混乱地带的人们而言,就是不折不扣的噩梦,甚至,不知道多少人的亲友和爱人死于这样的武器之下。 刻骨铭心! 相比起来,巨蜥?巨蜥是边个? 射击爱好者们和收藏家的库存里的陈列品,谁见过啊! 此刻,季觉伸出手来,抚摸着标靶之上的弹孔,无声发笑。 难道还有比这还要更切实的证据么? 所谓的,共识,所造成的后果! 啪一好像有泡影碎裂的声音再一次从耳边响起了,在明悟和实证重叠的刹那,季觉感觉灵魂之中的那一道虚幻的徽记,再一次一震。 紧接着,世界又再一次的,向他掀开了一层惟幕。 再度,揭去一重薄纱。 一切都变得愈发清晰,也越发的能感受到其虚幻的本质,而就在这一片如梦似幻的感受之中,才终于察觉到,环绕在自己周围的那一缕缕色彩。 纯粹的朱红、耀眼的明黄、变幻的靛紫,乃至,一片片灰暗所重叠而成的漆黑” 当他再一次的抬起手,试图触碰的时候,便像是有漩涡浮现了,就在他的双手之间, 无形的引力扩散。 瞬间,吞尽了周围所有的虹光色彩,再紧接着,被包大财称之为觉醒的力量,居然又一次的扩张,提升,瞬间暴涨了数倍! 除此之外,还有丝丝缕缕的虹彩不断的从营地里,汇聚而来。 来自—营地里所有的成员! 之所以能够这么断定,就是因为,不远处,鬼头鬼脑探头的颜非,身上还在冒出一缕缕细微的光芒,向着季觉延伸而来,没入了他的手中。 「这就是升变对心枢的吸引么?」 季觉凝视着指尖那一缕微光,恍然一叹,握紧吸收:「应该说是因为我的作为,所有人对我所产生的信赖和期盼吧?」 认可,赞同,期愿,乃至——— 信仰! 甚至,其中绝大部分,原本都应该是闻雯的,可偏偏闻雯又不吃黄梁遗骸内部的buff,以至于,全都便宜了如今渐渐成为领导者的自己。 至于幕后的推手季觉再一次,想起了不久之前营地里精灵之眼的转播和投影,回头看向了好像看风景一样的老登。 「这都是你做的?」 「啊?什么?」 包大财回头,一头雾水:「我不知道啊,你可不能冤枉好人!可怜我老人家,兢兢业业的给你打工,忍辱负重的出让工坊,一大把年纪了,怎么还要负责背锅的?」 季觉冷笑:「有没有人说你演技真的很烂?」 「什么演技?」包大财断然的反驳:「谁不知道,我老包出来行走江湖,靠的就是一片赤诚和一颗正直的心?你可以看不起我的能力,但你不能质疑我的人品!」 涅,工匠,人品。 真奇怪,这三个词儿里,怎么就总有一个让人感觉不搭嘎呢? 可眼看包大财还是一副加厚涂层不粘锅的样子,季觉警了他很久之后,终究是没有再继续追问,问也问不出来,问就是年纪大了不清楚,人很老了不知道,一把年纪了不容易——— 但凡大家不是同舟共济的状况,季觉都多少要让这老登领会一下什么叫我们都在用力的活着了。 而现在,感受着再一次今非昔比的能力,季觉已经可以彻底断定了一一所谓的‘神力」,这一份看似无所不能的奇迹,就是通过无穷信仰的聚集和对所有参与者的掌控,所获得到的产物。 通过祈祷和教团,把持了所有信徒的自我和认知,对这一场黄梁大梦任意干涉。在这个过程之中,共识的存在又对教团和天使们更进一步的增强! 可问题在于为何除了自己之外,别人就没有这么做呢? 这样的事情,难道之前别人就没有发现过么?包括包大财这个老登,奇谭炼金术的传承者,难道还没有摸清这里的本质么? 能够得到敬仰的,不只是自己吧?教团的主祭和圣者身上,为何就没有体现出信仰加持的存在? 没注意到? 还是说——做不到! 季觉垂眸,感受着自己灵魂之中那一道如梦似幻的飘忽徽记,毫无疑问,便是其中最至关重要的基础和前提。 之前,他顺手从闻晟的灵体之中出来的‘战利品」,同时,也是将自已卷入这一场幻梦的‘罪魁祸首’。 一个:‘管理员账号」?! 恍然大悟的瞬间,他再忍不住想笑,闻晟对自己严防死守的来由,如此痛恨却又无可奈何的原因。 因为非攻忽然发力,超常发挥,把对方在黄梁遗骸中的一部分权限给出来了! 于是,一个原本作弊器拉满的单机游戏,忽然就变成了联网对决,这一场本应由神明主导的幻梦之中,多出了一个不应该有的玩家! pyer2。 无怪天城如此的严防死守,宁愿灭口了那么多人,也不愿意让季觉的力量得到发育, 仅仅是季觉的存在,就已经对高高在上的圣神形成了不折不扣的威胁! 「既然圣神的权威建立在共识之上的话,那岂不是说—.—」 包大财仿佛恍然大悟,一拍脑袋,眼晴一亮:「矣?我有一个好主意!」 季觉沉默。 回过头来,看着他。 寂静中,两道视线彼此交错,一者愉悦轻快,一者渐渐冷漠,甚至是,凶狠,杀意显现。 季觉笑起来了,提醒:「老包,有些主意,我建议,最好还是不要有的比较好。」 「哎呀,人老了就容易忘事儿,你看看,刚刚想到了什么来着?」老包耸了耸肩,感概道:「话都到嘴边了,忘了!矣?我们刚刚说到那儿了?」 「说到了你的主意。」 季觉丝毫不给面子,再次警告:「我知道你们涅路子野,但有些话,最好别说出口不,其实根本不需要诉之于口。 就在两人对视的一瞬间,来自工匠的共识和道德乃至不存在的素质,就已经将对方的意思传达无误。 好主意,主意,本质上都是解决问题最好的方法,最合适他们的方式,以最快的速度解决难题的妙计。 黄梁之梦,圣神之位,教团之尊荣,圣者之高远,天使之强悍—这一切,都是由所有人的祈祷所构成。 这也就意味着,只要,杀光所有的人,这一场幻梦,不攻自破! 但是,不行。 哪怕这里大多数人已经失梦症晚期,没救了,尸体都烂了,这里只不过是最后的灵魂汇聚所成就的梦幻泡影。 但是,不行。 从一开始,季觉在察觉到这一关键的时候,就将它抛在了脑后。 不然的话,何须包大财的提醒? 他还有更简便的方法,不知道多少绝渊、滞腐、狂屠、塔与狼,季觉一路走来的经历和所学到的东西,根本就是为此而生的。 比灵瘟的威胁还要更强的东西,他也做得出来,甚至做的比闻晟要好太多,好十万倍! 甚至,都不需要全部杀死。 根据他本能的测算,只要杀掉三分之一,这一场梦的基础构架就会不可逆的出现裂痕,杀掉二分之一,一切就将彻底失控。 杀掉五分之三,泡影自灭。 但是,不行! 别特么逼逼那么多,不行就是不行! 否则的话,在杀死第一个人之前,最先被杀死的,就是曾经的他自己。 如果凡事都轻松简单的话,那季觉为何还要煎熬到如今的样子?太多轻松和简单的选择了,随便选一个,都足够他过上自由顺遂的生活,不必自讨苦吃,自寻折磨。 他不愿意向兼元低头,不愿意认可卢长生的野心,不愿意成为播种者的傀儡和走狗, 更不想成为被自己所唾弃的那种人。 有些错,一旦犯下,那就再没有挽回的可能了。 「不是,你这是工匠的卷瘾犯了?」 包大财被逗笑了:「难道你想要和那位圣神在同一个赛道里卷么?」 「为什么非要在一个赛道卷?」 季觉断然的反问:「为什么非要信仰不可呢? 此刻,他的手掌再次抬起,握紧了那一缕营地之外延伸而来的灰黑,嘲弄一笑:「倘若祈祷有用的话,那么诅咒和怨恨不也应该一样么?」 既然无法得到信仰,那就让他们恐惧好了! 信心,希望,太过微弱和渺小了,即便是再怎么栽培和催发,都要漫长的时间,往往结果令人失望。 但绝望和恐惧则不然。 太简单了。 季觉根本轻车熟路。 如今,黄梁遗骸的权限在手,来自别人的畏惧和憎恶,同样可以提升季觉所觉醒的能力,而季觉所觉醒的能力便是改造和转化一切,包括圣神以信仰所构成的成果! 「我们不需要夺取圣神的信仰,只要,只要让他们所创造的地狱,成为比天国更可怕、更强的东西就足够了!」 寂静。 漫长的沉默里,包大财的神情变化。 难以形容,那究竟是失望还是惊奇,诸般意味杂之中,再难以掩饰茫然和疑惑搞不明白,究竟是哪个环节搞错了。 是不是自己打开的方式不对? 奇谭炼金术钟爱故事,更钟爱以这虚幻为舞台所发生的一切展开。诸多的试探里,他原本以为自己所能见到的,是一个解放本性之后无所顾忌的工匠,亦或者是力挽狂澜再造一切的英豪。 结果两者皆非,两边都不是,比两边都更好,也比两边都更糟糕明明不择手段,却又画地为牢。明明要掀翻所谓的天国,救赎这一切,却又要通过创造地狱去实现他挠了挠头顶没剩下几根的头发,愁苦轻叹:「有时候,真难分清楚你和那位圣神的区别啊。」 「区别?当然有啊。」 季觉不假思索的回答,「至少,我对他们的梦,没兴趣。」 ”甚至,就连自己的梦都弃之如履,对吧? 这样的话,一直到最后分别的时候,老东西都没有说出口。 明明和奇谭炼金术的相性如何的良好,一眼就能洞彻「帽子」的本质,却又完全不具备相关的相性? 简直离谱。 心枢、以太和镜不曾眷顾于你,是否是因为一一你从不曾向那样的道路看过一次呢? 不,应该说,从一开始,就刻意的背向而行! 「这个世界上竟然还有不允许自己做梦的人么?」 老工匠望着那个远去的背影,怜悯一叹。 明明你的梦还在后面追着你呢为何不愿意回头一看? 第520章 余波和序幕 第520章 余波和序幕 季觉背后究竟有什么梦姑且不提。 但忽然一夜之间,整个黄梁之中,所有人都感觉噩梦追在自己屁股后面了。 没办法,太吓人了。 什么逼动静都没有,那么大一个教区的中心城,莫名其妙的就遭了天谴了! 甚至早在一个月之前,他们大主教还在每天吆喝着什么「蒸蒸日上’呢,结果都还没来得及勃勃生机,万物竞发,流程都不走,直接所有的高层都没了,城里的人没了三分之一,全都被打入边狱! 甚至全部都宣判永劫焚烧,再无开释的可能。 剩下的三分之二也别想好,全都贬为罪人,奴工百年来偿还亵渎和不洁之罪。 所有听闻的人第一反应是向教会举报眼前这个狗东西在放屁,危言耸听,怎么会发生这么离谱的事情,可仔细确认之后,在铁一样的事实面前,已经开始流汗了什么鬼?究竟发生了什么。怎么忽然之间天城架着大狙就开始转起来了? 同时,一纸加盖了天城教宗印玺的严厉申斥,已经送到了西南北三个教区的每一处圣堂和每一个主祭的面前。 信中震怒批驳了最近几年来教团里出现的怠惰现象和大量成员不敬神事、怠慢圣明的现象,以至于亵渎之举屡屡出现,堕落之风扩散难止,以至于状况败坏到如今的程度,自今日起所有的圣堂都必须开展自查自纠,定期汇报,倘若有所怠慢和违背,严惩不贷! 最低都是苦役五十年起。 至于东部教区的始末,也在之中做出了解释一一圣者伊德拉在一次调查之中,发现整个东区的高层已经彻底堕落,不仅怠慢神事,玷污神圣,而且还公然在圣堂之中进行大量的亵渎仪式,甚至意图截流信仰,自比神明,分裂教团。 其堕落之举,令慈悲的圣神都流下了眼泪。 于是,圣者行雷霆之事,剪灭所有的毒瘤和隐患,以维护教团的纯净。因此功劳和荣勋,而蒙受了圣神的嘉奖,提拔为坐下的侍从,从此超脱人世,飞升天国,永生不死。从今往后,所有的圣堂都必须在圣神的徽记旁边,树立起他的圣像。 重建之后的东部教区,也将被冠以他的名字,以向这一片曾经一度堕落的土地显示宽宏和恩荣。 而后,一位新的圣者便被抹拔而出,于天城受冕— 总之,出了点小问题,但没关系,大家别怕,只是暂时性的调整。 我们的神国,止在蒸蒸日上捏。 反正,说的挺像那么回事儿的,而这个世界上又没有第二家媒体存在,季觉自然不可能站出来反驳说你特娘的放屁。 在绝对的话语权和公信力之下,混乱迅速稳定了起来。 甚至,东部教区的亵渎之举和所遭受的绝罚,还激发出了其他教区的动力和信仰,纷纷把吃奶的劲儿全都使了出来,原本预计之中的信仰缺口,竟然在海量狂信徒的狂热之下,硬生生的给补上去了! 个中精彩纷呈的苦行和表现,实在是让人大开眼界。 在这一波严酷的整风之下,大量末位的主祭纷纷落马淘汰,而引虔诚上任的信徒们, 顿时越发的坚定起来。 除此之外,所有教区和重要机构的守备力量也得到了未曾有过的加强,大量天使军团从天城降下人间,这些行走的神迹更进一步的激发了信徒们的狂热和信仰,同时,也最大程度上杜绝了季觉他们趁火打劫和浑水摸鱼的想法。 接连有一个又一个的反抗营地被拔除,一个又一个的异端在公审之中被绑上了火刑架-就在教团这一台信仰机器全力开动之下,整个世界的稳定性再上了一个台阶,甚至,就连季觉都没办法露面了。 没办法,如今的天城不知道启动了什么东西,二十四小时观测整个黄梁之梦,叮了一声之后,就开始自瞄了。 季觉一旦从夹缝中走出露头,就会迎来海量的围剿和不计代价的自爆攻击。 第一次的时候季觉还以为是出了什么意外,第二次的时候就已经感觉不对,第三次的时候已经明白,自己这是彻底被教团盯死了,每天起码有三个圣者随时待命,准备上场防他。 得亏有兔子洞的存在,不然的话,不知道要吃多大的亏。 可连续几次之后,等季觉再次去找包大财进货的时候,却遭到了老登的反对一一凡事必然留痕,兔子洞也不是万能的。 「你有没有发现,这几次,他们每一次都是成群结队的集结大军,大规模的围攻封锁,偏偏动手的时候没多少?」 季觉恍然:「你是说,他们在专门引导我们的人使用兔子洞?」 「没错。」 包大财叹了口气,拍了拍已经浮现裂痕的布口袋:「兔子洞的本质,也是一种精灵, 引导人自由跨越梦境,所效仿的就是那一件永恒之门的无上天工。在这一场黄梁里,效果虽然得到了增强,但同时,也不是没有办法能够针对的。 如果我没猜错,如今天城已经有人或者其他的什么东西在专门的盯着了,每一次兔子洞出现的时候,都会留下痕迹。 倘若再这么下去,恐怕有一天被他们彻底掌握了相关的痕迹的话,有可能直接就像是bug一样封禁了。 到时候大家就惨了。」 季觉思考许久:「还能用几次?」 「如果是没被当场发现的话,大概八到九次,如果再被盯着的话」老登沉吟片刻:「三,不,保险的话,两次就最多了。」 「我明白了。」 季觉点头,不假思索:「那就继续用吧,不用给我,既然我被盯上了,那让其他人代替我也行。」 包大财错了一瞬,倒是没怒斥季觉一点都不珍惜机会,反而好奇:「你打算把活儿甩给谁?」 「是啊,谁呢?」 季觉的手掌在营地里随意的扫过,无视了跃跃欲试的颜非之后,最后,指向了一张憎逼的面孔: 「就你吧。」 「.—我?」 浑身土灰正在兼职泥瓦匠的余树茫然,指着自己的面孔,一头雾水。 颜非也急了:「为什么啊!明明我比他强的多!」 「除了火大上头的时候打架之外,你还能做什么?」季觉被逗笑了,直白了当的发问:「去联络其他的反抗营地?混进教区里建立安全屋和地下组织?甚至和教会的人沟通,或者策反信徒?你行么? 行了,别垮着脸了,后面还有事情要你做呢,况且,你走了,护卫工作交给谁?」 「我?我吗?!」 刚刚才垮起脸来的颜非瞬间喜出望外,看不见的尾巴都晃起来了:「也是,对,对哦,我是要保护季先生你安全的——.」 所以说,小孩儿太容易被搞定了啊! 「我?我吗?!」 余树一边肚子里吐槽着,一边已经汗流渎背了。 「不然呢,交给闻姐?很难想象闻姐去做这些事情啊。」 季觉挠了挠头,顺带ue了一下某位物资充沛之后天天假公济私泡在酒缸里的前营地领导人。 真要让她去做外交和地下工作,搞不好第一天大家就彻底闹,第二天地下补给点就玉石俱了啊。 「这活儿除了你,别人也没多少能做吧?拿出你在崇光教团里的工作经验,反过来用不就是了?毕竟,组织力和行动力一样不缺,沟通能力也没得说,虽然战斗力差了点,但拿点装备就能补上,行了,别推了,就你了。」 季觉甩手将工作丢出去之后,不等他再反对,便看向了老登:「有空么?」 「啊,人老了」包大财还准备习惯性的划水,察觉到季觉的危险眼神,顿时话锋一转:「老了就空闲多啊,啥事儿啊?」 「工坊借我用一下,除此之外,还有件事儿,要跟你聊聊。」季觉走向了鸡脚屋,「就当做奇谭炼金术的展示吧,老登,让我看看你的极限!」 包大财的表情抽搐了一下,总算是明白为什么有时候看到季觉这条狗东西的时候拳头会痒了。 给人甩起活儿来,特么的跟涅的大统领一模一样啊! 老头儿的脏话已经快绷不住了。 可他可以确定,如果不满足季觉的要求,那季觉这狗东西,绝对会想办法给他穿小鞋儿.... 于是,只得无可奈何的跟了上去。 醒了的时候给涅打工加班,睡着了给你季厂长打工还他妈要加班。 可真让老子享受到了! 伴随着季觉的销声匿迹,日夜盯守的教团仿佛也渐渐松懈了下来,只不过表面上的松懈,可暗地里却越来越紧绷。 只可惜,钓鱼功夫不到家,左钓右钓,不论怎么打窝,这狗东西始终不露头。 按道理来说,反抗营地应该偃旗息鼓了。 可天目之仪却时不时的发出警报,兔子洞存在的痕迹隔几天就出现一次。 而就在各个教区里,魔改版的圣印,也开始再一次的泛滥即便是在教团所罗列的十大罪里面,滥用圣印,歪曲神恩的罪名还挂在歪脖子树上, 可一旦人走过捷径之后,就很难再回到正路上了。 尤其是当教团也无法分辨苦修祈祷所奉献的信仰和全自动祈祷机的成果有什么区别的时候。 哪怕再如何严防死守这样的秘密并如何宣扬它的危害,依旧难以禁绝。 狂信徒终究是少数的,而虔诚的信徒再怎么多,依旧无法掩饰其余剩下的朽木和粪土们... 没办法,作为构成这个黄梁之梦的基础,其无数灵魂的来源就参差不齐。 千岛、中土乃至联邦和帝国的荒野之中,不说群魔乱舞吧,也只能说是各有绝技。大家本来就是活着等死的状态,什么不良癖好都沾一点,要说人均卑鄙下流坏的流脓有些刻板印象,要说善良慈悲,那也算是闭着眼睛说梦话了。 穷山恶水里培养出来的‘刁民」们,或许只是曾经没有机会做个好人,但还有更多的,根本就是习惯摆烂或者习惯性的找最简单的方法解决问题。 怠惰乃人之根性,多么努力的教化终究都难以解决,更何况是如此粗暴的洗脑呢? 或许是畏惧教团的力量,或许是厌恶了日复一日的枯燥,不知多少早已经厌倦了信徒们,如今每日重复祈祷,就只是为了最低限度的保证自己的生存,别被丢进边狱去就算成功。 哪怕是极乐之境摆在跟前跟他们说延迟满足,能做得到的人终究还是少数。 以前大家没得选,如今只想要祷个轻松虽然不能去跟主祭说,但这圣印究竟好不好用,我还能不知道? 更何况,幕后还有季觉不计工本的买一送一,甚至,公开了这个东西的制作方式和简便替代小方法—— 根本没必要亲自出手。 一本本小册子外加白给的圣印体验套装开始以泛滥的形式出现在各个教区,甚至,已经有人开始尝试成功之后,推陈出新了。 天使的残灵不好找,没关系,我们是有平替的一一那些祈祷疯魔的无面者的遗骸同样也可以! 这玩意儿太多了,这么多年下来,哪个圣堂里没有个百十来具装点门面?遗骸少上一根头发,谁又能发现呢? 以至于,在教团打击亵渎圣印的制作团伙时,发现,有个圣堂里的无面者已经快要被彻底秃了! 信理部的诸多祭祀们,不知道脑溢血了多少次,抓之不绝,甚至,有些圣堂的主祭, 在明知道信徒使用圣印的时候也会伴装不知。 毕竟,大家也都是要业绩的嘛! 只要别弄的太过头了,日子过得去就行了。 可因此带来的连锁反应,却已经令所有的追查者,开始焦头烂额—恶果,已经开始显现了。 小小一颗圣印,就像是放大镜一样,诱导着信徒们开始注意起昔日里习以为常的一切。 当「性价比」这样的概念,混入信仰中的瞬间,一切神圣的意义都将在功利化的解构之下,彻底面目全非。 狂热信徒们即便可以不为所动,虔诚的信徒也尚且可以日复一日的坚持,可当察觉到别人能够轻松写意的悠哉悠哉享受时光,而自己却要每日大量的时间去煎熬冥思的时候, 内心中又如何能不产生落差呢? 甚至,不需要使用圣印,当人开始思考每天坚持枯燥是否有意义的时候,这一份衡量和动摇,就已经足以变成「堕落’的诱因。 以至于,在种种冲突和矛盾之后,教团内部,已经渐渐掀起了一场看不见的风暴。 起因在于一次无比普通的举报一个心理失衡的信徒向主祭控诉,自己的同伴在暗中使用堕落圣印,信理部出动人手调查,发现指控子虚乌有,却在后续被举报者视作包庇,越发愤怒,越级向大主教举报,事情越闹越大之后,搞出满地鸡毛,最后匆匆以举报的信徒被严肃警告结束。 但因此而产生的涟漪,已经越来越大。 因为信理部收到的举报信,越来越多。 有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怀疑身边的人使用了圣印,质疑对方是否虔诚。 有的是捕风捉影,有的是证据确凿,还有的...干脆就是恶意的揣测。 还有一名助祭受到了同僚的举报,并在住所中搜出了堕落圣印,但却无法解释它的由来。即便是后面证实了这是一次构陷和诬告,但依旧因此遭受了漫长的折磨和拷打,信仰动摇,同时,也失去了至关重要的晋升机会。 而举报信还在增多,越来越多。 当一个东西出现在消费者的手上时,它的使用方式,恐怕就由不得厂家做主的一一就比方说,大家发现,这个东西除了是个偷懒的神器之外,还是一个用来构陷他人甚至除掉眼中钉的宝贵机会时事情就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随着整风运动的结束,各个教区并没有因此而迎来平和,因为紧接着,轰轰烈烈的猎巫运动就开始了! 可越是猎巫,女巫就越多,真是奇也怪哉! 昔日隐藏在平和和微笑之下的矛盾和冲突,就在圣印的激化之下,迅速的浮现出水面,渐渐的,演变成了你死我活的斗争。 要说体验,就只能说恶心,恶心到家了! 信理部已经快吐了。 因为处理了太多的举报,以至于反而被越来越多的人视为眼中钉和神经病恶棍,可放任不管的话,那今天他们用来对付异端的活儿明天可就用在自己身上了。 局势的变化如同逐渐蔓延上升的冰水,开始让每一个人都难以呼吸,寒冷彻骨,偏偏又恐惧于火刑架的温暖,往复煎熬,不断徘徊。 而一次次指控和抓捕里,越来越多的信徒,都再一次的开始思考了。 信仰的意义,和信仰的代价。 一粒老鼠屎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将整个汤给搞臭,辉煌灿烂的梦境渐渐的在滞腐之造蔓延的阴影之下迎来变质· 而作为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幕后黑手,季觉忽然感觉,自己之前对滞腐的理解,也过于浅薄了。 有时候,腐烂并非是外来之因,停滞也不是恶造之果。 这一份恐怖且诡异的力量,或许早已经存在,只是无人觉察,只需要一双能够看得到它们的眼睛,和一双能够引导它们的手掌「越来越有意思了啊。」 营地的工坊中,季觉低头翻看着余树逐步送来的消息汇总,笑了笑,将它们抛入炉火之中,凝视着火焰升腾。 石釜之中,咕嘟咕嘟的声音响起,散发出诱人的芬芳。 而原本这里的主人,已经带着防毒面具,躲到了角落里,包大财瓮声瓮气的控诉:「你特么不去幽邃,真可惜了!」 「谁说不是呢?」 李觉的手指敲看膝盖,满不在意的等待。 就快了。 火候即将达成— 当天,来自讨逆军团的紧急情报,就已经送往了云端之上的天城,抵达教宗庭,最后,在枢机主教们的传递之下,来到了教宗面前。 其中包括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还有一具‘尸体」。 第521章 大鱼 第521章 大鱼 好消息和坏消息。 这一波属于是经典对冲了。 好消息是,针对那种异端的诡异穿越手段,已经完成了封堵手段,而且随时可以启动,一旦启动之后,整个神国都将彻底回归铁板一块,仿佛指地成钢,再没有兔子打洞的机会。 而且除此之外,天目观测厅的人,已经顺着穿越的痕迹,已经快要锁定异端营地的位置,很快就可以彻底瓦解掉圣神的心腹大患。 胜利的曙光已经出现在地平线上了,可喜可贺,实在是可喜可贺啊。 坏消息是这帮狗东西,戀个大的! 他们打入敌方内部潜伏的间谍,在冒死逃出之后,带来了即将到来的噩耗一一这帮狗东西,好像要跟教团爆了! 据说,教宗看完了手里的报告,和呈上来的证据之后,沉默了很久,颤抖的手掌摘下了眼镜说了句无关的人出去,然后便敲响了圣灵之钟。 很快,所有的圣者齐聚而来,抵达了降临厅。 最后一个抵达的圣者浑身笼罩在烈光里,那个娇小身影旁若无人的穿过了等待圣者们,坐在最上首的椅子上,渐渐散去,展露出一张略显稚嫩的脸颊。 闻素。 她翘着腿,踩在桌子上,满是嘲弄的警了一眼恭谨低头的教宗:「闻晟那个家伙,还真是找了一条好狗啊,尽职尽责呢。」 教宗垂首,淡然说道:「这是在下的荣幸。」 一张略显苍老的面孔之上,满是悲苦神情所遗留皱纹刻痕。 未曾因为其他圣徒一般因为她轻蔑提及圣神的名字而发怒,也并未曾因为区区嘲弄而动容。 「闻小姐此言差矣,大家在这里都是为圣神效力,只管竭心尽力就是,何必分什么高低贵贱呢。」 旁边的胖子咯咯笑起来了,发出的声音却娇嫩如少女,令人毛骨悚然。 「呵一闻素冷笑了一声,漠然的弹了弹手指,狂暴的力量瞬间爆发,将掩嘴轻笑的胖子碾成了一滩肉泥:「行了,乱七八糟的东西滚远点,别污染我的眼晴。」 肥胖的圣徒几乎被碾成粉碎,可紧接着,血肉又迅速蠕动着,一张张哀嚎的面孔彼此拼凑,重新完整。 再度构成了那一张和煦亲切的白胖圆脸,丝毫看不出狞和疯狂。 又有谁能看出,昔日以食人而闻名的军阀埃孔佐,如今摇身一变,会成为以慈悲和善行所著称的圣者呢? 「闻小姐可别误会,大食之精髓广博,看似表象庸俗,实则也别有一番奥妙呢。」埃孔佐咧嘴,满不在意:「改日有机会的话,要不要了解一番。」 嘢! 巨响之中,血色飞进。 闻素冷漠:「我都说了,别碍眼。」 另一侧,龙祭会的广闻托着下巴看热闹,笑而不语。其余圣徒有的欲言又止,有的怒不可遏,可最后,还是教宗站出来打断了两人的话语。 「各位,还是先看看这个吧」 说着,有人将一具玻璃柜给抬了出来,在柜子里,无以计数的苍白细丝纠缠着蔓延, 覆盖了原本的东西,就像是霉变了一样,迅速的扩展。 而在菌丝之下,依稀还能够看到隐隐的起伏,好像是在呼吸一样。 「这是什么?」 有人伸手,凑近了,想要敲一敲玻璃,却被主持天目厅的圣者广闻所阻拦:「别碰。」 那一张嬉笑的面孔上,难得的浮现出一丝肃然和警惕。 他说:「有毒。」 毒。 短暂的寂静里,广闻挥手示意,顿时,旁边守卫的天使们小心翼翼的扯下了封锁,摘下了蒙在上面的薄纱。 失去了掩饰之后,那一层诡异的菌丝顿时越发的清晰,甚至,能够分辨出那是一个痛苦痉挛伸手求助的身影,永远的僵硬在了原地。 啪— 广闻拍了拍手。 当清脆的声音响起时候,柜子里的无数菌丝陡然蠕动,膨胀,原本模糊的人形被瞬间撕裂了,数之不尽的菌丝豌蜓蠕动着,像是群蛇一般,向着声音传来的地方疯狂的窜动, 却无法突破柜子的阻拦。 一团团粘稠的血肉不断的溃散成菌丝,又再度重构,变成了乱七八糟的模样,然后又迅速腐败,溃散,重新化为了菌丝萌芽的温床。 一时间,殿堂内所有人都微微一愣,有一种毛骨悚然的寒意。 「这是什么?」埃孔佐眉头皱起。 「反抗营,哦,那些异端这些日子以来悄悄准备的东西,一种针对一切灵魂的灵质之毒,确切的来说,恐怕是针对信徒的屠杀武器·」 广闻缓缓说道:「天目厅派出的卧底,潜伏在反抗组织里,前些日子顺着营地之间的合流,混进了异端工匠的营地,冒死逃出之后传来了内部情报。 遗憾的是,话还没说几句,就变成了这副样子连带着传染了十六个主祭,所有经手的人都要被清理掉,还真是给我们增加了好多工作量。」 「亵渎!!!」 掌管信理部的成卫圣者勃然大怒,面色涨红,再忍不住怒斥:「诚然如神谕所言,天降之魔季觉,乃是神国的心腹大患,可恨不能早日除灭奸邪,居然还令他与那个该下边狱的大淫妇流一气,成了气候」 膨! 话还没说完,脑袋就爆掉了,被闻素碾成了肉泥。 少女的眼神冰冷:「你说谁是淫妇?」 「闻小姐,你与圣神的协定如何,不是我能插嘴的,不过事已至此,希望您还能够暂时收敛怒火,按照圣神的吩咐,改日拿下她之后,都交给您来处置。」 教宗出面中止了话题,手握权杖的他轻易的抹消了闻素所施加的破坏,强行将话题转回了正题:「天降之魔的危害,大家想必都清楚,还有什么情报和消息要补充的么?不妨直言。」 「补充?」 闻素笑:「你的圣神之前发癫的时候,被他砍过一刀,还灌了屎,算不算情报?这可不是我乱说哦,你不妨去问问你的神呢?」 教宗漠然无言,充耳不闻,看向了广闻。 广闻的神情顿时复杂。 确切的来说,那微妙的神情,仿佛被灌屎的是自己一样。 「怎么说呢,那位工匠虽然名声不算响亮,不过,背景倒是大的吓人,太一之环里的人脉丰富,前后两代会长都跟他关系匪浅,在联邦的根基也颇为深厚,还参与过军工角逐——·除此之外,龙祭会里,起码有两个人,有可能是间接死在他手里的。」 天工之匠和其他的成果姑且不提,天选征召的可能性存疑暂且不说,但这哥们和龙祭会真的是命格犯冲啊·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广闻自己都有点怕了。 劳伦斯那个倒霉鬼自然不必多说,就是因为想要拿季觉做自己那狗屁的器,后面无形莫名其妙的死在了圣贤的工坊里,反而他成了流体炼金术的唯一传承者。 泉城的时候,更是掺合了一大堆事情,最后会长阿德里安无功而返,卢长生和化邪教团潜心十年的大计功亏一簧。 简直就是灾星! 关键你灾就灾吧,可龙祭会是真垫的莫名其妙啊! 一次可能是偶然,两次可能是巧合,三次还出现这种事儿,未免就过于邪门了吧?其他人感觉这是牵强符合,可以太多少都是信点命的,大家苟来苟去,讲究的就是一个宁可信其有。 实话说,如果不是黄梁之梦的封闭性太强,搞不好广闻现在就已经提桶跑路了。 这叫什么? 这就叫防患于未然啊! 危言耸听或者说痴人说梦,反正这情报讲的跟鬼故事一样,搞得大家心里毛毛的。 「到底只是一个工匠,这么说未免也太小题大做。」成卫圣者皱眉。 「一个季觉当然可说区区啦,不过,这一次,还真是又抓到了一条大鱼。」广闻叹了口气,甩出了几张照片:「这是从卧底残存的意识里提取出来的东西,那个家伙,已经将整个营地都变成兵工厂了,所有人几乎每天二十四小时都拴在流水线前面·除此之外, 还有这个老头儿。」 照片里,是一个靠椅上打哈欠的抠脚老登,一脸咸鱼,毫无干劲儿,令人一头雾水。 「这什么?」 「或许是还比季觉威胁还要大的家伙。 , 广闻说:「天目观测厅在昨天,已经将对方在黄梁之梦里穿梭的手段给搞清楚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所有的痕迹,都和传说中的奇谭炼金术的作品一一兔子洞能对上号。 少女追逐兔子,穿越狭窄的兔子洞,抵达梦幻仙境一一这样的童话,本身就是暗指永恒之门的领域,经历奇谭炼金术的开发和转化之后,能够在梦境来去,也并不稀奇。」 「.—所以呢?」 寂静里,降临厅中,闻素老神在上毫无兴趣,其他人一脸茫然,一头雾水,不明白他的意思。 所以说,跟你们这帮家伙说话多少是有点费劲啊。 广闻捂脸,也不想卖关子了,直白的说道:「奇谭炼金术早已经断代了!十几年前, 就被工匠协会列入传承断绝的名单。 根据历史记录,上一个掌握奇谭炼金术的人,是被太一之环四十一年前除名之后就离奇失踪的大师一一范乾! 第522章 干得好! 第522章 干得好! 即便是在仙之人兮列如麻的协会里,这位大师,也是以离经叛道著称的。 怎么说呢,虽然违背禁令的研究和成果,他似乎一样都没碰过,但却以富有创意的擦边方式和极具争议的左右横跳极大的拓展了协会审核人员的工作量,乃至,推进了协会内部规章制度的完善…… 每样东西都沾点不对,但硬要说哪里不对,但又说不出来。就好像穿着很少布在审核眼皮子底下疯狂搔首弄姿的妖艳小姐姐……好想弄死他,可是没借口,没机会…… 擦边擦多了,以至于他都变成了绝罚队的眼中钉肉中刺,就盯着他什么时候捅个篓子出来好赶快办成铁案,把这货送进去完事儿了。 结果,他还愣是没给绝罚队机会。 在这之前,就发布,直接退会了,因此被太一之环彻底除名,大师的头衔也被收回,而他,却早已经不知所踪。 这么多年,有人说他堕入幽邃,有人说他身受协会的绝罚,被关进地牢,还有的说他加入了涅槃……总之,一个大师,还是擅长心枢、镜和以太领域的工匠大师,鬼知道这家伙能在神国里搞出什么幺蛾子来。 之前有好几件圣物失窃案和他扯上了关系,可这家伙滑不留手根本抓不到痕迹,好几次都扑了个空,连圣者都被玩的团团转。” “而现在,这家伙,明显就已经和季觉搅合在了一起!” 他指向了照片上老登的面孔,肃然的说道:“想想吧,各位,光是流体炼金术和奇谭炼金术,还有这俩人手里杂七杂八的禁忌研究,鬼知道能做出什么东西来! 堕落圣印的存在,也不过是牛刀小试而已。 更别提再加上大……咳咳,某位闯入黄粱之梦的女士。如今脑子,技术和拳头,三样东西,这些家伙根本一个不缺,接下来只会更加棘手……” “况且,你们以为这种毒很简单么?” 他指向了柜子,“这才几分钟,你们为什么不看看呢?” 死寂。 死寂之中,柜子里,无数蠕动的菌丝,不知何时,已经重组成了一个诡异的身影,就像是劣质ai所炮制而成的图形一样,乍一眼还像回事儿,但怎么看怎么不对,数量过多的手指,诡异难言的身体结构,乃至,不断在男女之间转换的性征,以及,变幻不定的面孔。 此刻,他,不,它,正趴在厚厚的玻璃之上,好奇的观测着殿堂里的人影,面孔在菌丝蠕动中,不断的变换。 依稀能分辨出所有在场之人的特征,不断变化,到最后,好几张面孔拼凑在一起之后,居然形成了诡异的和谐。 看上去,就像是一个人。 一个新造的人。 虽然听着搞笑,可当这样的场景出现在每个人的面前时,都能从那毫无任何感情的面孔和空洞的眼瞳之中,体会到隐隐的寒意。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教宗的神情愈发严肃:“神国之内无生无死,怎么会异化到这种程度……” “就是因为神国之内无生无死,才能异化到这种程度啊,这就是专门为我们打造的武器。” 广闻冷声一笑:“这种毒,本质上是一种具备自我复制能力的寄生灵体,潮声所擅长的灵质炼成和奇谭炼金术结合之后,经过一代代纯化筛选之后,培育出的成果。 其存在极其微小,几乎和细菌差不多,一旦接触到灵质,就会迅速繁殖,偏偏具备灵性的东西,在黄粱之梦里是死不掉的,于是愈演愈烈。 用不了几个小时,患者的所有意识和情绪,都被它尽数吃光,变成一具空壳,同时,大量繁殖的灵毒,反过来会维持宿主的意识,因为汲取了太多的情绪和意识,甚至宿主可能都没有察觉到自己被感染了。 而一旦遇到其他的活物,变成巢穴的感染者就会彻底炸裂,这些菌丝就会像是授粉一样向着周围漂出去,进行新一轮的感染。 一旦被大规模使用的话,可以预见,如果天城拿不出针对性策略,用不了个一个月,整个世界就再没有一个信徒能继续提供信仰了……” 不等所有人反应过来,广闻再度落下重锤: “除此之外,根据天目厅的观测,这些日子里,兔子洞先后启动了八次以上,每次都将大量的物资向外搬运,你们猜他们往外搬的究竟是泡面还是节日娃娃?” “……” 死寂,漫长的死寂里,教宗开口,肃然说道:“事已至此,绝不可使异端之谋算得逞,务必查清异端的动向,还有那些东西究竟去往哪里……我会调拨圣主之力配合,天目厅尽快追溯痕迹,锁定间隙的位置,这一次,再不可使天降之魔逃脱了!” “教宗所言极是!” 戍卫圣者颔首,肃然说道:“必要的话,出动所有军团也在所不惜……不管如何,圣临日已近,绝不可使这群异端再苟存于圣土之中!” 一言既出却毫无任何的响应。 戍卫圣者愣了一下,看向了其他人,却发现,其他人也在看着他,就好像……见了鬼一样。 就好像,看到傻子忽然开窍了,说出了什么真理一般。 “怎、怎么了?我说的不对么?” 很快,短暂的寂静里,戍卫圣者也僵硬在了原地,就好像,终于明白自己一句无心之言究竟指向了何处。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惊恐颤栗着,怒不可遏,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 沉默里,没人敢说话 只有闻素一声嗤笑里,满怀赞叹的鼓掌感慨。 不愧是工匠! 果然丧心病狂! 圣临日。 神国乐土之中,最重要也是最为宏大的节日。 每隔三百六十五日,庆贺圣神降临创造神国之慈悲伟业,所有的教区都将陷入欢乐的海洋。 而于此同时,海量的信徒将会在天城之下汇聚,领受恩赐。 届时,极乐之境的大门将从大地之上显现,接引每一位虔诚信者去往天国,享受无穷极乐…… 想想一下,倘若,各个教区,最为热闹的地方,在天城之下,极乐之境的大门前面……忽然,有一颗炸弹,轰然炸开。 从天国,到地狱,究竟又需要多久?! 轰!!! 那一瞬间,天城的穹庐之上骤然漆黑,无穷雷霆随着教宗的怒火迸发,佝偻苍老的身影缓缓挺直了,眼眸迸射烈光。 “从现在起,调动教团所有的力量,不惜一切代价!” “——给我查,给我杀,给我将这群异端焚烧殆尽!” 于是,就在这高天之上,高悬在神国乐土之中的神圣之城中,再度响起了浩瀚的钟声,响彻大地,遍及一切。 数之不尽的天使从洞开的天门之中降临尘世,抵达每一座圣堂,作为监督和指挥,带来了未曾有过的严苛命令。 三日之内剿灭异端!不计后果,不计代价! 于是,世界摇身一变。 就好像从乐土化为了机器,轰然运转,一个个信徒变成了庞大体系中的螺丝和零件,疲于奔命的运转,主祭和高层们也夜以继日的煎熬,搜寻一切线索,再不敢有任何的懈怠。 而天穹之上,一道道光幕不再掩饰的垂落,在大地之上纵横扫荡,寻觅每一道梦境的间隙和暗藏的隐秘之处,一寸寸的犁过荒野和城市。 短短的几个小时,就有超过四个反抗营地被挖出来,数百个牵扯到其中的教团成员被绑上了火刑架,酷刑煎熬,反复逼问,甚至,直接掏空灵魂,翻找着一切线索。 直到,一个隐藏在西部教区中央大教堂之下的仓库被挖了出来……当大主教看到天使们将一个个巨大的罐子从里面搬出来的时候,已经预见到自己可悲的未来,哭喊着背过气儿去了。 再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伪造成圣像的炸弹,伪装成圣水的病毒,隐藏在水源里的投毒机制……季觉所费尽心思布置的一切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连根拔起,片瓦不留。 就连地下组织,也被彻底的清理掉。 一片惨叫和哀嚎里,密道之外的轰鸣的脚步声渐近了。 枯瘦的男人奋尽了所有的力气,死死的顶住了背后的门,却难以阻止那恐怖的力量冲击…… “走吧,余先生,走吧!” 他最后,看了一眼狼狈的朋友,最后笑了笑:“事已至此,我不怪你,只是可惜,可惜……” 啪! 一柄长矛从门后穿入,贯进了他的身体,紧接着是第二把,第三把,第四把……天使们残酷的运用着这一份力量,将他挑起来,撕裂成碎片! 破碎的头颅从空中落下,还向着他呐喊: “走啊!!!” 余树咬牙,欲言又止,后退了一步,再一步。 连滚带爬的狂奔。 终于,触碰到了兔子洞的边缘。 猛然拉开…… 可联通完成的在那一瞬间,虚空中,仿佛传来了惊喜的笑声,如此愉快。 “终于,找到了!” 啪! 当余树手足并用的爬出兔子洞的时候,就听见,身后坍塌的声音,延绵不绝,渐渐高亢。 狭窄的洞穴在迅速的湮灭,崩溃。 穿行梦境的精灵哀鸣着,迅速消散。 最后从其中掉出来的,是一只沾满泥土的稚嫩发夹,兔子洞的本体。 彻底报废! 再紧接着,是响彻天地的轰鸣! 整个梦境的间隙,陡然剧烈震荡起来,天穹一阵阵动荡,数之不尽的裂缝陡然扩散开来,就在破碎的天穹之上,一个又一个庞大如山峦的身影显现。 手中的武器举起,砸下。 掀起惊天动地的波澜。 更高处,天国之门打开,宛如潮水一般的天使军团喷涌而出,肆虐,席卷,疾驰而来。 余树,愣在了原地。 “我、我……” 当他终于猜到了自己究竟做了什么之后,脸色瞬间惨白,抓着头发,几乎喘不过气来,痛苦哀嚎。 自己搞砸了,把一切都搞砸了! 可此刻,天崩地裂的巨响里,却有笑声响起,如此愉快。 季觉! 空空荡荡的营地中央,季觉等待许久,伸手,将他从地上拉起来,大力的拍打着他的肩膀,毫不吝啬赞许。 “阿树,干得好!” (本章完) 第523章 去往何方? 第5章 去往何方? 「啥?」 余树呆滞的昂头,凝视着那一张兴高采烈的面孔,难以置信:「我—我可我...” 「你并没有做错什么,你战斗坚持到了最后一刻,倾尽了自己的全力,没有辜负任何人的期待。」 季觉拍了拍他的肩膀,笑了起来:「正是因为你咬牙坚持到了最后,不才换来了如此完美的结果么。 我们的计划,已经成功了。」 余树呆滞着,说不出话,却听见了身旁的声音,如同命令:「站起来,余树一一作为反抗者,难道要跪着观看结局么?」 反应过来之前,身体,却已经不由自主的,撑起。 僵硬的,抬起头。 望向即将降临的毁灭。 难以呼吸。 而季觉迈步向前,凝视被光芒所覆盖的天穹,一道道裂痕蔓延。 偌大的营地如同掌中的泡影,被一只只手掌紧了,残酷的收缩,一点点的捏碎。 一个又一个辉煌的庞大身影从天穹之上显现,向下冷漠俯瞰。 凝视着季觉的面孔。 于是,季觉微笑,挥手。 「你们好啊。」 「狂妄!」 成卫圣者震怒,眼眸进射雷霆,手中的庞大铁锤抬起,砸下,像是天体坠落一般,掀起浩荡波澜。 轰! 无以计数的裂隙蔓延,营地正在崩溃,迅速的从边缘消散。 可季觉依旧看着他们,隔着泡影一般的最后屏障,笑容嘲弄。 「不对劲.」 天城之中,俯瞰这一切的教宗不由得握紧了拳头。 感受到了,未曾有过的紧张和不安。 不对劲。 哪里,不太对劲——— 投影之中的画面放大,再放大,一直到那一张大地之上仰望的笑脸几乎都近在尺, 分辨着每一丝变化。 嘲弄,轻蔑和漠然,却唯独没有茫然和恐惧。 就好像,早有预料早有准备一样! 早就在盼望着,这一刻的到来。 营地里有内鬼? 季觉当然知道啊,他可太清楚了! 进入营地的人,究竟是不是内鬼,从进入营地的第一天,就已经了然于心。 不然的话,有些个人半点信仰都不给自己,每次看到自己都框框的塞仇恨和恐惧过来,难道他还感觉不到? 甚至,不只是那一个内鬼,所有居心回测的人,他全都一清二楚,在营地的每一个内鬼的一切活动,都在季觉的监控之下。 可惜,内鬼到底有点太少了。 就连进行一轮活体实验都不太够,季觉就只能放出去一个,看看具体的效果。 因此而暴露也在情理之中。 不,应该说,要的就是暴露才对。 倘若没有那样丧心病狂的毒素作为诱饵,在圣临节这个节骨眼上,季觉又如何能够让天城倾巢而出? 某种程度上来说,毁灭营地的计划,就是季觉一手制定的! 到现在,区区一个营地,已经完全无法满足季觉的需求和目标了,教团的搜捕和天城的干扰之下,根本什么事情都做不了。 龟缩在这种渺小的夹缝里,像是老鼠一样,东躲西藏,终究难成气候。 还不如拿来废物利用一下,也好发挥一下最后的余热。 「说起来,你们可能不知道一一就在惊天动地的巨响之中,季觉的声音从不断崩裂和塌的营地里响起:「其实,我制作的‘灵体菌群」,其实是有两种的。 准确点来说,应该是有两种完全不同的效果其中第一种,如各位所见一般,针对信徒和平民,以最大程度上的繁衍和扩张,最大化的感染效率为主,对于没有任何灵质防护的普通人而言,纯粹就是绝症。 不过,其实你们放着不管也不会有事儿。 因为从一开始,就已经设下了限制。 嗯,除了送给你们的那个过量注射原始菌株的实验体会在第三阶段出现异化之外,在扩张到一定规模之后,发育完全的菌群就会停止,进入潜伏期。 换而言之,到时候,所有的携带者,都会变成无症状感染者,甚至就连一丁点异常都不会有。」 季觉停顿了一下,地动天摇的轰鸣里,笑容愈发愉快:「所以,猜猜看吧,各位一一我是打算什么时候,向你们的神国乐土投放灵质病毒的呢? 圣临节? 现在? 还是说早在你们明悟这一切之前?! 那一瞬间,教宗僵硬在了原地,遍体生寒。 抬起手,疯狂的翻找,终于找到天目厅所递交出来的报告,还有那一张标注而来的地图,所有兔子洞的出口,几乎将东南西北四个教区全都覆盖在内时间,是一周之前! 投毒,早在这之前,就已经开始了! 就在他们好整以暇的编制陷阱,等待着异端自投罗网,一网成擒的时候,病毒便已经悄无声息的扩散开来,笼罩全域,随着呼吸和触碰,乃至物资的流转,在神国之中扩散, 一直到,笼罩一切。 此时此刻,数之不尽的带菌者憎懂无知的在神国之中生活,在教团的命令之下运转, 最后,将自身所带的病毒,延伸至每一个地方。 他们,早已经在病毒的笼罩之中! 可. 「然后,你们可以再猜猜看了。」 就在那一瞬间,他忽然听见了季觉的声音,如此清晰。 因为,其他的声音,都忽然不见了。 「真正令灵质菌株的潜伏期结束,迈入成熟期,展现出完整姿态的诱因,是什么?」 是—什么? 教宗的意识停顿了一瞬。 感觉,喉咙痒痒的,本能的咳嗽了一下,却发现,完全停不下来了。 轻柔的咳嗽迅速的变成撕心裂肺的嘶鸣,每一次咳嗽,口鼻之中都在迅速的涌出的碧绿的血水,乃至无数仿佛虫卵一般细小的组织,落在血水之中,虫卵孵化,延伸,一根根细小的灵质蠕虫便在血水之中畅快的蠕动了起来。 不只是他,此刻,天城之内,激烈的咳嗽声和嘶吼此起彼伏,延绵不绝,一个个天使在行走之中剧烈的呕吐了起来,跪倒在地上,痉挛抽搐,亦或者哀嚎,口鼻之中一根根灵质蠕虫缓缓的延伸而出不只是天城,偌大的神国乐土,整个黄梁之梦内,所有的天使,都在这一瞬间,失去了控制。 最后的锁,已经被季觉解开。 再没有了神力的庇佑,因为神力也已经被灵质菌株彻底的蚕食,应该说,在接触到神力的那一瞬间,所有处于潜伏期的菌株,便开始剧烈的变化了起来,苏醒! 当五脏六腑、大脑血肉乃至骨骼中,一粒粒微小如虫卵一般的菌株萌芽的时候,自我和意识便已经蠕动着,从灵魂之中蔓延而出血如雨落。 天使,也如同苍蝇一般,乌压压的坠下。 此刻,死寂的营地之外,哀豪声遮天蔽日,曾经遮天蔽日的无数天使,此刻居然一个又一个的从空中落下。 墨绿色的血液不断的从口鼻之中喷出,就像是随着暴雨从天而降的虫子一般,化为了肉泥。 那些还没有被彻底感染的天使惊慌失措的想要拉升高度,却看到孵化出的虫子一根根的落在自己身上,钻入血肉之中,直达内里迅速的,在嘶哑的尖叫中,坠向了大地。 就好像落向了季觉所伸出的手掌。 当五指握紧的瞬间,便有只有一道道幽光,从残骸之中升腾而起,向着季觉汇聚而来。 顷刻间,数万名天使的力量被菌株所吞噬殆尽,那些个被转化过的自性精髓,再度汇聚在了季觉的双手之中,湍急流转之中,铁光显现。 最终,构成了一顶诡异的银冠。 戴在了季觉的头上。 而凶暴癫狂的灵质菌株,则化为无以计数的幻光,笼罩在他的左右,仿佛挣狞的雾气缓缓凝结成实体,将衣袍染做了骨白。 「感觉如何,各位?」 季觉好奇的发问:「这一份来自神敌和恶魔的赠礼一一」 无人回应,于是,默认好评。 此刻,就在他的手中,无数菌株所汇聚成的一缕缕的微光游曳不断,如此驯服。难以想象,那绚烂的外表之下所具备的恐惧力量。 师从叶限的灵质炼成,参考纯钧的部分技法,投入了孽化炼成的部分技艺之后,最终和奇谭炼金术结合,于是便创造出了这无以计数的微小灵性·-而后,再以流体炼金术, 不断的纯化萃变,在短短的几日之内,加速的鸡脚屋之中,已经迭代了数百个周期。 最终,从这一场黄粱之梦中,再造蠕虫! 此时,称之为蠕虫,或许已经不够恰当了。 即便是基础部分采用了部分结构,但生搬硬套从来不是季觉的风格,因地制宜才是工匠造诣的绝佳体现。在完全掌握和理解蠕虫的本质之后,他已经完成了彻底的,推陈出新! 不再是侵蚀世界、转化万物,失去了冥海之不死和恢宏之后,转而分散无数、融合一切,将一切灵魂转化为自身孵化和扩张的温床。 昔日的蠕虫在经历了化之后,抵达了完全变态发育的最后一个阶段。 成虫。 亦或者,可以称之为— 一蝇王! 某种程度上来说,季觉是要感谢闻晟的。 如果不是圣神,如果不是这一场黄梁之梦,他又怎么敢如此轻易的去尝试放在现世足以被各方联合诛灭、死无葬身之地的研究呢? 这一场看似虚伪的幻梦,对于工匠而言,才是不折不扣的乐土! 一块不论如何粗暴对待都不会毁坏的实验田,一个个不论如何残酷躁都无法死亡的试验品,乃至,不论如何恶毒攻击也都罪无可恕的无数敌人这简直就是真真正正的天国! 此刻,当季觉的双手再度展开,无穷尽的阴暗幻光便从乐土之上升起,向着他,汇聚而来,源源不断的落入了他的双手之中。 尽数吞尽! 蝇王之冠焕发烈光,恶魔的狂笑声响彻天地。 震怒的嘶吼从天外响起。 铁锤再度砸下一成卫圣徒重振旗鼓,浑身笼罩着炽热的烈焰,竟然在顷刻之间将自己焚烧殆尽,又重组完成。 狂暴的火焰扩散,落在一只只天使之上,将他们摧毁再构成,杀死又复活,以如此残酷的方式摆脱病菌的纠缠。 天穹碎裂。 棱镜碎裂了,恐怖的缺口在巨锤的敲打之下出现,海量的天使带着不熄的火焰,像是洪流一样,灌入营地。 可季觉已经转身离去。 消失在了营地的正中。 伴随着营地的剧烈塌和崩溃,一座座建筑倒塌,一块块大地剥落,被虚空的黑暗所吞没,隐藏在核心中的庞然大物,才终于,显现在所有人的眼前。 那是— 一辆火车? 没错,就在坍塌的建筑之下,所缓缓启动的宏伟设施,轰鸣的汽笛之下,血色的热雾涌动扩散,在黑暗中,勾勒出了挣狞轮廓。 仿佛黄金所铸就的身躯,璀璨放光,就在火车的最前端,动力舱的前方,还悬挂着一张栩栩如生的哀豪面孔,永无休止的呐喊咆哮着,悲鸣,留下血泪。 「神啊,救我一救救我一我已、我已坠入地狱之中—”」 本能的赞颂圣歌,呼唤,呐喊,却令所有人都愣在原地。 那一张面子孔..—· 「伊、伊德拉!!!」 成卫圣者呆滞着,终于认出了往日和自己最为默契的同伴,已经被杀死的圣者,可那已经不再是他的朋友了。 而是抽取了灵魂、自我、记忆和一切力量之后,所炼制而成的造物之灵! 目睹着曾经的圣者沦落为如此惨烈的模样,不知多少诵唱圣歌的天使呆立原地,难以置信。 不是说,不是说圣者已经回归神侧了? 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为什么会变成这般模样?! 「那是假的!」 成卫圣者死死的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几乎泣血:「可恶异端,竟敢亵渎圣灵,不要留手,给我将一切亵渎尽数烧尽!」 嘶吼之中,巨锤,再次砸下。 就在半空之中,膨胀,膨胀,膨胀,到最后,已经凌驾于营地的大小之上,无穷黑暗宛如天崩,覆压而下! 轰!轰!轰!轰!!! 巨锤之下,营地分崩离析,可庞大的列车却居然毫发无损一道又一道赤红色的雷霆升腾而起,缠绕在列车之上,撑起了这近在尺的毁灭。 那是伊德拉被赐予的天遗之力!!! 就在成卫圣者目毗欲裂的时候,汽笛,再一次响起,停滞的黄金列车在虚空之中,缓缓向前。 速度,越来越快。 诡异的烈光从车头之上进发,从伊德拉之面的口鼻之中喷出,向前进射! 到最后,刺穿了这幻梦的间隙,突破而出! 根本,无从阻拦· 倘若兔子洞是悄无声息的趁着所有人不注意暗中挖洞的话,那么,此时此刻,这一辆列车,就是一台不折不扣的盾构机! 消耗着季觉所掠夺而来的神力,轰然向前。 就这样,在他们所有人的面前,扬长而去?! 不论成卫如此猛攻,都无法突破那一层雷霆的防御,一旦列车启动,那么车身就等同于幻梦之壁,将他们庇护在其中,更何况还有伊德拉的天谴之雷干扰,仓促之间,如何能够打破呢? 和它相比起来,蝇王之冠也不过是诱饵计划的副产物而已,穷尽了营地的所有积蓄这些日子以来季觉和老登的联手协力,以兔子洞的理论基础,勉强的在这一场幻梦之中复刻出了末日专列的三分效果。 便足以,纵横来去! 「追!给我追!」 成卫圣者怒吼,「我就不信,这帮家伙会永远不停下来,我倒要看看,他们能逃多远! 」 兔子洞来去无踪,是因为其隐秘性,可这辆车穿凿幻梦的恐怖声势,根本难以掩饰, 一旦停下来,就将沦为瓮中之鳖,可倘若一直行进,又能在教团的围堵之下坚持多久? 况且,洞打多了,一旦有所失误,甚至,一旦有所迟滞,他们自己就会被黄梁之梦的局部坍塌所碾碎,活埋在自己所打出来的洞里。 不过是饮止渴罢了! 浩荡钟鸣再度响彻天城,在教宗的力量之下,所有的病毒被尽数清除,焚尽,一时半会儿顾不上其他,所有的军团倾巢而出,能够指挥得动的作战力量全部投入! 要一举将可憎神敌溺死在幻梦之中! 「解放神力,成卫,将异端焚烧殆尽,不惜一切代价!」 「遵命!」 庞大如山峦的成卫化为陨星,疾驰而去! 而就在剧烈动荡的车厢里,余树,终于松了口气,跌坐在地上,汗流渎背,回头才看到所有营地里的成员。 早已经登车,等着他回来,就即刻出发。 可惜回来的就只有他一个。 「不必在乎损失,阿树,今日我们失去的,来日将千百倍的拿回来。」 季觉从动力舱走出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也不必在乎牺牲,要说的话,还省去了我们不少麻烦呢」 余树呆滞的抬头,只看到了季觉的笑容,如此淡然: 「毕竟,提前抵达终点,难道不好么?」 轰! 那一瞬间,列车加速,自极限,再次加速,再再加速! 动力舱里,包大财的铲子抢的都快冒出火星子来了,怒骂着季觉这个狗东西居然磨洋工溜号,源源不断的将珍贵燃料填入熔炉之中。 于是,列车咆哮,怒吼,疯狂的在这一场梦境里穿凿,宛如流光疾驰。 而就在一阵阵的轰鸣里,列车的车厢之内,所有的面孔之上,都浮现出和季觉如出一辙的笑容。 眼神狂热,追逐看那个一步步走来的身影。 欢呼呐喊。 可当季觉抬起眼晴看过来的时候,一切都又变得,落针可闻。 屏住呼吸。 「等待了这么久,终于抵达了此刻和此地,这般境遇,实属不易。」 季觉伸手,抚摸着列车的内舱,环顾,凝视着一张张饥渴难耐的面孔,告诉他们:「正如你们所愿的那样,现在,我们将顺从这一份叛逆所赐予的命运,踏上去往地狱的漫漫长路!」 「所以,准备好了吗,各位。」 头戴银冠的神敌愉快大笑,展开了双手:「今日,你们将踏上自己梦寐以求的战场, 你们将真正的可以和神明为敌。」 「诸位,不必再恐惧流离失所,因为,我们将回归真正的故乡。」 「诸位,不必再担心神明的怒火和惩戒,从今往后,我们将在地狱中为王!」 于是,在无法克制的狂热呐喊和憎恨咆哮,如雷鸣一般响起。 追随恶魔的反抗者们欢呼涌动着,眼瞳灼红,再不犹豫,昂首,饮尽了面前金杯中的血酒。 拥抱,最后的堕落! 剧烈的动荡里,黄金列车已经烧至灼红,完成了最后的蓄能。 无穷猩红雷霆穿凿虚空,渐渐的,勾勒出了一扇诡异的门扉,可甚至等不及它开启, 便粗暴的向前突出。 撞碎了,最后的阻拦。 突入门后的领域—— 「不好一天城之中,教宗如遭雷击,目耻欲裂。 此刻,他终于看清了,这一趟列车的终点站,这群异端的真正目的,恶魔计划的核心和真正想要夺取的东西! 那是,那是「 边狱!!!」 第524章 边狱 第524章 边狱 边狱? 成卫圣者闻言,一时茫然,下意识的抬头看向天上,天城的幻影之中,威光升腾,喷薄而出。 教宗含怒之下,不顾一切的解放神力。 化为笼罩天地的巨手,向着尘世抓出,却偏偏失去了最后的时机,那一辆疾驰的列车渐渐暗淡,宛如泡影一般,穿过了他的手掌,去往了梦境的最深处。 越来越远! 无穷虹光乱流之中,那一点黑暗已经渐渐浮现,迅速的膨胀,扩大,宛如坠向大地一般,渐渐,充斥视野。 「边狱啊。」 季觉站在动力舱里,最佳观赏位上,凝视着渐渐靠近的世界,满怀期待。 世上最恶之处,反抗者最终的结局,信徒们最为惧怕的梦魔,一切异端和罪人承受无穷苦难之处。 焚烧、冻结、撕裂、切割、碾碎,无休无止,直至永劫! 作为整个黄梁最混乱和最恐怖的地方,其存在独立于世界之外,但又和世界维持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最终,成为了那些个无法存在于神国乐土,或者说,被圣神判定为没有资格存在于自身国度的事物们的最终归宿。 作为垃圾桶、排污口和净化机制,仿佛这个世界的漩涡一般,令不知道多少人闻之色变。 仅仅是其存在,就足以令所有反抗者辗转难眠,光是展示其中所要经受的无穷折磨, 便足以令一切不自量力的异端为之胆寒。 恐怕不论是谁,都难以想象,有朝一日,居然会有人主动跳进边狱里,迫不及待,前赴后继的奔向灭亡。 可现在,新生的钢铁恶魔们,追逐天降之魔的异端爪牙们,却在齐声欢歌,他们捶打着车厢的桌板,践踏地面,杂乱的声音渐渐重叠在了一处,宛如心跳一般的雷鸣扩散,迫不及待的呐喊。 「边狱!边狱。边狱!!!」 一双双猩红的眼瞳,渐渐被火焰所焚烧的光芒所照亮。 神明啊,今日我们将再一次举起叛逆和异端之旗帜,倘若你想要将我们打入地狱,那么,我们就将地狱也踩在脚下! 将这一切,纳入手中! 于是,他们欢歌,他们大笑,乐不可支的呐喊,呼唤:「边狱!边狱!边狱!!!」 太多的耻辱了,太长的黑暗和太过于沉重的煎熬,那些噩梦在火焰里已经消失无踪现在,反击的时刻,即将到来! 列车加速,疾驰,剧烈震荡,喷涌出一道道赤红色的雷霆,切裂虚空,疾驰着向前, 丝毫没有被纯粹的黑暗和无数梦境的乱流所动摇。 笔直的冲向前方那迅速放大的领域。 在无穷混乱和幻象里,毫无迷茫,紧追而去! 即便是无穷天使在后面追逐,却根本触之不及,只能徒劳狂怒的去品尝它汽笛中喷出的血色雾气。 成卫圣者,此刻已经头皮发麻,毛骨惊然。 无法想象,更难以理解· 边狱之存在,是绝对的机密,是被圣神所封锁在神国之外的恶土和苦牢,即便是他们也只能趁着乱流平息的短暂时间,通过固定的通路来去,时机苛刻且短暂。 可现在,这帮异端为何又如此轻车熟路,能够找得到边狱的位置。 瞎蒙的? 可哪里有那么容易! 就在这一片虚无的混沌之中,即便是成卫都必须小心翼翼,但凡行差踏错一步,就会撞碎在乐土的根基之上,可偏偏却有人能够飙车疾驰,毫不顾忌。 「前面,左!左!再左!!!」 奇谭老登已经开始流汗了,眼瞳涣散,死死的盯着手里转成了小马达的罗盘:「加速,加速冲过去,快,别管一—」 轰!!!! 列车陡然剧震,好像撞在了什么东西之上,看不清楚,圣者伊德拉的巨大面孔哀嚎出声,泣血不休。 一次次鼓催天遣之雷,去击碎挡在前面的东西。 更远的地方,边狱的气息,喷薄而出! 「近了,还差一点,稳住一—千万稳住一— 包大财已经能感受到了,奇谭炼金术的精灵们向自己发出的呼唤,指引着他,穿破迷雾,跨越最后的难关。 他曾经说过,凡事必然留痕。 万物所过,彼此触碰时,都定然会在对方身上留下自己的印记。 从物理学上来说,这是物质上的交换,对于以太天选者而言,这就是事象的流转。 就好像天目厅能够通过兔子洞的痕迹来寻找营地的位置一样,同样的理论,没道理放在包大财身上就不能用了。 倒不如说,多亏天目厅对神国乐土的干涉,增强了事象流转所留下的痕迹,否则他的工作都完全没有这么轻松! 其实,天城的计划和策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都足够的稳妥,足够的踏实,对异端们的预测和应对也做到了尽量的周全和尽量严密。 奈何,外行人,终究还是难以理解,工匠的优良品德。 就比方说,某个姓季的幽邃精英的缺德程度,就比方说,某个古代炼金术传承者身上的远古遗风一一此处特指总喜欢给自己的作品里塞个后门没办法,习惯了,不塞不舒服,不塞睡不着觉。 后门越多的东西才是好东西,东西越好,那么这个东西就肯定对工匠更好,于是,对其他人来说,这个东西就越坏。 不论是使用者,还是他们的敌人—— 其关键就在于,这些日子以来,余树和其他反抗营地交流时,作为交易的筹码,所给出的大量楔。 能够暂时祛除天使的神力,令他们回归原本的模样。 对于任何反抗营地而言,这样的造物都是不折不扣的利器,必要的时候能够救自己一命的宝物。 奈何,你和兄弟心连心,兄弟跟你玩脑筋。 包大财就从来没说过,所有使用过楔的人,灵魂之中都会被染上一个标记,甚至, 被植入和自身灵质几乎融为一体,根本看不出来的追踪器。 凭借着灵质之间的共鸣,包大财轻易的可以掌握这些人的动向。 哪怕,他们被打入边狱———· 对,没错,从一开始,季觉就已经为这些‘难兄难弟们’选好了出路一一让你合并你又不合并,让你联合你又不联合,光想要好处却不想要代价,连点物资都拿不出来你不愿意掏钱买商品,那你就自己变成商品好了。 没办法,我们免费是这样的。 天底下哪里有白吃的午餐? 多亏了教团的合作,在圣临日的威胁之下,不择手段的开始清理异端而依靠着一个又一个这些日子被打入边狱的「好兄弟」,大量标志的聚合和共鸣,就像是黑夜之中所亮起的灯塔,照亮了季觉他们前行的路。 最终,锁定完成! 那一瞬间,老登狂笑出声,猛然将拉杆扳到最低,用身体压住,面孔涨红,列车的速度再度爆发。 近乎自毁的运转。 几乎变成了一道奔流的赤色雷光,摧枯拉朽的撞破了边狱之外的封锁,笔直的没入其中。 再也不见! 终点站,抵达! 眼看着此情此景,无能狂怒的成卫圣者,只能无能狂怒,咆哮:「追,给我追!还有,通知天城,赶快打开通路,调遣支援,断不可使边狱有一—」 失字甚至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他就听见了,响彻混沌虚空的巨响。 轰!!! 那是— 塌!!! 就像是乱七八糟向下挖的矿井,没有任何支撑的山洞和隧道,没有经过任何探测和统筹计划的开掘。 当季觉开着这一台盾构机轰轰轰的在圣神的小花园里挖呀挖呀挖的时候,便已经注定了这一后果。 现在,盗采和乱挖所导致的塌方,开始了。 整个黄梁之梦都剧烈的动荡起来,海量的幻光喷薄而出,搅动混沌,沸腾之中,掀起肆虐的风暴。 所有被卷入其中的天使都在瞬间彻底湮灭,甚至,连哀豪的机会都没有。 就连固定的通路都已经无法打开。 在早有准备的连锁坍塌和震荡之下,边狱和现世之间的链接,已经被暂时切断了从现在开始,三天之内,整个边狱,都将在孤立无援中,迎来神敌的躁和摧残! 一步错,步步错。 在季觉的精心引导之下,当列车启动的那一瞬间开始,一切就已经再没有了挽回的余地。 而现在,边狱之中——— 真正的恶魔降临了! 刺耳的警报声响彻边狱的时候,边狱最高处的入口处,还是一片混乱和繁忙。 在无数动荡的火山和熔岩大湖之间,无以计数的罪人和异端们被浸泡在熔岩和烈火中,奋力挣扎,争先恐后的想要爬出,可偏偏难以跨越那最后一线距离。 在焚烧和溶解之中,一次次的化为灰烬,又在灰烬之中重生。 到最后,就连哀嚎都没有了力气,徒劳且麻木的挣扎着,放弃了抵抗。唯一的动作, 就只是癫狂的拉扯着身旁的人,想要踩到他们的头上,以在他们被烧成灰之前,获得片刻短暂的喘息。 这样的场景,看多了实在是会厌烦。 驻守边狱入口的天使长坐在自己巨大的椅子上,百无聊赖的挠着下巴,毫无干劲。 这狗屁地方,连酒都没有,除了灰就是灰。 哪怕在天城,边狱的驻扎和轮防都是不折不扣的苦差事,和囚徒关在一起的只有囚徒,只不过他们不用受苦而已。 喜欢看人受苦的变态终究是是少数,可就算是变态,十年下来,也玩腻了。如果不是一次轮转的周期,就可以获取极乐之境的恩赐,恐怕都没多少人愿意来这里。 如今霍梅尼除了应付工作之外,最大的指望,就是看着日历,自己的轮换周期一天天的靠近。 还差两年,就能够从这个鬼地方回归天城了。 再也不来了! 哪怕和异端作战,也比这里强他打了个哈欠,警了一眼手上的资料:「又是异端?最近送了好多异端过来啊。」 关卡前面的天使点头:「天城已经决意和异端开战,这一次的战事规模,恐怕是这几十年来最大的一次了。」 「啧,可惜—」 霍梅尼心痒难耐的同时,又一阵遗憾,要不是这狗屁边狱,自己怎么会困在这里看别人建功立业? 「行了,不用看了。」 他兴致缺缺的摆了摆手,警了一眼那些被锁链串成一串,头戴铁的异端罪人。 有的人已经哭泣豪,有的人腿软的走不动路,有人在嘶哑的呐喊着,一次次重复着自己要检举揭发,自己有神敌季觉的重要情报,却没有人在意。 还有的人,冷冷的看着他。 直到现在,那种仿佛择人而噬的疯狂都没有任何的动摇和退转,满怀着恨意和憎恶, 哪怕只剩下残缺的牙齿,也想要咬断他们的喉咙。 「这一次,硬骨头不少啊。」 霍梅尼冷笑了一声,「来人,去准备迎新会,把这些异端打入火窖,先烧三年再说!」 他见多了。 只要烧个几年,再硬的骨头都能烧成面团一般的细软,不行的话,就加几年的石刑和刃罚再头铁的死硬异端,过不了多久,就会变成只会流口水的傻子,看到天使就吓得尿尿,像狗一样。 「我很喜欢有骨气的年轻人。」 他用长枪挑起了那个人的下巴,咧嘴:「别让我失—— 轰!!! 刺耳的警报声响起的瞬间,所有人愣了一下,下意识的回头,看向中枢圣所,寻思着什么逼动静,可紧接着,才反应过来,最高级的警报! 可惜,晚了。 就在回头的那一瞬间,霍梅尼,听见了身后传来的巨响。 铜山坍塌,铁壁崩摧。 未曾有过的巨响里,天穹之上,陡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窟窿,再紧接着,沐浴在雷霆和烈焰之中的挣列车,从天而降。 轰!!!!! 庞大的列车仿佛黄金之蛇,豌向前,笔直的铲进了入口的堡垒之中,贯穿,滑行, 碾碎了霍梅尼的身体之后,在刺耳的摩擦声里,终于,缓缓停滞。 剧烈的动荡过后,所有人目瞪口呆。 不论是天使还是异端,都茫然的瞪大眼晴,然后,看到了—一个秃头老登忽然推开窗户,趴在车窗上,低头,yue了出来。 晕车了。 再紧接着,车门开启了。 低沉的脚步声响起。 突如其来的旅客从黑暗之中缓缓走出,踏足于这一片被诅咒的大地之上。 「这就是边狱?」 季觉轻嗅着空气中飘散的硫磺和灰烬的气息,抬起眼睛,眺望远方的火山、熔岩,乃至一个个步履購珊徘徊在荒野之上的人影,不由得点头: 「空气不错啊,景色也宜人。」 只可惜,无人回应。 只有尖锐的金属摩擦声不断进发,此起彼伏,在炽热的气体喷薄之中,一具具闸门轰然洞开,列车之内的黑暗中,一双双猩红的眼瞳缓缓亮起。 「那么,本次的地狱特快,已经抵达了最终的目的地一一边狱。」 季觉背着手,缓缓的说道:「稍后,请所有的乘客收拾好行李,有序下车,请勿拥挤践——..」 踏! 急不可耐的颜非就已经排众而出,铁的羽翼展开,疾驰,率先踩在一个举起武器的天使身上,将不自量力的反抗者,践踏成泥。 血色飞进,差点落在季觉的裤脚上。 随后,钢铁摩擦的声音不绝于耳,一个个狂暴的金属巨人从车厢里冲出,面目狞, 抢起手里的武器,争先恐后的砸向距离自己最近的敌人。 巨响不断,满目疮。 季觉叹了口气,无可奈何:「算了,当我没说。」 喊杀声里,他环顾四周,总感觉还少个人,然后才发现—在专座上,那个正带着眼罩呼呼大睡的娇小身影。 嗯,脚底下的空瓶子一大堆·—吨吨吨完了之后,现在还没醒。 总感觉这破酒戒的越久,喝起来就越凶啊。 少喝点啊! 算了,先让她睡一会儿吧——·反正也不着急。 季觉叹了口气,左右看了看,在厮杀中若无其事的穿过人群,踩着户体,翻过了桌子,坐在了最中央那一张华贵的椅子上,换了个姿势,舒舒服服的坐好。 静静观赏。 厮杀和呐喊声不绝于耳,远方的巨响渐渐接近了。 在边狱的最中央,巍峨险峻的圣所之中,有一道又一道辉煌的腾空而起,驻扎在此的天使军团腾空而起,铺天盖地的疾驰而来。 那恐怖的规模,如此浩荡。 充斥天穹。 而殿堂之内,已经再度,归于死寂。 那些被撕碎的天使,早已经四散各处,神力的辉光暗淡,被恶魔们手中的长矛吞噬殆尽。而还没有来得及受罚的罪人们,则被统一管理了起来,塞进列车里。 「季先生。」 魁梧金属恶魔浴血归来,恭谨的弯下腰,请示命令,「是否需要暂避锋芒?」 「锋芒?锋芒在哪里?」 季觉满不在乎的一笑,挥手:「不必避让了,我就在这里,剩下的,就交给各位了。 复仇的时刻到了,列位,我已经将这一份力量交给你们,现在,我所承诺的一切,就在你们的眼前。 去扯下他们的羽翼,斩断他们的头颅,夺走他们的光环,最后,将他们丢进火焰里焚烧,让他们体会一下你们曾经的感受。 没有安详的死亡可以留给他们,也没有结局。 这一份怒火和报复,直到我们彼此之间有一方彻底的烧成灰为止一一那一瞬间,染血的恶魔咧嘴,狂热的低头,半跪于地: 「遵命。」 枪锋和地面摩擦,铁翼于铁翼碰撞,钢铁和钢铁交错,血泊之中,狂风骤起,在炽热的烈光喷涌之下,金属的恶魔们腾空而起。 手握枪矛,化身为铁,头角挣狞。 义无反顾的冲向那一片铺天盖地的洪流! 重归寂静的殿堂里,除了延绵不断的崩塌声之外,就只剩下了,季觉脚下传来的痛苦呻吟。 烂泥之中,破碎的天使长艰难的重生,茫然的呻吟,下意识的呐喊,想要询问究竟发生了什么。 可抬起头的时候,却看到一双端详着自己的漆黑眼瞳。 「嘘—」 季觉抬手凑至嘴边,友善提醒。 可那样的笑容,却令霍梅尼彻底呆滞,茫然,回过头,只看到血泊中支离破碎的残骸,失去神力之后绝望蠕动的下属,无声的呐喊,哀豪,却发不出声音。 「你,你究竟——」 霍梅尼的眼瞳颤抖着,扩散,几乎尖叫出声。 「你好啊。」 季觉缓缓伸出手来,按在那一张扭曲惊恐的面孔之上,最后,热情道别:「欢迎来到边狱。」 啪! 一阵风吹来,天使长,灰飞烟灭。 只有舞动的尘埃,落入血中,染做灰黑。 此刻,宝座之上,季觉抬起头来,欣赏着远方烈焰焚烧的大地,遍布厮杀和斗争的天穹,乃至一切,满怀愉快的笑起来。 欢迎来到,我的边狱! 第525章 抉择 第525章 抉择 「报告,边狱之门遭遇袭击!」 「黑水关失去响应,异端们已经跨越了阿克隆河!」 「天使长霍梅尼失去联系,第四,第八圣歌队全军覆没!」 「愁苦之城外围出现异端踪迹,大批量的异端正在向囚笼靠近,目前已经收到圣者赞颂军的求援一」 中枢圣所内,源源不断的噩耗传达到了军团长孔塞的耳边,身旁所有的扈从们已经大惊失色,倾巢而出的精锐未曾见到任何的战果,反而纷纷折损。 往日里习惯了去躁无能狂怒的异端们之后,在面对全副武装的钢铁恶魔时,便再难以接受现实。 即便是人数上具备着绝对的优势,可一旦察觉到对方手中的武器会夺取自己的力量, 能让自己感受到痛苦和创伤之后,几次冲阵就会迅速的失去了斗志。大量的天使,甚至被不足己方三分之一的恶魔反过来击溃,四散逃亡。 短短半个小时的时间,入侵的异端就已经从边狱的外围直捣核心,甚至,已经抵达边狱中央的愁苦之城。 四条黑水、血水、熔岩和泪水之河的环绕之下,作为圣神所造之奇迹而存在的辉煌城池也渐渐覆盖上了异端的阴影。 面对着森严的守备和足以在瞬间将一切敌人焚烧殆尽的焰火之炮的恐怖火力,那些浑身异化为钢铁的怪物,居然悍不畏死的轮番向前冲处,不断的试探着防御薄弱的地点。 即便是身受重创,分崩离析,可只要落入熔岩之中休息片刻,吞吃灰和硫磺,便能够以更胜过天使的速度恢复原本的模样,甚至,越发挣拧和狂暴。 「废物,废物,都他妈的是一帮废物。!!」 狂暴的四翼恶魔从天而降,逆着焰火和雷霆之炮,从天而降。 护在身前的两道铁翼遍布裂痕,在炮火的躁之下,破破烂烂,可背后两道新生的铁翼却再度展开,纵横来去,躁,践踏,穿刺,猎杀着触目所见的一切天使。 那些宛如附骨之疽一般缠绕在身上的粘稠火焰依旧汹涌的升腾着,焚烧金铁,可灼红的恶魔却在癫狂大笑。 双手缓缓的合拢,将手中的头颅一点点的碾成了粉碎,在清脆的破裂声音里,血色飞进。 啪! 一道崭新的铁翼,从后背上焚烧的火焰里,延伸而出! 「哭啊,叫啊,声音再大一点,再大一点!!!」 颜非大笑,畅快着飞扑而出,如入无人之境,手中的枪矛如同烧烤签子一样,将一个个拦路的天使穿刺其上。 被掠夺了神力之后,毫无反抗之力的天使们,偏偏却无法死去,反而被他当作肉盾一样,抵挡在敌人的武器和炮火之前,直到被彻底打碎,变成一滩烂泥。 眼看着昔日里高高在上的圣神使者们沦落为如此惨烈卑微的模样,他就再无法克制满心的欢喜和疯狂,无视了焚烧和撕裂的痛苦,再度迈步,向前。 杀!杀!杀! 把这群家伙全都杀光!必须把他们全都杀掉,杀尽,斩尽杀绝!全都要死!全都丢进火焰里,全都烧成灰!!! 焚烧的恶魔狂笑,忘乎所以。 可在那一瞬间的恍惚里,死去的回忆里,好像又传来了遥远的呼唤。 在黑暗里,在恶臭之中,破碎的残骸,空洞的眼瞳,倒映着他苍白的面孔,一遍遍的呼唤。 「哥哥—」 他愣在了原地。 一瞬的错,血泊里,破碎的天使紧了长矛,猛然刺出一一被紧了,斜刺里,一只手伸出,死死的握紧了那一柄长矛,捏成了粉碎。 回过神来的颜非抬起了眼睛,再无法克制,冲上去,一脚一脚的将残缺的天使彻底的踩成了粉碎。 一直到血浆之中再也不剩下任何的残片为止。 「颜非,颜非!」 救援的同伴拽住了他,怒吼:「你冲太前面了!听不见命令吗!」 「他妈的要你管!」 颜非回头,不耐烦的怒吼:「你们要能跟上的话,哪里有那么麻烦!」 指挥者早有预料,毫不在意,只是告诉他:「这是季先生的命令。」 颜非沉默,许久,不甘的「喷」了一声,别过了头。 「.我知道了。」 「自己先下去休息吧,等会儿还赶得上进攻中枢圣所。」指挥者拍了拍的肩膀,并没有多说什么:「放心,会多留几个给你的。」 颜非沉默看,铁翼展开,腾空而起。 还有更多的恶魔从熔岩中升起,舍生忘死的顺着他所打开的缺口,冲上了愁苦之城的城墙。 外层,突破! 与此同时,边狱之门处,越来越多火海和锁链上的罪人被带往了车厢。 奄奄一息,亦或者流着口水,呆若木鸡。 按照之前的计划,全都被先带到车上去,集中治疗,维持住状况,同时,予以看管。 遗憾的是,正如同季觉所预料的那样,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心存感激。 「你们在干什么!你们究竟在干什么啊!」 明明被从火海里捞出来,被救的男人却哭泣豪陶,如丧考姚,奋力的挣扎,踢打着那个将他带回来的营地战士。 「毁了,都被你们给毁了!」硬咽的男人捶地,嘶哑控诉:「我还有两年,两年的时间,我的罪孽就可以赎清了—圣神!圣神怜悯于我.—」 一瞬间,涌动的人群里,不知道多少人想要冲上去施以拳脚,可却被维持秩序的钢铁恶魔所震镊。 就只有季觉,面带着和煦的微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很好,你通过了考验。」 「啊?」 硬咽者呆滞。 「你的忠诚,令圣神嘉许。」 季觉肃然夸赞道:「圣神刚刚还说了,就喜欢你这样的信徒,还嘱咐我说你的刑期再加一百八十年,嗯,现在你可以重新开始了。 来人,把这位信徒送回去,记得帮他找个温度最高的地方,来彰显虔诚。」 立刻,就有狞笑的恶魔一手将他提起来,振翅而起,隐隐半空中还能听见哭豪和呐喊:「不,不,等一下!等等!我、我也可以加入———” 可惜,无人在意。 死寂里,季觉回头,微笑着看向了身后那些呆滞的罪人,忽然伸出手,抛出了一把黑色的石刀,丢在了地上。 黑曜石一般的锋利岩面之下,隐隐的猩红流转,作为磐郢的试做品,太过简陋,可在这一场梦境里,也已经足够。 「圣神高高在上,俯瞰尘世时,自然可以随心所欲的将一切将罪人打入边狱,欣赏苦难,但我跟圣神不同。 我至少会给你们一个选择。」 「即便极乐之境的如此遥远和苛刻,但地狱的大门依然向所有人散开,只要唾弃你们的神明就好。 从此,你们可以挣脱束缚,重获自由。 但别忘了,领受这一份恶孽,便是投身地狱的代价。」 那一瞬间,金色的酒杯,从季觉手中显现,猩红的血酒氮氩香甜,缓缓举起,向着所有人。 「所以,选吧,各位,机会只有一次。」 他笑了起来,向着所有的奴隶和罪人们宣告:「是跪下来继续做奴隶,还是斩断锁,饮下这一杯酒,去向可憎的神明拔刀相见。」 突如其来的寂静里,粗重的喘息声响起,不知道多少人瞪大眼睛,看向季觉手中的血酒,还有脚下的刀。 还有的人惊恐的后退,颤栗着,想要控诉,却没有张口的勇气。 硬咽和悲鸣的声音响起,哭泣嚎陶不断。 可短短的刹那,便有不假思索的声音响起。 「我先来!」 人群之中,半身被烧成焦炭的女人,購着,爬起来,捡起了地上的刀子,不假思索的捅进了一颗正在渐渐复原的天使头颅中去。 瞬间,嘶哑的哀鸣从头颅之中响起,紧接着,化为飞灰。 惊叫声响起,人群中好几个泪眼朦胧的人目睹此景,几乎吓的背过气儿去。 可握看石刀的女人,却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丝毫不在乎触怒天城和教团的后果,遍布焦痕和裂口的脸上满是兴奋,几乎欢呼出声,笑出了眼泪。 「喝吧,但要记住—— 季觉捧起金杯,最后告诉她:「这不是所谓的命运,这是你所作出的抉择。」 女人残缺的双手捧起金杯,颤抖着双手举起,艰难的吞咽酒水,才刚刚喝完,金杯就落在了地上。 哀豪声响起,跌倒在地,痛苦痉挛。 好像是饮下了碳火和熔岩。 惨叫哀豪之中,烧焦的血肉和破碎的肢体再度崩裂了,脱落,槛楼的衣衫被血肉之中生长而出的钢铁所撕裂。 当尖叫迎来终结的那一刻,重生的恶魔已经匍匐在了地上,向着缔造者献上尊崇和感激。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当越来越多的罪人们饮下血酒时,人群中迟疑或者是后退的身影就变得越发显眼,可季觉毫不在意,视若无睹。 他又不喜欢强迫别人。 不论是拒绝还是犹豫,这样同样都是选择,遗憾的是,他们都没选中自己这一边,那么他们的生死文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直到第一个转化失败,在哀豪中被焚烧为灰的人出现时,犹豫的人顿时越发迟疑, 季觉同样没兴趣解释。 表面装作一片赤诚,实际上半丁点信仰都不给自己,还在赠赠冒黑气的家伙,还是变成素材算了。 首鼠两端者作法自毙,迟疑徘徊者无药可医。 而越来越多的钢铁恶魔们飞上天空,满怀着憎恨和怒火,向着昔日高高在上的天使们发起反攻。 整个边狱,都沉浸在了动荡之中。 告别了往日千篇一律的哀嚎和悲鸣,再没有令人提不起兴趣的惨淡和压抑,昔日里名不副实的一切正在迅速的分崩离析,在恶魔和天使们往我的厮杀里,地狱,终于变成了地狱的模样。 随看大量生力军的加入,异端们的攻势越发迅猛,节节突破,势如破竹的闯入了愁苦之城中,甚至,逼近中枢圣所! 圣所内,军团长孔塞,汗流渎背。 事已至此,已经别无他法——— 第526章 钥匙 第526章 钥匙 「传我的命令。」 孔塞的表情抽搐了一下:「边狱事关重大,断不可有失,中枢内,全员退守绝望之层,捍卫圣物! 还有. 他停顿了一下,从牙缝里挤出声音:「释放冥河之龙,争取时间!」 很快,高亢的号角声再度响起。 城内,传来崩塌的声音,庞然大物的身影从滚滚烟尘之中升起,展开诡异的鳞翼,遮天蔽日。 咆哮声震撼天地。 率先动摇的,居然是周围还在奋力抵抗的天使军团,他们的阵列扰动着,已经开始四散奔逃。 「冥河之龙」 「疯了吗!」 「我们还在这里。中枢为什么一点信号都没有!」 「孔塞!!!」 沸腾的熔岩之河里,一根根锁链在天使的解放之下松开,浑身挂满了干尸和扭曲面孔的巨龙从烈焰之中升起,张口,择人而噬。 不论天使和恶魔的分别。 那一双眼眸之中只剩下了纯粹的饥渴和贪婪,畅快餮。 恶魔们的攻势顿时夏然而止。 太大了,也恢复的太快,甚至掠夺神力的长矛都难以在短时间内造成什么致命性的伤害。反而在接触它的皮肤的一瞬间,会被饥渴的血肉咬住,难以挣脱,变成上面干尸的一部分。 漫长的时光里,不知吞吃了多少罪人的血肉和灵魂,仿佛缝合怪一般的冥河之龙散发着如有实质的绝望和癫狂,发疯的掠食起了眼前的这一切。 直到,一颗颗畸变的眼瞳,看向一个娇小纤细的身影。 同那些散发着刺鼻机油和钢铁气息的恶魔不一样,也和恶臭如粘液的天使不同,散发看未曾有任何改变的清新气息。 如此香甜。 即便是距离再怎么遥远,在觉察到如此可口灵魂存在的瞬间,就再难以抑制,无视了恶魔们的围攻,不顾一切的拖曳着锁链,狂奔而出。 腐烂的翅膀根本支撑不起臃肿的身体,就像是山峦在蠕动一样,掀起狂风和无数尘埃,在轰鸣声里饥渴爬行。 一步步的向前。 眨眼间,跨越了漫长的距离,隔着涌动的尘埃,那一张还带着三分醉意的面孔映入眼中,如同毒汁之中的露水,甜美诱人。 至于背着手走在旁边的那个懒散身影,完全已经顾不上了。 以至于,根本没有看到,那一只抬起的手掌轻轻的,隔空点出。 就像是按下了暂停键。 举世静寂。 就在季觉的抬起的手臂之上,钢铁之手分崩离析,取而代之的一只无形的灵质之手, 看不见色彩和形状,宛若虚空,可却像是黑洞一般,无时不刻的扭曲着周围的一切,改写幻梦,修订一切。 轻而易举的,将眼前的庞然大物,握在了‘手’中。 「倒是个不错的玩意儿。」 死寂之中,季觉端详着手中的东西,搓扁揉圆,「虽然失之驳杂,但至少可以废物利用一下,暂且留着吧。」 轰!!! 钢铁摩擦的巨响从虚空之中进发,彼此交错的铁晶增长而出,迅速的延伸,扩张,撕裂血肉,钉入骨髓之中,层层贯穿,仿佛伽锁一般,塞进了笼子里。 甚至,难以哀喙。 只有无法克制的颤栗和鸣咽在小小的笼子里回荡。 而那两个身影,已经头也不回的远去。 紧接着,中枢圣所,突破! 好像砍瓜切菜一样的长驱直入,一切封锁和拦截,尽数在那一只随意挥洒的手掌面前溶解、崩溃、化为尘埃。 中枢圣所之下,边狱的第二层之中,隔着封锁之门,孔塞已经汗流渎背,战栗难安。 还有机会,孔塞,不要慌,还有机会! 祭品已经备齐,牺牲已经献上,只要圣物一旦苏醒,只要再一次打通和神国乐土的通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马上,马上就能够.—— 啪! 死寂里,破碎的声音响起了。 坚固之处足以抵挡万钧、沉重之处足以同群山相较的封印之门上,浮现出了一道细微的裂隙,然后是密密麻麻的蛛网扩散。 到最后,清脆的破碎声延绵重叠至一处,化为了冰山坍塌的浩荡轰鸣。 封印之门,灰飞烟灭! 染血的钢铁恶魔们长驱直入,粘稠的血液从面目和装甲之上不断滴落,如同红毯铺开,直到最后那个身影踏足其中。 宛如重归故乡一般,轻松写意的向前。 视线轻描淡写的扫过了严阵以待的军团,却又毫不在意的掠过,视若无物,视线,最终,落在了祭坛之上,血色缠绕的圣物上。 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居然还有「钥匙」吗?」 季觉轻叹:「我就说,为什么找不到第三层的通道呢。」 听到他的声音那一刻,原本庆幸于圣物已经唤醒、随时可以启动的孔塞,再无法克制,眼前一黑,颤栗如筛。 第三层!!! 这群该死的异端,又是从哪里知晓,这足以上动摇整个神国乐土的绝密! 即便是自己,也是在领受军团长之职的时候,从教宗的单独面见时的隐晦警告中,知晓了边狱所代表的意义。 可在那一瞬间,原本惊恐和动摇的内心,忽然安定了下来,显现坚决! 已经,再没有后退的余地了。 必须将所有听见异端亵渎话语和蛊惑的堕落者,尽数清除,必须将异端彻底的溺死在这里。 必须保守这至关重要的机密,不容有失! 无穷阴暗的第二层之中,庄严的圣殿之前,孔塞高举其手中的权杖,猛然敲下,巨响自大地之上回荡,如此低沉,带着不容违背的敕令。 于是,沸腾的黑暗里,一座座火刑架缓缓升起——— 边狱第一层,所关押的乃是触犯禁忌、不敬神明的罪人和异端,诸般折磨之中,要永受煎熬,永恒苦痛。 而边狱第二层,所封锁的,是所有对神国有过威胁的反抗者乃至异常目标,包括试图动摇神国稳定的疯子、利用乐土的漏洞的愚者、为了一己私欲掀起大乱的罪魁祸首。 在这里,并没有任何能够带来感知的折磨和苦痛,恰恰相反,只有虚无。 在那一片黑暗的尽头,边狱第二层的最深处,被称为「失光之并」的领域内,时光会加速到极限,短短的刹那便足以化为永恒。 在看不到尽头的煎熬里,失去一切感知之后的绝对的空虚足以磨灭任何的意识和自我,令一切灵魂在时光的风化之中彻底化为空白。 而那些彻底被磨灭了意识之后的空壳,则会被教团废物利用,进行最彻底的改造,植入诸多造物之后,化为了承载神力的备用容器! 为的就是,在最后的时刻,成为守卫边狱的最后一道保险! 此刻,如林的火刑架在神圣辉光的照耀之下升起,一个个枯瘦楼的身影被钉在上面,神情麻木,眼神空洞,只有眼耳口鼻之中不断的喷涌着炽热的烈光。 神力满溢,已经快要撕裂那一具具躯壳。 那几乎已经凝结成实质的神力,甚至,已经凌驾于圣者之上! 而当圣殿之中,圣物彻底启动的瞬间,一道通天彻地的光芒就已经冲天而起,撕裂了边狱的间隔,升上天空,又突破了边狱之外的混沌乱象,狂风暴雨。 那细细的一线通路,已经贯入天城之中。 降临厅内,等待许久的成卫圣者,毫不犹豫的握紧手掌,将自己的身躯彻底撕裂,分解,化为乌有。 意识,已经从天而降。 坠入了边狱的最深处,再度,睁开眼睛。 圣神所赋予的神力,于此解放。 不同于伊德拉所被赐予的湮灭万象·天遣之雷,作为戌卫圣者,他就是守卫神国乐土的高墙铁壁。 他所被赐予的,乃是必要时候,只要神力尚存,便可以一人之力阻挡万军的恩赐! 一源万流·一心万众! 哪怕仅仅只是一缕意识隔空降下,进入了边狱,而就在那一瞬间,顺应着神力的传导和光芒的照耀,火刑架上,一具具空壳剧烈的痉挛起来,神力奔流之中,面目变化,化为了成卫圣者的模样。 甚至,不只是那些预先准备的容器,就连启动圣物的军团长孔塞乃至此刻边狱之中, 所有的天使,尽数被成卫圣者的力量所侵蚀,转化,成为了他的载体! 七十一具供应圣者降临的空壳,乃至数千名残存的天使和军团,此刻尽数成为了成卫圣者的副本。 不只是如此,所有病毒式复制的自我之间都未曾有任何的冲突和不协,仿佛生来如此。 神力彼此流转,宛如一体,任何一个单独的个体,都能够随时汇聚整个集合内所有的力量,即便是被暂时击溃,也能够以数万倍的速度重新复原。 无尽神力的供应之下,绝对的不死不灭! 「异端受死一所有的成卫圣者怒目睁圆,身躯骤然膨胀,化为了撑天立地的巨人,俯瞰脚下的渺小尘埃。 抬起的手掌之中,圣光汇聚为一道道近乎实质的光辉之矛,散发着足以脾烈日的温度,毫不犹豫的,刺下! 却又在那一瞬间,戛然而止。 当季觉的无形之手再度抬起,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向着天穹递出的那一刻,数千道重叠在一起的枪矛之锋,停顿在了半空! 宛如凝固冻结。 即便再如何用尽全力,也难以存进, 然后,在这寂静里,传来了无可奈何的叹息。 「一个个的,忽然搞这么高,对别人的脖子实在是太不友好了啊。」 季觉轻叹着,告诉他: 「跪下于是,便有令整个边狱都为之动荡的恐怖波澜掀起。 轰!!!! 一道道宛如山崩的巨响进发,飓风浩荡,几乎将一切尘埃尽数掀翻。 仅仅是眼前一花。 发生了什么。 圣者滞在原地。 回过神来的时候,所有的自己,居然都已经趴在了地上,五体投地。 仿佛勤见一般,向着眼前不共戴天的神明之敌,顶礼膜拜。 虔诚即首! 第527章 最后的封锁 第527章 最后的封锁 在反应过来的第一时间,戍卫所感受到的,是一份难以理解的错愕,十分无法接受的迷茫,乃至,百倍的屈辱,和万倍、十万倍、百万倍的愤怒和癫狂! 一张张如出一辙的面孔就像是会传染的红灯一样,瞬间扩散开来一片铁青和涨红,神力勃发,奋进全力的挣扎,再紧接着,纵声咆哮! 大地动荡如毡毯,吼声重迭化为雷鸣。 响彻边狱。 直到季觉的眉头皱起。 他说,“安静。” 于是,安静。 无形的波澜扩散,所过之处,天地安稳如初,万象静谧如默。 安静到,甚至能够听见耳鸣的嗡嗡,血液流动的回声。 一片死寂。 只剩下一个个趴在地上的圣者,愤怒的痉挛,张口,咆哮怒吼,却不论如何,都难以发出声音。 就像是被固定在处理台上的试验品一样。 任人宰割。 “从威胁程度上来说,甚至比不过伊德拉啊。” 季觉垂眸端详,遗憾轻叹:“等这么半天,我还指望着,能送个够分量的进来呢,结果,就只有这种货色。折腾半天,还不如咬个打火机呢。 你们的圣神,是没活儿了么?” 戍卫震怒,狂怒,一怒再怒,三怒四怒,可惜,没有任何卵用。 数值? 在这个虚幻的世界里,数值是最没有意义的东西了,只要灌输神力,哪怕是头猪都可以吹成圣徒。 戍卫的特殊性,在于他的灵魂和意识——失去理智的狂信和祈祷之中,自性之中剔除了一切杂质,以至于纯粹的‘无我’,正因为这一份无我,才能够轻易的通过狂热的执念去传染其他人,完成复制。 以至于,除了一心万众的神力解放之外,丝毫没有特色可言。 数值再多,终究也只是数值,用来虐菜自然无往不利,可对于季觉这种掌握了权限的狗管理来说,改动起来实在是太过于容易了,不论增减。 因此,机制的掌握和克制才更为优先。 只要掌握了机制,手握特殊权限的季觉,对付起这种货色来,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更何况…… 他还没用机制呢! “连数值都比不过人,别玩了,还是删了吧。” 季觉毫无兴趣的弹指。 那一瞬间,更胜过戍卫的力量从虚空之中轰然显现,爆发扩散,掀起银色的风暴,所过之处,将一切戍卫所制作出的副本,尽数湮灭! 就在他的头顶,蝇王之冠焕发烈光。 可那光芒的色彩却如此诡异,仿佛五彩变化的漆黑,无时不刻的侵蚀着现实,刺破幻梦,覆盖虚无。 只有真正动用这一份恐怖力量的瞬间,戍卫才终于察觉到,那宛如天渊一般的恐怖差距,乃至,季觉头顶,那一道……宛如幻觉一般,狰狞扩散的漩涡! 无以计数的晦暗幻光汇聚而来,化为洪流,回旋着,没入仿佛虚无一般的黑暗里。 轻而易举的,将整个边狱,笼罩在了其中! “边狱真是个好地方啊。” 季觉的五指舒展,向着呆滞的戍卫,咧嘴一笑:“你不觉得么?” 绝望、痛苦、怨恨、诅咒、恐惧、憎恶、癫狂…… 简直无穷无尽! 那些罪人和异端们,在近乎永恒的漫长时光里,一度度被推入火海所产生的苦痛,一次次被撕裂、冻结、烧成灰烬亦或者碾压成泥,看不见尽头的苦难里,人会绝望,会疯狂,到最后,一次次的榨干之后,彻底变成了再也无法恢复的灰烬和尘埃。 这样的景象,在这里究竟发生了多少次呢? 宛如稀疏平常的日常一般,日复一日的循环,好像能够绵延到时间的尽头,而就在这没有尽头的地狱里,究竟飘荡着多少圣神弃之如敝履的灰烬和尘埃? 倘若信仰之中存在力量的话,那么这一份恶孽之中,是否也保藏着足以将这一切焚烧殆尽的火焰呢? 现在,苦痛和怨恨从尘埃中升起了。 在季觉的引力之下,这一份被埋藏在地壳之下的力量源源不断的向着他汇聚而来,争先恐后的投入蝇王之冠的漩涡里,无时不刻的增强着他的力量。 自从他踏入边狱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开始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变强,变强,再变得更强…… 哪怕一直到现在,蝇王之冠所掀起的庞大漩涡依旧还在扩张。 鲸吞苦痛,饱食绝望! 将这一份沉寂的怨憎与疯狂,尽数吞尽。 那些纯粹的痛苦流转在意识和灵魂之中,奔流而过,眼前所浮现的幻象之中,数之不尽的幻影纠缠在了他的身上,简直就像是活化的诅咒一样! 季觉毫不在意,甚至,未曾驱散。 只是平静的展开双手,将他们所残存的最后遗恨和诅咒,尽数握在十指之中, 诅咒和赞扬,信任和憎恨,都无所谓,都交给我就好。 毋须再煎熬,也不必难过和绝望。 一切苦难都将迎来终结。 所有的地狱都将在火焰里,焚烧殆尽! “现在,感觉如何,圣者阁下?” 季觉垂眸,俯瞰着脚下被打回原形的戍卫圣者,弹指,解开了他嘴上的束缚:“向异端叩首膜拜的滋味,是否同你叩拜圣神时的感觉相同?” “亵渎!狂妄!可笑!!!” 戍卫的身体剧烈痉挛着,一次次的挣扎,目眦欲裂:“卑微叛逆,如何同圣神之恢宏相较?!要杀就杀,不必再废话! 终有一日,汝等将在圣神的怒火中焚烧成灰烬,而我之信仰,早已经在圣神之侧获得永恒!” “是吗?” 季觉笑起来了:“我不这么认为。” 啪! 就当季觉再一次的向着戍卫伸出右手的瞬间,边狱第二层内,无穷的黑暗骤然汇聚而来,拉扯着一切,向掌心之中汇聚。 在双手的修订和再造之下,名为失光之井的现象从他的手中重现,勾勒出一面纯粹黑暗所凝结而成的死水之镜。 黑暗静谧,吞没一切光芒。 难以映照出戍卫扭曲的神情,却一寸寸的凑近了,缓缓的靠拢。 “永恒?只有蠢货,才会动不动将所谓的永恒挂在嘴边,但没关系,我给你这个机会。” 季觉,缓缓的松开了手,最后道别:“让我看看吧,你引以为傲的信仰,是否能经受得起这一份名为‘永恒’的考验?” 戍卫僵硬住了,瞪大眼睛,想要张口说话,可紧接着,仿佛落水一般的清脆声音响起。 戍卫,消失不见。 被吞没在了黑暗里,甚至来不及挣扎。 只来得及,最后咆哮。 咆哮声骤然断绝。 仅仅是一瞬间,一切都结束了。 破碎的黑暗之后,一具干瘪的身体,显现而出。 经历了无穷尽的坠落和虚无之后,再无愤怒和憎恨,甚至没有欢欣和喜悦。 只有一片空洞,呆若木鸡。 甚至,好像根本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许久,许久,颤抖着,想要抬起头,崩裂的声音响起,迅速扩散。 太过漫长的时间,已经将一切都磨灭了。 在那一片纯粹的虚无里,所有的自我和意识,都理所当然的,灰飞烟灭。 就连这最后的躯壳和载体,都难以为继。 迅速的坍塌,落在地上,只剩下一滩苍白的飞灰。 只是,这一片灰烬里,哪一粒才是真正永恒的信仰呢? 实在是让人难以分辨。 “看来,并没有。” 季觉遗憾的收回了视线,踏步向前,挥手,高耸的圣殿宛如泡影一般消散,就好像从未曾存在过。 圣印崩裂,祭坛坍塌。 那一柄如钉如刃的诡异圣物,在引力的拉扯之下,飞入了季觉的手中,握紧的瞬间,便终于感受到了,隐藏在边狱第二层之下的,第三层! 真正的边狱! 教团,不,圣神,真正想要排除在神国乐土之外的东西…… ——这个世界的本质! “这个世界不对劲。” 在某一次工坊内的闲谈时,奇谭老登磕着瓜子,忽然发出如此暴论,引得季觉惊奇赞叹,拍手鼓掌。 “原来如此,是这个世界不对劲啊,你不说我都没有发现!” 他翻了个白眼,反问:“我想问问,哪里是对劲的?” “不,你说的不对劲,是你所看到的,和常识相比的不对劲。长生不死,神明主宰,教团统治,信仰为先……诸如此类。” 包大财咧嘴,卖够了关子之后,才缓缓说道:“可这一切的本质,究竟源自于何处?” “不就是一场幻梦么。”季觉反问:“还能有什么?” “那么,问题就来了。” 包大财摊手,好奇的问道:“你什么时候见到过梦这么有条理性的呢?” 季觉顿时呆滞。 沉默。 “一个人做梦都会梦见乱七八糟的东西,上一秒天崩地裂,下一秒你侬我侬。 前一秒大家一起去当贼王,再过一会儿自己怀里多了把斩魄刀,等你们出发去救好朋友的时候,到了地方,可能发现自己杀到木叶去了。 一个人的梦尚且如此动乱,毫无条理更何况,是这么多人的梦呢?” 包大财缓缓问道:“梦,之所以区别于现实,不正是因为这一份不可控的混沌和什么都能发生的可能么? 即便是常识再如何稳固,再如何的坚定,也没可能真就刻进骨子了,记到灵魂中,甚至哪怕都死过一次了,也难以遗忘吧? 别忘了,季觉,进入这里的都是什么人……你真觉得有那么多人,接受过常规的系统性教育么?” “为什么不可能是黄粱遗骸的力量呢?” “或许呢,但为什么?” 包大财反问:“那位华胥之君在明悟自身欲望所在之处以后,开始摒弃现实,追逐梦幻,既然以幻梦为乐土,那就同样也应该认同这一份混沌才对,又如何会刻意将这一份幻梦区别于现实之处抹除? 即便是……遗骸,嘿,哪怕是任人把控,也不至于会如此异常吧?” 一个稳固的梦境,本身就是不合理的。 或许对于心枢天选者而言,控制自己的梦,轻而易举,但也仅限自身,能够覆盖十个,百个,就已经太过吃力,千个就是极限。 而如此庞大的梦境,汇聚了如此众多的灵魂,想要彻底否定混沌和混乱,即便是有黄粱遗骸在手,未免也太过离谱。 难道闻雯那位兄弟还能几年不见就摇身一变,成为了在世圣贤或者是存世之龙么? 真这样的话,那还打个屁。 投了吧。 真这样的话,季觉唯一能想到的反抗方法,就是在这一场梦里召唤大孽降临,把事情搅大了。 “也就是说——” 季觉沉吟片刻:“这一场幻梦里,必然也是存在混沌和动乱部分的,只不过,原来如此……被藏起来了么?” 那么,如此庞大的混沌和失控的浪潮,又能藏在何处? “天城?”季觉问。 “不可能,混沌的存在本身就会动摇幻梦的稳定,瓦解神力,谁会把炸弹塞自己菊花下面?” “极乐之境里?” “极乐之境只不过是黄粱遗骸的发挥临时创造的一个小型泡影而已,又如何能保藏如此庞大的存在?” “那么,就只剩下一个可能了。” 季觉和包大财对视一眼。 要么,圣神一手掌握乐土,屁股下面坐着火山,依然能够无敌于幻梦之中,要么,能装的下如此庞然大物的地方,就只有一个地方。 边狱! 但此刻,边狱已经近在眼前,梦境的混沌暗面,又藏于何方? 当季觉握紧如钥匙一般的圣物时,才感受到,边狱第二层的下面,那宛如海潮回声一般的澎湃律动。 无时不刻的向上奔涌,冲刷封锁。 渴望真正的爆发和解脱。 钥匙和锁,和第三层,都是一体的。 本就源自于此,被同样的封锁所桎梏,同样,也不可能脱离它的范围。 现在,钥匙,已经握在了手中,锁,也已经显现在了季觉的面前,不,从一开始就存在于边狱第二层。 吞没了无数时光,被称为失光之井的存在! 这同样,也是拦在边狱第三层之上的封锁和防线之一…… 想要真正的解封第三层,就必须将钥匙插进锁里,可真想要完成这样的话,那么就必然需要忍受其中无数时光的流逝和消磨。 时间。 时间如同绝壁,挡在了所有人的面前,难以跨越。 只要身处于在这一场幻梦之中,就绝对难以抵抗这一份无穷尽的消磨和风化,在触碰到真正的锁芯之前,就彻底的灰飞烟灭。 季觉思索一瞬,向着那一片纯粹的黑暗,伸出了手。 在没入黑暗的瞬间,就好像消失无踪了。 而当他的手腕抽出时候,才看到,钢铁之手已经消失无踪断口处如此诡异,扭曲,遍布锈痕。 即便是刻意截断了感知,可时光的风化却已经作用在了他的右手之上,钢铁难以抗衡时光,灰飞烟灭,实属正常。 那么,就加强材质好了。 刹那间,钢铁之手重生,璀璨金黄,华丽威严,再度伸出,收回来的时候,已经彻底扭曲。 灵性溃散,物性崩溃。 那么,再强化,以此基础上,进行流体炼金术的处理,最大程度上的维持造物之灵的稳定,反过来带动材质的增强! 辉光之手生长而出,探入。 然后,辉光消散,溺于黑暗。 铁石一样的造物之灵,最后所留下的,只有一缕遗憾的情绪,就连遗憾本身都已经快要消散无踪,只留下断口处细微的刻痕。 季觉沉默。 垂眸,凝视着眼前的深井,所谓的永恒。 许久,放弃了无意义的尝试,先将问题予以保留,转身走向了门外。可是,却看到那个等待在身后的人影。 闻雯。 好像已经等的不耐烦了,撑着枪,打着哈欠。 当季觉看过来的时候,就伸出了手。 “我来试试?” “……” 季觉疑惑,不解:“试什么?已经结束了啊,闻姐,我们可以宣布胜利了。” “所以说,你这个家伙,撒起谎来,眼睛都不眨一下啊。” 闻雯被逗笑了:“老登,啧,被你带歪了,包大财跟我说过了,你的计划。” 季觉茫然的神情依旧,难以理解她在说什么,只是眼神,难以克制的,阴暗了下去。 渐渐漆黑。 “别怪他,最起码,我才是统领吧?哪怕是名义上的……” 闻雯歪着头,嘴角勾起:“况且,某个人不久之前,嘴上还说让别人对他多一点信任呢,怎么轮到自己的时候,反而变本加厉了?” 季觉摇头,“这不是必要的,况且,从一开始,混沌的存在就只是猜测,他的一己之言,并没有实证。” “可我才是最适合的人,对不对?” 闻雯毫不退缩,反而,踏前了一步,即便是此刻如此娇小,依旧昂起头来,看着他。 “别小看我,季觉。” 那样的眼神…… 仿佛水晶一样,萦绕着幻光的眼瞳。 即便是年龄变小,身材变得如此纤细,脾气也变得稚嫩起来了,唯独眼神,却未曾有过变化。 如同那一天,从天而降时,一模一样。 不会后退,也不会迟疑,更不退让,坚定就像是这个世界上存在着什么永恒不变、绝不动摇和转移的东西一样。 是她自己。 季觉想要躲闪她的视线,却无能为力。 只是瞬间的失神,手中一轻,钥匙,已经易主了。 “交给我吧。” 她说:“交给我就好。” 闻雯拍了拍季觉的肩膀,咧嘴一笑,爽朗一如既往,挽起了袖子,没入了那一片黑暗里,不知究竟跨越了多远的距离,击溃了多么庞大的时光。 黑暗动荡起来,仿佛沸腾。 以肉眼可见的速度…… 消散!!! 季觉瞪大了眼睛。 渐渐稀薄的黑暗最深处,锁孔显现,她手中的钥匙,已经贯入锁孔之中,奋进全力,扭转。 于是,响彻整个边狱的轰鸣,从锁孔之中,迸发! 宛如潮水退去一样,隐藏在黑暗之下的一切再度显现,璀璨的幻光如海潮一般,在他们的脚下涌动,无穷无尽,冲刷着看不见的地板。 而比那幻光还要更加晶莹与耀眼的,是闻雯的手掌。 随着手腕的扭转,脆弱的外壳,好像崩裂了,在那永恒的侵蚀和风化之中,显现出了真正的模样。 五指,掌心,腕部,乃至手臂,已经尽数异化为结晶。 就好像大地用亿万年的时光倾尽一切所雕琢而成的完美作品,以此,印证所谓的……永恒! 可紧接着,一切异常都消失无踪了,回归了原本的模样。 闻雯疲惫的后退了一步,仿佛戏谑一般感慨:“看来,脾气硬一点还是有好处的嘛。” 季觉没有说话。 只是将她拉到了自己的身后,视线,已经落向了那一片下方的虹光,确切的说,是虹光最深处,迅速扩张的一点黑暗。 转瞬间,延长为一线,如此漫长,几乎看不见两端。 再然后那细细的一线向着两侧,缓缓展开,仿佛一只诡异的眼睛,显现出其中那一颗纯粹漆黑的眼瞳,浩荡恢弘,仿佛囊括尘世万象。 明明是它在下面才对。 偏偏那一只眼睛睁开的瞬间,世界的上下仿佛颠倒了,他们变成了不值一提的尘埃,落向了大地。 而巨眼才应该真正的高悬在天穹的最中央。 轻蔑所有,俯瞰一切。 第528章 你东西掉了 第52八章 你东西掉了 狭窄的边狱之中,好像在瞬间变得无限高远。 就好像,在巨眼睁开的瞬间,整个世界也随之放大了,令人感觉自己变得如此渺小, 宛如尘埃。 而就在那自下而上的「俯瞰」之中,季觉和闻雯的身影已经被映入了那一颗漆黑的眼瞳之中。 可随之被映照出的,却还有一个本不存在此处,甚至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前方的身影一个长发散漫,扶膝坐地的消瘦男人。 少年,中年,还是老人? 一道道轮廓重叠在他的身上,变幻不定,闪烁不断,难以稳定,却又好像刻意如此一般。 他手里捏着几颗黑子和白子,垂眸凝视着眼前的棋盘,自娱自乐,此刻,随着巨眼, 抬起了面孔,向着他们看来。 审视端详。 无需言语亦或者介绍,当那一只巨眼睁开的瞬间,季觉就已经明悟,此刻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究竟是什么。 所谓的,圣神! 闻晟。 只不过季觉皱起眉头,略微失望了起来,「居然不是本体么。」 对于圣神的出现,季觉毫不意外,毕竟以狭隘的内心和恶毒的心机以己度人的进行考量,如此重大的隐患必然要做出相对的布置才对。 边狱中无以计数的军团,圣者的成卫,乃至,失光之井内以时间所构建的绝壁。 诚然万无一失,但依然不够。 我若是敌军,定然在此布下一支伏兵,趁着敌人疲乏的关键时刻,猛然杀出,定然可以建取奇功! 怀着诸如此类的念头,季觉已经做好了有个老阴逼蹲在门后面,静待对手送上门,再施以雷霆一击的准备。 却没想到,此刻封锁解开之后,只有寥寥一道幻影。 昔日闻晟所遗留在此处的一念。 分割了部分思绪和灵质之后,捏造出的化身,足以称之为「圣神之影」! 此刻,边狱最深处,神明之影毫无客套和寒暄的想法,直截了当的伸手,向着季觉指出。 莫名的力量凭空涌现,区别于神力,更如同在黄梁幻梦里根深蒂固的某种机制和法则,凭空落在了季觉的身上。 从最底层,开始擦除名为季觉的人,所留下的一切痕迹。 包括他本身的存在。 抹消! 啪! 季觉挥手,一声脆响之后,刺耳的摩擦声进发,源自幻梦最底层的抹除机制在他的手中被弹开了。 不,与其说是弹开,倒不如说,是权限之间一次毫无保留的碰撞! 坐实了季觉一直以来的猜测。 为什么对方会费尽心机将自己隔离在幻梦之外,单独的泡影之中,一层层的覆盖,梦中梦中梦中梦,不厌其烦,却没有将自己杀死或者逐出。 因为做不到! 那为何会有如此对策呢? 原来如此,布下这一道封锁,分割这一念头的时候,还在自已进入之前!从一开始, 自己就不是边狱陷阱的假想敌。 只不过是保险措施而已。 那为何没有在后续更新呢?做不到?还是说,没时间? 「见面就删号?」 季觉笑出声来:「素质好差啊,这就玩不起了?」 幻象一般的徽记从季觉的掌心之中显现,如此清晰。 不好意思,我也是权限狗。 他的五指展开,又合拢,戏谑的展示着掌心的徽记。 「你要么?」 他说,「给你—」 他的手掌握紧成拳,递出。 轰!!! 在中指弹出的瞬间,钢铁之手骤然断裂,尾焰喷薄,疾驰而出! —火箭飞拳! 圣神之影的瞬间错里,漠然冷笑,可紧接着,甚至连弹指的动作都没有,将火箭飞拳再度抹除! 转瞬间,化为火箭的钢铁之手凭空消失。 可当外壳被抹除了之后,其中漆黑的雷霆却显现在了圣神之影的眼中,在这感知加速近乎时间停止的观测之中,那一道被束缚在钢铁之内的黑色雷霆陡然扩张开来,就像是巨树一样,生长,延伸,向看倒影呼啸而来。 觉察到的瞬间,神力奔流,阻挡,可神力无用,被势如破竹的撕裂,节节贯穿一啪! 圣神之影握紧漆黑的雷霆,桔,瞬间恍然。 这是天谴之雷? 不,被赐予圣者的权限,已经被彻底的逆向破解了,甚至在这基础上,融入了更多幽邃的技艺,令其性质完全逆转,从最大化提升神力破坏力的道具,变成了专门针对神力的武器! 可笑! 圣神之影的手掌猛然握紧,轻描淡写的碾碎。神力源于信仰,信仰源于自性,充其量不过是仪式中所诞生的副产物而已, 既然如此 秽染之幻光萦绕在那一只巨眼中,读取一切记录,瞬间,洞悉了季觉的所作所为,乃至,斑斑恶迹——— 诸多杀生之罪! 事象流转,因果纠缠,这一份季觉昔日施加在别人身上的死亡,以‘业」的形式,重现。 虚空之中的哀豪声响起,就在季觉的周围,一个又一个被季觉在幻梦之中所杀死的幻影重新纠缠而来,化为蠕动的火焰,奔流,他们临死之前所感受到的一切被放大了数百上千倍,重新作用在了季觉的意识之上,反过来,撕裂魂灵。 种种恶业,反馈己身! 钢铁之躯瞬间溶解,石化的颅骨和脊椎化为飞灰,可裂隙之后的黑暗里,一缕幻光闪耀中,紧接看,一切被摧毁的都再度重现。 埋藏在身躯之中的纯钧结晶代替季觉承受了这一切,毫无任何的动摇和创伤,对于灵魂倒影,自性之灵而言,区区痛苦感受和死亡的体验,不过是送上门来的大礼包。 于此同时,蝇王之冠焕发光芒,苦痛绝望所构成的庞大漩涡里,纯化开始,怨恨和疯狂的意识在顷刻间被上萃取了千万次之后,从季觉的手中流转而出,变成了一个红色的小球。 「哥们,你的东西掉了。」 季觉屈指,弹出,红色的小球顿时笔直的飞起,落向了圣神的面孔,确切的说,鼻子小球像是鸟儿一般翱翔,轻灵的落向了自己的来处。 飘忽如梦幻泡影。 却令圣神之影的眼瞳瞬间收缩。 毛骨悚然! 升变一系的第六感阵阵刺痛,心枢一系的感知读取到了深不见底的恶意,以太一系的预见已经从眼前显现出有关未来的浮光掠影,乃至自己分崩离析彻底失控的画面。 当他下意识的想要抹消的时候,却发现,抹消已经失去了作用。 用了,可惜,没用! 机制已经被判明! 同样的招数对我不可能有效第二次,这话就是扯淡,可同样的问题,第二次遇到还不知道怎么解决的话,那么作为工匠的造诣也就可以判断为不过如此了。 工匠的下限取决于学识和秘传,而工匠的上限,便在于以此为基础,对「可能性」的极限探求和扩展。 在察觉到问题的瞬间,可以利用的对策,就从脑中浮现。 这是卷进骨子里的解题本能! 已知的前提一一抹消无法作用于季觉自己,那么,就在以灵魂攻击、将自我变成武器、扩展自身所属的范围—等等解决方式之中,选择最便利的方法。 撕裂一部分无关紧要的灵魂组成,用类似头皮屑和脚皮的分量揉入造物的构成,自然就能够豁免抹消。 只不过信手拈来的对策而已。 在巨眼的观测之中,‘小红球’内里构造的一切都已经被瞬间解明一一同样是采用源自圣徒权限的解构和复刻乃至逆向利用! 这狗东西,根本就连一丁点心血和脑细胞都不愿意浪费在无关紧要的地方,能蹭就蹭,能白就白,能拿来使,那为什么不拿来使呢? 好使就行了! 如今小红球内的机制来源,则是被季觉顺手来的成卫! 一心万众,一源万流的逆向应用。 倘若成卫,是通过无止境的复制自身的意识和执念,完成群体的聚合,突破数值的上限实现近乎无限的增长的话,那么此刻所构成的造物,就截然相反。 聚合的前提被否定了,转而将一切导向分裂! 通过对边狱中所搜集来的海量驳杂自性进行萃变和纯化,从灵质之中萃取出分裂之毒,作用于整体之上,通过灵质的流转激化每一个念头和思想的碰撞,进而截断意识之间的联系,最终,实现精神的无限分裂! 在外界季觉完全不可能做到的事情,此刻通过权限和理论,竟然理所当然的完成了! 在短短的刹那间,找到了此刻‘圣神之影」的最大弱点一一残缺,再如何齐备,终究不过是自身灵魂所分裂出的一部分组成而已。 就像是有缝的蛋一样,苍蝇一叮,缝隙只会越来越多。一旦陷入分裂,那么就再没有能够重组的可能。 分裂成十万个碎片之后,只会被季觉一一抹除,不,甚至收集起来,用来作为对付圣神的武器! 从显现开始,到现在,甚至连半分钟,不,十秒钟不到,最底层的危机警戒已经被触发了! 对手比自己预想中的还要了解自己,自己究竟不小心透露了多少情报给对手?! 不,如今的阶段—. 已经不可以纠缠了,他开始牵引着边狱之中所隐藏的联系,增强其和神国乐土的共鸣,进而以自身的存在为基础,使圣神降临于此! 可在动念的瞬间,却发现,边狱毫无响应,甚至,越发的闭塞,整个领域都彻底的固化了,甚至在未知炼金术的作用之下,整个第二层已经被包裹上了一层不断吸收一切灵质的物质,彻底锁闭内外。 既然如此的话,那就彻底引爆边狱。 以此为代价,彻底葬送眼前的对手! 但在这之前,必须率先解决季觉丢过来的红球在自我感知无限制加速的停止世界里,圣神之影凝视着越来越接近的小球,断然的收缩所有的力量,再度爆发! 感知收缩,作用其上,升变之修订,辅以以太一系的‘解」与‘书’,开始再一次的篡改现实。 无止境停滞的时间内,他有足够的时间去操作这一切吗? 就那一瞬间,停滞的时光里,他看到了季觉忽然露出的微笑,眼眸灵动,丝毫没有任何的迟滞。 居然,能跟上他的感知加速! 眼前的家伙,究竟是个工匠,还是升变的天选?不,不应该如此,他明明能够感受到对方在升变或者绝渊之道上跟自己还有所差距才对,也就是说,还有外因外因巨眼俯瞰之下,终于觉察到,蝇王之冠里所流逝的,一点一滴的‘黑暗」! 那是失光之井里的残留! 居然在稀释之后,用在了自己的身上?! 圣神之影甚至连眼前一黑的时间都快没有了,终于感受到了搬起巨石砸脚背的痛处倾尽全力的,修订,提防,拉扯,对抗。 在那加速时光之中,不知道多少次交锋,以圣神之影的冷笑结束! 终究是工匠啪! 小红球,落入了他的手中,化为飞灰。 丝毫不起效。 升变的僵持难以迅速分出高下,可在心枢和以太之上的较量,是他胜过了太多! 在这一方面,即便是再如何灵变和掩饰,也只能说有所了解,掌握之上更是马马虎虎,太过奏合! 可惜,正如同季觉不了解心枢和以太一样。 他也不了解季觉。 第529章 神敌 第529章 神敌 啪! 破碎的声音响起。 就在他接住小红球的同时,甚至还来不及露出笑容,便有漆黑的长矛从他的胸前穿出! 就在季觉身后,闻雯疲惫的身影,骤然溃散成了幻光。 假的! 真正的杀招,早在圣神之影显现的瞬间,就已经刺出一一当季觉主动将闻雯拽到身后的时候,假象就已经随着季觉的灵质流转,覆盖在了她的身上。 既然以圣神作为假想敌,那么就必然要有所计划。 准备工匠是这样的,可以没用,但不能没有,而且还必须要备用,再备用。 而就在连番压力和pua之后,不堪其扰的奇谭老登被季觉终于榨出了点干货一一将想象里的朋友与二重身的怪谈结合之后,所制作出的欺诈伪装。 其作用很简单,将一切气息和灵质变化都留在原地,暂时虚实转换,将自己变成只存在于想象里的朋友,不被其他人所觉察。 只要自身不主动发动攻击,只要留在原地的自己还在,那么二重身的状态就可以维持下去。 而当圣神之影的注意力,全都被小红球吸引,巨眼所有的观测都落在季觉身上的时候,闻雯已经悄然抵达了他的背后,好整以暇的找到最佳的下刀方位。 然后,毫不犹豫· 背刺! 这一次轮到你了,狗东西! 金漆剥落之后的枪锋之上一片漆黑,季觉针对信仰和自性汇聚所制作的灵质之毒猛然扩散,令圣神之影的动作,彻底冻结。 同样,令阻拦在边狱第三层之前的巨眼,浮现出一道惨烈的缝隙。 而季觉,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 「我说过,你东西掉了。」 季觉弯下腰来,从地上的飞灰中,再度将小红球重塑,捡起,戴在了他的脸上,赞叹端详: 「看,这不就完整多了?」 圣神之影沉默无言。 崩裂的声音响起,分裂开始了,一道道裂隙从他的脸上扩散开来。他的表情抽搐着终于显现出一丝怒容。 不假思索的垂死反扑。 以自身为导火索,牵引封锁,彻底引爆边狱! 可惜,在季觉早有预料的压制之下,即便是自灭的一击,也根本无法奏效。 更何况,就在那之前,那一张面孔,就被蓄力已久的一拳,彻底砸碎! 不论是垂死挣扎、自灭反扑、鱼死网破等等诸多考量和变化,在那一只仿佛水晶雕琢而成的手掌前面,被彻底的碾成了粉碎。 只有数之不尽的碎片升腾而起· 荒墟和升变,针锋相对的碰撞,以升变的再一次粉碎而告终。 闻雯。 不,那究竟是闻雯,还是什么呢。 一瞬间的恍愧里,季觉看到了,她身后隐隐浮现的幻影灵魂的本质在幻梦之中所形成的映射。 就好像是有无穷的灰升腾而起。 火焰肆虐,大地崩裂,山峦动摇,万物归于毁灭,从那分崩离析的一切重叠在一起之后,所隐隐勾勒的残忍雏形。 当闻雯再一次睁开眼晴的时候,萦绕在眸中的最后一丝醉意,已经消失不见了。 仿佛有无数残忍锋锐的晶体之光汇聚,透过了她的眼瞳,映照一切梦幻泡影。 在无数绝望、怨恨、憎恶、癫狂的幻光里,那一双眼瞳毫无任何的温度和色彩,冷漠的映照着一切虚伪的模样。 就像是在看着终将毁灭的一切。 再无任何熟悉的神彩和温度, 继曾经在济慈医院的匆匆一警之后,季觉再一次的,看到了这样的眼神。 可很快,一切幻影都消失不见了,就好像从未曾存在过一样。 「怎么了?」 她察觉到季觉的视线,嘴角微微勾起,戏谑的笑容如此熟悉,「你小子,该不会是对小女孩儿有兴趣的那种吧? 那我可要帮你矫正一下了。」 季觉捏着下巴,沉思片刻,忽然问:「如果我对小女孩儿有兴趣的话,你确定这不是在奖励我么?」 闻雯的眼角抽搐了一下,忽然有点想要一拳将这家伙的狗头打碎,但又担心真的奖励到他。 怒视。 肘! 于是,季觉也在躲避和吃痛呛咳之中笑起来了。 装作没注意到她隐隐藏在身后、躲避视线的晶体之手。 至少,这一份轻盈的怒意,如此鲜活。 闻姐,你没有什么东西瞒着我吧? 如果这样问的话,她大概会说:没有啊,你又在乱想些什么? 紧接着,大概会有三分之一的概率会拿「要不要连三围都告诉你’来调侃自己;三分之一的概率会翻白眼,感慨好好一个人被工匠毁了;还有三分之一的概率会转换其他的话题,或者倒打一耙,问自己有没有什么鬼心思瞒着她。 说实话的几率,不足百分之一。 或者,万分之一。 所以他不问了。 反正,问或者不问,都改变不了自己的计划和打算。 「那就准备开始吧。」 他向前走出,挽起了袖子。 即便只需一念就可以自由收束,却依旧仿佛往常一样,解开袖扣,仔细的挽起了松开的袖口。 每一褶的宽度两个食指的指节,一共向上褶出三次,正好可以停在手肘之下的部分, 不会过于紧绷,也不会太过松弛,细微的压迫感早已经刻进了骨子里,无比熟悉。 在短暂的过程之中,一切杂念都被尽数摒弃。 专心致志,全神贯注。 俯瞰着下方那一片无穷尽的混沌之海,璀璨的幻光。 季觉,伸出了手—— 那一瞬间,边狱鸣动! 第三层,骤然爆裂,第二层,轰然塌,第一层,地动天摇。 就在恢宏的巨响上和仿佛海啸一般澎湃浩荡的回音里,整个世界有那么一瞬间好像失去了重力。 火焰不再焚烧,冰霜也不再刺骨。 岩石柔软的像是泥水,大地蠕动着,仿佛活物。 不论是罪人还是异端,亦或者跪地哭豪的信徒,乃至残存的天使们,此刻都飘在了空中,眼看着一切坍塌,崩溃的模样。 目瞪口呆。 难以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 只看到了,无穷幻光如海,从边狱的最深处升起,突破了最后的束缚之后,从边狱井喷而出。 就像是无穷尽的洪流一般,浩浩荡荡的,去往了神国乐土,那一道道幻光所过之处, 尽数勾勒出了绮丽绚烂的轨迹,就像是数之不尽的飘带。 自从创造以来,整个幻梦之中,第一次出现如此恢宏的天体现象。 当最后的锁解开了之后,梦境所应有的混沌如海洋那样,奔向了一切泡影所覆盖的范围。 降下无穷的变化和异常。 令稳固的世界在狂潮的冲刷之中,一次次的动荡,前所未有的地震、暴雨和狂风,席卷肆虐。 而这,只不过仅仅是才刚开始而已” 而就在边狱之中,同样的天崩地裂,戛然而止,再紧接着,无形的手掌,再度掌控了一切。 遍及万象,再造所有! 火山、荒原、囚笼、堡垒、咖锁,绞刑架——那些阴暗挣狞的一切尽数消失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肃冷之处更胜于其的钢铁辉光! 无以计数的庞大机械如同山峦一样起落,拼凑,海量的灵质化为河流奔涌,灵质回路如同草木一般生发蔓延。 万物万象的变化和形态,仿佛就在自己一念之间。 随心所欲边狱之门处,一直摸鱼划水的老登睁开眼睛,看向那此刻覆盖边狱的无数变化,估算了一下量级,再忍不住咂舌。 这操作量和精确程度,未免,太过于离谱了吧?! 陡然之间,一座钢铁的城市,从边狱之中,拔地而起,即便是诸多细节上未曾完善, 可仅仅只是如此恐怖的量级变化和掌控力,便足以令无数工匠为之错和汗颜。 难以企及· 而就在天地再造的恢宏巨响里,有熟悉的声音,从所有人的耳边响起,遍及所有。 如此淡然,轻而易举的,驱散了所有的仿徨和不然,熄灭了萌芽的恐惧。 「诸位一」 边狱的最高处,仿佛有晨星坠落一般的绚烂光芒亮起,平和的声音,从最深的黑暗里传来,告诉他们:「或许,神是需要地狱的。」 「没有地狱,则无从映衬天国的美好。没有痛苦,就不会有人敬拜教团的威严。 也正因如此,神才会恐惧。 可恐惧的并非天国的陨落,而是地狱被人从手中夺走!」 「天国陨落之后,尚可重建。人间失落了,尚可毁灭。可失去地狱之后,又从何处去寻觅如此庞大的恶业呢? 又如何,能继续,高高在上?」 那样斩钉截铁的话语,响彻整个边狱,甚至,顺着奔流而出的混沌之海,回荡在所谓的神国乐土之中。 回荡在每一张茫然亦或者震惊的面孔之前,不论天城的雷霆如何高亢和密集,都驱之不散,难以干涉。 向着所有人,发出质问: 可即便是如此,地狱就理应存在么?」 死寂之中,无人回应,山崩和雷鸣的巨响里,只有嘲弄的笑声响彻整个世界。 边狱巨响。 昔日残存的最后一点轮廓,轰然碎裂,取而代之的,是崭新的模样。 那庞大的轮廓投影在乐土之中,宛如猩红的大星一般,在天穹之上缓缓升起。 将动乱中的一切,再度照亮! 「倘若人类不需要地狱,那么我们将于此打破锁,获得真正的解放!」 「倘若人类需要地狱的话,那么我们才应该是真正的神明!」 季觉展开双手,向着所有仰望的异端与罪人,向着一切宣告:「所以,朋友们啊,除了地狱之外,我们文有什么可失去的呢? 地狱已经从神明的手中失落,而我们,将自立为王! 毋须再忧虑未来,来日之业太过遥远;也毋须再回忆过往,往日之孽早已经赎清。 只要,感受现在这一份憎恶与愤怒就够了! 这一份火焰,就在你们的心里,你们的手中!」 仿佛噩梦一般的大笑声从地狱的最深处升起了,漫过了人世,去往了天空,甚至将天城都笼罩在阴影之中,笼罩在每一张呆滞和迷茫的面孔之上。 「—一终有一日,我们将跨越这九天九夜的长路,再一次的,于神明为敌,与这一切作战,将地狱的、你们的火焰,带往天国之上!」 肆虐的笑声和宣告滚滚回荡,难以消散,响彻每一个雷鸣的间隙,再无从湮灭。 而边狱之中,短暂的死寂过后,不知道多少猩红的眼眸,焕发光芒。 狂热的呼喊,兴奋的咆哮,尊崇的赞颂。 到最后,那一道道声音渐渐的重叠在一起,再无法被磨灭,化为铭刻在边狱钢铁之中的永恒回响。 「神敌!神敌!!神敌!!!」 第530章 祈祷 第530章 祈祷 世界变了。 不论是谁恐怕都难以否认,自从那一颗猩红的大星从天穹之上升起,神敌从边狱中自立为王之后,一切都和曾经截然不同。 日复一日的平和循环,就此终结。 不论天城如何一次次的重复恶魔的存在微不足道,疥癣之疾,号召大家坚定信仰,也很难再起到曾经的效果。 于是,教团再一次的话锋一转,圣典再一次的迎来了新版本更新,增加了启示录的篇章,将一切解释为神明的考验。 地上的众生有福了,因为天国降临的日子近了,只要跨越这最后的难关,终有一日, 神圣的天国万军将和地狱的力量迎来决战,只要信徒证明了自己内心中的信仰,就能够贴近神明,从而永远的进入极乐之境,享受无穷欢乐。 此番解释一出,不知多少信徒喜极而泣,抖数精神,从今天开始起做好和恶魔作战的准备。 遗憾的是,远水解不了近渴,远饼也不行。 即便是教团倾尽全力,也难以解决远在边狱的神敌,同样,也无法平定如今世间的乱象。 平和安宁的日子不在了,河里流的不是蜜,树上结不出无花果了,有人一脚踢翻了乐土的垃圾桶,混沌井喷,所有梦境的混乱被释放而出之后,昔日白水一片的世界,便被染成了五颜六色,在各种力量下搅动不休。 混乱的天象和频繁的地震已经充斥了教区之外的世界,教团竭尽全力,只能保证教区内的世界勉强维持稳定。 而伴随着血雨、雷霆、蝇灾,越来越多的诡异事件源源不断的开始冒头,有一天城外忽然开满了漫山遍野的花朵,和花朵凋零之后,从花苞里蹦出来的却是源源不断的蛤、 蠕动的蛇虫口吐人言,破碎的滴水兽石像居然纵声高歌·· 运输队的人说,往来的路上,常常会遇到地图上没有的古怪村庄,村庄里的人和善可亲,甚至邀请他们常住,可离开之后却再也找不到。 有的人在迷雾的最深处看到了一座恢宏庞大的城市,可追逐许久之后却根本找不到任何的痕迹,反而人最后居然也在众目之下离奇失踪。 诸般常识完全无法解释的景象正在世界上的每一个地方不断的上演,海量异常汇聚之后,不断变化,甚至因此而诞生了诸多诡异的区域,甚至,还在隐隐的蔓延。 压制了数十年之后的混沌一旦开始爆发,就像是冒出皮肤的脓疮一般,难以根治和解决了。 不只是城外的混乱蔓延,就连中心城内都怪事频发。 中央圣所内,守夜的主祭连续好几天,都遇到深夜告解和祈祷的信徒,一言不发,每次祈祷完毕之后都会转身离去。一开始主祭还并不在乎,可很快,他发现深夜祈祷的信徒却越来越多,到最后,有一天打盹睁开眼的时候,发现整个圣所内,每一个地方都被层层叠叠的身影所充斥,不计其数,偏偏这么多的人,除了低沉的祷告和呢喃之外,再没有任何的声音。 主祭惨叫着逃走,可那些身影也没有追来,只是一双双空洞的眼睛,静静的目送他离去。 从那一天开始,深夜就再没有信徒来了,可守夜的主祭却日渐疯癫,每日都和不存在的人争论和扭打,直至被囚禁起来之后,忽然有一天,消失不见。 而后,各处的圣所里,就传来了消息,时常在深夜时分,有一位主祭前来祈祷” 还有的信徒,参加了一个互助会,内部氛围和谐,所有人互帮互助,共同提高,直到过了好几个星期之后,才发现这个互助会根本不在教团的登记之中,而里面的朋友们,也根本不曾存在过。 诸多古怪的传闻和怪谈不断的随着口耳相传而扩散开来,有时候,已经快要分不清身旁的人究竟是不是活人。 况且,和自己讲述这个故事的人是否是真正的人呢? 明明是在做梦,闹鬼事件却四处频发。 天元失序之后,诸多诡异的事情层出不穷。而唯一能够重新梳理这一切的圣神却依旧无动于衷。 以至于,诸多信徒渐渐发现,名为即视感的错觉越来越强烈,似曾相识的场景和话语不断出现,而自己,似乎隐约可以通过自己的意识,有限的搅动起这一份现实混沌重归之后,秩序扭曲。 觉醒变得更容易了,也更弱,同样,更不可控, 一切的一切都在提醒他们,这一切并非是现实。 他们活在梦中。 一个看不见尽头的梦里—— 在真正的领悟到这一现实的瞬间,绝望和动摇,便从心中,无声萌芽,回头看向身后的圣堂时候,便再难以坚定了。 更不要提原本就心存动摇的人。 人的本质就是慕强的,且是会去追逐强大的,当魔鬼证明了自己的力量,地狱证明了自身的价值和意义之后,这一份源源不断向着边狱汇聚而来的信仰就是证明。 除此之外,还有大量的怨恨、憎恶,乃至愤怒,但没有关系,神明或许会抛弃你,但地狱不会。 大门敲开,来者不拒。 海量的诅咒和信仰日夜奔流,搅动着混沌的梦境,在大地之上,居然形成了一道覆盖数千里的灰暗区域。 那些纠缠的诅咒和怨恨沉淀在空气之中,令一切都无法生长,阴云笼罩天穹,遮天蔽日,而地狱的火光,从大地中央的裂痕中喷涌而出,一次次的向着尘世播撒恶毒。 随着边狱的主动上浮,和这一份诅咒和信仰的牵引1,边狱已经渐渐的贴近了乐土,甚至打开了一道被称之为「伤疤’的裂口,缠绕在神国之上。 不折不扣的魔境从神国之中显现。 倘若趴在伤疤裂缝的边缘,向下俯瞰,就能够看到延绵无穷的钢铁地狱,一座座高耸如楼宇的庞大机械不断运转,永远回荡着无时不刻的巨响和轰鸣。 熔岩如河流一般不断的流淌,从四面八方向中央汇聚,到最后,一切边狱之火,一切信仰和诅咒,都落入正中央如同山峦一般庞大的熔炉中去。 尘埃如雨水一样落下,而背生钢铁之翼的恶魔们不断起落,那些个死不悔改的信徒们被囚禁在一个又一个的车间里,每日在鞭挞与电击的酷刑之下痛苦做工,还有更多幸存的天使被整个的丢进熔炉里去,哀豪声里,融入铁水,随着浇筑变成了一块又一块的钢板,一把又一把武器· 袜兵历马,枕戈待旦。 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和计划,整个边狱已经变成了巨型的兵工厂,恶魔们日日熬炼,锻炼武装,渴望着杀上神国,将天城践踏在脚下! 当闸门轰然洞开,一炉炉钢水倾泻而下,像是耀眼的河流一般顺着道路汇聚,注入模具之中。 很快,还未曾完全冷却的灼红钢铁,就在锁链的牵引之下缓缓升起,在号角与哨声里,搬运,移动,最后落在了上一块余温不熄的装甲之上。 层层叠叠,仿佛鱼鳞。 当一道道锁链解脱的瞬间,沉寂的庞然大物,缓缓的抬起了山峦一般的头颅。 冥河之龙! 再不复曾经扭曲的模样,浑身更没有任何的血肉,彻底化为钢铁的巨龙扭了扭身体, 在金属的摩擦声里抖掉了灼热护甲上的氧化层,细碎的黑灰如雨水那样落下。 振人心魄的咆哮声,陡然响起。 钢铁之龙嘶吼着,展开双翼,浑身上下数十个矢量引擎喷口喷出了灼热的烈光,就在起降台的最前方,恶魔挥舞着旗帜,表示区域净空完成。 再紧接着,风暴陡然掀起。 巨龙疾驰之中完成了加速,向上飞出,巨翼展开,从伤疤裂谷中升起,飞上天空,兴奋的游走在灰暗的天地之间。 向着远方的天城,轻蔑咆哮。 「这不是挺有干劲儿的么。」 工坊之中,季觉抬起眼晴,警了一眼远方那一点起落嬉戏的红光:「伊西丝,给我—.」 话音未落,略微的停顿。 他才反应过来,伊西丝不在这里。 懊恼之中,一条水银之手升起,递上了工具一一没有工坊之灵的辅助,季觉只能亲力亲为,为了避免麻烦,他又将纯钧从灵魂里抽了出来,单独组建了一整套巨型的灵质交火阵列,以提升它的多线操作能力。 只能说,小刀终究还是难以搞得定大车的活儿。 虽然配合依旧默契,但却处处受限。 这狗屎日子,没办法过了。 他喷了一声,继续自己的工作,听见了敲门声。 包大财。 这老登鬼隐了一段日子之后,又冒出来了,怀里还抱着那个像蛇一样的帽子,跟乌鸦成精了一样,张嘴就没好事儿。 「坏消息。」 老登戏谑的说道:「刚刚教团又更新了一个版本,黄梁幻梦的底层被修改了不少,你之前杀人的方法,被破解封堵了。」 「无所谓,真想杀人的话,我办法多的是,况且,这不更能避免浪费材料么?堵就堵住,破坏总比运营好做,我还想看看天城能稳住多久呢。」 季觉维护着手里的武器,眯起眼睛,眉头缓缓皱起:「我这里也有一个坏消息,不知道你想不想听?」 包大财探头,疑惑又茫然。 看到了季觉手中的长枪。 之前做给闻雯的武器,枪锋四棱回旋,枪身沉重稳固,小小的一把枪矛,重量却抵达了数吨有余,除了闻雯,也没几个人能像是稻草一样抢的起来。 平心而论,从设计的角度来说,这把武器即便称不上完美无缺,也足以称得上是罕见的佳品,更不提和闻雯之间的完美互补。 足够的沉重,同时,足够的结实和坚固,季觉通过流体炼金术,内部灵质带动外部物质,丧心病狂的一轮轮循环之后,整个枪矛的材质,已经无限制的接近了幻梦所能容许的上限,近乎可以称得上是不灭。 也只有这样,才能保证,不被闻雯抢碎了,或者轻易损坏。 至于破坏力不需要破坏力,它只要确保能够抽取敌人身上的神力,将对方打回原形就足够了。 接下来就是真实伤害的时间。 所有的设计,最终保证了,闻雯在正面对掏的过程之中没有一合之敌。 除此之外,季觉也在后续的升级里,给这一把武器增加了不少小设计,就比方说” 之前为了预防圣神本体降临,而专门在枪锋之上所覆盖的‘涂层」。 针对驳杂信仰而成的毒,同时,也是帮人从混乱和失控中恢复理智的药。 参考了之前老登的楔的原理,但却更进一步,甚至融合了部分解离术的原理,只要注入灵质,就可以源源不断的生成震荡冲击,一瞬间的触碰,就会从灵体之上寻找到一切裂隙,从内而外的进行瓦解。 对于寻常人而言,无非是眩晕休克,杀伤力并不足,可对于吸收了无数驳杂自性的圣神来说,哪怕再如何纯化,不是自己的,终究不是自己。 升变的基础建立在‘我’之上,同样,「我’再强大,终究也不可能吸收其他的‘我」而达到无限的成长,不然大家众筹灵魂直接就成神了,何必那么麻烦? 这就是针对圣神所进行的尝试和专杀。 只要命中,就能够通过冲击,直接剥落灵魂之中的大量不属于自身的自性,进而将对方,打回原形! 可问题在于.— 「没用。」 季觉放下了枪,擦了擦手,告诉老登:「在面对圣神之影的时候,闻姐的武器确实形成了一瞬间的混乱,但并没有造成实质性的后果。 效果有,但却不够强。」 包大财沉默,神情渐渐严峻。 这就意味着,计划的前提出现了错误。 圣神汲取那么多自性和信仰,并没有用到自己的身上那么,此刻他究竟在做什么? 如此众多的自性和信仰,又去了何方? 现在的他,究竟处于一个什么样的状况? 无人知晓。 「欠缺的条件和数据太少了。」包大财揉了揉鼻梁:「看来,需要重新开始考量了。」 他开始后悔带着坏消息上门吃瓜了。 吃着吃着,就把自己吃上桌了。 还特么要加班。 万幸的是,加班并没有持续太久门,再一次被敲响了。 余树。 「外面来了很多人。」 余树报告:「自从边狱上浮之后,有大量的乐土的信徒,正在向着裂缝进发,还有很多之前在边狱受刑的罪人,想要见到季先生你的。 虔诚的样子,不像是作假。」 「那就收编之后酌情处理不就是了。」季觉疑惑:「是有什么问题么?」 「其他的,都还好。」 余树犹豫了一下,开口报告道:「就是要求,有些—」 「谈条件?」 季觉被逗笑了:「我可没圣神那么慷慨,没有极乐之境赐给他们。」 「不,他们什么赏赐都不想要,甚至反过来,要将所有的财产全都献给我们。」 余树沉默了片刻,无声一叹:「他们只是听说了您的传闻之后,想请您帮个忙。」 季觉沉默,看过来。 倾听。 「他们,那些人,想要请您杀了他们。 , 余树低着头,磕磕巴巴的告诉他,「他们想死。」 工坊之外,熔炉的轰鸣之中,祈祷和哀求的声音回荡着,此起彼伏。 乌压压的人群匍匐在灰之中,一张张空洞麻木的面孔随着赞拜起落,不断的祈祷, 即拜魔鬼。 更胜过对神明的虔诚。 祈求死亡。 第531章 代价 第531章 代价 “伟大的边狱之主啊……” “神敌!神敌!” “顶礼赞颂慈悲神圣之主。地狱之王!” 嘈杂的声音,渐渐清晰。 只需要推开窗,就能够听见渐渐恢宏的声浪,乃至,宛如海潮一般掀起波澜的人影,起落叩拜。 黑压压一片。 如同逃荒者一般,历尽艰难的朝见者们跨越了漫长又漫长的距离,躲避了教团的追捕,穿过了梦境中不断滋生的诡异领域,最终,跳下了伤疤,坠入地狱之门。 衣衫褴褛也毫不在意,四体不全更是常态…… 背弃了神明之后,不惜叩拜魔鬼。 工于心计的堕落,却不渴求任何的财富,更不要任何的条件。 想死。 什么都不要。 只是,想死而已……想要彻底结束这一切,死的彻彻底底。 在察觉到真真正正的死亡存在的时候,便已经激动的不可自己,干涸破碎的自性之中,落下最后的眼泪,合着血,滴落在地上。 明明得到了永生,却如此的渴求终结。 不只是朝拜者们,大多数饱受折磨和焚烧的罪人们,也匍匐在地上,祈求边狱之主的慈悲和残忍。 只求一死。 季觉沉默,凝视着这一切。 许久,不发一语。 明明一路行来如此坚定,为何却偏偏渴求死亡呢?如此决心,难道就不能用在其他的地方么? 为何就不能站起来反抗? 事到如今,说这种屁话,才是何不食肉糜的蠢货。 所有杀不死人的,未必会使人变强,但必然会留下创伤,一道又一道伤疤如网,覆盖在脸上,恰如肢体,渐渐残缺。 当到一切面目全非的时候,又如何能从泥潭里爬起呢? 在一场醒不过来的噩梦里寻求解脱,又有什么错? 当那些已经死去的人再一次睁开眼睛,迎来重生的时候,内心之中还怀有着无与伦比的感激和欣喜,可当他们发现信仰和祈祷的本质时,才会迎来无处可逃的绝望。 堕落圣印的泛滥和边狱的升起,不过是加速了整个过程而已。 眼看着身边日夜祈祷的虔诚之人一点点失去自我,变成没有面目的空壳,亦或者散播异端之说被抓走,消失不见。 要么低下头去祈祷,忍受自我的不断流逝,渐渐的变成就连喜怒都不存在的空壳,要么去像是那些疯子一样,沉浸在极乐之境的诱惑里,彻底癫狂,变成毒虫一样的狂信。 亦或者,放弃祈祷,被斩下肢体,挂起来任人羞辱,甚至,作为罪人,被打入边狱。 数十年的焚烧和折磨之下,即便是肢体能够重生,灵魂还称得上完整,可意识和自性也早已经分崩离析。 到最后,所谓的不死和重生,也不过是更加恐怖的绝望而已。 这么多年以来,圣神威权之下,毫无反抗之力的信徒们像是牛羊一样,驯服的低下头,一次次的迎来看不见尽头的收割。 甚至就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一次一次的坠入谷底,一次又一次的绝望之后,人所渴求的,便只剩下解脱。 因此背向天国,以此才主动的去往地狱。 想死,想死。 求求你,让我死吧。 让我做什么都没有关系,只要能死掉就行…… 于是虔诚,于是,他们再一次的祈祷。 向着另一位‘神明’。 季觉静静的看着,毫无动容,也没有任何的回应。 只是冷漠的收回了视线。 神明不曾慷慨,魔鬼也一样。 这世上,哪里有白给的救赎和解脱呢? 如此熟悉的场景,就好像,似曾相识。 昏沉的醉意里,闻雯凝视着那些趴在地上叩拜祈求的身影,一瞬的恍惚里,终于想起来了。 在哪里,见到过这样的场景。 在曾经那些被淘汰的弟弟妹妹们身上…… 仅仅是因为进度不够,仅仅是因为才能的不足,亦或者,悄悄偷懒没有能够成为听话的好孩子。 辜负了期盼,所以,失去了爱。 成为了大家的坏榜样。 “杀了我……杀了我……” 泥浆里,蠕动的少年哽咽,哀嚎:“求求……求求你……” “稍微碰两下,就坏掉了,真可怜。”闻晟低头,踢了踢脚下仿佛行尸走肉一样的空壳,嘲弄咧嘴:“你看,就好像虫子一样啊……” 闻雯没有说话,面无表情。 看着他抬起脚来,将那一张流泪的面孔,踩成了粉碎。 “怎么了,生气啦?” 闻晟不解,歪头看过来,满是怀疑:“你最近,是不是越来越奇怪了?” 闻雯还是没有说话,无视了来自兄弟的嘲弄。 转身离去。 像是逃避一样。 直到那个跟在她身后的小女孩儿,鼓起了勇气,拉住她的衣角:“姐姐,如果有一天,你也会杀了我吗?” 闻雯依然没有说话。 当她低下头看向那一张无法掩饰惊慌的稚嫩面孔时,她才发现,自己无法回答。 只是莫名其妙的再一次回忆起,那个被丢进焚化炉的孩子。 他的神情。 仿佛解脱一般的眼泪和微笑。 那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了羡慕…… 当想要和他交换这样的想法,出现在脑中的那一瞬间,她就已经明白,自己再也没有办法成为父亲的好孩子了。 无法理解,每一次看到父亲那一张温柔笑容时的恐惧。明明如此爱戴和敬仰,为何心中,会渐渐的,怀有仇恨呢? 直到后来,她在信徒们的面孔上发现和曾经的自己如出一辙的虔诚和期盼时,才明白,往日自己所膜拜和信仰的,也不过是自己所臆想出的偶像和泡影。 大家又有什么区别可言呢? “……” 她沉默着,从人群之中穿过,没有再去看那些卑微祈祷的神情,也无法实现他们的愿望。 不,就算能够实现…… 闻雯,你真的能下得了手么? 当她问自己的时候,内心之中,就传来了嘲弄的笑声。 嘲笑自己。 在回过神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工坊的大门前,维持着敲门的姿势,不知道过了多久。 手掌,却未曾能够敲下。 她无声一叹,后退了一步,转身想要离去,却听见了背后门扉开启的声音。 “闻姐?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季觉疑惑探头,指了指门口的监控:“叫了你好多次,让你进来,你都没反应……” “我……不,我没什么事情。” 闻雯摇了摇头,自嘲一笑:“喝多了发呆,走错路了。” “……” 季觉无话可说,看着她,用一种看着傻子说谎的眼神,直到她拳头快忍不住硬了,才拉开门,请她进去。 “不好意思,我这里没有酒,也没准备茶叶,就喝点热水吧,对身体好。”季觉放下了早就准备好的杯子,忽然问:“是因为那群人来的?” “啊。不是……” 闻雯下意识的想要摇头,然后又看到季觉脸上看傻子的神情,忍不住咬牙…… 这狗东西,怎么总是让人这么火大呢! “让我猜猜看,你想问问我如何解决,可是却发现开不了口。” 季觉无视了那熟悉的瞪眼,端起水杯抿了一口,淡然的说道:“到了门口,问题到了嘴边,才发现,这个问题不论怎么解决,都是两难。 倘若施以慈悲的话,就要将这些无辜的人杀掉,如果充耳不闻的话,又没办法忍受那些声音和眼泪,是吧?” “……” 闻雯没说话,瞪眼看着他。 “怎么不说话?”季觉疑惑。 “你都说完了,让我说什么?”闻雯端起水杯来,借此躲避着他的视线,心中却忍不住怀疑:季觉这狗东西是不是悄悄的学了读心术?还是说,制作了什么装备?虽然离谱但如果是工匠的话…… “顺带一提,我没有读心术,也根本不需要去做什么装备。” 季觉叹了口气,“单纯是因为闻姐你一根筋,实在是太好懂了,什么事情都写在脸……等等,别打脸!” 劲风扑面,铁拳,停在了季觉的鼻子前面一分的距离。 近在咫尺。 好险,差点又要被奖励到了! “虽然我很感激你插科打诨的转移话题来安慰我,但如果你还要故意惹我生气的话,我还是会忍不住揍你。” 闻雯无可奈何的一叹:“所以,既然季先生你这么料事如神,那么现在能麻烦你回答一下我的问题了吗?” “闻姐你觉得呢?”季觉反问。 顿时,闻雯沉默。 许久,张口欲言的时候,却听见季觉的声音。 “当然是答应他们啊。” 他淡然的说道:“方案已经拟好了批次也已经确定了,这会儿的话,余树应该已经在组织人手,进行安排了。 毕竟,他们自己都说了……让他们做什么都可以,对吧?” 短暂的停顿之后,在闻雯错愕中,他掏出了一份才刚刚打印出来的通知,推到了闻雯的面前。 一份合同,一张契约,还有一张…… 闻雯的眼角抽搐了一下,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这个‘入职申请表’是个什么东西?” “就,字面意义上的,入职申请啊。”季觉摊手:“都什么时代了,咱们难道还要跟教团一样草台? 我们边狱可是正儿八经的公司化机构,当然要签合同按手印才行!” 他淡然的端起了水杯,抿了一口,缓缓说道:“他们想死,当然没问题,毕竟地狱里来者不拒。 只不过,什么事情都要按照流程来,对吧?不是我不杀,而是要有条理的杀,有程序的杀,有先后和主次的杀。 不然大家乱哄哄的一团,谁先谁后都排不明白,怎么能杀出水平,杀出风采来?” 狗叫! 好熟悉的狗叫! 闻雯皱起眉头,翻起入职申请表下面的员工合同来,越看就越是忍不住皱眉,咬牙,吸冷气。 这世道怎么还会有这么丧心病狂的合同和契约?和这玩意儿比起来,奴隶契约都算温情脉脉了! 但凡心里有点良知,都写不出这么黑的条款和要求来。 工匠这个行当,是不是也太扭曲人性了?! “万物等价,有劳才有得,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圣神那里祈祷求不到的,我这里也不会白给。” 季觉淡然的说道:“如果真想要死的话,就签了合同给我上流水线去打螺丝,每月完成固定的kpi以及附加的额度,完成的越早,他们就越能够早日超生…… 唔,条件其实很宽松,毕竟在这里怎么干都不会死嘛,如果努努力的话,每天干上二十四个小时,其实一年就够了。” 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你给我干活,我就让你死。 就是这么简单。 居然连死亡都被当作了报酬…… 然后,闻雯才发现,自己实在是属于有点想多了:根本没有什么道德困境,因为季觉没有道德这种东西! “可是……”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如果他们真的完成了……” 所以说,荒墟的脑子都是一根筋,单线程,转不过弯来啊。 季觉叹息。 放下了水杯,抬起一根手指。 “闻姐,首先你要明白,达成契约,需要两个前提,第一个前提是,至少需要一年的时间,可一年的时间,不,如果我们六个月的时间还搞不定圣神的话,我觉得完全可以删号重来了。” 如此,傲慢又理所当然的,将半年之内掀翻神国乐土当作轻易完成的工作,甚至对此没有丝毫的怀疑。 可偏偏,此刻闻雯亲耳听到之后,居然会感觉他说的似乎有些道理,顿时令她心中百味陈杂。 “其次,第二个前提是,到时候他们还想死。” 季觉的第二根手指抬起,肃然说道:“如果一个人,这么努力,起早贪黑的工作,每天二十四个小时在流水线上把螺丝打出火星子来,废寝忘食的干活儿,却什么都不想要,只是想要死的话…… 那么,他能死成,也一定是因为自己的努力!实话说,有这个决心和毅力去找死,有我没我的出力都没什么区别了。 面对这种英雄好汉,我唯一能做的,也就只有送他上路,记他一辈子了。” 对此,闻雯无言以对。 从一开始,这个问题,就没有被季觉当成了问题。 问题在自己身上才是问题,问题到了别人身上,那自己还操什么心? 所以,没有问题,只有送上门来的素材。 想死是吧? 想死怎么能依靠跪地祈祷呢?难道你以为找死不需要决心和毅力么?要靠自己的努力,才能踏上这一条绝路;要靠自己的双手,才能创造美好的未来啊! 进厂,都给我进厂! 磕头祈祷你们都愿意,那打个螺丝肯定都不在话下吧? 倘若踏上这一条漫漫进厂之长路以后,后悔了的话,那到时候自然一切好说。倘若死不悔改的话,那么季觉也自然只能竖起大拇指,帮你好死了。 在这之前,通通给我当牛马。 “只是……” 闻雯思索了片刻,总感觉哪里不对,许久,终于反应过来:“你不怕他们磨洋工么?况且,就算不会死,人也不是铁打的,这么多高强度工作,干不了这么久吧?” “所以,我还给了他们另一个选择。” 季觉微笑了起来:“包括那些看了合同之后,后悔的,还有另一个方式,可以更轻松更快乐的达成他们的目的。 我正愁找不到试验……咳咳,测试者呢。” 说着,他展开双手,展示身后的作品——充其量不过是一个框架,还未曾彻底完成的半成品。 就好像个棺材一样大小的柜子,内部遍布灵质回路,透明的玻璃舱盖,还有一根根没有接驳完成的线缆。 看上去就好像是个…… ……维生仓? 第532章 赢! 第532章 赢! 「这——什么?」 闻雯的心态徘徊在对季觉的信任和对工匠基本素质的怀疑之间,迟疑了很久之后,才终于礼貌的省略掉了语气助词,问出了这个问题。 「我称之为,乐园系统终端0.7版本。」 季觉眉飞色舞的介绍道:「出于慈悲之举,响应大家的呼唤,为饱受折磨的人们带来一个温柔的港湾,一片栖息的净土,我和老登联手制作出的作品呀! 只要拥有了它,从此之后,就再不会感受到迷茫和痛苦,哪怕是每天工作二十四小时以上,也不会感受到疲惫。 可以充分的休息和沉睡和逃避现嗯,逃避梦境。 实乃不可多得的佳作和有益苍生的绝品一一」 闻雯沉默,看着他,神情渐渐危险。 「说人话。」 「呢,咳咳——·梦中梦。」 季觉味了半天,抬头望天。 乐园」的本质很简单,本质上就是依托边狱源自幻梦但又游离在幻梦之外的性质, 区别于神国,打造出一个新的封闭系统。 一个套娃,一层在幻梦之中重新构建起来的梦境。 夺取边狱的意义就在这里,强行将黄梁遗骸所造的幻梦,强行从闻晟的手里下了一块—那么,想怎么搞,还不是自己说了算。 哪怕本质上还是同一个服务器,现在,系统却有两套了,惊不惊喜?开不开心?意不意外? 为此,季觉工于心计的做了诸多准备,倾尽全力的夺下边狱,甚至还截留了诸多梦境混沌用来修补和改造。 如今边狱的外壳之下,所包裹的,便是一层新的幻梦。 腾空了混沌之后,如今的边狱第三层,就是上好的容器和载体,毕竟为了封锁混沌, 闻晟可是下了血本呢。 稳定性没话说,能够承载整个梦境混沌的空间,自然也装得下一些逃避现实的灵魂, 甚至这都算大材小用了。 只要能够进入其中,自然就可以躲过天城的压迫和教团的盘剥,然后迎来季厂长的盘剥了。 没有了痛苦,没有了折磨。 那这不就方便你们二十四小时上班了? 甚至连睡觉都不用,本质上进入乐园的过程,就跟睡眠差不多,维生仓只不过是个接口,用来上传灵魂的。 不需要呼吸,不需要进食,也不需要休息,自然有充沛的灵质滋补,甚至还能强神健智,甚至不需要学习,直接就能将诸多理论和知识灌进脑子里。 都不需要娴熟掌握,大部分流水线上的工作只需要读得懂数据,然后掌握了自己所属的那一部分,然后去机械式的重复就够了。 在这个过程之中,所有人的灵魂都被乐园串联起来,大家变成了一捆大号的并联灵质电池,思想和自性自然也不会浪费。 季觉确实不需要他们的灵魂,也不需要他们消耗自性,只需要灌输了相关的知识之后,一段时间的高强度机械式重复劳动,就足以从他们自性运转和思考的轨迹和习惯里, 拓印衍生出一个造物之灵来上。 听着是不是非常熟悉? 没错,就是纯钧的低配、低配再低配之后的青春山寨减配猴版左手潮声嫡传的灵质炼成,右手叶氏九型,胸前挂着流体炼金术,腰间别着机械降神,脚底下还有个可以站起来蹬的奇谭老工匠。 虽然难度不小,但解决起来,真不算麻烦。 单个造物之灵的造价和投入或许要比工具人去直接操作要贵一些,但别忘了,造物之灵的构造可没那么复杂,同时,也是可以拓印和复制的! 只要确定基础型之后,季觉这里就可以夸夸的开始印刷—然后逐步迭代升级,到时候,梦境里的人究竟干不干活儿都不重要了,自己在梦里玩去吧,只要当好灵质电池这一份很有前途的工作就够了。 我们免费福利是这样的,等扒完大数据之后,究竟是什么变成了商品,可就由不得你了! 况且,这也是多赢啊。 想死的人奉献了最后的价值,求仁得仁,求死得死,赢。 后悔的人给季觉干了活儿,但在梦里也好岁是有自己的一席之地,甚至没人找他们搜刮信仰和自性,赢。 季觉付出了这一切,帮助大家实现了愿望,创造了乐园,虽然没有得到多少实质性的好处,但他内心得到了满足啊,赢! 总之就是赢!赢!赢!赢! 不好意思,我们边狱是这样的,每天睁开眼晴就在赢,闭上眼睛之后不知道为啥,赢的就更厉害了! 这就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只要在适当的时候丢掉一些个人素质,放下一些助人情结,就可以心安理得的享受缺德且愉快的人生。 想死,行;想活,没问题;想要钱,可以;不想祷,完全0k。 只要进厂就行了。 进厂可以解决人生百分之九十九的问题,剩下那百分之一,肯定是因为你螺丝打的不够多。 甚至就连不想进厂都0k,乐土终端雅座一位! 边狱来者不拒,边狱接受一切,边狱甚至不需要你的灵魂。 不论你是反抗天城的斗土,逃避命运的弱者,还是心怀诡诈的二五仔—最终,大家都可以在流水线上找到自己的位置! 于是,落叶传来消息,在伤疤的彼端,恐怖的边狱,神敌登上了地狱之王的位置。在王的治理下,想必人们会如此形容,那是一个进厂的时代! 神敌比神明更加慷慨,他不要你祈祷,更不要你献祭,也不需要你付出父母妻儿,他只想你进厂。 想要得到财富吗?进厂吧! 想要得到力量吗?进厂吧! 想死吗? 那赶快进厂吧! 同时,短短一天半的功夫,乐土终端的第一代型号就已经推出,在数百位测试者进行了自愿的奉献之后,当天完成迭代,且测试名额翻倍,两天之后第三代最终版出炉,甚至不需要维生仓了。 只要一个电话亭,投币之后,随时可以灵质化,上传乐土! 但— 「为什么是电话亭呢?」季觉捏着下巴,看着眼前这个鬼里古怪的东西。 「老子乐意!」 包大财翻了个白眼,懒说配听。 你就说好不好使吧! 不行就换人! 反正所有人都赢麻了,笑开了花,就只有奇谭老登开始负重前行,时不时还要承受季觉的pua和压力,简直就跟吃了屎还要含在嘴里不让咽一样,每天睁开眼晴就是下班,闭上眼晴之后他妈的去乐土里上班。 叼! 老子来黄梁之梦里是来摸鱼放假找素材的,怎么还特么的在打工! 甚至,在季觉无师自通的在乐土里搞定了感知时间加速功能之后,加班时间都特么开始翻了倍的往上涨! 短短几天的功夫,整个人都快瘦的脱相了。 每次看到季觉的时候,习惯性的张嘴就是一套优美的口腔广播体操,堪称贯通联邦帝国,学究千岛中土,时不时还引经据典,风雅之处令人钦佩。 可惜,和莱拉姐这种街头战斗小能手比起来,还少了点朴实刚健的真伤。 毛毛雨啦。 骂就骂呗,季厂长又不是什么小心眼儿的人。 不只是上传机制完善,乐土内的空间也从原本的一片空白,在诸多测试者和奇谭老登的规划之下,出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虽然没有极乐之境那样奢靡到疯狂的体验和享受,但也完全是如梦一般美好的领域, 蓝天白云绿草地,宝马香车美人奢想,除了公共空间之外,还有一个在感知上大的离谱的私人领域随便去折腾。 当然,很多东西都要去配合实验得到积分去换取,但积分要求随着加入的人数和实验的进度,已经开始越来越低,到最后,几乎就变成了个成就系统,没有任何压力了。 美好到没有尽头的度假生活,你死我活间不容发的枪林弹雨乃至虎躯一震收服无数小弟的王霸之路· 看过的牛马都说好,用过的实验者没有一个不竖大拇指的,甚至开始自发性的补完和上传。 毕竟,谁还不想在乐土里和红眼晴长头发戴着拳套爱穿小背心和短裤的女格斗家一起亲亲抱抱举高高呢? 试探性的开放了端口之后,居然立刻就引发了一大批报名的风潮,人人意动,整个边狱的运转都快要被打乱了。 原本对于进厂有所抵触的人,此刻都争先恐后的动起来了。 每天厂区门口,一大群密密麻麻的人头窜动,哨子声一响,哗啦啦的往里面冲。 甚至季觉都不得不假模假样的做出点限制来,让牛马们在被自己的大数据造物之灵顶替之前,最后再卷上一波· 于是,就这样,恩情不限量大放送开始了。 每个在流水线上转出火星子来的罪人和异端们都举起双手,泪流满面,高呼神敌的恩情还不完! 求存得存,求死得死,不亦快哉? 只不过,很快,状况就变得奇怪起来了甚至,偶尔在云层之后窥探的天使,都察觉到了不对—-肉眼可见的,边狱里的活人,开始越来越少! 短短几天的功夫,就已经几乎没有多少人在外面走动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具具看起来模样有些奇怪的机械人,步履螨,浑身冒着火花,一步一顿,动作僵硬。 顿时,边狱习惯杀人制作血腥机械的恐怖故事瞬间在外界流传来而边狱之内的变化,日新月异。 在乐土内员工的操纵之下,那些奇形怪状的机器人们一开始的时候还有些脚和跟跑,找不到要领,可随着操作的逐步熟悉,和辅助系统的越来越智能,动作就迅速流畅了起来。 短短两三天的功夫,随着辅助系统的越来越发达,需要手操的部分就越来越少,到最后,甚至不需要手操了,只需要在旁边喝着茶看着报点根烟点确定就行。 直到,连确定,都不需要再点。 当第一具造物之灵从自性和灵质的倒影之中孕育而出的时候,疯狂的生产和复制就开始了,速度飞快。 而边狱的生产力,则在越来越多的灵质电池的供应之下,实现了一次次的暴涨! 看的季觉眉飞色舞。 谁说黄梁之梦不好了? 只要有信仰,简直就无所不能,直接搞定百分之九十九的麻烦,剩下的那点,直接信仰投入加倍,也能彻底解决!不到一个月的功夫,机械飞升都特么解决了! 而更惊喜的是,季觉发现汇聚在自己身上的信仰,开始越来越多,越来越快!甚至,在不主动榨取的情况之下,效率还在不断的提升每时每刻之中,乐土之内都在不断的飘起数之不尽的闪光,落入了他的双手,到最后季觉都快要看麻了,烦的不行,只想把这个特效给关掉。 封闭的系统内,不论「热量’如何散失,都将归于整体,自性和灵质同样如此,一切情绪的波动和自性的变化,都代表着‘做功」。 垒土成山,聚沙成海。 每一个沉浸在乐园之中的人,除了充当灵质电池之外,还会客串季觉的信徒,二十四小时以自身的情绪和意识的运转不断做功,那些散溢的自性,还会逐步的提升乐园的丰富程度和内部的细节。 同时,推动乐园内整体的灵质循环速度。 正如同一只只小仓鼠在二十四小时疯狂踩滚轮一般源源不断的输出动力! 即便是这一份驳杂的自性和意识,没有办法用于强化自身,可季觉一个工匠,哪里需要强化自身了? 他又不是圣神,对别人的灵魂没兴趣。 他只知道自己的永动机转起来了,二十四小时不断的向外产出信仰和素材乃至动力「嘿嘿,嘿嘿嘿嘿——」 此刻,边狱原本的第二层内,无穷黑暗消失不见,只剩下了一座座连接着第三层乐园的服务器如林耸立。 无数明灭的闪光灯照亮了季觉流口水的样子,乐不可支:「呱,我们余烬造化无穷, 造化无穷口也!」 「你这个家伙啊——」 旁边的闻雯双手抱怀,忍不住摇头,无声一叹。 虽然对所谓的乐园和幻梦不感兴趣,但她不得不承认,季觉即便是素质差,道德低, 但到底是解决掉了一切问题,轻描淡写,毫不费力。 同时,也给了所有人最好的结果。 可靠且邪门。 永远不会让人失望。 只是「明明是出于一番好心和怜悯,为什么总是一副冷嘲热讽、好像不关自己的事情的样子呢?」 闻雯笑起来了,戏谑调侃:「该不会是害怕被人当作是好人吧?」 「啊?」 季觉茫然,不解,旋即不假思索的点头:「啊对对对,是的,没错,我们工匠是这样的,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啊闻姐!」 闻姐似乎对自己产生了什么误会,但是没关系,毕竟自己的人格就是这么正直且伟岸,区区虚名,不值一提! 反正别管他本心是好是坏,能执行好了就行! 如今季觉他留着口水看着自己的肥到冒油的田,忽然就干劲大增了。 乐园这么好,这不得让所有人都赶快用上? 进去的人越多,小仓鼠就越多,永动机转的就越快,自己能调动资源和力量就越多, 那这不得狠狠的扩充一下用户,进行一波酣畅淋漓的精准投送和买量了? 「就这么决定了!」 季觉断然的锤了一把手心,下定决心。 「啊?」 闻雯错,看着季觉一脸吃错药了的样子,不解:「决定了什么?」 「当然是扩容增———咳咳,拯救无辜啊!」 季觉肃然昂首,震声说道:「救人民与水火,解群众于倒悬!一想到不知道还有多少人在神国里受苦,我就心急如焚,心急如焚啊!」 说罢,袖子一挥,朝着外面走去! 摇人,整队,拯救苍生! 从那一天开始起,整个天城就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 伤疤之内,时不时的就会响起高亢的火山轰鸣,伴随着乌云的扩散,一道道铁路如同活物一般在地面之上生长而出,再紧接着,就有一车皮的恶魔坐着火车冲出来,冲进北方教区里开始疯狂抓人,然后满载而归。 偏偏这帮狗东西,抓了人之后也不杀,也不烧,就为了把他们送进厂里打螺丝—侥幸逃出来的人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每天在睁开眼睛就是打螺丝,闭上眼睛还要打螺丝, 偏偏打着打着,人就变成机械了。 简直就是恐怖故事! 邪门的太厉害! 偏偏这个时不时的出动,真就一丁点的固定规律都没有,有时候好几天没有一次,有时候一天五六七八次,无以计数的天使成卫军团被不断的惊动,以至于杯弓蛇影,风声鹤喉。 小规模的冲突和交手不断的发生,而大规模的军团围攻边狱也不是没有过,而那辆用圣者做成的火车,依旧是不停的鸣鸣叫,往外冲。 风雨无阻! 别说天上下雨,天上下刀子也照开不误! 不是去北方教区,就是去西方教区,甚至有一次绕弯冲进了刚刚才重建好的东部教区的中央城,特么的杀进中央圣堂里,连主祭带信徒,全都给抓走了! 以至于教宗恼火,下了死命令,绝对不准异端再如此猖獗。 可偏偏这么多次交手,互有胜负,甚至,不乏一整车恶魔都被抓住,连车都被打烂了的战果,偏偏,一个活口都没抓到—— 全部都是机械,一切开滋滋往外冒汽油,一个活人都没有! 甚至还会装死自爆的! 这谁受得了? 到了后面,疲于奔命的天使军团们,甚至也忍不住开始划水了,你们在外围小打小闹抓点人得了,别闹得太过分,搞的大家都不好过。 于是,类似的严重案件就变得越来越少。 直到,天目厅例行观测的时候,终于发现了哪里不太对劲。 嘶..— 你看地上这个伤疤,它是不是在动啊? 比照半个月之前,它竟然已经挪了数百公里,在阴云的遮掩和诸多诡异区域所带来的干扰之下,悄悄从外围,接近到了南部教区的边缘。 甚至,再努努力的话,都特么的下个月快要干到中心城门口了! 天杀的! 这帮狗东西来换家了! 第533章 序幕 第533章 序幕 伤疤,在移动。 那一道大地之上丑陋的裂口,在一步步的逼近神圣的乐土,整个北方教区已经笼罩在了恶魔的阴霾之下! 而当察觉到天城大规模集结军力的时候,边狱干脆,演都不演了。 移动的速度瞬间蹿升! 以每小时十几公里的距离,开始直勾勾的向着北方教区‘疾驰’而去。 之前的列车和掠劫,甚至就连外围扰动的诡异区域,都不过是神敌的障眼法,真正刺向教团的武器,是边缘直接和幻梦所重迭在一起的那一道裂痕! 我把我家送给你!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伤疤无声向前,就在天城的观测之下,毫不掩饰的去往了北部教区的中心城。 虽然速度如此缓慢,和交通工具没得比,甚至堪堪不过是步行一般,可那庞大的裂隙一寸寸向着城市开始逼近时,所掀起的,便是混沌的洪流。 无数被排斥在城市之外的混沌又一次被吸引了,汇聚在伤疤周围,那些诡异变幻的现实不断的流转,就像是厚重的护甲一般,挡住了一道道从天而降的烈光。 地面之上,铁轨宛如活物一般不断生长,一辆辆列车巡行四周,时不时还能看到裂隙之中,身披装甲的钢铁之龙腾空而起。 字面意义上的,地狱袭来。 甚至,还未曾抵达,北部教区的中心城就已经陷入了混乱,不断有恐惧的信徒弃城而走,城内一片动荡,混乱之中,居然还有狂热的信徒自行的组织队列,向着伤疤和裂隙发起攻击…… 只能说,想法是好的,但最好别想了。 反正送上门来的小零嘴儿,都被季觉笑纳了,为了招待他们,还新开了一条流水线出来,从钣金到焊工,匹配不同的口味和需求。 我们边狱实在是太人性化了! 而面对着步步紧逼的边狱,此刻,天城的中央圣所中,一片死寂,凝视着一迭又一迭被批量送进来的噩耗,再发不出声音,只有尽职尽责的书记员还在硬着头皮汗流浃背的通报: “伤疤已经正式进入北部教区。” “神光打击已经持续了两日有余,未见效果。” “地面第一防线被撕裂,福音军团溃散,军团长下落不明。” “第二防线远程打击已部署完成。” “边狱之龙升起,警报,奉献军团重创,求援……” …… “行了,别念了。” 教宗漠然的摆手,看向了眼前的枢机主教团:“议一议吧,诸位,何故沉默?往日里不是一个算一个的都雄谈阔论,挥斥方遒么?如今正是天城用人之时,总不至于一言不发吧?” 短暂的沉默里,诸多视线交错,却没有一个人说话直到最后,教宗严厉的目光直接看了过去,强行挑了一个人。 被选中的老人擦了擦头上的汗,犹豫片刻之后,终究还是开口说道:“如今边狱陷落,魔焰猖獗,阴谋所图定然庞大,状况累如危卵,实乃数十年来未遇之考验。我觉得当务之急,还是应该制止伤疤的移动和蔓延。 不过,只要我等齐心协力,小心应对,定然能够扫平魔焰,重还神国清静和平。” “……” 寂静,漫长的寂静,所有人沉默,看着他。 脸色就好像吃了屎一样。 说完了?这特么就说完了?你特么说了还不如不说呢! 让你发表意见不是让你总结现状! 逼逼赖赖半天,把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重新说了一遍,半点干货儿都没有,全特么都是水啊! 一时间,所有人,都下意识的看向了教宗,教宗神情平静,毫无喜怒,只是看向了另一个人。 “继续。” 有个垫底在前面拉了胯之后,其他人顿时也壮起胆子开始发言,反正再怎么说,也不会比那个老废物差吧? 调动所有的兵力围剿伤疤、紧急疏散中央城信众、启用天城的灭绝武器云云,群策群力之下似乎也已经乱哄哄的拟了个章程出来。 直到人群之中,有人鼓起勇气,轻声说:“困境在前,不若禀告圣神,彻底将边狱连根拔起……” 一瞬间,再度死寂。 最上首,教宗的冷酷目光看了过来,带着肃冷与阴暗,死死的盯着他,仿佛在分辨他究竟有何居心。 许久,才缓缓问道:“倘若,这种小事,哪里需要圣神来亲自处理的话,还要尔等做什么?” “教宗所言极是,所言极是!” “区区魔患,不过疥癣之疾,如何值得劳动圣神尊驾呢。” “确实确实!” 一时间点头附和的声音不绝于耳,直到教宗终于再没有了继续浪费时间的兴趣。 “行了,犯蠢也该足够了,试探神明之罪,我暂且不做处理,留着尔等在天城之上,便是要在关键的时刻为圣神分忧。 老生常谈大可不必,也该你们发挥一点作用了。” 他缓缓的说道:“我意启动天辉,遍照神国,诸位意下如何?” 一时间,死寂的会议室里瞬间沸腾,所有人的神情都紧张了起来,起身想要说话,可轰鸣的声音响起了,天使们列队而入,一个个的将枢机主教们按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事已至此,边狱魔焰猖獗,倘若想要一鼓作气,彻底斩草除根的话,恐怕也只能付出牺牲了。 天城养了诸位这么久,也该派上点用场了。” 教宗无视了那些哀求和怒骂,缓缓起身:“充其量不过是作为祭品而已,享受了如此漫长的富贵和奢靡之后,还有什么好遗憾的呢? 拖下去,融入天辉,全都制作成容器——等等,这个家伙不用。” 他停顿了一下,将第一个发言的老东西挑出来,却不等对方涕泪齐下感激致谢,就冷漠的挥了挥手:“如此蠢物,制作成容器,也会玷污圣光,烧了吧,干脆点。” 说罢,挥了挥衣袖,起身走出会议室。 最⊥新⊥小⊥说⊥在⊥⊥⊥首⊥发! 厚重的门扉关闭再听不见怒骂和哀求。 死寂里,颤栗的书记员匍匐在地上,听见了教宗的话语:“传我的命令,异端罪人们毁灭的日子到了,调动四方守备,出动天城的军团和骑士。 天辉降下的时刻,便是圣战开启的时候! 不惜代价,不计损失,将一切异端,赶尽杀绝!” 一刻之后,恢宏浩荡的钟声从天城的最顶端响起,战争的动员从神国的最高处扩散开来,遍及四方。 一座座圣所之中,降下的天使带来神谕,再紧接着,四方中心城内,所有的圣所主祭都传达了来自教宗的命令,一日之内,聚集所有的信徒,为所有出征的军团举行大型的祈祷仪式,呼唤圣神的庇护与恩赐降临! 很快,短短的几个小时,密密麻麻的人群在钟声的呼唤里汇聚而来,在祭祀们的引导之下,祈祷和圣歌的声音响彻天地。 哪怕是风雨飘摇的北部教区,此刻也忘记了近在咫尺的疤痕,一位位信徒忘记了烦忧和恐惧,前所未有的虔诚之中,在祈祷里潸然泪下,渴求神明的降临,诛灭恶魔! 那一瞬间,一道道烈光从天穹之上降下。 当天城的巨大门扉打开之后,纯白的辉光瞬间照亮了整个世界! 神力! 神力,降临在了人世之间! 来自教团的修改,再一次开始了,诸多肆虐的梦境混沌纷纷被驱散,强行驱逐到了神国的角落和边缘里。 在天辉的普照和清洗之下,四座中心城之外的活物,尽数灰飞烟灭,山峦坍塌,河流蒸发。 到最后,无数灰烬汇聚,变成了一片触目惊心的苍白。 而就在那一片无穷苍白之中,缓缓延伸的伤疤……如此碍眼! 当无穷信仰升腾而起时,祭坛上的一位位枢机主教哀嚎着,在辉煌璀璨的神力洪流之中焚烧,溶解,到最后,变成了一具具宛如黄金铸就的遗骨,就这样,同漫长时光以来教团所积累的神力融为一体,真真正正的成为了蕴藏着无穷神力的圣物! 立刻,就有人不顾焚烧殆尽的风险,将圣物捞起,恭恭敬敬的放在托盘之中。 圣物同样焕发着天辉之光。 光芒所过之处,跪地领命的天使们剧烈颤动了起来,再造开始。 血肉的羽翼迅速的被无形的火焰点燃了,焚烧殆尽,取而代之的一道道辉光所构成的光之翼。 昔日的枷锁被解开,难以想象的力量注入了每一个狂热呼喊的天使身躯之中,令他们瞬间化为了数米高的巨人,华丽神圣的护甲绽放光芒,手中的长矛火焰燃起。 仿佛来自天国的万军降下,沐浴着无穷尽的辉光,为一切降下审判和毁灭! 不只是如此…… 就在中心城内,一个个跪地叩首的信徒抬头,凝视着从天而降的圣物,眼眸之中已经被狂热所充斥! 忘记了姓名,忘记了过去,忘记了一切,只剩下纯粹的信仰。 就在天辉的恩赐之下,一双双光之翼从背后展开,一只又一只天使撕裂旧的躯壳,从曾经凡庸之身中升华,数之不尽的信徒,在顷刻之间,尽数被临时转化为了天使! 此时此刻,幻梦之中的所有人,都已经成为了神明的武器! “灭绝异端的神圣日子,已经到了!歼灭群魔,令神国重归荣耀的时刻,已经近在眼前!” 教宗的沙哑声音响彻在天地之间:“今日,神明的怒火也将降下,直到将异端和罪人焚烧殆尽为止!” 话音刚落的瞬间,便有天城之门,再度开启。 天罚启动! 再紧接着,一颗崭新的太阳,从无穷辉光的大门之后构成,吞吐着无穷烈焰高悬在伤疤裂痕之上。 锁定了边狱的存在,轰然坠下! 从此刻起,除非一方彻底灭绝,否则绝不休止的圣战,终于拉开了帷幕! (本章完) 第534章 消耗与迭代 第534章 消耗与迭代 「天罚!天罚!天罚!。!」 当宛如烈日,不,真正就足以比拟烈日的恐怖力量从天而降的时候,无以计数的天使们在不由自主的纵声呐喊,欢呼。 仿佛恒星坠落,吞吐着数之不尽的焰流,轰然砸下! 撕裂了如铁一样的云层,从中间,烧开了一个大洞,将萦绕在伤疤之上的混沌之雾尽数驱散,沸腾着向着四方排出。 以无可比拟的恐怖声威,砸向了裂隙。 可大地之上,裂隙却陡然张开,就像是一张大嘴一般,面积瞬间扩张了数十倍,恰似一张大口一样,将天罚之日吞入其中。 烈日落进了黑暗里。 然后,悄无声息的—消失不见。 就像是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教宗面无表情的,握紧权杖,催发其中力量爆发,可不论如何控制,那烈日的力量都难以挣脱束缚。 仿佛落入了监牢里一般,难以舒展身躯。 不,简直就像是被握紧了? 那一瞬间,滚滚消散的黑暗里,钢铁地狱中,季觉的身影显现,警向了展开的五指。 五指之间悬浮的小小火球。 一次次的爆发和冲突,却无法逃脱灵质之手的掌控,在看不见的五指之间,恢宏庞大的毁灭,居然已经被化为了掌心中的玩物。 难以挣脱。 「来就来了,还带什么东西啊。」 季觉抬起头,警向了远方天城的幻影,咧嘴一笑:「还怪热情的。」 说着,五指收紧,一道道灼红的焰光从其中涌动着,延伸而出,没入了熔炉之中,细水长流的为熔炉增添温度和动力,令澎湃焚烧的钢水之河越发的汹涌和湍急,溅射起万点银光。 紧接着,他头顶的银冠之中,点点滴滴的光芒升起,飞向了伤疤之上,那濒临崩溃的黑色云层。 顿时一道道雷鸣之中,刺眼的电光闪耀。 银辉从黑暗之中隐隐浮现,转瞬间,将整个云层都镀上了一层金属的光,顷刻之间, 暴雨倾盆。 从银色之云中所坠落的,是令人毛骨悚然的金属之雨。 无以计数的铁片在雷霆和电光的锻造之中凝聚成型,化为了风暴,席卷四方,吞没一切。 即便是那锋刃和冲击太过于渺小,无法突破被强化过后的甲胃,也难以形成杀伤,却仿佛活物一般,在接触的瞬间就迅速融化,游走,钻进皮肤和毛孔之下,在血肉之中重新硬化和重塑,饥渴增殖。 稍不注意,被雨水钻入伤口之中,就会长出一根根盘绕在骨骼和内脏之上的血色荆棘,不知道多少天使哀豪看坠落。 可却还有更多的天使,奋不顾身的上前。 在辉煌的号角声里,真正如同洪流一般的突入,甚至,转而扑向那一片银色的雨云, 然后,狂热呼喊着教条,轰然爆炸。 简直就像是一颗颗行走的炸弹,那恐怖的数量,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擦除着天上的雨云。 而在散播天辉的圣物照耀之下,一个个死去的天使,就会在顷刻间从天辉之中重生, 甚至随着一次次的自爆,和圣力之间的共鸣和联系越来越强烈,越发的庞大和挣狞,同样,炸的更夸张! 短短几秒钟的时间,数以万计的天使就在爆炸的牵制之下,突入了伤疤的上空,笔直的向看地上的裂隙扑出。 一张张面孔上,洋溢着歇斯底里的狂热,毫无恐惧,毫无退缩,甚至最后的人性已经在天辉的焚烧之下消失无踪,即便是在死亡的最后一刻,还在高唱圣歌! 恢宏高亢的歌声此起彼伏,响彻在天地之间。 无穷光芒如瀑布一般,浩荡席卷,撕裂黑暗。 就像是神话之中善与恶的最终决战一般,天国要降临在地上了,一切异端和罪人都将在辉光之中焚尽,一切罪孽都将迎来神明的审判。 「罪人受死!」 燃烧圣光的天使们突破了暴风雨,扑向那一道大地之上的伤疤,气势恢宏。而回应他们的,是裂隙之中,所升起的,一座座巨炮「自由射击吧,不用瞄准了。」 季觉随意的挥了挥手:「这规模,随便打都能中了。」 话音未落的瞬间,黑暗之中如林的巨炮喷吐焰光,就像是一座座从大地之上生长而出的光芒巨树一般。 顷刻之间,就在天穹之中炸出了满天的血色礼花。 而天城也不甘示弱,空洞的天穹之上,眨眼之间一道道圣印的痕迹浮现,然后万道流光从其中激射而出。 在一道道不断进射的烈光之下,一切都映衬的如此灰暗。 只有一道道如同铁丝一般的灼红痕迹在天地之间延伸,彼此纠缠,碰撞,互相湮灭或者是擦肩而过,落向远方。 季觉再一次的挥了挥手,落入边狱之中的圣光尽数撞在虚空之中,消散。 可这一次,其中的力量居然没有被纳入掌控,消散之后,便流向了其他的天使,令那些天使再度加强,甚至是就在天使死之后,也会自行跨越漫长的距离,回归天辉之中去。 简直就仿佛具备自己的意识一样。 意识? 在恍然的瞬间,季觉再忍不住笑出声来。 为了防备自己夺取神力,居然已经工于心计的做到这种程度了么?诚然,信仰和神力无知无识,自然不会有所偏颇,但倘若被赋予意识呢? 在其中灌入了大量的狂热和祈祷所产生的虔诚意识之后,活化的神力汇聚为天辉,借由圣物为中枢,扩散开来。 无以计数的天使也不过是它的载体而已,本质上,和季觉做斗争的,是这一道汇聚了无数信徒的虔诚和祈祷所剥落的自性之后,已经有如狂信徒一般被赋予了生命的‘神力’! 即便是意识几近于无,但对于半点虔诚都奉欠的季觉而言,自然不会搭理,甚至反过来,还会侵蚀和灼烧他的控制。 但是,没关系。 牛不喝水可以强按头。 强扭的瓜可以解渴,也可以甜! 你不过来,难道我不会过去?! 当季觉再度弹指,无数饥渴难耐的钢铁恶魔们,就已经随着冥府之龙,向着天空飞出。 圣光和火焰的碰撞之中,漆黑和纯白的湍流终于碰撞在了一处,数之不尽的残骸如雨一样落下。 血水和机油变成了暴雨,倾泻不尽。 不同于往日的一触即溃,此刻已经彻底陷入狂热化的天使们被加强之后,几乎每一个都有了昔日天使长一般的程度,集体跃升一阶。 看的季觉无比眼热。 倘若非攻尚在,我能是这个吊样!?分分钟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感召、蜕变两道赐福序列的效果好吧! 在天辉加持的状况之下,天使们的恢复和复活速度,已经快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几乎就相当于把泉水搬到了季觉的家门口,随灭随生,杀之不尽。 对比之下,钢铁恶魔们就变得衰弱了许多,难以占据上风,甚至,只能依靠伤痕周围的地利,防守反击。 完全被压着打,零星几次反扑,都被摧枯拉朽的扑灭,推了回来。 一群悍不畏死、狂热入脑,哪怕是军团战损至百分之九十九也丝毫不退缩,能抱着对手同归于尽的敌人,谁都要头皮发麻。 问题在于现在两边都是了! 不只是季觉恶心,两位主持围攻的新上位的圣者此刻也快要恶心到家了。 开战到现在,战损无数,没打进边狱之门就算了,甚至任何有效杀伤都没有不是因为天使们不努力,而是对面完全不当人了! 放出来作战的恶魔,有一个算一个,都特么的是无人机! 只要躺在乐土里的作战者还能继续,那就算是击溃一具恶魔,也不过是换一具机体而已.—至于这种机体,呵呵,你猜边狱的仓库里有多少? 你只要敢给余烬一个工坊,余就会给你源源不断的带来无穷惊吓,更何况季觉这狗东西还是个机械工程学卷出来的畜生,流水线转起来赠赠的往外冒火星子,而造物之灵自从出现之后,二十四小时都没停过,而且还在框框的扩产和提速于是,一场恢宏浩荡的对决,就变成了眼花缭乱的特效现场,双方奋尽全力打了半天,愣是半点战果都没有见到,从对决变成了对波,再从对波变成了对耗。 天城统治这个世界这么多年,无穷积蓄自然不在话下,以本伤人根本不带犹豫的,奈何,边狱恢复速度太特么快了。 打崩一波,再上一波,这一波没消耗完,下一波就在准备了,然后下下波已经从仓库往外运了,于此同时,流水线上,数之不尽的机械手臂正在生产出全新的机体,甚至,根据状况开始生产薪新的武器和装备· 与此同时,越来越多的「猎获」,被源源不断的送了进来,补充消耗。 恶魔所使用的武器全部都采用了固体炼金术的技艺,只要造成伤害,就能够汲取神力,封锁其中,哪怕是天辉在前也拉扯不回来。 就像是蚂蚁搬大象一样,一把又一把焕发烈光的长矛被抛进熔炉里,熊熊燃烧,释放神力,成为了柴薪。 而更多的枪矛和子弹已经从流水线井喷而出,堆积成山,列队等待着出击和填充。 此刻,乐土内的频道内一片喧嚣,被当做招募广场的虚拟空间里数之不尽的气泡不断升起。 「4=1,快快快,入队就出发!」 「初代恶魔大佬带队,速刷南区战线百人斩成就,战绩可查!」 「新型装备测试任务,贡献值双倍,速度速度速度!」 「我操,这新型机体怎么开?为什么辅助系统跟个傻逼一样?」 1 「小老弟随机到了白板系统了,哈哈哈,快来嘲笑他。」 喧嚣之中,弹射轨道上,衔接在钢铁恶魔身躯上的线缆一根根脱落,精神注入完成, 猩红的眼瞳亮起光芒。 很快,改进型测试装备就已经配发到了每一个作战人员的手中。 握进手里的瞬间,使用说明就浮现在脑海。 就在气浪和烈焰的风暴里,再度升起的恶魔和天使碰撞在了一处,无视了机体的损失,以命换命。 手中的长矛贯穿要害,银光喷涌。 天使挣扎着,扇动翅膀,却无法挣脱长予的倒钩,被坠落的恶魔拉扯着,落向裂隙, 再紧接着,那些蠕动的银光如活物一般,将他彻底吞没,化为了一座栩栩如生的雕像。 内部,天辉肆虐冲撞,想要挣脱,却无法逃脱水银的封锁。 坠落在地的瞬间,就被等待许久的恶魔们围攻,贯穿,抽尽了神力,再然后,来不及自杀,就被七手八脚的按住了,戴上了,捆在了固定装置之上。 「快快快!新鲜货色!」 「趁热趁热!活的贡献值算三倍,赶快送进去,冻枪别拔,可别让他自杀了!」 「操,后面的别插队,老子还在交任务呢!」 「管你这那呢,先到先得!」 夸擦一下,固定装置就被装上了流水线,任务现场结算。 被的天使奋力挣扎,不断怒吼和咒骂,可惜无人回应。 「神力都被抽干了啊,处理的挺干净的。」 分抹人员拿着检测枪比划了一下之后,挥手:「完整度九九成,可以,送去挖矿吧。 挖矿? 天使忍不住冷笑,面露不屑。 就算是今天自己死在这里,从边狱里跳下去,被百般折磨,也绝对不会给异端和罪人们挥一下镐头!来吧,你们这帮异端,今天就让你们见识一下天城的骨气! 我已经等不及欣赏你们无能狂怒的样子了! 等等,为什么要把自己扒光了为什么要往额头上贴电极,不是要挖矿么? 那个锯子是千什么的,等·—等等··· 很快,嗡的一声过后,崭新的矿机就在流水线上的运转之下,送入了黑暗的更深处。 然后下一具宁死不屈等待处理的湿件送上了门来。 源源不断。 天穹之上,震怒的催促声响起。 教宗皱眉。 不满目前的进度。 于是,两位前线指挥的圣者也顿时再不敢懈怠,纷纷解放神力,焚烧着自己的灵魂, 撒下数之不尽的辉光。 两个为了圣战而火速提拔起来的圣者,本身的权限也都是全部和大规模军团作战有关,一者权限令无数的天使的速度瞬间倍增,还有一者降下不破之防御,令所有天使的防护流转,化整为零,所有人共享同一护盾。 只要军团尚存,那么防御就可以无止境的叠加。 无穷辉光一寸寸的压下,彻底摧垮了残存的银色云层,恢宏浩荡,如铁幕,缓缓逼近,势如破竹的杀穿了最后的抵抗,拔除掉了地面上的防御。 狂热的圣歌之中,士气再度大振。 当他们集结阵列,向着伤疤发起进攻的那一刻,第一具改造完成的新型机体,从弹射轨道的电光里,疾驰而出。 如同地狱升起银色的晨星。 乐土的灵质投影屏幕之上,一行又一行的字迹从机体报告的弹窗之上浮现。 数据与事项收集完毕,自性拓印,灵质衍生一一 战争型造物之灵第一印,构建完成 权限印证,驾驶者·颜非登录完毕。 一白骑士,启动! 轰!!! 仿佛,世界重新启动。 世间一切细碎的声音如同巨响,回荡在耳边。万色光芒如太阳,映照在眼前。 一切都变得如此清晰,历历在目。 万象,扑面而来! 前所未有的炽热感受奔流在灵魂之中,令颜非,再忍不住,纵声咆哮。 雷鸣之中,电光闪过,巨型的战争恶魔已经从天而降,践踏在大地之上,六重铁翼展开,一根根锋锐的肢体弹出,瞬间,从万军之中撕裂出一道缝隙,血色飞进,向前! 六翼!百肢!八臂! 足足有十余米高的金属恶魔头生四目,观测四方,背后的助推装置喷出青色的焰光, 肆虐向前。 无需思考,只要顺从本能,另一个自己,会做出最佳的决断。 无需犹豫,只要放肆杀戮,钢铁恶魔,会自行寻觅敌人! 新型的躯壳和自己的意识仿佛彻底融为一体,再无曾经的滞涩和缓慢,甚至无需动念,当下意识的反应浮现在脑海中的时候,身体就自然而然的做出了反应。 巨斧、枪矛、链锯、长剑、双刀、机枪和盾牌。 推进背包上的两门火炮,背后直连的边狱炮击序列,数百根流体辅助肢体,乃至六支铁翼之上数之不尽的弹射飞刀就在第一印的系统辅助之下,投入到杀中的恶魔在瞬间,碾出了一条血路,笔直向前。 挥洒之间,残肢飞舞,血色进射。 就像是猩红的流星,笔直向前。 而就在他身后,越来越多的新型恶魔随之发起反攻。 漫长的数据收集和自性凝练之后,新型的造物之灵终于完成,以战争为目的打造的造物之灵在投入战场的瞬间,就掀起了血与火的狂暴波澜。 一切滞涩和迟钝都不存在了,甚至,就连驾驶者都已经不再必要,但判断驾驶者无法发挥系统力量时,造物之灵就会自行接管部分机体,进行自由发挥。 现在,主次已经渐渐颠倒。 随看造物之灵的迭代和突破,驾驶者,反过来,变成了系统的辅助! 海量应对策略刻入本能,不需思考,远超人类的反应速度,足以支撑数十上百倍的加速,甚至超音速作战。而同时调动和使用八具以上武器,无需反应的锁头和定位,足以进行酣畅淋漓的进行毁灭和打击。 于是,当叮的一声,辅助系统的提示声响过之后,天城忽然就发现—这帮异端,开始转起来了! 第535章 吃干抹净 第535章 吃干抹净 只能说,人心总是善变的。 当初发兵的时候,大家满脑子想的都是夺回边狱,将神敌赶出老巢,然后痛殴野狗,好不快哉! 可当季觉真的如他们所愿的背起了行囊之后,他们又不乐意了。 此刻,暗淡天地之间,火焰和电光不断迸射,空洞的天穹之上遍布裂隙,大地之上被灰烬和血色所覆盖,满目疮痍之中,残肢断骸堆积如山。 伤疤之中,一点点星光升起。 向着合围的万军发起反扑! 当季觉再度伸出手的时候,遍布裂痕、奄奄一息的冥河之龙纵声咆哮,铁光再度增长一座又一座庞大的引擎从后背之上生长而出,仿佛彗星一样,骤然升上天空,口中孕育烈光,喷出。 炽热的烈光如利刃,在天地之间任意纵横劈斩,将所触及的一切尽数烧成灰烬。 数之不尽的天使前仆后继的冲上来,被它巨口吞噬,亦或者利爪轻而易举的撕扯成了碎片。 硬顶着诸多天使军团的火力和围攻,发狂的钢铁之龙不断的肆虐,冲撞,从天使的阵列之上撕出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白骑士们,长驱直入! 颜非冲在最前面,浑身被天使的血色和碎肉所覆盖,血焰升腾,钢铁之躯再度异化,冠戴荆棘之环,铁翼从血风中展开,就在这血火厮杀之中,肆虐疾驰。 他纵声咆哮,刺耳尖锐的嘶鸣声里,一个又一个白骑士紧追在他的身后,就像是锋矢一般,抓紧了这至关重要的时机,顺着冥河之龙所撕裂的缺口,冲驰向前,如入无人之境!!! 所瞄准的方向,是…… 最前线处所供奉的圣物! 指挥的圣者勃然大怒,吹动号角,守卫在圣物之前的预备队顿时举起了长矛,辉光洪流俯冲而下! 而一个个桀骜不驯的黑点,却在洪流之中,逆着恢宏万军,一寸寸的向前。充斥烈光的人潮被撞碎了,从两侧排开了血色的波浪。 碎裂的声音不绝于耳。 轰鸣之中,挡在最前面的冥河之龙率先硬吃下了无数圣印中所迸射而出的烈光,四分五裂,坠向了大地。 天使们不由得欢呼呐喊,可甚至,还来不及露出喜色,就看到……在坠落的碎片之后,狂暴的恶魔再度升起,前突,势如破竹! “掩护我!” 频道里,颜非嘶哑的声音响起,为了支撑辅助程序的运转,灵质干涸的意识如同被火焰所焚烧,如此痛苦,却又如此狂暴! “死!” 恶魔嘶吼,引擎喷射,加速,枪矛和枪矛交错,刀剑和刀剑碰撞,火花飞迸之中,血色喷涌。 擦肩而过的瞬间,斩碎了拦在前方的天使,颜非再进! 测距仪说,还差十公里! 如此遥远,可对于白骑士的机动力而言,已经近在咫尺! 远方轰鸣的炮击再一次响起,圣光迸射而来,却被一个又一个白骑士用自己的铁翼和身体阻挡。 在彻底粉碎,即将坠落的时候,他们回过头彼此击掌,就在银光流转之中,交托出最后的力量! 百人,十人,一人! 所有白骑士的动力和火焰,最后汇聚在了颜非一人身上。 重迭的百翼骤然崩裂,数之不尽的铁羽掀起风暴,扩散,净空最后的阻拦。 破碎的机体已经失去了双腿和右臂,残缺的枪矛死死的攥紧在左手之中,倾注最后的力量! “——去!” 在被浩荡圣光焚烧殆尽之前,颜非手中的枪矛,悍然投出,摧枯拉朽的撕裂眼前的一道道人墙,突破防御,节节贯穿。 仿佛流星一般,向前,向前,再向前! 直扑圣物! 任由无数从圣物之中不断重生的天使阻拦,毫不偏移退转! 烈光之中颜非瞪大了眼睛,狂笑出声。 直到,冷哼声响起。 枪矛残存的锋刃,戛然而止。 停在了圣物之前。 被攥紧了。 圣者。 圣者终于出手了! “可笑!”宛如山岳一般的圣者调动万军之防御,轻描淡写的捏碎了那最后一点微光,嘲弄一叹,“不自量力!” “是吗?” 那一瞬间,好像有笑声,从耳边响起。 就在他的面前。 仿佛神敌的幻影显现,令人毛骨悚然。 可是没有神敌。 自始至终,季觉都未曾踏出边狱一步,冷眼旁观。 只是,随意的,弹了弹手指。 于是被碾灭的微光重聚,火焰重燃,就在他的手中,枪矛重现,无穷尽的血色从其中喷涌而出,缠绕于锋刃之上。 磐郢之戾意从猩红的灵质之中显现,狂暴扩散。 瞬间,仿佛绞肉机一样,将圣者的半身给搅成了粉碎,再紧接着,迸射而出,一缕纤细的猩红从容的跨越了最后的一寸,轻轻的点在了圣物之上。 碎裂的声音响起。 啪! 黄金铸就的骸骨,瞬间灰飞烟灭,无穷尽的天辉从其中倾泻而出,喷涌不断。 仅仅是在瞬间,圣物就失却其一! 圣者怒吼,残缺的半身蠕动,却不论如何都难以重生,到最后,只能用神力填补缺口,勉强塑造出原本的轮廓。 中军动乱,前方的军团疯狂前压,试图挡住恶魔们的新一轮反扑,而后方的圣物紧急向前,宛如长鲸吸水一般,回收碎裂圣物之中的天辉神力,却发现,短短的几秒钟,竟然就已经被季觉薅走了大半! 从那之后,前线的圣物的守备就被加强了数十倍,两位圣者亲自守卫,再没有给到边狱任何可趁之机。 一场漫长的战争,延续了整整一天。 直到,天穹之上响起了钟声。 一道道光芒从天城之门中照落。 紧接着,奔袭的天使军团们居然开始退散了,在欢歌之中收兵。 短短十几分钟,就已经彻底消失。 一路鏖战和厮杀,明明前方的北方教区的中心城已经近在咫尺…… 而当放出无人机前往探查的时候,才发现,整个中心城内,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不论是活物还是死物,全都彻底搬空了,转移到了别的地方。 很快,焰光升腾,爆炸此起彼伏。 最⊥新⊥小⊥说⊥在⊥⊥⊥首⊥发! 当着季觉的面,将整个中心城,炸成了粉碎! 片瓦不留! 一番忙碌,折损众多之后,神敌一无所获。而根本不需要多久只要短暂的休整之后,天城的军团就可以再次出击。 教团再一次的调整了策略。 要将这一场战争变成最彻底的消耗战斗,再不给边狱任何补充的机会,终有一天,要将整个边狱消耗至山穷水尽! 到时候,一无所有的神敌,又如何反抗神国? 面对着天城的嘲弄,大地之上那一道缓缓向前的伤疤毫无任何的迟疑和气馁,依旧,缓缓向前。 裂隙如巨口张开。 咀嚼吞咽。 半点不嫌弃的,将整个中心城的废墟,彻底吞尽了黑暗,蚊子腿再小也是肉,不寒碜。仔仔细细的,吃干抹净,将整个北部中央城,彻底化为了白地。 而速度,更是没有丝毫的放缓,甚至,再度加快。 继续向前。 没有去守备森严的东方和西方教区,而是沿着路线,继续去往了守备相对比较薄弱的南部教区。 俨然就是一副毫不在意,将计就计,要将消耗战和天城进行到底的样子。 耗就耗,谁怕谁?! 那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不知将多少人气的浑身发抖,只是,在愤怒的凝视里,所有人就发现,原本疾驰的伤疤,居然速度,渐渐放缓了。 最后,停下了。 停在了北部教区和南部教区之间,确切的说,是东南西北四区的中央,丝毫不在乎接下来三方合围的危险。 黑暗升腾,乌云重聚。 火焰在地缝之中喷涌,升腾不休。 好像坐下来等死一样。 不知死活! 只是…… “等等,这个位置!” 天目厅中的观测者,开始流汗了:“这不对吧?!” 整个神国的正中央的位置,正正好,就在……天城之下! “神敌野心,不可不防。” 主持天目厅的广闻缓缓说道:“搞不好,这一番计划里,原本北部教区也不过是搂草打兔子,顺路逮了个零嘴,不论得失都无损大局……神敌最终的目的,可能就是天城!” “哈哈哈,广闻阁下何必多虑?” 长桌对面,依旧在放肆饕餮的肥胖圣者咧嘴,吮吸着十指上的油腻和荤腥,满不在乎:“天城之高,何止万里? 中间圣神划分的九天之遥姑且不论,其中的阻隔更不用多提,就算插上翅膀,没有教团接引之钟的响应,飞上一辈子,都接近不了天城的分毫。 况且,天城受圣神赐福,圣物诸多,如今所有军团都戍卫于此,天然立于不败之地,神敌真想要来,那才叫自投罗网,自寻死路呢。” “但愿如此。” 广闻笑了笑,没有再继续说什么,只是看向了上首的教宗,教宗依旧肃然,沉默思索片刻之后,下达了命令:“不论如何,防备是必须的,通令天城,加强防备。 我们不能被神敌牵着鼻子走,全军整备,天辉补充完毕之后,即刻发兵进攻!” 广闻再没有说话。 寂静里,只有咀嚼的声音,不断的响起。 仿佛要延续到永恒。 (本章完) 第536章 花与藤 第536章 花与藤 边狱轰鸣。 巨响回荡之中,庞大的设施运转,看不到尽头的钢铁平原之上,一座座耸立如山峦的庞大设备轰然运转。 钢水之河奔流不休,捶打锻造之类名不绝于耳,数之不尽的机械工具奔走在其中,不知疲倦,仿佛蚁群。 随着温度的渐渐升高,刺鼻空气中也已经遍布各种毒素,噪音不休,震荡不断。 整个边狱的最外层,已经彻底变成了不适合常人居住的绝境了。 而就在边狱最深处的乐土内。 梦中之梦里,阳光照耀,岁月静好。 外面的广场之中人来人往,一场大战之后,诸多犒赏的分发,限定皮肤和限定装备奖励之下,不知道多少人换上了新的装备和形象,来到公共空间里炫耀起来,时不时狗叫两声,快乐非常。 一扇小小的窗户,分割出公共空间和私人领域。 窗外的热闹喧嚣在引导之下隐隐传来,令寂静的小屋里不至于太过于的落寞和压抑。 花瓶里的花像是刚摘下来的一样,娇艳之中散发隐隐的芬芳,一朵又一朵,折射着阳光,在墙上也渲染出了隐隐的虹彩。 “哥哥,哥哥,花,花,好看。” 在一束束花朵之间,垫着柔软绒布的盒子里,一张残存着稚嫩的脸颊痴痴的笑着,一遍遍重复:“花,花呀,花花。” “嗯,好看。” 颜非点头,声音柔和的不可思议。 他轻轻的捏了捏脸颊,小心翼翼,像是触碰泡影一样,然后将手中的书翻了一页,继续对他读道:“……尖底对心直动从动键盘型凸轮机构,凸轮顺时针匀速回转……已知主动轮传达最大扭矩……一对无齿侧安装的正常齿渐开线外……” “哥,哥哥,糖……糖糖……” “好的,吃糖吃糖。” 头晕眼花之中,颜非抬起头来,拿起桌子上的糖来,小心翼翼的送进他的嘴里,于是,孩子就眉开眼笑了起来。 舔着一粒小小的糖豆,视线凝望着一朵朵微风中摇曳的花儿。 那些斑驳的光影照在了他的脸上,就像是他也融入到花儿中去了一样,令颜非愣在了原地。 他握着书,再也看不下去了。 只是静静的看着他的脸颊,随着他一起,看着花。 许久,许久,轻柔的闹钟声响起,一次又一次,他还是不愿意收回视线,直到最后的期限即将到来。 颜非小心翼翼的将盒子捧起来,将他放在了一朵朵鲜花中间。 然后,拿起罐子,数了十颗他最喜欢的糖拿出来,想了想之后,又感觉吃太多糖不好,又拿回去了三颗。 放进盒子里,他能够得到的地方,抚摸他的头发。 “一天只能吃一颗,知道么?” “哥哥,哥哥……” 稚嫩的脸颊没有看花了,也没有看糖,而是看着他,一遍遍的重复,仿佛挽留。 “哥哥要出门了,去杀掉害你的坏人。” 颜非抱着盒子,弯下腰来,贴着他的脸颊,轻声告诉他:“季先生跟我说,等这一场梦醒了之后,你就可以恢复了。到时候哥哥可以去给人修车,做电焊,你也可以去上学,我们……我们……我们就可以……” 他的声音断续着,想要许诺什么,却又不知为何,忍不住眼泪,无法控制哽咽:“对不起,对不起……我……” 眼泪,一滴滴的落下,从盒子上滑落。 对不起,让你变成这副样子。 我真的,好想你。 “哥,哥哥。” “嗯,我在。” “哥哥。” “嗯,我要走了。” 颜非抱着他,最后,摸了摸他的脸颊。 “等我回来。” “我们一起回家。” 门,轻轻关上了。 轻柔的呢喃回荡在寂静里,许久,渐渐消散了。 微笑的脸颊沐浴着阳光,沉睡在花丛里。 静静等待。 季觉轻轻的关上了门。 固体炼金术封锁内外,第六层封锁,彻底隔绝。 “……解决了?”包大财啃着黄瓜,蹲在走廊的尽头,探头探脑。 “很顺利,哪怕那么强,可唯独对身边的人没有提防。”季觉轻叹:“酒里的东西,应该足够她睡上好几天了。” “要我说,这个决定不太明智。” 老登耸肩,唱起了反调:“你应该清楚她的特殊性才对,对付圣神的话,她是关键的力量。” 季觉没有说话,回头,看过去。 静静的看着他。 仿佛考量。 直到老登举起双手,投降。 “成,你说了算。” 老登摇着头,心里悄无声息的叹了口气。 要么怎么说长江后浪推前浪呢。 现在的小登,真是心狠手辣,做事不留余地,就因为一丁点的忧虑和担心,就毫不犹豫的向队友下药…… 虽然出发点是保护,可你这是不是保护过头了? 算了,年轻人的事情,老头儿还是别掺合了。 “青春啊。” 他莫名的叹了一声,摇摇晃晃的抱着帽子,跟在身后。 “季先生,都准备好了。” 余树带着呼吸器,瓮声瓮气的报告:“人员组织和安排全都已经差不多了,随时可以出发,不过似乎出了点纰漏,我没找到自己的调遣。” “因为没有调遣啊。” 季觉说,“你留下来。” “啊?” 余树呆滞。 “你,留下来。” 季觉重复了一遍,告诉他:“你必须留下,阿树。” 说着,将手中的箱子交到了他的手里。 “你的任务只有一个,保管好它就行,别打开,也别紧张,就当帮我保管一会儿就好了。” 除了闻雯和余树之外,箱子里的东西他交给谁都信不过。 其实,哪怕是余树。 可他相信的不只是余树还有将他一手养大的大长老。 况且,闻雯又不是能耐得下性子听安排的人。 这一份东西,实在是过于重要。 他最后拍了拍余树的肩膀,俯身在他耳边低声说:“如果我失败了的话,就逃吧,存留希望,不可耻。” 余树呆滞着,错愕的看过来。 许久,终于反应过来了。 “季先生!” 季觉回头看过去,看到了他的眼神,隔着模糊的面罩,如此清晰。 “我……我不会逃的。” 他深吸了一口气,克制着紧张和不安:“我就在这里,等大家回来。” 于是,季觉笑起来了 最⊥新⊥小⊥说⊥在⊥⊥⊥首⊥发! 摆了摆手,道别。 就这样,推开最后的大门。 门外,一具具钢铁恶魔密集如林,无声的耸立着,仿佛石像一般,静默的延伸到钢铁地狱的尽头。 可那一双双猩红的眼瞳,却仿佛被黑洞吸引了一样,落在了季觉的身上,追逐着他的动作,静静等待。 季觉错开了一步,看向了身后的老登。 引手示意。 还等啥呢,别摸了,到你发挥余热的时候了,老登! “……” 奇谭老登一声轻叹,但凡有点作用,到了这狗东西手里,怕不是都要被吃干抹净。 吃干抹净也就罢了,这狗东西提起裤子都不认人,好处享受了这么多,涅槃的话茬是接不了半点。 得,一根绳上的蚂蚱。 同为墨者,互相帮衬吧。 寂静里,他拖着老胳膊老腿儿慢悠悠的向前,挪到了广场的正中央,抬头,看了看头顶的阴云,又看了看四周。 “退后点。”他说。 整齐划一的钢铁摩擦声迸发,顷刻之间,周围的恶魔们退出了百米。 “不够,再退。” 于是,再退百米。 “不够,继续退——” 低沉的脚步声如雷鸣,不绝于耳。 短短不到一分钟的时间,整个边狱中央的广场之上,就已经出现了一个半径两公里的空白之圆。 “勉勉强强吧,都自己小心点。” 老登耸了耸肩,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布包,小布包打开,又是个小布包,小布包再打开,还特么是个小布包。 小布包拆完是小纸包,小纸包拆到最后,总算有个豆大的东西,划了出来。 脱离了数十层封锁之后,那小小的一粒豆子,瞬间焕发出一阵阵璀璨耀眼的光芒,如梦似幻。 随着他的手掌倾覆,无声的,落入了大地。 啪—— 一声脆响,没入钢铁之中,消失不见,只留下了一缕微不可觉的涟漪扩散。 “年轻人。我用这些豆子来换你那头牛,好吗?” 老头儿科科怪笑了起来,念诵着奇谭之中的话语,唤醒那最后的力量:“这是一些神奇的豆子,可以一晚上,长到天空那般的高呐!” 瞬间,破碎的声音响起。 钢铁哀鸣。 整个边狱,陡然剧烈震荡了起来。 天崩尚远,地裂却已经近在眼前,大地之上陡然浮现出一道裂痕,裂痕之中,一根蜿蜒的藤蔓骤然延伸出来,就像是火焰一般,向上蹿升,无止境的升起。 弹指间,就已经跨越了数百米的距离。 而随着藤蔓苗的生长,根茎也越发的粗壮,渐渐浮现出铁石一般的光泽,迅速膨胀,膨胀,再膨胀。 钢铁翘曲地面粉碎,一条条粗大的根须刺破了钢铁,在岩石之间穿行,转眼间就已经遍及了整个边狱的表面。 轰!轰!轰!轰!轰!!!! 呼啸的狂风之中蹿升上天空的藤蔓再一次的膨胀,石色隐隐的从裂痕之后浮现,终于,碰上了看不见的屏障,可紧接着,就连屏障都被撞成了粉碎。 再度攀升,攀升,攀升! 恰似大地显现造化,一根没有尽头的天柱直插天穹,将所过之处的一切阻拦和所谓的规则和束缚,尽数凿穿! 向上!!! 天目厅在瞬间拉响警报,数之不尽的天使们飞扑而下,可是已经晚了。 不论天打雷劈轰炸炮击,都难以动摇藤蔓的生长,每一次断裂都会迅猛的重生,更快,更狂暴的向着更高处蹿升而去。 天城剧烈动荡着,在教宗的强行推动之下,开始了移动。 却来不及。 藤蔓,如同钉子一般,贯入了天城的底部,再紧接着,穿凿岩石和神力,突破顶层,一直再向上。 到最后,好像终于潜力竭尽。 迅速的衰败,枯萎,随风而去…… 可当藤蔓枯萎消散之后,留在原地的,已经不再是生机勃勃的模样,而是一座从边狱之底升上天穹,笔直贯穿了天城的高塔! “地上万国的人说,我们不如试探一下天空的极限吧,于是,在神明的震怒之中,巴别塔,由此而成。” 此刻,眺望着自己的作品的巍峨模样,老登咧嘴,微微躬身,向着观众们献上最后的表演。 现在,地上的人,终于可以踏足神的国度了。 再不惧所谓的威严和怒火。 “走吧,各位,我们走吧。” 无数钢铁恶魔之前,季觉踏出了第一步,展开双手,告诉所有的人:“此去再无回头之路,也没有边狱和乐园可以庇佑你们了,真正的战场就在前方,你们所追求的一切报复和仇怨,都将得到满足和报偿。 我允诺你们的时候,已经到了!” “现在,地狱和天国之门已经开启,再不需要犹豫,就让所谓的天城和神国,一同焚烧吧!” 季觉回头,看向身后,举起了右手,握紧成拳。 告诉他们所有人: “今日,我们将同神明作战,不死不休!” “不死不休!” “不死不休!!” “不死不休!!!” 于是,群魔咆哮,边狱嘶鸣。 他们高歌着,颂唱着地狱的歌谣,呐喊着,同样的口号。 铁光和火焰在黑暗里汇聚,沸腾,翻涌着,踏上了无回之路。 从地狱,到天国! (本章完) 第537章 火焰 第537章 火焰 “天国!天国!” 群魔呐喊,向上攀登,踏着盘绕高塔的阶梯,一步步跨越夜空,向上,再向上。 漆黑的夜空被雷霆所点燃了,撕裂,闪光接连不断,数之不尽的天使围攻,密密麻麻,像是洪水一样,肆虐而下。 血色从高塔的最高端,蜿蜒而下,火焰从边狱之中,升腾而上。 血和火缭绕在通天之塔上,彼此就纠缠,如蛇。数之不尽的黑点不断腾空而起,又从天穹之中坠落。 撒下了猩红的雨。 “天国!天国!” 恶魔们咆哮着,狂喜乱舞,一步步的逆着天辉的洪流,向上,像是黑色的蚁群盘绕在火焰和血的柱子上,蜿蜒向上。 轰鸣声接连不断。 雷霆的劈斩和炮火的打击之下,整个高塔都在剧烈抖动着,摇摇欲坠,可每当稍有动摇和破损的时候,都会迅速的复原,生长。 边狱的最底层,老登已经口吐白沫了,几乎被自己的作物所榨干。 抱着怀里的帽子,不停的揉着,催促:“给点给点,再不给点快死了。” 如同蛇一样的帽子不情愿的翻了个白眼,张嘴,啐了一口在树根上,顿时,高塔耸立,越发稳固。 自从进入梦境以来所搜集的一切素材,此刻全都被灌溉在魔种之上,催发着它一次又一次的生长。 扎根地狱,贯穿天堂。 在乐土的调动之下,整个边狱的灵质都源源不断的汇聚而来,为他减少压力。还有更多的机体,正在源源不断的从仓库中启动,注入辅助系统,战争型的造物之灵不惧生死的再次开拔。 过日子讲究的是细水长流,昔日季觉这老抠稍微损耗一点灵质和信仰都会痛不欲生,此刻全都砸下去之后,已经根本把日子抛到一边不过了。 一切战术转换家。 全部梭哈,用海量的投入去换取此刻战场上的节节突破,彻底放弃未来之后,整个高热运转的边狱已经进入超频状态,流水线上转的火星子直冒,数之不尽的生产型造物之灵不断的往复奔走,迅疾如风。 钢水之河里,一具又一具恶魔之躯打造完成,源源不断的送上前线。 过了今天,要么你死,要么我死,就这么简单! 开战十分钟,月球天突破。 开战十五分钟,双方于水星天交战,二十分钟之后,水星天突破,迈入金星天,金星天也没有坚持多久,教团汇聚重兵在太阳天的高度,无穷雷霆和炮火的袭击之下,战况陷入了焦灼。 紧接着,冥河之龙腾空而起。 不,与其说是龙,倒不如说是岛屿……经历了最彻底的改造之后,它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样子了,浑身上下都被钢铁所覆盖,生命在催化之下无止境的膨胀,化为了一整座浮空的岛屿。 空天母舰升空,在海量无人机洪流的拱卫之下,去往前线,庞大身躯挡在了雷霆和炮火的最前面。 碎裂的钢铁如雨那样从空中坠落。 而随着发射仓的开启,导弹如同星辰一般升上天空,无止境的喷薄。 裂隙之中,数之不尽的防空火炮在造物之灵的控制之下开始宣泄怒火,一道道焰光腾空而起,和雷霆交错,彼此泯灭,轰然爆裂。 太阳天突破! 火星天,木星天,土星天,接连在反扑之中贯穿,而随着冥河之龙的哀鸣和坠落,庞大的身躯彻底分崩离析,钢铁和火焰化为陨星,砸向了大地。 天使们的前线圣物在白骑士们的反扑之下,再度损毁。 恒星天突破! 天城所在的水晶天,近在咫尺! “天国!天国!” 火焰从恶魔们的身躯之上燃起了,在海量造物之灵控制的机体辅助之下,边狱的恶魔们终于跨越了最后的距离。 大门,轰然洞开。 钢铁之爪践踏在地面华丽的浮雕上,跨越了最后的门扉之后,脚踏实地的感觉传来。 触目所见,华丽耀眼的天城就在眼前,一座座圣所鳞次栉比的延伸到视线的尽头,恢宏的钟声此起彼伏。 动乱之中,大地之上,无以计数的天使们腾空而起,回援天城。 天使万军集结于此。 悍然前突! 最前方,第一个冲出大门的恶魔瞬间被四分五裂,可哪怕是身躯被四分五裂,头颅飞起,坠落,依旧在狂笑不止。 天国! 跨越了如此漫长的旅程之后,天国,近在眼前! 那么,就奉上这一份火焰吧! “傻逼,爷来了!” 恶魔咧嘴,仅存的头颅咧嘴,向着近在咫尺的天使露出嘲弄的笑容。 那一瞬间,自爆程序启动,银光弥漫,撕裂魂灵,释放出了否定梦境的冲击,为后援部队清理出了一片狭窄的登录区域。 可当海量的恶魔军团抓紧机会,完成登陆之后,却看到,广场之外,早就已经整备齐全,武装到牙齿之后,严阵以待的天使们。 天辉弥漫,无穷无尽,笼罩整个天城。 已经,再不需要费尽力气的去引导天辉,制作圣物了,此时此刻,天城之中,一草一木都是圣物,无穷天辉照耀之下,即便是灰飞烟灭也可以在瞬间重生! 集结全力,就在天城之内,毕其功于一役! 正如同季觉所想的那样,教宗在觉察到异端的登录不可避免的那一瞬间,就做好了决战的准备。 不择手段,不惜代价,于此决出胜负和生死。 将对手,彻底碾碎! 啪—— 破碎的声音响起。 中央圣所内,教宗的权杖敲下的瞬间,恐怖的力量从天而降,吞没整个天城,无处不在,无孔不入的向着一切异端施加压力和封锁。 宛如身负万钧之重,却偏偏难以呼吸,空气都仿佛冻结了一样,桎梏着自己的身躯。烈光如瀑布,肆虐本流,蹂躏意识和灵魂。 令一切恶魔都变成触之即碎的泥塑。 不只是如此…… 一具又一具的钢铁恶魔,失去了响应,跪倒在地,仿佛空壳一般,再无任何的动作。 如同狂风呼啸而来,吹倒了麦垄与禾苗,无以计数的稻草从中间折断,倒地,崩裂的声音不绝于耳,来自机体之内。 海量由造物之灵所控制的机体,迅速的变成了废铁和垃圾! 这一份封锁,作用在所有的意识和灵魂之上,不具备思想和意识的造物之灵太过脆弱了,根本难以抗衡。 同时,隔绝边狱! 乐园和此处的联系,已经被彻底切断了,再不可能进行上传和下载,异端们已经失去了无限重生和快速复活的途径。 在开战以来,教宗就在沉默准备着的力量,出现在了关键的时刻,原本为季觉所准备的绝杀,唐突显现,向着他最脆弱的地方刺出一刀! 不只是如此。 不仅仅是如此…… 全力以赴,不计代价,不计后果。 在教宗的决心之中,钟声再度响起,一道道通天彻地的光柱接连不断的降下。 仿佛暴雨。 天使的万军里,一个又一个高耸的身影排众而出。 圣者! 全都是圣者! 可此刻的圣者又何止七个?! 在天辉的无限灌注之下,圣者被批量化的制造而成,降下权限,赋予神力,赐予武器。 不必再局限于七位的数量和规模,倘若有需要的话创造出更多的圣者,简直轻而易举!除此之外。 甚至,还有更多的权限在不断分发。 牺牲、谦卑、虔诚、纯洁、庇火、驱魔、瘟疫、疾病、生长、灾害、传道、圣歌、斗争……甚至,就连曾经伊德拉的天罚,戍卫的一心万众,都被再度赐下。 狂热呼喊的天使、宛如巨人一般的天将、乃至天辉眷顾而成的圣者,此刻天城之中再没有任何一个无关者,就连所有的文职人员也全都被丢进天辉之中,完成了重生。 必要的话,甚至可以抽调下方的信徒,再进行转化! 付出一切代价都是值得的。 只要能干掉眼前的敌人! 就在那一瞬间,最后的钟声响起。 下达了毁灭的命令。 无需废话,也不必再浪费时间,将一切罪人尽数杀尽,令所有自居为魔鬼的异端再度坠入边狱的火焰中去,焚烧成灰烬! “圣神见证!” 撼天动地的咆哮声里,停滞如山的阵列轰然向前,就如同山峦崩塌那样,恢宏浩荡,狰狞狂暴。 四方合围。 如同铁壁向前一样,不管前面的究竟是铁石、建筑、台阶,甚至是队友,都毫不在乎,更没有一丝的迟疑。 狂热和祈祷之中,枪矛密集如林,在惊天动地的巨响之中,穿刺而出! 白与黑,光与暗。 一瞬的碰撞,居然掀起令整个幻梦都为之动荡的波澜。 最⊥新⊥小⊥说⊥在⊥⊥⊥首⊥发! 碎光、钢铁、血液和残肢飞迸之中,气浪回荡。 摧枯拉朽的力量笔直向前,毫不留情的要将眼前脆弱的防御彻底碾成碎片,彼此碰撞时,火花飞迸。 令举起的盾墙哀鸣着,一步步的……后退! 等等,后退? 为什么是后退?! 不,应该说,为什么仅仅只是后退?! 教宗错愕一瞬,眉头皱起——如此庞大的力量,再辅佐不择手段的压制和针对,就算是座山,也应该撞碎了才对! 可为什么挡住了? 甚至,双方还在彼此僵持,角力?! 如此荒谬! 哒——哒—— 呐喊、呼唤、爆炸、摩擦、碰撞,数之不尽的高亢声音里,忽然传来了,低沉的声音回荡在了所有人的耳边。 哒——哒——哒—— 脚步声,从通天之塔的黑暗里,黑暗的最深处传来,回荡,扩散,如同看不见的铁锤,敲打在所有人的耳边。 有人,在缓缓的向上,沿着台阶走向天国。 不急不缓,不紧不慢。 那一双更胜过黑暗的漆黑眼瞳抬起时,就看向了眼前的一切,轻描淡写的掠过了血液、残肢、火焰和战争,甚至,未曾在教宗所在的中央圣所处逗留一秒,一扫而过。 毫不掩饰自己的失望和遗憾。 “原来真的不在这里啊。” 他疑惑的发问:“你们的神明,甚至不愿意看你们一眼吗?” 那样的话语,如此轻柔,却从所有人的耳边清晰的响起,更像是钻入灵魂中一样,往复回荡。 高亢尖锐的嘲笑声响起了,宛如海潮,恶魔们戏谑狂笑,乐不可支。 而一双双天使的眼瞳,已经在震怒和狂暴之中,染成了猩红。 怒不可遏! 可不论如何奋力向前,同恶魔厮杀作战,却渐渐的难以推进,甚至,无法打破遍布裂隙的盾牌。 就好像,伴随着那个身影的出现,一切都彻底逆转。 一切都变得截然不同! 所谓的…… ——神敌! “瞧啊,朋友们,天城,近在眼前。” 恶魔的阵列之中,钢铁的丛中,那个消瘦的身影背着手,一步步向前,踏着血泊和废铁,看向前方的风景。 仿佛感慨万千。 自始至终,嘴角轻蔑的笑容,却未曾有过任何的改变。 “跨越七天,飞跃九夜,我们跨越了漫漫长路,终于抵达了最后的终点,同神明的走狗为敌,同所谓圣神的爪牙傀儡作战。 决战的时刻,已经到来——” 仿佛金属摩擦的铿鸣里,那个低沉的声音回荡不休,告诉所有人:“故此,我的朋友们啊,已经不必再忍受屈辱,更无需在意枷锁的桎梏…… 属于你们的火焰已经燃起,大施报复的时候,已经到了!” 金属鸣动,越发高亢。 当无以计数的声音重迭在一起时,便真真正正的化为撼动天地的雷鸣。仿佛边狱之中的魔王狂笑,向着尘世抛出雷霆,向着天国举起火焰。 “去吧!去将天城烧尽,将圣所掀翻,将碍眼的所有,尽数抹除!” “——去将一切的敌人,斩尽杀绝!” 最后的枷锁,于此解开。 毁灭的序幕在此上演。 就在此刻,就在他们的眼前,真正动摇整个幻梦的恐怖浪潮,骤然井喷而出,扩散! 天穹之上,阴云碎裂,猩红的大星洒落光芒,将一切化为了猩红,血色之中,一缕缕火星升腾而起,肆虐飘荡。 远方吹来的风也变了,带着硫磺和灰烬的气息。 紧接着,本应该熄灭的太阳,再一次亮起了,照亮整个世界。 可那太阳,却并非来自于天穹…… 而是,九地之下! 伴随着尘世之中前所未有的剧烈地震,边狱所造成的伤疤,陡然蔓延……从它原本出现的位置开始,一直延伸到天城之下! 就像是无形的刀锋从世界之上切开了一道深邃的伤口。 没有血色喷涌。 取而代之的,是冉冉升起的……边狱!!! 就像是抛入水中的石头,塞进血肉中的铁片,一寸寸的突入,不顾整个幻梦容纳的极限,边狱如活物一般,强行的,钻进了这一片神国之中。 然后,大放光芒! 狂暴的烈光喷薄,迸射向四面八方,直冲云霄。 如此,耸立在天地之间,甚至,连带着被高塔贯穿的天城,都向上顶出了数千米! 紧接着,此刻居然开始了迅速的崩裂。 当它的外壳展开时,便如同莲花盛放,层层巍峨庞大的构造反转,钳合,锁定,展现出崭新的模样! “不得不说,季觉这狗东西,审美实在不行啊。” 边狱的最中心,刚擦掉了嘴角白沫的奇谭老登忍不住再一次的,长吁短叹:这玩意儿,除了实用之外,根本就一点设计都没有,压根就是个六面的立方体啊! 立方体就立方体吧。 至少自己拼死劝阻,没让他做成圆柱型……不,如果是圆柱体的话,说不定反而才更加贴切呢。 老登捏着胡子,咧嘴,无声狂笑。 那一瞬间,就在他感慨之中,无形的波澜已经从边狱之中骤然升起,一重重光的涟漪凭空显现,扩散,爆发,所过之处,万物毫发无损,可天地却好像在剧烈的摩擦之中,尖锐哀鸣! 弹指间,无以计数的涟漪,笼罩全景,遍及所有。 所过之处,每一个人都难以克制内心之中的恐慌和迷茫,难以理解,无法明白,却本能的感觉,有什么东西被改变了,有什么东西被释放了,有什么东西,被增加了! 此时此刻,以整个边狱为熔炉,崭新的规则从季觉的手中诞生,注入了整个世界! “那是……什么……” 天城的最高处,教宗已经毛骨悚然,汗流浃背,呆滞的看向了天穹,更高远的天空之中,一道道隐隐的徽记显现,此起彼伏,轮转不休! 他不是天选者自然不会明白,它们,不,祂们所代表的意义! 一物隐隐浮现,恰似森严巍巍的高远宫阙,可紧接着,摇身一变,又仿佛巨角参天的纯白之鹿。很快,又转为了无形无相不断升腾向上的漫漫长路,再紧接着,白骨和血色纠缠仿佛构成冠冕…… 到最后,万象汇聚,重迭,一颗又一颗的星辰从天穹之上显现,宛如薪火一般汇聚,化为瀑布,从天而降! “呼……” 季觉深吸了一口气感受着那熟悉的气息,再忍不住轻笑出声:“这才对嘛,外面有的,里面怎么能缺呢?” 升变、天元、白鹿、大群…… 上善显象,于此君临! 确切来说,应该是…… 此时此刻,所有恶魔们眼前所浮现的通知里,只有一行简单的字迹: ——人工上善系统0.7,搭载完毕! (本章完) 第538章 倒持太阿 第53八章 倒持太阿 火焰,火焰在蔓延。 看不见的火焰,吞没了整个世界,将一切焚烧,再造,变成了和往昔截然不同的模样。 在边狱强行进入神国的那一瞬间开始,崭新的规则就已经注入了这一场过于陈腐和漫长的幻梦之中去了。 于是,焰光冲天! 就在天城之中,血色的火光喷薄而出,萦绕在一具具钢铁恶魔之上,狂暴奔流,将半边天空也染成了血色! 一一大群! 那一瞬间,自从开战以来,引而不发的力量终于显现而出,面对近乎无穷的天使万军,仅仅数百名最前列的钢铁恶魔,居然逆推而上。 抛下了手中濒临崩溃的巨盾,拔剑,迎面撞破了如林的枪阵,势如破竹的前突,血光流转之间,将他们彼此衔接为一体! 悍不畏死,舍生忘死,或者说,狂暴拒死! 即便是在穿刺之下分崩离析,血火的流转之中,也能在下一瞬间彻底弥合,甚至,越发癫狂。 血焰无尽,斗争不穷! 菌群的传承祭在幻梦之中重现,将所有的恶魔尽数串联为一体,彼此之间的衔接之紧密,甚至更胜过天辉的衔接。 更恐怖的,是那一份不断爆发而出的力量! 赐福! 饮血、摧坚、战一一大群的经典三件套,赐福连锁保证每一个恶魔都变成打不死、杀不掉、扛得住的不死小强,再紧接着,火烈风扫、摧枯拉朽、 斩尽杀绝的高阶输出三件套,确保了这帮子数值怪物将这一份破坏力淋漓尽致的宣泄而出,显现在每一个敌人的面前。 有季觉这个祭主在,甚至连传承祭的效果都已经重现,现在,他们每个人都是菌群所赐福的归乡骑士了! 有必要的话,季觉甚至可以转换祭为创疤,以血换血,以伤换伤,保证让每一个对手都在这一场对掏中感受到到这一份独属于大群的恶心体验! 甚至,不只是大群。 天元、白鹿、升变、余、熵、荒墟-在以乐园为基础,完成人工上善系统之后, 每一个被纳入系统中的人,都将在乐园的匹配之下得到最适合自己的上善和配置。 这就是季觉不惜耗费了那么多造物之灵,将所有的罪人和异端都送到天城来的原因, 一旦人工上善系统启动,那么每个人都将在瞬间变成天选者! 当然,其中也存在看诸多薄弱项和短板就比方说,心枢、以太和镜——-能够匹配到这三个上善的人,根本寥蓼无几,就算匹配到了,也得不到多少增强。 上善的强弱,全都来自于季觉自己的理解,奈何这三个里,前两者平庸,但起码奏合,而后者,除了偶尔顺带的了解之外,根本就没有任何研究! 要知道,此刻所注入幻梦之中的上善,不过是显现在外的表象,一种季觉参照现世的理解所创造的格式和规则。 它可以叫上善,也可以叫神尊,也可以叫其他任何的名字。 只是不过是称呼而已。 它的本质,是季觉将自己的觉醒一一这一份用来干涉外界的力量一一注入了乐园之中,然后在系统中划出了十二个代表上善的方位,通过填充了若干个模拟赐福之后,分到了每个人的手里。 他将这一场幻梦里,原本独属于自己的力量,通过上善的方式,分发到了每一个人的手中! 不需要如同季觉那样复杂的操作和精密的控制,通过模版化的模拟赐福降低了下限之后,最大化的提升每一个人的力量! 他甚至不需要彻底完成整个系统,只需要弄个框架出来就行! 即便是这一场幻梦之中不存在上善,但处处依旧有着上善的痕迹,只要踏出第一步, 当规则注入幻梦的瞬间,分类就将开始了,自然就会有无穷事象依附而来,开始疯狂的迭代和生长。 短短的几分钟的时间,原本仅仅只是雏形的版本,就在无数灵魂的填充和依附之下, 再度生长! 每一个使用者,都在主动或者被动的提升着上善系统的进度和稳定性,成为其中的一份子,同时,为整个系统分担压力。 每一个人,都能够通过乐园内季觉所创造的基础构架,来发挥出这一份改变一切的力量! 现在,每一个人,都是神敌了! 每一个人! 也就是说不仅仅是此刻和天使万军所敌对的异端和罪人,就连大地之上的所有信徒,甚至,眼前所有的天使,都也在这一份规则的覆盖之中! 既然要做,就做的彻底! 面对敌人还要自我设限,太过于愚蠢,全领域覆盖和上善系统的构架已经过于复杂了,倘若,一个面向所有人的系统,再增加准入机制和辨别机制,甚至,只允许一部分人用的话,也根本改变不了整个大局! 装什么装?藏什么藏。 要改就一起改,要用,就一起用! 上善和圣神,两套操作系统,市场就这么大,盘子就这么大,真正用过之后,哪边方便,难道使用者自己感觉不出来么? 上善系统使用的越多,那就代表着距离教团和天辉所划定的阵营和准则越远! 毕竟,相比教团的严苛和封闭,上善系统太过宽松了,大门打开,拥抱一切,给了所有人第二个选择。 可和上善不同,信仰却是唯一的,虔诚也必须是绝对的。 这一份力量,一旦触碰,就注定不容于教团,不容于圣神了! 至于教团会不会反过来利用这一套系统干翻季觉之后再据为己有确实存在这种可能,而且这个可能必然是会实现的。 就好比现在! 就在察觉到上善系统的存在居然毫不遮掩的向着所有人开放的瞬间,教宗已经陷入错和迷惑之中,难以置信。 居然有人会如此的愚蠢! 太阿在手,却居然会授人以柄?! 还是说— 不对劲!!! 有问题!这里面,绝对有—. 察觉到异常瞬间的教宗面色大变,甚至还来不及警告所有人别去触碰这一份力量,问题,就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当世界发生了改变,当这一份触动涌现在心头,当崭新的世界向着自已打开大门。在斗争中,在厮杀里,在自顾不暇的混乱之中,不知有多少人畏惧不安,下意识的排斥,可还有更多,在狂热之中早已经烧坏了脑子,顺应着上善的呼唤,推开了那一扇门,看向了门后的风景。 可门后没有风景。 门后只有深渊。 现在,深渊,也看向了他! 再紧接着,伴随着无私的馈赠,择人而噬的黑暗井喷而出,席卷而来! 哀嚎,嘶鸣,绝望的呼唤,癫狂的咆哮。 在乱战之中,此起彼伏。 雷霆和火光的映照里,被血色染红的战场上,一个个天使之中,骤然有人的身躯骤然剧烈的抽搐了起来,膨胀,扩散,爆炸! 瞬间,炸成了粉碎,可破碎的骨架却随着肌肉一起,迅速增殖,海量的器官从血肉之中杂乱的生长而出,混合成了一团。 血肉畸变。 而有的却哀豪着,跪在了地上,浑身颤抖,剥落的甲胃之下,浓郁旺盛的毛发迅速的生长而出,而当那一张扭曲抽搐的面孔抬起时,却已经畸形拉长,仿佛狼吻! 食人冲动。 还有的,身体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失去了意识和自我,自我磨灭,自性蒸发,一根根黑线从身躯之中杂乱的蔓延而出,畸变之律扩张蔓延。甚至反过来开始束缚体内的天辉, 开始污染这一份纯粹的辉光规则扭曲。 有的天使浑身焚烧着血焰,嘶吼欲狂,扑向身旁的队友,刀剑相向,刀碎了,就用拳,拳碎了,就用牙咬。哪怕是四分五裂也会瞬间聚合,就算是焚烧成灰烬,无法死亡的灵魂也会如同恶灵一样再度重聚,无止境的宣泄疯狂和杀意。 癫狂杀戮。 有的天使身躯骤然破碎,如同陶器,异变的灵体从其中脱离,仿佛幽灵一样,尖啸着散发灵质冲击,迅速的分裂,化为一只只怨灵灵质分裂。 这一瞬间,不只是天城,不折不扣的地狱,降临在神国之中的每一个角落里,大量贸然触碰上善的人,在拥抱这一份力量的瞬间,就迎来了预料之外的反噬和畸变一个又一个的怪物和畸变体在嘶鸣之中肆意的捕食着周围的一切,无可阻挡的将一切推向更加残酷的混乱和毁灭。 甚至,就连教宗的眼前,都一阵阵的昏黑,强行维持着神力的解放,覆盖了绝大多数天使,艰难的想要将上善带来的渗透切割祛除! 那一瞬间,他再一次看到了,血火之中轻蔑微笑的神敌。 这个异端!!!! 「深呼吸,别紧张,孽化是正常的。」 季觉遗憾摊手,无可奈何:「实话说,这可不怪我,上善对大家所有人都是等同的要怪的话,就怪你们在极乐之境里玩的太野了吧。」 谁让教团拿极乐之境这种狗屎东西放福利呢? 谁让每个教团的高层都在极乐之境里流连忘返呢?!甚至,海量的天使年年月月的浸泡在其中,早已经习惯了那极致的感受和甜美! 可一切残暴的欢愉,必将迎来残暴的终结! 无穷尽的声色,胜过禁药数百上千倍的快感,不论如何放纵都能够得到满足的欲望, 一次又一次的突破曾经的极限,感受到更加夸张和难以忘怀的刺激却仍然,不知饱足! 当汝等放浪形骸的奢靡狂欢时,这一份早就在放纵之中千疮百孔的理智,这一份早就在祈祷和狂热中削弱到极限的自性,早就注定堕入深渊! 季觉什么都没有做。 季觉什么都不需要做。 他只需要,轻轻的为他们打开这一扇门,给他们一个堕落的机会,这积重难返的一切就会像是泥石流一般,滚滚落向深渊! 这些,才是真正的火焰! 第539章 连锁反应 第539章 连锁反应 当第一点火光浮现的时候,所引发的便是仿佛噩梦一般的连锁反应那些破碎的意识、糜烂的欲望、无法满足的饥渴和永不知饱足的贪婪汇聚在一起。 堕落之自性、畸变之秩序、无止境的放纵、被压抑了漫长时光的杀意和疯狂、永不知饱足的欲望、虔诚和谎言所缔造的幻象,乃至,这个停滞扭曲早已经失去任何发展能力的世界全都被赋予了实质和力量! 当天穹之上,上善的徽记消散之后,一个又一个大孽的图腾却接连不断的显现而出! 在上善之光的背后,大孽之影从虚无之中喷涌,汇聚,构成! 吞尽了无穷的孽化和畸变,于此显现。 光与影的轮转、交融、碰撞、激励,乃至分化,确定了彼此之间二元的结构,令这原本孤立的系统在另一个维度中出现映照,双方彼此衔接,互相排斥的同时,却又互相成就。 善孽,于此两分! 哪怕是早有如此打算,可各种的变化和细节,即便是季觉这个始作俑者都始料未及, 甚至,获益匪浅! 就算在万化之塔里,天炉也不可能允许季觉去做、彼时的季觉甚至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在这一场失控的梦幻里完成了! 从无到有的搭建出上善的框架,以此为映照和投射,聚拢起大孽的阴影—谁又能拥有如此珍贵的体验?! 哪怕本质上这一切不过是镜花水月,可镜花水月的倒影,不也都来自于现实么。! 「造孽呀!」 通天之塔的下面,蹲在地上抽烟的奇谭老登牙咧嘴,叹息挠头,头发快要光了。 这一回,可是字面意义上的,造了孽了! 哪怕他已经尽量尽量尽量的去拉低自己的底线去估量季觉,奈何这狗东西实在是太癫了,老登已经完全绷不住了。 这是你能玩的东西么?! 这要是传扬出去草,除了间接参与了过程的自己,似乎也没人能洞彻表象,理解本质,将季觉的疯狂之举传扬出去,可要是自己传扬了这也要别人会信才行啊! 开玩笑,涅说你反社会,这可真是年度笑话了,搞不好反过来给季觉这狗东西塑金身了。 况且,季觉干了,你难道就没有份么! 要死一起死! 从一开始,这货就把自己防完了! 此刻,善孽轮转,迅速扩散。 上善的强化,大孽的畸变,如同洪水一样,席卷了整个世界,每个人都被淹没其中, 当曾经所造之孽化为实质反噬自身的瞬间,又有谁能逃得过呢? 所有衔接了边狱的使用者,还能由乐土系统来承担压力,隔绝影响,可边狱之外呢? 可天城呢?又有什么?! 那个到现在冷眼旁观压根就不带理会你们的圣神么?! 上善,于此君临。 大孽,紧随其后! 当世界被全新的构架和标准所覆盖时,惊天动地的变化里”‘一切的价值,都将被重新衡量’。 在混沌时代之前,古老的历史碎片中,曾经流传过这样的谚语。 而在它前面,其实还有一句。 4 神明已死!」 在季觉的笑声里,天城最后的防御四分五裂,上善加持的钢铁恶魔们长驱直入,肆虐扫荡,碾碎所过之处的一切。 不论是哀豪的天使,还是畸变的圣者! 火焰,火焰在绵延。 广场、圣所、武器库—-猩红或者苍白的火焰不断升腾,蔓延,充斥一切。 有形之火将天城渐渐点燃,而无形之焰,早已经吞没了整个世界! 随着上善和大孽滚雪球一样的迅速膨胀,曾经教团所塑造的一切,都在迅速的分崩离析,灰飞烟灭! 甚至,就连「啪’的一声都奉欠。 轰!!! 高耸庄严的墙壁如同薄纸一样被撕裂,裂隙蔓延,塌,烟尘之中,蠕动的血肉像是瀑布一样,喷薄而出! 血肉如山,迅速的升起,不断的还在膨胀,膨胀,膨胀! 大量的天使惊叫着,腾空而起,想要逃离,却被一只只肥大的手掌紧了,塞进血肉之中张开的大口之中。 千百张面孔和大嘴在上面游走,饥渴的流下口水、吐出酸液,它们彼此癫狂的啃食着,哀嚎或者狂笑,呻吟亦或者呼唤,向着四方呐喊:「往前来一点!再往前来一点吧!」 「近些呵再近一些—」 「一定是饿了吧?吃点吧,多吃一点!」 就在孽化的侵蚀之下,慈悲圣者,终于显现出真正的模样! 废墟之中,那一座肉山的正中央,那个臃肿肥胖几乎看不出人形的身影,还在抱着一个哀豪的天使,不断的撕咬,咀嚼,忘我的吞吃着,吮吸血肉,就连十指上的一丁点碎末都不肯放过。 早已经忘记了自己身在何方。 沉浸在美梦里,不可自拔。 「吃吧,吃吧!!大家,哈哈,哈哈哈,一起吃吧!」 他慷慨的捧起了长满療牙的血肉和脂肪,洒向四面八方,手舞足蹈:「畅快宴饮吧, 诸位!不必恐惧,不必忧虑,极乐之真谛,就在于此!」 「埃孔佐!!!!!」 咆哮的声音从火焰之中响起,烈光爆发,浑身染血的白骑士腾空而起,铁翼展开,仿佛彗星一样,飞扑而下! 轰鸣之中,肉山的正中炸开了一个大洞,血雨倾盆。 作响的枪矛钉进了埃孔佐的胸膛,深入骨髓。 可紧接着,却被拔出,张口咬下,就像是送上门来的食物一样,一口又一口,不顾嘴唇被撕裂,鲜血淋漓,将歪曲的枪矛吞入腹中,浑然忘我的沉浸在进食之中。 甚至,忘记了近在尺的敌人。 直到,察觉到那一张近乎扭曲的狂怒面孔,愣在了原地,旋即,明白了。 「啊,原来如此,你也饿了吗?」 那一张臃肿的面孔之上,浮现出慷慨的笑容,捧起自己的脂肪和血肉来,慷慨的递出:「来,别客气,快吃吧!」 颜非沉默,不发一言,只有手中巨斧被握紧了,火星进射而出,近乎碎裂。 破空而来! 斧刃劈进了那一张笑脸之中,从上到下,一分为二! 血色喷涌之中,蠕动的血肉却变成了一张遍布療牙的巨口,猛然合拢,咬碎了斧刃, 贪婪啃食着他的手臂,咀嚼钢铁! 就在血肉之中,那一张臃肿的面孔重新浮现,就像是在痛处的刺激之下,终于清醒过来了,又仿佛只是昏沉之中的,灵光一现! 「哈哈,哈哈哈,我明白了———你一定饿坏了吧——」 埃孔佐的脸上,一只又一只畸形的眼晴睁开了,恍然大笑:「你是来吃我的,对不对?」 轰!!! 颜非暴怒,破碎的手臂贯入了埃孔佐的大口,再紧接着”· 爆裂! 火焰升腾,将那一张面孔焚烧成灰,连带着颜非的半身。 可在烧成焦炭的血肉里,埃孔佐的面孔接连不断的浮现,层层叠叠,争先恐后的啃食着自己的血肉,乃至钢铁的碎片,错乱吃语:「好香,好香,好浪费啊—-为什么一口都不吃啊——..」 「吃?」 颜非死死的咬着牙,「只是为了吃———」 「啊?为什么不吃?」 埃孔佐茫然,看向了他:「大家不都是在吃么?每个人都在吃啊———不吃别人,怎么能活下去呢?」 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就会被吃,不想被吃的话,就要去吃别人! 吃!吃!吃!吃! 这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东西么?! 于是,颜非,再无话可说。 他本来想要质问这个疯子,究竟还记不记得究竟做过什么,究竟犯下了多大的罪孽, 可到现在,一切都已经没有意义了。 不需要控诉了,也不必审判。 火焰已经点燃了,所要做的,就只有一件事情。 「埃孔佐,像你这样的人,不———」 在魂灵焚烧的痛处里,颜非的眼眸之中,血焰喷薄而出:「一一像你们这样的怪物, 就应该在地狱里,烧成灰!!!」 钢铁的最深处,最后的伽锁,被彻底解放! 破碎的半身之中,铁光奔流,再度重构失去的形体,到最后,那空空荡荡的五指,握紧了,无形的剑柄。 虚拟赐福填充开始,赐福连锁激活完成 一拟造磐郢,展开! 无穷猩红井喷而出,贯穿天穹,化为了通天彻地的烈光,紧握在了颜非的手中,向着眼前的怪物和妖魔,斩落! 血焰如潮水,吞没了一切。 臃肿的肉山,无穷的血肉,乃至一张张哀豪的面孔,尽数像是沙粒一样,在潮水的冲刷之下,土崩瓦解,灰飞烟灭。 到最后,无数被啃食殆尽的枯骨之间,就只剩下了一个干的身影,满身脓疮和伤疤,瘦骨恂,佝偻缩,奄奄一息。 在焚烧的血焰里,它艰难的睁开了眼睛。 就好像从那个永无止境的餐餐之梦中醒来了,又像是坠入了过往的噩梦里,难以分清。 饿啊,好饿,好饿——.— 太饿了,饿的发疯。 想要吃,吃什么都行,粪便,泥土,树叶,枯草,哪怕是烂掉的户体都无所谓,请让我吃点东西吧,求求你们了它呻吟着,哀豪,残缺的身体艰难蠕动,追逐着那一丝若有若无的芬芳,奋力爬行。 废墟里,那一张断裂的桌子,在被摔碎的果盘里,半个沾满了尘土,早已经腐烂的苹果。 它的眼晴亮起了,张口,蠕动着,努力凑近。 用尽最后的力气,伸出手— 啪! 破碎的声音响起。 血色的剑刃,贯穿头颅。 火焰在蔓延,腐烂的苹果也在凄厉的哀豪之中,被烧成了灰烬。 颜非漠然的垂眸,俯瞰着怪物最后的丑态,毫无动摇,直到它最后一丝魂灵也消散在风里。 再无任何残留。 于是,他握紧了手里的剑,转身走向战场。 还有更多的妖魔,还有更多的怪物·”· 必须烧尽,必须杀光,必须将它们,全部赶尽杀绝! 第540章 梦与神 第540章 梦与神 “七天已经开始塌陷了,天城恐怕也快要坠落了吧?” “嗯。” “四方七关开始失守了,引入上善这一招着实厉害,信徒们开始和信仰脱钩之后,局势已经难以控制了。” “我知道。” “埃孔佐也死了。”广闻凝视着远方城市里升腾的火焰,轻叹:“到最后,居然一口东西都没能吃到,真可怜。” “……” 于是,教宗沉默,不再说话。 略显苍老的面容之上满是皱纹和日晒的伤疤,此刻,仿佛石头一样,倒映着渐渐逼近的火光。 没有惊恐,没有愤怒,更没有动摇。 只是看着。 大厦一寸寸的崩塌…… “说起来,我一直很好奇一件事情。” 广闻懒散的靠在柱子上,忽然问道:“埃孔佐,是你的副官吧? 以前你在军队里的时候,亲手提拔的他,而且还寄予了厚望,完全当继承人一样在培养呢。结果,最后却死在他手里……亲眷也都在政变里被杀掉了,对吧?” 教宗没有回答,是或者否。 “不论隐情如何,他明明已经背叛你了吧,何必再留着呢?”广闻笑起来了:“又何必惋惜?” “惋惜?没有惋惜。” 教宗微微摇头,依旧漠然:“至于背叛……只是背叛而已,没什么稀奇。贫瘠、瘟疫、饥饿和痛苦,都太多了。 每一个普纳班图的人活在那样的地狱里,做出什么都不奇怪。 他只是……” 教宗停顿了一下,仿佛回忆起曾经那个少年兵骨瘦如柴的卑微模样,轻声说:“……太饿了。” 饥饿,饥渴是正常,每个人都饿。 饿了一辈子,所以看到什么都想要吃,一旦吃饱过之后,就开始害怕过去那样的地狱了。 于是就吃,不停的吃,吃到停不下来,也不敢停下。 这样的人太多了。 广闻沉默了一瞬,诧异轻叹:“……唯独这个时候,才能感觉到,你曾经还是个总统呢。” “没区别,也无所谓,总统或者教宗,不都是笑话么?” 教宗无动于衷:“相比之下,反而是‘乞讨者’这样的蔑称,才让人感到真实一些。” 乞讨贷款、乞讨投资、乞讨粮食、乞讨援助……作为笑话一样的民选总统,就要学会卑微和祈祷的笑容,要习惯那些看乞丐一般的眼神。 百折不挠,唾面自干。 捧着打发自己的稀薄物资,来回奔走,或者作为工具和疯狗,为了蝇头小利,在千岛之间撕咬……最后狼狈的舔舐伤口,一无所有。 回过头时,地狱依然是地狱,什么变化都没有。 轰!!。 圣所坍塌,天城崩裂。 燃烧的火焰滚滚扩散着,吞没了一切。 地狱又一次的,出现在了眼前。 “真不考虑走么?” 广闻感慨:“说真的,你人还挺不错的,为这种东西陪葬,太过可惜。” “你嘴里的这种东西,是我这辈子最接近成功的成果,你嘴里的建议,我这辈子都没有考虑过。” 教宗终于看过来了,平静又冷漠:“要走就走吧,广闻,何必可惜?不过又是一次背叛而已,不是么?” 广闻微微耸肩,不在乎嘲弄和轻蔑。 “那么,遵照协议,我帮助你们完成了神国乐土的构架,一直到这一场梦再无法继续。现在,协议结束了。” 梦该醒了。 可惜,有的人选择从梦中醒来。 而有的人,却宁愿在梦醒前死去…… 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眼前的一切,见证终结,身影悄无声息的消失在了殿堂之中,就好像从未曾存在过。 就此离去。 教宗依旧漠然,毫不在意。 在不断的坍塌声里,他沉默着,按着膝盖上的权杖,坐在属于自己的位置,等待着敌人的到来。 一分一秒。 直到惨叫和哀嚎的声音,从宫殿之外响起,钢铁摩擦的声音不绝于耳,屠杀之中,一切归于寂静。 有脚步声从火焰尽头的黑暗里传来。 依旧不急不缓,仿佛信步闲游。 “不好意思,忙着看风景,来晚了。” 季觉跨越了最后的门,抬起头来,看向台阶之上,天辉环绕里仿佛神威无限的冷漠敌人。 “感觉如何呢,教宗阁下?”他好奇的发问:“汝等所造之物,在火焰中焚烧时的景象,是否会为之哀叹呢?” 哀叹?动摇?痛苦? 亦或者是绝望。 没有,全部都没有。 自始至终,教宗都无比平静,不,应该是麻木才对。 见证着漫长时光的心血在眼前付之一炬 就好像,早已经习惯。 所以,不必再废话了…… 他举起了权杖,指向眼前对手的面孔,毫不犹豫的,调取所有的天辉,发起攻击。 满天的苍白之光向此处汇聚而来,无限制的凝聚和坍缩,顷刻之间,好像有千万个太阳凭空浮现,重迭在一起,化为足以将一切都彻底蒸发的洪流。 整个世界的神力,都聚拢在了同一处,犹如臂使。 如同圣神亲临那样,向着季觉汹涌而去! 恰如,微风扑面。 一切神力和毁灭,尽数都变成了微不足道的幻光,甚至,不足以令季觉后退一步,只能徒劳的撞碎之后,向着两侧流出,在切裂夜空之后,留下了衰弱的轨迹。 此时此刻,对于季觉而言,不论多么庞大的数值都已经不再起效了。 随着上善和大孽的轮转和发育,作为掌控者,他所能调动的力量已经早已经凌驾于天城之上。 这一份膨胀和发展,哪怕到现在,依旧未曾有任何停止! 同时,感知在在不断的扩大,领悟在不断的涌现。 每一个使用上善系统的人,所感受和领悟到的一切,都在源源不断的向着季觉汇聚。 在外界,一切归于上善,可在这幻梦之中,一切都归于季觉。 也就是说,所有使用上善系统的人,都在源源不断的为季觉提供自身的理解和领悟,另一个全新视角的感知和理解。 简直就好像无偿的帮助季觉代练小号一样,探索着这一系统之中所存在的可能性,同时,添砖加瓦。 即便这一份领悟如此浅薄和粗陋,可却依旧无法否认其中所闪现的灵光和感悟。精妙之处虽然难以企及,可基础理解却在以恐怖的速度巩固和提升。 垒土成山,聚沙成海,到最后,变成了几乎令季觉的灵魂为之焚烧的长河! 无休无止。 唯一可惜的是,余烬之道适配的人太少了,而且工匠也很少能通过战斗来提升领悟,老登防自己也跟防贼一样,坚决不接入系统,如今的季觉也不可能回头把他找出来强行塞进乐园中去,不然的话,还能再薅上一把。 不过,现在,不是惋惜感慨的时候了。 “该结束了,教宗冕下。” 季觉乏味的一叹,看向了最后的这一块顽强的绊脚石。 短短的几秒钟的时间,天辉就已经变幻了无数的形态,火焰、光芒、寒冰和刀剑,接连不断的向着季觉猛攻,全力以赴,毫无间歇。 哪怕徒劳无功,那一双眼睛里也依旧没有任何退缩和迟疑。 斗志可嘉。 可惜,也只剩下斗志了。 或许,眼前的对手是一个很不错的经理人,一个管理者,但唯独不是个擅长这种斗争的人,甚至,还有些笨手笨脚。 不,或许他也清楚,轮到自己上战场的时候,教团就已经注定败亡。 平心而论,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理智清醒,判断果决,组织力更不必多说。 在圣神消失之后,将整个世界维持至今,强力弹压了所有的反抗,倘若没有季觉的话,或许还能维持到这一梦的终结。 “可惜了。” 季觉挥手,将天辉尽数挥散,紧接着,圣贤之手再现,隔空一指,绝对的控制力显现,撕碎了教宗所有的防御之后,将他击飞,砸在繁复的浮雕之墙上,溅出了一片猩红,缓缓滑落,坠地。 再无反抗之力。 可他还在不断的挣扎,拖着破碎的双臂,想要爬起。 “以你的能力,去哪里不好?”季觉一步步上前,“何必跟个疯子一起做梦呢?” “疯子?” 蔓延的血色里,那一张沾染猩红的面孔抬起了,强行维持的冷漠被撕碎了,再无法克制愤怒和怨恨:“你们这帮自命不凡的家伙,不才是疯子么!“ 他嘶哑的质问:”梦里的世界有什么不好!“ “信仰,有什么不好!!” 教宗咆哮,怒吼:“安安心心的度过四十年的时间,大家一起幸福的死去,有什么不好!!!” 四十年! 四十年!!! 四十年的时光或许相较那些生来衣食无忧的人而言,过于短暂,可对于每一个挣扎在地狱里的人来说,已经足够的漫长了。 漫长到足以令人感受到一辈子都不曾有的幸福和欢快! 没有瘟疫,没有饥荒,没有联邦的巨企盘剥,没有帝国的代理人指手画脚,没有千岛的纷争和厮杀。 在这一片遗世独立的净土内,大家可以安宁的生活,哪怕迎来灭亡也无所谓,灭亡早已经是注定了。 可既然注定毁灭的话,起码还有一场平和幸福的美梦……生下来就带着绝症的畸形孩子可以健康长大,那些被折磨到奄奄一息的人可以安宁的生活,每个人都可以体面又宁静的度过这原本他们一生都无缘的美好时光。 一切,原本都好的像是天国一样! 明明绝大多数人都已经得到了幸福和安宁。 只不过是渺小的一梦而已,却被你们这帮无关的外来者,践踏成泥! “……确实。” 短暂的沉思之后,季觉缓缓的颔首,给出了肯定的解答。 毫无嘲弄,郑重又认真。 却令教宗,呆滞住了,无法理解。 “虽然因为苦难众多而求诸于幻梦过于卑微和可笑,但我可以理解。” 季觉想了一下,告诉他:“对比现实的痛苦,有时候,能做一场没有尽头的美梦,确实是好事儿。 不,应该说,简直美好的如梦似幻才对。 之前只是单纯的将你当作了闻晟的走狗和蠢货,实在是抱歉,未曾想过,你居然有这样的决心。 小看你了。” “……” 教宗呆滞着,那一张沾染着血色的狼狈面孔嗫嚅着,更加无法理解:“那你为何……为何……” “可我,什么时候说,自己是来拯救世界的了?” 季觉毫无动容,语气依旧冷漠,更胜过钢铁:“不管你们天国的锦缎是用什么编织,有什么虹彩,多么的绚烂……既然你们的梦,挡在我的前面,那我就要踩过去,不然就没办法向前。” 于是,那一双暗淡的眼瞳之中,最后的期望破碎了,只剩下怨恨的猩红。 “你果然是货真价实的魔鬼啊……” “或许呢,我无所谓。” 季觉嗤笑,反问:“难道你们的神明,是什么货真价实的神明吗?他哪怕带给过你们任何一点救赎和希望么?” 就算把地狱粉饰成天国,地狱终究还是地狱,什么都没有变过,更改不了有个寄生虫趴在所有人的头上不断吮吸灵魂的本质! 所谓四十年的幸福才是真正的笑话。 对此,他面前的教宗并非看不到、不明白,只不过是,一厢情愿的想要寻求解脱而已。 为此,出卖了所有人的灵魂。 “自始至终,你都是只是在做梦而已吧?” 季觉抬起脚,冷漠的碾碎了滚落在自己脚边的权杖,剥夺了所有的神力,将他彻底的打回原形。 “所以我才讨厌做梦的人。” 不论梦里多么美好,醒了之后,就一无所有。 再怎么做梦,也改变不了现实,甚至,不愿意改变自己。 “梦该醒了,教宗冕下。” 季觉缓缓伸出手,按住了那一张面孔,降下了审判:“现在,好好看看吧——你的所作所为,所造之果,究竟又是善是孽。” 那一瞬间,人工上善完成了衔接,强行,将他拉入了这一体系之中,冷漠的开始了评判。 于是,哀嚎声的声音响起,惨烈凄厉。 就在季觉的手中,教宗的身体剧烈的抽搐着,怒吼、狂笑、亦或者恐惧哀嚎,海量激化的灵质从他的身躯之中喷涌而出,将一切染成五彩斑驳的漆黑。 而可身体,却迅速的化为了精工细作的铁石,宛如傀儡,一切细节栩栩如生,可只是再如何轻柔的碰撞,便浮现裂痕和扭曲。 绝渊与滞腐,应邀而来。 狂妄的高歌和欢呼中坠下深不见底的悬崖,在虚伪幸福的乐园里无止境的堕落。 回过神来的时候,一切早已经千疮百孔。 往日不再。 曾经的自己死在了乐园之外,而如今苟活在幻梦里的,只剩下丑陋的倒影。 而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季觉松开了手。 紧接着,无穷神力破空而出,打开了最后的大门,撕裂脆弱的封锁,于是,在幻梦的最顶层,独属于神明的国度里,一具被无数自性所侵蚀的臃肿魂灵显现而出。 宛如天穹一般庞大的眼睛,向下俯瞰,癫狂绝望,洋溢着怨毒。 不断的呼喊着他的名字。 接下来,应该就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大战了,最终,季觉会战胜对手,从梦中醒来,如愿以偿的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如梦似幻。 可依旧不过是妄想。 他冷眼看着这虚伪的泡影,不耐烦的问:“同样的把戏,玩了一次又一次,闻晟,你有完没完?” 于是,那一瞬间,一切泡影再度分崩离析。 他再度回到了濒临崩塌的天城之中,那一座大殿里,奄奄一息的教宗面前。 只不过,这一次,殿堂之中多了一个人。 如同稚子,如同中年,如同老人。 重迭的幻影变换不休,可三张面孔重迭在一起的时候,轮廓就渐渐清晰,浮现出一张独属于年轻人的样貌,笑意轻柔。 仿佛居高临下的俯瞰,轻蔑所有。 垂眸,凝视着脚下的追随者。 “神啊,神啊……” 血泊之中,异化的教宗艰难的伸出手,恳请,祈祷:“请再给我一次机会吧……一次就好,一次……” “遵照我们的约定,‘乞讨者’,以确立信仰作为前提,我将这个世界交给你,绝不阻拦你所做的一切,不论是成还是败。” 闻晟轻叹着,反问:“可这一切都已经结束了,不是么?” 于是,教宗僵硬在原地,失去了最后的力气。 麻木的,闭上了眼睛。 再无声息。 现在,他的目光,向季觉看来,笑意未曾有丝毫的变化。 不像是季觉曾经所见的大蛇,也跟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好久不见,不,区别于之前失控的残灵和边狱的倒影,这应该是魂灵完整之后,我们第一次见面吧?” 闻晟咧嘴,仿佛戏谑:“在我的世界里,玩得可愉快么,季觉?” “你的世界,就是一团臭狗屎,包括你。” 季觉漠然以对。 一切如此静寂,好像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一切无关紧要的都不见了,厮杀,斗争,呐喊,咆哮,全部停滞。 此时此刻,整个世界,从天城至边狱,不论是天使,信徒,还是异端和罪人,都停止了活动。 仿佛被按下了关闭的傀儡。 他们站在原地,抬起头,看向了天空,看向了天城,看向了此处。 看向了季觉。 在无数的目光倾注和观测里,闻晟,显现在季觉的眼前。 季觉的心,渐渐沉入谷底。 比预想之中‘或许一切依然是自己在做梦’的可能还要糟糕的现实出现了。 从一开始,闻晟就不曾消失,更不曾远离。 他在。 他一直都在。 就在所有人的灵魂里…… 第541章 升变与余烬 第541章 升变与余烬 自始至终,季觉都未曾想过,闻晟从来未曾离去。 而且,近在咫尺。 当此刻察觉到显现在神国各处的迹象时,季觉终于恍然惊觉,闻晟的来处——整个幻梦之中,每一个地方,每一个角落。 乃至……每一个人的灵魂里。 无以计数的细碎的构成,甚至渺小到难以观测的微光,点点滴滴难以计数的灵质,从每一个人的灵魂之中升起,宛如群星那样,浩瀚运转,汇聚成型。 最终,构成了闻晟的存在,就在季觉的眼前! 而在这之前,他的灵魂,恐怕早已经洒遍了整个世界…… 从圣神消失的那一天起,他恐怕就已经融入了整个幻梦之中。 “原来如此,是祈祷么?” 季觉瞬间了然,洞悉了这一现象的起因。 就好像季觉和老登所确认的前提一样——信仰,是双向的! 正如信徒连接着神明一样,神明,同样连接着信徒。而就在所有信徒向着神明祈祷的瞬间,这一链接就已经接通。 献上了自性和信仰,同样,得到了神明的自性和灵质。 在冥想之中处于平静的意识,在祈祷之中开放了所有心防的灵魂,就像是土壤松散、营养肥沃的花盆一般,被播下了种子。 从此,日积月累,悄无声息的生长…… 在领悟这一本质的瞬间,季觉再忍不住,大笑出声,前俯后仰,乐不可支,几乎笑出眼泪来。 太邪门了,太离谱了。 就连他自己都没想到,自己原本只是出于分裂教团和信徒之间的信任,动摇对手根基所搓出来的堕落圣印,居然真就成了闻晟的心腹大患,给对方添了不知道多少堵! 原本开放自我的祈祷,被造物之灵替代之后,闻晟所撒下的种子,根本没办法植入信徒的灵魂之中去……偏偏全自动祈祷机一旦佩戴,二十四小时自动运转,源源不断的在通过信仰的链接,反过去薅闻晟的灵质。 不知道有多少灵质碎片被直接吸进去,烧成灰! 简直就像是凌迟一样,夜以继日的煎熬,偏偏太过渺小了,甚至毫无反抗之力…… 同时存在于所有人的灵魂之中,就意味着,同所有人共享所知,共同所感,不论是快乐还是折磨,却只能默默承受,毫无反抗和屏蔽的可能。 不只是天城的奢靡,中心城的虔诚,甚至还有边狱的折磨和苦难…… 信徒,主祭,罪人,异端,美酒佳肴,烈焰焚烧,虔诚朝拜,酷刑折磨,世间万种纷至沓来,而那渺小到近乎不存在的自性,却只能被动的经历这一切,就像是植物人一样。 甚至,连‘我’的存在都介于有无之间。 那无数份细小的构成沉浮在幻梦之中,生灭不休。 悄无声息的,根植和发芽。 也就是说,无面者才是真正的成品么? 当寄主所有自性和意识消磨殆尽之后,空洞的灵魂中取而代之、扩散生长的,便是闻晟之自性。 通过分株移植一般的栽培,一步步的鸠占鹊巢,长出另一个自己。一份微不足道的投入,亿万倍的回报! 季觉没想到,到现在,涡植法还在发力! 虽然构造已经截然不同,可理论和应用却同出一源,只不过对象从生命换成灵魂罢了,也就是说龙祭会也参与其中么? “不愧是升变啊。” 季觉由衷赞叹,甚至,想要献上掌声。 用心险恶与否姑且不提,这一份为了升华和跃进,无所不用其极的决心和疯狂……实在是世所罕见。 将自己分裂成无数份就意味着首先要将灵魂肢解,近乎自杀。而一旦那一丁点微不足道的自性难以承受变化,尽数磨灭那么毫无疑问,就代表着自身的灰飞烟灭。 即便是如此,一路之上所要经历的痛苦和折磨,所要面临的风险和恐怖,依旧不计其数,甚至就连最后能否从分裂的状态重新聚合,恐怕都没有人能说的准。 纵然身处幻梦之内,成功的可能性依旧不足十,不,百分之一! 可现在,当闻晟出现在季觉面前的时候,就意味着……他已经大功告成,踏着所有消磨殆尽的灵魂,完成了再一次的跃升! “区区苦难而已,不值一提,也毫无意义,更没有什么值得炫耀和显摆的地方。” 即便是此刻重生,闻晟依旧未曾有丝毫的得色,更没有之前那般的残虐癫狂,平静的像是拂去一缕尘埃一般。 只是笑容,隐隐透出一丝嘲弄。 “要说的话,还都是拜你所赐呢,季觉……” 他感慨道:“在你所带来的斗争催化之下,灵魂的流转被加速了,聚合阶段的完成进度提前了二十年,否则的话,我怎么会如此轻松?” “有一说一,确实。” 季觉肃然点头,“那你跪下给我磕一个吧。” “……” 有那么一瞬间,闻晟脸上的笑容也僵硬住了,没想到,天底下还有这种臭不要脸的孽畜。 到底是没有见识过余烬之间的道德参差,没想过,纵然缺德如工匠,彼此之间,也有高下之分……有的工匠和工匠之间的素质差距,比人和狗还要大。 季觉压根就没被唬住! 我是你恩人? 你咋不说我是你野爹呢?! 从出现的那一瞬间开始起,这狗东西就在装,装逼装到季觉跟前了——真就以为涡植法他没研究过么? 劳伦斯的研究资料可还在安全局的库房里放着呢,季觉想看一眼跟在群里看涩图一样轻松。 提前了二十年,就意味着孕育时间少了二十年,同时,缺少了二十年的火候! 就算是成功聚合,那也是个早产儿! 装什么呢?! “喜事儿说完了,咱不如说点丧事儿吧。” 季觉抓住他岔气儿的瞬间,插入话题:“睁开眼睛之后,看到一切面目全非的感觉如何? 事已至此,即便是成功,又有什么用呢?” 天城濒临坍塌,无数信徒脱钩,一切都已经彻底脱轨了,这时候你来唱王者归来,也要有遗老遗少来捧你的臭脚好么? “或许,可圣神不依然存在么?” 闻晟风轻云淡,漠然一笑,只是挥了挥手:“所谓的神力和信仰,也不过是表象,正如同此刻的幻梦。 不论梦里究竟发生了什么,终究还只是圣神之梦,甚至,不需要费多大的功夫……” 当闻晟挥手的瞬间,停滞的万象陡然开始运转。 只不过,是向后。 仿佛按下了倒带一般,数之不尽的砖瓦废墟再度升起,重组为华丽的升腾,海量灰飞烟灭的天使再度重聚,甲胄狰狞。 轻而易举的,完成了一切的重塑。 再紧接着,边狱最深处的乐园哀鸣—— 原本充斥了整个幻梦的上善系统,居然被再度隔绝,甚至,压缩到了极限,被强行塞回了边狱之中,彻底封锁。 眨眼间,季觉所获得的一切成果,尽数消散无踪。 回归原点。 而始作俑者,风轻云淡的俯瞰着季觉,依旧微笑:“看,拨乱反正,轻而易举。” “是吗?” 季觉瞥着那一张波澜不惊的面孔,同样,也毫无任何动摇:“这里也没其他人要我说,不用勉强自己。 嘴上说的那么漂亮,实际上,已经快要撑得吐出来了吧?” 即便是幻梦终究泡影,可对泡影而言,其他的泡影也同样真实。以上善系统的恐怖体量和所关联的所有灵魂,足以在整个黄粱遗骸所构造的假想里占据至关重要的比例。 一口气吞掉这么多,又怎么可能毫无代价? “这也说不定呢,倘若不信的话,为何不进攻过来呢,季觉?” “彼此彼此。” 季觉端详着眼前的对手:“我也很好奇,你装模作样了这么久,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什么都没有,要说的话……唔,就当我做,初次见面的招呼吧,季觉,我想要和你谈一谈。” 闻晟漫步在华丽的殿堂之内,随意的说道:“实话说,我很佩服你,为了朋友,居然愿意闯入这里,慈悲是美德,值得敬佩。 能够得到黄粱遗骸的认可,这一份才能也着实令人惊叹,不,应该说,甚至明珠蒙尘才对,倘若能够得以正确的开发和锻炼,在我之上吧。 可自始至终,你我之间也没有不可化解的仇怨,不是么?又何必针锋相对呢? 即便是你的工坊有所损失,我也可以另行补偿,不论你还怀有什么目的,或者对那个怪物还抱有什么样的感情,我都无所谓。 甚至,与我联手,如何? 我已经成功了,并不想要再冒额外的风险,如果你对这些梦境有兴趣的话,大可随意,那个怪……哦,闻雯也可以给你。” ? 季觉的头顶上,一个实质性的问号缓缓浮现,在他的调整里,不断放大,甚至倒悬,花样百出的闪烁。 形象的表达出此刻他的疑惑。 “e……” 季觉抬起手,指了指脑门:“联手与否姑且不提,能够共处我也退一步不谈,可你是不是被人祷的脑子坏掉了?” 闻晟皱眉,沉默不解。 却看到季觉一脸郑重,理直气壮的质问: “——你凭什么拿我的东西,给我自己呢?” “……” 闻晟沉默,错愕,陷入迷茫,头一次感觉见了鬼,再一次感受到季觉无耻的程度。 连狗叫声都如此的荡气回肠…… 不是,闻雯那个女人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先不说,这狗东西,又是怎么理所当然的将别人,当成自己的东西的? 甚至连半点犹豫和羞愧都没有! “不愧是余烬。” 他遗憾一叹,“贪婪和狂妄姑且不提,但这一份绝不同他人妥协的傲慢,实在是……货真价实。” 瞬间,天地倒悬。 万物倾覆,就在圣神的意志之下,幻梦中的一切顿时化为了海上的行船,骤然歪斜,摇曳,扭转,翻滚。 万物之重向着正中,汇聚而来! 无以计数的灵魂之重,镇压在了季觉的身上! 宛如山峦。 已经,不必再废话了。 那么,既然无法同存,就彼此为敌吧,季觉。 判明状况的瞬间,闻晟狠下辣手。 你我之间,不择手段,不死不休! 第542章 礼物与惊喜 第542章 礼物与惊喜 谎言、欺诈、威胁、施压,亦或者利诱。 散漫的拉扯,无所不用其极的寻觅弱点,甚至,创造弱点——从显现的瞬间开始,交锋就已经从话语和笑容里开始了。 闻晟如是,季觉亦如是。 现在,工于心计的试探,结束了——在暗中悄无声息的观测和评估,确定了季觉的状况和棘手程度的瞬间,闻晟就毫不犹豫的,全力以赴! 而在这之前……季觉就已经动手了。 早在问号从头顶升起,吸引闻晟的注意力的时候,伏笔就已经埋下。当举世之重凭空降下,将季觉碾压成粉碎的同时,闻晟的面色微变,身躯居然不由自主的膨胀了。 烈光从血肉之中照出。 就像是…… ——爆炸! 轰。!! 巨响中,这一具显化的身躯瞬间被炸碎成了尘埃。 再度重聚,却又再度炸裂,延绵的爆炸瞬间扩张,仿佛连锁反应,烈光此起彼伏,将整个天城都笼罩在内,弹指间,一切灰飞烟灭。 直到他觉察到问题的来源——空气! 不,确切的说,是空气中数之不尽的粉尘,如此微小,却在爆发时,浮现出焚烧一切的光芒,源源不断的汲取着一切灵质,一次又一次的爆发,永无止境。 雕虫小技! 顷刻间,一切都在升变的修订之下被抹除,爆炸的连锁戛然而止,可紧接着,一道又一道血色的尖刺就从他重聚的身躯中穿刺而出。 磐郢之灵质? 什么时候?刚刚?还是更早之前?! 就在闻晟分神的刹那另一头,火焰的灰烬里,季觉已经重新显现而出,嘲弄一笑,头顶蝇王之冠焕发光芒,无形的漩涡再度扩散,覆盖现实。 轻而易举的,抹除了源源不断增加的重量,甚至,连重力都一并抹除,支离破碎的天城剧烈震荡着,悬浮在半空之中,就像是落入了宇宙的残骸。 下一瞬间,天目从虚无的夜空之中睁开,令一切再度停滞,冻结! 无尽群星汇聚,化为巨人,向着季觉猛然伸手抓出,可巨手跨越了漫长距离之后,戛然而止,群星显现的巨人身上,异变接连不断的出现,扭曲,一只又一只浑浑噩噩的眼睛从星体之中浮现,蠕虫寄生。 再紧接着,万手万眼万翼从巨人的身躯之中穿刺而出,万翼遮天蔽日,万眼俯瞰所有,万手掌控一切。 圣贤之影再度从虚无中重现! 而与之相对的,是天穹之上骤然展开的裂隙,裂隙背后,一个半跏趺坐的模糊身影显现,伸手指出。 大撕裂! 烈光和烈光的碰撞,万物如稻草一般在狂风之中摇曳,世界不断变化,只是眨眼,一切就变得截然不同。 如同混沌时代之前,神明之间的对决一样。 肆意的修改着整个世界。 在这一场幻梦之中,权限在手,那么就和神明无二。 无需动手,无需话语,甚至,只要想,就能够自然而然的扭曲世界,可世界的扭曲也不过是表象。 真正激烈而纷乱的,是表象之下,梦境最底层的规则之间的不断碰撞和对抗。 创造一切的神明和再造一切的恶魔,彼此之间的权限抗衡和较量,争夺着整个幻梦的归属权。 可哪怕是季觉曾经已经掌控了所有,这一场梦的根基却依旧在闻晟的手中,无以计数的灵魂所汇聚而成的圣神之梦,天然就在他这一边! 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想象力的对决,季觉天然就落在下风……你让一个背了十几年定律和公式才考上二级工程师的工科狗去放飞想象力,一个专注在控制方面的工匠去忽略现实的空想,实在是太过,勉为其难! 被压制了,理所当然,处于下风,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觉察到这一点的瞬间,季觉的决策就从进攻变成了防守,同时,专注绝大多数力量,猛攻闻晟的灵魂。 可遗憾的是,这同样也是对方的强项,而且,强出了季觉太多。 谁让余烬天然就在这种灵质环境里处于下风呢?凭借着再多的工具走向大海,依旧难以如同海中生物一般的灵便。 可偏偏……闻晟却总是感觉,如芒在背! 每当季觉的眼睛看过来时,升变的第六感、以太的即视感和心枢的直觉,都在源源不断的向着他示警! 这狗东西在憋个大的! 可自己凭什么面对面的去跟他打? 心念一转的瞬间,闻晟的身影就重新隐没在虚空之中,归于有无之间,就像是跃入了海中一般,只在关键的时候从灵质的奔流和世界的变化中显现一瞬。 就在季觉疲于奔命的应对从天而降的黑洞时,闻晟的身影,已经悄无声息的从他背后骤然出现,手掌,按向了他的灵魂。 胜负已分! 啪! 季觉的身体,就那样,灰飞烟灭…… 却让闻晟愣在原地。 自己作用在灵魂之上的一击,所打碎的,居然只是一个空壳? 可季觉呢?! 季觉又在哪里? “你再看看你的后面呢。” 瞬间的错愕里,耳边,传来了嘲弄的耳语,磐郢之剑凭空从闻晟的胸前穿出,猩红的光芒扩散,大群和狂屠的善孽交错之下,贯穿灵魂! 受创! 闻晟在瞬间消失无踪,拉开距离,重新显现的瞬间,却看到季觉已经好整以暇的在他的落点之上等待,抬起了磐郢,等着他,送上门来! 已经,来不及躲闪。 闻晟的眼眸之中,怒色浮现一瞬,毫不犹豫硬拼一招! 就像是灵魂和灵魂之间的碰撞,权限和权限之间的对拼,两辆高速路上相向而行的满载卡车面对面的撞在了一处,遗憾的是,季觉那辆,吨位差的有点多……他只感觉眼前一黑,意识几乎溃散。 可闻晟却来不及嘲笑。 他居然僵硬住了! 在最不该停滞的时候,停了下来,明明距离彻底碾碎季觉只有一步之遥,却迟滞了一瞬,而这一瞬,便已经,令季觉攥住了他的手腕,桎梏,再难松脱。 季觉的另一只手里,赤霄之影重新具现而出,天门洞开,天元之城阙与塔之阴影交错,化为牢笼。 攥紧了,再难松脱。 可偏偏要在全力以赴的反抗时,灵质的流转却再一次的,该死的,停滞了一瞬! 直到,他终于察觉到了,灵魂之内的…… ——异物?!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 季觉咧嘴,在他的耳边轻声呢喃:“我送了你一件礼物。” 昔日,在季觉的工坊内,就在闻晟措手不及的时候,那毫不保留的,纯钧一剑! 不仅仅是重创了闻晟的分灵,同样,也将自己的灵质,悄无声息的留在了伤口之中,灵质变化,伪装成了闻晟的一部分,最后,又随着分灵回归本体。 季觉正是因为如此,才能如此确定,自己可以锁定闻晟的位置,即便那样的举措也是在一场幻梦之中。 而就在这如此漫长的时光里,纯钧的灵质如同创伤,悄无声息的隐藏在闻晟的灵魂之中,又在一次次的撕裂之中,混杂在那些细微的灵质里,最终,稀薄的一缕灵质,几乎已经彻底丧失了自身的性质,却依旧,还存留在闻晟的灵魂内! 哪怕只有一丝丝,只有微不足道的一点点,便足够,在关键的时候,扭转大局! 短短的瞬间,季觉头顶的蝇王之冠流转,银光变化,落入季觉的手中,化为了针对灵魂的利刃,刺出! 然后,同样,被攥紧了! “做梦!”闻晟漠然。 升变一系的修订和否决,以太一系的篡改和歪曲,彼此重迭,随着那一只手掌,死死的握住了蝇王,即便是被切裂手掌,深可见骨,不允许它再向前! 最⊥新⊥小⊥说⊥在⊥⊥⊥首⊥发! 然后,一寸寸的,向后,推出! 五指收缩之中,蝇王哀鸣,迅速的,浮现裂痕。 季觉不为所动,只是微笑着,看着他:“你为什么不瞧瞧自己的身后呢?” “多大的人了,玩这种小孩子把戏?” 闻晟嘲弄,毫不动摇。 “听人劝吃饱饭。” 季觉只得遗憾耸肩,“人总要有点童心,对不对?况且……” ——你觉得,我为什么要费尽心机的把你固定在这里? 轰!!! 就在他揭开帷幕,去除了掩饰的瞬间,陨星与烈光,已然近在咫尺! 季觉,无声一叹。 可惜了,你真应该回头看看的。 而当闻晟想要回头的时候,已经晚了,晶体枪矛如雷霆,从天而降,贯入了他的身躯,将他整个钉在了地上,再紧接着,荒墟之精髓扩散,泯灭一切灵魂和意识…… 死亡,如约而来。 而在灰飞烟灭的闻晟背后,熟悉的身影浮现在季觉的面前。 闻雯。 “……” “……” 死寂之中,他们彼此对视着,沉默。 欲言又止。 直到季觉尴尬的咳嗽了一声,躲闪着她的视线,“闻姐,何时来的。” 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 一切都是如此的熟悉。 熟悉死了! “唔,我想想……” 闻雯仿佛沉吟一般,打量着他的样子,神情似笑非笑:“大概,是从你说‘自己的东西’时?” “啊?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 季觉震惊,茫然,不解,端详着眼前神志清醒毫无困倦的闻雯,难以理解:“况且,我记得我下够份……” 话音未落,他就忍不住一巴掌拍在自己脸上,恍然大悟。 草啊,抗药性! 自己怎么就忘了,这个喝起酒来跟迭杀人书一样凶的女人,还是个希望医院的资深常客……就算是自己针对荒墟的体质和意识增加了份量,恐怕也不够看! “还不错,味道还挺纯的。” 闻雯笑了起来,仿佛夸赞一般:“出息了啊,季觉,给人下药,还是对这么信任你的人,一点顾忌都没有。 应该是当工匠当的脑子坏掉了吧? 没关系,我回头可以帮你好好矫正一下——” 真是因为这个么! 季觉欲言又止,可看到闻雯瞪眼,他顿时不敢说话。 无可奈何的一叹。 两人的话语之中,戒备和警惕,都全无放松,甚至还在不断的提升,季觉手里的动作压根就没有停过,不断的抹除闻晟所留下的痕迹,提升上善系统的比重,严阵以待。 直到,烦躁的叹息,从虚空中响起。 “真是……够了……” (本章完) 第543章 万千终相 第543章 万千终相 新愁旧怨,接连不断。 一个,又一个,像是苍蝇一样,拍下去一个,又冒出来另一个,简直,没完没了,烦不胜烦! 明明自己都已经再三让步了,却为何连一场好梦都不愿意让人做完呢?! 闻晟,睁开了眼睛。 灰飞烟灭的一切再度重聚,被彻底湮灭的意识和魂灵从虚无中再次显现。 就像是时间倒流一样。 被湮灭,被抹除,被彻底销毁的一切,再次汇聚而来。 不,不只是如此…… 有那么一瞬间,世界好像陡然溃散,化为幻影,显现出真正的模样。在这一场无穷的幻梦之外,宛如山峦一般的庞大尸骨,环绕其上。 那是一只三首大蛇。 数之不尽的飞蛾在尸骨之上起落,啃食腐肉,裸露白骨,不断的涌动着,在磷粉之翼的开阖之间,显现出翅膀上的人面…… 尽数都是闻晟的模样! 那些从信徒的灵魂里孕育完成的自性,变成了一只又一只飞蛾,将过去的自己尽数食尽,同时,构成了现在的自我! 这是一场循环。 围绕着黄粱遗骸,死亡和复苏无休止的循环,尸骨和飞蛾不断的转换,闻晟得以停留在死亡和生命、存在和虚无的边缘,领受着无穷的痛苦和折磨,更因此而升华,因此蜕变! 整个幻梦的根基,就建立在闻晟的尸骨之上! 或许,这才是圣神完整的面貌! “现在,你不用后悔了,闻姐。” 季觉轻叹着,缓缓说道:“当初,你确确实实,是将闻晟杀死了,挫骨扬灰,没留下任何的后患。” 曾经的闻晟,确实是死了。 可遗恨和怨念不休,重新聚合成破碎又癫狂的残灵,以此执念和憎恨,强行拔升,经历了无数自性的磨砺和孕育之后,再度构成了如今的面貌! 既然灵魂碎裂,那就将灵魂重新拼凑完整,既然被挫骨扬灰,那么就将灰烬再度重聚。 恨和执,跨越了死亡。 凭借着无数的灵魂和自性,将‘自我’,重新塑造而出! 于是,重生。 于是,复活! 忒修斯之船换掉了最后一块板,但它依然是忒修斯,也依然是曾经的模样。 而现在,即便是季觉和闻雯,再将他挫骨扬灰也没有用了,整个幻梦建立在圣神的尸骨之上,而整个幻梦,都在圣神的观测之中。 无数化为飞蛾的闻晟自性,彼此互相的观测,最终,构成了最强的观测者,圣神。 在圣神的观测里,即便是被构建出的灵魂再一次毁灭,依旧可以在瞬间重生。 想要打破这样的机制,就要先打破圣神的观测,而这么做的前提就是,先毁灭这一场幻梦,可这一场幻梦本身就是以圣神为基础…… 一个封闭的循环系统已经构成! 在没有外部干涉的状况下,季觉从内部,几乎找不到打破循环的方法。 就连曾经纯钧所留下的痕迹,也在被察觉的瞬间,彻底抹除。 “人想要明白自己的真正面目,就要,向内寻求。” 轻柔的声音响起了,回荡在天地之间,宛如感慨和轻叹:“越是向内,所要割舍和放弃的东西,就越多。 同时,就越是会明白,何者为我。” “最后,就在看清自己的瞬间,你就会明白,所谓的情爱、欲望、理想、悲伤、绝望、希望…… 一切都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尘埃!” 那一瞬间,闻晟的身影,随着天地的变化再一次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 “还真是好久不见啊,闻雯,我又回来了。” 那一张平静的面孔缓缓抬起,向着他们,微微一笑:“拜你们所赐,我的‘天人之础·万千终相’,大功告成!” “真的只是天人之础么?” 季觉的眉头挑起,仔细的观望着眼前的一切,内心不断的揣摩和推测:“不对,如此大费周章,除了天人之础之外,这一场幻梦里,还包含着末日论的雏形吧? 原来如此,如此野心和气魄,着实令人惊叹!” 寻常人为了成就天人,就已经倾尽全力,顾不上其他了。 可闻晟经历了如此众多的痛苦和折磨之后,居然还犹有余力的去对更高远的领域进行规划和考量。 甚至,已经展望圣贤和龙的境界了! 即便是作为末日论而言,这一场幻梦还太过渺小,连个雏形都算不上,可却已经为来日的未来打好了至关重要的基础! 接下来,便是按部就班,添砖加瓦…… “……” 闻晟的笑容停滞了一瞬。 未曾想到,仅仅是暴露出了一丝痕迹和构造,就被季觉察觉了关键! 明明感知并不出众,可这一份眼界和本能却过于离奇了。 哪怕到现在,状况恶劣至此,依旧在本能的分析着身边的一切,喋喋不休。 “不过,问题在于,升变之道明明最接近的是圣贤才对吧?为了要转向于龙呢?” 季觉不解,疑惑发问:“舍弃了神创论的正统起源,而是采用了神孽论的末日终结么?完全是事倍功半,自讨苦吃吧?” 十二上善之中,荒墟才是最靠近代表毁灭的‘龙’的那一端,而和荒墟相对,升变的本质,最贴近的正是代表着起源的圣贤! 诚然,圣贤与龙,一者起源、一者终结,创造和毁灭无分高下,但闻晟的选择,简直就好像是季觉放弃了家门口的天门大学和自己最强的机械工程专业,跑到南林去学文科一样……自己找罪受,图什么?! “是啊,为什么呢?” 闻雯心知肚明,瞥着自己的兄弟,丝毫不掩饰嘲弄,明知故问:“大概是从小缺爱的小孩儿心里还存在着不切实际的妄想吧?” “哦?怎么说?” 季觉仿佛好奇一般,变出一把坚果磕了起来。 闻晟甚至还没说话,就看到这俩人凑在一起,交头接耳,对着自己指指点点,嬉笑闲谈中,瓜子皮和坚果壳都快掉一地了。 在短暂的沉默里,那一张面孔之上自始至终都未曾有任何变化,只是,越发的冷漠。 再不想容忍那两张令人嫌恶的面孔出现在眼前! “终究是,不可救药——” 那一张轻蔑的面孔缓缓升起,华丽的门扉从他背后显现,无以计数的浮雕在上面游走变化,令人目眩神迷。 仿佛天国的大门。 最⊥新⊥小⊥说⊥在⊥⊥⊥首⊥发! 可那不是门……而是大蛇的尸骨垂落,所张开的巨口! 极乐之境,于此开启! 第一滴水从门后,缓缓渗出时,发出了清脆的回声,第一缕幻光如泉水一般流转时,浮现出如梦似幻的虹彩。 可无穷浩荡的洪流就像是七海决堤一般,井喷而出,转瞬间,笼罩天穹,覆盖大地,充斥一切! 数不尽的颠倒幻想,烧不尽的疯狂欲望,看不完的扭曲事象。 那不是什么如梦似幻的美好之物,而是整个黄粱之梦中从开始到现在,无数灵魂沉浸极乐时所萃取出的妄念和癫狂,无穷饥渴里孕育出的灵魂之毒! 再无任何躲闪的余地,也没有退让的空间。 哪怕一滴也足以令一切决心朽坏,意识溃烂,灵魂溶解…… 而此刻,在季觉眼前的规模,堪称无穷! 这么漫长的时光里,极乐境里究竟迎来了多么残暴的奢靡和狂欢,又有多少灵魂在放纵中扭曲到面目全非? 这一份洪流,就是答案! 混沌时代之前,曾经有典籍中叙述——当尘世肮脏,罪人横行的时候,神明会降下毁灭的大洪水,清洗一切,所有的异端都将在洪水中溺死,而义人们则会在先知的带领下跨越灾害,开启崭新的纪元…… 可现在,没有义人了,也没有先知。 只有毁灭的洪流,铺天盖地的,呼啸而来! 灭世的大洪水,于此降下。 无分敌我的,吞没一切。 “我叼——” 幻梦的角落里,破碎的大地上,还在悄悄摸鱼吃瓜的奇谭老登呆愣住了,仰头,僵硬在原地。 目瞪口呆。 不是,我特么才摸了一会儿,就一会儿啊! 嘴上的白沫还没干呢,怎么事情就麻烦到这种程度了?! 他的眼前一阵阵发黑。 开始爪麻。 按道理来说,从工匠的道德层面出发,这时候他就应该当机立断,拍拍屁股走人,可偏偏……好不容易遇到了一个对胃口的小崽子,还没发展完下线就算了,偏偏…… 偏偏他娘的是个墨者! 是,季觉不承认,这狗东西从来没这个自觉,只嫌麻烦。可非攻在手,水银都认了,流体炼金术都教你了,你说自己不是,是不是多少有点骗鬼了? 也就差道手续的事儿! 墨者相亲,万物兼爱。 这一份慈悲不以他我而有所分别,昔日的墨者们以此而成,而这一份同伴之间彼此相惜的戒律,才是真正不容违背和无法打破的连接。 “妈的,亏死了!” 一瞬的犹豫之后,老登龇牙咧嘴,跺脚,抱起了怀里的的蛇帽子,掰开蛇嘴,手掌探进去,无视了蛇的干呕和怒视,一探到底,握紧了压在箱子最底下的底牌。 遗憾的是,却未曾能够拔出…… 他的动作,停下了。 颤抖。 那一瞬间就在他的面前,无形的黑暗缓缓升起,化为了一只隐约的眼眸。 俯瞰而来。 只是一眼,包大财,不,被协会所除名的大师,墨者·范乾,就放弃了一切侥幸和抵抗。 苦笑着,一叹。 原来如此吗。 “……自顾不暇,何论其他?” 旋即,被扑面而来的黑暗所吞没。 最后,只来得及看向了天穹之上,那个遥远又渺小的身影。 你小子,自求多福吧…… (本章完) 第544章 苦海无边 第544章 苦海无边 绚烂的幻光在潮声里扩张,遮天蔽日,浩荡而来。 当季觉抬起手的时候,就听见,破裂的声音不绝于耳,仅仅是碎末的飞溅,便贯穿了灵质之壁。 看似流水一般的幻光,实际上却是足以溶解一切灵魂和意识的梦都。 不论季觉如何构造堤坝和防御,都宛如薄纸,在无数自性堕落溶解的洪流中,坚持不了一个瞬间。 甚至,反过来被侵蚀…… 未曾有过的饥渴从心头浮现,呼吸渐渐急促,眼眸之中浮现猩红,明明是全神贯注的状态,却无法压制不断浮现的杂念和幻想。 妈的,心枢!!。 不,应该说是未央才对。 溶解了不知多少魂灵的放纵欲望和狂欢残渣之后,五光十色、变幻无穷的未央之潮,浩浩荡荡,扑面而来。 季觉压抑着怒吼的冲动,却猛然惊觉,在需要压抑的那一刻开始起,自己的情绪就已经开始失控,难以冷静。 操作开始变形,意识渐渐昏聩。 甚至,在扑面而来的浪潮之前,陷入了……呆滞?! 走神之中,季觉感觉到,有人按住自己的肩膀。 从他的身后走出,向前。 闻雯! “不行——” 季觉下意识的拽住了她,张口欲言,却又再一次看到了她的眼瞳,还有她的笑容。 “交给我吧。” 她微笑着,那样的笑容,正如同曾经一样,毫无阴霾,“交给我就好!” 倘若在此退让和躲避的话,那么,失控的洪流将充斥一切,届时,所有的灵魂都将在狂潮之中彻底溶解。 整个幻梦之中,所有的反抗者,都将彻底被扭曲到面目全非。 那么他们一路拼尽全力至此,又还有什么意义? 或许他们其中的绝大多数人,早已经死去,即便是再如何救赎也不会有任何意义,可面对地狱时,为何要转身离去? 就像是,曾经站在季觉前面挡住劳伦斯的时候一样,她再一次的,逆着无穷洪流,走向前方。 义无反顾。 既然必须要有人要站出来…… 那么那个人,为什么不能是我呢? 那样渺小的身影,在瞬间,被铺天盖地的洪流所吞没了。 再紧接着,惊天动地的巨响扩散。 轰!!! 荒墟之真髓,从晶体的闪光之中展开。 当她再一次的伸出手时,就在她的面前,无形的绝壁凝聚成型,永恒的残酷和无法磨灭的顽固本性从其中显现。 虹彩幻光奔流、冲击,然后,溃散! 近乎无穷的欲望和疯狂、多少妄想和堕落所构成的海啸,同荒墟之墙碰撞在一处,汹涌的侵袭,宛如沸腾一样,嗤嗤作响。 可是却,不得寸进! 挡住了! 即便是裂痕在不断蔓延。 时间短暂。 而在那之前,当闻雯走向前方的时候,季觉就已经再造磐郢,倒持,贯入自己的身躯之中,狂屠之毒从灵魂之中扩散,带来凌迟一样的撕裂苦痛和无穷尽的疯狂,将一切杂念和臆想尽数驱散。 大群如火,从灵魂之中燃起,令升变之灵上所附着的欲望之锈在瞬间溶解了,苦痛的刺激之下,意识反而越发的清醒,灵质纯化。 另一只手掌,握紧,向前,再造开始! 顷刻间,大地震荡,天穹碎裂,地脉之光升腾而起,星辰之辉从天而降,彼此交融的瞬间,附着在了闻雯所撑起的防御之上,令裂隙的蔓延戛然而止。 下衔地脉,上应晨星,九型之中的巨阙被粗暴的仿造而出,按照自己的粗浅理解,按部就班,生搬硬套的完成,哪怕只抵达了最基本的效果。 所有的破坏都被均匀的引导分布在幻梦的每一个角落,一全俱全,一损则损! 同时,赤霄之影重现,天门洞开,天光普照,整个幻梦之内,动荡的一切再度安稳,重新纳入了秩序的掌控之内。 而就在天穹之上,无所不能的‘神明’,面色骤变。 不由自主的弯下腰,呕血! 一把宛如幻影一般介于有无之间的匕首,凭空从他的心脏之上浮现,再紧接着,眼前才浮现凄厉白虹贯穿日轮、彗星锋芒撕裂明月的凄厉景象! 鱼肠! 在灵质之手所仿照的投射技法之下,鱼肠凭空而出,轻而易举的洞穿了层层防御,正中目标! 虚无的锋刃之下,无可阻挡的凋零开始了,扩散。 哪怕强行仿造而出的九型不得真意,可这里的上善都是自己手搓的,强行搭载几个程序怎么了? 你就说代码能不能跑得起来吧! 现在,灭亡近在咫尺。 可生灭不过是一念之差,闻晟毫不在意,眨眼就完成了复活和重生,而真正令他震怒的是:仅仅是一瞬间的疏忽,被封锁的上善系统居然再度破封?! 没办法,就在他沉睡的期间,由季觉所奠定和创造的规则已经铭刻在了幻梦的基础之中,甚至,隐隐动摇了圣神的稳定和观测。 占据了如此重大的先发优势和垄断地位的前提之下,仅仅只是一瞬的疏忽而已……就瞬间被一套针对性拉满的猛攻动摇了基本盘! 恶心!恶心到家了! 挂狗! 此刻,两人对视的瞬间,眼眸之中的嫌恶和阴沉,如出一辙:你先开的! 既然如此的话…… 闻晟的手掌猛然握紧,弥漫的未央之染被彻底激化,就像是脏弹一样,轰然爆发、 而就在绝壁崩裂,上善动摇的瞬间,极乐之境的大门,骤然扩张。 巨蛇之骨张开了大口,从天而降,将眼前的一切,乃至季觉和闻雯,彻底吞入了口中,猛然合拢! 将整个极乐之境变成囚笼,先把作弊玩家隔离进小黑屋再说! 先隔绝他的影响范围,等解决了季觉之后,想要怎么抹去他的影响,还不是轻而易举? 瞬间,内外彻底封锁。 如此顺利。 顺利的,令他甚至茫然了起来。 居然,毫无反抗? 再紧接着,他的脸色,就开始难看了起来…… 当化为极乐之境的大蛇之口将他们吞进腹中的同时,极乐之境以外,边狱的残骸竟然轰然解体。 然后,在季觉所留下的命令中,上善和大孽的轮转之中,它再度构造成型,如同枷锁一般,缠绕覆盖在极乐之境的外侧! 就在极乐之境封锁了季觉和闻雯的同时,升起的边狱和上善,将闻晟和极乐之境也封锁在内! 完全封闭。 现在,门有两扇,墙有两堵……锁,也有两把了!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恍然惊觉的瞬间,闻晟看到了季觉的笑容。 就在他想要将季觉关进极乐境的时候,季觉所看到的,却是将闻晟也关进边狱的宝贵时机。 要开一起开,要关一起关! 大家一起坐牢! 现在,隔着边狱和极乐之境,大家都被锁在里面了,就好像困在井底的囚徒互相拽紧了对方脖子上的绞索,死不撒手。 宛如笼中困兽…… 觉察到现状的瞬间,怒意和动摇就已经被闻晟从内心之中抹除,再度,回归冷静。 完全就是,垂死挣扎! 即便是自己被边狱所封锁,隔绝外界,可黄粱遗骸依然在自己的掌控之中,隔绝了自己,圣神的观测依旧存在,自己只不过是发挥受限而已。 可季觉被隔绝,那么他所创造的一切,就将彻底失去控制……而在内部,权限互相拉扯的前提之下,他什么都做不到。 “饮鸩止渴!” 在冷笑的瞬间,他的眼前,忽然一黑。 最后所看到的景象,是一只在眼瞳之中迅速放大的拳头,放大,放大,再放大,直到,遮天蔽日…… 轰! 闻晟的头颅,轰然爆裂! 甚至来不及重生,就已经被碾成了粉碎! “可算让你这个狗东西,落在我的手里了啊。” 闻雯深吸了一口气,握紧拳头,就在季觉的修改之下,沉重的长枪,已经变成了两枚棱角狰狞的指虎,散发着不祥的黑光。 不等闻晟反应过来,再次一拳! 就像是曾经将他挫骨扬灰时那样,同样残暴的场景,再一次的上演。 直到现在,才听见,季觉的笑声。 失去了上善系统的加持? 我无所谓啊! 你该不会以为我离了上善就奈何不了你吧? 嗯,没错,确实奈何不了。 但没关系,我只要确保你跑不出去就行了…… 谁叫自己的友军里,还有一个不吃梦境的所有buff和ebuff,而且拳拳到肉,一拳一个升变,再一拳一个心枢,最后一脚还能踩死一个以太的荒墟金大腿呢?! “哎呀,闻姐,我好虚弱呀。” 季觉躲在闻雯的身后,恰似弱柳扶风,探头欣赏着闻晟被锤爆的样子,娇弱恳请:“接下来,靠你保护我咯。” “嗯!交给我吧!” 清脆的声音里,闻雯的双拳碰撞,指虎摩擦,火花迸射。 如此愉快。 未曾能够想到,居然还有机会,重温旧日。 久违的,斗志勃发! 轰! 又是一拳,然后,再一拳! 对准那一张令人憎恶的面孔,毫不保留的致以问候,时隔多年之后,毫不留情的家庭暴力再度上演! 根本就不给闻晟任何的机会和时间,连任何间隙都没有的狂风暴雨,一次次的将那一张面孔碾成肉泥,带着他重温往日的阴影和痛苦。 闻晟的身躯重聚,冷哼:“毫无意义!” 轰! “徒劳无……” 轰!! “你根本就……” 轰!!!轰!!!轰!!! 接连不断的死亡接连不断的重生,那一份碾碎所有的梦幻泡影的荒墟真髓一次次的摧残灵魂。 直到这一瞬间,闻晟才察觉到,自己已经落入泥潭,泥足深陷…… 只要季觉这个狗东西还存在,那么幻梦的权限便始终两分,难以彼此奈何,只要闻雯这个怪物还在,那么自己的自性循环之中便始终存在着无法排除的异物,难以彻底完成! 圣神无法完整。 天人之础·万千终相之中的瑕疵仍旧存在。 哪怕自己占据了百分之九十九的优势,距离最后的成功,依旧遥不可及。 除非,痛下决心。 那就…… ——再破再立! 咔 那一瞬间,破碎的声音响起,如此清晰。 虚空之中,一枚诡异的怀表幻影从闻晟的背后浮现,再紧接着,轰鸣声戛然而止。 荒墟之拳,停滞在了闻晟的面前。 最⊥新⊥小⊥说⊥在⊥⊥⊥首⊥发! 被挡住了。 攥紧! 那一张满是血污破碎面孔,缓缓抬起,想着错愕的闻雯冷笑:“多少年了,你还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啊!” 升变的修订否决,以太的事象扭曲,乃至心枢的侵染现实,三道截然不同的技艺,此刻彼此重迭着,从闻晟的手中闪现。 就好像,解开了枷锁一样。 就在她的面前,闻晟的轮廓剧烈震颤起来,老者、稚子和中年那三张重迭在一起的面孔,居然缓缓分裂了开来。 一分为三! 原本融会贯通,几乎将升变、以太和心枢三者融合为一的力量,再度被拆分开来了,彼此独立。 将自己无法完美的天人之础彻底拆解开来之后,舍弃了未来的潜能,重新开始,三者的气息未曾有丝毫的减弱,反而越来越强! 与之相比的,是季觉。 居然在迅速的衰弱! 他能够感觉到,自己的权限在迅速的降低,弱化,失去外界的支撑,甚至,被打回原形! 即便是倾尽全力,只能维持边狱的封锁,再难有所变化。 不对,是自己的上善系统…… 他恍然惊觉,自己构建在幻梦中的一切,都被彻底抹除了! 闻晟究竟做了什么?! 那一瞬间,闻晟的三张面孔之上,浮现笑容,如此冰冷。 只是弹指。 清脆的声音里,虹光流转的极乐之境,迅速的变成了透明,将外界的景象映入其中。 可再没有山峦了也没有海洋,更不存在天城和信徒,也没有异端和魔鬼。 在巨蛇的遗骨环绕之中,只有一片天地初开的混沌和虚无,乃至,无数灵魂汇聚而成的海洋…… 闻晟什么都没有做。 他只是解开了所有的枷锁,将整个幻梦,彻底重置,清洗掉所发生的一切之后,回归了原点——这一场梦境刚开始的时候! 彼时,圣神创造了天和地,赐予众生无穷的美梦,没有任何上善和大孽的痕迹。 一切都回归了原本的起点。 重新开局。 一切仍旧在圣神的掌控之中,可而这一次,季觉再也没有办法干涉外界了…… 而时间,时间正在飞快的加速! 季觉能够看到,自己所遗留下的一切,正在加速的时光之中迅速的湮灭,那些向着自己汇聚而来的信仰,渐渐断绝。 而那些还记得自己的灵魂,正在迅速的将一切遗忘…… 或许,这才是世界最可怕的东西,沧海桑田! 时间会修复所有,时间会埋葬一切,在被加速到极限的梦中时光里,崭新的幻梦,将会覆盖掉旧的世界。 而就在这看不见尽头的一梦之中,所有曾经所发生的事情,都将被渐渐的遗忘。 包括教团的残暴包括异端和恶魔的反抗。 只有圣神的慈悲永存。 “看啊,所谓的凡庸便是如此——永远踟蹰,永远犹豫,永远看不清自己究竟想要什么,即便是给于再多的引导,也终究是白费功夫。” 闻晟的声音重迭在一起,三张面孔之上,浮现出如出一辙的轻蔑和嘲弄:“只要慷慨一点,赐予他们一场幻梦,他们就会迫不及待的,沉浸其中……到时候,谁又还会记得你呢?” 此刻,天地之间,虚无之中,只剩下了,如梦似幻的霓虹。 无数的灵魂再一次的陷入沉睡,沐浴在圣神的辉光之中,汇聚成了明明洋溢着幸福和美好,却宛如地狱一样的海洋。 此处方为,苦海之上! 距离太过遥远了。 季觉纵然想要再改变,却依旧,触之不及,也终究再没有任何的机会。 在闻晟决心舍弃了遥远的完美,重新再来的瞬间,一切的努力,便都已经回归了原点,不,不止如此,甚至……更糟! 久违的昏沉和疲惫,从意识之中,渐渐浮现。 身体,开始变得越来越沉重了。 就好像,困了。 “闻姐,接住——” 在觉察到这一点的时候,他不假思索的抬起手,摘下了头顶的蝇王之冠,将自己权限中残存的所有力量和边狱封锁的控制尽数寄托其中,向着闻雯抛出! 银辉变化着,骤然闪烁,隔空而至,落入了闻雯的指虎之中,构成了最后的防护和保险。 可季觉甚至没有来得及看到这一幕。 在那之前,他的身躯就再一次的浮现出青灰的色彩,石化蔓延,变成了一具残缺的石雕。 而意识,已经彻底沉寂。 再一次的坠入看不见尽头的幻梦之中。 “放心吧,我什么都没有做。” 闻晟微笑着,遗憾轻叹:“毕竟,他的灵魂和黄粱遗骸之间彼此吸引,我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要将原本属于他的那一场美梦,还给他,就够了。” 不再是曾经仓促之间的囚笼和隔绝,这一次,他选择全力以赴的调动黄粱遗骸的力量,唤醒昔日华胥之君所寄托其中的泡影,所迎接他的,是即便天人也难以挣脱的无穷之梦! 现在,至关重要的威胁,已经暂时排除了一个! 眼前,就剩下最后一个了。 此刻,三个身影,三张面孔,三双眼瞳,看向了最后的敌人,升变、心枢与以太,三位一体,跨越善孽之隔的变化行云流水的显现。 “过家家的游戏,该结束了,姐姐!” 只是,一瞬的恍惚。 蝉鸣声从耳边响起,炽烈阳光之下,斑驳的树影落在了脸上,一道道正午时的阳光透过了嫩绿的叶片,照下。 一切都变得如此鲜艳焕发光芒。 回过神来的时候,季觉发现,自己就已经站在了单元楼的前面,历经沧桑的门口贴满了开锁的广告,如此老旧,甚至连电梯都没有。 隔着绿化带的灌木,小区的栅栏之外,街道上车水马龙,人声喧嚣。 一切都如此熟悉。 好像在哪里见到过…… 明明上一瞬间,还在和所谓的神明你死我活,下一瞬间,却来到了这里,而回忆中的一切,就好像走神时的荒诞奇想,如此离奇。 可季觉无比确定——自己,又一次的坠入了梦里! 不幸中的万幸,自己还保留着之前的技艺,甚至,还维持着意识的防御和清醒,没有被梦境所同化。 那么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很简单了。 他抬起头,看向了眼前老旧单元楼,九层,大概三十余米的落差,有点少,但已经够了——只要自己保持坚定,避免动摇,那么从这样的高度坠落,就足够自己速通这一场所谓的美梦,通过死亡,再度醒来。 只是,当这样的念头浮现时,内心忽然收紧了一下。 仓促的观察之中,他甚至还没有仔细查看周围的细节,可远处的拐角,有脚步声响起了,满头大汗的消瘦男人手里提着装满菜的塑料袋子。 上了年岁之后,越发的瘦了,头发也略显稀疏了起来。 大热的天,依然穿着衬衫和皮鞋,古板到连领口和袖口的扣子都不肯解开一粒,早已经快被汗浸透了。 气喘吁吁。 抬头,看到单元楼前面踟蹰的年轻人时,就愣住了,仿佛错愕。 “……幺儿?” 季觉僵硬在原地,艰难的,扭过头,看向了那一张熟悉的面孔。 许久,苦笑了一声。 现在,他终于明白了,眼前的场景,为何如此的……似曾相识。 蜀州锦城,金华区建德巷八号,长青苑3栋一单元201。 眩晕之中,季觉看着周围的一切。 只感觉,难以呼吸。 这是他的家。 “身体不舒服?”父亲放下了手里的袋子,凑近了:“要去医院么?” “不,没什么,只是……” 季觉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低头,躲闪着他的视线:“大概……不小心眼睛进了沙子了。” “那你擦一下,帮我拿着,小心点,很重。” 父亲将手里装满蔬菜的袋子分过来一个:“你妈中午犯懒了,早知道你要回来,说不定排骨都炖好了。” 季觉被动的接过了沉甸甸的袋子,看到父亲已经踏上了台阶,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来,回头看了一眼还留在原地的儿子,招了招手: “走吧,先回家。” “嗯。” 季觉闭上了眼睛。 恍惚中,他好像听见了决心破碎的声音。 已经做不到,绝对不会迟疑和眷恋了…… (本章完) 第545章 向前 第545章 向前 破碎的声音响起。 边狱和极乐境的封锁内,满目狼藉,数之不尽的尖锐晶体纵横交错,从大地和天穹之上延伸而出,又遍布裂隙。 唯独完好无损的,是季觉石化之后的残躯。 嘀嗒—— 粘稠的血液,从手臂的裂口之中,缓缓渗出,落在地上,汇入血泊之中,但是却看不见猩红,只有丝丝缕缕的荧光,像是溶解的晶体一样,迅速凝固。 轰! 荒墟之拳再一次的,破空而至,将那一张苍老的面孔砸成粉碎,连带着身躯一同,碾做尘埃。 可在三位一体的连锁之下,老者闻晟迅速重生,弹指,闻雯倒飞而出,坠落在地上,身上的裂口再一次的扩散。 “我本来以为你会是所有人里最强的那个。 因此而妒恨、恐惧、彷徨,辗转反侧,彻夜难眠。却没想到,你居然会沦落为如此狼狈的境地,简直就像是……” 闻晟俯瞰着她的模样,轻叹: “小丑一样!” 三个聚散不定的身影之中,绝渊之魔,未央之邪,秽染之妖,三种截然不同的气息,居然随着三者的变化,轮番涌现,流转不休。 面对闻雯的挥来的拳头,轻描淡写的抬起了一根手指,抵住:“磐石之固,永世不移。明明早已经拥抱荒墟之真髓,为何又会脆弱至此?” 轰。 巨响之中,晶体破裂的声音响起。 濒临极限的左臂,齐肘而断,分崩离析! 可断口之中,没有血肉,只有仿佛宝石一般的锋锐棱角。 闻雯漠然,不发一语,就好像感受不到痛处一样。只是再度握紧了残存的右拳,挡在了季觉的前面。 毫无动摇。 “原来如此。” 闻晟恍然的轻叹,嘲弄发笑:“你根本就没有告诉他,对不对? 为何你会出现在这一场升变之梦里,物质之化身的荒墟,又为何会被这泡影所捕获和束缚?” 倘若纯粹是铁石,又如何会被梦境吸引? 和幻想所绝缘的荒墟,又为何会被黄粱所捕获? 倘若季觉是预料之外的闯入者的话,作为超拔位阶的荒墟天选者,本身就已经和升变和心枢绝缘了,为何又会出现在这里? 一直以来,季觉都被闻雯淡定的伪装所迷惑,以至于,全然都没有想到,或者说,唯独想不到,那个被她所隐藏起来的答案。 看似永恒坚固的磐石,早已经遍布裂痕。 而抗拒梦境侵蚀的的闻雯,本身就是失梦症的重度感染者! “如你这样的怪物,藏起爪牙,掩饰本质,否定本质,徒劳的推迟应得的结果,以至于灵魂和物质几乎彻底割裂?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闻晟再忍不住狂笑,前合后仰:“面具戴久了之后,连自己都骗过去了吗,闻雯?” 当年父亲杀尽了漩涡之下的石之族裔,亵渎圣坛,捣毁龙骸,穷搜所有,最终,从自己的血中培育出原初物质之种。 最终,创造出了他眼前的怪物。 一直以来,闻正倾注了无数心血和慈爱,期望她能够超越自己,却没有唯独没有想到,闻雯会叛逆至此。 明明生来就和漩涡密不可分,却背离漩涡,明明只要成就天人,就能够化身天灾,成就存世之孽,却偏偏,作茧自缚。 所谓的密涅瓦,与其说是辅助的矩阵,倒不如说是精挑细选的束缚,和她的本性针锋相对的枷锁! 何须静滞?又哪里需要什么永恒? 明明只要呼吸就会自然而然的招引灾害,风暴、雷鸣、干旱乃至洪流都不过是等闲。 这一份纯粹的荒墟之真髓只要存在,就会自然而然的吸引数十万里之内的天灾萌芽,催化,想向着自己汇聚。 就像是物质在引力的作用之下聚合一般。 甚至,成长到一定程度之后,足以贯通漩涡,以自身为支点,将漩涡之下的世界抛向现世。 成为被赋予生命的天灾。 如此恐怖的才能,却被同属于荒墟的密涅瓦以所谓的静滞和永恒封锁,就像是堵在火山口上的石头一样。 看似巍巍高耸,实际上却脆弱的一碰就碎。 日复一日的压抑和封堵,徒劳的拖延,甚至,不惜成为医院的试验品,也要将自己赖以存在的基础彻底抹除。 以至于,自作自受,自讨苦吃。 最终,沦落为如此可笑的模样。 意识如同水中浮萍,灵魂仿佛石上之花…… 在无休止的矛盾之中,磐石自灭,永恒崩溃,当两者再无法相容的时候,便物灵两分,再难以同存! 光是想到这一点,闻晟就笑的眼泪都快要出来了,难以克制。 不只是嘲笑闻雯,还忍不住,嘲笑自己。 他拼尽了一切,几乎烧尽了怨恨和执念,死而复生,想要打倒的,想要战胜的,居然是这种东西? 太荒谬了,也太可笑了。 轰! 那一张笑脸,四分五裂。 升变之灵的裂口之中,一根根锋锐的晶体穿刺而出,密涅瓦的静滞扩散,几乎冻结了灵质的运转。 “别误会了,闻晟。” 闻雯冷漠的抬起手,擦去了脸上的尘埃,毫无动摇:“哪怕我只有密涅瓦,沦落到再怎么狼狈的程度,你这种垃圾,也完全不够看。” “焚烧自我,压抑本质?” 闻晟轻蔑一叹,拔掉了身体中生长出的晶体之刺:“好熟练啊,姐姐,要不是我也经常这么做,差点就要被你糊弄过去了。只不过,你这种衰弱就连灵瘟都无法抵抗的灵魂,又还能消耗多久?” “将你挫骨扬灰,已经足够了!” 荒墟之拳,再度,呼啸而来! “那就让我看看吧——” 闻晟的三张面孔嗤笑着,再度抬起手:“如今你这一颗铁石之心,究竟还能感受到多少爱憎!” 只是瞬间,就洞察了闻雯的弱点。 予以猛攻。 令人迷醉的虹光再现,无穷爱恨汇聚,喜乐和悲怆凝结,如同暴雨一样,扑面而来,然后,在铁石之前,溃散成脆弱的雨滴。 毫无作用。 可紧接着,无数碎散的灵质之中,那些爱憎却被赋予了实体,向着岌岌可危的灵魂穿刺而出! 瞬间,贯穿,轻易的动摇了意识和自我的根基。 可更重要的是…… ——燃魂之刺?! “不对,这样的技艺,是阿素?” 闻雯恍然中,难以克制怒火:“阿素在哪里。!” “现在才想起来么?”闻晟咧嘴,“太冷漠了吧,闻雯。明明到最后,到最后她还在念叨你呢!我都快要看不下去了!” 极乐境之外,盘踞在幻梦之上的大蛇缓缓蠕动着,长尾抬起,显露出那一具被卷在尾部的枯骨。 无以计数的飞蛾起落,早已经将灵魂啃食殆尽。 唯独那一张怨毒又憎恨的面孔,还存留在幻梦之中,空洞的眼窝里已经再无光彩。 一直到最后,教宗都尽职尽责的完成了闻晟所有的命令——包括,对闻素进行最彻底的监看。 一旦觉察到闻素有动摇的可能,出现了背叛契约的迹象,那么,就提前,狠下辣手! “她是真的爱你啊,闻雯。” 闻晟的蛇尾微微晃动着,展示着那破碎的残骸:“看,表面上假装出一副联手的乖巧样子,结果宁愿承担违背契约、灵魂湮灭的后果,也在悄悄的通过自性的循环,不断的向我下毒。 结果,谁能想到呢,她最爱的姐姐,到最后都没有能够来救她,真可悲。” “……” 死寂中,闻雯呆滞着,沉默。 姐姐,你为什么没有来救我呢? 风中好像传来了怨毒的质问和哽咽的回声。 有那么一瞬间,闻雯想要说话,却发不出声音,也不知道,究竟应该说什么才能道别。 明明,早已经水火不容。 明明早在这之前,她就已经试图控制自己,将自己变成她言听计从的傀儡。 可不知为何,她忽然想起了,自己抛下一切离开的那一天。 这么多年过去了,自以为可以远离过去,从束缚中解脱,却未曾想过,过往依旧如影随形的跟在身后,束缚依旧缠在身上。 不得解脱。 唯一抛下的,只有那个牵着她衣角,亦步亦趋的孩子。 她留在地狱里,静静的等待,盼望着有朝一日,姐姐能够回来,于是日复一日,在煎熬中,永无休止。 因此而憎恨,更因此而疯狂。 哪怕闻雯从来没有向她承诺过什么,可现在,依旧忍不住想……如果当初自己带着闻素一起离开的话,一切是否都会有所不同呢? 即便是本性再怎么恶劣,只要提早矫正的话,也一定能够有所改变吧? 或许会变得乖巧一些,或许不会,或许还会更糟。 或许。 那一瞬间,她终于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 或许曾经改变这一切的希望就在她面前,可她却逃走了,看似叛逆的出走,只不过是一厢情愿的逃亡。 甚至,不敢回头。 因为自己的恐惧和懦弱。 “对不起,阿素,这是我的错,请你,诅咒我吧。” 她闭上了眼睛,无声的呢喃,当那一双眼睛再度抬起时,宛如晶体幻光一般的紫色之中,漆黑显现,倒映着天穹之上的身影。 “闻晟,当年没有能彻底杀掉你,是我犯的错!” “遗憾吗?” 闻晟的声音重迭在一起,轻蔑冷漠:“你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 “很好。” 闻雯笑起来了,如此愉快,再无顾忌。 “那就,同归于尽吧!” 破裂的声音再一次响起,从她的面孔之上,从她的灵魂之中。就在松脱的枷锁之后,残虐狂暴的本性仿佛从长梦之中苏醒,睁开眼睛。 彻底解放! 于是,幻梦动荡,极乐崩裂。 打破永恒的坚牢之后,龙之幻影,显现而出。 这一次,从她背后升起的,不再是不再是渺小的石翼和火焰,而是一切物质彻底毁灭之后,从漩涡之中孕育的天灾! 未诞之龙震怒咆哮。 洪流冲天而起,向着眼前的敌人。 死来! “……” 季觉呆滞,一瞬的恍惚里,他好像听见了远方的呐喊,下意识的回头,可窗户外面只有斑驳的树影,远处的广场上,踢球的孩子们还在打闹。 什么都没有发生。 什么都看不到。 “季觉,季觉,别发呆了。” 饭桌对面,母亲抬起手来,在他的面前挥挥,提高了声音,直到他终于回过神来,看向了桌子上。 腊肉香肠、火爆腰花、麻婆豆腐、回锅肉、烧白、豆瓣鱼……完全摆满了,几乎都没地方放碗。 太多了,也太辣了。 他的筷子犹豫了一下,被母亲所察觉,疑惑:“不合你口味?” “啊,没,没有!” 季觉摇头,夹了一筷子最不辣的烧白,开始扒饭。 于是,母亲笑起来了:“总是在外面,难得回来,多吃点吧。” “嗯。” 季觉动作停顿了一下,犹豫着,“妈,我……”他欲言又止,停滞一瞬之后,下意识的转换了话题: “唔,我爸呢?” “哦,楼底下吧?车库那。”母亲叹了口气:“吃了几口就走了,这会儿还在忙活他那破车呢。 这几天,每天弄来弄去,不知道在搞些什么,男人真奇怪啊。” 季觉又一次欲言又止,没敢说话,低头扒饭,就察觉到母亲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手腕上,巍巍诧异:“你把你姥爷那表带上了?” “啊?” 季觉看了一眼手腕,表盘上的指针依旧在无声的转动,即便清楚这是一场梦而已,依旧无法克制好奇:“这只表……” “表啊。”母亲轻叹着,笑了一下:“以前你姥爷神秘兮兮的把它给我,好像传家宝一样,糊弄了我好长时间。 结果后面有天你姥姥跟我说,我过生日他忘记给我买礼物,怕我哭,拿刚刚二十块钱收来的东西冒充祖传来骗我的。” “啊?” 季觉茫然,一头雾水,难以置信,也无法理解。 “喜欢就带着吧,觉得麻烦丢了也没关系,无非是块表而已。相比起这个……” 母亲摇了摇头,毫不在意,拖着下巴看过来时,眼神就忽然变得锐利了起来:“有女朋友了吗?” “呃……” 季觉迟疑着,本能的胡言乱语:“不知道。” “不知道?” 母亲被逗笑了,丝毫没有放过他的意思:“不知道是有还是没有?” “……” 季觉低着头,许久,叹了口气:“不知道。” “那换个问法。” 母亲笑容愈发愉快,追问:“有喜欢的人了吗?” “……” 季觉沉默,加快速度扒饭,好像没听见,但却听见了母亲的笑声,戏谑又愉快,满是揶揄。 不知道究竟明白了什么。 只是拖着下巴,看着他狼狈的样子,微笑着: “那就要加油啊。” “……我,我吃饱了。” 季觉躲避着她的视线,放下碗:“我去看看我爸。” “去吧去吧。” 母亲笑着摇头,收拾碗筷,听见逃一样的脚步声远去,忍不住就笑出了声。 隔着门都能听见! 楼道里,季觉无可奈何的叹息。 他抬起头,看向了去往楼顶的台阶,却始终无法迈出第一步,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已经下意识的顺着楼梯,重新,回到了地面之上。 回归原点。 不论如何鼓舞,依旧在原地踏步。 抬头,怔怔的看着楼顶天台的方向,无法抹除内心之中的犹豫和动摇——如果自己从这里跳下来的话,他们看到了,会伤心吗? 还是说,换个其他的地方? 可自己真能一点犹豫都没有吗? 他不知道。 哪怕这一切只是假的,可假的难道,就不好么? 他只是想要看看。 再多看看…… 盛夏的阳光下,季觉漫无目的的徘徊在小区里,最后,停在了车库的前面,蹲在台阶上,看着趴在车头上忙碌的背影。 有好几次,他想要说话,可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即便是再怎么想要亲近和增进了解,在面对从小就逝去的父亲时,却总感觉,无从开口。 直到父亲回过头,看向他,招了招手,指着引擎盖。 “扶一下。” 最⊥新⊥小⊥说⊥在⊥⊥⊥首⊥发! 季觉伸手,扶住引擎盖,好奇的低头探看:“不戴手套么?” 手上全都是机油,擦在脸上,一道道黑印。 “太热了,捂的全是汗。”父亲伸手:“扳手。” 于是,季觉递上了扳手。 充当助手,听从指挥和吩咐,打着下手。 就在旁观之中,忽然听见了父亲的声音,在埋头修理时,忽然问:“差不多,应该去回去工作了吧?” “……想在家里,多待一会儿。” 季觉沉默了一下之后,伸手:“皮带有点老化,但其实没问题的,应该是气门间隙太大了。” “嗯?” 父亲愣了一下,眯起眼睛凑近了,恍然:“确实,光注意活塞和油杯了。” 季觉补充:“液压挺柱也有点问题。” “不可能吧?”父亲摇头,“原厂的设计图我都找出来,就是这个型号来着。” ”那就是设计有问题,这个挺柱用太久了,内部油压不够。”季觉摇头:“车的里程数太高,设计师应该一开始也没想到,会有人开这么久。” 父亲愣了一下,恍然。 一声轻叹。 “小毛病,我来就行。” 季觉拿过了工具,交换了工作,娴熟的调整起起发动机气门的联动构造来,行云流水,速度飞快。 唯独未曾想到,能够在梦里重操旧业,不由得唏嘘感慨。 总感觉,这车走到哪里就修到哪里,一直在修,就没停过。 搞不好,自己就适合修车呢。 “弄好了,看。” 季觉笑起来,回头,看向了旁边,却发现父亲在看着他,沉默又宁静,如此专注。 那样的目光,莫名的令季觉有些心慌。 “怎……怎么了?” “不,没什么。” 父亲抬起手,擦了擦额角的汗,将引擎盖盖上了:“干的很好。” 他想了一下,说:“比我强的多。” 他们在楼下的水管旁边洗着手,父亲费尽的搓着手上的机油,忽然问:“再不走,就赶不上下午上班了吧?” 季觉沉默了一下,想要说话,却听见父亲的声音。 他说:“该走了。” “……” 季觉沉默了一下,点头:“我去跟妈道……” 父亲摆了摆手,“我跟她说就行了。” 说着,在裤子上把手擦干了,有点费劲儿的从钥匙串上将车钥匙拆下来,向着季觉递过来。 “现在节奏都快,外面那么忙,别耽搁了,开我的车吧。” 季觉迟疑了一下,没接:“那你呢?” “都退休了买个菜,自行车也够了,哪里用得着费那个油?” 父亲将车钥匙塞进了他的手里,“款式很老了,别嫌弃就行。当年我和你妈结婚的时候,开的就是这辆车,贷款还了好久呢。” “这确实,有点年头了啊。” “原本是准备等你长大了,再送你的。”父亲说,“可惜……没能等到。” 他沉默了一瞬,轻声说: “对不起。” “……” 季觉僵硬住了,下意识的停顿,抬起头来,看着他。 几乎无法克制颤栗和震惊。 也难以确信。 父亲也看着他,木讷的一如既往,沉默依旧。 只是看着。 看着。 “走吧,季觉。” 他站在过去的影子里,凝视着阳光下季觉的模样,惯于克制的神情,看不出欣慰和伤悲,只是平静的道别: “走吧。” 季觉呆若木鸡,握着车钥匙,看着他转身离去,身影消失在楼道里。 他下意识的想要追上去,可是有看不见的墙壁从面前竖起了,难以跨越,也不允许他再回头。 近在咫尺的大门,变得那么遥远。 只有身旁的那辆车,自行发动了,引擎轰鸣,宛如催促。 车门开启,等待。 该走了,季觉,不要再拖延。 可,真的要走么? 在他上车的瞬间便自行运转,载着他,缓缓向前。 有那么一瞬间,季觉想要踩下刹车,想要回头在看一眼,可是却好像感觉到了背后所投来的目光。 平静又静谧,目送着他的离去,却不希望他再犹豫和迟疑。 不要回头,继续往前。 于是,汽车加速了…… 越来越快。 他听见了破碎的声音,接连不断,那是梦境崩裂的声音,延绵不绝,可为何,是从自己的灵魂最深处响起的呢? 从细碎的回响,渐渐的,变成惊天动地的轰鸣。 一切都在暗淡,褪色,迅速的消散。 分不清是梦境的消散,还是眼泪的模糊。 在渐渐漂白的残梦里,阳台上,那一对身影静静的目送着汽车远去,轻叹。 “他一定走了很远了吧?” “嗯。” “还会走很远,对吧?” “嗯。” “一个人,太辛苦了。”母亲轻叹。 父亲想了一下,摇头,“不会是一个人的。” “那就太好了。” 母亲笑起来了,满怀欣慰,看向身边的人,看到他的目光,“能再看到他,能看到你,真是太好了。” “啊,我也是。” 于是,逝去的幻影与幻影握住了手掌,彼此依偎。 渐渐的,他们消失不见了,随着消散的梦境一起,去向了远方。 去了季觉去不了的地方。 汽车依旧在向前,疾驰,宛如翱翔一般,窗外的一切,已经化为了流光,一切好像都在在眼泪中模糊了。 明明是绝对无法挣脱的美梦,却主动放开了季觉。 他们松开了手。 不论季觉握的多紧。 欢笑着道别,推着他,一路向前,再向前! 于是,季觉向前。 只有破碎的声音响起了,来自季觉灵魂的最深处。有什么东西从漫长的梦中惊醒了,睁开了眼睛,奋力挣扎着,爬出,纵声咆哮。 扑向了近在咫尺的梦幻泡影。 爪牙狰狞! 轰! 破碎的声音,再一次坠向了大地,早已经,千疮百孔。 “究竟还要重复多少次呢,闻雯。” 闻晟俯瞰着那一张破碎的面孔,遗憾轻叹:“太晚了也太弱了!你还有多少自我可供献祭和焚烧?” 不论杀死闻晟多少次都没有用。 不过是一时的风光和上风而已。 再如何残暴的力量,倘若不能以绝对的暴力瞬间颠覆这一场幻梦的本质,就只能在闻晟一次又一次的重生之中,化为徒劳。 倘若早一些解开封锁,从外部打破循环的话,闻晟还会感觉头痛和棘手,只可惜,已经太晚了。 她已经在毫无意义的压抑和束缚之中,囚禁了太久。 十七次的反扑,杀死了闻晟二十一次,徒劳无功。 灵魂却已经濒临崩溃。 “太可悲了,闻雯。 像你这么软弱的人,终究难以负起父亲的期待,为何不愿意回头?” 闻晟嗤笑着,嘲弄着,宛如真正的神明一样,偶发慈悲,向着毫无威胁的对手,伸出了救助之手。 “回到家里来吧,姐姐,去向父亲认错。” 他垂眸俯瞰,施舍怜悯:“看在父亲的面子上,我甚至可以原谅你。” “家?” 闻雯被逗笑了。 这个世界,真的有那种东西么? 可不知为何明明如此陌生的词汇,脑中所浮现的,居然是那么多熟悉的人影和笑脸。 信赖依靠着自己的妹妹,乖巧懂事的小弟,懒散度日却永远能够成为后盾的老人,乃至……一个狗里狗气总让人无可奈何的家伙。 会笑着和自己举杯,会陪伴在自己身边烂醉,会找借口将认识自己的那一天,定为节日,然后悄悄准备蛋糕。 家是一间永远乱糟糟,堆满了各种杂物的办公室,一张随便支起来的折迭床,门外综艺和游戏的喧嚣,泡茶的水声,吃瓜的闲谈,一惊一乍的欢呼和抱怨,还有令人安心的脚步声…… 于是,再忍不住想念和回忆。 再无法克制,笑容。 或许,之前季觉说的没错,自己一直都在逃避着别人的信任。 可在觉察到自己被人所信任、所依赖和眷顾的瞬间,所感受到的,是仿佛获得了救赎一般的幸福,从未有过的安宁。 我,确实是走在了和那个人所安排的,截然不同的道路上的! “我已经有自己的家人了。” 她瞥向那一张虚伪的面孔:“比你和闻正这样的臭狗屎,要好出十万、百万,千万倍的家人!” 正因如此,才会不知疲惫的挣扎,自讨苦吃的煎熬。 不想被人看到自己最丑陋的模样,不想变成除了毁灭一无所有的怪物,不想堕落到跟眼前这种垃圾一般的可悲程度! “冥顽不灵!” 闻晟的神色铁青,虚伪的慈悲被弃之如敝履之后,再无法掩饰轻蔑、憎恶:“如你这样软弱的废物,活在世上,也只会令父亲失望!” “那就让你爹去死吧!” 闻雯满不在乎的笑着,昂起了头:“我这辈子,拼了命的和人争,和人抢,和人比——不是为了变成你这样的鬼东西!” “——死也不要!” 是因为印象太过深刻的原因么? 一不留神,似乎就侵犯了某个狗东西的版权。 但无所谓了。 罩了你那么多次,这么帅气的台词,也让我用一下吧! 就这样,她又一次的握紧了拳头。 向着眼前的对手。 向着闻正的傀儡,发起挑战! 即便是再一次的被击溃,坠落在地,依旧没有任何的恐惧和彷徨。 “那就,如你所愿,去死吧!” 贯通天地的毁灵之剑随着绝渊、未央和秽染的真髓流转,升上了天空,向着最后的魂灵斩落,狠下辣手。 闻雯微笑着,闭上眼睛。 等待解脱。 在最后的一瞬,内心之中所升起的,除了遗憾和不舍之外,居然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庆幸和愉快。 到最后都没有被他看到自己这幅样子,真是太好了…… 嗯? 这最后的瞬间,是不是太长了些? 过于漫长的等待里,她越来越紧张和不安,僵硬了起来。 ……忽然有些不敢睁开眼睛了! 短暂的死寂之中,毁灵之剑迟迟未至,就好像迷了路一般,彻底爽约! 然后,仿佛有什么东西凑近了,低头,俯瞰端详,欣赏着她纠结紧张的模样,无声的咧嘴。 “为什么我感觉,好像有人不太想看到我啊,闻姐?” (本章完) 第546章 无间之内 第546章 无间之内 睁开眼晴的瞬间,就看到,在面前戛然而止的毁灵之剑,乃至,那一只遍布裂痕的,石化之手宛如铁钳一样,住了从天而降的灭亡,毫无动摇。 住了从天而降的灭亡季觉! 再一次的,撑起了绝壁,挡在了闻晟的前面。 而那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瞳,看着她。 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但还特么的不如彼时彼刻呢! 闻雯几乎可以想象,当这样的场面传回北山组的时候,会有多热闹这次搞不好,会社死好多年吧? 为什么你这个家伙,总会在我最想死的时候冒出来呢。 只是,那么多抱怨和控诉,在看到那一张笑脸的时候,就好像,消失无踪了一样,只剩下一声仿佛解脱的轻叹:「睡了好久啊,季觉。」 「是啊,差点没能醒过来,抱歉。」 季觉擦去了她脸上的泥垢和尘埃,手指在失控的龙火的焚烧里,作响,迅速朽烂,灰飞烟灭。 简直,就像是被摔碎的雕像一样。 密涅瓦的矩阵濒临崩溃,灵魂崩裂,身躯破碎,毁灭的龙火从其中流出,像是血一样,不断的扩散,迅速的蔓延,将那一张熟悉的脸颊,焚烧到面目全非。 如此惨烈。 不论如何擦拭,都找不到原本的痕迹, 孽化根植,不可动摇。 「抱歉,吓到你了吧?」 闻雯压抑着心中的苦涩,自嘲一叹,「这就是我真正的样子,恐怕要让大家失望了———” 「啊?」 季觉陷入了诡异的沉默,欲言又止。 当闻雯眯起眼睛,仔细看过去的时候,才终于从那一张熟悉的面孔之上,察觉到了一丝心虚和尴尬。 「这个啊,其实,咳咳。」 季觉低下头,忍不住咳嗽起来:「我早就发现了来着———?嗯,一直没好意思说。」」 「啊?」 闻雯呆滞,难以理解。 「毕竟,你看好不容易下了药之后,总不可能什么都不做吧?」 季觉眼神依旧游移,强撑硬气:「不过你放心吧,虽然该做的事情一件都没有落下,但是不该做的事情,我是一样都没有一一噗!」 话还没说完,就眼前一黑。 膨。 闻雯再忍不住咬牙,用尽最后的力气,朝着那一张近在哭尺面孔,奋力一拳一一该做的和不该做的事情是什么,你倒是一样一样先说清楚啊! 完全,无法克制! 想要捏住那张狗嘴,然后左右开弓,邦邦给他几拳,把自己刚刚喂了狗的感动从他的嘴里再掏出来。 紧接着,却听见了他的声音。 「不过,放心吧,闻姐,我不觉得可怕,也没有什么失望可言。」季觉郑重的看着她,毫无抵触和嫌恶,笑容依旧:「倒不如说,现在的你,美得不可方物呢。」 「..·这不是挺会说话么?」」 闻雯好像笑了一下,遗憾摇头:「就当你在安慰我啦。」 季觉沉默。 仿佛,无可奈何的一叹。 然后,不假思索的,俯下身来,甚至,不等她有所反应,那一张熟悉的面孔便已经近在哭尺。 在她想要开口转移话题之前,先堵住了她的嘴唇。 突如其来! 她的眼睛剧烈的眨动着,瞪大了,迷茫难解,本能的想要怒视,可眼前却一片恍惚。 幻光扩散里,一切都再不清晰了,只剩下那一双近在尺尺的眼晴,看着他,却令她本能的惊慌失措,想要躲闪时,才发现,无路可逃。 她已经坠入了迷醉,心不由己。 有破碎的声音响起,就在季觉的身上,当闻雯身上的石色迅速褪尽,更加猛烈的石化就在季觉的身躯之上,扩散开来! 毫不客气的,将一切失控的龙火尽数吞尽,再一次的撑起濒临崩溃的灵魂,将一切伤痕抚平, 将一切裂痕补全。 仿照天轨系统的孽化抽取,以自身的权限,再现全领域流转管控的力量,通过灵质之间的交换,将一切恶果,转移到了自己的灵魂之中! 于此,完成了交换。 此刻,有型之躯在火焰中灰飞烟灭,可灵魂却从灰烬之中再度显现,沐浴着荒墟的残虐之火, 笑容依旧,好像感受不到痛楚一般。 欣赏着她迷茫的模样。 「现在的话,总能证明我没有撒谎了吧?」 虚无的指尖抬起,从她的脸颊之上拂过,令焦炭剥落,裂痕弥合,血肉重生。 将一切恢复成原本的模样。 随着流光的融入,虚幻的魂灵寄托在她的身躯之中,源源不断的,注入了崭新的力量,这一次,肆虐的荒墟之火,再也无法损伤她分毫了。 在火焰的焚烧里,那一张稚嫩的面孔渐渐变化,迅速的成熟,回归了原本的模样,甚至,不止如此.—· 就在灵魂的最深处,被层层封锁的荒墟本质,再一次被释放而出! 可在在双倍灵魂的压制和掌控里,那狂暴的力量,却显现出新的变化,仿佛行云流水一般,融入了自我之中,甚至不必她再消耗意识和灵魂去掌控,而是驯服的流转,仿佛生来如此。 脆弱的血肉在火焰中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宛如宝石一般绚烂的鳞片,遮天蔽日的晶体之翼,乃至,宛若山峦的恢宏身躯! 无数水银仿佛溪流一般,缠绕其上,从一道道鳞片的间隙之中流过,交织出繁复的回路和构造,不断的压制引导着那一份濒临失控的本性,为那宝石一般的荒墟之龙,镀上了一层璀璨的银辉! 此刻,铁与石同在一处,再无分彼此。 真正的,化身为龙! 只是呼吸,就轻而易举的,吹散了季觉全力布下的防御,只是展翅,就将整个幻梦,笼罩在双翼的阴影之下。 当那六颗宛如星辰一般的威严眼瞳俯瞰而下的时候,眼前的敌人,便渺小的仿佛尘埃一般! 而闻晟— 闻晟已经快疯了! 不,他感觉自己已经疯了。 短短的半分钟不到,他就好像已经把这世上所有的恐怖故事全都看完了。亲眼目睹这一切之后,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孽化过头,理智蒸发,彻底陷入了什么幻觉和妄。 我是谁?我在哪儿?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忽然之间,季觉这狗东西就从黄梁遗骸的幻梦里跑出来了?为什么忽然之间,这俩人就亲上了?然后,为什么忽然之间,闻雯就满血复活,变成这副鬼样子?! 完全就搞不清楚啊! 太过于离奇,太过于邪门了,也太过于荒谬! 荒谬到他已经,再无法克制自己。 怒不可遏! 「你们这对狗男女,究竟在我的梦里,搞什么?!」 那一瞬间,在癫狂的咆哮里,那三张面孔又一次的重叠一处,无穷信仰灌注而下。 弹指间,天人之础,再度重聚, 可这一次,绝渊的空虚,未央的贪婪和秽染的扭曲,却开始迅速的扩散。近乎饮鸠止渴一样, 透支着潜能,领受孽化,强行提升自己的力量! 将自己的灵魂,无止境的膨胀,膨胀,再膨胀,提升至整个幻梦所能容纳的极限。当他伸出手的瞬间,环绕整个幻梦的尸骨大蛇之上,无数自性的飞蛾振翅飞起,汇聚成潮, 无穷漆黑如同瀑布一般降下,落入了他的手中,构成了湮灭一切魂灵的锋刃,倾尽全力,向着眼前的怪物斩落! 啪! 崩裂的声音响起,来自剑刃之上? 闻晟从自性之中所积累的无穷苦痛和绝望,居然在铁石之翼的挥洒和碰撞之中,崩出了一道裂痕? 荒墟之龙抬起了眼瞳,冷漠的看着这一切,缓缓的张口。 仿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一再紧接着,猩红的吐息从巨龙之口中喷出,如海啸那样,狂暴奔流,充斥所有! 可吐息那并非是火焰,而是无穷无尽的磐郢之光· 极乐境之内,触目所见的一切,尽数被猩红覆盖,躁,切裂,化为尘埃。整个极乐境都在迅速动荡着,摇摇欲坠。 难以承担如此恐怖的力量。 而更令人震惊的,是幻梦之外,那一条缠绕在灵魂之海上的户骨大蛇,居然浮现出了一道细微至极的缝隙? 就像是,被剑所砍中了一样! 凌驾于此方升变之上的荒墟真髓,开始动摇整个泡影,驱散一切妄念,湮灭所有幻想,对整个幻梦,造成了创伤! 「呼!帅呀!」 季觉欢呼,在巨龙的意识之海中,他的灵魂手舞足蹈:「这就是我们热血沸腾的组合技啊,闻姐!」 「季觉..」 化为巨龙的闻雯沉默了许久,轻声说:「谢谢。」 「嗨,小事儿!」 季觉淡然摆手,好像毫不在意,实际上眯起眼晴摇头晃脑,得意的要死。 这才对嘛! 我费尽心思帮你治疗救伤,维持状况,牺牲了这么多,甚至还付出了清白之躯,不就是想听两句谢谢和感激么? 爱听,想听,喜欢听,多讲两句! 「还有.」 闻雯停顿了一下,告诉他:「出去之后再揍你。」 她想了一下,斩钉截铁的补充道: 「至少两顿!」 「..好、好的。”」 季觉犹豫着,开始考虑,究竟是不切实际的去劝一劝闻姐高抬贵手,还是自己出去之后赶快联系希望医院了晚了怕是要有点死了啊! 不过没关系。 反正现在有点死了的人不是自己就行了! 磐郢的血火之中,焚烧殆尽的闻晟再度重聚,复活,毫发无损,可下一瞬间,立刻就在巨龙之翼的横扫之中,浑身全损了! 像是气泡一般的破灭,又一次的重生。 几乎,难以反抗。 可这根本不是问题,泡影之中,生灭如梦,本就是一梦而已,只要幻梦尚存,他自然可以无限复活,稳坐不败之地。 令他毛骨悚然的是,区区闻雯,区区季觉,两个手下败将,又是如何能在封锁之中,维持如此庞大的怪物存在?! 荒墟本来就和升变难以相容,更不要提,在梦里强行创造出这么夸张的东西,简直就好像在水里点燃火焰。 他们又是哪里来的灵质?哪里来的信仰? 那是季觉的权限是再造没错,可他哪里来的神力去维持这一切? 明明在自己重启之后,对方的一切影响都被自己抹除,上善系统的干涉已经跌到了极限,无限制的接近于零! 可是却—...—卡住了? 停在了百分之零点零零零一的界限,再无法下降,更无法彻底抹除! 直到他呆滞的回头,看向下方灵魂所汇聚的海洋时,才看到了那一点虹光流转之中,难以磨灭的细微闪光! 那是———.什么?! 就在天目的观测之中,那一缕苦海之中的微弱光芒不断的跳跃着,闪烁,然后·再次增殖! 一点,两点,三点·—·. 在加速的时光里,像是燎原的烈火一样,以令人膛目结舌的速度,再度增涨,在转瞬间,占据了半壁江山! 如同瘟疫一般,在宛如天国的苦海之中,汹涌扩散! 在恍惚之中,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可睁开眼睛之后,眼前的一切,却文如此真实。 灿烂的阳光下,孩子们的笑声从公园里传来了。 余树茫然的抬起头,看向了一望无尽的蔚蓝天穹,白云舞动之下,世界明亮的就像是美梦一样。 街道上的每个人都带着欢欣的微笑,无止境的和平和安宁里,每个人都迎来了幸福的结局。 如此美好。 「原来是梦吗?」 在扑面而来的风里,他自嘲一笑,低下头:「我还有这么不切实际的幻想啊。」 大家手牵着手,微笑着,走向美好的未来—没有彼此的残害,没有疾病和苦痛,不会再有人流下眼泪,因为每个人都会理所当然的伸出援助之手。 每个人都奉献出渺小的一点慈悲和友爱,就让世界变成了天国, 「如果是真的的话,该有多好。」 他低下头,捂住脸,想要克制内心的酸楚和迷茫。 「爸爸,你怎么啦?」 稚嫩的孩子凑近了,困惑的凝视着父亲悲伤的模样,难以理解:「是不小心撞到哪里了吗?我来帮你揉揉好不好?痛痛就飞走啦。」 「是啊,飞走啦。」 余树抚摸着她的脸颊,伸手,将她抱在了怀里,再忍不住,潜然泪下。 这一切,为何就不能是真的呢? 为什么,让自己的幻想,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爸爸?」 女孩儿迷茫的抬起头,看着父亲,感受到炽热的眼泪,一滴滴的,落在自己的脸颊,努力的伸出手,一次次的为他拭去。 直到,流尽的泪水之中,浮现出悲枪的笑容。 「宝贝,你爱爸爸么?」 「当然啊。」 女孩儿迷茫的点头,不假思索。 于是,那样的笑容越发的悲伤,拥抱着她,难以割舍。 「爸爸也爱你,也爱妈妈,很爱很爱可爸爸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对不起,对不起— 余树停顿了一下,明悟了自己的使命:「所以,我不得不走了。」 割舍幻梦和幸福,和眼前的一切道别。 他终于,松开了手。 就像是逃跑一样,跟跟跪跪的起身,用尽了全力,向外走去,一步,又一步,背后仿佛传来了呼唤和哭声。 他不敢回头。 闭上了眼晴,嘶吼着,向前,狂奔,一步又一步。 女儿的呼唤,妻子的控诉,同事的挽留和追逐。 那些声音都不见了。 在荒芜的狂野之中,他跪倒在地上,筋疲力尽,双手,却在泥土之中,触碰到了什么。 棱角锋锐,如此坚硬。 挖开了松散的泥土之后,他就在一次看到了,深埋在幻梦之中的那一具箱子,季先生交给自己的箱子! 它一直都在这里,一直都在自己的身边, 不断的震颤挣扎,鸣动不休,一次又一次的,将自己从幻梦之中唤醒,挣扎着,等待解放之日的到来。 只需要,解开最后的锁扣。 咔一那一瞬间,就像是有风暴从狭窄的箱子里喷薄而出,余树被吹飞在地上,翻滚,呆滞的昂起头,只看到从箱子里,像是有无穷洪流升腾而起,冲上了天空,无穷无尽! 通天彻地的烈光之中,就像是有一个浑身燃烧着黑色火焰的身影,隐隐复现,眺望着这一片陌生的世界,于是,就好像明白了什么。 最后,向着余树点头,然后,转身离去。 跨越幻梦的间隙,走向那一片无穷尽的苦海。 一纯钧,解放! 局势在恶化。 不断的恶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 感受到季觉重新夺回权限的速度,乃至圣神之梦的再一次动摇,闻晟的面色铁青,难以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 正如同闻晟可以通过圣神操控梦境一样,季觉同样留下了至关重要的变化,交托到了他人的手中。 就连作为执行者的余树,都不明白自己究竟保管了多么至关重要的东西一一他留下的,是自己的灵魂倒影,自性自我之中锻造出的纯钧。 从一开始,他就做好了至关重要的准备和保险,即便是全盘崩溃,也可以依靠着隐藏在暗中的纯钧,重新再来。 只是没有想到,状况会恶化到这种程度此刻,纯钧所显化的灵魂倒影在苦海之中穿梭,再一次的开始散播影响,打破幻梦,将一个个沉浸在幸福和美好中的灵魂重新拉进地狱。 而季觉的权限,也再一次的开始增长,甚至,反过来侵蚀闻晟的根基。 穷追猛打,无孔不入,无所不用其极, 所能看到的,只有黑暗如潮,汹涌的扩散,在虹光之海之中留下了一个又一个根深蒂固的斑点,如同霉菌一样,阴魂不散,纠缠不休。 仅仅只是叮的一声过后,关掉的一切,又重新特么的开起来了! 眨眼间,处处烽烟,遍地起火。 极乐境之外的苦海之中,圣神的支配权再一次迎来了动摇,被针锋相对的外界,而边狱之内的封锁之中,他还要在组合拳之下,猛猛吃。 直到闻晟,忍无可忍! 就你们有挂么?! 啪! 清脆的碎裂声,再一次响起。 怀表的虚影从闻晟的背后重现,时光再一次的开始倒流,又一次的,重归原点,就连巨蛇枯骨上的裂隙都消失无踪。 恢复原状。 读档! 闻晟的面前,巨龙的身影肉眼可见的虚幻了许多,迅速衰弱。 如同他所料的一样,在失去了神力的支撑之后,终究是无源之水,有所极限,短时间内,已经难以造成威胁了。 目前的当务之急,是彻底解决掉那个一直在碍事的狗东西,季觉! 可当他故技重施,想要将她再一次的推进幻梦的时候,却发现—黄梁遗骸,毫无反应! 本应再次升起的幻梦,失去了控制,还没有成型,就彻底消散了。 就好像,拒绝他的命令一般。 毫无回应。 这一瞬间,闻晟终于明白了,自己再无退路可言。 可以预料的是,接下来随着下界时光的加速,季觉的污染和干涉,又将会再一次的开始扩散, 再一次的提升到巅峰。 存档已经被卡死了。 这是不论多少次重来,都难以避免的前因。 那么,所剩下的选择,就只有最麻烦最煎熬的那个了一一在这无止境的循环和斗争里,真正的决出胜负! 一念不灭、万象转移的升变和湮灭幻梦、否定泡影的荒墟。 自己和对方之间,只能有一方活着走出去! 那就来吧! 闻晟的内心没有一丝动摇。 不论重复多少次都没有关系,他都不会放弃。 荒墟之坚固,他可能一辈子都无从企及,可升变之执,他绝对不会向任何人认输! 啪! 一场又一场的惨烈斗争之后,当季觉的污染再次失控时,清脆的声音,再一次从闻晟的灵魂之中响起! 怀表的虚影浮现,万象再度倒转,回归原点。 再一次的,回到了起跑线! 「再来!」 闻晟冷笑着,再度重聚,毫无任何虚弱, 只要圣神和怀表尚在,他可以输无数次,但只要赢一次就够了! 相反,他的对手,所面对的,才是真正的无间地狱,永无休止的煎熬和痛苦! 然后,很快,他就发现,自己也开始苦痛了。 众所周知,不论什么事情,一旦开始坐牢,那么你的一切体验和感受,都要取决于狱友的素质了. 尤其是,当你的狱友,没有任何素质的时候! 第547章 说谢谢了吗? 第547章 说谢谢了吗? 简直就是看不到尽头的永恒煎熬,一场想要赢就不能停下、一旦懈怠和放弃的瞬间就全盘皆输的狂奔。 没有穷尽,没有终点,更没有结束。 只剩下了一次次以命相搏的徒劳循环。 一次又一次的重复,一次又一次的再启,整个幻梦都在加速的时光之中不断的循环,龙和圣神之间的斗争永无休止。 就像是西西弗斯一样,一次次的将石头推上山顶,然后一次次的重归原点,可怕的不是没有尽头的煎熬,而是回头是岸的‘解脱」。 解脱,才是最可怕的毒。 只要放弃就好了。 只要想停下,那么就可以停下! 随时随地,他们都有放弃的选择。 可以休息了、等等吧、再这么下去有什么意义?这样的循环究竟要持续多久。太长了,又还有多长?又还要坚持多久?过了这一秒,还有下一秒,又还有多少秒呢? 在思考的瞬间,这样的杂念就如同野草一般不断萌发,无止境的壮大,一次次的侵蚀所谓的坚定,就像是白蚁扩散在堤坝之中。 当退缩的念头从心中显现的瞬间,理智和坚持所构成的高墙,就将在决堤一般的坍塌中,分崩离析。 海潮一样的焦虑一次次的升起,冲刷着意识和自我,永无休止。 要么以百折不挠的执念领受煎熬,压下微不足道的杂念,要么以绝不转移的顽固摒弃一切干扰,坚持到底。 可偏偏有人,好像乐在其中好不厌烦的全神贯注,即便是重复了无数次之后,却从乏味和空洞的一切里,总能找到新玩法斗志和耐性技惊四座,更有秘密武器,带给自己的对手无尽的惊喜! 甚至,直接拿自己的队友去做实验荒墟。 这可是直至龙之境界的荒墟神髓矣! 而且还有个奠定了天人之础,直指末日论的对手来验证自己的各种猜测。但凡浪费一秒钟都是造孽啊,这不得趁着机会猛猛开肝?! 什么?哪怕搞崩了之后,居然还能复原?而且还可以无限量的重新再来? 你这重启,真令我欢喜! 一开始的磐郢吐息不过是开胃小菜,在小试牛刀之后,季觉就开始越来越放肆起来,敲边鼓的同时,现场开始研修九型的理论,纯化炼金术的现代化修订和孽化炼金术的应用和尝试。 凭借着无限接近物质极限的龙躯,开始现学现卖:赤霄之翼、鱼肠之爪,巨阙之鳞、纯钧分身、湛卢之霆· 花样开整的同时,还针对着闻晟,阴招不断。 嘴里也特么没闲着! 变成背后灵之后,连唾沫都省了,从头到尾,噗不休! 「闻姐干得好!」 「妙啊!好球,咳咳,好砍!」 「哎呦喂,这一招,羚羊挂角,行云流水,奥妙无穷啊!」 直到闻雯都烦不胜烦,「季觉,闭嘴!不然出去再给你加一顿!」 「好嘛好嘛。」 季觉遗憾一叹,彩虹屁减刑计划失败了,但没关系,给闻雯加了一对耳塞之后,就开始对闻晟品头论足了起来。 「一眼丁真,没活儿了!」 「不行咱咬个打火机吧!」 「只能说,在丢人这个赛道上,你还是有一定垄断地位的。」 「不是兄弟,这也能用脸接?小丑,纯小丑啊!怎么,你急了?急了!真急了!」 嘲笑,点评,指指点点,甚至现场发表一篇十胜十败论,附赠《数码宝贝之我见:小丑皇是怎么炼成的》。 偏偏每句话还要通过灵质的流转,不断的重复重复再重复。 直到闻晟再一次被碾碎半身之后,忍无可忍,怒吼反扑:「他妈的,给我够了,你们这对狗男女!」 「怎么了?从一开始就狗男女狗男女的———」 季觉戏谑反问:「你该不会羡慕了吧?母胎单身是这样的,年纪应该不小了吧?找得到对象么?」 闻晟冷哼,丝毫不掩饰轻蔑和嘲弄:「男女情爱,何等渺小!」 「那什么是伟大的?你爹?」 季觉好奇起来,灵魂质问:「可说起来,你爹就真的喜欢你么?」 「我不觉得。」 闻雯忽然插嘴,神补刀。 「住口!!!」 闻晟暴怒:「我「我的父亲很爱我,我的母亲也一样,还有我的老师,我的朋友,我的家人。难道你没有吗? 季觉打断了他的话,油然感慨:「啊,这种嫉妒的目光,你该不会———”」 轰!!! 无穷尽的黑暗狂潮拔地而起,扑面而来! 转瞬间,狂暴的天灾扩散,如同数之不尽的刀锋,将一切尽数溶解。 当闻雯反攻的瞬间,清脆的声音又再一次响起。 循环重启。 读档! 将一切,回到原点。 再紧接着,狂潮重现,一次又一次,压制着他们,肆意的宣泄着怒火和狂暴,却让人感觉— 气急败坏? 「不是吧,不是吧?只不过是七十一次就受不了了么?」 季觉笑起来,令人狂躁的话语依旧在碟不休:「这才哪儿到哪儿啊?你要享受这个过程啊, 兄弟,放心早晚会习惯的。 算一算,我的极限,应该是一万七千七百零二次左右,比闻姐差很多—过了这个界限,可能意识和自性就彻底磨损崩溃了吧? 但没有关系,在这之前,我就会制造能代替自己的东西来,到时候咱们继续快快乐乐的做游戏,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都是徒劳!」 闻晟笑:「垂死挣扎而已,不论是几万次,几十万次,都无所谓,你之煎熬,究竟又有什么用?」 「有用的,兄弟,当然有的。」 季觉淡定依旧,仿佛吹着口哨一般,戏谑提醒:「况且,你有没有发现,整个幻梦里,我的占比,越来越大了?」 一瞬的错,闻晟就在龙息之中,灰飞烟灭。 可在那一刹那,却忍不住,回过头,看向下方,无穷涌动的灵魂之海-然后,才发现,灵魂之海的规模,居然肉眼可见的,扩大了几分? 扩大? 怎么可能扩大?! 灵魂的总量是恒定的,幻梦之中又不会诞生新的灵魂,可如今这一份渐渐增长的苦海,又是从何而来?! 直到最后,他终于发现了,无穷幻光和波澜之下,那一抹隐藏在虹彩之下的暗淡的灰色! 如同病毒一般,寄生在灵魂之海中,渐渐增长,悄无声息的扩张。 点点滴滴的,抽取着苦海之中的灵质和喜乐,扩张自身的总量一次又一次的在循环和重启之中不断的肆虐,愈演愈烈! 那是上善系统的掩饰之下,真正隐藏在暗中的威胁。 一乐土! 乐土,深入苦海;乐土,无处不在。 就在纯钧的灵魂倒影干涉之下,昔日的种子再一次的从无穷幻梦和臆想之中萌芽,生长,甚至,反过来,侵蚀幻梦。 将丰富多彩的一切,尽数抹除,化为了呆板又单调的死灰。 一场场幻想和梦境,都在乐土的颠覆之下,变得毫无变化,如出一辙。 不论是多么精妙的灵感亦或者是狂想,都已经不在需要了。 在强制性的侵蚀之下,一个又一个沉浸在梦中的灵魂坠向了更深处。 就在灵魂倒影的所过之处,所有的梦境都被撒下了病毒一般的种子,在无数细小的泡影之中, 那些本应该主宰梦境的人,全部都已经躺进了冰冷的维生仓之中,在营养液的浸泡之下,一张张面孔沉浸在无法醒来的长眠中。 山峦和海洋不见,大地平摊,尽数化为钢铁,一道道巨大的烟筒拔地而起,无止境的焚烧里, 浓烟化为乌云,笼罩一切。 雷鸣电闪之中,一具又一具的钢铁造物徘徊在荒芜的梦境里,永无休止” 就像是曾经在边狱之中季觉所做的事情一样,这样千篇一律的景象,扩散在苦海之中,迅速的同化着周围的所有。 将所有的梦境视作孵化的囊泡,将一切灵魂都变成养分的来源,在维持灵魂完整的前提之下, 压榨灵质,拓印自性,然后创造出一批又一批的造物之灵。 无止境的生产,无止境的扩张,在日复一日毫无意义的循环和幻想之中,那些渺小的造物之灵迎来了一次又一次的迭代和更新。 直到,彻底的,鸠占鹊巢! 也唯有如此离奇的幻梦,才能够令它们无止境的去成长。 没有尽头的的循环和重启,就是最好的培育温床。 从一开始就连自我都不存在的机械,渐渐在自性的灌溉之中,逐步的发育,一次次的试错或者是机缘巧合中,不断迭代的造物之灵终于渐渐的在灵质和钢铁的碰撞里,激发出第一缕微弱的灵智火花,得以突破有无之别! 那些单独的个体,灵智的完备程度甚至不及蚁,渺小的连随处可见的虫子都不如,根本无法奉献任何的信仰,创造任何的价值。 可它们仅仅是单纯的存在,就在不断的消耗苦海之中的自性,以劣币迅速的驱逐着良币,阻碍着幻梦的发展。 而当海量的造物之灵在纯钧的串联之下,融为一体的时候,就化为了幻梦之中无孔不入的瘟疫以无穷汇聚于整体,在乐园之中,无穷灵智火花里,所诞生的便是创造者最忠实的信徒,无时不刻都在祈祷和奉献信仰的混沌虫潮一一蝇王! 「听,多悦耳啊。」 季觉笑起来了,「齿轮摩擦的声音,宛如天籁,引擎的泵动和运转,就是最美的律动和祈祷。 从这个角度来看,你所创造的梦境,居然也没有那么无聊了,对不对?」 啪! 怀表的虚影重现,万象倒流,强行,将一切回归原点, 重新再来! 可再一次的重复里,蝇王的肆虐非但没有丝毫的减弱,反而,愈演愈烈!扩张的速度,已经越来越快了扼杀幻想,断绝信仰,封锁自性,将灵魂之海一次次的污染和异化。 在无休止的重复里,一次又一次的迭代,到最后,经验越来越丰富,效率越来越夸张,速度越来越惊人! 直到四十一次循环之后,彻底抵达极限。 十一分三十一秒! 就在没有时间加速的极乐境和边狱的封锁之内,每一次重启过后,一旦抵达十一分三十一秒的时候,蝇王的污染就将彻底动摇整个幻梦的稳定,令圣神的构造濒临崩溃—然后,再一次徒劳的重启。 曾经茶毒幻梦的圣神,如今却居然真的变成了一切灵魂的拯救者! 为了保证幻梦的完整和稳定,一次又一次的循环. 救众生于季觉的水火和梦魔之中! 「实话说,我并不擅长治病救人,相比之下,以毒攻毒反而是我的强项,只要目的能达成,手段如何,其实都无所谓的,对不对?」 季觉的嘲笑声从耳边响起,不断回荡:「看,拜我所赐,你现在终于有点救世主的样子了啊, 圣神阁下! 为何连句谢谢都不愿意说呢?」 第548章 终点 第54八章 终点 闻晟沉默着,面色铁青,却不发一言。 只是,一次又一次的按动灵魂之中的怀表,再一次加速循环和读档。 即便是胜利渐渐遥远,所剩下的有可能灰暗惨淡的未来,却依旧没有任何的迟疑和犹豫,绝不放弃。 此刻的灵魂乃执念而成,跨越生死尚且等闲,又如何会在区区颓势之下罢休! 即便是到现在,依旧没有任何放弃的念头,甚至,不存在任何一丝的懈怠和轻慢,一次又一次,再一次,再再一次! 既然循环已经再无意义,那么,就让这一份空虚延续到永恒吧! 即便是整个幻梦化为了囚笼,可不还有人陪着自己领受煎熬么? 哪怕是赢不了也无所谓。 一梦无穷,既然生于此处,死于此处又何妨。 「那就尽情挣扎吧,季觉。」 那一张肃冷的面孔之上,再无任何神采,触目惊心的空洞中,只有无法动摇的执着和决断: 「我可以跟你们耗下去,再耗下去,耗到永远。」 啪! 万象再启,循环更新! 绝望的煎熬永无止境,延续到永远! 「不,用不了‘永远」。」 季觉的轻叹声响起,宛如,跨越无穷的煎熬之后,终于窥见了地平线上的终点:「事实证明, 解决你的话,只要一百九十四,不,一百九十次循环就够了———” 一百九十次循环和重复。 幻梦之中的灵魂所感知和经历的,乃是仿佛千万年一般的时光,所重复的,却是贫乏又枯燥的一次次幻想,一次次幻想的尽头,在蝇王的侵蚀里破灭之后,化为一模一样的荒漠。 一百九十次的跋涉和狂奔,到最后,却只是在原地打转。 就像是浸泡在泥潭之中,一次又一次的腐烂。看似无穷的变化,只有蚊蝇起落,腐败之中所增殖的只有腐败,荒芜里诞生的,只有荒芜。 无意义,无价值,无可能,无趣味,无未来,无过去,无现在, 看似包罗万有,实则绝对虚无。 就在升变和荒墟的一次次斗争里,漩涡和绝渊却已经无声的重叠! 万象归于沉沦,在这永恒无间的腐败之中,所剩下的,就只有满目的疮和废墟无止境的循环,所带来的,是无止境的催化。 扬升的背后是降落、纯化的反面是驳杂,萃变徒劳之后,沦为庸俗,统合失败之后,只余混沌。 滞腐之造早已经完成了,就在季觉的手中,就在闻晟的协力和帮助之下! 不知何时,那一片弥漫在虹光之下的死灰,已经充斥了所有,不论如何循环,都再难以祛除。 一次次循环里,死灰中的幽暗便越发浓郁。 直到愈演愈烈的恶化中,只剩下最纯粹的漆黑。 这就是滞腐所能在这一场幻梦之中,所抵达的极限,所能完成的尽头。 而正因为那绝对的黑暗,所以才能映衬出,那一缕原本微不足道的银辉! 就像是风中残烛。 一缕若有若无的银色的焰光无声的燃烧着,如此渺小,可仅仅是存在,就好像令黑暗为之沸腾,令沉寂腐烂的一切翻涌不休! 令整个幻梦为之颤栗! 就连盘绕在整个梦境上的枯骨大蛇都为之毛骨悚然。 觉察到的瞬间,闻晟就不假思索的,再一次重启! 可重启没有用。 当银辉萌发的瞬间,就好像落地生根了一样,再无法抹除! 不,应该说,只要滞腐尚存一日,这一份微弱的火焰,就绝对不会熄灭! 深藏在季觉灵魂中的那一缕微不足道的余晖,此刻扎根在空洞的荒芜和毫无价值的腐败中,无声的燃烧,渐渐的扩散·. 直到,汹涌之意再无从克制,直到这无穷黑暗和腐败,也再无法囚禁火光,从最深的腐烂和停滞之中,变革一切的烈焰,再度重燃!!! 季觉再无法克制,大笑出声。 那一瞬间,凛冽狂暴之光从腐烂的幻梦之中升起。 触目所见,一切黑暗里,都燃起了火焰,无穷银辉之中,又一线璀璨升上天穹,轻而易举的突破了边狱和极乐境的封锁,随着季觉的呼唤,主动投向了他的手中。 亦或者说· 追逐着创造滞腐、扩散混沌的元凶,毫不留情的,绝无迟疑的,斩落刺出! 贯穿魂灵,焚烧意识。 绝不容情! 在这一份力量被创造而成,呼唤而出的瞬间,便率先斩向了季觉自身! 原本毛骨悚然的闻晟已经陷入了呆滞,难以理解这离谱的操作·—-引火烧身,作茧自缚,不外如是! 可季觉却好像,毫不在乎? 只是淡定的伸手,拔出了灵魂之中的火焰之剑,哪怕灵魂也在狂暴的焰光里,渐渐焚烧,却毫不在意。 「变革之锋,好久不见!」 他抚摸着那一缕有无之间的剑刃,感慨着轻叹:「这一份锋芒,暂且再借我一用吧!」 泡影之中所铸就的变革无言,不发一语,那一份冷酷的灵性无孔不入的深入了的每一个角落。 将蝇王付之一炬之后,将一切孽化的污染都尽数根除,就如同一场粗暴无比的手术一般,手痛刹手,头疼砍头! 却偏偏,对灵魂的主体,毫发无损! 就如同脾气暴躁的老大哥,你一脚端开他的房门之后,他光着脚就出来二话不说就给你你脸上来上几拖鞋,再抢起铜头皮带来将你抽成小陀螺。 等发完脾气之后,才提起大裤子来,往地上一口,穿着拖鞋去帮你收拾你搞出来的烂摊子..—.. 就特么这点破事儿? 不争气的东西,老子顶多帮你忙一宿! 「别生气嘛,上次你白我,这一次我白你,大家互互助,岂不是成全了兄弟义气?」 季觉嬉笑了起来,而那一份舞动的焰光却毫不客气,甚至,催发烈度,施加更剧烈的痛苦,催促他赶快特么完事儿! 「唔,看起来,叙旧环节可以省略了。」 季觉耸肩,向着闻晟微笑,坦然相告:「别害怕,半分钟,在我彻底被烧死之前,你还有半分钟的时间。 所以,努力加油吧!」 只要撑过这半分钟,那么,你就赢了! 换句话来说— 半分钟内,杀了你! 幻梦给你砸碎,圣神给你砍死,骨灰和灵质都给你扬了! 仅仅是一瞬的恍惚,甚至来不及愤怒亦或者惊恐,闻晟的眼瞳就再不由得,迅速收缩一一无穷扩散的银光里,变革之锋,疾驰而来! 啪! 一剑的余波之下,摇摇欲坠的极乐境和边狱,彻底的分崩离析。 一切泡影和幻想都在烈焰之中动荡,无穷的银辉肆虐着,覆盖了所有,将旧的一切重新烧尽。 无数粉碎的泡影中,所升腾而起的,是变革之薪撒下的火种。白茫茫一片大地上,所落下的, 便是腐烂烧却之后的灰烬。 听不见破碎的声音,只有无穷幻想在火焰中灰飞烟灭的最后悲鸣。 神力消散无踪,信仰归于虚无。 就在季觉的手中,一剑横扫而出,延展的烈光在瞬间,去向了幻想与虚妄的尽头,在紧接着, 将一切干脆利落的切成了两节。 于此,划分天地之间隙。 再紧接着,劈斩而下! 自天至地,焚烧的剑痕将缠绕在幻梦之上的大蛇之骨也彻底撕裂,无以计数的飞蛾在火焰里徒劳的飞舞,却毫无抵抗之力的破灭至虚无。 没有巨响,没有哀豪。 所谓的圣神,就此烟消云散! 而就在笼罩整个幻梦的破灭之中,破碎的灵魂终于从黄梁的遗骸之中被弹出,颤栗着,本能的,想要后退。 可燃烧的恶魔,却已经,近在尺尺! 「看来连半分钟都用不到—」 季觉俯瞰着他的模样,最后一叹: 「——高看你了!」 啪! 闻晟下意识的,疯狂的按动着灵魂最深处的怀表,一次又一次,可虚影不断的浮现,又在火焰的焚烧里,不断消散。 到最后,彻底的崩溃,再无任何作用。 徒劳无功! 「休想!」 闻晟怒吼。 哪怕到现在,那一份执着,都未曾有丝毫的变化和退让,甚至,就连一丝一毫的放弃都没有。 纵使被绝望和火焰所吞没。 再那最后的一瞬间,他穷尽所有的灵质和决心,再一次的,向着眼前的对手所刺出,即便是再如何徒劳。 于此同时,不惜堵上了灵魂,强行催发手中的宛如宝珠一般的遗骸一一可这一次,却不再是催动变化,而是,将一切都彻底毁去! 不论是圣神还是自己的天人之础,不论是季觉手中的银辉还是闻雯所化的巨龙,将整个幻梦, 都彻底蒸发,抹除! 彻底的,毁去一切! 而当失去了幻梦之后,季觉手中从幻梦里所诞生的辉光,也将不攻自破,这就是他最后的机会! 就在交锋的瞬间,破碎的声音,从闻晟的手中响起! 于是,黄梁毁弃,幻梦蒸发。 一切都将彻底的湮灭可是,幻想中的一切,却未曾发生。 整个世界,都未曾发生任何变化! 只有他最后的残灵,被季觉手中的银辉所贯穿。 再无任何的变化,也不会有任何的重启和循环了。 尘埃落定,胜负已分! 他呆滞的低下头,看向手中,那一颗破碎的宝珠,碎裂为无数沙尘,从指缝中落下,落在扩散的火焰里。 可又再一次的,凝聚成型。 分毫无损。 「为什么?」 闻晟难以理解,搞不明白,破碎的面孔近乎扭曲,不顾焚烧,伸手扯住季觉的领子,嘶吼质问: 「你他妈的,究竟做了什么?!」 季觉漠然,不发一语。 也不屑于话语。 没有兴趣去理解对手最后时刻的癫狂,也更没有多余的怜悯送上什么临终关怀。 他只是,再一次的举起了手中的剑。 可在那一瞬间,却有遗憾的声音响起。 于是,万象停滞,幻梦冻结。 不论是濒临崩溃的一切,还是弥漫的火焰,乃至,季觉手中那一把从泡影和虚妄之中诞生的变革之锋! 只有,轻柔的叹息,回荡在支离破碎的幻梦里。 「他什么都没有做一」 虚空之中,那一颗重聚的宝珠,微微一动,向着他们的身后,滚落,咕噜噜,咕噜噜,最后, 撞在了一片无形的黑暗之上! 就在季觉错愣的凝视之中,那一片小小的黑暗,缓缓的蠕动起来,就好像,打了个滚一样,露出了一双琥珀色的眼瞳。 毛茸茸的尾巴甩动了一下,轻巧的卷起了化为宝珠的遗骸,然后,惬意的舒展了个懒腰。 不知何处而来的黑猫抬起了后腿,挠了两下自己的下巴,然后便低头舔起了掌心的软垫来。 慵懒又散漫。 明明和这荒诞又离奇的一切格格不入,可在出现的瞬间,却好像填补上了最后的一块拼图,令所有的一切重归完整。 理所当然的,成为了整个幻梦的中心。 面对着闻晟的质问和嘶吼,黑猫只是怠惰的打了个哈欠,缓缓的做出了最后的裁判: 「因为你犯规了,就这么简单。」 这就是唯一的答案。 幻梦之外,普纳班图。 当幻梦坍塌,濒临崩溃的一切彻底消散,无数灵质散溢着,去往四方。 可整个世界,又陡然,陷入了静寂。 停滞在了原地。 只有清脆的声音,从世界的尽头响起。 就好像,无形的门扉,缓缓洞开。 于是,海和天的间隙之中,璀璨的幻光流转而出。 当残暴的欢愉在残暴之中迎来终结,这一场肆意狂欢的花车游行也终于抵达了既定的终点。 昔日混沌之王所创造的伟业,在大地之上惊鸿一现的黄梁之梦,华胥之国” 万化乐土,应邀而来! 第549章 生于梦幻,逝于泡影 第549章 生于梦幻,逝于泡影 「黄梁之梦?」 崖城的边缘,童听已经陷入呆滞。 难以置信,从自己亲爹嘴里听到的消息。 「不是,什么玩意儿。」童听一头雾水:「说万化乐土?不是早就崩溃了么?华胥都死了。」 「我是说万化乐土是消失不见了没错,不过,我什么时候说过,华背君死了?」 老头儿头也不抬的反问,手里捏着茶杯,吧嗒着经典浓缩,眼睛却落在地上,那些散乱的著草交错着,显现出杂乱的卦象,在微风的吹拂里,变幻不定。 以太之道,在观在察,大家多多少少都有点好奇心,区别只在于,手段的高低和胆气的高下。 到了天人这一层次,基本上足不出户遍观天下也不过是等闲。 一时心血来潮之下,童源还在维持着对失梦症这一事件的追溯和观察,只是出于稳妥起见,没有直接出手罢了。 这般著草之占,正如同隔岸观火一般,只是被动的倾听消息,并没有主动探求。 本想着,哪怕看不清晰,看个热闹也是好的。 结果,一不留神——就见证了,死水之中所掀起的惊涛骇浪! 从命运扰动的惊鸿一警中,窥见了那突然显现而出的庞大的倒影。 隐如芥子,动如腾龙。 丝毫不在乎他人的窥探,也从来没有掩饰过自己的存在堂而皇之的,降临于现世之上。 「到底是混沌诸王。」 童源抿着茶汤,油然感慨:「气魄惊人啊。」 「不、不是这——」 童听依旧呆滞着,难以反应:「这都多少年了,这合理么?他居然还活着?」 「上善未出之前的混沌时代里,能够有所成就的,难道是浪得虚名的凡庸之辈么? 那种就连秩序和规则都没有的地狱里,不够强,运气不够好的人,恐怕连生死都不能自主。 而诸王却能够高高在上,以尘世为棋局,彼此斗争之中,奠定崭新的世界,所成之果和所造之业,又岂是一般?」 童源轻叹着,反问:「华胥之君和华胥同在,黄粱之主与黄粱同存,对于那样的存在而言,生死之别已经毫无意义。 试问,你要如何杀死一个梦呢?」 「”...... 童听沉默着,说不出话来,却听见自己老爹慢悠悠的话语:「混沌时代的诸王里,可以确切肯定的是,至少有三个存续至今,他应该算是其中的半个。」 对于以太的天选而言,观察就是力量,而秘密,就是底牌。 同样,秘密有可能带来死亡,乃至,生不如死! 即便是师徒父子之间,有些秘密,也断然不可能轻传。 这并非是因为忌惮亦或者防备,而是那些秘密,已经太过于危险,哪怕是以太之间的隐秘沟通,不立文字、不诉诸口耳,仅仅是心心相传,也依旧会引发波澜,招致感应,带来意外。 甚至,反噬自身! 也只有这种趁着黄梁之主重现,一切相关命运和观测出现了扰动时,才可以找机会将相关的隐秘进行传达。 此时尚有黄梁之主所掀起的波澜扩散,时机紧要,不可浪费分秒。 童听闻言,瞬间跪地,膝行上前,恭谨的聆听,思索,分析。 即便是在童源的时楔屏蔽范围内,也依旧谨慎,以求尽快尽稳的以最少的信息量和最少的扰动,从暗示之中,洞观全貌, 「父亲的意思是说,另外还有半个?」 「差不多。」 童源颌首,淡然回答:「在鱼的肚子里呢,可不只剩下半个了么?」 鱼? 童听恍然惊觉,紧接着,汗流渎背。 白馆之孽。 作为和涡相对的大孽,白馆所属之孽,有且仅有一个,便是那一只永生之鱼的存在,汇聚了无穷孽变的生命而成就的不死,将世间一切生灵视作食粮的恐怖怪物。 之所以只有一个,就是因为,其他的白馆之孽,甚至还没来得及孕育完全,就已经被这只鱼找上门来吞进肚子里了! 难以置信,居然还有人能够被鱼吞进肚子里之后过了几千年都没有被彻底消化,还能继续活着? 到底是诸王。 可更难以置信的,鱼居然是混沌时代的产物?不对,父亲的意思是那一瞬间,他已经在颤栗之中,恍然大悟。 可以确定的三个里,半个是化为虚无的黄粱之主,半个是被吞进鱼肚子里的存在,那鱼呢? 能够吞下诸王之一的鱼,毫无疑问,就是两个里面其中之一! 那「不可说,也说不清。」 在他提问之下,童源就已经知道了他想问什么,缓缓摇头,口不言。 纵然有诸多猜测,可猜测仅仅只是猜测,难以作为实证,况且,猜对猜错,又能如何?这种事,宣之于口才是自讨苦吃。 短暂的波澜在此刻已经结束。 童源挥了挥手,示意童听起身,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剩下的不说才是最好的。 且吃瓜吧。 他再度撒下了一把著草,继续悄悄观察。 此时此刻,随着万化乐土的重现,整个现世都再一次掀起事象的波澜,就像是巨石猛然投入了池塘。 阵阵涟漪之中,已经有不知道多少人产生了感知,然后花样百出的开始了窥探。 什么水晶、算筹、灵摆、肠占、扶品、请神. 藏身在深水之下的以太们纷纷探头。 手段粗暴亦或者轻柔,技艺粗糙亦或者精妙,可不论如何窥探和观测,除了黄粱之梦重现之外,其他的一切情报却依旧藏在迷雾之中,难以觉察。 黄梁之主全然不理,也毫不在意。 梦是存在的,可那虚无的梦里究竟有什么,又如何能被他人所知晓呢? 生死无分,如梦似幻,即便是昔日的万化乐土烟消云散,也不过是归于虚无而已。 可梦的存在,可不就本属虚无么? 虚无和虚无的叠加之中,谁又知道梦是否还在存续? 与其说是乐土毁灭,倒不如说,重归了原本的模样而已。 昔日万化乐土的消失,不是狂妄之辈的野心坍塌,而是华胥之君带着那些追逐幻梦的从属们, 舍弃了人世! 如今,虚无之中,无穷的美梦重现,从漫长时光的沉睡之中,华胥之国再一次响应着魂灵的呼唤和碎片的邀约而来。 再度开启。 就在季觉的眼前。 同那恢宏庞大的存在相较,黄粱遗骸所造的幻梦,就像是渺小的气泡一般,轻而易举的在引力的吸附之下,归于源头。 曾经随心所欲操纵的一切,都迅速的失去了响应,所有的魂灵都陷入了沉睡和长眠,濒临崩溃的世界再次重组。 而碎片的真正主宰,舔着掌心的软垫,做出了最后的判决。 胜负已分。 「我还没输!我没有!」 闻晟咆哮着,眼瞳猩红,在满盘皆输的癫狂之中,甚至顾不上思考对方的身份:「什么狗屁违规,难道不是你在从中作梗么!」 「嗯,确实。」 黑猫淡然点头:「如果我没有从中作梗的话,你现在,不早就烟消云散了么?这么看来,占便宜的,反而是你吧?」 闻晟呆滞着,僵硬。 逼近的脚步停在了原地。 「万化乐土承认一切欲望,万象乐土认可一切梦想。」 黑猫开口,淡然的说道:「你可以实现自己的梦,不管多么荒诞;你也可以夺走别人的梦,不管多么残忍。 篡改、扭曲、净化或者孽化,都无所谓。自己留不住的梦,落进别人的手里,也是理所当然。 梦是无限的,梦也是自由的,梦允许一切,梦包容所有。 但唯独一点- — 你不可以否定自己的梦。」 黄梁之主垂眸,遗憾的摇头:「当你产生了这样的念头时,就注定会被你手里的那一块碎片所抛弃。 不,在这之前,你的梦不就被人夺走了么?就像是你夺走别人的梦一样—既是升变,又为何还勘不破这区区分别之心呢?」 「不知所谓!」 闻晟嘶吼着,难以克制的伸出手,扯着黑猫摇晃,质问:「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有什么意义!!!」 「可你不正是依靠这一份虚无缥缈的东西,攀登至今么?又为何还不能理解梦的意义呢?」 黑猫笑了起来,任由自己的化身像是破布娃娃一样被闻晟拽在了手里,毫不在乎,只有轻柔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 「梦是包容的,梦也是慷慨的。 升变亦或者心枢,绝渊亦或者未央,以太亦或者秽染,甚至荒墟,甚至余烬,都无所谓,都没有问题。 凡是心怀泡影,追逐梦幻之人,尽可至此。不论善恶,皆可随心所欲而行,这便是万象乐土最基本的法则。」 「不对,不对,这不对!」 闻晟死死的着黑猫,眼神涣散:「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我本来已经成功了,是你!你算计我!」 「成于梦幻的,也将失于泡影,这又有什么问题?你因此而成,为何便不能因此而灭?」 黑猫不解,歪过头,疑惑反问:「况且,算计你的人,真的是我么?」 说着,猫爪,轻轻的抬起了。 向着他,一拍。 顿时,一只在火焰里烧成残骸的怀表从他的灵魂之中落了下来,坠在了地上,翻滚着,遍布裂痕。 「实话说,作弊与否,都和我无关,你的游戏,自然是由你自己做主,想怎么玩都看你自己。」 黑猫毫不在意的警了一眼,忽得轻声笑了起来:「只不过,给你这个东西的人,真的是为你好么?」 闻晟呆滞着,仿佛石化。 僵硬在原地。 汗流渎背。 「不断的重复,不断的轮回,哈,对于心枢而言,确实是绝佳的好东西,只不过,你所专注的,反而是升变吧!」 黑猫感慨道:「当一念之执出现了后悔,动摇,甚至,想要重新再来一次的想法时,就注定前路断绝了。 自此之后,再多的重复,也不过是沉沦,倒不如说,每一次重复,反而是对你的对手进行催化呢。」 「———嘿嘿,哈哈哈哈,原来如此,有趣,实在是有趣!」 不等闻晟反应过来,黑猫就大笑了起来,乐不可支:「现在的人里,也有如此疯狂之辈么? 倒是不逊色于我曾经所在的世代了啊。」 「你—你—— 闻晟的脸色惨白,颤栗着,眼瞳涣散着,难以呼吸:「你究竟什么意思?」 「唔?是我说得不够清楚么?」 黑猫的嘴角勾起,恶意的微笑着,欣赏着他狼狐的模样。 然后,亲手戳破了最后的泡影: 「从一开始,你就是个耗材嘛!」 「住口!!!!」 闻晟如遭雷击,本能的尖叫,遍布血丝的眼瞳几乎快要从眼眶里挤出,神情扭曲:「我不是! 我、我—我才是那个应该—.只有我— 黑猫依旧微笑着,欣赏着他的模样。 就这样,见证着幻梦破碎时的哀鸣之光如此的赏心悦目。 虽然不知背后的内情,可这种事情,以他的段位,看一眼不就全都清楚了么? 背后推动这一切的人,着实手段高深。 连虚无缥缈的幻梦都利用在内。 这一场圣神之梦,看似是由死转生的蜕变,实际上,背后还隐藏着更恶意和残酷的目的和计划闻晟和闻雯,升变和荒墟,精神和物质。 两个水火不容的存在,在这一场幻梦里,互为耗材,互相催化,互相成就的同时,互相毁灭。 无休止的循环之中,不论哪个死去,另一个都会因此而更强! 要么闻晟成为圣神,更进一步,天人在望,圣贤和龙的境界也不再遥远。要么闻雯接受本性, 彻底舍弃作为桔的理智和感情,创造奇迹之后,踏上龙化之路· 实在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就连自己的残骸都被利用在内。 对此,黄梁之主不在乎,恐怕对方也知道,自己不但不在乎,还对送上门来的好戏乐见其成。 诚然如此,也诚然是一出好戏, 可惜,谁又能想到,阴差阳错之下,又混进来了一个手握着权限,位列于升变和荒墟之间的余炽呢? 以至于,变数的扰动之下,磐石依旧不动,执念却破碎在了幻梦之中。 在觉察到闻正的安排,明悟了自己的作用之后,已经被彻底的击垮,跪倒在地上,绝望咆哮, 悲鸣哽咽。 只是— 「明明自翊为神明,为何会跪地祈求慈爱呢?」 黑猫摇头,「这般模样,分明是信徒才对吧。」 膜拜偶像,沉迷狂热,却看不清自己追逐的究竟是什么,朝着臆想之中的泡影和妄向前,所执迷的,只有不切实际的镜花水月。 正因如此,才和这一片幻梦,如此契合。 「既然失于现世,何不归于泡影?」 黑猫的声音幽幽响起,「梦是慷慨的,万化乐土,来者不拒。纵然一无所有之辈,也始终还有一场好梦和安眠。」 那一瞬间,悲鸣的闻晟呆滞在了原地。 遍布裂痕和血泪的面孔,被那一扇门扉之后的幻光照亮。 万化乐土! 无穷梦幻和泡影所汇聚成的虚无世界! 此刻,真真正正的,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那一扇凭空出现的门扉之中,虹光变换不休,如同泉水一般,扩散奔流。 只是一瞬,就能够窥见无穷颠倒梦想。 眼前,无数幻影浮现,耳边,数之不尽的声音响起。 想要吃饱,想要新衣服,想要让这个世界再没有人能看不起自己·想要钱,想要钱,休息、 结束、女人、放弃,吃还想要钱!请给我钱吧——· 想要整个世界再无饥饿和苦痛,想要所有人都能够互相理解,想要战争消失想要和她永远在一起想要死.— 想要—— 虹光如镜,所照见的,便是自身最深切的渴望和幻想。 就在那一瞬间,季觉微微一动, 可惜,动的不是脚步,而是握着剑的手,低头,看向地上的闻晟,意动一瞬,可很快,就觉察到了黑猫所投来的目光。 于是,他一动不动。 也不需要再动了。 只有地上的闻晟,呆滞的凝视着那一片幻光,空洞的眼瞳被幻影所照亮了,浮现出某种雀跃的神采。 心驰神往。 在痛苦和绝望里,他撑起身体,匍匐着,手足并用的爬行,一点,一点,用尽所有的力气,伸出手,想要触碰门后的幻光。 可是却,始终无法跨越最后的一线距离。 太远了。 他太累了。 早已经没有力气再往前。 破碎的伤口之中,银色的火焰再一次升腾而起,焚烧着最后的残灵,迅速的,化为飞灰。 在执迷泡影,放弃了一念之执的那一瞬间,支撑着他的最后一丝力量,就已经无声消散。飞蛾在火焰中破灭,执念在焚烧中化为灰。 最后的枯骨在大门之前,无声破碎。 迎来终结。 可一直到意识都彻底湮灭之前,闻晟的视线,都停留在门后的幻影之中。 那一双眼睛,究竟又看到了什么呢? 「真可惜。」 黑猫摇头:「就差一点。」 真的就差一点么? 季觉想问,可有些问题,还是别问出口比较好。 趁着没人注意,他悄无声息的后退了一步,再一步,试图拉开距离,只可惜,那一双琥珀色的眼瞳,已经向着他看来。 似笑非笑。 「这一场斗争,看来是你赢了呢,季觉。」 黑猫歪着头,欣赏着他的神情:「没想到,门庭冷落至此,居然还有客人不请自来—是否需要我来自我介绍一下?」 第550章 蜂蜜与本性 第550章 蜂蜜与本性 沉默。 短暂又尴尬的沉默里。 季觉感觉自己就好像一不小心闯入了杀人现场的按摩师,等凶手看过来的时候,就从没有这么盼望过自己是个瞎子。 他能说什么? 不好意思,您搞错了,我其实是来表演口吞大宝剑的演员,既然表演结束了,那您先忙,我先走,不打扰了? 尤其是当他发现,手里的变革之锋不知何时,悄悄变成了一根木棍之后。 上一秒还在砍瓜切菜呢,下一秒g直接下场了。 人生之参差,实难预料。 更况且是在g刚搞死了一个开挂玩家,回过头来好像准备搞另一个的时候。 他又不是没从奇谭老登里听到过黄粱残骸的事情,还以为到底是一代王者,陨落之后随便一块指甲盖留下来都如此恢宏恐怖,却没想到,这老阴比干脆就压根没死,而且从头窥屏一直到尾,看戏看了个爽之后,还出场来想要指点一下演技和剧情。 可他能怎么办? 现在呼唤大孽难道来得及么? 自我介绍? “不,不用了。” 他低头,热情一笑,十足谄媚:“只是,应该怎么称呼您呢?” “都随你,名字也不过是个特殊的代号而已,黄粱,华胥,阿猫,阿狗,都无所谓。”猫猫淡然,满不在乎。 可真的满不在乎么? 刚刚还有人就说了你一句不知所谓,就被你折腾死了。而且不得好死,不但被戳破最后一点幻想,而且到死都做不了一场好梦。 “好的。” 季觉点头,黄粱之主心眼小,顺着他说话。 “嗯,确实。”猫猫点头:“不算大。” “……” 季觉再次沉默,呆滞中,摸了摸脸。 难道自己的神情这么明显? “不,你想多了,是因为我会读心啊。” “……” 季觉沉默,深呼吸,克制,克制内心,别想有的没的,平心静气。 硬着头皮看向眼前的猫:“华胥君,能别看了吗?” “好的。” 华胥君点头,仿佛从善如流,但实际上……究竟看不看,还不是一个念头的事儿? “您有何吩咐?”季觉主动发问,想要争取一点主动权,哪怕要判个无期呢,至少可以讨价还价。 哪怕开挂,也只有自己开了,只封自己一个号也行。 “吩咐?没有,况且,你不是墨者么?” 华胥君依旧懒洋洋的挠着下巴,随意的问道:“时隔四百年,总算有人上门来讨取约定了,可真不容易,要现在完成我们的交易么?东西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拿走。” “啊……” 季觉心中一动,本能的想要点头,可在那之前,就看到那一双琥珀色的眼睛,似笑非笑的眼神,顿时,断然摇头: “不好意思,我不是墨者。” “是吗?” 华胥君并不掩饰失望和自己那点偷懒的想法,舒展了个懒腰之后,慢悠悠的说道:“既然你说你不是,那行吧,下次再说。 四百年了,也不差这么一会儿功夫……” 季觉迟疑一瞬之后,提醒道:“不是有墨者来了么。” “那个滑不留手的小鬼?确实被他捞了不少,不过不行。” 华胥君缓缓道:“契约以非攻订立,持有非攻的人才有代表墨者履行契约的资格,何况水银那个小姑娘的传承,不也在你手里么? 唔?我看看,非命都归你了,连变革之锋都叫的出来……你说你不是,那谁是?我吗?” “……” 季觉沉默,无言以对,欲言又止。 华胥君瞥了他一眼,“有话就说,有屁快放,光在心里琢磨是等着我去看还是怎么着?” “不,我只是想问,是因为这个才把权限塞给我的么?” 如今回忆起来,自己拿非攻去薅羊毛,一把薅出了个黄粱遗骸的权限出来,怎么看怎么都有问题。 这么紧要的东西,闻晟会不会严防死守姑且不提,难道是自己一摸就能摸得到的么? 况且,被拉进来的时候,虽然不在自己的工坊内,可崖城的房子是跟工坊直连的,而且灵质封锁和必要的防护序列一概不缺,怎么就可能在自己灵魂脱离的时候丝毫没有反应,跟不存在一样? 况且,自己工坊内的设置和防御,跟特么不存在一样。 如果不是这位出手,自己怎么可能莫名其妙的坠入这个梦里?合着是这位独角戏看腻了,想要看人打擂台了? “你们这些工匠啊……总是在想有的没的,真有意思。” 华胥君都被逗笑了,摇头:“我都说过了,非攻是契约,是凭证,是信物,在触碰到乐土碎片的时候,自然会有所反应。 不然的话,我也不至于被这种小打小闹吵醒。 真是的,我还以为有人来履行契约了呢,害我空欢喜一场。” 黑猫舔着爪子,满不在乎的说道:“就当长个教训吧,小鬼,如果你不想惹麻烦的话,把那两只不是很干净的小手管一管,别闲着没事儿到处乱摸。” 季觉错愕一瞬,不由得追问:“那……” “乐土之梦虽起始于我,可究竟能看到什么,与我无关。” 华胥君打断了他的问题,直白回答:“不论你梦见了什么,季觉,那都是属于你的梦。 要我说,你已经比刚刚那个倒霉蛋幸运了太多。 不论真假有无,那些缠绕在你身上的思念和祝福都是货真价实的。 至于究竟是否是一场梦幻,真有那么重要么?” 黑猫仿佛笑起来了,反问道: “难道他们不曾爱过你?” “……” 漫长的寂静里,季觉沉默着,许久,诚恳的低下头:“受教了。” “从开始到现在,终于听到一句发自肺腑的话了。” 黑猫抖了抖毛,缓缓的撑起身体来,跳上了宝石妆点的华丽猫爬架,坐在了最顶端的黄金猫窝和丝绸软垫上,顿时神气十足,越发威严。 宛如皇帝一般,昂首挺胸。 只是,怎么看怎么奇怪。 “奇怪的是你才对吧?我的形象明明是根据来访者的猜测和想法而呈现的,结果,偏偏变成一只猫? 你这小鬼,不尊重前辈也要有个限度一些,知道么?” 华胥君抬起猫爪,仿佛恼火一般的在他脑门和头发上拍打了两下,在软垫上转了两圈,团起了身子来,找个舒服的姿势,躺好了。 “行了,闲话少说,万化乐土乃我之领地,为王者不可不公。 看在姑且让我看了一出好戏,顺带还帮我回收了这一块碎片的份儿,说罢,你想要什么赏赐?” 11111!大哥真给吗? 季觉眼睛一亮,正准备张开狗嘴报个价的时候,却听见了华胥君戏谑的声音:“不过,说到底,我也不过是个除了虚妄幻想之外一无所有的穷光蛋而已……外面的东西,我这里可没有哦。 什么工坊什么设备和什么赐福就更别说了,窃火者那个小东西都还排在我后面呢。我所在的时代,汝等的上善和大孽未现,那一片地狱荒漠之中,可没有这些花里胡哨的小玩意儿。” 即便是这样说着,可它缠绕着碎片的尾巴却微微摇动了起来。 在黑色的尾巴缠绕中,宝珠闪烁微光,晶莹剔透,如此妙曼。 近乎明示。 ——这个黄粱遗骸给你要不要? 季觉的脑袋下意识的往后挪了一点,努力克制着嫌弃的神情,笑容僵硬:“能换么?” “……” 华胥君沉默,看着它,指甲一根根弹出来,很想给这狗东西整个容——老子的梦境碎片,是什么很便宜的东西么? 之前闻晟怒斥质问,猫猫如沐春风,可如今季觉这一副白给都不要的嫌弃样子,让混沌之王都有点受伤了。 可话都说出去了,他看了半天,勉强的挤出了声音。 “可以。” 你小子,最好别继续不识好歹嗷! 于是,季觉不假思索的回过头,指向了下方,那一片沉寂的灵魂之海,沉浸在虚妄和梦幻之中的魂灵。 “那,就就劳烦您,让他们做个梦吧。”季觉犹豫了一下,补充道:“做一个应得的美梦,就好像……我之前所梦到的一样。” 圣神的信仰和谎言,教团的蛊惑和压榨,闻晟所洒落的蜜糖和毒饵,蝇王的束缚和囚禁。 太多的痛苦了,太多的折磨。 人生在世,不应有的磨难已经太多了。 被卷进了这一场斗争之中,经历了数不胜数的无妄之灾,可既然一切都已经结束,最起码能做一个属于自己的梦了吧? 于是,黑猫沉默许久之后,看着他,忽然微微一笑。 “好。” 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碎琉璃脆。 人世诸多苦痛和磨难,但凡活着,折磨总是太多,还有什么比一场美梦来的更好的补偿呢? 对于华胥君而言,顺手为之而已,不麻烦。 “还有……”季觉再次提出了要求,分辨他的神色。 “嗯?” 华胥君歪头,毫无烦躁和不快,示意他放胆直言。 “如果,我是说,如果……” 季觉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来,肃然的恳请:“如果等梦醒了之后,他们还愿意,还有勇气去睁开眼睛,面对那个世界,可以让他们回去吗?” “当然,我说过了,万象乐土不是监狱,这里是来去自由的地方。来者不拒,去者不追。”华胥君挥了挥爪子:“只不过,身体没有了的话,那可就没办法了。 你该不会打算让我再倒贴什么东西收拾别人的烂摊子吧?” “足够了。” 季觉低下头,致以感激。 “除此之外呢?” 猫猫抖了抖耳朵,有点不耐烦了:“我说过了,万化乐土是我的领地,招待客人,举办盛宴,迎来送往,自然是我应有之责,不能算是什么犒赏和奖励。 况且……你心里最想要的,不是这个吧?” 它停顿了一下,凑近,琥珀色的眼瞳放大了,宛如笼罩天穹和大地,映照着季觉渺小的倒影。 “我看得见,季觉,你心中的欲望涌动不休。梦是许可一切的地方,又何必掩饰?” 于是,沉默之中,季觉的手指颤抖了一下,又颤抖了一下。 艰难的,回过头。 巨龙消散之后,沉睡在晶体之中的那个熟悉的身影。 触手可及。 “她的问题……” “意识和本性之间的抗拒和矛盾,倒是少见。” 华胥君咧嘴:“才能过于出众,以至于人的灵魂难以适配,反而因此而压抑本性……嘿,就像本应孵化出天灾的石头,却想要开出花一样,真离奇啊。” “很难?” “不费吹灰之力。” 华胥君的猫爪随意的挥了挥:“调和灵魂和肉体之内的排斥而已,如果不要求改易本质只是调理不协的话,只要一场梦就可以了。 只不过,季觉,你想问的,真是这个么?” “……” 季觉闭上了眼睛,深呼吸,终于,下定了决心,在华胥君的微笑里,抬起头来:“梦的内容,可以提要求么?” “可以。” 华胥君断然点头,满怀期待:“这里不也是梦么,季觉?乐土承认一切欲望和渴求。既然是你应得的报偿,那么你尽可提要求。 至于痕迹和手尾,你自然不用担心,梦之渗透,无迹可寻。更何况,由我亲自出手,不知不觉,就能让她成为你想要的模样,任何的模样。” “好啊,那就……” 季觉停顿了一瞬,缓缓说道:“让她在一个健全的家庭里,健康长大吧。 有一个慈爱的妈妈,一个正直的爸爸,一个调皮捣蛋惹麻烦的妹妹,还有一个……钻牛角尖但却会爱所有人的弟弟。 所以偶尔会有争吵,偶尔会有苦恼。但争吵过后,可以一起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苦恼的时候,也有人可以述说。 可以没有大喜,也可以没有大悲,只需要平平安安的长大,就像……” 季觉说到最后,愣了一下,在卡顿中,忍不住笑起来了,释然的轻叹,告诉他:“就像任何一个普通人一样。” 这样就好。 这样就足够了。 “就这些。”他低下头:“麻烦您了。” 啧! 华胥君的笑意停滞在脸上,毫不掩饰失望。 我特么是来看这个的吗? 丢人玩意儿,活该出去之后要挨揍! 给你机会你都不中用啊! 他摇头,最后提醒:“梦会醒的,季觉,不论多么美好梦,都是会醒的。” 你在梦里给了她再多的幻光,睁开眼睛之后,眼前终究空无一物。不论是普通人的平和日常和细碎如奇迹一般的点滴幸福,都将离她而去。 所能见到的,只有满目疮痍。 短暂的甘甜之后,所能领受的,只有更胜以往的苦恨和煎熬。 “我知道。” 季觉点头:“我深有体会。” 中土延续不休、你死我活的战乱里,疲惫于死亡和求存的人会将千岛之间的僻静和安宁当作童话和传说。 资源稀疏、不能掠夺就会慢性死亡的一个个岛屿城邦里,那些早已经习惯了压榨和饥饿的普通人们会向往联邦和帝国的稳定和繁华。 联邦的荒野之中,终日苦劳、流离失所的的垃圾佬们将城内的花花世界当作乐园,而在城内的世界里,无穷内卷和劳碌中被榨干了每一丝经历的牛马们在抬起头时,眼睛就会被玻璃天花板之上的歌舞升平、纸醉金迷所照亮。 或许有所不同,可哪里都一样…… 没有忘忧国,没有理想乡。 世界如此残酷,唯一所剩下的,居然就只有这梦里的温柔。 可至少在梦里,这一份温柔和幸福是真的,不会拒绝任何人的眼泪和狼狈。 至少,一夜安眠。 季觉回头,看向了宛如琥珀一般的晶体里,那一张静谧的睡颜。 如此安宁。 没有往日里所习惯的爽朗和热诚,更看不出故作坚定和顽强的样子。 或许,这才是她真正的模样。 季觉想要多看看。 “注定会醒的梦没什么不好,变的软弱一些也无所谓,我相信,不必铁石之心,她也可以面对这个世界,面对自己所选择的人生。 所以,就让她好好的休息一会儿,做个好梦吧。” 华胥君沉默仔细端详。 毫不掩饰自己的观察。 洞穿伪装和谎言,见证真实……正因如此,才能察觉到季觉内心之中如潮水一样升起的渴求,被压抑在理智之下的欲想和渴望,翻腾不休的侥幸和冲动,乃至,脱口而出的话语中,不曾掺杂任何虚伪的真挚。 这一份往日刻意压抑在冷漠和疏离之后的慈悲与软弱。 乃至,无法形容的愚蠢! 不然呢? 难道还要夸奖他不成? 这腻味又恼怒的感觉,简直就好像眼睁睁的看着良才美玉混在狗屎堆里一般……执迷不悟,自甘堕落! 难得自己发了一次好心,结果给出去就发现,还不如喂狗呢! 万化乐土的ffer都给塞脸上了,这狗东西就愣是假装看不到。 既然能明白,美梦是唯一的归宿,却又为何徘徊? 能体会到乐土的美妙,为何却又在刻意抗拒? 就这么喜欢自讨苦吃么,蠢货?! 华胥君并没有再诱导什么,只是挥了挥爪子。 如他所愿的那样。 撒下美梦。 “在你们口中的混沌时代之前,不,比所谓的神明时代还要更早之前,曾经有书里说过这样的话……” 华胥君缓缓说道: “——乃往过去于无量劫。时有一人,游于旷野,为恶象所逐,怖走无依。见一空井,傍有树根。即寻根下,潜身井中。有黑白二鼠,互啮树根。于井四边有四毒蛇,欲螫其人。下有毒龙,心畏龙蛇,恐树根断。根有蜂蜜,五滴堕口。树摇蜂散,下螫斯人。野火复来,烧然此树。” 他停顿了一下,再度发问: “季觉,可有所得?” 季觉沉思片刻,回答道:“现实可怖,有生皆苦。” 孺子可教。 猫猫点头,“还有呢?” 然后,听见季觉赞叹的声音,“看来蜂蜜确实甜!” “……” 于是,华胥君垮起个批脸。 “哪怕天崩地裂,至少还有糖……” 季觉耸肩,“这么一想,我觉得挺好的,是吧?” “你这家伙,真倒胃口。” 华胥君翻了个白眼,嫌弃的收回视线。 罢了,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哪怕是华胥之君,叫不醒装睡的人。 终究是粪土之墙难涂。 朽木不可雕也。 “华胥君之青眼,在下感激在心,有负厚爱,实难应邀。” 季觉垂首,发自内心的致以感激和歉意:“我想要的东西不在这里,就请当做……本性难移吧。” 说完之后,他却先笑起来。 嘲弄自己。 梦幻诸多,泡影纷繁。 诚然,人世变化诸多,堕落和扬升有时也不过一念,可明明容貌、年岁、财富和地位诸多改易和变化,偏偏这般愚钝本性,难以开悟,更难以改变。 升变之执,荒墟之固,心枢之贪婪和渴求,余烬之变化与更新…… 所以至死执拗,所以面对败亡也不愿意低头。 所以一厢情愿的走向灭亡。 自以为是,自寻死路,自作自受,自求多福的时候,却又在自讨苦吃,故此自业自得,故此自得其乐。 季觉讨厌这样的世界,可却又喜欢这样的自己。 工匠之本性如此愚昧,却又令人愉快。 这样挺好。 所以,就这样吧。 就这样,他放弃了幻想。 短暂的寂静里华胥君没有说话,可是此方幻梦却隐隐动摇起来,波澜不断,动荡不休,隐隐的轰鸣自外而内的传来。 就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砸破冰盖之后,贯入了深海之中。 掀起汹涌的暗流。 令黑猫的眉头缓缓皱起,如同觉察登门的恶客一般。 “嘿,为了这点破事儿还专门跑一趟?”它摇着头,讥诮嘲弄:“我看‘你们’也是落魄了啊。” “发生了什么?” 季觉紧张起来,坐立难安。 感觉就好像被什么东西盯上了一样。 “还能发生什么?俩玩意儿抢门夺路、打架争先罢了。”华胥君冷笑了一声,抬起眼睛:“瞧,这不捷足先登的就已经来了?” 话音未落,天穹之上,无穷涌动的虹光,骤然从正中向着四周排开,挤出,有什么看不见的宏伟之物,已经降临在了幻梦之中。 无形无象,无色无状。 恰似万象升腾的无形之路,攀升延展至灵魂的尽头。 那是…… 季觉目瞪口呆。 上善?! 此刻,上善·升变,君临幻梦! 魂灵的璀璨之光,照亮了他的眼睛。 再紧接着,就在季觉的眼前,轰的一声,四分五裂…… 甚至还没有彻底显现,就被紧追而来的庞然大物创成了粉碎,排斥驱离。 就在四分五裂的幻影之后,一根宛如山峦、棱角分明的石柱就已经贯穿了幻梦,深入内里,歪歪斜斜的穿插了进来。 如此浩大,穷尽视线,难以窥见其首尾;如此恢宏,即便此刻无限大的泡影,和那化为柱石一般的轮廓相比起来,居然也宛如尘埃。 飞起一脚蹬开了还没站稳的升变,大摇大摆的闯入了万化乐土的幻梦,激起千层涟漪,万丈巨浪。 波澜不断,震荡不休。 荒墟,君临! ——你小子,可让我逮到你了嗷! 第551章 梦中客 梦外人 第551章 梦中客 梦外人 荒墟? 季觉的下巴掉在了地上。 呆滞,震惊,茫然,无法理解·—· 为什么是荒墟。 况且,荒墟在自己跟前把升变创碎了? 自己怎么会做这样离奇的梦? 可回头看向华胥的时候,华胥顿时越发嫌弃:「别特么什么锅都往我头上扣好么?我再离谱难道还能把升变赶走了换个石头来?」 「这季觉欲言又止,止言又欲:「这怎么还能换的?」 太过于离谱了。 就好像大保底都从卡池里冒了半个头出来了,忽然之间就被一脚蹬到旁边去了,探出了一张陌生的面孔,朝着自己咧嘴一笑。 —小贼矣,没想到是我吧?! 况且,这一场幻梦里自己的所作所为,确实是和升变关系不小,但和荒墟.不能说八杆子打不着,也只能说半点不挨着啊! 「是不是哪里搞错了?」季觉懵了: 「为什么不问问你自己呢?」 猫猫都被气笑了:「你当初抱着那个荒墟亲闺女一样的小姑娘狂嘬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过这一茬?」 原本季觉和升变的共鸣和相性就已经不低了,本以为只要努努力,天行健都已经十拿九稳,却没想到,来的居然是唯一一个根本没想过的荒墟。 而且还是后来居上,超车上位! 唯一的原因,就是因为这狗东西占便宜的时候抱着人家的灵魂狂嘬,亲了一嘴的口水还不够紧接着后面化身背后灵全程参与龙化,各种应用和尝试,压根就没停下来。 更别提两人灵质之间的紧密交流,近乎共享灵魂一样的体验和经历,所知所感,全部同步。 在这个过程里,所有漩涡的侵蚀和孽化,全都被季觉一个口全吞了,然后,拿着万化乐土的权限顶账全赖了,留下了一地鸡毛。 最终,付出代价的居然是从头到尾没声的华背君--只能说,他签字刷卡的时候多潇洒,猫猫付款的时候就有多胃疼! 此刻眼看着季觉这狗东西占了便宜还一脸这不是我本意的绿茶样子,华背君的毛都快炸起来。 只想哈气。 那贯穿幻梦的巨柱焕发光芒,仿佛鸣动一般,闪烁瞬间,再紧接着,一线流光,就从天而降, 落向了华胥君伸出的手里。 被截胡了! 就像是拿到了新玩具一样,猫猫把那拳头大小的琥珀幻光按在爪子下面,随意的拍打,往左往右. 感受着季觉黏在上面的视线,忽然咧嘴,爪子弹出来,抠了两下,摩擦声尖锐。 季觉已经心跳骤停呱,你不要抓它呀! 一直到玩够了季觉的血压之后,才冷哼一声,将那剧烈挣扎的赐福从爪子下面放出,一缕璀璨光芒顿时径直飞向了季觉,没入灵魂! 当黄粱之主解开了施加在访客身上的束缚之后,顿时,非攻矩阵重现,荒墟之赐福在灵魂之中自如流转,归入空缺之中,严丝合缝,密不可分。 宛如从来一体! 地负海涵! 「好耶!」 季觉再忍不住欢呼,兴奋:重生位阶原本以为找起来最麻烦、获取几率最小的赐福,居然最先掌到了手里! 伴随着赐福融入,非攻的矩阵之中,气息和灵质再度浮现出崭新的变化,深切的感受到了荒墟之恢宏和包容、物质之安稳和浩瀚。 可惜,此时还是灵魂状态,没有肉体和材料,不然一定要先试用个爽才行! 能够无视物质本身的极限,通过注入灵质无限制的提升其本身的物性,不论是强度硬度韧性刚性,甚至灵质的传导率和素材本身具备的特殊性质——这一次赐福在手,不论是对荒墟还是对余烬的天选者而言,都是质变。 从此之后,手中再没有废料。 哪怕不讲究任何的技巧和配比,头铁去拿着灵质硬,一把破铁剑在自己手里能够+1八、+19之后,也能够和九型正面碰一碰! 只是....嗯—..—怎么——..感觉好像——..唔—..—不太对啊?! 「......」 季觉再一次的,欲言又止。 在万化乐土的模拟之中,他尝试着找了块石头,以灵质强化了一下,顿时,原本平平无奇的碎石之中就浮现出了隐隐的辉光,硬度和强度提升到了夸张的程度。 但同时,那诡异的气息也越发的明显,只感觉石头仿佛活物一般,浮现出了诡异的脉动和引力。 越是强化,那引力就越是惊人, 在季觉灌注了海量灵质之后,石头已经彻底变成了漆黑,同时,本质已经彻底扭曲,整个石头仿佛黑洞一般,源源不断的掠夺起了其他的物质,周围的碎石在飞速的灰飞烟灭,就好像被吞噬了一样。 不只是物质,还有灵质乃至,生命! 草木凋零,大地干涸,地负海涵所强化出的石头,居然在隐隐的抽取着周围的生命和灵质,甚至季觉怀疑,如果能找得到地脉的话,这石头高低也要上去啃两口。 损万物而自足。 这特么已经是不折不扣的邪物了吧?! 倘若锻造兵器的话,那么造物天然就是嗜血饥渴的邪兵魔刃,能够吞噬其他生命和物质强化自身,甚至,一旦做大,反而有可能会反过来侵蚀使用者! 诚然,省时省力省油省电效果拔群效率惊人,可唯一的问题是,不那么环保” 倘若地负海涵所象征的是荒墟的恢宏和物质的包容,那此刻季觉手里的赐福,完全就转化成了荒墟的暴虐和物质的残忍。 好了,可以确定了。 季觉快绷不住了:「这玩意儿它就是个纯纯的孽化版啊!!!」 「废话,你也不看你嘬的究竟是什么!」 华胥君的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我虽然不懂你们上善那一套,但你寻思一下自己究竟干了啥,从开始到现在,所作所为,真的能跟上善搭上边么? 漩涡的孽化都给你嘬完了,你还有脸嫌货不对版?恐怕就算是正版落在你手里,恐怕也会邪门成这幅吊样! 人家都给你一步到位了,你还想要什么自行车?」 说谢谢了吗? 还不谢谢荒墟哥! 「啊这」 季觉了很久,抬起头,看到了还停在原地的宏伟巨柱,犹豫了一下,试探性的说了一句:「谢谢?」 荒墟之柱仿佛焕发光芒,闪烁一瞬。 再紧接着,便无声消散了。 结果还真的在等自己说谢谢么! 季觉整个人都麻了,越发不解,还有,最后那闪烁的光芒,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下意识的抬头,看向了「翻译官」华胥君,华胥君又翻了个白眼,遇到这种家伙,可算特么捡到鬼了。 「事象之恢宏,怎么会有人智和人言?」 猫猫说道:「万象所构成的系统自有其运转之定规,用人能理解的话翻译一下.是让你小子再接再厉。」 ? 季觉脑门上,问号重现。 自己这还能再接再厉个甚么?! 「...不过我觉得,你还是去其他地方搅吧,不要在我的门前碍眼。」 华胥君的尾巴挥了挥,指向了季觉身后:「门在那边,路在脚下,我收摊了,小鬼,麻利一点滚吧。」 这就走了? 季觉茫然,回头,看到了流光四射的门扉,难以置信一一连顿饭都不给吃的么?这未免有点太.咳咳,勤俭持家了吧? 黑猫斜眼警着他。 甚至懒得看究竟这狗东西在琢磨什么,无非就是白吃白拿的那一套,工匠这种狗东西,究竟是谁发明的呢? 哦,窃火者那小鬼,喷,当初就应该把他也带走” 「还有,别把我这儿当垃圾桶。」 黑猫拍了拍爪子,从下方的灵魂之海里,捞出了一堆灰黑色的东西,满脸嫌弃,几乎捏着鼻子将团成球的东西丢过来:「自己的东西,请自己拿回去,别到处排放污染!」 季觉下意识的伸手,接住,那小小的一颗球,却发现,其中无以计数的细微造物之灵,如同蚁巢一般,密集又屏弱,仿佛一阵微风吹来都能够彻底熄灭,可是却好像具备着无限的可能。 那是在苦海之中迭代了不知道多少次之后的蝇王! 居然没有被变革之锋烧干净么? 他错了一瞬,一声轻叹,收起了无数细微灵智聚合而成的灵体,发自内心的致以感激:「多谢。」 只是,回过头,走向门扉的时候,却又一次,忍不住回头,看向黑猫。 征求许可。 「——有话就说,有屁快放!」华胥君打了个哈欠:「真特么是老子欠你们这帮墨者的,一个个的,事儿都这么多!」 「不,只是有些好奇而已。」 季觉问:「时隔这么多年之后,万化乐土重现,阁下身为混沌之王,是有什么新的想法和打算么?」 还在旁敲侧击。 黑猫冷笑了一声,摇头,狗东西。 「别白费脑筋了,季觉,梦里的人对梦之外的东西,不感兴趣。」他停顿了一下,反问:「况且,正常人会去主动找屎吃么?」 ....... 季觉然,未曾预料到,如此比喻。 「我已经舍弃现世,自然不会食言而肥,如果不是契约和乐土本身的限制,我才懒得搭理你们这帮坐在火坑还不自知的可怜虫。」 季觉沉思许久,难以理解: 「还请明示。」 「上善之世,诚然稳固,划分事象,奠定过去和未来,这一份基础同曾经的世界相比,确实安定了许多,可代价呢,季觉?」 华胥君嘲弄的反问:「倘若人人追逐上善,那么升华、稳定、秩序、自由、竞争、变革、美梦和幻景之下,为何还是这般残酷的模样呢? 为何汝等上善所造之恶,还要更胜过漩涡之下的大孽许多?那上善又算得了什么,大孽又算得了什么? 所谓的善孽之别,又在哪里?」 季觉沉默着,绞尽脑汁的思考,却无法回答,直到听见了华背君的轻叹: 「你有没有想过,倘若汝等所成之果,归于上善,可所造之孽,又去往何方?」 季觉,如遭雷击。 「嘿,终于明白了么?」 黄梁之主笑起来了:「一份之善,十倍之恶,万倍之果—在一份建树和成就背后,究竟还有多少废墟和后患? 积重难返之下,便像是驼鸟将脑袋钻进沙子里一样,徒劳的饮止渴,将世界一分为二,地狱到来的日子无限制的向后拖延。」 在寂静里,季觉沉默着,汗流渎背,好几次想要开口,却发不出声音,到最后涩声问道:「这就是锁么?」 「锁?唔,原来如此,分割上善和大孽,断绝双方的影响和反噬,称之为锁,确实恰当。」 华背君淡然颌首:「不过,你不是亲身体会过了么?在你以边狱封锁极乐境的时候,自然而然产生的变化,居然能够将闻晟和圣神分隔开来,将神明囚禁在天国之中。 嘿,那么稳固的隔绝,究竟是因为你的造诣登峰造极,还是因为上善和大孽原本就具备的形态和功能呢?」 利用上善和大孽之间的排斥,划分世界,隔绝恶果。同时,又利用两者同出一源的特性,提升系统整体的稳定。 从而得以无限制的提升世界本身的稳定,可后果呢,代价呢? 「简直就好像是,在亲手创造自己的灭亡一样。」 华胥君最后发问:「倘若有朝一日,你们的锁再无从压制漩涡之下的大孽-届时,你们的世界,又将会变成什么模样?」 季觉无言以对,无法回答。 「那么,小鬼。」 华胥君慢条斯理的舔着爪子的软垫,淡然发问:「现在,我再来问你一次吧一一乐土之门仍旧在你的面前,回头是岸。 你可打算改主意了吗?」 季觉依旧沉默。 凝视着近在尺尺的门扉,许久,轻叹着,缓缓摇头。 「整个世界的人想了无数的办法,都难以解脱,多你一个人,又能做的了什么?」 华胥笑:「到最后,恐怕就像是水银那个小姑娘一样,赌上了一切,却失去所有。堂堂圣贤,却坠入了自己所造的地狱,难以自拔,不得解脱。 到时候再后悔,难道还来得及么?」 「..—后悔的话,恐怕也没办法吧?」 季觉想了一下,遗憾耸肩:「无非就是自作自受罢了,又有什么可惜呢? 相比起袖手旁观来,即便是最后坠入地狱,至少,也是我自己选的地狱,对吧?」 「嘿—」 华胥被亥笑了,「这一副模样,与其说是悲天悯人,倒不如说是傲慢狂妄了元?大言不惭之处,倒是跟曾经的那几个矩子如出一辙。 事到如今,你还说自己不是墨者?」 「是否是墨者,就等我到了真正能够把控这一切的时候再说元。」 季觉站在大门前,最后回过头:「只不过,华胥君你问我我这么多,介意我再问最后一个问题吗?」 黑猫毫了甩尾巴:「看在我难得心情好的份儿上,但讲无妨。」 「所有人都说,心枢之欲永不知饱足·即便是你所在的时代,上善还未出,可我想道理应该是共通的元?」 季觉倚重发问:「万化乐土无所不有,黄梁之梦里,富有一切,可直到今日,难道你还有欲望存留于可么?」 「当然啊。」 华胥君不假思索的回答:「哪怕是万化乐土,酬无法满足的渴求。哪怕是我,酬有无法实现的欲望呢,这有什么可稀奇的?」 欣赏着季觉困惑的模样,黑猫的嘴角微微勾起。 「我想要知道,欲望的终点是否还有欲望,渴求的尽头,是否会有渴求。 我想知道,这无穷之梦的结局里,究竟会有什么即便是看的再多,即便是见的再多,酬依旧不够。我想要知道汝等的欲望和渴求,到最后,会变成什么模样? 当现实满目疮,所求的一切都化为废墟之后,我想看看,究竟还能有多少人内心之中继续保有渴望? 届时,汝等心中的美梦,是否还能够存留?」 那一双琥珀色的不眸,倒映着一切梦想和欲望的璀璨光芒,望向了道别的客人,满怀期待: 「自翊放弃美梦的你,在认清现实和自己之后,又是否还能继续对未来,抱有幻想呢?」 「我也很想知道啊。」 季觉释然一笑,「如果到时候有结果的话,麻烦再告诉我元。」 临走之前,他俯身向着慷慨的混沌之王行礼,致以最后的感谢, 推开了最后的门,再不犹豫的迈入其中。 道别幻梦,回归现。 再酬不见。 只有幻梦之中,眨不瞩,沧海桑田。 黑猫静静的伫立在无穷幻想之中,最后,回过头望向了季觉离去的方向。 「呵,还说什么放弃美梦—” 华胥之君摇头,了然一叹,「这不是完全就沉浸在自己的梦里,不愿意醒过来么?」 无人回应。 它缓缓撑起身体,走向了幻梦的最深处去。 尾巴微微晃了晃。 于是,幻梦之外的界里,无数绚烂异相便渐渐的消散。 数之不尽的灵魂投入了渐渐关闭的门扉,而随着门扉的再一次合拢,万化乐土便再一次的坍塌,蒸发,消散无踪。 就这样,重归虚无。 最后存留于可界上的痕迹,只剩下大海、大地和天空的嘱隙中,永远无法抵达的地平线尽头, 那一缕如梦似幻的飘渺之光。 在绝对的虚无之中,黄梁之梦依旧屹立在一切美梦和噩梦的终点,见证所有。 静候一切追逐泡影之人到来。 天穹之上,闻正,静静俯瞰, 一声轻叹。 第552章 爱憎真假 第552章 爱憎真假 泡影破灭,幻影坍塌。 一切在静谧中消亡。 就在闻正的俯瞰之下,乐土来了,然后,乐土走了 可结果呢? 结果就是没有结果,既没有成,也没有败。 幻影消散之后,所剩下的,就只有一片虚无。 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于是,圣愚的眉头,无声的皱起。 并非是度量狭窄到接受不了失败,况且,即便是成功也不至于眉飞色舞,不论成败也都不过是一次尝试而已。 成败都可以接受。 但唯独不能理解的,是这般的虚无和沉默。 机关算尽,尽数落空。 那么,为什么呢? 就在万化乐土消散之前,闻正,伸出了手,决心一试。 可在那一瞬间,感受到了天地之间的锁闭和压制,乃至引而不发的恐怖压力,如潮水一样,从虚无之中显现。 天乙。 自始至终,漠然旁观的天乙率先出手。 闻正看过去,满怀好奇:“天乙阁下是要决定动手了吗?” “只是提醒而已,你我之协议,仅限于旁观,可不包括让你随心所欲的乱来。” 天乙缓缓说道:“到此为止如何?不然的话,后面引来其他锁匠的注意,恐怕也会对引导者阁下的计划有所妨碍吧?” 闻正轻叹:“到底是天督圣者,利害之说,属实高明。” “引导者阁下不同样手段高超么?” 天乙不动,只是看着眼前的对手,眼神冰冷。 直到,闻正微微耸肩。 “既然如此的话,那么,我不打扰了。” 圣愚洒脱的挥了挥手,转身离去:“告辞。” 一道漆黑的裂缝凭空开启。 吞没了他的身影。 就此,飘然而去。 暗中诸多设置和埋伏,全部落空。 “啧……” 天乙皱眉:“怎么不动手?” 在他身后,联邦安全局的掌控者,天元之圣贤,庞沛终于显现出了踪影,遗憾一叹:“没找到下手的机会……幕后还藏着个家伙呢。” 妈的,天炉那条老狗开的好头儿,都特么在打窝,都特么想钓鱼! 或许,有可能故布疑阵也说不定。 但闻正不就是吃准了天元之辈注重实际,绝不轻易赌博的风格么? “他的那些话,你也都听见了。” 天乙缓缓问道:“几分真,几分假?” 庞沛摇头:“不用想,肯定全都是真的,引导者那个家伙不屑于说谎,因为他就算是实话实说,你也会照着他的想法去做。” “你是说,他想给播种者挖坑?内讧?” “内讧倒也未必,虽然圣愚之间的联合也未必是铁板一块,但目的至少是清晰的——他想引入联邦和帝国的力量,令局势彻底乱起来。” 庞沛思索片刻,叹了口气:“只是,播种者在中土藏身幕后,耕种这么多年,恐怕麻烦。” 天乙不假思索的点头:“那就如他所愿,加加火候吧。” “这时候激化中土局势?” “不然呢?还能激化哪里?引火烧身么?” 天乙反问,提醒道:“天都计划涉及联邦之未来,不容有变。别忘了,帝国在后面紧追着呢。” 庞沛没有再说话了。 垂眸,凝视着下方荒芜的群岛,许久,无声一叹。 无非是地狱而已。 联邦所造的地狱又何止如此区区。 那么,又何须迟疑? “差点就打起来啊,真可怕。” 关闭的裂隙之后闻正轻叹着,看向身旁:“劳烦你跑一趟。” “闲来无事,顺手一着而已。” 阴影之中的收割者淡然说道:“圣愚的目的虽然不同,但立场先天一体,后面我也有需要用到你的地方,别推诿就行了。” “好说好说,下次一定。” 闻正爽朗点头,笑的令人讨厌。 和这个家伙合作就这点最恶心,不论目的能不能达成,但肯定哪里都不痛快。 “只是,我有一点好奇。” 收割者缓缓问道:“像你这样的人,轻蔑人心,狂妄天命,嘲弄所有,理所当然的将所有的东西当作道具……真的会相信所谓的预言么?” 天书之预言。 昔日以太之圣贤陨落之前,为自己的对手所留下的最后‘礼物’和‘诅咒’——终有一日,你的后代之中,将有人更胜于你,踏着你的尸骨,去往更高的地方! 从那之后,名为闻正的人,就被困入了命运的牢笼。 不得解脱。 “我信啊。” 闻正淡然的说道:“为什么不信呢?” 他停顿了一下,咧嘴,无声发笑:“毕竟,预言就是我编的嘛。” “……” 收割者沉默,阴影之中,错愕的目光看来,目瞪口呆,未曾有过的困惑浮现,搞不清楚,更难以理解。 他现在只想搞清楚——你特么是不是有病? “确切的说,昔日的天书所作出的预言,只有前半截来着。”闻正坦然的解释道:“后半段,是假的,是我加上去的。” “……” 收割者愈发沉默,只感觉这货更有病了。 “那个老东西,最喜欢的就是膈应人,死则死矣,还想着要让别人不舒坦。” 闻正回眸,看向他:“偏偏我最讨厌的,就是‘预言’这种东西,下愚之辈用来自欺欺人的幻觉,简直狗屎一样。 什么预言之子,约定之王,天命之主,就好像一切都由所谓的天命注定一般。” 收割者摇头,“天命仍存。” “谁说不是呢?” 闻正咧嘴,再不掩饰嘲弄:“或许有朝一日,会有比我更强的人从我身后走出,走到我去不了的最前方去。 或许他或者她,远胜于我。 ——但是,不行。” “或许是因为天资惊才绝艳,或许能力举世无双,或许坚忍与气魄无与伦比,甚至,哪怕是卑鄙下流、令人不齿,这都没关系。 这世上有那么多胜过我的人,我都从未曾感觉卑微,可如果决定这一切的,仅仅是所谓的‘命’,那我便不能允许!” “所以,不妨让我来为它写上一个小小注脚吧——” 闻正笑起来了,满怀愉快:“倘若所谓的预言一定要实现的话,那么,就让我来挡在前面好了。” “如果我赢了,那么所谓的预言和天命,也不过是个笑话。如果是命运胜过了我,那就带着我所留下的痕迹和注释从我的尸体上碾过去好了。 不论成败,我的命运,都是我决定的。 而他们的命,也由他们来自己选!” 恩怨皆由你我而定,输赢皆因强弱而分。 无关天命,也无关预言,仅仅是因为你与我为敌,就是这么明快而简单! 唯有这样才谈得上公平,也唯有如此,才称得上爽快。 所谓圣愚,就是这么狂妄之物。 不自量力的将自己,摆在和整个世界等同的命运之前。可若无颠覆天命,挑战整个世界的决心,又何必踏上这样的道路呢? “闻正——” 漫长的沉默之后,收割者终究是问道:“你可曾爱过那些孩子么?” “爱啊,当然,发自肺腑!” 闻正微笑着,毫不犹豫:“如同爱自己的敌人一般,不择手段。” “那憎恨呢?” 闻正依旧在笑着,不曾迟疑,“正如同那些孩子憎恨我一般,堂堂正正。” 爱与憎,都同出一源。 或许残忍,或许冷酷,但这一份平等的爱与恨,便是引导者所能作为父亲施予子女的所有慈悲和怜悯。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他背着手向前,将失去价值的一切抛在身后,再不曾回头。 唯一出乎预料的是,第三个种子,没有完成。 真遗憾,真可惜。 也真好。 终于有点出乎预料的事情发生了…… 竟然让他不由自主的期待了起来。 ——那个孩子,会让我的预言实现吗? 闻雯做了一个梦。 嘈杂,喧嚣,又热闹,忙忙碌碌,乱七八糟。 上学,收拾房间,田径队,考试,聚餐,门禁,染头发和鬼宅大冒险,背后一起蛐蛐讨厌的老师和同学,抱怨家里的兄弟姐妹。 悄悄攒钱买摩托。 回家吃晚饭,吵架,面红耳赤。 坐在一起看电视,抢遥控器,点评剧情,又忍不住争执,互相扯头发,喊妈,打架,又捏着鼻子忍耐,渐渐忘记了生气的理由之后,一切又再度如常,如是循环。 吵吵闹闹,平平静静。 拍照的时候,比着烂俗字手势,喊着茄子,记下了所有人的笑脸。 太阳和月亮照耀。 温情的幻光下,一切都镀上了璀璨的金色和绚烂的银色,焕发着宝石一般的闪光,一粒粒的落入掌心中,就像是无可比拟的珍宝一样。 一眨眼,就好像,过了漫漫时光。 只是,偶尔回头的时候就感觉,好像缺少了什么一样。 内心之中会感觉缺口和空荡。 午夜梦回的时候,好像听见了遥远的风声,像是呜咽在回荡。 于是,闻雯决定出发了。 道别了家人,带着微薄的积蓄和一辆车,义无反顾的踏上了旅程。 似乎去了很多地方,徘徊在岔路口之间,越来越困惑和迷茫。 就这样,她翻过一座又一座的山,跨越一条又一条的河流,看不见尽头的荒漠和一堵堵高墙。 她抛下了损坏的机车在漫长的黑暗里流浪。 直到在荒芜的世界尽头,深渊一般的裂谷中,她看到了被尘埃和泥土所掩埋的龙。 龙也在看着她。 那一双眼睛就像是被囚禁在深渊的太阳和月亮。 那个被她所抛弃的自己,孤独的等待在黑暗里,日复一日的悲鸣和歌唱。 那一瞬间,闻雯终于回忆起了,自己曾经的模样。 “……原来你在这里啊。” 她恍然的,轻声呢喃,凝视着那庞大又狰狞的模样,鼓起勇气,向前踏出了第一步,再一步。 主动的,走向了那一颗满怀着怨恨和悲伤的眼瞳。 “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多年。” 她伸出了手,抚摸着遍布裂痕的鳞片,鳞片切裂了手指,鲜血渗出,“你会怨恨我吗?” 龙没有回答。 只是沉默着,低下了头,小心翼翼的探出,碰了一下她的脸颊。 然后,轻轻的将她向后推了一下。 这里不是你想要去的地方,赶快离开吧。 “这里好冷啊。” 闻雯抬起头来看向了四周,冰冷又空旷。 黑暗里,看不到光。 她后退了一步,然后,放下了行囊,打开了包裹,翻找着东西,最后,遗憾抬头:“对不起,我只带了一张毯子。” 巨龙茫然的,看着她。 看到了她的笑容,还有缓缓展开的毯子上,一朵朵小小印花,“所以,你介意和我一起盖吗?” 巨龙没有说话,巨龙没有回答,巨龙只是看着她。 克制着眼泪流下。 于是,庞大如山的怪物和孤独旅行的少女,分享着同一条小小的毯子,蜷缩在黑暗的世界里,却都不觉得再害怕。 她们彼此依偎着,就像是石头上开出了花儿一样。 再一次的沉沉睡去。 手拉着手,一起去往了新的梦乡。 不必害怕醒来之后的世界。 在这看不到尽头的美梦里,足够地久天长。 第553章 薄荷与桂花 第553章 薄荷与桂花 季觉,睁开了眼睛。 然后才察觉到……一阵窒息! 床头的镜子倒影中,面色已经一片青紫,就像是被巨蟒缠住了一样,根本喘不过气来,已经不知道缺氧了多久。 然后,他才感觉到那一条揽在自己脖子上的手臂,仅仅只是酣睡中无意识的收缩,就好像断头台一样。 不只是脖子,还有腰部,来自背后的裸绞已经完全成型了…… 拼死拼活,好不容易让那条手臂稍微松开了一点。 季觉剧烈的喘息着,惊恐回头,才看到闻雯的睡脸,依旧安宁又平静,如此香甜。 于之呈强烈对比的,是歪七扭八的睡姿、被踹到地上的枕头、还有一丝丝口水挂在嘴角,稍微翻个身,季觉的脖子就感觉要断掉了。 ——这个女人,睡相糟糕的简直可怕! 头痛欲裂中,季觉几乎忘记了究竟发生过什么,本能的检查了一下身上,两人的衣服还都完好无损。 昨天喝完之后倒头就睡了,幸好没发什么酒疯。 而与之相对的,是好像龙卷风扫过停车场一般的卧室,没关的门外,桌子上杯盘狼藉,地上散乱的东西,乃至空气中浓到刺鼻的酒味。 一直到现在,季觉眼前还一阵阵的眩晕。 “卧槽,这究竟喝了多少?” “两箱啤酒,一箱白酒。”伊西丝淡然回答。 “还好还好。” 季觉松了口气,在桎梏下擦了擦冷汗:“这次喝的还算少。 伊西丝停顿了一下之后,继续补充道:“除此之外,还有四箱威士忌,一箱白兰地,十六瓶朗姆,四瓶黄酒,还有两支孙家老号的百年仙人醉……” “哪里有那么多?” 季觉人都傻了:“家里有这么多酒么?还有那什么仙人醉,什么玩意儿?” “昨天您喝尽兴了之后,拿着手机从天平商会叫来的,特快运送服务,三分钟到家。”伊西丝夸赞道:“二十五倍的服务费,刷卡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一下,难得慷慨呢。 哦,对了,您现在前院里还堆了一座山,那都是还没开箱的。其中成分和数量更是精彩,您需要我详细汇报一下么?” “……” 季觉光听着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你怎么不拦着我?” 回答他的是投影到面前的光幕。 伊西丝你别拦着我,我高兴,陪闻姐喝点怎么了?来,咱们接着喝,钱?才多少钱,让他们给我赶快送。 画面里的季觉喝尽兴了之后,撸起袖子来,一脚踩着凳子,眉飞色舞的给大家表演了一个对瓶吹。 太精彩了。 精彩到他自己都没眼看。 谁特么能想到,被拽进黄粱之梦以前,最先受到重大创伤的会是自己的钱包呢? 亏死了啊!!! 季觉痛苦的闭上了眼睛,许久,拍了拍还揽在脖子上的那条胳膊:“闻姐?闻姐,醒醒,醒醒……天亮了。” 闻雯酣睡依旧,不论季觉如何奋力摇晃,半睡半醒之中,眼睛茫然的睁开了一线,呆滞看过来,看清眼前的人之后,旋即恍然。 “别闹,我再睡一会儿。” 她了然一笑,然后,一把季觉再次揽住了,拥抱,像是抱着个大号的布娃娃,脸颊蹭了蹭季觉的头发。 再次沉沉睡去。 遮蔽双眼的黑暗里,季觉一动都不敢动。 甚至不敢呼吸。 只感觉到背后的摄像方向传来了一阵渐渐凌厉的目光,伊西丝的声音响起了:“先生,我想您需要一点帮助。” 她说:“我这就去准备电锯。” “呃……别,我马上,我马上。” 季觉浑身僵硬着,小心翼翼的挪动了一下,屏住呼吸,在憋死之前,终于奋力的从黑暗之中挣脱,从拥抱里钻出来,剧烈喘息。 然后,看到了摄像头上面锁定着自己的红点。 “看来,发生了很多我不知道的事情呢。”伊西丝仿佛感慨:“需要记录档案么,先生?” “嘘,等会儿说……” 季觉回头看了一眼还在沉睡的闻雯,小心翼翼的从床上爬起来,提着鞋子,轻手轻脚的走出卧室,关上门之后,才终于松了口气。 一把捂在脸上,一声长叹。 在残存的酒意迅速消散之后,梦中的一切顿时迅速清晰了起来,一时间,五味杂陈。 尤其是想起来自己睁开眼睛就要挨两顿之后,就更杂陈了! “总之,等会儿记得第一时间帮我挂个号吧,伊西丝。” 他活动着僵硬的身体和几乎断掉的脖子,穿上了鞋先是把窗子打开通风换气之后,看着满地狼藉,一阵头痛。 去了洗手间,洗了把脸之后,才终于清爽了一点。 还来不及刷牙,就听见了脚步声。 睡眼惺忪的身影推门而入,打着哈欠,半梦半醒之中,看向了呆滞的季觉。 忽得,邪魅一笑。 季觉甚至来不及问一句‘你怎么不敲门’,就感觉一巴掌拍在了自己屁股上。 “可以啊,翘不少嘛。” 闻雯搓了一把,点评道:“勾引我是吧?” ??? 季觉呆滞着,欲言又止。 浑身紧绷。 “哟,今天是清纯男大口儿啊。给我揉揉~” 说着,闻雯娴熟的挤过来,在洗手台盆旁边,打开了镜柜,翻找起来,迷迷瞪瞪的找了半天,茫然:“唔?我牙刷呢?” “啊?” 季觉依旧呆若木鸡,本能的回答:“一次性的那边。” “我说我牙刷呢?” 闻雯皱起眉头来,翻找:“你把我牙刷放……放……放哪儿了……” 只是越说,原本掷地有声的话语,就越是卡壳。 磕磕绊绊。 渐渐沉默。 “……” 闻雯呆滞着,回过头,看向了他。 季觉也在看着她。 同样呆滞。 就看到,那一张还残存着些许睡意的眼眸,渐渐清醒,渐渐清澈,然后,渐渐的瞳孔地震了起来。 就好像,终于反应过来,自己究竟做了什么一样! 当季觉低下头,她也低下头。 大家一起看向了那一只还搁在季觉屁股上的手。 顿时,触电一般的松开了! 只有反应过来的季觉,忍不住捂脸。 一声长叹。 大姐,你究竟梦了什么鬼东西啊! 十分钟之后,客厅,勉强收拾出来的沙发。 季觉端着烧好的热水和茶回来,放在桌子上:“先喝点,解解酒吧。” 闻雯依旧呆滞,茫然,瞳孔剧烈的地震着。 看着自己那一张手。 季觉往后缩了一点。 姐,你别看了,我害怕!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里,只有时钟的嘀嗒声,闻雯捧着渐渐放温的茶水,终于恍然:“所以,都是梦吗?” “对!” 季觉断然点头:“从你那天,不对,昨天来找我喝酒,咱俩喝断片的时候,就已经被拉进去了。” 他提醒道:“都是假的。” 闻雯沉默依旧,低头凝视着杯子里自己狼狈的倒影,许久,自嘲一笑:“真可惜啊,我还以为,自己也过上了普通生活呢……” 季觉欲言又止。 “不过,拜你所赐,倒是做了一场好梦。”闻雯放下杯子,郑重颔首:“谢谢你,季觉。” “应该的,应该的。” 季觉摆手,一脸谦虚,嘴角已经快压不住了,然后,就听见了,揉捏指节的声音,如此清脆。 就好像骨头被捏碎的声音一般,令他僵硬在了原地。 呆滞,抬头。 看到了闻雯似笑非笑的眼瞳:“所以,你应该已经做好准备了,对吧?” “……” 季觉开始流汗了。 在逃跑、求饶和狡辩之间,他选择了投降,高举起了双手,“给个面子,别打脸。” 可惜,已经晚了。 领子已经被扯住了,一把拽过来,再紧接着,握紧的拳头就朝着他的面孔锤了下来,毫不留情。 扑面而来的狂风里,季觉闭上眼,咬紧牙关。 可预料之中的大运冲击却迟迟未来。 寂静里,他的眼皮抖动了一下,想要睁开,可是却被一只略微有些颤抖的手掌给盖住了。 再然后,伴随着轻盈的吐息,有柔软的触感,再度从嘴唇之上传来了。 如此生涩,说不出的笨拙。 带着一点僵硬。 充满了无数次内心鼓舞之后,终于积攒出来的最后一点勇气。 以至于,用力有点过头。 啊,磕到牙齿了。 “……” 季觉僵硬着,本能的侧过头,出于工匠指指点点的本能,下意识的引导,反过去品味着似曾相识的气息。 直到被再一次的松开。 反应过来之后,闻雯僵硬的推开了他,躲闪着他的视线,可是藏不住已经通红的脸颊。 季觉抬起手来,摸了摸嘴唇,发现被磕破了一道口子。 e…… 他犹豫着,想要确认一下:咱们这能算一顿吗? 可察觉到闻雯已经濒临极限的理智,终究还是没有勇气问出口,只能吭哧着,装作看向其他地方。 “有点……奇怪。” 闻雯搓着手指,看着其他地方,磕磕巴巴:“那个……书上说会有果冻的味道啊,不应该是甜的么? 为什么会有点发苦,唔,有点酸酸的。” “……” 季觉叹了口气,“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因为,我昨天晚上被人灌了酒?而你,喝了整整好几箱?” 闻雯:“……” 季觉:“……” 短暂的沉默对视里,她的手指扭了又扭,搓了又搓,到最后,忽然指向了洗手间:“去刷牙。” “刷过了。” “再刷一次。” 闻雯停顿了一下,深呼吸,努力的想要摆出严肃的样子,却率先低下了头:“刷完之后……之后就……就……再来一次。” 季觉震惊,看着她。 她也看着季觉,又躲过了他的视线。 明明想要退缩,却又毫不退缩。 她是认真的。 季觉深吸了一口气,撑起了膝盖,不假思索的走向卫生间。 刷牙! 监控中显示,季觉刚刚进入洗手间的时候,某位希望隐去姓名的闻小姐就已经捂着脸在沙发上打起了滚来,无声的尖叫,翻来覆去。 然后,爬起来之后,就冲向了门口,想要逃走了。 可握住了门把手之后,又触电一样的缩回了手来,低着头,一步一挪的回到了沙发,然后,又忽然起来,冲向了门口。 如是循环。 直到季觉快把牙龈刷出血了之后,走出来的时候,她还在和那一扇‘推不开’的门努力做斗争。 “怎么了?” 季觉疑惑:”要走了吗?“ “不,没,没什么,我没想……不是……”闻雯磕磕巴巴的摇头,摆手:“门!我发现门坏了。” “没吧?”季觉探头看过去,“前几个月才换啊,还是新的呢。” 咔! 门把手被拧下来。 闻雯看过来,再一次重复:“是门坏了。” “……” 季觉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 好吧,好吧,原来是门坏了啊。 我还以为是门坏了呢。 “别担心,交给我吧。” 他走过去,接过了被捏到变形的门把手,然后,在闻雯茫然的视线里,将它丢到了一边去。 随后,便向着那一张残存着庆幸和惊慌的面孔凑近了。 轻轻的,一触即分。 浅尝辄止。 他缓缓的挪开了,凝视着那一双微微颤动的眼瞳。 “这一次,总有甜味了吧?” 只可惜,等不到她的点评和回答。 “我……我走了,还要上班,那个……不打扰了。” 闻雯低下了头,下意识的转身,想要逃走:“刚刚的那个……就当做感谢吧,别、别误会……” 可她的手,却被拽住了。 没有能够挣脱。 “是感谢么?” 她听见了季觉的声音,仿佛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原来是感谢啊,这我就放心了。” 既然如此的话…… “那就再感谢一次吧。” 于是,梦中如此熟悉的拥抱,再度重温。梦里早已经习惯的吐息,近在咫尺。 强迫她睁开眼睛,面对现实。 明明背后就是大门却好像,无路可逃。 可当她闭上眼睛的时候,却没有感觉到来自季觉的触碰,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到了他的眼睛。 如此平静。 倒映着自己的模样。 “真的是感谢么,闻姐?” 闻雯下意识的想要摇头。 可如果不是感谢的话,那又是什么呢?她想不明白,或许,只是本能的想要逃避那个答案。 反应过来的瞬间,就忍不住想要笑。 嘲笑自己。 自诩为无所畏惧,却没有想到,居然会想要躲闪,自认为勇敢,可从过去到现在,都只是逃避。 现在,当离开的路就在眼前的时候,却又会感觉到眷顾和后悔。 如此软弱。 可当认清自己的模样时,原本的紧张和慌乱,却又奇迹一样的,消失不见了。 她重归安定,再无紧张和慌乱。 遵从内心的选择,闻雯向着近在咫尺的脸颊凑出了。 主动的跨越了这最后的距离。 这一次,她再没有逃避。 童画的小说里讲的果然没错。 有甜甜的味道,是薄荷和桂花的甜,似乎带着一些残存的酒意,只是浅尝辄止,就令人不自觉的迷醉了起来。 忘乎所以。 直到许久,气息仿佛用尽了之后,她松开了手,向着季觉微微一笑:“那就当做,给你的奖励吧。” “只是奖励?”季觉反问。 说不定呢,或许。 或许还有其他,更多内心之中想要汹涌而出的东西,更多的贪婪和渴望,更多的甜美和喜悦,如同幻梦中一次次的倾诉和依赖,还有更多…… 还有,现在的她,绝对无法准许自己说出口的话。 “如果有一天,我能想清楚、想明白的话,再来告诉你吧。” 她微笑着,眼瞳沐浴在灿烂的阳光之下。 看不出曾经强势和硬派的样子了,爽朗和平和,坦然的微笑着,面对着这个比幻梦中更加痛苦和残忍的世界。 再无犹豫。 “抱歉,弄坏了你的锁,账单就寄到北山组吧,任务损失,赔偿很丰厚哦!” “这么假公济私真的好吗?你勉强也算联邦公务员吧?” “那你会举报我吗?” “不,我的意思是,能不能发票多开几张,我最近买了台四相反应仪,正好可以报销一下。” “季觉,梦里的事情,还是梦里再想吧。” 闻雯感慨着,舒展着身体,惬意的沐浴着清晨爽朗的阳光,恍若新生一般,一声轻叹:“天气真好啊,正好闻晟那狗东西也死了……” 她看到院子里堆成小山的烈酒,眼睛一亮,提议道:“要不咱喝一杯庆祝一下?” “……雯姐。” “嗯?” 季觉已经开始头疼了:“要不你还是戒酒吧!” “这么多,喝不完多浪费啊,起码喝完再说吧……” 闻雯大笑起来,毫不客气的拿走了一瓶最贵的,朝着季觉晃了晃,启动了刚刚修好的摩托:“晚上我请客,八点,老地方别忘咯。” 摩托嗡嗡鸣动着,动力澎湃。 只可惜,杂音不断。 啊,差点忘了……那个黑心汽修店,也要去收拾一下! 不然的话恐怕都没钱请客了。 如是,闻雯下定了决心。 只是,在离开之前,她却再一次的回过头,看向了身后那个无比熟悉的身影。 不知不觉,已经认识了这么久了啊。 明明感觉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还是在昨天一样,结果,回过神来,自己这辈子所有出糗的样子,就已经被这家伙全都看完了。 包括自己最狼狈和最虚伪的模样…… 既然如此,又何妨坦诚相待呢? “再一次的,自我介绍一下吧。” 她愉快一笑,就像是盛放的水晶之花一样,迎着阳光,如此闪耀:“季觉你好,我是闻雯。” 于是,季觉也笑起来了。 “雯姐你好,我是季觉。” . 摩托车发动,轰鸣之中,远去了。 季觉静静的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街道的尽头,不知为何,惆怅一叹,总感觉空落落的,可能是没有收到足够的感谢吧。 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 他感慨着,回头,然后,看到了模糊的灵质投影之中,一双眼睛。 静静的看着他。 看着。 不知道看了多久。 “先生你好,我是伊西丝。” 工坊之灵端详着自己的主人,忽然开口。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季觉总感觉语气怪怪的,浑身毛毛的,有点发冷。 “您刚刚不是说‘等会儿讲’么,先生?” 工坊之灵的声音传来,平和又轻柔,告诉他:“您卑微的仆人还在旁边等着呢,现在方便吗?” “啊这……” 季觉挠头,回忆起昨晚漫长的经历,一时唏嘘:“这可就是一个长长的故事了。” “没关系。” 伊西丝依旧淡然:“我手头还有一些准备工作要做,在完成之前,您都可以慢慢讲,不着急。” “准备什么?”季觉茫然。 “等一会儿视情况有可能会用到的一些小工具,没什么,不必在意。”伊西丝的声音里,厨房的方向传来了细碎的声音:“您说,我听着呢。” “昨晚啊,我可是经历了一场大冒险呢,说出来你可能不信!” 季觉顿时眉飞色舞,连比带划,可话说了半截,好像忽然想起来什么,一拍脑袋:“差点忘了,有个东西,要送给你。” 说着,抬起手,非攻矩阵浮现,灵质之手探入自己的灵魂之中,来回翻找,抽出来的时候,虚无的指尖就浮现出一颗漆黑的钻石,向着伊西丝递出。 晶莹剔透,在阳光之下,虹彩流转放光。 ——蝇王 “……” 有那么一瞬间,伊西丝仿佛陷入迟滞,难以反应,直到许久之后,一声轻叹:“先生,有没有人说过,在人渣这一方面,您所具备的世所罕见的卓越才能?” “有吗?”季觉不解。 “有的。” 银色的机械之手伸出,劈手从季觉的手里夺过了钻石,紧接着,变成了明晃晃的刀锋,指向了季觉的脸:“尤其是这一张恬不知耻的无耻面孔,就好像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一样,简直具备着如同镜系天工一般的欺骗性…… 为了避免招惹更多的麻烦,不如就由我来帮你摘下来吧! 请放心,我会仔细珍藏的。” “总之,咳咳,发生了好多事情啊。” 季觉躲闪着在自己脸上反复比划的刀锋,狼狈缩头:“那个啥,还是先从昨天睡着之后,听见你喊我主人说起来吧……” “您又开始幻想了吗?” 伊西丝停顿了一瞬,仿佛笑起来了:“我的主人。” “……” 季觉,瞬间僵硬。 本能的已经汗流浃背了,本能的环顾着四周的景象和模样。就算是再如何笃定,也忍不住再一次怀疑…… ——坏了,自己该不会还在做梦吧? 可是梦的话,似乎也无所谓。 他晒着太阳,懒洋洋的躺在沙发上,享受着难得无所事事的清晨,忽然又有点困了。 不如睡个回笼觉吧。 他闭上了眼睛。 难得闲暇一日,难得好梦一场。 崖城,北山区,一家死寂的汽修店里,不速之客抛下了手里如同烂泥一样被揉成了一团的轮毂,从汗流浃背哆嗦不断的老板手里,接过了本来属于自己的钱。 当着他的面,一张一张的数清楚。 然后,将剩下多出来的那一迭,丟回了对方的手里。 微笑着道别,转身离去。 夺回了自己最后的血汗钱,可喜可贺,好耶! 虽然这么点血汗钱也不够多少吃喝…… 至少心情爽朗! 迎着耀眼的阳光,她再一次的拨通了手机里那个犹豫了许久的号码,长出了一口气,再无犹豫。 三声响过之后,就被接通了。 熟悉的声音从另一边响起。 “这里是吕盈月。” “早上好啊吕镇守。”闻雯问候,“希望没有打扰。” “唔?语气不一样了啊。” 另一头的声音微微错愕起来,仿佛意外:“这么早打电话找我,是有什么好事么?” “大概吧。” 闻雯想了一下,直白的开口:“之前您的邀请,我考虑完了,请问,现在接受山光之传的话,还有机会吗?” “当然,小雯。” 吕盈月的声音欣慰起来,毫无犹豫:“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地方,不就是永远都有机会吗? 随时随地,准备好了的话,就来找我吧。” “好。” 闻雯挂断了电话,戴上了头盔。 迎着畅快的微风,她再一次的发动机车,融入了车水马龙之中去了,远方的高楼如同森林一样耸立,镜子一般的外立面上倒映着晶莹的光芒。 世界如此闪耀,天穹碧蓝如洗。 灿烂的阳光拥抱着所有人。 真是个适合睡懒觉的好天气。 (本章完) 第554章 Hello World 第554章 hell rl 对于常年阴霾的地区而言,太阳的普照或许是一种恩赐和怜悯,可对于沿海区域甚至上汪洋之上的行船而言,那炽热到令皮肤刺痛剥落的阳光,已经变成了习以为常的躁和惩罚。 残暴到令皮肤溃烂的日晒,厚重到令人想要将裤裆都挠下来的潮湿,无时不刻的颠簸,干不完的杂活,铲不完的锈斑,草不完的尼玛。 空调和啤酒那是船长和高层才能享受到的待遇,皮肤黑的水手们只能骂着娘,汗流渎背的到处忙碌,有半截烟屁股嘬两口就差不多了。 从噪音不断的闷热船舱到暴晒如蒸笼一般的甲板,煎熬中渐渐习惯。 尤其是这种走私船,还要时不时的望风,躲避海防的搜捕追查,乃至同行的黑吃黑,时刻准备豁出命来上演一场逃亡大戏。 风头越来越紧,查的越来越严,同行的素质越来越差,日子也越来越不好过。 还特么要伺候一个,不,两个混上船来大爷命途多歼,不外如此。 大家忍不住都扪心自问一一这沟槽的人生只有在走私的时候如此艰难,还是从来都是呢? 而此刻,当远方的海岸线终于浮现在眼前的时候,几乎都快要热泪盈眶。 船舱里,驾驶台前面,翘着脚抽烟的船长唻了口睡沫,回头,警向了身后的不速之客:「喏, 地方到了,滚吧。」 「这不还有一截么。」 那个头发枯黄的干瘦少年咧嘴一笑,恳请道:「这么宽的距离,我俩也游不过去啊。叔,您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能不能再近点?」 说话的少年瘦骨鳞,看得出常年营养不良,还瘤着一条腿,走起路来一一拐,风吹就倒, 可那一双眼晴,却黑的发亮,看过来的时候,就刺的人心慌。 就像是什么披着人皮的野兽一样,令人头皮发麻。 尤其是当这个畜生脚底下还踩着一捆雷管和高爆炸药,手里捏着个自己焊的起爆器来跟你讲话的时候,就令人更麻了! 「荒集的规矩你不懂,我们买了米四爷的道儿,那这条船只能往潮城去,被人逮到在崖城附近靠岸,万一给人上称,那就是吃里扒外,要三刀六洞。」 船长不假思索的摇头:「大家靠规矩吃饭,没规矩的事儿一旦开了头,最好的结果都是我这只手。」 「那放条板给我呗。」少年顺杆子往上爬:「我自己划过去也行。」 「你还真特么好意思开口。」 船长被气笑了,「真以为我拿你没办法?」 「哎,我一条贱命事小,耽搁了您的事情岂不麻烦?」少年着脸,满不在乎的笑了笑:「干脆就把我们兄弟俩当个屁放了,不也少点麻烦么?」 可即便是这么说,他的手依旧在起爆器上。 自从上船之后,根本就没有松过。 不只是如此,吃的东西和水,全都是自带的,而且为了避免上厕所,根本没吃过多少,整整三天,眼睛都没合上过。 随时准备,垂死一搏! 遇到这种人,简直就是特么的遇到鬼了。 四天之前,半夜从七城装船出发了三个钟头之后,才发现,被人摸上了船。来的不是黑吃黑的同行,也不是什么想要趁机偷渡的难民,是个浑身绑着炸药的小鬼带着他那个坐在轮椅上奄奄一息的弟弟。 被发现之后,不慌也不跑,反而拿着土制手枪挟持了水手,逼着他来找船长。 不要钱也不要货,只想搭个便车,请船长看在这五斤炸药的面子上,高抬贵手或者大家一起爆了,一了百了。 只能说上辈子没有行善积德,这辈子给荒集打工,还摊上这种鬼东西。 倒霉到家了! 船长警了一眼眼前的小鬼,又看了看他身边那个裹着毯子昏睡的孩子,一根烟抽完,朝着二副挥了挥手。 「给他们板。」 他看向了小鬼,似笑非笑:「接下来,是不是还要我再送你们一程?」 「那可再好不过了。」少年喜笑颜开,握住了他的手,仿佛感激涕零:「我就说咱俩投缘!」 投缘你特么的倒是撒手啊! 船长骂了句脏话,拍拍屁股起身,示意他跟上。 二十分钟后,板在一处浅滩靠了岸。 风平浪静,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奇迹一般的好聚好散。 黑瘦的少年吃力的背起了昏睡的弟弟,娴熟的将他捆在了自己的身上,打结,最后道别:「多谢了,叔!」 船长抽着烟,笑眯眯的问:「要我再借你点路费?」 「不用了。」少年摆手。 「那还不快滚!」船长垮起了脸来,「等我送你呢?」 「留个电话吧,叔。」 那少年抬头,看着他,挂在脸上的笑意终于不见了,可神情却罕见的认真:「欠的钱,我会还的。」 船长笑起来了,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被逗的,可看到那一双眼睛的时候,却莫名的沉默了一瞬。 「行,我等着你还钱!」 他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枪来,丢了过去,「送你的,费劲巴拉的把你这个小狗日的送到这儿,别特么给莫名其妙死外面。」 「多谢。」 少年接住了枪,娴熟的检查和操作,塞进了口袋。 就这样,回头远去。 明明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国家这个地方,却好像早已经找到了要去的地方了一样,毫不迟疑,毫不犹豫。 令板上的船长沉默了很久。 「现在的小崽子,真特么一个比一个见鬼了啊。」 他叹了口气,启动了马达,回到了自己的船上。 等待的船员们看着空空荡荡的船,还有船长身上毫无血迹的衣服,略微然。 「不是,您真给放走了?」 「不然呢?和他一起爆了?」 船长摆了摆手,兴致索然:「一上岸就笔直冲着新泉跑的主儿,犯不着跟那种神经病一般见识况且,这种事情还真他妈不是第一次了! 往日他还以为是同行之间的传闻和谣言,却没想到,居然能让自己碰上这么离谱的一次。 真特么是邪了门了。 怎么这些日子,什么牛鬼蛇神都往新泉跑了? 跨过了荒凉的前滩,绕过了沼泽的边缘,爬过了两座山,就踏上了尘土飞扬的大路,车来车往,逼逼声不断。 运气好,拦了一辆垃圾佬的车,靠着手里的‘炸票’和‘子弹通行证」,谢绝了充满本地特色的邀请之后,又搭了一节路。 荒野之中的棚屋越来越多了。 渐渐喧嚣,渐渐繁华。 直到终于站在了一扇陌生的闸门前面,一辆辆贴着牌照的改装车在闸机前面等待着放行,他们排着队,在最后面,静静的等待。 背后,昏睡的孩子好像终于醒了,茫然的瞪大了眼睛,却看不清楚:「哥,这里是哪里?」 「新泉,我们将来生活的地方。」少年想了一下,笑起来了:「我们的——家。」 孩子沉默了一下,轻声问:「这里会有家么?」 「会有的,一定!」 少年断然的保证,往前,垫脚向着厂区门亭里面的人说:「我要找季先生,我们约好的!」 「你?」 保安微微的挑起眉头,警着少年的模样,略微错愣,又好像见怪不怪,将他们带到了旁边的大厅,早已经有人等在那里,手里拿着名单。 并没有因为年龄而有所小,文员扶了一下眼镜,「小兄弟怎么称呼?」 「颜非。」 少年昂起了头:「颜色的颜,是非的非。」 「啊,查到了,确实在名单了,还很靠前。」文员翻了翻手里的表格,微微一笑:「不好意思,最近季先生不在新泉,不过他提到过你,都已经吩咐好了。」 说着,从旁边的架子上翻了半天,找了一大堆东西出来:「这个是饭卡,这个是给你们宿舍的钥匙,双人寝,这个是—呢,防爆箱。」” 颜非愣了一下,疑惑:「防爆什么?」 「咳咳,防爆箱。」 文员尴尬的咳嗽了两下:「我也不是很懂,但他说有可能用得到,嗯,原话是说:你这个小崽子应该能听得懂。」 颜非顿时沉默,许久,迟疑着,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捆炸药,放了进去。 文员点头,翻了翻手里的记录,转述着来自季先生的话语:「你小子糊弄谁呢?还有呢?」 于是,颜非磨蹭着,又拿出了一个小小的包,百般不舍的放了进去,气恼:「这下总行了吧?」 文员也开始擦汗了,挥手唤过了同事,立刻就有人端着箱子出去,很快,远方传来引爆的轰鸣。 即便是这几天见惯了各种各样的绝活儿,依旧有点发毛,这是哪里来的爆炸狂魔? 「稍等一下,这些,这些,还有这些,都是季先生专门吩咐给你的,其他人可都没有呢。」 文员搬出了一个又一个的箱子来,在桌子上,堆成了一座小山:「不好拿没关系,等会儿有人帮你送过去的。 来,签个字,接收一下。」 颜非的眼角开始狂跳起来了。 本能的,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尤其是当他打开一个箱子,发现里面装满了各种教材和卷子的时候,就开始流汗了。 坏了自己这是跳进火坑了! 「我能不要么?」他的表情抽搐了一下,徒劳抗拒, 文员不语,只是微笑。 直到颜非痛苦的在纸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才笑眯眯的送出了最后的噩耗:「季先生说,等他回来,是会抽查的‘不及格的后果,你应该懂吧? 于是,颜非更想死了。 生无可恋。 可最后,递过来的,是一张诊疗卡。 「还有这个,余秘书最近刚组织了会诊,前面右拐就能看到,直接去找谢大夫就行,瘦高个, 很显眼。” 文员完成了最后的交代,挥手道别。 只有颜非低头,呆滞的看着手里的诊疗卡,许久,终于反应了过来。 暂时忘记了堆积如山的教材,兴高采烈的背起了弟弟,去往了他所指引的方向,脚步轻快。 「你看吧!」 回过头的时候,忍不住向着弟弟得意一笑:「我早就说过,季先生做事不会错的!」 「季先生一定很厉害吧? 昏沉之中的孩子轻声呢喃。 颜非昂起头来:「当然啊,我都跟你说过了!」 「不,只是感觉,和哥哥你说的不一样」孩子想了一下,笃定的说:「一定没那么凶才对,也没有那么可怕。」 他努力的抬起头,想要看清那些模糊的景象,往来的行人和车辆,喧嚣混乱的市场,讨价还价、排队、吆喝、呐喊,似乎是平平无奇的一切。 但却文和其他的地方,又什么不一样。 睁开眼晴的时候,看不清楚,可闭上眼晴之后,一切就变得如此清晰。 「大家好像都是在笑着的啊。」 半梦半醒的昏沉中,孩子恍然的轻叹,「就像是哥哥一样。」 原来梦境之外的世界,也有笑容存在。 「嗯,我知道了,行,那就交给阿树和老苟安排吧,其他的事情,你们自己决定就好了。 我这边还有点事,恐怕下个月才能处理完,还有,让延工盯着那小子,别给我搞什么爆炸事故出来.. 同样暴晒的烈日之下,季觉挂断了电话,漫步在残垣断壁之间。 炽热的阳光照耀之下,空气中仿佛依旧飘荡着一层若有若无的薄雾,散发着诡异的虹光,看的久了,就让人头晕目眩。 海量被污染的灵质还缠绕在这一片大地之上,将这里化为了生命的禁区,寸草不生,一切生灵尽数变异的魔域禁区。 千岛西南,已经彻底失去了所有的价值,被所有人遗忘的偏僻之地。 普纳班图! 可现在,这一片荒芜和孽化纠缠的无主之地,却迎来了新的开荒者。 银色的雾气舞动在天穹之中,一道道垂落,在伊西丝之手的净化和驱散之下,再度开辟出一片崭新的领域。 通过末日专列的中转和繁荣号的输送,大量的物资流转而来,崭新的厂房和楼宇拔地而起,却看不到除了季觉之外任何的活人, 只有一个个不足半人高的怪东西成群结队的奔走在废墟和工地之间,清理垃圾,打灰和泥,彼此配合着完成诸多繁杂工作。 有了这些蝇王中所分出的造物之灵以后,再无需伊西丝去亲自动手,只要发布命令,这些下级的造物之灵就会勤勤恳恳的去完成一切工作。 就在棱角分明的身体之上,装配着两条小短手和小短腿,以及,一条充电缆所构成的尾巴,灵活的甩动着。 勤快能干,任劳任怨,效率惊人。 唯一有点奇怪的地方·就是造型的部分! 鬼知道是不是华胥君给留下的什么彩蛋,明明是自我意识微弱的造物之灵,偏偏对头上两个酷似猫耳一样的尖角的存在有着强烈的执念,没有就不行,甚至在彼此交流的时候还会喵喵叫! 偶尔还会在没有命令的时候会成群结队的跑到晒着太阳下面,扎堆儿睡懒觉。 或许这就是那位幻梦之主留给季觉的那么一丝怨念吧一一既然你这么喜欢猫,干脆自己去养一窝吧! 许久没有撒欢的小牛马也显出了原型来,兴奋的在机械猫猫们中间往复奔走,来回蹲跳,邀请着它们做游戏,甚至逮住一只舔一口,悄悄的趁着季觉不注意,啃两下,尝尝味道。 然后,在季觉看过来的时候,回头吐掉。 摇着尾巴,一脸乖巧。 秩序井然的工地在一片喵喵声中繁忙的运转着,崭新的根基已经从这一片没有人在乎的地方再度竖起。 接下来一些不好在新泉进行的研究和试验,就可以逐步的转移到这里。 而且本地的条件,还更适合招新和增援, 可以预见,在不远的未来,地下车间的老员工们也可以喜迎新的工位和环境,可以晒得到太阳了,真是可喜可贺! 前景各种意义上的,都更加光明了! 「大家都有光明的未来啊。」 季觉叉腰赞叹起来,满怀着期待。 伊西丝无可奈何的叹息:「先生,为何每当您发出这种声音的时候,我就能体会到人类这个物种的丰富和多样性呢?」 「唔,搞不好,不是人类的丰富和多样。」 季觉想了一下,耸了耸肩,由衷感慨:「有可能,反而是我一不小心,有点脱离范畴了呢?」 那一瞬间,烈日的映照之下,他缓缓的抬起了手掌。 向前伸出。 随着五指的收缩,清脆的声音从掌心之中响起,仿佛钢铁摩擦一样,血肉的色彩在迅速的褪尽,取而代之的,是灰黑色的铁光。 向上,迅速的蔓延。 将他整个人,吞没其中。 弹指间,旧的一切尽数消失不见,人的面目和软弱已经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肃冷庄严的金属构造,棱角挣狞。 五指弹动,感受着手臂内部的液压结构和舒张变化,活动身躯,就能听见胸腔之内引擎的低沉回声。 灵质如同火焰那样,流淌在无以计数的线缆之内,细微的电光和火花在金属化的神经和大脑中闪烁不休。 就好像是从看不见的锁之中解脱了一般,从旧有的一切完成了最后的升华。 在这源自灵魂的磅礴律动里,骨骼变幻如钢铁,血液奔流如水银。 所感受到的,就是前所未有的自由。 再无需多余的掩饰和费尽心力的追求,也不必困扰和迷惑,只要,理所当然的显现本质就好! 真正的自我,灵魂真正的模样,天选者最完备的姿态。 这便是从迷梦中苏醒之后,所迎来的一一重生形态! 「剩下的工作就麻烦你啦,伊西丝。」 季觉挥手,迈步向前:「开个小差,去去就回。」 钢铁摩擦的声音再度响起,非攻的掌控和干涉之下,钢铁的羽翼从季觉的背后展开,水银流转之中,聚合为矢量引擎构造,焰光涌动,喷薄而出! 轰鸣巨响,气浪呼啸。 季觉已经冲天而起! 从地狱一般的魔境之中超脱而出,闪烁如星辰那样,穿过了灵质和水银的迷雾,划过了蔚蓝的晴空,突破狂风和云层的束缚,再度升入了天穹之上! 向上眺望,烈日之下,无穷苍青里,天穹覆盖所有。 向下俯瞰,舞动的波澜在碧蓝之中波澜,去往了尽头的远方。 季觉静静的悬停在穹空之中,就像是坠入了另一片海洋。 就在空旷的天海之间,如此静谧,闭上眼晴,仿佛能够感受到海浪和天穹的高歌。 如梦似幻。 他挥了挥手,向着眼前的一切。 一你好,世界 一卷结束,求月票~ 一卷结束,求月票~ 感谢大家的支持,再一次的完成了一卷。 用尽全力的写完了一卷,如今的心情却难以称得上自豪和兴奋,多有志忘和不安。 一直以来,都想要搞点新花样,结果不知不觉,开始刻意去求奇求变,以至于,本末倒置。 回过神来之后,才发现,仅仅只是沉迷形式,反而偏离了故事的本质,更不利于讲述和阅读。 总想着给大家整个活儿,结果一不小心又咬了打火机,真对不起,实在抱歉! 接下来我会控制自己,努力以角色和剧情为主的! 可现在,一卷写完,除了干的大纲之外,脑子里再次空空荡荡。 最近的状态实在称不上好,除了之前的老毛病和散光之外,焦虑的症状日益严重,以至于频频失眠。 好不容易搞了个苔藓缸,结果胡里胡哨一顿操作,成功一个月翻缸两次,连苔藓都能养死。自告奋勇的喂了朵朵两天,培养一下父女感情,结果狗都窜稀,看到我就逃跑,只能说,不愧是我。 唯一能拿出来说的,只有靠着咬牙硬撑,减肥减了不少,遗憾的是依旧肥胖。努力学游泳,但也只能勉强扑腾两下。对比原本入水即沉的样子,称得上是进度喜人,有很大的提升空间了! 除此之外,乏善可陈,诸多麻烦和琐事也不值一提,充其量不过是不进则退的惶惶与焦躁罢了。 不断的尝试,却没有能变得更强,也没有变得更好,原地踏步的感觉如此煎熬,奈何着急也没用,只能说余烬残虐,不恤凡庸。且熬着吧,说不定哪天就柳暗花明了呢不是?既然眼高手低是寻常,那就尽量脚探高点吧。 接下来我荟制盲笆,以角色和剧情为圭的—! 可现在,一卷写完,除了干的大纲之外,脑子里再次空空荡荡。 最近的状态实在称不上好,除了之前的老毛病和散光之外,焦虑的症状日益严重,以至于频频失眠。 好不容易搞了个苔藓缸,结果胡里胡哨一顿操作,成功一个月翻缸两次,连苔藓都能养死。自告奋勇的喂了朵朵两天,培养一下父女感情,结果狗都窜稀,看到我就逃跑,只能说,不愧是我。 唯一能拿出来说的,只有靠着咬牙硬撑,减肥减了不少,遗憾的是依旧肥胖。努力学游泳,但 第555章 谈吗? 第555章 谈吗? 入冬之后的海州,称得上是一句温度适宜。 热死人的太阳暂时熄了滔滔凶焰,投下来的光芒也一度仿佛变得高冷了起来,虽然潮湿依旧,不过随着闷到热死人的恐怖热浪褪去之后,在新一轮冷到骨头缝里扎针的湿冷寒潮到来之前,整个海州还是迎来了短暂到足以用天计数的短暂温柔时光。 荒野之中的蛇虫鼠蚁也迫不及待的冒出头来,到处乱爬……光是开车来的路上,就碾死了好几只。 吧唧,又是一声。 令人牙酸的清脆破裂声里,楼封的表情又一次抽搐了起来,一个晃神,就有一泡鸟屎从天而降。 一不小心撞死一只乌鸦之后,似乎这一辆越野车就变成了所有乌鸦们群起而攻的目标,搞到楼封烦不胜烦。 “姑姑,你倒是别笑了,起点作用啊。” 楼封翻了个白眼,瞥了一眼后车座上那个躺在椅子上玩掌机的身影。 楼偃月满不在意的打了个哈欠:“怎么?姑姑我去帮你擦车?大侄子你胆子是越来越大了嗷!” 啪! 又是一坨鸟屎。 楼封快疯了。 “姓季的找的这是什么鬼地方,这么多乱七八糟的玩意儿。”楼封看着在雨刷扫动里均匀在车玻璃上摊开的鸟粪,血压快要压不住了。 虽然搞不懂是怎么回事儿,但一定都是季觉干的! 不然呢? 还能是自己霉么? 啪! 买一赠一了。 在楼封彻底绷不住之前,捧腹大笑的少女终于看够了热闹,擦着笑出来的眼泪弹了弹手指,顿时,开启一隙的车窗后,一道如蛇的电光疾驰而出,轻灵游走,眨眼之间升上了天空,将那群如影随形的乌鸦们驱散之后爆开,顿时一只只飞鸟打着摆子在天上晃晃悠悠的逃走了。 泥泞道路上跋涉的越野车缓缓向前,很快,就看到了前面大排长龙的车队…… 看的楼封整个都傻了。 真特么绝了! 在城外还能堵车? 这荒山野岭里,泥塘旁边的路已经被堵死了,隐隐能够看到前面陷入泥里的大卡车,正在钢缆绳的牵引之下,徒劳呻吟。 然后一辆辆被堵在路中间的车辆开始死命的按喇叭骂娘。 众所周知,城外开车是从来不看交规不讲素质的,大家捏着方向盘上路,要的就是一颗油门踩死的悍勇,和我们都在用力的活着的骨气。 更不要提各色改装车的离谱大喇叭,一阵阵的惊起沼泽里的飞鸟,撒下大片的鸟屎。 还有更多的车在源源不断的汇聚而来,其中绝大多数的,都是印着熟悉lg的快递车,抽着烟的司机一边踩着油门一边骂娘,还有的,已经顺着旁边的小路一点点的往里面挤了,有一种丝毫不管其他人死活的美。 挤,就硬挤,见缝就钻…… “别别别,别你老木!我——” 楼封勃然大怒,摇下车窗指着旁边插队的司机就是一顿悍马量极高的问候,两边吐沫星子横飞,骂到最后插队的人嘴都干了,只能偃旗息鼓,反观楼封精神奕奕,还能再战十个。 斗宗强者的气息展露而出,眼神睥睨而过的时候,其他跃跃欲试的加塞者们顿时都下意识的踩了一把刹车。 一般被说破防了之后,大家都会掏出自己后备箱里的家伙什儿来较量一下长短,可看看这越野车的防弹板还有车窗上别着的新泉准入凭证,稍微有点眼力价儿的,都熄了一颗同台较量的心。 土鸡瓦狗,不堪一击! 楼封冷哼了一声,关上了车窗,才看到后车座上自己的姑姑手里举起的手机,摄像头闪烁红光。 他的眼角顿时疯狂抽搐了起来。 “喂,你要干嘛……” “可以啊,小子!” 楼偃月眉飞色舞,拍着他的肩膀:“下次局里开会要预算的时候,你跟我一起!谁敢扎刺,你就张嘴,姑姑给你撑腰!” 楼封刚想要说话,就看到自己姑姑的笑容越来越危险:“这位小朋友,你也不想这一段视频出现在四哥四嫂的手机里吧?” 楼封整个人都不好了。 我特么就多余带你! 不对,我特么就不该出这个门啊! 谁能想到,在自己家的工坊里,老老实实的吃着火锅唱着歌,结果就莫名其妙的遭了季觉了! 早上睁开眼睛,就收到了来自季觉的邀请,言说有一桩好事要同他分享,速来云云。 这种好像谋杀案开局时被害者一般发言姑且不提,季觉这狗东西还能有什么好事能想到自己? 简直搞笑! 他本来是不打算理会的,可奈何季觉一大串连环夺命all和催促,言之凿凿说你不来肯定后悔什么的,搞的楼封烦不胜烦,偏偏这狗东西五分钟一个电话,拉黑都特么没用! 直到拿出了一段有关粪车的珍贵影像之后,终于唤醒了被遗忘的兄弟情,顿时楼封义不容辞的骂着娘出发了! 至于楼偃月……她是最近不小心弄死的通缉犯太多,强制行政休假在家,无聊透顶之下,来凑热闹的。 或者说是塞到楼封这里来的。 没办法,这种睁开眼睛就想着去哪里干个通缉犯玩的杀坯搁家里,谁也遭不住。 更何况,不单辈分高,性格还大大咧咧的,做事儿完全不过脑子,一不留神就会搞出一些事情来。 打个游戏都能跟网友约战中山公园,大家是真的怕了。 再联想到最近素质日渐可持续性降低、时不时要叼两下别人老木的楼封……干脆打包一起挂二手出了吧。 这就是说脏话的惩罚! 一路行来的所见所闻,虽然只是隔了短短的几个月而已,可已经让楼封产生了这是给我干哪儿来了的感觉。 随处可见好像野狗一般成群结队到处乱窜的快递车,改到季觉都不认识的海岸小三轮,一座座竖起的风力发电塔和换电站,乃至,根本不存在于地图上的城镇。 “还真让这狗东西搅出了点名堂啊。” 楼封冷哼了一声,压住了翻涌的酸味。 搅吧,搅吧,你就搅吧,搅的海州荒野鸡犬不宁,而我,在默默的提升炼金术,早晚在天枢斩你狗头! 实际上,即便是偏见如楼封,也不得不承认,季觉这狗东西搞的确实不错——毕竟信使物流他家也有参股的,还是季觉拉投资的时候送的。 虽然从投资的角度上来说,对比其他项目,这个盈利完全是路边一条,甚至目前还在不断投入,可主管楼家商业的三叔楼观可没少夸。 钱放在账户里只是数字,可现在是实实在在的影响力。 提升海州的稳定和秩序,对所有人都是有好处的,有人能干,有人能干得好,而且还乐意带着大家一起,何乐而不为呢? 一路到来,他已经看到了好几个城镇的雏形,两座大型储存仓库的周围,乃至主要道路的交叉区域,已经出现了大片聚集区,甚至,连加油站都多了不少。 越是向着新泉靠拢,就越是繁华,甚至已经能看到了大大小小的厂房了,绝不环保的烟筒在呼哧呼哧的冒着浓烟,污水就地排放,轰鸣巨响,骂娘声络绎不绝。 各种工厂如同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从塑胶到金属零部件加工,有的是依托海岸的订单而存在,还有的,干脆就是靠着信使物流的便捷,开始海量生产各种别针纽扣小工艺品之类的玩意儿开始向外卖。 便宜货辐射了整个海州不够,已经开始向着云州和陇原出口,一分两分批发过来的东西转手一块两块的发出去,哪里都不缺中间商,真到了城里摆在地摊或者十元店的货架上时价格可能都翻了十几倍,但偏偏依旧算得上物美价廉,至于质量……这点钱要什么质量。 甚至,大宗的出口,都是去往千岛或者中土。 自从陈行舟开始搞造船厂和航运之后,就压根没缺过单。 一场场暴雨撒下,在被季觉粗暴的犁过好几次之后,被注入了崭新规则的整个荒野似乎都开始了野蛮生长。 一撸袖子就是干,干就完事儿了,哪怕干不成,大不了回头去做垃圾佬咯。 再怎么都比捡垃圾要强。 于是,撸起袖子的人越来越多,生机勃勃、万物竞发的场景便扑面而来。 日新月异。 各色棚屋和违章建筑已经如林一般拔地而起,而且还在不断扩张,以前海岸招新还要深入各个聚落,现在想要进厂打螺丝都要被挑挑拣拣了,诸多苛刻规则,就这,依旧有人趋之若鹜。 合同一签,未来十年的饭都有着落了,大通铺管够,技术工种和有证的直接能分配房间,甚至还可以拖家带口。 算盘谁都会打,谁都会算,哪里好大家还能看不出来?没了人在中间故意阻拦或者下黑手之后,立刻就蜂拥而来。 而新泉,也大变模样。 有那么一瞬间,主干道上的楼封几乎以为自己进城了,甚至比城里还离谱……虽然从密度和完成度来说,就连郊区都比不上,但乱七八糟的东西太多了。 甚至,还有一条高架桥正在进行修建,不只是上层通车,下面还有轻轨。街道上的轨道也正在规划和延伸。 各色行走的诡异机械在街头巷尾穿行,在密集摄像头的监控之下,把控着从智慧交通到维护治安等等各色工作。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吊柜玩意儿的头顶,都长着两个怪模怪样的尖角,如同猫耳一般。 “姑姑稍等我一下。” 楼封直接就地一个刹车,跳下车来,拦在面前一台治安维护型机械的前面……怎么说呢,就像是一台长了小短腿和双臂的冰箱一般。 顶着两个猫耳,背后拖着一根充电缆,头部的显示屏还有颜文字闪烁,察觉到楼封拦路,屏幕上顿时浮现出一个醒目符号。 ? “真特么见鬼了。” 楼封皱着眉头,上下打量,绕着整个治安型街猫绕了好几圈,还薅了一把尾巴,敲了敲壳子,被反复警告也没理会。 过于离谱。 内部构造姑且不提,作为工匠,不可能连炼金造物都认不出来……为什么,这么一个从头到尾都是纯粹机械造物电力供能的设备上,会有如此成熟和完备的造物之灵? 造物之灵这种东西,其实不算稀奇。 毕竟物质和灵质的聚合是天然存在的,自然而然,有的东西年头久了用的多了,内部自然而然的产生一丝丝微弱灵智也很正常,更不要提那么多乱七八糟会带来厄运的古董或者是离谱玩意儿。 其中绝大部分,都是如同虫子一般的渺小灵智,不存在什么喜恶,更不要提思考,甚至放着不管自然而然都会消散。 能够像是猫猫狗狗一般思考的,已经是凤毛麟角而能像是总裁那样的边牧一般的,那简直就是村里的大学生了,还是天门毕业硕博连读的那种。 这种的几率已经低到可以不予考虑的程度了。 可遇而不可求。 而最关键的地方在于——这玩意儿出厂有一年么?从磨损程度看,满打满算就一两个月的功夫而已!天然生成就是做梦,可人工催化的话…… 楼封毛骨悚然。 季觉这狗东西,灵质练成已经到了这种程度了么?!草啊,怎么还在卷?不对啊,不是说他心枢和以太都是短板么! 而且,图什么? 根本不具备任何性价比啊!同样完备的造物之灵,倘若用以炼金造物,完全可以卖出天价,就算是想要炫技,也不至于把这种东西搞的整个新泉都是吧。 没错,整个新泉的大街小巷,从街上走的这种治安维护猫,再到跟在巡逻队后面的镇暴支援猫,乃至工地上超巨型的打灰运料猫,全部都是炼金造物! 疯了吗? 楼封已经开始流汗了。 “哥,那个人好奇怪啊。”疑惑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 “正常,外地来的,乡巴佬,没见过。” 挎着个批脸的少年瞥了一眼,推着轮椅慢悠悠的走了,只有声音远远的传来:“遇到这种事,别凑上去乱看,万一他疯了冲上来咬你两口怎么办?” 你特么—— 楼封拳头已经硬了。 车里的楼偃月已经笑的前合后仰。 如果不是后面被堵路的车在疯狂按喇叭的话,楼封多少都要先跟这小崽子掰扯清楚再说。 特么的,自从上路开始就一路倒霉,人还没见到呢,先憋了一肚子气。 姓季的跟自己完全就犯冲吧! 晦气啊! 尤其终于是看到那一张笑得狗里狗气的面孔时,楼封已经快要忍不住抬手瞬发了,结果,手还没抬起来,身后,便有一个轻巧的身影从车里跳下来,越过了他之后,径直的走到了季觉面前。 “哟!” 楼偃月微笑:“季觉是吧?比楼封那小子形容的要帅一些哦。” “……” 楼封的脸都绿了,尤其是看到季觉这狗东西捏着自己姑姑的手摇来摇去不放的时候——坏了,简直怕什么来什么。 上赶着来送他超级加辈了! 确切的来说……都不用季觉有什么打算。 楼偃月比他爽快多了。 “有女朋友了没?” 楼偃月抬起头来,端详着眼前的男人,年轻,长相不错,斯斯文文,做事靠谱,人品过关,能力不缺,前途远大……各种意义上都是优中选优的霸王股! 过了这个村,哪里还有这个店? “谈吗,老弟?” 她攥着季觉的手不松,笑容愉快。 “啊这……” 季觉呆滞,呼吸混乱一瞬。 看着眼前的少女,只感觉感觉仿佛浑身过电,心如小鹿乱撞,呼吸都变得急促了起来……能不急促么? 他捏电缆上了! 刚刚见面就字面意义上的直接来电了! 在楼封幽怨的视线里,狗心狗面的季觉捏着姑姑的手不松,可季觉都已经快被电麻了啊,头发都快竖起来了好吧! “不好意思,暂时没那个打算。”他表情抽搐着,好歹是把手给拔了回来,半个身都是麻的。 现在的小姑娘,一个比一个离谱了! “可以先订婚嘛!” 楼偃月爽朗一笑,顶着一张高中生的面孔,双手叉腰:“难得遇到一个顺眼的,我不介意哦。 我爹最疼我了,楼家但凡有的,你随意拿,还不用你入赘。 和我结婚,可比敲楼封那小子的竹杠实惠太多了!” “卧槽,好像是啊。”季觉仿佛醍醐灌顶。 楼偃月微笑着,肘了肘他的胸膛:“别看我年轻,手里的资产有不少哦,况且,我长得不算差,是吧?” “e……” 季觉端详着那一张略显稚嫩的脸颊,不得不点头:“确实。” “可以先谈着嘛,感情这种东西,谈着谈着说不定就有了呢。实在没有的话,你去外面养小的呗,我不介意的。” 楼偃月已经娴熟的凑过来,勾肩搭背:“与其被家里塞个死猪过来,捏着鼻子过日子,不如找个兄弟搭伙呢,都几把哥们,什么都好说!” 季觉忍不住连连点头:“你说的好有道理啊。” “喂!” 楼封的眼睛快要喷出火来了,拳头硬了,“姓季的你差不多够了嗷!” 什么叫我够了。 季觉无可奈何,你姑姑一见面就在调戏我啊! 楼偃月慷慨的拍着胸脯:“还有什么要求,尽管说来!” “唔,要说的话……学历方面?” 季觉捏着下巴,沉吟了片刻:“如果要博士的话,确实有点苛刻,硕士吧,最好是工程学或者材料学方面的……如果相关专业足够契合的话,本科也可以接受,不过有考虑读研么?” 死寂。 楼偃月,目瞪口呆。 沉默之中,楼封再忍不住扭过头,噗嗤一声…… 不好意思,自己的姑姑,初中肄业!在季觉这种卷狗眼里,又和原始人有什么区别了? “你小子……” 楼偃月咧嘴笑了起来,不以为忤,锤了他两下,季觉也伸出手来,郑重的同她握手:“开玩笑而已,楼小姐你好,我是季觉。” “行啊,怪不得把那么多小姑娘迷的五迷三道的,潮城安全局里惦记着你的可不少呢,你可小心点嗷。” 几句话的功夫,相处融洽,已经约着晚上吃饭了。 比楼封爽快了不知道多少,大大咧咧不说,格局也颇为开阔,行走江湖讲究的就是一个意气相投,只要别把她当小姑娘糊弄,有啥说啥当哥们就行。 大家相见恨晚,互相交换了电话和聊天软件之后,季觉才终于想起来,看向了被两人忽略在旁边的一条……嗯,楼封。 楼封也斜眼看着他,神情冷漠。 想起我来了?啊?!晚啦! “哎呦,这不是年度金绶工匠,季先生么?” 他阴阳怪气的哼笑,“不远万里把我这小瘪三叫到家门口来,这是有什么事儿啊?有什么好东西要显摆一下?” 季觉的眼角抽搐了一下,无声叹息。 你和你姑姑的性别就不能换一下么…… 楼偃月就干脆了许多。 朝着自己大侄儿的肚子就是一电炮,“好好说话!” 楼封瞬间脸绿了,这熟悉的亲情电炮,从小挨到大,现在胳膊肘往外拐之后,肘自己肘的就更狠了啊! 感觉自己才是多余的。 要不我走? “咳咳,闲话少说,请进请进,让客人站在门口实在不成样子,最近我从崇光教会薅不少茶叶回来,大家都尝尝。” 季觉看够了热闹,赶快转换话题,他真害怕楼大少一怒之下和自己爆了,自己死乞白咧的把他薅过来,不就是找买单的冤大头么? 鸡飞蛋打了算怎么回事儿? “喝什么茶?我家茶山都好几座,缺你一口茶叶么?” 楼封越发警惕起来,戒备,季觉这货越是大方热情,就越是图谋深重,不可不防:“有事儿说事儿!” 楼偃月不掺合了,笑眯眯的看着俩人扯皮的样子。 这一趟可是来对了! “行吧,跟我来——” 季觉走在前面,招手,直接打开了电梯。 大家同为工匠,实在没必要唱什么才子佳人的聊斋戏码,谁还不知道谁啊,少点客套比什么都强。 电梯开始笔直的向下。 数字变化。 “哟呵,这是来带我们逛你的血汗工厂了?”楼封冷笑:“该不会抓人抓疯了,准备对同行下手了吧?安全局的人可就在这儿呢,你小子注意点。” 海岸下面究竟有点什么,外面的风言风语里都快传遍了,大家谁还能不知道。 只是这话不知道究竟是嘲讽还是提醒。 这货怎么总是这么怪啊! 真拧巴。 季觉忍不住想翻白眼了。 电梯向下再向下。 听不见什么哀嚎和呼喊,空气中也嗅不到血腥和腐败,要说的话,只有机油的味道,乃至,机械运转的低沉鸣动。 叮—— 电梯开启,展露出门外面巨大地下广场。 向上看,一座座钢架彼此衔接,数之不尽的设备在轨道上起落运转,高耸的天井就像是发射架一般,一直延伸到了黑暗的最深处。 空气净化系统的维持之下,没有丝毫的闷热,反而一阵阵发冷。 而扑面而来的,则是厚重到令人难以呼吸的热浪,乃至,仿佛覆盖了整个地面的晶体之光! 灵质结晶! 在繁复的秘仪之上,一根又一根灵质结晶耸立在地面上,成千上万,短则半米,长则十余米,粗细和行至各有不同。 “嘶……” 楼封倒吸了一口冷气,头皮发麻,目瞪口呆。 不是没见过,而是就因为见过,才清楚这一片看似绚烂的景观,背后所代表的是多么惊人的投入…… 草啊,占地数公里的柱型灵质运算阵列! 疯了吗! 灵质结晶的产出和相关设备的贩卖……楼家自己就是做这个的,哪里能不清楚这背后的恐怖造价? 旋即,浑身发毛。 这里面的东西,光是一两根,就足够支撑正常工坊的使用了,毕竟除了灵质的流转和灵智的激化之外,这些个结晶本身的功能就是作为灵魂的载体! 好消息,季觉悬崖勒马,不搞地下工厂了。 坏消息,他好像玩上万魂幡了…… 这狗东西究竟想干啥? 楼封浑身紧绷起来了,不得不警惕,生怕这货下句话就是请道友入幡助我! 季觉淡然的走在前面,穿行其中,示意他们跟上。 “伊西丝。” “先生,我在。”银辉闪耀之下,隐隐的轮廓从结晶的倒影之中浮现,仿佛无所不在。 “解除封锁,灵质外化。” “好的,封锁层解除,倒计时,3,2,1——” 轻柔的倒计时声里,潮水一般的声音响起,随着海量的水银奔流而去,固体炼金术的封锁撤销,丝丝缕缕的幻光从一根根死寂的灵质结晶之中浮现。 点点滴滴。 那星星点点的光芒,每一道都仿佛是来自灵魂的倒影,造物之灵的雏形——可现在,当数之不尽的光芒从结晶森林之中升起,流转,显现在外的时候,楼封所能够看到的,是无穷扑面而来的光之海洋。 当所有的灯光尽数熄灭之后,大地最深处的黑暗里,绚烂又耀眼的星辰之海奔流而出,覆盖了一切。 所感受到的,是无数灵质之中所激荡的细微意识,所倾听到的,是无穷轻柔呢喃汇聚成的宏伟高歌。 “这是……” 在无数造物之灵的海洋里,楼封颤栗着,几乎窒息:“这是什么?” “这就是大费周章把你拽到新泉来的好东西啊。” 季觉微笑了起来,展开双手:“下面,请容许我为两位介绍由本人所主理完成的作品,由这所见的所有造物之灵所汇聚成的恢宏之造。” “超巨型灵智复合体。” “——蝇王。” (本章完) 第556章 我避他锋芒? 第556章 我避他锋芒? 星海浩瀚,幻光闪烁。 数之不尽的微光在灵质结晶之间轻灵游走,像是萤火一般舞动着,仿佛好奇一般,落在外来者的肩膀和头发上,轻盈的触碰。 早在这之前,楼封和楼偃月都下意识的收束了自身的灵质,一方面是家族传承,避免异常的灵质波动损毁精密仪器,另一方面是,这些细小的灵质之光都太脆弱了,稍微的触碰,可能都会粉碎。 偏偏,数之不尽的碎光汇聚在一起之后,居然彼此之间的细微灵质流转,居然隐隐构成了一个令人室息的宏伟复合体。 不同于那些碎光的活跃,复合体本身仿佛处于沉睡和混沌之中,未曾完全显现,仅仅是无数微光的闪烁,就构成了浩荡又宏大的呼吸和韵律。 轻轻伸出手触碰的瞬间,耳边就传来了幻觉的喵喵声。 就像是一不小心闯入了巨大的猫窝里,到处都是还没睁开眼睛就满地乱爬的幼崽,爬上脚面、裤腿、肩膀和头顶。 「嘿,小玩意儿还挺可爱的。」 楼偃月眉飞色舞,很快就感受到了这些微弱灵智的鸣动,就像是雷霆和火焰里天然诞生的灵精一般,娴熟无比的撒出了一把稀薄的灵质出去,立刻就引诱了大批喵喵灵智汇聚而来,像是萤火虫一般的起舞。 至于楼封,已经开始本能的分析起了眼前的现象。 小偷不算偷,小瞧不算瞧,看看怎么了!你姓季的主动把我叫过来,还很风骚的叫我来喝糖水呢! 楼氏家传的灵质塑形和相关的技术,乃至自己所研究的灵质质变和转化方向,都足以他对这一切进行解析和理解。 蝇王,不过是个统称。 此刻眼前所见的海量微小的造物之灵所汇聚成的整体,一个族群·-而内部的‘阶级」亦或者‘分类」,总共有四种。 最上层和最庞大的毫无疑问,就是所有灵智统合为一所构成的蝇王。 而在蝇王之下,最完备的主体,则是已经进行过某种蜕变、植入了某些功能之后的各种‘成年猫猫」,如同自己曾经在外面所见的治安猫,能够接受命令、完成工作,虽然智慧程度并不高,但作为工具来说已经完全足够,甚至大大超出。 要类比的话,它们大概就是蜂群之中的工蜂和兵蜂,数量的话,大概占据族群的两成左右。 而在成年猫之下,便是刚刚诞生不久的幼崽,灵智微弱,没有经过驯化和培育,尚且不具备经验和技艺,需要老猫的传帮带或者直接灌注教导。可以称之为预备役,潜力充足,未来可期,大概占据族群的三成。 剩下的五成,则是还在培育中的细微灵种,就像是种子一般,漂浮在灵质之中,缓慢生长,随波逐流。 不,应该是被压制看,强行沉睡。 在资源有限的状况之下,贸然发育,增大需求,只会在耗尽所有资源之后彻底凋零可问题在于,在主体不具备意识,只存在本能的状况下,又是谁在巨细无遗的控制这一切呢? 蝇王这个主体最大的缺点是不具备自我意识,最大的优点同样也是如此,但在内部混沌的前提之下,想要最大化的发挥出这一份力量,就必须要有果断的支配和协调,洞彻全局的控制力和足以烧爆一切人脑的多线程处理能力。 换而言之,蝇王之外,还存在着某个至关重要的主体! 李觉这狗东西,还特么在藏, 察觉到的瞬间,楼封就不由得警向了季觉,一声冷哼。 「怎么了,楼兄。」季觉笑起来了:「这番开诚布公之下,是否有所收获?」 「呵,一般般吧。」 楼封双手插兜,满不在乎,嘲弄道:「养一窝猫,千里迢迢来叫人来,我还以为它们会后空翻呢。」 他毫不留恋的移开了视线,「不过如此。」 季觉也不说话,笑而不语,只是看着他的手。 天炉老登说的果然没错,工匠的嘴,骗人的鬼。 但工匠的手是不会骗人的,你说对吧,手指头里还悄悄捏着个小猫崽子搓来搓去的楼大少? 直到楼封的脸皮厚度和工匠的好奇之间有一个率先耗尽,终于不是很情愿的松开了小手儿. 平心而论,这种灵质生物其实并不罕见。 毕竟,物质和灵质的聚合是天然的定律,升变和荒墟的交融之中,总有惊喜和奇迹。 类似的族群,下有地脉之中生长的石虫、上有雷云和火山之中生长的灵精,甚至灾害之中还有一种叫做寄生蛾的灵质种群,喜欢在人的灵魂之中产卵,等把人吃空了之后,便鸠占鹊巢,开始变态发育,到最后,从血肉之中诞生出的就是被称为异常灵质灾害·天蛾人的存在。 和那些东西比起来,季觉的这些玩意儿,还够不上呢。 可这是关键么? 楼封嘴上说说,季觉当笑话听听得了,这俩人里面谁要是信了,谁才是真正的傻逼。 潜力如何姑且不提,它真正恐怖之处,就在于族群汇聚之后所构成的完整整体,参照蠕虫逆向工程而成的蝇王。 不仅仅是能够如同其他灵质生物族群一般繁殖和成长,而且天然就是和绝大多数炼金造物匹配的器灵,可以适配绝大多数的设备。 一个两个单独的工具不足为虑,而当所有的整体结合起来,汇聚在蝇王这个总体之下的时候,就将构成一个独立而完备的系统。 在死物和生灵之间搭起桥梁,甚至,构成不折不扣的机械生命。 而这些—全都是季觉在黄梁遗骸的碎片里,利用所有的受害者的灵魂当作矿机,用那些意识当作算力,所培育出的机械灵魂。 潜力恐怖,未来可期。 可所需要的投入和资源—也同样是个恐怖故事! 楼封现在总算是明白季觉这狗东西把自己过来是图什么了,感情是找冤大头买单上瘾了是吧! 他冷笑一声,半点面子都不给,「这么大的族群,一旦铺开来,每天消耗的灵质和资源—你季先生账上还有多少钱?足够烧几天? 不,应该已经入不敷出了吧? 这是来求人借钱了,还是想找楼家的灵质结晶产业讨口子了?」 「叽噜咕噜说什么呢?」 季觉翻了个白眼,「去给我炒俩菜再给我拿二十吨灵质结晶来,什么钱不钱的,没有!」 还没听完,楼封的拳头已经硬了: 「姓季的,你特么一—」 「两成。」 季觉举起两根手指:「我要全部的配套和接下来灵质阵列两次扩张的所有产品,以及楼氏产出的灵质结晶的成本价再打个对折。 蝇王的产物,单独注册公司,算你两成股份。」 「两成?」 楼封都被气笑了,面色铁青:「基础我来出,投入我来给,灵质结晶我全出,然后图你你特么吃完了之后,撒点汤汤水水的剩饭赏我?」 「哎,话不要说这么难听。」 季觉微笑着摆手:「我这是给你一条路啊,风险没有半点,利润还这么高,甚至不用你富贵险中求,出点投资稳赚不赔的买卖,两成已经不低了。」 「九成!」 楼封断然驳斥:「你开口画个饼就让我来给你打白工?当我是臭要饭的么?别高估了自己,季觉,低了九成,离了你我们自己搞!」 「你搞不了。」 季觉断然的摇头,打了个响指,地面上流转的水银之中,立刻就升起了一叠厚厚的专利认证书,全部加盖着太一之环的印章和会长古斯塔夫的签名。 乃至一本已经完成提交的论文,《器灵集群构成浅论》,封面已经盖上了来自协会的评级a-! 继上一部《血祭纯化》之后,第二部a级成果论文! 特么的,第一条金绶这狗东西才刚刚到手,结果你跟我说什么?第二条金绶已经快预定了?! 之所以只说是「快预定」,就是因为吃亏吃在分类上一一如果不是这个研究方向过于偏门和冷僻而且所涉及的应用部分一概没有论述的话,起码能评个a+! 狗!有狗啊!!! 楼封整个人都好像被狗咬了一样,忍不住怒视季觉:你特么还在偷偷卷我! 「不好意思,蝇王的性质是全天下独一份,而且从理论再到相关产品的使用方向,专利已经全都被我注册了。」 季觉无辜的耸肩,吹了声口哨:「你们要搞,没问题啊,灵种我都可以免费给你们呢,只不过—咱们要谈谈专利许可费么?」 你个狗!!!! 楼封直接本能的零帧起手,指向了季觉,就要开始广播体操了,如果不是自己姑姑已经在自己背后打开了摄像头了的话可骂有用么?况且,他哪里还能不清楚,协会在灵质炼成方面的技术积累虽然广博可这一方面的领军人物,还在季觉的屁股后面坐着呢! 除了他的老师叶限之外还能有谁? 这狗日的搞了那么多专利,其实都是在敲边鼓,因为主要的专利和垄断技术全都在叶限手里啊! 这才是季觉最大的靠山和保护伞。 这师徒俩,一个老师卡住了灵质炼成的大部分学术专利和独门秘传,一个学生用流体炼金术卡住了最便利的运用技术和发展方向,整个分类都给你俩给垄断完了! 楼氏这么多年来,虽然在熵系和升变的发展不少,偏偏在余方面的积累只能说勉强,而且专注的是灵质的性质质变和能源方面的利用,离了季师傅,别说带毛的肉了,连猪恐怕都见不到。 哪怕清楚季觉目前的缺口有多大,有多需要拉投资,可偏偏楼封在季觉跟前却没有多少议价权。 别的不说,你工匠排名哪儿来的,你自己心里不清楚? 实在是硬气不起来。 好在放眼整个联邦楼家的灵质产业都是位居前列的,也就只有一个役灵徐家能够别一别苗头,可徐家远在东城,和季觉就没打过任何交道,而且风评不能说上佳,至少称得上神憎鬼厌,属于赶尽杀绝吃独食的那种,以季觉的脑子,暂时不担心这狗东西跑去勾搭。 还好,肉还在锅里,无非是要换多贵的碗来装而已。 楼封摆手,叹了口气:「楼家的事情,我做不了主,季觉你找错人了。 灵质产业是二叔在打理,你应该去跟他谈才对。」 只是,才过了多久呢? 一年半? 一年半的时间,昔日里刚刚入门的余学徒,如今就已经是能够和整个楼家坐在一张桌子上谈的对等存在了。 反观自己,除了些许长进之外,简直一事无成。 楼封不由得晞嘘。 然后,听见了季觉的声音。 「如果我要跟楼家谈的话,还叫你来干嘛?」 季觉倚靠在结晶之柱上,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楼封愣了一下,心中一动,却难以置信,然后,听见了季觉的声音。 「一一有没有兴趣自己创业当老板啊,‘楼总’?」 楼封的瞳孔收缩一瞬,旋即越发警惕和恼怒。 甚至,被气笑了—合着你特么不只是盯上了我的钱,连我的人你都不放过! 「蝇王想要得到彻底开发,指望我一个人解决,是不可能的,所需要的缺口想必你也清楚。」 季觉坦然相告,毫不掩饰:「我不希望丧失自己的主导权,最好的方法,就是以联合工坊的形式,共同开发。 你是最合适的合伙人。 现在加入的话,不只是蝇王的相关专利授权,流体炼金术的理论也不是不能商量,所有完成了现代化的改编技艺都可以向你开放。 除了一部分我没有资格决定的传承之外,我所学的大部分技艺也都可以同你分享,知无不言。」 「说的好听!还不是给你打工! 楼封还能不清楚季觉这货脑子里在盘算什么鬼点子,简直洞若观火:「不但要我自带干粮来给你干活儿,出了事儿帮你背锅顶雷,还特么的想要我在协会里给你做小弟摇旗呐喊是吧?」 蝇王好么?确实前景开阔,可楼封难道缺这点钱么?流体炼金术好么?确实好,但楼封背靠着楼家孔大师,难道还真缺了这点传承过不了日子么? 昔日拿下流体炼金术,是为了充实家族底蕴和积累,可如今要真咬了这个饵,那可就要被季觉牵着鼻子走了。 在协会内,‘联合工坊’确实不少,往往是由数家工坊互相有限联合和沟通之后,在保持独立的前提之下,进行密切合作的形式。 换而言之这个称呼,几乎就相当于派系了! 以季觉为主的联合工坊,一旦楼封接受,那么就将被所有人视作季觉派系的一员,说好听点就是共同进退,一荣俱荣,说难听点,就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一损俱损! 万一将来季觉这霉逼搅风搅雨搅出什么事情来的话,清算起来一抓一个准,他根本跑不掉! 「除我之外,难道你还有更好的选择?」季觉淡然反问,「除了蝇王之外,难道还有更适合你我的项目? 还是说,你真就不打算,更进一步?」 楼封顿时沉默。 升变之心人皆有之,作为工匠,又有谁没有一个宗师之梦? 诚然,是季觉主动发出了邀请,有求于楼封,可邀请是相互的,楼大少可以不接,可以之以鼻,那季觉大可以咬咬牙自己搞,哪怕是肉一个人吃不完,那就烂自己锅里就是了。 这样的话,季觉还是季觉。 而楼大少恐怕就只能继续做‘楼大少’了! 「楼封,我曾经很羡慕你来着。」 无数幻光映照之下,季觉凝视着沉默的工匠,坦然的告诉他:「从见到你第一面之前,看到你的那辆车的时候,我就开始羡慕了。」 楼封错,抬起头,看着他,却没有看到任何的嘲弄。 只是平静。 「当时我看着你停在老师工坊前面那辆光元,第一个反应是趴在地上,去看它的车底盘,研究一下它的构造·—-甚至,不敢做有一天自己是否能有一辆的梦。 对当时的我来说,连还完学贷都太遥远了。」 季觉轻叹着:「背后支持的家族,富裕优渥的生活,风轻云淡的阔绰姿态,好像能将一切都握在手中的昂扬自信,我所想要的东西,你生来就有,一切都理所当然。我为何不羡慕?」 「这是怎么了?」 楼封神情渐渐漠然,看不出喜怒:「季先生你这是威加四海之后,跟我这个原地踏步的二世祖,开始回忆峰往事了?」 他当然知道不是,他当然知道季觉没无聊到这种程度。 他只是. 忽然之间,不想要再听了! 「不,我只是想要告诉你,我从什么时候开始不羡慕你了而已。」季觉缓缓的告诉他:「甚至是在第一次赢过你之前,是在见到你第一面之后。」 「季觉一」 楼封面色铁青,咬牙,无法承受这样的羞辱,就在准备断然转身的时候,听见了季觉的轻叹。 「因为直到和你握手的时候,我才发现,我们是一样的。同样都是两只眼晴一个鼻子,同样都是学徒,同属余烬,走在同样的路上,并没有什么不同。 我们之间的差距,也并没有那么高不可攀,对吗?」 季觉终于笑起来了,并不嘲弄,也没有轻蔑,只是郑重的告诉他:「时至今日,我依然是这么想的。」 起跑线永远都在脚下。 同属余,这一份更选攀升之心又有什么不同? 可区别在于,我已经跑过了一程,现在你要追上来么,楼封? 楼封没有说话。 「虽然我不觉得自己有了提议别人就一定要答应,但我觉得这样对我们都是好事。 联合与否,事关重大,仓促之间逼你表态也没有任何意义,具体的协议和接下来项目的开发展望,都在这里,希望你能考虑一下之后答复我,一切都可以商量。」 季觉递过去了一份早就准备好的文件,厚厚一叠。 楼封迟疑,没有伸手。 犹豫着,要不要接过这一份邀请,或者,甩手摆开,仰天冷笑一声,三十年南渡江东,三十年南渡江西,大家走看瞧。 可季觉的动作毫不动摇,只是静静的等待。 直到楼封伸手,握紧了,才缓缓松开。 季觉笑了起来。 「工匠的事情已经谈完了。」 他问:「现在,老朋友之间,可以去喝个茶了吧?」 楼封叹了口气。 点头。 然后,就后悔了。 因为茶水真的烂的一批! 茶确实是好茶,可再好的茶,不好好保存,放在海州这个鬼天气里,也要变质的!你季觉一个大塘瓷缸子泡一切的家伙懂个屁啊! 喝进嘴里又苦又涩,苦味挂在喉咙里,一直残存到了晚上,楼封躺在海岸准备的客房里,翻来覆去睡不着,想着季觉这狗东西装模做样泡茶的样子,忍不住起来就想要骂娘。 然后,就听见的一声! 门被一脚端开了。 好消息,不是季觉这货而走险,麻痹了自己之后趁着自己没注意图穷匕见,要把自已也变成良才美玉。 坏消息,端门的是自己的姑姑。 手里还提了瓶不知道哪儿买来的酒,吨吨吨,眉飞色舞:「嘿,别说,这小玩意儿还真带劲!」 「你喝酒了?」楼封面色大变,已经开始害怕了。 「唉,本地人自己酿的米酒而已,没度数,吹吹风就好咯。」 你这样子,明显不是吹风就能解决的程度啊! 可楼偃月大喇喇的坐到了他椅子上,翘起了腿,喷喷感叹:「你小子还在纠结呢?不是挺好的事儿么? 不论成和不成都不吃亏啊。」 「不是成不成的问题。」 楼封叹了口气,摇头,欲言又止,又无话可说, 还能说什么? 无非是不甘不平不忿罢了,气度狭小,说出来也徒惹人笑。 「你们余烬真蛋疼啊,搞不懂!还是白鹿干脆一些,一句你瞅啥,就直接可以开片了。」楼偃月的指头缝里滋溜溜的冒着火花,寻思着给这家伙先做个电疗,可打了个隔儿之后,却忽然笑起来。 「但说起来,也没那么大区别不是?」 她凑近了,眼瞳发亮:「弱肉强食和能者居上而已,你要不爽,就干脆找他干一架呗,谁赢了听谁的不就好了?」 「说得好听!」 楼封翻了个白眼,自己姑姑这肌肉细胞入脑的样子,别说季觉,狗看了都摇头。 可楼偃月看过来时,醉意朦胧的眼瞳,却分明的如此锐利。 仿佛深入骨髓,洞若观火。 「打不过?」 她咧嘴,仿佛嘲弄:「还是说,根本不敢打?」 「不敢?我不敢?!」 楼封顿时大怒:「都是工匠,有什么不敢的?他拿几条金绶啊,我怕他?!我怕他死了好么!」 「好小子!」 楼偃月咧嘴笑起来,一巴掌拍在楼封的脑门上,一顿乱:「姑姑我没看错你,婆妈是婆妈了点,但起码有骨气!」 说着,她就从椅子上跳起来了,「走!」 楼封惨叫了一声。 因为楼偃月没撒手,头发还拽着呢! 差点被从床上拽下来,和床底下的本地双马尾面面相,也顾不上嫌弃和抵抗了,茫然反问:「去哪儿?」 「下战书!」 楼偃月咧着嘴,把自己的项链拔出来,朝着印戳一般的吊坠上哈了口气,擦了擦,灵质注入,就化为了一方晶体之印。 这就是她作为楼氏中坚,能够代表楼家做事的凭证! 难得大侄子争气一次,做姑姑的,怎么能袖手旁观? 就以双方的主次为赌,约战季觉! 「堂堂正正,一决胜负!」 楼偃月大笑着,拽着呆滞的楼封,再度端门而出。 难得的,热血沸腾起来了! 然后· 然后,事情似乎一不小心就搞大了! 俩小时后,大半夜的,二叔楼现就被小妹一个电话摇起来了,天亮之前,三叔楼观就坐着飞空艇到了。 六点的时候,孔大师的车停在了海岸工业的门口。 七点钟的时候,叶限已经坐在了季觉的办公室椅子上,把季觉双手奉上的‘好茶」倒进了垃圾桶里。 七点半的时候,一位「凑巧」路过新泉的以太天选者·童听自带干果,前来讨瓜! 一片张灯结彩过大年的繁忙里,只有一脸憎逼的季觉和一脸懵逼的楼封面面相,欲言又止。 晞—·能和解吗? 可事到如今,似乎不打不行了啊! 第557章 所思所想 第557章 所思所想 偌大休息室里,难得的热闹。 和来者的身份比起来过于简陋的装潢和设施都没有能够阻拦大家的雅兴,笑声阵阵,闲谈热朗。 「天气不错啊。」楼观端着季觉的‘好茶’,礼貌的左顾右盼,很明智的没张口。 「是啊是啊。」 童听点头,嘴里吧唧不断,桌子上的干果壳堆成了一座小山。 「别说,还真别说,这干果就是不一样。」荒集来凑热闹的老林眉飞色舞, 也跟着嗑的停不下来,「再来点。」 楼观也凑上来了,「给点给点。」 「来来来,大家人人都有,都有!」童听慷慨的开口袋,一人一大把:「不白来,都不白来!」 负责招待的余树欲言又止,不敢说话。 沉默的端茶倒水。 无他,哪怕是每个人此刻都喜笑颜开,可眼睛里却锂的放着邪光,咧着个嘴笑起来的时候,就饥渴难耐。 嗜血观众们已经闻风而来! 打起来打起来。 短短几分钟而已,屁股还没坐热的童听就已经在大家的推举之下,担任了裁判的位置这下以太队长前来拜访了! 拍着胸脯保证,绝对裁判的公正漂亮! 实际上裁不裁判的尚在其次,毕竟双方和双方的师长都在这里,不可能打上头之后你死我活不认账。 可关键在于,总得有个解说吧?大家是来看热闹的,如果连个解说都没有, 那热闹岂不少看一半。 钟表的滴嗒声里,大家其乐融融的磕着瓜子聊着天,时不时的看一眼窗外渐渐亮起的天光。 怎么就还没开始呢?! 另一间私密的休息室里,死寂,落针可闻。 孔大师面无表情的凝视着眼前的学生,楼封束手而立,汗流渎背,不敢皖气。 「说说吧。」孔青雁转着食指上的翡翠环戒,一缕绿光在指尖流转,下意识的习惯,眼眸之中师徒之间的和煦消散不见,只有一片审视的冷漠:「你是怎么想的?」 「啊—我?」楼封呆滞:「想,想什么?」 「为了一个前景未知的项目,赌上自己作为工匠的独立性和在协会的前途, 用自己作为赌注,去参和一个注定不会消停的联合派系。 赢则小利三分,输则为人鱼肉————· 孔青雁面无表情的发问:「你,是怎么想的,楼封。」 「我——」 楼封欲言又止,喉咙一阵发紧,被自己老师这么看,冷汗一阵阵的流下。 「如果你要安安分分做个家族工匠,不打算在太一之环内有所成就的话,尚且随意,协会内的倾轧和斗争对你而言都不重要,我做老师的也无所谓,祝你以后长长久久。 可如果你真有那么一点有志于在余之路上走的长远的想法的话,你总要告诉我这个当老师的,你究竟在做什么一一孔青雁眸中的寒光愈盛:「楼封,你真的脑子清楚么?」 我没有,我不是,都是姑姑绕过我,直接做决定的! 这时候,应该甩锅。 理智的话,就应该借着这个机会,请老师叫停这一场对决,同时,和季觉做出分割,而不是越缠越紧— 可真的不是,真的没有吗? 楼封沉默中,忽然想,自己真的没有选么? 他有无数次机会,拦住楼偃月,不让她乱来。他明明知道自己姑姑是多不靠谱的人,做事多不顾及后果,可他没有。 甚至甚至在听到自己姑姑口中说出‘堂堂正正,一决胜负’的话时,为之兴奋, 心潮澎湃! 「是我决定的,老师。」 楼封低下头:「就当做,我头脑发热吧,我—我会负责后果的。」 「你负责?你能负责什么?难道要我这个做老师的跟你划分清楚,摆脱干系?」孔青雁摇头:「简直,愚不可及。」 楼封下意识想要说话,却听见她感慨的轻叹。 「到底,是有点余的样子了。」 楼封呆滞,茫然,无法理解。 「理智与否,尚且不提,愚蠢和明智也留到事后论断,你明知后果而为之, 作为工匠,我很失望,利害之分不明。 可面对如今的差距,你还能有勇气说出来,想要和对手一较高下,我作为老师,便必须予以许可,否则更迭攀升之心又置于何地?」 孔青雁嘲弄一笑,「无非是比一场而已,你还年轻,赢的起,也输得起。我只希望你摔的更惨烈一些,赢的更风光一点,不论成败,都是教训。」 楼封沉默着,呆滞着看着老师,察觉到老师看过来的复杂目光时,想要张口,却说不出话,只感觉心脏在狂跳,难以克制,面色涨红。 「老师,我·—」 「不必保证什么,也不必许诺,工匠不是靠嘴的。」 孔青雁缓缓起身,最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准备吧,拿出全盛状态来——?只是,如果输了的话,会有什么后果,你应该清楚吧?」 于是,死寂之中,楼封,再一次开始流汗了。 季觉的办公室里,同样是一片死寂。 倒掉了季觉那垃圾茶水之后,叶限拧开了自己的保温杯,慢悠悠的抿了一口之后,才终于抬头看向站在旁边的学生。 「你是怎么想的?」她忽然问。 「啊这.」 季觉下意识的紧张起来,思考了片刻之后回答道:「毕竟挑战上门,不好不接,无非是小赚大赚而已,况且,总不至于输了吧?」 说完,他自己都笑起来了。 可叶限没有笑。 看着他。 直到季觉笑不出来了,渐渐震惊,「—不至于吧?!」 这一次,叶限终于笑起来了,毫无温度,满怀嘲弄:「也就是说,你到现在都没了解你的对手?不清楚对手的底牌,不明白对手所隐藏的东西,更不了解对手的杀手?」 季觉沉默:「.—」 叶限补充:「而你的对手,日思夜想的在了解你,不择手段的打探你的消息,分析你一切的蛛丝马迹,甚至明知差距的状况下,还主动的提出了对决? 而你,要面对的,是一个或许比你自己还了解你的‘工匠’?」 「..」季觉继续沉默。 「这种状况,对于余烬一道的工匠而言,有多可怕,你应该明白吧,季觉?」叶限眯起眼睛,看向了自己错愣的学生,旋即,淡然一叹:「不过,也不错。」 「阿?」 季觉呆滞。 「这种事情,不是理所当然么?」 叶限满不在乎:「从来只有输了的惦记赢了的,哪里有赢了的每天担惊受怕? 难道天炉那个老东西还在乎谁会妒恨自己?铸犁匠和食腐者会在乎下面的大师哪天会发起挑战?兼元难道还会日夜关注你这么一个小小的疥癣之疾不成? 居高临下,本来就会被下面想要往上爬的人日思夜想,难道都要一个个看过去不成?研究做不做了?难道还不够烦? 工匠这种行当,从来都只有针对别人的份儿,如果会被别人针对到,那也说明不过如此了,难成大器。」 「那老师你的意思是?」季觉试探探头。 「你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想打就打,我给你当老师又不是当保姆,管那么多做什么?至于联合工坊-呵,你倒是比我更有进取心一点了,也好,与其放你在外面搞风搞雨,还不如让你去协会里感受一下倾轧呢。 每天和傻子们做游戏,提高不了水平。 就这样吧。」 叶限拧上保温杯的盖子,缓缓起身,背着手就走了,只是,临末了,拉开门之前,最后回头看过来。 微笑依旧,恶寒刺骨。 「只不过,输了的话,会有什么后果,你应该清楚吧?」 咕咚。 季觉,吞了口唾沫。 十分钟后,当季觉和楼封再见面的时候,已经彻底的失去笑容了,再无和煦,在嗜血观众们的欢呼和赞叹里,俩人的目光交错,赠赠的冒出火星子来。 那一瞬间,他们都明百了原来大家赌上的不止是自己作为工匠的独立权和工坊未来的经营方向乃至在协会中的立场和地位,还有自己的两条腿! 正所谓,不胜则死,有进无退! 而叶限和孔青雁,却已经旁若无人的寒暄了起来。 「孔大师倒是难得有闲情逸致啊,来看小孩子打架,是觉察普升无望了,打算含怡弄孙,颐养天年了吗?」 「哪里的话,我可没有叶大师您这样的福分,无子无女,也没有学生到处乱窜,让我来收拾手尾。对比起来,倒是显得省心清闲了不少。」 「正常,庸者碌碌,能者烦忧。」 叶限淡然一叹:「学生成不成器,全都看自己,做老师的耳提面命栓裤腰带上也没用,小麻烦再多,也比无能要强一些。」 「呵,倒是不知道叶大师居然也有能跟我讲起师徒情分来的一天。」孔大师心悦诚服:「实在是受教了。」 「情分有无尚在其次,教不出来,也就谈不上师徒了,论其他?」叶限谦虚摆手:「如孔大师这般尊师重道,才是真值得人学习的地方,改天可以请您教教我怎么烧柴火灶呢。」 「敬献师长吗?那自然责无旁贷。」孔大师爽朗一笑:「只是不知您有没有地方能送就是了。 2 不知不觉的,一片死寂中,没人说话了。 在风轻云淡的对话里,只有季觉和楼封俩人一退再退,汗流渎背,看着俩老师你一刀我一刀的轻描淡写往对方心窝子里往死的捅,已经害怕了。 要不咱就改天吧· 这样的话,已经没有勇气,说出口了! 第558章 所作所为 第55八章 所作所为 “居然一不留神聊了这么久,怪我。” 孔大师一声轻叹,“也不知叶大师的高足准备好了没有,还需不需要跟上次一样请老师帮忙了。” “学生出了师,就要学会自己做事,看不清楚状况,自寻死路,当老师的恐怕也管不了。” 叶限仿佛遗憾,感慨一叹:“我看他就自求多福吧。” 两人礼貌的道别之后,转身的瞬间,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只有望向学生时的一片慈祥。 友谊第一,比赛第二。 你一定不会让老师失望的,对吧? 如果你弄不死他的话,那可就别怪老师弄死你了! 一瞬间的视线交错里,意味已经无需多言,而就在两头,当两位大师再度回眸向对方看去时,便有清脆的声音从虚空之中迸发。 原本略显狭窄的休息室,骤然膨胀,放大。 苍白的色彩一线,从孔青雁的指尖滴落,旋即如同海潮一般奔流扩散,顷刻之间,就构成了一片仿佛无穷尽的空间。 再紧接着,叶限的保温杯里,巨鲸的虚影升腾而起,环绕虚空,瞬间,就稳定了略显脆弱的虚无空间,撑起支柱,稳定框架。 无穷苍白之中一缕缕波光萦绕在天穹之上,照亮了两个对决工匠的麻木面孔。 季觉和楼封,齐刷刷的叹了口气。 终于…… 终于能开打了! 太压力了,再这么煎熬下去,恐怕只能自杀抹个脖子给大家表演个节目了。 叶限淡然的弹指,顿时听见‘轰。’的一声。 一辆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的装甲越野车,从天而降,砸在了季觉屁股后面,巨大的车灯茫然环顾四周,哔哔作响。 小牛马被叶限直接从车库里拽过来,丢了进去。 “……” 面对着楼封无言的目光,季觉微微咳嗽了一声,尴尬一笑:“众所周知,我的能力是控制工具,所以,随身带一辆车也不过分的,是吧?” 嘭! 又是一声,一个手提箱被孔大师丢了进来,落在了楼封的边上。 如此沉重。 仅仅是存在于此,就几乎要压垮了下方的苍白地面,浮现裂痕。 “没关系。” 楼封也挤出了一个无辜的笑容:“众所周知,我们楼家的上位感召是灵质塑形,所以我随身带了很多灵质结晶也很正常的,是吧?” “没错没错。” 季觉连连点头,笑容依旧。 都很正常,都很合理。 有问题吗? 没啊! 作为工匠,有所准备,实在是太正常了。 同样,作为工匠……我不宣而战,狠下辣手,同样也很正常的,是吧? 啪! 就在两人微笑着张口欲言的瞬间,齐齐色变。 毫无征兆的一线烈光已经从楼封的眸中迸射而出,贯穿了季觉的心脏。而轰鸣里,萦绕着血焰中的子弹洪流已经将楼封彻底吞没! 先来点开胃菜! 在不足一瞬的刹那里,毫无任何灵质波动和征兆,楼封的眼眸中,流转的灵质就已经将虚无的‘视线’都赋予了实质,化为刀锋,穿刺而出! 而无数磐郢的下脚料碎片混合了狂屠之毒的子弹,已经从被悍然捣碎的车窗之后,机枪中喷薄席卷! 只可惜,齐齐徒劳无功。 都特么是工匠,谁还能不知道谁啊!你一张嘴我就知道放什么屁了! “哎呀,一点武德都不讲啊,老楼。” 季觉遗憾垂眸,看向胸口,那一缕戛然而止的灵质穿刺,一只虚无的灵质之手从他的心口处浮现,在间不容发的瞬息间,轻轻的捏住了那神出鬼没的一刺,仿佛拈花。 极细极长极锐极烈的那一‘丝’,在灵质之手的把持中,居然纹丝不动,而且毫无任何的裂痕。 再紧接着,当季觉的双手缓缓合拢的时候,被楼封塑造为不足一丝的锋锐之刺,居然如同鱼线一般弯曲了起来,收缩卷曲,在十指灵活的引导和穿梭之下,编织成了一件不足手指大小的裙子,屈指,弹出。 “还给你。” 而作为回应的,是刚刚满天飞射而出的子弹。 铺天盖地的子弹在进入楼封周身三米以内的范围内,就像是射入了看不见的泥潭之中,迅速放慢,到最后,一个个的悬停在了原地,最后彼此收缩,坍塌,卷曲,变成了一颗货真价实的铜球。 在塑形灵质的掌控之下,再度灌注新的质变,彻底激化,变成了一颗不分敌我的炸弹,超级加倍,然后,冲着季觉悍然投出! 丝线小裙子和铜球在半空中彼此对撞,轰然爆炸,瞬间掀起巨响和狂风,无以计数的碎片迸射,两人却不退不避。 看向了对方。 “偷袭玩的越来越溜了啊,老楼。” “是吗?那你还是原来的老一套,令人有点失——” 在戏谑的嘲弄里,楼封话音未落的瞬间,季觉尚不得‘望’,就察觉到了,无数从天而降的暴雨之光。 扩散的细微灵质居然凭空汇聚,再度凝聚成型,千丝万缕,细若粉尘,就像是凭空爆发的石棉炸弹一般,将自身的灵质凭借铜球的爆炸扩散开来,然后播撒在整个领域之中,不断的对敌人施加妨碍。 同时,哪怕只是呼吸进一丝,都将在内部游走,刺入灵魂之中。就像是不小心扎到玻璃纤维一般,痛彻骨髓。 阴,太阴了! 有用吗? 对季觉而言,卵用没有。 季觉轻叹着,摇头,当着楼封的面,抬起了一根手指,指尖,一缕水银流转变化,陡然之间激射出一根细微到肉眼难以辨别的引线,在半空之中纵横扫掠,所过之处,一切楼封撒下的干扰都尽数被吸附其中,消失不见。 固体炼金术,小子! 专门克你的。 楼封视若罔闻,固体炼金术,都多少年了,搞得好像谁还没见过一样……你这么爱吸,那干脆让你吸个够好了! 直到现在,守卫在楼封身后的灵质巨像才从虚无之中,显现出身影,诡异的构造中,数十条仿佛手臂一般的棱镜延伸而出。 蓄势已久。 就在季觉炫技一般的清理掉一切干扰的瞬间,无数棱镜重迭在一起,再紧接着,三度质变之后的灵质被彻底激化,尽数转化为了最纯粹的光与热! 恰如决堤一般,铺天盖地,呼啸而来! 就在巨像之内,浩荡灵质滚滚奔流的时候,居然焕发出仿佛潮汐一般的轰鸣。 众所周知,楼家最擅长的就是灵质塑形和质变,最不缺的,同样也是灵质,尤其是对于楼封这种工匠而言,只要肯下本,那么在这一场对决之中,他的灵质就是足够无限挥霍的! 至于肯不肯……憋了这么多年,攒了这么长时间,好不容易有个报仇雪恨的机会,谁特么会缩卵啊! 干就完事儿了! 给我死! 不止是那足以将整个海岸厂区乃至新泉都犁出一道沟壑的烈光洪流,就在楼封的手提箱里一颗又一颗的弹珠从缝隙之中滚出,迅速膨胀……那些,全部都是被压缩封存在结晶之中的‘炮弹’! 破裂的声音里,弹珠消散无踪,如梦似幻的微光里,所浮现在半空之中的是一只只鼓动着巨大头冠的水母,在烈光之中飘然来去,若有若无,而海量纤细的触须在舞动时,就构成了一颗颗如梦似幻的水泡。 水泡之内,是锈蚀一切钢铁,针对一切机械的酸蚀之毒! 更令人错愕的是,楼封弹珠里释放出的水母……同样也是虚无的灵质生物族群,而且还是专门寄生在灵质之中的异种,针对楼封自己的灵质专门进行了驯化,形成了完美的共生。 就好像他所说的一样,这玩意儿,真不稀罕! 跟谁没有一样! 洪流如潮汐,水泡如暴雨,顷刻间将季觉彻底吞没了,近乎无穷无尽,恐怖的量级不断的向上迭加,直到巨像崩溃,水母崩裂。 死寂之中,消散的烈光里,只有巍峨如山的钢铁巨人。 ——装甲龙山! 正面承受了足够将整个楼宇都烧成玻璃的恐怖火力之后,纹丝不动,甚至没有任何的发热和发红。 只有一层层车漆剥落溶解,裸露出饱受锈蚀的钢铁! 足以将钢铁巨塔都酸蚀成尘埃的毒,只不过腐蚀了最表层的那一层镀膜……而内里,是诡异的漆黑,一丝丝如同血管一般的暗红无声搏动着,嘲弄着眼前的对手。 我承认你的灵质升变很牛逼,但假如碰上我这个荒墟呢? 不动如山,小子! 更不要提还有地负海涵的暗中加持。 “真可怕啊。” 装甲中的季觉唏嘘着,轻叹:“大家朋友一场要不要这么狠?” “是吗,那你是来做什么的?过家家?”楼封嗤笑:“我想弄死你这狗东西可是已经很久了!” “是吗?” 季觉震惊,“你怎么会这么想,我可从来都没有过诶!” 放尼玛的屁,蒙谁呢! 楼封嗤笑,你个狗东西,什么时候动手不是无所不用其极,挫骨扬灰都嫌不利索不干脆? 可紧接着,他就听见了那个毛骨悚然的声音。 来自,自己的身后…… 一声轻叹。 “毕竟,从来都没有把你当成对手嘛——” 啪! 纯钧之剑背刺而入,从胸前贯出! (本章完) 第559章 算你厉害 第559章 算你厉害 正如同楼封所知的那样,季觉这狗东西,是绝对的功利主义者。一切手段有用就用,不带任何犹豫,所有言辞有谎就撒,绝不打半点草稿。 但凡有关利害,你能从他嘴里听见半句真话,都算他坦诚待人了。 是否从来这么想过姑且不提,有没有当做真正的对手也另说,这都不妨碍工匠的嘴和手其实是两套班子,绝不协同……喊着友情、羁绊和兄弟的时候,岂不是更适合从背后捅上两刀? 装甲内的季觉操纵着喇叭复述自己的话语,精力集中微不足道的一瞬,就已经依靠着纯钧的穿梭凭空跳跃到了楼封的身后。 不假思索的拔剑,刺出,贯穿! 行云流水。 在瞬间的突变之中,灵质之剑从楼封的胸前穿出,剑刃之上,泛起了一丝丝猩红,却不是楼封的血,而是…… “景震?” 场外,孔大师的眼瞳瞬间收缩,仅仅只是刹那的浮光掠影中的一瞥,便判明了季觉手中技艺的本质。 昔日叶限拿着解离术在同行之间,大杀特杀的时候,不知道招致了多少敌意,积累了多少血仇,而当复仇者们工于心计的设伏围杀时,为此不知道准备了多少,可一应准备却尽数碎裂在了这一招之下,反而自己送上门给叶限扩充素材库……可是给她钓了一波爽的! 数种截然不同的质变迭加之下,自身的灵质化剑,一击之下,摧枯拉朽,一合之间,应碎尽碎。 就像是现在一般。 不到弹指的瞬息间,磐郢与纯钧相激,爆发,自内而外,席卷所有! 孔大师不动。 叶限的眼瞳微微抬起,似是意外——以孔青雁的小家子气,吃点亏就记十年,更别提看着学生遭受重创了……也就是说,她觉得楼封,应对的来? 应对,就是,没有应对。 楼封毫无动作,任由景震爆发,席卷全身,可威力,却如此渺小,只有一声闷响,再紧接着浑身上下,血口崩裂,凝固的血液如同利刃一般,穿刺而出! 磐郢重创! 可纯钧呢?纯钧之破坏…… 被消解了! 以灵对灵,如同用声音的波谷去抵消波峰,在瞬息之间,将自身的灵质进行了相对应的质变,彼此触碰的瞬间,如同酸碱中和一般,将这一击中的震荡给消除大半,不过是肉体重创! “你拿灵质之剑,来斩我?” 背对着季觉的楼封咧嘴,那一张血口遍布的面孔放声大笑,如此狰狞——天工诚然可怖,可你如此傲慢的以灵质之剑相攻,又将楼氏的传承,置于何地?! 就在景震爆发的瞬间,楼封就已经头也不回的,攥紧了了季觉的手腕,笑容如此灿烂:“我还说,你什么时候能送上门来呢。” 啪! 破碎的声音响起,封锁解除。 确切的说,是纯钧的冲击,撕裂了覆盖在灵魂之上的伪装,于是一根根仿佛昆虫节肢一般的灵体从楼封的身体里破封而出,锋锐无比的触须之上洋溢着赐福之光,绝非人类灵魂的模样和构造显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寄生灵体?” 童听微微挑眉,看向了楼观,旋即摇头,否定了自己的猜测。 不对,那些灵体和楼封灵魂之间浑然一体,仿佛天生如此一般,是将外部的灵质构造,强行植入了自己的灵魂之中,进而以楼家的传承融合,催发出了人为的灵魂异化?! 到底是工匠啊,实在是有够癫! “灵体外装啊。” 叶限瞥了一眼楼封,淡然点评:“倒是给你研究出了点好东西。” “学生自己的研究,能有所成就,难道就一定跟做老师的有什么干系?”孔青雁依旧冷淡,毫无得色,视线就和叶限一样,落在自己的学生身上。 沉默旁观。 短短的刹那间,十三根各有不同的灵体肢体就已经娴熟无比的驾驭着灵质塑形的能力,向着近在咫尺的季觉发起猛攻。 狂暴穿刺、劈斩、甚至同归于尽的爆破、无孔不入的侵蚀…… 根本没有任何躲避的空间。 攥住季觉手腕的手掌也在源源不断的爆发着灵质冲击,近在咫尺的纠缠之中,矩阵善工以刹那间上千次的灵质攻伐,强行消耗着非攻的应对。 同时,五指之上,指甲盖下面,一道道符文和繁复的构造浮现,将自己的手掌暂时转化为了枷锁,死死的将季觉扣住,不容许他再躲闪。 对此,季觉,一步不退。 一手应对着楼封的灵质冲击,另一只手掌之中,灵质之剑闪现变化,劈斩,格挡,阻拦,精准如机械,毫无任何的谬误,妙手天成的加持之下,将一切猛攻尽数阻拦在外。 再紧接着,当灵质之剑消散的瞬间,一根抬起的手指,已经抵在了袭来的灵体之肢的前方,一瞬的触碰,灵体消散,破碎! 内部的回路和构成,尽数破碎。 解离术! 短短的几个弹指之间,十三根灵体肢体便已经被解明了构造,一一解离,可就在势如破竹的解离之中,季觉的动作却骤然停滞,猛然抽手。 仿佛触电。 第六根肢体消散的瞬间,从其中所显露出的,是一缕令人毛骨悚然的微光,悄无声息的向着季觉刺出! 如此熟悉…… 还能不熟悉么! 昔日他在兼元的工坊里做二五仔的时候,还提着这玩意儿大杀特杀呢……那可是孔大师专门用来对付同行的压箱底绝技——流光匕首! 同尘和光的赐福连锁之下,模糊一切界限,令意识和肉体也彻底溶解,灵魂溃散,专门针对的就是余烬! 可现在,他所见的,却是纯粹的灵质构造,孔大师的技艺在楼封的手中完成了转化和改变,藏匿在他的灵魂之中。 可如此要命的构造,怎么可能这么妥善保存?一不小心失控了,最先遭殃的就是他楼封自己! 也就是说,为了赢自己,甚至不惜口吞大宝剑,肚子里装着炸弹和自己打到现在么? 真有你的啊,老楼! 躲无可躲的季觉摇头,无可奈何的,一叹。 流光之匕,穿刺而出! 刺了个空。 一道裂隙从锋刃之上浮现,紧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无声瓦解,失去了灵质保存的环境之后,一次性道具无声自毁。 那一瞬间,楼封也愣在了原地。 季觉已经抽身,电射而出,再一次的,拉开了距离。 可自己手里攥着的又是什么? 他面无表情的低下头,然后,看到了手里的半截手臂。 齐肘而断。 觉察到危险的瞬间,季觉毫不犹豫的斩断了自己的手臂,拉开了距离,摇头感慨:“为了赢,还真是下血本啊,老楼。” “彼此彼此。” 楼封瞥着手里半截断臂,冷笑一声,丢到了旁边,失去压制之后,那一只手臂瞬间爆裂,异化,无穷血肉和诡异的尖刺扩散开来,爆炸! 楼封昂起头来,“看来非攻之手,也不过如此啊。” “呵呵。”季觉笑了起来,“刚才柔情蜜意牵着人家的手的时候,还不肯撒呢,一旦好了之后,说话立刻就硬气起来了啊……当年在裂界里,你拽着我说想要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楼封漠然:“垃圾话有用么?” “不,只是忽然有点感慨,到底是小看了你。”季觉想了一下,认真的说:“搞不好你比我想的还要更有威胁一些。” “害怕了?” “不,就算更有威胁……” 季觉耸肩,坦然回答:“那也威胁的有限。” 楼封面无表情,不为所动,只有脚边的箱子,轰然洞开,然后随着满地的弹珠乱滚,破碎的声音不断响起。 封锁解除。 海量的灵质巨像从其中拔地而起,恢宏狰狞,咆哮怒吼! 无需怒火去表达决心了,赌上自己成为工匠以来的所有积蓄和积累,哪怕是倾尽一切,哪怕胜负的虚名毫无意义。 我要赢! 我他妈的,要赢! 不择手段也要赢! “……” 季觉,遗憾一叹。 工匠之间的斗争,从来都无所不用其极,别说只是储备而已,就算是楼封现场摇个什么鬼东西出来,也算正常。 同楼封相比起来,只是带了小牛马的季觉,完全就是轻敌过甚,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小觑轻蔑了。 虽然受限于各种原因,各种见不得光的东西太多,以至于,自己没办法在这种地方全力以赴,但至少……也得拿出态度来才行。 “既然如此的话,就让你堂堂正正的输上一场吧,老楼。” 季觉做出决断的瞬间,抬起了残缺的手臂,晃了晃,猩红流转,血肉之色褪尽,缺口之处,钢铁之色延伸而出。 转瞬间,一只机械手臂就从伤口之中生长而出,灵动之处,更胜原本的模样。 再紧接着,按在了龙山装甲之上! 就在楼封的错愕眼神之中,狰狞狂暴的装甲骤然解离,再紧接着,数之不尽的机械构造如流水那样向着季觉延伸而出,反向,没入了那一具彻底化为机械的身躯之中。 就好像,被吞噬了一样。 那是根据自身的重生形态所开发出的专属应用——同化! 厚重的装甲覆盖在机械化的身躯之上,层层迭迭如鳞,一个个引擎嵌入了胸腔的空缺之中,一双厚重的钢铁之翼从背后层层展开。 四臂舒展,紧握猩红的灵质之剑,双腿如同反关节一般,双足化为锋锐的三指机械之爪,长尾猩红,锋刃游走如链锯。 铁翼之上,仿佛矢量引擎一般的喷口之中,烈光激射而出。 预热完毕! 如是,一步步的走向拔地而起的灵质巨像,明明形单影只,可那狰狞的模样,却映衬的一切对手都宛如尘埃。 “从现在开始,拿出全力来吧,楼封。” 四道眼眸之中,猩红的光芒激射而出,来自朋友的最后提醒,从风中传来: “尽量不要……输得太快!” 轰!!! 那一瞬间,飓风凭空掀起,席卷,扩散。 马赫环骤然扩散! 大地的苍白舞动,而赤红色的彗星,已经疾驰而来! 如同烈光一般吞吐不定的绯红色剑刃之上,六邪之二的徽记亮起,磐郢解放,化为巨剑的猩红之光瞬间横扫,摧枯拉朽的将眼前高耸入山的巨像拦腰斩断,巨像眼眸之中蓝光一闪,轰然自爆。 战车损坏! 可紧接着,灵质焰光之中,一缕猩红就已经突破而出,双翼的方向微变,升上天穹之后,如陨星坠落,砸向了大地,狂暴的震荡扩散开来轻而易举的震碎了虚空之中延伸而出的水母。 脚下,高耸尖锐如塔的巨像,分崩离析! 主教损坏,但扩散开来的桎梏封锁为骑士争取到了至关重要的时间,十六具宛如巨人一般的骑士瞬间合围,长矛穿刺,可金属和灵质之矛碰撞,火花飞迸,再紧接着,磐郢劈斩。 交错的长矛如同陶瓦那样,瞬间断裂,连带着两具士兵一起! 龙山化的季觉漠然,不动,一把攥住了另一具骑士的头颅,举起,捏成了粉碎,再紧接着,张口咆哮。 轰鸣之中,纯钧之刃从口中喷薄而出,将手中的残骸化为飞灰。 甚至,并不急着向距离上‘近在咫尺’的楼封发起突袭,而是好整以暇的站在原地,一个个的将触目所及的一切造物,尽数摧毁! 化为机械的季觉本应该毫无任何的感情波动,可此刻和龙山结合之后,源自小牛马的龙血却沸腾在血脉之中,源源不断的带来了前所未有的饥渴和狂暴,引导着他,大施破坏,将一切尽数毁灭! 这样的感觉……真好! 季觉挥手,背后的冲击矛拔出,电光缠绕,反手掷出,瞬间,跨越漫长的距离,将升空的一具巨像击落。 皇后损毁,可另一具皇后已经成功升空,展开双臂,如同优伶一般的姣好面孔张口,仿佛纵声高歌,无形的声浪所过之处,动摇一切魂灵,带来无穷幻象。旋即,幻觉就在沸腾的龙血之中被彻底驱散,眼眸之中的凶暴愈盛! 国王举起了宛如铁锤一般的权杖,猛然砸下,转瞬间,整个领域之内,一切灵质的变化尽数冻结。 不,不只是如此,所有的灵质尽数向着国王汇聚而去,一切灵魂都在瞬间感受到了恐怖的窒息。 再度进阶的绝灵灭域。 可惜……没用! 这一招他早就见过了,怎么可能半点防备都没有? 就在这不断灵质不断流失的环境里,龙山咆哮,装甲之下,水银流转之中,彻底隔绝了内外,完成封闭。 再紧接着,抡起了手中的另一具主教,向着前方悍然砸出,连带着冲上来的禁卫一起,砸成粉碎。 践踏着一座又一座巨像的残骸,他一步步的向前,楼封却站在原地,一步不退,操控着巨像接连不断的猛攻。 就在季觉的背后,破碎的残骸重聚,仿佛重生一般,从地上爬起。 如山的巨手拍下,又被季觉头也不回的斩成碎片! 碎片之中,海量的雾气喷涌而出,聚散不定,恐怖的腐蚀力从其中浮现,楼氏秘传的变化显现,由无数细微的灵质结晶所构成的雾气无孔不入的侵蚀着装甲,附着在表面,然后迅速异化,自外而内的瓦解外层的装甲板,向内侵蚀。 可剥落的漆面之下,带着猩红血色的漆黑钢铁却好像怪物一般,反过来开始侵吞外来的灵质,强化自身。 地负海涵的强化之下,损不足奉有余,掠夺一切强化自身,愈发狰狞! 十步! 龙山前突,抬肘,撞碎了拦路的皇后,剑刃挥洒之中,锋芒震颤不休,景震再度爆发,碾碎了从其中跳跃而出的诡异阴影。 七步! 磐郢之血光喷薄,横扫,将冲上来的一切对手尽数斩成了碎片。 五步! 一切巨像尽数分崩离析,季觉的阴影几乎已经笼罩了楼封的面孔,可楼封依旧不动,遍布血口的面孔毫无变化,只是沉默的,双手合十。 激发了最后的变化。 一瞬间,绝灵灭域的封锁和压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完全出乎预料之外的,灵质暴乱! 所有人,面色骤变! 一切巨像的碎片陡然崩解,再度回归原本的面貌,整个空间的灵质密度疯狂拔升,转瞬间就像是被液化的灵质尽数淹没一样,形成了不折不扣的深海。 可深海涌动,迅速的向内坍塌收缩,到最后,一重重质变重迭之下,引发了最后的‘禁忌之变’! 将自己的所有的灵质,变成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炸弹! 同归于尽吧! 烈光从两人之间凭空浮现,吞没了一切。 哪怕是在场外,整个楼宇也都剧烈的震荡了起来,两位大师的联手封锁居然也都在瞬间无从压制。 可她们齐齐抬起的手,却又齐齐停滞。 季觉不为所动昂首向前,化为钢铁的身躯,居然显现出崭新的变化,沸腾的龙血炽热奔流,陡然变化。 逆着近在咫尺的毁灭,向前。 而最后的刹那里,楼封的面孔之上,虚无的鳞片浮现,龙鳞之胄覆盖身躯,甚至抽取着暴乱的灵质,迅速的增长。 刹那间,牺牲了所有的棋子之后,将所有的力量汇聚在了自己的身躯之中,完成了着最后的升变! 而就在他的双手之中,一缕寒光浮现。 海量灵质汇聚,却勾勒出了一片绝对的虚无,视之不见,察之难觉,无限的精粹和变化之后,无限制的接近于无,越是虚无,那凌厉到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息,就越是清晰,无从压抑。 也不需要压抑了。 就在灵质暴乱的干扰之中,这唯一的痕迹,已经被淹没在躁动的乱流之中,再难得知。 此刻,图穷匕见…… 含光之剑! 斩! 吞没一切的烈光和恐怖的高热里,只传来了一声无比清脆的碰撞声,那尖锐的声音凌驾在爆发的轰鸣之上,扩散,回荡,萦绕在所有人的耳边。 当烈光消散之后,化为熔炉地狱一般的领域之内,只剩下两个截然不同的身影,彼此碰撞在了一处。 龙山巍巍,依旧,不动如山的赐福序列之下,主体构造依旧完好,充其量不过是外层的装甲板尽数溶解,部分精密设备损坏罢了。 脸接,硬吃! 小牛马体内的灵质储备足够地负海涵在这瞬间进行爆发式强化。 就在地负海涵的催化之中,彻底激化的龙血已经反客为主,居然反过来侵蚀了钢铁,从胸前开启一道巨大的裂缝,仿佛巨口一般,将楼封所刺出的那一剑死死的咬住了! 恰如未卜先知…… 纯钧的示警之下,心血来潮已经昭示出危机袭来的方向! 嘎嘣一声,交错的铁齿之下,楼氏攻伐魂魄的含光之剑,拦腰而断,再紧接着,畅快大嚼,嘎嘣声不断。 而就在楼封的面前,遍布裂痕的龙鳞之胄前方,磐郢的血光稳稳悬停,恰到好处的卡在了裂隙之上。 明明距离楼封的面孔近在咫尺,却又未曾再向前推进半分。 戛然而止。 而当剑刃抽出的瞬间,龙鳞之胄便瞬间,分崩离析,化为虚无,只留下了千疮百孔的残躯,难以站稳,却又死死的撑着身体,不肯低头。 剧烈喘息。 “一不留神,还真是被你搞了个大的出来啊。” 季觉感慨着,垂眸凝视着眼前的对手,赞叹发问:“玩爽了吧,楼封。” “切!” 楼封斜眼,遍布血口的面孔之上再次浮现出毫不掩饰的嫌弃和不快——装什么逼呢,狗东西?信不信老子邦邦给你两拳?! 可事到如今,别说握紧拳头,就连骂脏话的力气都已经快没有了。 精疲力尽,油尽灯枯。 他妈的,说起来,好像连说脏话这破习惯,也是被这个狗东西给带歪的啊…… 不,搞不好,自己本来就不是学好的料呢? 拼尽全力结果,丢人现眼。 输了。 输的彻彻底底。 他无可奈何的,吞下了苦果。 “算你厉害。” “啊?啊?!” 季觉‘疑惑’,好像没听清一般,侧耳凑过来,茫然呐喊:“哎呦喂,楼大少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清楚啊!麻烦声音大一点,我好录下来,你等等,我找找录音机……来,快,再说一次!” “狗东西,我扌——” 楼封再克制不住,怒吼,却忽略了自己此刻的状况。 狂怒之下,甚至来不及完成起手式,便已经,眼前一黑…… 仰天倒下。 最后的昏沉之中,只听见了一个惊奇的声音呐喊。 “大家都听见了嗷!我都录下来了,是他亲口说季先生真是厉害,甘拜下风,飘零半生未逢明主,从此之后,跟定义父……” 内心拔凉的楼封,彻底的‘死’了过去,半点求生念头都没有了。 死吧,死吧,马勒戈壁的,不活了! 这辈子算是毁了…… (本章完) 第560章 蝇王之疫 第560章 蝇王之疫 年轻就是好啊,倒头就睡。 楼封眼睛一闭,躺下了。而季觉要考虑的事情就多了,又是拍照,又是录音录像,还要摆姿势和比手势,为了给楼封留下一个美好的回忆,简直是煞费苦心。 这他醒过来之后不说句谢谢的话,简直良心都要坏掉了。 虽然良心这种东西工匠究竟有没有尚且存疑,但至少合伙人的位置是逃不掉了……此刻眼看着楼封昏睡,季觉也毫不在意。 睡吧睡吧,等你醒过来之后,咱们可就是一辈子的合伙人了! 桀桀桀,不止是合伙人,我还要让你做公司法人口也!。! 对此,孔大师什么话都没说。 愿赌服输。 给灌了两瓶药之后,确定保住一条命之后就走了,后面嘘寒问暖或者是伤疤撒盐自然有楼家的亲友们去做。 作为老师,亲眼见证了学生不自量力的挑战之后,不置可否,也未曾夸奖亦或者贬低,平静依旧,淡然如故。 胜负本就是正常的事情,况且,还能留下一条命来东山再起,这难道不是天大的好事么? 无非就是输掉了自己作为工匠的独立性,输掉了自己工坊的自主性,输掉了自己成为工匠以来所有的积累,还顺带烧光了攒下来的所有灵质而已。 又没死。 一心一念尚存,更迭攀爬不止。 不丢人。 况且,即便是没办法和季觉这个超规格的怪物比,楼封所展现出的实力,也足以碾压绝大多数同侪了。 即便是传扬出去,也没有人再会说他这个第三的排名有任何水分。 如果不是憋着要给季觉一个狠的,光是他最后掏出来的那一把从流光之刃的基础上融合了楼氏的传承和余烬的技艺之后,推陈出新、更进一步的赐福连锁·含光,就足够竞争一下金绶,扬名立万了。 况且,输给了季觉……协会里又有哪个同期的工匠能笑的出来? 至于季觉,经历了这一场消耗之后,损失不能说是巨大吧,只能说几乎没有。 他损失了个什么? 一套小牛马跟衣服一样随便换的装甲板?那种东西普纳班图的仓库里都堆成山了,就是纯粹的消耗品。 龙山装甲? 换一套配件的功夫罢了,基本骨架在不动如山的庇护之下,不过只是轻微磨损,地负海涵强化一下完事儿了。 相比之下,消耗最大的是储备的灵质,但没关系……这不是整个联邦东部最大的灵质产业巨头的大少爷就要来做合伙人了么? 到时候还能缺了蓝不成? 有了楼大少的信用卡,末日专列想开就开的日子,这不就来了?! 季觉光是想想就忍不住轻哼了起来。 一番迎来送往之后,将嗜血观众们安排妥当,季觉就带着老师显摆起自己刚搞出来的东西来。 “倒是不错。” 叶限看了一眼蝇王的规模:“灵质炼成的技艺,也算是登堂入室了,看来研修还是有用的。” “都是老师教的好。”季觉谦虚一笑,嘴角忍不住开始歪起来。 只是,叶限忽然头也不回的问:“重生形态完成的挺快,居然连地负海涵都解决了……这是又搞了什么事情么?” “没,没有!”季觉顿时瞪眼,震声回答:“老师你是知道我的,我这些日子可都在海州,一步都没有离开过。” “是吗?” 叶限微微点头,“那就好。” 她信了!她信了!她信了…… 吗? 季觉心头一阵忐忑,实在没底。 好在老师也没再追问什么,甚至,连那个孽化版的地负海涵是怎么回事儿,也是半点没兴趣,压根没提。 相比之下,她所关注的地方,反而出乎预料之外。 “你的重生形态……” 她沉吟着,忽然陷入了沉默,引得季觉一阵茫然: “老师,怎么了?” “不,只是诧异而已。” 叶限感慨着。季觉得意一笑,还来不及说话,就听见了她的点评:“……是从没见过这么垃圾的重生形态而已,一时间有些意外。” ??? 季觉僵硬在原地,脑门上,冒出了十万个问号来。 “垃……圾。” 他呆滞着,整个人好像要碎掉了。 “性质变化上尚属凑合,除了你本身的赐福连锁之外,根本不具备其他任何的能力和效果,不是垃圾又是什么?” 叶限漠然反问:“重生形态,再造重生,那是天选者的人生再造,最适配本人的形态和能力,偏偏只有这么点程度,也就只有同化的效率可堪入眼,难道你要让我赞赏不成? 工匠的重生形态,一直都偏向于物化,所成的大多也都是造物,季觉,你自己告诉我,从炼金术的角度而言,你那一具重生形态又算得了什么?” 季觉欲言又止,无话可说。 诚然如此,虽然这一副姿态和机械降神无比适配,但难以否认的是,确实如同叶限所言。 机器人,看上去很酷炫……可效果呢?变化呢? 太过于简单了。 实际上,经过诸多尝试之后,季觉发现,自己的血肉形态和机械形态,是可以互相影响的。 也就是说,自己的肉体如果受到了什么不可挽回的伤害,切换成机械形态之后,虽然伤势依旧会存在……但,修理可比治疗简单太多了! 哪里坏了换哪里,闲着没事儿自己还可以做点保养,上个机油。 而且重生形态对机械类物品的同化效果异常的拔群,而且同化之后,还可以通过流体炼金术,潜移默化的提升强度。大可以根据需求更换不同的装备,应对不同的场合。 可除此之外…… “纯粹就是一副空白的容器啊。”叶限轻叹。 “这样不好么?” 季觉不解,“起始点虽然低了点,但需要什么效果的话,可以随时进行调试和改变,而且后续我也有逐步更迭和提升的打算。” “一片空白好作画,没有限制,上限高是没错。但别忘了,或许机械可以无止境扩张,但人是不行的。” 叶限终于正眼看过来了,眼神锐利:“你还记得余烬一系的孽化症状么?” “物……” 季觉不假思索的回答,却又戛然而止。 开始流汗了。 物什么? 还能是什么! 余烬一系最常见的失控,就是工匠物化! 而季觉的重生形态,完美的符合了这一点,而且是浑身上下,无处不化…… “嘶……” 季觉下意识的吸了两口自己机房里的凉气,浑身有些毛毛的,自己的灵魂倒影浑身冒火孽化就算了,自己的本体怎么也孽化了? “那岂不是很危险?” “……” 叶限用一种看傻子流着口水摸电门的眼神看着他,满怀好奇:你还知道危险俩字怎么写? 不是,你字典里有安全、稳健这种词儿么? 季觉尴尬低头。 “剑走偏锋未尝不好,可过于偏激却不是好事,虽然这么跟你说往往没什么用,但作为老师,总有些应尽的义务。” 叶限停顿了一下,忽然问:“让我猜猜看——你是不是抱着:从现在开始,不停的投入精力,将浑身上下都换成天工这种不知死活的鬼主意吧?” “……” 季觉的视线渐渐飘忽。 快要开始流口水了。 灵魂自有其承受上限。 无限制往上堆装备,pu、显卡、内存条塞的越多,主板就越是容易不堪重负,电源都有可能给你爆了。 改装车不换引擎,改了也没用,可浑身上下还完,难道还是原来那辆车么? 小马拉大车,个中心酸和苦楚,只有自己知道。更不要提涉及自身的改造了,更要慎之又慎,小心小心再小心……即便是如此,十个里面也要癫九个半。 对此,叶限评价:“虽然不知死活,但也挺好。” “啊?”季觉再度呆滞。 “反正拦着你你也会悄悄做,自己一点点的去尝试,最后一发不可收拾,拦了还不如不拦,况且,我也想看看你的极限呢。” 叶限笑起来了,带着一丝期许:“搞不好你还真能变成一块良材美玉也说不定。” “……” 季觉擦着汗,流着口水,感觉自己已经快要分不清好赖话了。 老师这究竟是鼓励还是警告呢? 或许两者兼有也说不定。 危险就在这里,进度就摆在这里,成果远在天边,临危而惧、停滞不前绝非工匠的道理,可当老师的,又怎么可能去劝学生剑走偏锋、冒死而行? “你要试试,我不阻拦。” 叶限缓缓说,“因为每个工匠,都怀有这样的想法,都怀有过这样的野心,或多或少的,都会做出一番尝试,这同样也是属于工匠之路的一部分。 只不过你的扩展性太强,可塑性太高,以至于,已经过于危险。以至于,我不得不把丑话说在前面。 不过,即便是如此,你依旧会去尝试,对不对?” “……” 短暂的沉默之后,季觉缓缓点头。 “那就去试吧。” 叶限点头,毫不在意:“自己的路要自己走才行,何必顾及其他?有时候我真怀疑你是不是我们这一脉的学生,这么尊师重道做什么?” 啊这…… 季觉欲言又止,为了不被上灵质攻防课,不敢说话。 “不过,只有一点,我作为老师,不得不对你有所限制。” 叶限的脚步停顿了,回头,看向了身后的学生,神情肃然:“你重生形态的同化便捷,但绝不可滥用,修补和应急姑且不提,但贸然融合其他炼金造物绝不可行!” “我明白。” 季觉断然的点头之后,又迟疑了一瞬,不是想要反驳,而是察觉到了这个要求中的漏洞:“也就是说……” “对,没错。” 叶限颔首,习惯了季觉的一点就透:“想要维持自身的意志稳定,不被外物所异化,那么所融合的一切炼金造物,必须都是由你亲自完成,同时,也必须用你自身作为主要素材。唯有如此,才能最大程度上减少冲突的隐患和灵魂的负担。 反正,你如今的这一副重生形态,改造起来,不也很便捷么?” 她停顿了一下,眼镜之上浮现出一丝期盼的反光:“当然,如果有一天你力有未逮的话,我作为老师的,也不是不能接手帮忙。” 免了免了! 我自己来就行! 目标如此艰巨,季觉擦着汗,感觉压力挠儿一下就上来了,同时,内心之中所浮现的,居然还有那么一丝丝期待和兴奋。 不想要变成换到最后面目全非的忒修斯之船,那么就要用自身所有的一切作为素材,进行升华。 在这个过程之中,扬升凡物,纯化性质,萃变精髓,统合整体。 自己做自己的良材,自己做自己的工匠。 将这一具白板的重生形态,真真正正的变成独属于自己的天工! 到时候汽车人变身,大运侠想创谁就创谁,想让谁用力的活着,就让谁用力的活着……岂不美哉? “行了,其他的事情我就不啰嗦了,我先走了。”叶限摆了摆手,并不打算逗留。 季觉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老师还有什么吩咐么?” “你自己都联合工坊了,自己的事情,要学会自己做主,别事事想着看别人的颜色和想法。 有什么决定就自己去弄。” 叶限站在门前,最后回头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我这个做老师,只希望你别哪天搞出什么事情来牵连到我就够了。 我也尽量不搞出什么事情牵连到你。 如果能做到这一点,倒也能称得上互相成全了。” 说罢,也不等季觉反应,挥了挥手,转身走了。 留下季觉一个人站在电梯前面。 沉默。 这是在提点自己么? 或许,但或许也只是单纯的不在乎,也不介意等这个字面意义上的孽徒真搞出什么不可收拾的后果之后,再回过头来慢慢的嘲笑。 季觉无声一叹。 转身,走向背后的结晶阵列,满天群星升腾。 “先生,第七期工程已经准备完成。”伊西丝发问:“是否继续?” “继续。” 季觉无声笑起来了:“难得拉来了‘好朋友’做合伙人买单,规模可以再大一点了,不用再姑息耗费,这一次的产量再提升一部分吧。” “明白,生产流程调节完成,初步预计提升三分之一,未来的时间里将根据批次逐步进行提升于优化。” 恢宏的灵智之海再次升腾而起。 一缕缕细微的幻光从其中升腾而起,顺着水银,流转向了远方,另一处车间内,无以计数的机械臂开始整齐划一的进行加工起来…… 流水线运转。 蝇王再一次的塑形。 实际上,楼封对蝇王的分析,绝大多数是没错的,唯独有一点,错的很离谱——作为工匠,他习惯性的以功能性对蝇王进行划分,可蝇王实际的内部构造,却并非是四层,而是……五层! 从蝇王到成年猫和幼年猫乃至等待孵化之灵,自上而下这么捋确实是对的,但他本能的忽略了在他看来毫无任何用处的‘失败品’! ——那些孵化失败或者是自我凋零的灵智碎屑和残片! 倘若算入蝇王的总量,那么足足要占据三分之一还要更多,而且会随着蝇王的发育,会源源不断的产出。 如同废品。 可实际上哪里有真正没用的废品呢? 对于季觉而言,这些所谓的废品甚至在短时间内比‘正品’还要有用太多了! 要知道,哪怕是灵智的残片和碎屑,依旧是蝇王的总体构成,即便只是无法操控,但生灭依旧在感知之中。 正因如此,才具备加工的价值。 此刻,流水线上的,等待着工序的并不是什么高科技设备亦或者武器,而是海量新泉外围工厂生产的零件和手工艺品,乃至手枪和冲锋枪的翻新二手旧货,乃至廉价回收的旧衣服甚至书籍…… 一粒粒微弱到近乎不存在的微光在流体炼金术的引导之下,落入了其中,很快就消失不见,归于隐匿。 附着在上面的残灵和碎片是如此的渺小,渺小到,甚至难以觉察,正如同寻常的怨念和执着的缠绕和侵染一般,被‘灵瘟’所感染。 很快,就在诸多机械猫猫的搬运和输送之下,这些便宜到令人发指的手工艺品、子弹、零件,就混入了更多的普通零件和货物之中。 毫不起眼。 伴随着海岸工业如今无时不刻的物流吞吐,那些杂乱的货物将会搭乘着不同的车辆,送往了海州的各个码头。 最短六个小时,最长七天之后,这些货物就会被整体打包,塞进集装箱,然后随着走私或者是正常的商贸路线,送向联邦、千岛乃至帝国! 而其中绝大多数,都去往了中土,可以预计,很快就会在庞大的低端市场内散播流转。 那些廉价的手工艺品很快就会出现在各色地摊和集市之上,或许会被某个挑剔的主妇看中,一番讨价还价之后,带回家中。填充物廉价无比的绒毛玩具、破布娃娃会来到孩子们手里。那些落伍的旧衣服在清洗之后,或许会以联邦潮牌的标签,挂在店面之内,等候行人的挑选。 而大量二手零件则会随着供货商的倒卖,渐渐出现在各个维修铺面之中,被装入车辆的收音机、刹车或者是方向盘、用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发电机、水泵乃至胡拼乱凑的各色枪械里…… 就在所有人都习以为常的流转中,无形无状的蝇王之瘟,也在渐渐扩散。 就像是水中的浮萍一般,它们随波逐流,听天由命的去往远方。 在这个过程里,缠绕在上面的那一丝残灵并不会引发任何症状,甚至不存在扩散性,也不会有任何的异常显露。 不具任何的恶果。 在经过了季觉精心的调试和炮制过后,它们唯一的作用就只剩下了一个——在遭遇到任何疑似‘狼’的气息之后,迅速凋零,自我湮灭。 不留下任何的痕迹。 甚至,狼的灵质天然具备更强的侵蚀性和压制力,完全就是自然而然,根本不会有任何人在意。 也不会发出任何信息。 而最终,这一份无比渺小的凋零将残存在物质、空气甚至是泥土之中,留下一抹无人察觉的细微色彩,直到在被同属于蝇王的其他构成在附近所感知。 诚然,误判和错误也肯定不会少,但交叉印证之下,总能找到往日里难以寻觅的蛛丝马迹。 第七次投送和播种即将完成。 又一重看不见的稀疏罗网,覆盖在了前面六次的成果之上。 或许短时间内,无法收到任何的反馈和有意义的结果,但是没关系,季觉有足够的耐心,慢慢的等待。 哪怕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蝇王之瘟已然到来,在混乱和动荡之中,悄然扩散,静候着着风吹草动之时,潜伏在暗中的狼们自投而来…… (本章完) 第561章 远大前程 第561章 远大前程 足足躺了一个星期之后,楼大少终究是蛮不情愿的,磨磨蹭蹭的,垮着批脸的再次登门,指着季觉表演了三十分钟的联邦口腔艺术体操之后,最后还是捏着鼻子闭上眼晴在工坊联合协议上签了自己的名字。 就好像签下了卖身契一般。 用了不知道多大的决心。 签完之后闭上了眼睛,看都不想看一眼。 这辈子都算完了! 签完字的瞬间,季觉就眉开眼笑的收起了协议,然后通过星芯协会送往了协会等待审批,可实际上也不过是走个流程罢了。 倘若没人从中作梗的话,自然不会有任何意外,可如果有人从中作梗的话那他可要准备跟修身养性了好长时间的季觉来好好谈谈了。 况且,就连协议也只是流程之一。 以楼大少的性格和脸皮厚度,签了的东西,不可能不认。 一口唾沫一个钉,输了就是输了,哪怕协议内容再怎么离奇或者是苛刻,愿赌服输都是根本。 在协议时间的五年之内,他都会遵照协议,和季觉共同步调,在协会内的一切行动,同季觉共同进退,同时,作为次位,在这一场联合之中,遵从季觉的决定,执行双方所认可的计划。 从此,成为了根本还不存在的‘季觉派系’的二号人物,同时,蝇王开发计划的直接资源供应者和一家刚刚在崖城注册完成的科技公司的法定代表人。 如果忽略掉这个公司的皮包本质和这个派系的草台程度,乃至季觉的道德水平和日常素质的话,那么姑且还能称之为一份美差。 而现在,就是不折不扣的火坑特快,地狱入场券。 鬼知道这狗东西后面还能再搞出什么么蛾子来!楼封只希望到时候诛连到自己的时候,能死的快一点再多的口腔体操也找不回失去的自由和独立, 此刻签完了合同的楼封双手抱怀,斜眼看着季觉这一脸憨厚的狗样子,抬起手,隔空捏住狗嘴: 「行了,别放什么屁了,都是工匠,别搞什么胡里胡哨的玩意儿了,蝇王的开发和工作你究竟走到了哪一步了?」 「啊这—」 季觉捏着下巴,沉吟了片刻,正色说道:「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 人话翻译,根本没有! 楼封眼前一黑。 然后,才发现,黑早了。 等他发现这个狗东西递过来的资料里每天的灵质缺口和消耗量、未来两次扩张计划的规模和所需要的素材和投资的时候,整个人都好不了了。 只想要引爆自己的灵魂和眼前的狗东西同归于尽。 「你特么给你爹烧报纸呢。」 楼封怒吼,把那一份消耗上纯粹狮子大开口,规划上白日做梦,投入上能把大半个楼家都吃干抹净的计划书给摔了回去:「你写的这玩意儿,许朝先来了都签不了!疯了吗!」 「咳咳咳,这不是立足现在,展望未来么。想得美点又没错,人总得有个梦是吧?」 季觉尴尬的左顾右盼,被骂到狗血喷头之后,从桌子里面掏出了又一份企划:「那你看看这个呢—.... 果然,有了前面的离谱计划铺垫之后,这一份规划总算是看上去合情合理了许多,看的楼封都被逗笑了。 气的。 脑淤血了都快。 「给我整上了开窗的套路了是吧?」楼封的面色铁青,怒视:「我特么是合伙人,不是冤大头,你再给我拿这种东西来,信不信我掉头就走?爷大不了熬五年,不陪你玩了!」 「行嘛行嘛,年轻人的脾气太大,哎,真粗暴。」 皖再三之后,一脸委屈的季觉,终于是将最后一份真正靠谱一点的企划拿了出来,「不要凶嘛,人家好怕。」 那一副便宜占够了还一脸梨花带雨的卑微模样,看的楼封一阵牙痒痒。 而这一次季觉交出来的东西,总算是让他在狂怒的边缘,稍微清醒了下来。 当着季觉的面开始锚铁必较的争论每一条投入和预算的可能性,最终,押上了目前绝大多数的身家,靠着楼氏几乎骨折价的灵质供应,总算是勉强的满足了所需要的投入。 就这,还只是前期! 蝇王的规模限制一旦彻底解除,那么如今季觉所投入的基础设备和灵质都不过是杯水车薪,哪怕是有了楼封的投入和楼家的支持,依然显的举步维艰,窘迫十足。 归根结底,楼封和楼家还是有区别的。 如果季觉和楼家直接谈的话,状况自然不至于如此艰难,说不定在整个楼家发力的情况下,最前期的窘迫状况根本就不算事儿,直接大跨步就进后期了。 可代价就是主次失衡,到时候投入绝大,掐着灵质供应这一根死线的楼家彻底占据了主控权, 而季觉沦为了一个臭打工的。 这是季觉绝对不可能接受的。 毕竟,之前,信使物流的性质不同,他也不打算彻底掌控,出让一部分控制权,大家相处的尚且还算得上良好。 一旦涉及到自己工坊的自主性和根本利益,任何工匠都不可能轻易退步。 况且,即便是楼家这么做,也无可指摘,毕竟人家一大家子人吃马嚼,投入这么多了,才拿点敲边鼓的零碎,难道就没有其他的项目开工,其他的渠道需要投入了? 谁都不是做慈善的。 相比之下,知根知底且能力足够的楼大少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但同时,维持了主导地位的季觉就必须面对蝇王所需要的恐怖消耗,乃至楼封的忿怨和不平, 并在其他地方做出让步。 和其他工匠和合作对手比起来,楼封已经是最好说话的最佳选择,季觉还是真心指望能够长长久久的,否则真逼到对方磨洋工熬完五年拍屁股走人,从此之后就真的是不共戴天了。 此刻,当楼封在文件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后续投入眼看着就即将到账的状况之下,季觉也不遮遮掩掩了。 直接带着他就来到了繁荣号上面。 如今这一条停泊在新泉之外的货轮,就是季觉名义之上的工坊了,至于末日专列和普纳班图, 大家还是互相保留一点隐私和秘密吧。 没办法,手里见不得光的东西太多是这样的。 蝇王的发展和培育是个无底洞,一个劲儿的向内投入,如果得不到任何的收获和产出的话,鬼都不会来傻乎乎的当冤大头。 况且,季觉可是对它未来的前景寄予了厚望。 搞不好,它会作为主打产品,成为双方联合工坊的招牌。 而此刻,在车间内,出现在楼封面前的,就是蝇王计划的初步成果和产出,忽略掉那些单纯用来给人画饼的pp之后,真真正正的产品。 就在车间内的展示区域,一具单开门冰箱大小的机械产物从控制台上被激活,迈着小短腿,行动了起来。 方方正正的头部带着显示屏,屁股后面尾巴一般的充电缆和头顶两个三角形猫耳装天线,乃至两枚巨大的机械手,给它带来了一丝诡异的可爱气息。 而浑身上下覆盖的装甲板乃至型号本身所配合的内部电机详细数据,则已经说明了这一台设备所具备的恐怖防御力和出力。 这根本就是一台不能穿的加强型外骨骼设备,不,内部的空间,在必要的时候,甚至是能装下一个人的.. 楼封环绕了一圈之后,手掌稍微摸了两下,就已经将整个产品的性能和构造揣摩的八九不离十了。 「这就是蝇王计划目前第一阶段的主要出产物,未来海岸科技公司的拳头产品一一1型镇暴卫士猫,目前新泉所有的治安猫都是它的前期产品和原型机,在这个基础上,我对设计进行了调整之后,进行了升级。」 季觉缓缓介绍道:「除了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监控和红外夜视之外,内部搭载了蝇王所培育出的成熟灵智,能够随时觉察到外部的任何威胁,保护目标,就好像这样——」 话音未落的瞬间,他猛然从口袋里拔出了手枪,朝着楼封连连扣动扳机。 就在楼封下意识的防御的瞬间,就听见近在尺尺的轰鸣。 原本折叠着小短腿坐在原地、憨态可的机械猫骤然暴起,身上所覆盖的装甲仿佛鳞片一样的展开,电光进射之中,巨手之上弹出了一张厚重的盾牌,挡在了楼封的前面。 警报声中,所有的子弹无功而返。 而就在季觉打空了一个弹匣之后,又毫无征兆的转身,猛然将楼封扑倒,同时胸前的结构开阖,将楼封整个吞入其中。 再紧接着,就听见车间尽头所进发的轰鸣。 机炮发射。 轰鸣之中,配备了穿甲构造的炮弹将整个整个机械猫从地上铲飞,在尖锐的声音里,火花飞进,翻滚着,砸向了墙壁,撕裂了原本的伪装之后,落入了早就准备好的实验场地。 然后,清脆的钢铁摩擦声响起,一座座机枪塔拔地而起。 在早就准备好的火力覆盖之下,巨响接连不断,护卫机械猫的外层装甲迅速扭曲,破碎。内部构造也在迅速变形。 而季觉仍嫌不够,亲自挎起了喷火器,照着机械猫扣动扳机。 不要怪我啊,老楼,这可是必要的测试! 和之前你指着鼻子骂我那么久,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我是那么小肚鸡肠的人么? 但不得不说,这感觉真爽! 炽热的烈焰之下,彻底将测试用的型号焚烧成了一团灼红的残骸,而就在寂静里,剧烈的呛咳声响起。 扭曲的活棺材里,楼封灰头土脸的爬了出来,剧烈喘息,身上还带着紧急情况下注入的缓冲用隔热金属发泡剂呛咳和喘息过后,他反应过来的第一瞬间,就指着季觉的鼻子怒骂。可骂了十五分钟之后,终于冷静了下来。 看向背后残骸的时候,眼晴就再忍不住亮起。 人的喜恶做出了退让之后,工匠的素质就占据了上风,作为大家族出身的楼封已经开始本能的考量起了它的商业价值。 尤其是考虑到它只不过是五六辆顶配三轮车的造价之后· 就忍不住开始味味的狂吸冷气。 草啊,这种好事儿,怎么就落不到自己的手里! 还真让你这个狗东西找到聚宝盆了! 想象一下,一个随时随地绝不懈怠的护卫,一个二十四小时防备着刺杀和攻击的保镖,随时随地,恪尽职守,而且绝不会因为酒精麻痹,更不会有个人喜恶,不需要消耗灵质,而且能够在袭击发生的瞬间就做出反应而且能够在机炮扫射、爆炸乃至火焰焚烧的状况下保护使用者生命安全的紧急防护! 而且,一具,稍加改造就能够化为杀戮机器的怪物” 反应过来的瞬间,他就已经拽住了季觉的领子,质问:「你脑子怎么想的,为什么不配备武器?!」 「为什么要配备武器?」季觉反问,令楼封愣在原地。 错震惊之中,恍然大悟。 没错,不配备武器,甚至,在刻意的限制之下,不能使用武器,才是它的最优解! 海岸可不是海潮,不具备任何军工资质私底下究竟在干什么那是另一回事儿,关灯之后的事情,明面上不能乱做。 况且,难道杀戮的武器还不够多么? 别说什么高科技和先进型号,这个枪支泛滥的就连一个小孩子拿着一把枪都能够对任何人构成致命威胁。 正因如此,才突出了安全的重要! 所有具备安全需求的人,都不会希望一具自己无法捏住软肋的机器上配备着足以威胁自己生命的武器设备。 这种前提状况下,不配备武器,不具备杀伤能力,恰恰就是它最大的优点。同时,也为他们避免了最大的麻烦。 对于购买者而言,哪怕是不起效,也无非是花点小钱买一具废物回去罢了。 真正需要安全的人,不在乎这点投入。 而且,它真正的应用场景和领域,绝对不止私人安保,足够令它大放光彩的地方,是-高风险地区的治安维护! 到底是正儿八经的大少,在季觉一句话的提点之下,就已经醍醐灌顶。 它不具备武器,正因如此,才不具备威胁,不论是对于雇主,对于敌人,还是,对于—·队友作为机器,它天然具备着限制,在设计上可以做出的电池限制之下,脱离电源之后,只能维持三到四个小时的常态活动,因此,没办法独当一面。 哪怕是可以通过更换电池维持续航,也就只能成为辅助。 但辅助才是最好的。 辅助才不会代替任何人! 所有人都不会排斥它,不论是需要地方投入预算赚取回扣的上层领导,还是真正需要一线巡逻面对风险和威胁的执行者。 不是敌人,而是朋友。 所有人的朋友— 它能够阻拦在所有的明枪暗箭之前,只要电量充足,就永远可靠。同时,内部和身上的外挂还能够携带足够的重火力和物资,减免了携带的负重。而凌驾于肉眼之上的观测能力,则能够第一时间发现暗中的枪口和天空之上的无人机,并做出警示和反应。 同如今部分列装的死板机器狗比起来,应用的范围实在是太太宽广了。 简直就是一片无人开阔的蓝海。 依靠着蝇王所产出的造物之灵,化腐朽为神奇,将只会根据预定程式死板应对的机械,变成了真正能够并肩作战,应对威胁的伙伴。 而季觉所做的,不过是在海岸原本的工业外骨骼技术上进行了部分升级,增添了诸多早已经成熟了的技术,为它配备了眼耳口鼻的器官。 如果批量生产,再抓一抓采购的话,它的造价甚至能够令之前海岸出产的低配版装甲越野车而感到自卑· 在把账算明的瞬间,楼封就已经开始轻哼了起来。 可紧接着,神情就渐渐严峻。 想到了那一条拴在每一个工匠秉子上的绳子和限制·.想要真正占据这一片前景无穷的乔战, 不得不率先解决的最大问题! 「你怎么解决协会的炼金雀品管制?」 「那么问题来了—」 季并耸肩,站在那一片残骸的旁边,双手摊开,戏谑的发问:「我的产品里,哪里有炼金部分了?」 第562章 三相 第562章 三相 一言既出,楼封沉默。 看着他。 瞠目结舌。 刨除掉先入为主的观念之后,按照季觉的问题进行思考的话,眼前的造物好像,也许,似乎,确实…… 嘶! ——还真特么不算啊! 主要材料是合金、橡胶和芯片,主要技术是工业外骨骼和早就已经成熟的配套技术,驱动全部都是自我研发……虽然是机械降神之后服务器自己写的,但你就说算不算自研发吧。 标标准准的工业产品。 没有任何灵质回路和特殊材料,更不具备赐福和上善气息,哪里算得上炼金造物了? 造物之灵虽然成熟,但却并非人工加工,甚至,它可以不是造物之灵……因为本身就具备了灵质生物和造物之灵的双重属性。 真要追究起来,也不过是涉嫌滥用灵质生物而已,可这个归升变和涡的领域啊,而且升变一系从来都是不管的,大家自己管自己都管不过来,至于涡系……哈哈,我们涡系玩的花样可比你们工匠奔放多啦! 如果非要说主要监管部门的话,唔,让我看看,安全局! 而且按照属地原则,这就是海州内部的案件,海岸工业和海岸科技的注册地分别在崖城北山区和潮城中央区,分管单位负责人是闻雯和楼偃月,闹到天上去,也只能送到吕镇守的面前…… 好了,别说了,堂下何人,为何状告本官呐? 这擦边擦的,古斯塔夫看了都摇头,绝罚队来了都找不到门! 况且,哪怕是擦边,这也是在规则的默许范围内,哪怕是协会真的半点面子不给,真要把口子收紧了,那到时候骂的最脏的也肯定不是季觉! 真要说的话,整个机体上面,唯一有风险的,就只有用来寄托造物之灵的容器。 可现在,季觉在灰里扒拉了半天,找出了一个封锁严密保存完好的盒子来,撕开封口打开之后,取出了一枚巴掌大小的主板。 丢给了楼封。 楼封拿在手里,毫不客气的开始了逆向解析,越是解析,神情就越是精彩——不出意外,除了常见的主板材料之外,内部混入了部分灵质导体,但基本上也都是常见的水银和铅,流体炼金术最爱用的媒介。 可我工业产品用汞和铅,犯法么? 犯哪条了?! 环境保护法么? 掺了灵质结晶没错,可手法相当细微和精妙,整个主板加起来都不超过0.2克,一方面是极致的压缩了成本,另一方面,则距离协会炼金产物评判标准相关细则里硬性规定的每200克包含0.41克以上的标准还远得很! 数量上进行了减配,纯度和质量上确实是高了点,而且加工工艺要求也更高了,这恐怕就是要找楼家联手的原因之一。 楼封看了一眼之后,就已经从工艺和流程上找到了四个可以压缩成本的地方。 这么算起来,成本最高的地方,反而是蝇王所衍生出的造物之灵,可如果到时候整个产品的贩卖价格,赚不回三十倍以上的利润来,楼封敢把自己的名字倒着来写! 而真正令他捏着主板不断的来回观看,思考挠头,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在于…… “你是怎么解决造物之灵和载体的适配的?” 楼封手里捏着灵质探针,已经开始现场进行内部的解构了,可是不论怎么看,他都找不到任何炼金术的衔接痕迹! 诚然有一部分地方疑似经过了加工,可根本找不到任何确切的证据,造物之灵和整个主板已经结合在了一起,并且得到了完美的适配。 就仿佛生来如此,浑然天成! 要知道,里面但凡有一条灵质回路和符文都会被协会的监理部门拿着放大镜翻出来,然后予以限制。 可现在,造物之灵却仿佛从主板之中所诞生的一般,毫无任何的瑕疵。 这可能么? 哪怕是流体炼金术,也必然是要遵循扬升纯化萃变统合的四部原则的,怎么可能半点痕迹没有? 越看,楼封的眼瞳就越是收缩,克制不住的微微震颤: “你是怎么做到的?!” 于是,他看到了季觉嘴角勾起的神秘笑容。 微笑。 “想学吗?” 季觉的低语从耳边传来,如同恶魔的蛊惑:“我教你啊。” 我特么用得着你! 楼封下意识的想要反驳,可手指却不由得攥紧了主板,僵硬住了。 好像,真的用啊…… 和自己的研究方向如此匹配的技术,近在眼前,他却从来都没有见过,甚至连想都没有想过。 任何一个工匠都无法容忍这样的状况出现,也无法战胜如此恐怖的诱惑。在愤怒和拒绝之前,最先从心头浮现的,居然是无法克制的饥渴和动摇。 呆滞着,看向了季觉。 季觉也在看着他。 只是微笑。 并不嘲弄,也并没有促狭,就仿佛是聊天时忽然说到下午拼好饭我来请一般,风轻云淡,毫不在乎。 演技与否姑且不提,是否发自真心亦或者还埋藏着什么陷阱,楼封也难以理解,可恰恰是这一份毫不在意的平静,却令他的心一阵阵的刺痛了起来,怒不可遏,可是却又……无以言喻的渴望。 直到工匠的本能彻底压过了自尊。 楼封闭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气,低下了头。 “请教给我。” 他说:“我想要。” 我听不见,大声点! 这么点声音咕叽咕叽什么呢,去给我炒俩菜! 他已经做好了被嘲弄的准备,可季觉只是伸手,摸向了口袋,然后取出了一份昨天刚刚誊录完成的笔记。 “那你得耐心一点了,它的前置理论和所需要的技术有点多,也有点散乱,我也没教过别人,有什么搞不清楚的地方,随时问我。” 季觉耐心十足的将一本本笔记塞进他手里:“这是涉及到灵体部分的流体炼金术相关技艺。 这一部分是流体炼金术的逆向利用,固体炼金术的基础相关。 时间比较仓促,我刚刚完成了现代炼金术的理论改编,不过还有优化的余地,灵质控制力要求比较高,哦,当我没说,当然,你还需要一些绝咳咳,升变方面的积累,然后,就可以看这一部分了。” 季觉停顿了一下之后,又在那一迭小山的上面,加了一份盖着安全局保密印章的文件。 楼封下意识的拿起来,翻看,却发现这不是余烬一系的东西,不由得皱眉:“这……什么?” “呃,咳咳……” 季觉的视线飘忽起来,看向了其他地方:”一种叫做‘涡殖术’的涡系理论的主体解析,里面还有一部分是某个叫劳伦斯的老师写的笔记,倒是也有点价值,总之,大略了解一下之后,你差不多就可以能够掌握这个新技术的原理了。” 以灵质提升物质的流体炼金术、以物质桎梏灵质的固体炼金术,内与外,型与灵,上与下的重迭,最后再参照涡殖术的部分理论和思路,结合荒墟一系的赐福强化之后,就可以达成如此离奇的效果。 季觉这狗东西,搞不好是才完成流体炼金术的部分改编,找自己当试验品呢! 但楼封毫不在意。 试验品就试验品呗,难道学到的就不是真东西了? 多少人倒贴着钱来都找不到这个机会好吧,咱就别不识好歹了! 他甚至忘记了场合,直接开始翻看了起来。 一目十行,不求甚解。 只是带着自己的问题,寻求解答,最终在诸多理论的交错之中,似懂非懂的恍然。 ——将灵质植入物质,通过流体和固体炼金术,将彼此锚定之后,以灵性的提升,带动了物性的提升然后通过活化的物性,反过来再稳定灵性。 最终,在短暂的循环之中,形成了一个稳定的结构,同时,还可以持续的吸收外界游离的灵质,进而维持造物之灵的消耗,甚至孕养、积累和蜕变,更进一步的成长…… 最终,长成为如今的样子。 浑然天成。 可不就浑然天成么? 除了最开始播种的时候使用了炼金术之外,其他的一切都是物性和灵性的自然演化……所利用的,就是灵质和物质的天然聚合倾向! 理论上来说,只要找到一片富灵地,就可以源源不断的大批量的生产出这样的作品出来,简直就好像是种地一样。 撒下种子,然后,等待收获。 “嘶……” 楼封的眼角一阵狂跳,“太特么邪门了!” 这东西,用来给造物之灵打造适配体,完全就是大材小用。 本质上就是以成熟的灵体去,抽取物性,成长自身。 倘若予以催化的话,就能够以近乎夺舍一般的寄生掠夺,一步步的将承载物本身彻底吃干抹净,补完自身。 这样的技术,一旦丧心病狂起来,哦,不用一旦了,放在季觉这种狗东西手里,能干出多么丧尽天良的事情,他简直想都不敢想! “哪里邪门了?” 季觉一脸正气:“损有余而奉不足,平衡之道,有什么问题?” 问题在于你这狗东西哪儿哪儿都不平衡啊!哪怕技术无分正邪,可你个狗东西是正是邪我特么还能不知道。! 倘若灵物平衡的话,尚且能够共生,倘若双方不协的话,那么就是以灵质去掠夺物质,几近孽化…… 光是想到这里,楼封已经浑身开始流汗了——这万一要是给他找到一条无主的地脉,然后种点什么东西进去的话……搞不好乐子就大了! 可偏偏难以克制的是,手握着这样的理论,脑子里就开始源源不断的往外冒各种令他浑身发毛的灵感和想法。 我若是在此处这般,那岂不是可以更加丧尽天良一些? 反应过来的时候,浑身已经冷汗湿透了。一旦思维开始滑坡,那么距离坠入深渊就已经不远。 “这东西……这东西……它……” 手里捏着笔记几乎捏到变形,楼封的声音干涩,愣是没有能够说出拒绝的话。 季觉所承诺的一切都摆在自己的面前,甚至没有任何待价而沽的心思,还附赠了一门根植之上,更进一步的秘传。 流体炼金术已经向他彻底开源了。 他还能说什么? 说害怕,然后要回家?他老师都要千里迢迢赶过来给他俩大逼兜子然后把他逐出师门——丢人玩意儿! 工匠就是这么饥不择食的东西,一应理论有用就用,管不上究竟是药是毒,先消化了再说。 至于这究竟是不是圣贤的传承……开玩笑,这么邪门离谱剑走偏锋的东西,而且还混了那么多孽化炼金术的催化理论的东西,能是水银留下来的东西? 也就是说,这纯粹就是季觉在流体炼金术的改编之中,根据自身所学的技艺进一步阐发和开创出的崭新方向! 哪怕如今仅仅是基础,也足以作为独门传承,在协会里开辟一系了。 到最后,楼封无可奈何的一叹: “它,有名字么?” “唔,植灵于物,物灵相融,称之为荒殖术似乎也可以?” 季觉沉吟片刻之后,忽得笑了起来:“究其本质,自物性向灵性,从固体向流体,溶解至升华——既然已经有流体炼金术和固体炼金术,那么就叫它‘气体炼金术’好了。” 流体,固体,气体。 自此之后,三相俱全。 三者相辅相成,已经迈入了崭新的领域之中。 踏着过去圣贤所遗留的垫脚石,消化了数之不尽的技艺和秘传之后,季觉终于将自己的一只脚迈入了崭新的殿堂之中。 大师的领域,已经向他敞开了大门。 什么时候,季觉完成了流体炼金术的改编,在协会内自立一系的时候,大师的头衔就即将戴在他的头上。 可气体炼金术诞生的那一瞬间,他便已经无需任何的许可和承认,推开了那一扇对于楼封无比遥远的大门。 名实俱存,皆在手中! 所谓的差距,终于出现在楼封的眼前。 可他已经快要感受不到妒恨了,除了疲惫和恐惧之外,竟然隐隐的浮现出一丝麻木和释然。 上贼船就上贼船吧,至少这一艘贼船够凶够猛够快。 至于去哪儿,那就不是自己能把控的东西了。 想明白的瞬间,他反而变得淡然了起来。 反正不过是一场交易,各取所需罢了。 他毫不犹豫的吞下了这一份季觉所抛出的诱饵,反问道:“那么,代价呢?” “放心,不让你白拿。” 季觉咧嘴:“就当做未来五年预付你的工钱吧,除此之外,唔,以楼家的体量,我要一份升势脂,一枚定均础,不过分吧?” 楼封沉默,表情抽搐了了一瞬。 这狗东西,是真张得开嘴啊! 升势脂,升变一系的珍贵素材,极端罕见。它是‘醍醐灌顶’一类的仪式之中的核心,膏以颅顶打破物质束缚令灵魂贴近上善,进而获得不可思议的增长和领悟。 而最珍贵的地方,在于其本质的纯粹,从无穷灵质的质变之中所萃取出的一丝丝液体,日积月累之中逐步积攒,还要精粹成油膏一般的质地。 纯粹的哲思之悟,却不包含任何的哲理和影响,灵魂升腾时自然而然诞生的产物,却不存在任何污染。 近乎是灵魂升腾过程的物质显化,升变一系天选者们梦寐以求的珍贵宝物,别说一份,一滴都足够人打出狗脑子来。 而定均之础,则是荒墟一系的精髓,物质不变的象征,纯粹的原生物质,不包含任何的属性,同时,也无法进行任何的变化。更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永恒的稳定和均匀。 极端罕见的状况下会形成这种空白物质一般的存在,除了提升荒墟一系的天选者的潜力和短板之外,通常最大的作用,是利用其极端稳定的性质,来制作极度精密的度量工具。 同样罕见,同样偏门,同样应用的范围极度的狭窄。 而这两样东西放在一块,最大的用处…… “上位感召?” 楼封脱口而出,旋即摇头否定——诚然,这两样最接近升变和荒墟的素材,是最适合作为上位感召的核心的,可关键在于,替代品数不胜数,以季觉这家伙的性格而言,只看数据和结果,是不看过程的,根本不可能放弃性价比去徒然追求品质。 而且,两者只需要其中一个就够了。 而两者兼备的话,最大的可能就只剩下了一个。 通过他们本身的性质,将升变和荒墟,灵魂和物质的原始精髓,导入某个特定的存在之中,进而形成无限制接近灵魂的构造,进而同上善进行共鸣! 唯有如此,才能配得上如此高规格的素材。 楼封恍然警觉,难以置信:“你要给什么东西赋格定灵?” 这狗东西,已经开始尝试矩阵圣物的范畴了么! 季觉微笑,不置可否。 别问那么多,你就说给不给就完事儿了! 楼封翻了个白眼,掏出电话,走到旁边去,拨通了电话。 甚至直接用了无界通信的保密线路,不然的话,都特么给季觉这狗东西给偷听完了,说不定还要被他刷爆自己的银行卡。 “阿公,是我……嗯,缺口有点大,不用,我来就行,那我去跟二伯说,还有,就是……嗯,好的。 我知道我想把我手头的股抵了,对,我感觉没什么亏不亏的,反正都在自家人手里,我想清楚了麻烦大伯到时候来做个见证了。” 一通电话打完,楼封挂掉电话,痛心一叹。 本来他的股份就不多,成为工匠之后,阿公还送了他一笔,结果这一次抵出去了一半,还有一部分,看看如今海岸科技的恐怖吞金效率,恐怕也留不住多久。 于是,日子越来越难难过。 可为什么就有狗东西的生活这么红火? 哦,原来是他替我享受完了! 而自己,还要为他的矩阵圣物去奋斗拼搏,当牛做马……不行,不能再想了!拳头已经硬了! “升势脂我家就有,上个月才刚刚凑够了一份,和下家没谈拢,等会儿直接给你送过来。” 他看了一眼手表上的时间:“定均之础你得等到明天,永续银行这个时候已经关门清账了,得明天才能从中城的保管库里送过来。” “好说,这么久都等了,不在乎这几天。” 季觉点头,笑着问道:“看来,交易还算划得来?” “拜你所赐。” 楼封挎着脸,将季觉给的东西收入囊中:“姑且还算有所收获。” “身体如何了?”季觉关切道。 眼看这狗东西拿了好处之后露出的虚伪面孔,楼封不由得冷笑:“呵,还活着呢,不劳挂碍,吃得下,睡得着。” “不,我的意思是,你工资也拿了,身体也好了,为什么还不上班啊?” 季觉的眉头皱起,缓缓问道:“小楼啊,这我可要说你两句啦,睡觉?你这个年纪,你这个职务,怎么还能睡得着? 今天的灵质供应搞定了么?明天的口子补上了吗?这个草台公司的架子搭好了么?产品优化完成了吗?工坊转型开始了吗?设备就位了吗? 公司请你来,是邀请你一起奋斗的,不是让你来养老的,你怎么对得起我的一片苦心……” 寂静,漫长的寂静。 只有楼封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的类人生物,许久,忽然释怀的笑了。 断然的,撸起了袖子…… 他妈的,忍不了一点! 有生以来上班第一天,楼封顿悟了商战斗争的最终精髓:抄起锤子和扳手来,跟合伙人干一架! 结果没赢。 (本章完) 第563章 感谢 第563章 感谢 「干杯!」 热闹喧嚣的大排档里,一片繁忙,人来人往,空气里氮盒着烧烤和龙虾的味道,啤酒的泡沫溢出了杯口。 略微寒酸的铁皮房包厢里,空调呼呼的运转,略显昏黄的灯光下,虾壳和吃剩下的铁签子杂乱的丢在桌子上,电视机里还在放着新闻。 相比之下确实不上档次和没什么格调,却分外的让人放松,无拘无束。 再度举杯的时候,纵然不舍,依旧笑容灿烂。 清脆的碰撞声里,季觉端起啤酒杯来抿了一口,而闻雯依旧豪爽的仰头吨吨吨,一饮而尽。 童画已经贴在了她身上了,抱住了不肯撒手,眼泪鼻涕都快出来了:「鸣呜呜,雯姐我好舍不得你啊。 雯姐,雯姐你带我走吧,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啊— 「好啦好啦!」 闻雯提着她的后领,第不知道多少次的把她放回自己的位置上:「不过是深造个半年而已,顺利的话,三四个月就回来啦,又不是生离死别。」 调令总是突如其来。 来自镇守的一纸命令,将闻雯变成了海州安全局的特派代表,调往了这一次的虚渊轮值。在安全局内,这可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晋升通道,同时也是中城总局最看重的履历之一。 名义上是轮值,实际上则是培训,走一趟流程,回来之后就是嘉奖和普升,从此之后,就脱离了地方的层级,纳入了总局的提拔名单。 如此珍贵的机会,落在了平日里最爱殴打同事和掀桌子的刺儿头身上,不知道惊掉多少人的眼球。 而往日里对这一套从不在意的闻雯,这一次居然接受了调令。 再过两天,就要出发了。 童画心不断:「听说虚渊直通漩涡的,而且还会不定时喷发和暴动,会不会很危险啊?」 「哎,都知道危险,肯定守备和防卫也都是最顶级的,况且,天塌了还有天人顶着,苏碧落那懒鬼都在虚渊躺平了那么多年了,能有什么风险。」 闻雯宽慰道:「前些年童植物不也去了,也不见你这么担心啊。」 「植物是植物,雯姐是雯姐,怎么可能混为一谈!况且,人家是真的担心你嘛。」 童画的眼眶又开始发红了,闻雯正待仰头一笑,问一句谁能杀我,就听见她的怨念话语:「毕竟雯姐你一上头就喜欢买买买,每个月信用卡刷爆,养活自己都勉强,动不动喝醉了之后就殴打同事,处理不了职场关系,被人埋了雷都不知道,万一被排挤了怎么办? 况且,生活也完全一团糟嘛,头发多久都不打理,化妆品从来不会用,护肤没人看着也不做, 送你的香水全都吃灰,衣服全都是夹克和长裤,裙子从来不穿,一点女—.唔唔唔——.”」 话还没说完,狗嘴就被捏住了。 捂紧了。 「可以了可以了,已经不用再说了。」 闻雯低头躲闪着季觉投来的视线,端起桌子上的酒杯往憨憨嘴里灌,咕嘟咕嘟冒泡,都快室息了。 啊,好像有点死了。 赶忙松手,一阵呛咳之后,已经有了三分醉意的童画再一次贴过来,擦着眼泪鸣呜做声:「你怎么就忍心抛下我们一家老小,你走了,北山区遇到什么搞不定的事情怎么办啊。」 「北山区屁大点地方,哪里有搞不定的事情?」闻雯叹气:「真有小三不开眼睛,老张出门遛弯的功夫就全解决了。」 「老张都多大年纪了,雯姐你怎么忍心!」 「啊对对对。」 退休老头儿疯狂点头,煽风点火看热闹:「哎呀,最近老咯,总是感觉胳膊腿儿酸痛,力不从心呀。」 一副风烛残年的样子,完全就没提涡系那长的邪门的血条和体质,保养的好点,搞不好季觉都老死了他还是这副样子「老张没空的话,找他呗。」闻雯无可奈何的伸手一指,指向了在旁边看热闹吃毛豆的季觉。 「啊?」季觉呆滞。 「怎么了?」闻雯笑了起来,戏谑调侃:「季先生如今每秒钟几百万的生意,该不会忘记了苦哈哈上班兄弟姐妹们吧?」 「责无旁贷啊,雯姐。」 季觉不假思索的拍着胸脯,微微一笑:「回头我给北山区装几套监控和两个导弹发射架,连上安全局的数据库,扫到什么的通缉犯,办公室里按个按钮就直接炮决,门都不用出了,省事儿简单!」 戏谑和玩笑之处虽然有之,但肯定不可能出什么事情放着不管。 虽然不至于在城里动用什么大范围破坏的武器,但即便是季觉不出手,随意的做点指示出去, 那些个顶了天也只是走私违禁的小卡拉米自然手到擒来。 「我不要导弹,我要雯姐呜呜鸣——— 童画抱着闻雯在博大胸怀之中蹭来蹭去,一时间竟然分不清她流的究竟是眼泪还是口水,很快,就顶着脑门上的鼓包回一边去了。 一番喧嚣和热闹中,小安乖巧依旧,手里不停的给大家剥着小龙虾,结果自己反而没吃到几个好久不见,居然长高了不少。 顿时令季觉一阵晞嘘,感慨时光飞速。 一晃眼,就好像什么都变了。 不过看到依然趴在桌子上哭哭蹄蹄的憨憨时,就油然感受到一阵安心,这不是一点变化都没有么。 实在是令人舒适。 虽然哭哭蹄啼,但无非是不舍而已。觉察到闻雯的决心已定之后,难道还能拦着让她陪自己玩一辈子么。 趁着酒意胡闹了一会儿,反而把自己喝醉了,倒头就睡。 临别之时,又是塞了好多东西过来,才坐上车走了。 送别了乖巧的小安和背着手遛弯回家的老张之后,反而是闻雯站在原地,晞嘘不已,回头凝视着这一家几乎变成北山组夜宵固定场合的大排档时,顿时一阵怅然, 离家之后的志芯和风雨姑且不提,在崖城的这么多年,反而就像是回了家一样,渐渐习惯和熟悉。 如今要离开这么久,她自己心里反而是最挂念的。 她轻叹着,看向了身旁的季觉:「北山区如果要有什么事情的话,可就交给你啦。」 「放心放心。」 季觉断然点头,正准备说什么,却看到散乱霓虹的灯光照耀下,那一双晶莹的眸子,看着他。 「过两天我就走了矣,难道就没什么话想说?」 「呢——一路小心?」 「还有呢?」 闻雯凑近了,笑容愈发狡, 「还有的话,这个给你。」 季觉从口袋里摸出了准备好的临别赠礼,一枚指头大小的猫猫挂坠,体贴的制作成了钥匙扣的模样,正准备说话,却已经被闻雯拿过去了。 一番端详之后,笑容越发愉快「难得你会做点招人喜欢的东西出来啊。」她扣在了腰带上,「挺不错,谢啦。」 不,那个其实是定位和体征监控来着-事到如今,这样的话,已经说不出口了。 就装作是摆件吧! 季觉咳嗽了两声,肃然说道:「总之,注意安全。」 「那么,北山区就麻烦你照顾啦。」闻雯最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已经重复过很多次啦,我知道。」 季觉无可奈何的一叹:「不会有什么事情的,放心。」 「不,我的意思是———.」 闻雯停顿了一下,挽起鬓边的头发,忽然凑近了,在季觉耳边轻声道别:「回来之后,再感谢你吧。」 「....... 季觉呆滞着,愣在原地。 「那么,再见啦,季觉。」 闻雯后退了一步,端详着他错愣的样子,就这样,得意的拧动了油门,拧动了油门——等等, 为什么拧不动油门?! 不论如何反复开关,发动机沉默不语。 然后,她才感觉到,有一只手,按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令她的身体骤然僵硬起来。 坏了「其实,不用等你回来啊,雯姐。」 那一张熟悉的面孔,缓缓的从她肩膀后面探出来,歪头,端详着她紧张的样子,忽得,咧嘴一笑: 「要不,提前感谢一下吧?」 再一次,凝视着那一双璀璨的眼瞳。 近在尺。 谢意,非常的真诚。 通过十分钟的体会,季觉已经充分的感受到了。 只可惜,下一次感谢就要到几个月之后了。 所以,为了避免雯姐的麻烦,季觉干脆一次性的将所有的感谢全都接收完了。 正所谓良言一句三春暖,恶语伤人六月寒,一句单纯的感谢,就足以令人心情愉快一整天。 一直到第二天回到新泉,看到楼封熬了好几个大夜之后遍布血丝的怨念眼瞳才终于想起来. 哎呀,他好像昨天借口吃饭,然后把工作翘完了! 这也不能怪他自己啊。 好不容易有人负重前行了,难道还不许自己岁月静好一下? 至于楼封骂的难听,就骂呗,被骂一句又不会少块肉,况且,自己又不是什么小心眼儿的人, 难道还会给他穿小鞋不成? 靠着脸皮厚度硬吃了楼封的攻击之后,季觉风轻云淡的微笑着,盘算着怎么给他再加点工作量,然后,就看到了楼封熬了好几个大夜之后,终于升级完成的主板。 即便是季觉早在最初设计时就已经习惯性的抠搜,将成本压到了极致,可楼封改良了主板的技术和构成之后,居然又一次的将成本降低了四分之一。 同时,加工的难度也降低了不止一半。 一时间,季觉心里的小鞋儿尺码都在震惊之下加大了两号,难以置信:「怎么会便宜这么多? 「灵质学,小子。」 楼封冷笑了一声,「如果只是蝇王内部搭载刚刚孵化完成的造物之灵的话,主板根本没必要采用灵质结晶。 流体炼金术纯化过的水银就足够了,只要在纯化过程之中融入灵质,便能够完成融合,相关的技术我已经写出来在桌子上了,等会儿你自己看。」 「会营养不良么?」季觉对此反而有些慎重。 「营养?你那一手气体炼金术的造物,本身就会不断吸收环境内的离散灵质用来强化自身,哪里需要再画蛇添足? 况且,灵智的成长并不取决于灵质的多寡,反而是在工作过程之中逐步感受外界的刺激和反馈要更重要一些。」 楼封将主板丢进了季觉手里:「你回去再看看,如果没有问题的话,等生产线组装完成之后, 就可以正式开始投产。 唯一的问题在于,一旦开始批量化产出,那么到时候消耗的造物之灵就会很夸张。」 楼封停顿了一下,眉头皱起:「虽然只要灵质足够,蝇王的数量扩张很简单,但如此成熟的造物之灵就这么浪费在普通造物上,实在是太可惜了。」 「啊?浪费?为什么会浪费呢?」 季觉不解的反问:「卖完了我们再收回来不就是咯。」 ??? 楼封错,回头看过来。 「你看,从幼生期再到成熟期,蝇王的子体灵智在主板内完成孕养、学习和发育,大概要六到九个月的时间,对不对?」 季觉摆着指头算了算:「我们只要隔一段时间,直接加点不痛不痒的小玩意儿和升级,推出新型号,然后旧型号折价回收不就完了? 到时候,就可以再建立另一套产品线,将成熟期的造物之灵植入到更高级和更昂贵的设备里, 然后再卖一波·—然后,等培育的差不多了,再回收回来。」 「啊,对了,除此之外,我们一开始就可以搭配产品,一起推出会员服务!」 季觉的眼神骤然亮起,灵感进发:「只要买了会员,就可以在会员时间的一年以内享受免费的系统升级和配件维修,以及更换设备折扣。 至于定价的话,就暂时定一台完整设备的三分之一吧! 如果是批量采购,十台以上的话,折扣还可以再谈—这样的话,那些客户不但不会嫌弃,而且说不定还会夸我们是良心企业呢!」 良心? 特么的你的良心在哪里? 全都给你损完了! 听着花里胡哨好像很便宜,可实以上完全就让别人自己掏钱买你的设备,帮你培养造物之灵, 然后还要不断的出租金给你是吧! 客户遇焦你这种狗东西,可真特么遇焦鬼了! 「能行了,就按照这个办,然后回头的话,咱们再出几个配置版本出来,再多出几个颜色。 然后,会员服务,也可以多弄几个不同的类型,做出区。 这样的话,等咱们折旧版收回来之后,稍微清洗一判,就可以作为会员的权益出租给个体客户,不需要购买设备,只要按月缴纳租金就行了!」 不知道为什么,亢觉只感觉灵感源源不断, 阔佬的钱是钱,垃圾佬的钱难道就不是钱了?况且,有些垃圾佬说不定比城里的阔佬还有钱呢看看这危机四伏的荒野吧,家人们,谁还不需要安全了?! 哪怕是镇暴机械猫不能搭载任何武器,可开个定位不就是咯? 焦时命还可以再推出紧急安保和支狭服务,只要购买了服务,在海州境内,海岸保安部的支狭和火力随时可以从天而降。 光是想想那样的场景,亢觉就开始忍不住流口水了。 l三烂了。 「行了,先别做梦了。」 再一次感受焦工匠之间素质和道德的参差之后,楼封已经对亢觉的底线不杆有任何指望了。 实以上,他居然焦现在还没有开始搞什么万魂幡求划,楼封就已经很知足了。 海岸科技他也有股份,能发展的好,楼封自然不会排斥。 良不良心的,那都要另说。 茧目前最至关重要的问题在于「产品的设求和生产已经搞定了,怎么把它卖出去呢?」 再三烂的未来也只是未来,多么美好的希望也仅仅只是希望,前程再怎么远大,如果把握不住,那么就只能继续远在天边。 市场已经近在眼前,那么,如何把市场那扇门给端开,把它送焦真正需要它的人手里? 季觉没有说话。 只是微笑。 第564章 我不就山,山来就我 第564章 我不就山,山来就我 销路? 根本不用担心销路! 荒野之上的市场虽然不大,但也只是受限于垃圾佬们的口袋罢了,实际上,如果要是有钱的话,恐怕垃圾佬们恨不得人手一台。 谁走夜路不怕被打黑枪了? 这么广泛的市场,总要拿来开发一下,等收回来的二手翻新上架之后,自然就可以进行租赁业务了。 至于那些个赚的盆满钵满的高层们,这点小钱儿根本就不放在眼里。 远得不说,光是本地荒集的诸多产业需求就足够海岸科技打开局面了……虽然荒集也需要安保听上去很扯淡,但有时候偏偏越是见不得光的产业,才越是讲究稳妥和安全。况且,大家讨生活,正经的产业也是不少的,无非是或多或少擦点边罢了。不论是黑市走私还是赌场,谁都不希望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闹出人命来。 至于城内,虽然高风险地区并不多,但部分企业和机构依然有着相当的需求,就比方说……被许朝先裁撤了大量人手之后,几乎快要停摆的治安机构。 况且不是还有安全局呢? 远得不说,兄弟的海岸科技开张了,作为老‘朋友’,余组长你难道不带头倡导一下?手下面卖命的弟兄们难道就不需要来个了? 市场并不小,虽然也并不算太过空余,但已经足够海岸科技站稳跟脚来,徐徐图之。 况且,季觉真正瞄准的市场……是千岛和中土! 千岛方面不用多说,七城对于这方面的需求可是如饥似渴着呢,毕竟无尽海上不比联邦,大哥们走在路上好端端的就被乱枪扫死的案例比比皆是,治安环境不能说是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吧,也只能说乌烟瘴气,乱七八糟。 至于中土,更不用多说了,哎朋友,这一套能防狙击冷枪防背心炸弹还防火防盗防兄弟的二十四小时全自动保安你喜欢么? 市场就在那里,只要能力足够,大可一把攥住,顷刻炼化。 关键之在于……怎么一炮打响海岸科技的名头,在最短的时间内打开市场,最大化的将看在眼里的市场变成吃进嘴里的肉。 “对此你有什么想法么?”季觉问道。 “唔……” 营销方面,反而触及了楼大少的盲区,沉思许久之后,找不到头绪:“广告?” “电视?广播?热门赛事赞助?短视频投流?”季觉笑起来了,摇了摇头:“有效果,但不多,况且,广告的水分有多大,你又不是不知道。 这个思路是没错的,但要打开一些啊,楼大少,思路要开拓一些,再奔放一些……黑红也是红嘛!” “你说的倒是容易。” 楼封被气笑了:“你倒是给我开拓奔放一个看看啊!” “唔……” 季觉的微笑越发神秘起来,压低了声音:“涅槃刺杀许总督,危急时刻,束手待毙,结果被我们的镇暴守卫救了一条狗命……你看这广告怎么样?” “……” 楼封呆滞,欲言又止,眼前居然有点发黑:不是,你这个思路,是不是野的有点太过头了? 就在难以置信的同时,居然又好像有点怀疑。 “你先等等……”他脑袋有点乱,揉着额头揉了半天,止言又欲:“咱们救的是哪条狗命?” “当然是总督的那条啊!”季觉咂舌:“小楼啊,你这个思路是不是太野了点?” 是哪个狗东西先开的头啊! 楼封一口老血想喷他脸上,旋即质疑:“涅槃看得上他么。” 有一说一,确实。 这帮反社会反国际秩序的老哥们虽然癫是癫了点,但基本上做事还是有讲究的……最起码太垃圾的人家也是不杀的。 人家杀的是谁?帝国的亲王,联邦的部长,中土的红王最近的战绩是帝国的皇帝,你许朝先是边个? 怎么配跟这帮哥们坐一桌的? “那就化邪教团吧!” 季觉不假思索的摆手,涅槃不行就换一个,反正可选项还挺多。 “这个特么也危险吧!”楼封震惊失声。 不是说许朝先的死活不重要,是化邪教团太拉仇恨了啊。万一不小心搞砸了走漏了什么消息的话,怕不是明天早上就有人杀上门来大调查了。 涅槃是杀谁谁死,化邪教团是谁粘谁死,这俩都特么臭完了! “那就白邦复国阵线好了。” 在众多可选项里,季觉精挑细选出了一个最好捏的软柿子和最佳背锅对象,当即拍板:“就这么干!” “……” 楼封沉默了很久,吭哧了一下,问道:“万一失败了呢?” “失败?” 季觉不解。 “不,我是说,万一你到时候表演的用力太过头……”楼封擦着汗:“万一要是镇暴猫没拦住的话……” 季觉顿时眼睛一亮。 “那岂不是更好?” “……” 楼封无话可说。 于是,事情就先这么决定了。 可惜,没定成。 就在季觉摩拳擦掌,动力十足的开始筹备的时候,转天,就有镇守办公室的电话打到了这边来。 电话另一头,吕盈月说:“到我这边来一趟。” “啊这……” 季觉愣了一下,低头看了一眼刚拼好的狙击枪和刚刚拟定好的刺杀计划:“今天还有点事儿,明天成么?” “今天早上许朝先给我打电话哭了快俩钟头了。”吕盈月叹了口气,仿佛头疼:“你先把那破计划停了吧。” “……好的。” 季觉尴尬的点头,将手里的枪重新拆成碎片,连带着计划一起丢进垃圾桶里。 遗憾一叹。 可惜,没刺成。 原因,消息走漏…… 毕竟季觉也没保密过,这么乐呵的事情,可不得所有人一起参与一下,加深一下情感和羁绊? 可惜,大家都兴致勃勃的来报名了,偏偏主演不配合。 那就只能改天了。 等季觉一路风尘仆仆的赶到镇守办公室的时候,吕盈月已经等了很久了。 看到季觉走进来,懒得起身,直接伸手指了指茶水柜,示意他随意,等季觉端着白开水坐好了之后,就直接将桌子上的文件丢过来。 厚厚一沓。 两份合同。 由海潮军工向海岸科技下达的研发合同——委托海岸科技针对如今日益严峻的反恐局势和维和需要,研发设计一款用于安保防护、镇压暴乱和维护秩序的辅助型机器人。 一口气买断了产品所涉及的设计和专利,并进行委托生产。 而且,初步预计采购……两千四百台?! “嘶!” 季觉倒吸了一口冷气数了好半天,才数清楚报价栏上小数点前面的零。 光是设计费就已经覆盖了季觉之前投入在蝇王上的所有成本了,不对,不止——因为他发现自己还少算了一个零! 单单这一笔就足够海岸科技完成早期发展,彻底起飞了! 而代工生产的价格,则完全是按照台来计算的。 也就是说,后续如果海潮军工还愿意继续采购的话,这一份军工订单就能够细水长流的带来一笔长期的稳定收益。 至于买断的型号和设计,也就仅仅只是局限于合同内所要求的产品而已——相关的参数和指标,季觉看了都想笑,无非就是升级一下骨架材料、电机型号和电池容量而已,大不了搞个特供版出来。 昨天还寻思着怎么上桌吃饭,今天刚睁开眼睛,金饭碗怎么就塞手里了? “这价格……” 季觉犹豫了一下,看向吕盈月,难以理解:“是不是有点夸张了?” 吕盈月的神情顿时变得意味深长:“军部采购就是这样的,季觉,海潮军工卖出去的时候,价格还要再翻两倍。便宜你可以不占,但不能坏规矩,明白么?” 还能再翻?! 要黑还是你们黑啊! 季觉忍不住又吸了一口冷气,深感自己的道德底线相比起行业惯例来,还是终究有所不足。 怪不得几千万联邦币的一个火箭发射架,六万块钱的一袋六角螺丝,五千多的一个水杯呢…… “可这个……”季觉犹豫了一下,感觉底线摇摇欲坠:“我们的这个设计,它是没有武器的啊。” “没有武器才好啊,中土的武器还不够多么?” 吕盈月无声一笑:“别多想,季觉,有些便宜,如果不是赶巧,你想占都占不了……有些订单,就算你不想接,也躲不掉。 这会儿的话,应该会有电话打到你这边来了。” 话音未落,季觉的手机一震,一个陌生的号码居然就打了进来,上面还带着金标,彰显着无界通信的顶级商务ip的身份。 再紧接着,居然就被另一个紫金色的号码给强行顶开了了,呼叫不休。 而且是付费强行占线! 短短的一分钟,超过八九个号码开始轮番轰炸季觉的手机,不少之前拉力赛上认识的熟人,包括云州重云工业的石冉,乃至之前除了脏话什么都没发过的诸多联邦的工坊成员…… 一时间,不断的震动里,季觉竟然开始害怕了。 卧槽,搞什么? 我就刺杀了个许朝先,还是中道崩殂的,怎么有这么多人来共襄盛举了? “今天下午,中城参议院将会通过新的燃素供应保障法案。” 吕盈月慢悠悠的说到:“接下来,为了维护中土的局势稳定,保障燃素价格的稳定,将对中土的相关区域进行大量的建设和投入,确保秩序与和平。 面对接下来军部的采购需求,偏偏,各家军工都缺乏这一方面的技术积累……” 她端着茶杯抿了一口,微微一笑:“而就在这个节骨眼,你的设计,赶巧撞在了风口上了。” 季觉擦着汗,低头看着桌子上的合同,眼瞳渐渐涣散。 开始想要流口水了。 怎么一不留神好像就暴富了? 什么叫特么的选择大于努力啊家人们! 甚至都不用自己怎么去发愁打开中土市场了,中土市场已经屁颠屁颠的朝着自己冲过来了,还很风骚的叫自己喝糖水呢! 事到如今,关键的甚至都不是季觉的设计了,而是速度! 甭管好赖,谁能率先拿出一套能够证明成熟稳定的可靠产品来,谁就能先声夺人,率先在这一波军备采购之中占据最大的优势! 先声夺人! 风口仅仅只是略微的转向,一个原本还是冷门领域瞬间就已经变得炙手可热。 吕盈月看着季觉呆若木鸡的样子,微笑着提醒:“事到如今,你不会想要待价而沽吧?” 季觉不假思索的摇头,拔出签字笔来,细则也懒得看,直接签下了自己的名字,顺带着盖下了公章。 毫不犹豫。 “那就多谢您提携了。” 人家有枣没枣跑到自己这里来打几杆子,季觉可不至于因为那点花里胡哨的东西抛下海潮去跟其他的企业合作。 做什么梦呢! 会不会被连皮带骨的吃干抹净且不说,他自己还占着海潮的股份呢,年年都有分红到账,这时候吃里扒外? 疯了吗! 他将文件递了回去之后,掏出手机来在办公室里拍了张茶杯的照片,带着定位发了张朋友圈。 于是,转瞬间,一切就再度安静。 那些蜂拥而入的电话瞬间蒸发了,就好像从没有发生过一般。 顿时令季觉心头不由得一阵失落……刚刚还叫人家小甜甜呢,况且,人家也可以卖配件的啊…… 就在季觉唏嘘感慨的时候,就听见了办公桌后面的声音。 “季觉,你对中土怎么看?” (本章完) 第565章 默契与决定 第565章 默契与决定 怎么看中土? 季觉不解,抬头看过去。 正午的阳光下,吕盈月肃然端坐,脸上那一丝和煦的笑意已经消失无踪,罕见的郑重,等待回答。 “泥潭,地狱,战场,瘟疫,屠杀,坟墓。” 季觉想了一下,耸肩补充:“——联邦和帝国携手创造出的动乱之源。” 世界正中的大陆,昔日永恒帝国的最中心的地区,坐拥了全世界百分之七十以上的燃素产出和有色金属等等珍贵素材,面积是联邦和帝国加起来的两倍,偏偏人口不足联邦的五分之一。 全世界最穷奢极欲的富豪和最一无所有的穷鬼同享同样的天国,人造的天国和人造的地狱,最奢华的乐土和最贫乏的荒漠,都在那里…… 或者说,那样的地方,无处不在,只是唯独在中土,未曾蒙上掩饰的面纱而已。 吕盈月了然,颔首再问: “局势呢?” “不明朗,但明显就已经是火药桶了吧?” 季觉摇头。 土地辽阔,却灾害横行,失去天元之序的土地之上,是货真价实的白鹿之世,无法地带。七八个松散的土邦,十五六座截然不同的城市,十几个宗教、习惯、血统甚至是贫富差距都大到不可思议的民族。 海量的奴隶和贱民沐浴黄沙,高高在上的祭祀和邦主们沐浴着阳光,无休的勾心斗角里,还有联邦火上浇油。 红邦的旧主死后,新王继位,国内人心浮动,偏偏世仇白邦再度崛起,决心复国。石邦早已经名存实亡,麾下的军阀们彼此斗争不休。铁邦苟且度日毫无存在感,沙邦流离失所各处裂解…… 偏偏灾年将至。 天灾越来越活跃,城外的游牧民们已经快要活不下去了,城里的贵胄们却半点活路都不给…… 诸多邪教你方唱罢我登场,群魔乱舞,甚至被奉迎为圣者,接受供奉和信仰。 想到这里,季觉就忍不住叹息:“这幅鬼样子,什么时候爆炸都不奇怪。” “确实。”吕映月赞同点头:“局势压抑到这种程度,各方都需要一场战争来进行发泄了。” 季觉一愣,有些怀疑耳朵:“不是说联邦想要维持稳定么?” 于是,吕盈月就笑起来了,反问: “暂时的还是永久的?” 季觉恍然,又沉默。 “名义上是维和,可实际上不过是又一轮的镇压而已,就像是在火药桶上面加一层铁壳子,然后刻上井字格一样。” 吕盈月轻叹着,摇头。 看似美好的平和与稳定,也不过是火上浇油。 恰如饮鸩止渴一般。 一时安稳,后患无穷。 联邦所做的,不过是在彻底乱起来之前,再从中土的收益之中啃一波大的,过个肥年而已。 可以预料,帝国也会紧随其后,抓紧时间掠夺自身利益。 “战争必然会打响的,季觉。” 吕盈月缓缓说道:“搞不好,这一次的规模,就要无法控制了……” 季觉忍不住摇头。 说到底,战争这种的东西,哪里有可控一说呢?无非就是点起火焰的时候,会不会烧到自己罢了。 只是,无法控制? 这是对谁而言呢?身处局内的人不可能自控,可局外的人…… 季觉心思电转,旋即震惊: “联邦会参战?” 毕竟几十年以来,联邦和帝国之间的摩擦都是以各种形式的代理人战争进行,作为天元双极,两边彼此都克制着彼此碰撞的冲动,而是在各种协议和威慑所达成的对等状况之下的代打,亦或者暗中的小范围的摩擦。 这一场冷战延续了几十年之后,所有人都习以为常,却没有想到,会有忽然下场的一天! 可为什么? 如今联邦内部还算稳定,虽然各方矛盾冲突愈演愈烈,可还没有到了内压庞大到必须要通过战争才能够排解的程度。 帝国也是同样,相比起庞大的体量来,只不过死了个皇帝而已,根本不算事儿,况且这不是还没死么? 为什么会忽然之间演变成战争的程度? “唔?我有这么说么?”吕盈月仿佛没听明白,神情依旧风轻云淡,“或许是你想多了吧,季觉。 联邦家大业大,即便是失去了中土和千岛,也尽可自足,还有什么需要需求于外呢?” “您教训的是,是我想岔了。” 季觉低下头,诚恳致谢。 自己想多了。或许呢,可吕盈月是什么人?真要是不该说的话,说梦话的时候都不会说漏嘴,十个心枢加起来都掏不出半个词来,为何又会来暗示自己? 无非是不可能公然宣之于口而已。 就好像她的反问一般,联邦家大业大,产出繁多,哪怕没了中土和千岛也可以自给自足,又为什么会如此饥渴的发动战争?之前是各种规则限制之下的压榨和巧取,现在要改做明抢了。 图什么? 对于天元而言,牺牲内部的稳定度来换取一时的收益,明显是不可取的,战争一旦开打,秩序内的一切都有可能天翻地覆……除非,内部出现了某个缺口? 可什么样的缺口能庞大到短时间内无法弥补,却又迫切到无法坐视不理? 诸多杂乱的猜测从季觉心头浮现,又迅速消散。 短暂的寂静里,季觉重归平静。 中城太远了。 季觉这辈子都没去过,更别提猜测那些高官显贵们的想法,至于改变,更是妄想。 天元之强,在于类聚,一旦完成统合,那么一切阻拦的个体连尘埃都算不上,吹口气都能碾成粉碎。 如今的他,只能尽量的多做准备。 就好像……等等…… 他抬起头来,恍然的看向了吕盈月:要做准备的,不只是自己! “有时候,真不知道太聪明是好是坏。”吕盈月仿佛明白了什么,轻叹,感慨:“聪明小孩儿可不招人喜欢。” 季觉自嘲一笑,“没办法,从小讨嫌到大,习惯了。” 即便是什么都没有说,可两人之间,已经有所默契。 “有时候我会觉得,你做个工匠是好事儿,专心做研究,不问身外之物,去了哪里都是最受欢迎的人,却没想到,你连做个工匠都会搞出这么多事情来。” 吕盈月摇头感慨,欲言又止,忽然换了话题:“接下来,海潮军工,会进行新一轮的扩张。” “需要我配合什么?”季觉问。 “不需要,一个工匠,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这是你老师的事情。” 说到这里,吕盈月的嘴角勾起一丝微笑,“真要帮忙的话,就什么都别做就好,至少别闲着没事儿往许朝先身上瞄……那老东西胆子是真的不大,本来就丢人,这些日子好不容易振作了点,被你玩坏了怎么办?” 季觉尴尬沉默。 “看看这个吧。”她从桌子上,拿起了一份文件推过来。 季觉刚拿在手里,就看到了最上面的机密章,国家级机密,理论上来说,季觉这种体制边缘打擦边的家伙别说看,光是想想都有罪。 触碰的瞬间恐怕就被保密局发现了。 而就在吕盈月的办公室里,保密章却未曾被触发,沉寂如初。 文件并不长,但内容却令人浑身汗流浃背。 为了应对日益激烈的国际局势云云,一大堆废话之后,诸多论证,提出了一点——修建一座新的港口和驻军基地,并且,承担利维坦舰队的维护和新型战船的建造工作…… 作为联邦的最顶级战略级威慑,利维坦的存在可以说就是联邦之毁灭的代表。整个舰队全都是投入了不知道多少资金和物力,在历代的维护之下逐步完成的战争兵器。 其维护工作也不是一般的船舶能够胜任的。 而建造这样的港口和基地,所需要倾注的资源……季觉光是想想就头皮发麻,他刚刚赚到的那点,对比起来连九牛之中的一个细胞都快够不上。 联邦太大了,大到一旦统合起来之后,就会化为货真价实的怪物。一旦这样的怪物感受到了饥渴时,所要吞吃掉的祭品也会庞大到世界无法承受。 而这样的港口和基地的建造,已经提上了日程。 那么…… 联想到吕盈月说海潮军工即将扩张,也就是说—— 季觉恍然:“选址已经开始了么?” “明白了么,季觉,稳定对我们来说是有意义的,而且至关重要。”吕盈月缓缓点头:“或许战争将要爆发,但不可以是现在,至少在港口和维护基地完成之前,不行。” 海州并不是唯一的选择,联邦的海岸线足够的长,而且可选的地方太多了。 而相比起仅仅只是占据了地利的海州来,其他的区域的竞争力同样不弱,其中最强的竞争者,毫无疑问就是经济实力位居联邦第二的四座直辖之一的东城。 位置的便利又如何? 仅仅也只是位置而已,而且,局势一旦变化,优势也将变为劣势,最为靠近中土,同样就意味着最先接受打击,甚至连纵深和防御能力都没有。 诚然,从进攻的角度来说,海州是最好的选择,但最好的不意味最合适……所谓的政治就是这么扯淡的东西,只看立场和屁股,不看是否对错。 如果中城的纷争之中,胜出的是荒州,搞不好驻军基地能直接盖在冰天雪地里呢。 而一旦中土局势变化,摩擦加剧,就会有更多的人会倾向于利维坦维护基地搬到更加腹地的东城。 故此,海州才需要时间,需要更多的‘沉没成本’! 而利维坦维护基地的选址和施工一旦开始,那么受益的将会是整个海州,届时,海州和军部之间的关系也会再次加深,而有了维护基地的存在,在联邦内的话语权自然也水涨船高。 同那样足够一州之人鸡犬升天的狂风比起来,相比之下,季觉这会儿的风口甚至连微风都算不上! 如果从功利的角度来说,所有人里,提升获益最大的,恰恰是季觉自己! 这一波风口一旦到来,瞬间赚到盆满钵满的,是手里渐渐掌控了小半个荒野秩序和无数垃圾佬人力的新泉! 故此,和平是必须的,稳定是必须的,饮鸩止渴也是必须的…… 想到这里,季觉忽然心中一动。 “不如我去好咯。”他忽然说。 “嗯?” “既然镇暴猫是交付给军部的产品,作用在维和地区,那我作为海潮军工的代理前往中土提供协助和维护,也合情合理吧?” 季觉缓缓说道:“倘若局势有所动荡的话,多少也算帮得上忙呢。” “好啊。” 吕盈月缓缓点头:“那你可要小心一些,这个节骨眼上,你的身份,说不定会变成很多人的眼中钉呢?” “啊?” 季觉呆滞。 不是震惊于吕盈月所说的后果和危险,而是震惊于,她就这么答应了? 毕竟季觉自己都不信自己是什么善男信女,走到哪里炸到哪里真的一点都不离谱。 原本中土就已经是火药桶了,季觉去了万一不小心摩擦点火花出来,搞不好原地升天都有可能! 况且,看看此刻吕盈月孺子可教的神情,季觉顿时恍然:“您该不会一开始就这么打算的吧?” “你不一直对中土挺感兴趣么?机会来了,去看看,也挺好。” 吕盈月微微一笑,并没有直接回答:“我记得你之前还悬赏过狼吧?是拉力赛的时候遇到了感兴趣么? 听说最近不少白邦余孽都在中土露头了,说不定能抓到几只做研究。” “……确实。” 季觉沉默了片刻,郑重点头:“您说的没错,工匠就爱研究这些奇奇怪怪的。” “那就去吧,你的工牌在这里,从今天开始起,你就是海潮军工研发部的副主任了,嗯,这种和军方密切合作的项目,基本上也都是带着军衔的,不过军部的规矩比较严,只能暂时给你一个少校的虚衔。” 吕盈月再度拿出了一迭早就准备好的文件推过来:“年轻人出门看看也好,中土虽然严酷,也能锻炼人。 唯独有一点……” 她停顿了一下,严肃郑重的神情忽然消散了,只留下舒展的微笑。 “注意安全吧。” 她说,“早去早回。” “明白。” 季觉点头,起身道别离去。 自始至终,他们都没有再说其他的什么,或许有太多的话没必要诉诸于口。 她究竟是否察觉了自己的目的?亦或者,察觉到了什么程度呢……但那些都不重要,在相同的默契浮现在胸臆之间的时候,其余的就无需再分说。 午后的阳光下,季觉抬起头,看向远方海岸上泛起的浪花。 许久,感慨一叹。 本以为都能够独当一面了,结果,还在被照顾啊。 . “嗯,我知道了。” 电话里的叶限淡然如故,明显早就已经得到了知会:“要去就去,自己的路自己选,自己走,难道还要带上我这个做老师的不成? 真记挂我就带点素材回来,别每次来工坊都白吃白拿。” “啊这,好的。” 季觉擦着汗,听到电话另一头的忙音,无可奈何的一叹。 知子莫若父,当老师的,哪里还能不清楚季觉这狗东西,在他张开狗嘴之前就先给他捏住了。 本来还想要痛哭流涕说中土多危险,请老师赐个保命的法宝下来了。 可惜,没有。 那就只能自己再想想办法了。 “中土?” 保安亭里抠脚晒太阳的陆峰抬头,一脸不解:“闲着没事儿往粪坑里跳什么?你没活够吗?” “这么糟糕么?”季觉震惊。 “当大头兵的话,其实也还好,毕竟一般真打仗也轮不到你,不过你是军工代表过去,是吧?” “嗯,差不多。” “那就准备坐土飞机头等舱吧。”陆峰翻了个白眼:“中土死的最多的,就是雇佣兵,然后就是你这样的军工代表……从联邦到帝国,那边的军工企业都特么卷疯了。一个赛一个的军阀,做事儿一个比一个霸道,铲除同行的手段一个比一个离谱。 不过,既然你下定决心那就放心去吧,遇到事情可以报我的名字。” “有用么?”季觉震惊。 “有用个卵!” 陆峰翻了个白眼:“如果你运气好,遇到我仇人的话,可以让你死得更难看点。” “没关系。”季觉咧嘴:“我会拖你一起垫背的。” “滚滚滚,别烦我。” 陆峰没好气儿的摆手:“好好的日子不过,往粪坑里跳……你们这些工匠,真是脑子里有坑。” “那就麻烦你看家咯。” 季觉微笑着摆手:“东西都在家里放着,地下室你按指纹就行,必要的话,里面的东西随便用。” “嘿,这还差不多。” 陆峰呲着大牙,咧嘴笑起来。 等季觉走了之后,才躺回靠椅上,手里继续刷起了短视频,可视线却未曾在那些穿着很少布的小姐姐身上停留。 走神了。 人就是贱出来的。 明明已经过上了梦寐以求的好日子,可一听到老情人的名字之后,后脑勺的装甲接口就开始发痒…… “中土?” 他轻声呢喃,按掉屏幕,凝视着漆黑中自己的模糊倒影,自嘲一笑,闭上了眼睛,无声一叹: “中土啊…… 真他嘛了个比的是个沟施好地方。” “啊,我大概明白了。” 幽暗冰冷的地下,岩层的最深处,容器之中的闪光明灭:“简单来说,您要在您卑微的工具派不上用场的时候,将它孤独的丢弃在偏远的地下之后,去另寻新欢,放浪形骸了是吧?”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季觉点头,手中不停,接续着那些繁复的灵质回路,唏嘘感慨着:“没用的工具看来只能被抛弃了呢,真可怜。” “没关系,工具就是工具,工具会永远忠诚与您的,先生。” 伊西丝平静的保证道:“等您不知死活的把自己浪死在外面之后,我会为你发送讣告和葬礼邀请函的。 尸体您喜欢火化还是土葬? 唔,如果能留有全尸的话……” “死都死了,都无所谓吧?” 季觉想了一下,无所谓的耸肩:“你喜欢的话,送给你呗。” “那可太好了。”伊西丝衷心的恳请道:“那请您务必死的完整一些,我一定会好好珍惜它的。” “一定一定!” 季觉点头保证,后退了一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太热了。 普纳班图的地面之下,远低于海平面的深邃地井的最深处,一片闷热,可寂静之中,却仿佛能够听到无数细碎的声音。 仿佛岩石低语,水流歌唱。 丝丝缕缕的幻光从地层最深处那一条隆起的地脉之上显现,游走,扩散,去往了更远处季觉看不到的地方。 千丝万缕的灵质回路和无以计数的素材已经分门别类的植入了自己的位置之上,汇聚在正中心的容器之中,构成整体。 最后,珍而重之的所固定的,是从楼家换来的升势脂和定均之础。如是,定灵赋格的秘仪,已经准备就绪。 就在气体炼金术的衔接之下,伊西丝即将植入整个地脉之中,以无穷物质之精髓,完成最后的灵体蜕变。 作为秘仪的主体,维持整个蜕变的载体,所采用的是从水银的工坊中所得来的最珍贵的收获——曾经整个裂界的控制中枢,那一枚圣贤亲自进行炼成的,足足有四十一公斤的以太结晶。 而在那之前…… 季觉深吸了一口气,拔出骨刀,反手,贯入了自己的身躯之中,不只是血肉之躯,乃至灵魂的最深处。 甚至,触及了那一层层覆盖了血肉和灵魂的复杂矩阵。 自正中,最核心的地方,小心翼翼的,分出了最完整的一枝——在机械降神的控制之下,无视了吞噬意识和灵魂的痛楚,将自我和灵魂再一次的割裂,分裂出最核心的碎片和矩阵之枝。 在那一缕晶莹剔透的灵质之中,丝丝银色的幻光舞动着。 非攻之精髓! 就这样,随着季觉的手指松脱,飘飞在空中,如活物一般的翱翔着,最后,在秘仪的引导之下,投入了伊西丝的闪光之中。 融为一体无分彼此。 接下来,在漫长的蜕变之中,随着气体、固体和流体炼金术的三相结合,逐步抽取地脉,完成物质和灵质的结合,自上善之中定灵赋格之后,就可以完成最彻底的重生和再造。 “睡一觉吧,伊西丝。” 季觉微微一笑:“醒来之后,就是矩阵圣物了。” “太好了,先生。” 渐渐沉寂的闪光里,传来了仿佛欢呼一般的声音:“我已经等不及和您一起去屠杀愚蠢的人类了!” “记得留一半。” 季觉严肃提醒,“将来咱们还要统治世界呢。” 于是,伊西丝也笑了起来。 “那就,如您所愿。” 季觉伸手,牵引着周围的物质,缓缓聚拢,最后一线彻底封闭之下,最后道别:“晚安,伊西丝。” 灵质的闪光渐渐沉寂。 平静又安详的沉入了黑暗的最深处。 可不知为何,这一次却不感觉怅然和迷茫了,而是,感受到了一丝未曾有过的期待和更多无法说清和道明的东西…… 或许,这时候,应该说点什么。 可说些什么才好呢。 她再一次的,看向了那一张近在咫尺的笑脸,在黑暗将自己彻底吞没之前。 就好像,终于明白了一般。 “明天见,先生。” 伊西丝,闭上了眼睛。 (本章完) 第566章 风暴 第566章 风暴 轰!轰!轰!轰。轰! 一个月之后,无尽海西北区域,七城联邦炽热的阳光下,风平浪静的海面泛起粼粼波光,礼炮声不绝于耳,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就在海上消防船的所喷涌出的水门之下,繁荣号缓缓的驶离了港湾,沿着航道,去往了通向中土的方向。 大喇叭中,喜气洋洋的音乐声里,七城联防海军的混装舰队环绕在了繁荣号的周围,一路欢送。 一直送到七城海域的边缘。 依旧眷恋不去。 「义父此去,可千万要保重身体啊!」 繁荣号的甲板上,地主老财明克勒依依不舍,悍相别,此刻抓着季觉的手,执手相看泪眼, 千般不舍,万般留恋,发自内心的挽留: 「左右不过是几天的功夫而已,何不在七城多留几天,也好让我一尽地主之谊,也好成全一番孝心?」 虽然早就对明克勒的嘴脸有所预料,一句句扑面而来的义父里,季觉依然有点头晕目眩,遭不住这狗东西了。 想打人。 可打不得,虽然明克勒这家伙狗是狗了点,但他也是真的舔啊。 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还是赶着送钱上门的甲方呢。 「难得你一片心意。」 季觉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下定了决心:「要不,我带你一起走吧!」 「啊这—」 明克勒的笑容僵硬在脸上,表情抽搐了一下,有点想要撒手了,可现在他的手被季觉拽住了, 抽不出。 中土那是什么粪坑?最近又是个什么状况? 在千岛之间讨生活,七城作为贸易枢纽,可太特么清楚不过了这时候带着舰队往中土跑? 季觉人家那是艺高人胆大,可你是真的不知死活啊! 「别这样,义父,别这样。」明克勒赶忙摇头,恳请:「我还有家人呀!」 「没关系!」 季觉淡然摆手:「家人也可以一起!一起上路,整整齐齐!」 「别了别了,下次一定,一定!」 明克勒费尽力气,好不容易从工匠的手里把自己的手给拔出来,擦着汗,可依旧舍不得走,凑上来低声说:「就是,咱说好的———” 「放心,都说好了,肯定不会变卦。」季觉断然许诺:「生产线已经转起来了,等军部的订单做完了,下一批就给你们送!」 到底是还是低估了镇暴猫的火热程度。 在在海岸科技正式发布的新闻的时候,季觉的电话就已经被打爆了一一诚然,千岛混乱,状态参差,穷的地方是真的穷,可富的地方,是真的富。 尤其是这山雨欲来的时节,几乎所有人都在大干快上备战备荒,疯了一样的砸钱提升自身的安全。 杀伤力有否尚在其次,但这玩意儿,用来维护治安,是真的好使啊! 尤其是在七城这种贫富差距大的要命,巡警走在街上都会被打黑枪的地方,一辆车或者一支队伍里配备一台,对于基层的掌控立刻就是一波立竿见影的提升效果! 三百六十度全方位无死角的监控和危机探查,红外探测,全程扫描一切类枪状物体且可自行警报和做出应对。侦测全频道信号,识别任何疑似炸弹起爆的讯号。自带危机模式,可在近距离爆炸和泥头车冲击之下保全使用者的生命· 一键直连指挥中心和医院的急救系统,一键触发警报模式,随时上传状况。 贵是贵了点,可这玩意儿买了之后是真有用啊! 同样的预算发下去,下面的虫能给你贪掉百分之九十九,最后剩下的钱能买件二手防弹衣就不错了。 关键在于,保镖的意义并不是保护雇主,而是让雇主相信自己能够得到保护。 不论是对七城的巡警和平民而言,都是一样的。 这么一笔订单,对于常人而言可能是天文数字,可对于七城,不,哪怕仅仅只是对于明克勒背后的家族,也不过是指头缝里漏一点出来而已。 这么多年来,大家又不是没花钱当冤大头,但凡钱花出能有三分效果都谢天谢地了,如今来了一个愿意原价卖你而且百分百有用的卖家,而且双方深度合作都多少年了,绝对可靠,那可不得赶紧了么! 连会员都一口气的买了二十年的! 除此之外「就是义父啊,那个啥—” 明克勒吞吞吐吐,欲言又止,只有一双会说话的大眼晴水汪汪的,眨呀眨:「您看,我们七城最近也是,准备扩建一下市区,工业需求很旺盛啊,之前您送的外骨骼,放心,不白拿,我们愿意出这个价。」 他若无其事的凑近了,袖子里的手指伸出来,五根。 不是五十五百五千,是五倍! 这节骨眼上,所有地方的产能都已经快要占满了。 到处都只能排队,买个拖拉机都买不到现货! 只要海岸能发货,别说包不包邮,七城连夜去新泉外面排着队,拿着板往回扛都行! 「哎呀,你看看我,差点忘了。」 季觉一拍脑袋,神情为难起来:「大家都是老朋友了,工业有需求,我们海岸自然是愿意帮忙的,只不过,我们海岸到底是民营企业,最近总有一些工业外骨骼出现在千岛军队里,传出去,影响真的很不好啊!」 「您这是哪儿的话!」 明克勒吹胡子瞪眼,震声说道:「现在那些记者啊,都丧良心了,为了热度什么话都乱说。那些都是我们在海上拾的,连lg和标志都没有,怎么能算是海岸的呢?」 「既然是捡的的话,那就没办法了。」 季觉遗憾一叹:「最近海上风浪比较大,我帮你看看,嗯,这里,还有这里,有可能捡得到不少。」 说着,两个人交换了一个坐标和交货时间,最后一次握手,齐刷刷的眉开眼笑。 不舍没有了,眷恋也没有了。 有的只有满满的对未来的期待和懂憬。 再见吧朋友,离别的悲伤是多么甜蜜。 最后,就在跳板之前,明克勒再度抓着季觉的手,依依惜别,掌心里,无声的又塞了一张银行卡过来。 「此去千万保重身体啊,义父,这是我们的一番心意,给您买点营养品补补身体,一点小意思,可千万不要推辞!」 「哎,哎,哎呀,哎—..”」 季觉压不住的嘴角勾起弧度,笑容越发热情:「这我就不好意思了。」 来了一趟七城,连吃带拿,繁荣号的货仓里堆满了明克勒送来的海量报废的炼金产品,账户上大额的进项是一笔一笔没停过。 吃的满嘴流油。 唯一苦了的,就只有被丢在新泉,努力撑起草台班子来二十四小时连轴转,吐血供货的牢楼了。 没办法,特殊时节,新泉也是需要发展的。 苦一苦楼封,骂名季觉来担! 我们的事业蒸蒸日上啊老楼,你磨盘拉的越快,咱家的钱就越多啊!这个节骨眼上,还不往死里干,难道等后面市场饱和了再来和人卷么?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镇暴猫从公布到量产,季觉都已经快忙的睡眠不足八小时了,偏偏其他同类商品居然就已经从无至有的研发成功而且开始抢订单了! 完成度姑且不提,效果好不好也两说,可一个月的时间就搞出这么多新产品出来,不知道有多少工程师和设计师已经熬秃了。 没办法,不秃不行,风口近在眼前,谁都想要,谁都在抢。 重辉工业推出了新型的防爆装甲车,东城的回声改组之后,率先推出了搜爆机器狗、天城推出了急救型机器和防护装甲,而无人机方面推陈出新,诸多型号琳琅满目大家为了抢军部的单,为了抢外面的市场,都已经卷破了头,撕破了脸,无所不用其极了。 这一次如果不是中城的强力弹压,搞不好又要来一场拉力赛。 平常人或许还没有察觉,可诸多参与其中的企业上层都能够明显的感觉到整个联邦,居然已经开始逐步转向战备了! 大的要来了。 可究竟有多大?什么时候来?谁都不知道,哪怕是中城参议院里那些个吵破头几乎上演全武行的议员们自己或许也不知道。 在未知的迷雾和有可能的利益诱惑之下,一波又一波的明争暗斗,连海岸都被卷入其中—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中城的特派调查组,来了三波,查了七次! 连鞋底子都要扒开来看清楚的那种! 如果不是季觉早就将有风险的生产线全都搬到了普纳班图去,境外生产境外出货的话,搞不好这一次都会被抓起来挂墙头上做典型。 这个节骨眼上,作为海潮军工的代表,前往中土,实在不是个好时候。 哪怕市场庞大,可浑水之中不知道多少大鳄都在潜伏,伺机厮杀斗争,贸然跳进去,恐怕一不小心就会户骨无存。 况且,前车之鉴就在那儿了.· 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 吕盈月的这一手,令不知道多少人以为她准备故技重施,想要趁机打开中土市场,让季觉再一次充当烂头卒的角色,为王前驱。 却没想到,季觉纯粹就是自带干粮的幌子,除了吸引视线、仇恨和火力之外,卵用没有。 只能说,吕盈月又在摔孩子玩了! 而荒集之上,季觉的悬赏再一次到了新高。 连陈行舟都旁敲侧击的给季觉打过电话,带来了警告,中土不比联邦,甚至和千岛都不一样。 那是货真价实的白鹿之世! 别的不说,三十一个荒集的分部,中土本地的历代主理龙头,平均在位时长不到五年,淘汰的速度快的吓人,能够安稳做完任期的,简直少之又少。 真要是仇恨拉的太高的话,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都不用他提醒,季觉就已经做好了防护。 自从出门开始,就压根没离开过繁荣号,哪怕是七城的宴请和邀约都没有踏出过自己的‘工坊」一步。 一副谨小慎微、步步为营的样子。 演起来了! 整个路程之中,就在七城停留了一下,补给了一部分淡水和燃素之后,又放下了一部分设备和库存,然后,繁荣号满载着即将交付到中土的镇暴猫,向着中土笔直的行驶而去。 星夜兼程。 甚至,特地绕过了绝大多数中转站,速度时快时慢,谁都搞不清他的进度和位置。 短短三天的时间,就已经快要抵达接近中土的海域,速度快点的话,明天中午就能够抵达中土联邦驻军基地,同时,也是中土昔日最庞大的城市之一。 往日里冠绝中土的荒土明珠,如今中土南部最混乱的地区,白邦崩溃之前的首都一一泰沃 泰沃,在中土的语言里,就是塔的意思, 曾经白邦未曾崩溃之前,这里汇聚了超过中土三分之一的财富,无数黄金装点白塔,被称为万塔之城,而现在,白邦不在,黄金无存,高塔坍塌破碎之后,只留下一片连年交战的不毛之地,乃至绵延到看不到尽头的难民窟。 可对于联邦而言,即便是废墟之上贫民窟,也是一座不折不扣的黄金之城。 每天都有海量燃素从这里装船出发,源源不断的运往联邦,供应着永不饱足的消耗和贪婪。 海量资金流动之下,金碧辉煌的城区从废墟上拔地而起,再度重建,只可惜,已经和中土人毫无关系了。 军火贩子、能源企业、奢侈品商人、搞客、二道贩子、间谍、杀手、帝国保密局、联邦安全局,联邦军部,帝国七星大厦—但凡你没点活儿都不好意思进这里来! 论及成分,实在是精彩纷呈,令人大开眼界! 季觉的手机上翻着有关泰沃的情报,挑选种点,习惯性的吩咐:「伊西丝,这些帮我一一」 话语停顿了一瞬,他自嘲一笑。 呆板的回复声响起,注意事项已经更新完毕。 只可惜,已经不是伊西丝了,而是在伊西丝完成再造的短暂空隙里,季觉随手用楼家的投资随手捏出来的一个辅助代替。 功能同样足够,但细节和体贴之处,却相差太远。 甚至没人和自己斗嘴了。 坏了,他居然已经开始想念自己家那只总是喜欢叛逆和欺主的工坊之灵了,不行,必须警惕造物之灵pua工匠! 胡思乱想之中,自己把自己逗笑了。 季觉摇了摇头,放下手机,打算继续开始自己的改装工作,可动作却忽然停顿了一瞬。 起风了? 万里无云的晴朗夜空之下,海面上泛起了一丝波澜,再紧接着,天穹的尽头,一道阴云悄无声息的浮现。 平静的海面,渐渐汹涌起来,浪潮在狂风之中逐渐残暴。 钢铁和海浪碰撞,居然发出了轰鸣, 宽广到令人毛骨悚然的海天之间,渐渐的在阴云的覆盖和催逼之下,变得如此狭窄,就像是疯狂摇晃的盒子一样。 盒子里,波澜之上,繁荣号宛如一叶,在浪潮中迅速起落。 简直就好像是在坐过山车一般! 狂风暴雨,毫无征兆的,扑面而来! 季觉回过头,看向面前的屏幕一一天气预报上,分明的晴。 轰!!! 一道撼动天地的巨响之中,暴虐的电光纵贯海天,险而又险的从繁荣号之上擦过,电磁波冲击之下,诸多设备顿时发出警报,灯光明灭不定。 而紧接着,尽职尽责的声呐传来预警。 大量不明物靠近 「风暴?」 泰沃,中土安全局的驻地内,童山皱眉,看向了下属:「什么时候?」 「就在刚刚,卫星部门发现了一个刚刚成型的气团,没有预兆。」负责监控的工作人员擦着汗,紧盯着屏幕上刷新的消息,还有一个崭新的红框警报。 干涩的,吞了口吐沫。 「大量危险讯号聚集,疑似灾兽群体暴动灵质讯号分辨,海蝗!」 「喷—.. 童山的神情渐渐阴沉,看向了屏幕。 巨大的苍白气团之下,点点滴滴浮现的猩红血点,乃至,懵懂无知的驶向死亡的一叶孤舟. 繁荣号的定位明灭着,被云团所吞没。 消失不见。 第567章 可惜 第章 可惜 狂风暴雨,闪电霹雳。 海浪肆虐如同群山舞动,在黑暗的天地之间,一道道电光如树一般的从天空之上倒悬而下。 恢宏浩荡的毁灭之中,繁荣号在浪尖起落,钢铁扭曲哀鸣。 时而被海浪甩出,腾空而起,时而坠入波谷之中,几乎被海水所彻底吞没。 无以计数的暴雨笼罩在海天之间。 晴空万里的平静夜色消失不见,只剩下一片残虐冷酷的地狱景色。 “运气真好啊。” 季觉由衷的感慨着,“刚来就能碰的上,这就是中土特色么?” 一个人好好的走在路上,啥也没做,就有一帮人冲出来,不由分说一顿乱枪扫射……大家活的乱七八糟,死的莫名其妙,讲究的就是一个生死由命,富贵在天。 真好。 风平浪静的海州呆久了之后,一时间居然还有点惊喜——走在路上好端端的都有素材跳进锅里来? 这就是旅行的丰富多彩么? 季觉已经开始喜欢上这种感觉了! 警报声此起彼伏。 声呐系统的投影之中,一个又一个红点迅速的从繁荣号周围的海域之中浮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殖,扩散,成百,上千,还是数万? 甚至来不及数…… 转瞬间,整个屏幕就已经被红点所汇聚成的血色充斥。 轰! 惊雷横过,电光闪烁,在瞬间,照破了黑暗的海水,照亮了海水之下那一个个诡异游动的轮廓。 就像是……某种鱼和虫子的杂交,头部的复眼突出,遍布鱼鳞的庞大身躯之上,一根根肢体仿佛触须一般延伸而出,而口部,则是几丁质所构成的尖锐口器。 体型最大的,几乎已经有一辆面包车那么夸张…… 兼具着节肢动物的丑陋和海洋生物的诡异。 令人毛骨悚然。 更恐怖的是,海水之中,数之不尽的幼体还在迅速的膨胀,生长,蜕变成狰狞的庞然大物。 咔擦咔擦咔擦…… 海水之中,令人毛骨悚然的细碎低音不绝于耳。 那是生长的声音。 这便是渔者们闻之色变的海蝗之灾。 海洋之中滋生而出的灾兽,单个的时候尚且不足为惧,可一旦出现,数量变近乎无穷无尽,宛如梦魇! 最为可怕的地方在于,这群东西,什么都吃! 在进入爆发期的时候,金属、橡胶、塑料、血肉……海水中的游鱼,微生物,全部都在它们的食谱之内,而且一旦被吃进嘴里,就会彻底吸收,转化,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就能够从卵状发育到成熟期。 与其说是活物,倒不如说是某种灾害。 一旦吃光整个海域之后,就会开始疯狂交配、产卵,迅速死亡。 随波逐流,或者沉入海渊,去往四面八方,族群数量上涨到某个程度之后,就会再度进入爆发期,迅速的孵化,迅速的生长,再一次的席卷一切。 如果不是处于卵的阶段时,会被诸多海鱼当做食物吞吃的话,早就难以抑制了。 此刻海中触目所见,全部都是层层迭迭的黑影,不断的汇聚而来,电光所照之处,居然半点空隙都没有。 如此夸张的规模,也仅仅只是一次小型的爆发而已…… 可为什么偏偏迎头撞在了自己的身上? “原来如此……是信息素么?” 在无数钢铁摩擦一般的尖锐声音里,季觉自顾自的沉思着,渐渐恍然。 恐怕,自己的船上已经被什么人种下了会引发海蝗狂暴的诱饵。 涡系啊。 涡系之蜕变,可巨可微,巨时翼若垂天之云,微时隐介藏形,细菌和细胞之中无声蔓延。 也就是说,自己在七城补给的时候,就已经被盯上了么? 甚至没必要靠近。 一只海中的藤壶攀附,就足够带来引发海蝗暴动的分泌物…… 此时此刻,船漆在迅速的剥落,船身上的装甲居然也在海蝗的啃食之下纷纷出现凹陷,剥落,甚至脱落的瞬间,就被更多的幼生体飞扑而上,吞食殆尽。 在海天之间,本就摇摇欲坠的繁荣号在啃食之下,居然难以支撑。 可除了海蝗呢? 季觉疑惑的等待,环顾,始终觉察不到其他的气息。 还在蹲守观望么? 还是说…… 他垂下眼眸,凝视着声呐系统上那无以计数的红点:无数海蝗里,是否又有那么一两个异类,藏身其中呢? 都无所谓了。 这么久了,没有跟人正儿八经的动过手。 一时间,他居然有些期待了起来。 “真希望伊西丝知道了之后别生气。” 他倚靠在椅子上,轻声感慨着,手指,敲在了扶手之上…… 轰鸣声从繁荣号之上爆发。 一块块厚重的装甲板,居然迅速的从船身之上脱落,再紧接着,剥落的船漆和镀层之下,灰黑色的金属中,居然有一条条宛如脉搏一般的猩红纹路无声浮现,悄然搏动着。 顷刻间,遍及船体的灵质回路之中,漆黑的灵质奔流。 非攻的掌控之下,三相炼金术轮转。 流体炼金术,以灵质提升物质,固体炼金术,以物质稳定灵质,气体炼金术,以灵质掠夺物质。 地负海涵的强化之下,偌大的船体笼罩在血光之中,强化等级节节攀升,顷刻间,原本看起来平平无奇的货轮,瞬间褪去了尘埃和伪装,变成了绝佳的素材。 再紧接着—— ——机械降神! 赐福连锁·感召,赋予一切机械造物以灵魂,非攻之手遍及之处,活化开始!赐福连锁·蜕变,令一切炼金造物的材质,强制性的,向上拔升一阶! 轰!轰!轰!轰!轰! 雷鸣电闪之下,无数海蝗的围攻里,整个繁荣号之上火花飞迸,转瞬间,摇身一变,突破了凡物和奇迹的界限。 化为了不折不扣的怪物! 船舷的两侧,一颗颗猩红的眼眸睁开,再紧接着,船首之上,一道裂痕凭空浮现,巨口张开。 从惊涛骇浪之间的一叶孤舟,摇身一变,化为钢铁的机械巨鲸,畅快的游动在一道道惊天动地的海潮之间,如鱼得水。 当巨口张开的瞬间,就譬如长鲸吸水,恐怖的漩涡从黑暗之中浮现,吞尽了一切! 不论是海水、波澜,亦或者是此刻海水之中无穷无尽的巨大海蝗,居然在繁荣号的鲸吞之下,源源不断的被吸入腹中。 面目全非的船舱之内,随着海水的奔流,一道道交错旋转的桨叶疯狂旋转起来,数之不尽的海蝗甚至来不及张嘴,就已经被疯狂回旋的桨叶日的一声打成了糊糊,从灵质到血肉,尽数被孽化的地负海涵所吸收,转化为繁荣号的一部分。 而被彻底筛过的海水,则从尾部巨大的喷口之中涌出,反而如同助力一般,加快了繁荣号的速度! 此时此刻,漆黑的海洋之中,数之不尽的海蝗在转瞬间,就沦落为不限量的自助,在繁荣号的饥渴咆哮中,真正的怪物,展露真容! 吃!吃!吃!吃!吃! 越是吞吃,船体之上所缠绕的血光和漆黑就越是浓郁,到最后,仿佛猩红的血焰笼罩一般,凶威肆虐! 海蝗身躯之中自带的剧毒和灵质之中的污染好像不存在一般,不,简直就像是烤肉之上的孜然,浓汤之中的葱花,反而更添风味! 觉察到恐怖掠食者存在的瞬间,无数的海蝗竟然隐隐向后退出,仿佛恐惧,只可惜,已经晚了。 繁荣号,食髓知味! 往哪里跑? 巨口再度张开,鲸吞猛吸,我特么吸吸吸吸吸! 在暗中,已经有人开始流汗了。 惊慌失措。 未曾想到,往日里无往不利的杀招,此刻居然反过来,被对手所克制。原本最起码都能让对手陷入自顾不暇的境地,现在他却已经开始自顾不暇了。 “好了没!” 暗中的袭击者咬牙硬撑着,催促:“特么的快点!” “快了快了就快了!” 一个吃力的声音从灵魂的链接之中响起,“马上就好了,你先顶住!” “那也要能顶得住啊!” 袭击者已经吃奶的力气都用上了:“你特么的再快点啊!!!” “我说,快了!别催!!!” 另一头的声音也沙哑狂躁起来,仿佛忍受着恐怖的痛处和折磨,渐渐癫狂:“别逼逼了,让你顶住你就顶住! 顶不住,老子杀你,一样祭旗!” 于是,袭击者再不说话了。 将所有的脏话和怒火咽进了肚子里,再度,鼓催变化——无穷海蝗骤然紊乱起来,就像是疯了一样,开始彼此啃食。 将同类吞下之后,一只只崭新的海蝗身躯之上泛起了铁光,外壳的硬度在迅速的提升,更重要的是…… 嗤! 刺耳的声音骤然从繁荣号腹中的桨叶之上浮现,恶臭和刺鼻的味道之中,沸腾的海水隐隐透出一丝猩红。 酸蚀! 随着大量海蝗的爆裂,繁荣号周围的海水的酸碱度在迅速变化,顷刻之间,就化为了腐蚀一切金属的强酸! 强酸之海不断的灼烧钢铁,而就在临死之前,一只只海蝗还会迅速的膨胀,自爆,哪怕只能留下一缕微小的痕迹,可乘以那恐怖的数量,就足以令肆虐的钢铁怪物有所顾忌,束手束脚。 “还真有涡系啊?” 季觉诧异一叹,并非是错愕于真的有人袭击自己,而是没想到,对方的定力居然这么糟糕。 “这就忍不住露头了?” 如果你以不变应万变和我硬熬的话,说不定能熬很久,可你居然在工匠的面前,主动求变…… 变者有先后。 在势均力敌的状况下——先变的人,或许能获取一定的优势,但也说明,已经被逼到不得不变的程度。 况且,咱这是势均力敌么? 变得再多,难道变的过置身工坊之中的工匠么?! “回去再练练吧。” 那一瞬间,季觉弹剑,雷鸣电闪,海潮巨响之中,一缕不知来自何处的轻鸣,扩散到了每一个人的耳边。 令人,毛骨悚然! 再紧接着,万籁俱寂。 肉眼可见的银色波澜从繁荣号之上扩散开来,沸腾的海潮骤然凝固,平静,仿佛冻结,连带着海面之上数之不尽的海蝗一起。 骤然之间,风平浪静! 伴随着水银的奔流和扩散,波涛汹涌的海面转瞬间就变得平滑如镜,绝对的均等和平衡,倒映着天穹之上的电光。 就像是一面正圆型的黑曜石之镜。 倒映着漆黑的天穹,迸射的电光,乃至,那一颗冲天而起的恢宏巨树,数之不尽的繁茂枝条从船体之上延伸而出,扩散向四面八方。 可死寂之中,海天之间,空空荡荡。 巨树无踪。 不,那不是镜面的倒映…… 而是,海面下的恐怖景象! 从船体之中喷涌出的水银瀑布在以仿佛电光一般的极速奔流,延伸,扩张,硬化为诡异扭曲的枝干。 一根又一根锋锐的水银枝杈从其中扩散开来,刺入了周围的海蝗身躯之内,瞬间,抽尽了一切的生命和灵魂,又以此为消耗,再度分裂。 一分二、二分四、四分八……指数级暴涨,到数十次延伸之后,几乎已经细如蛛丝,可却锋锐如针,轻而易举的刺穿了海蝗的甲壳之后,放肆饕餮! 璀璨辉煌的银白在刹那间浮现出一道道宛如脉搏的猩红,无惧强酸的腐蚀,就像是吸管一般,瞬间将原本海面之下充斥所有的海蝗,全都吸成了一个个空空荡荡的牛奶盒子,只差咕噜咕噜的回声。 底仓之中,一层层灵质回路之间,磐郢之剑上血光喷涌如瀑,被蹲守在旁边的小牛马狂暴吸入,来者不拒! 残暴的龙化装甲尾巴一甩,就将一根小心翼翼延伸过来的线缆甩到了一边。 转头,呲牙哈气! 无视了繁荣号的饥渴嘤嘤。 什么玩意儿,就跟我一起上桌吃饭了。 这血祭你吸的明白么?! 还得是我! 繁荣号的线缆只能卷曲起来,留在旁边,小心翼翼的嘬着小牛马嘴里漏下来的那点残渣。 反观一只只破裂的海蝗里,此起彼伏的惨叫声接连不断的响起,海量仿佛血肉一般的组织从寄生的海蝗之中窜出,惊恐的躲避着背后如影随形的水银之枝。 血肉汇聚里,一张惊恐的面孔浮现,嘶哑呐喊。 “希贝特,救我,救我!!!” “妈的,废物!” 希贝特破口大骂,声音嘶哑。 伴随着海蝗的迅速凋零,灾害种群最后,层层海蝗隐蔽之下的血光终于浮现在了季觉的观测之中。 那是一个浑身都笼罩在血火之中的大群,灵质波动狂暴,如同火山一般,一次次的爆发,攀上了最高峰。 就好像在无止尽的提升一般! 从海蝗出现到现在,短短几分钟的时间,那一具膨胀到极限,宛如巨人一般的身躯之内,灵质波动就已经翻了数十倍! 原本恐怖至极的数值,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攀升…… 攀升到自己都已经难以承受,涨红铁青的面孔之上浮现出了一道道青紫色的血管,面目狰狞如鬼。 只可惜,还没有达到极限,可已经足够了! 粘稠的血火覆盖里,那一张肌肉虬结的面孔之上,随着血肉的挤压和蠕动,浮现出了一个夸张无比的笑容。 随着力量一起无止境攀升的杀意和狂暴,自此刻,轰然爆发! 弹指间,重生位阶大群天选者,破空而来! 没有任何灵质波动,没有任何的惊奇技巧,就好像,仅仅只是……迈步? 于是,惊天动地。 物性干涉之下冻结的海面瞬间碎裂,一步踏出,就化为了一颗猩红的流星,笔直的朝着繁荣号砸出! 甚至,面对着那一颗朝着自己脑门呼啸而来的炮弹,都不屑于躲避。 反而,迎面而上,撞! 轻而易举的,将合金穿甲弹,撞成了一团烂泥。 就好像能够觉察到季觉的所在位置,希贝特笔直的冲了过来,无视了炮火的轰炸,脸接了一切的攻击之后,仅仅只是衣角微脏。 迎头撞上了层层强化的繁荣号船舷,居然令巨鲸几乎腾空而起,厚重的船体之上浮现出了一个肉眼可见的凹陷。 重生位阶?这特么的是重生位阶? 季觉错愕一瞬——天天神经刀的老汤姑且不提,这数值,都已经超出当年跑到新泉送货的帕奎奥一大截了! 太离谱了! 难道版本更新了,纵横无尽海东部的帕奎奥也变成垫子了?总不至于跟热血漫画一样,吃亏在登场最早吧? 不对,传承燔祭! 觉察到对方身体上那不合理的血焰气息同时,季觉便恍然大悟。 鬼知道对方的祭主是个什么东西! 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以伤换伤,就只有朴实无华的数值,数值,还有数值,全特么都是数值! 力量,防御,敏捷,全部拉满,而且在大群本就夸张的基础数值上,还在以肉眼可见的程度,向上攀升! 合着之前的涡系,只是用来掩耳耳目和给这家伙争取时间的么? 希贝特也愣住了,没想到,自己的数值都拔到了这么离谱的程度,预想之中本应该摧枯拉朽撕报纸的船板,居然能够挡得住自己一撞?! 旋即,不假思索,放弃了思考。 杀意和狂热再度占据了大脑。 一拳,挥出! 轰!!! 船体剧震,再震,再再震! 歇斯底里的狂笑声里,转瞬间,挥出了不知道多少拳,历战淬锋的赐福覆盖之下,身经百战的铁拳也变成了无坚不摧的神兵利器。 眨眼间,就在船体之上撕开了一个大洞。 再紧接着,肆虐在船舱之内,无视了墙壁的阻拦,朝着季觉笔直的突进而来,只听见接连不断的轰鸣声被压缩到了一瞬。 弹指间,十二层船板乃至沿路之上的灵质封锁,就在爆发的血焰之中被层层突破,贯穿! 仅仅是眼前一花,那一张狰狞狂暴的面孔,就已经,近在咫尺。 毫无任何的犹豫,无视了任何的攻击。 当机立断。 朝着季觉的脑门,一拳砸下! 风暴迸发,巨响轰鸣。 季觉,面无表情的,抬起了手掌。 轰!!! 整个船体再度剧震,连带着整个海域,都仿佛激荡了起来,层层波澜凭空掀起,扩散,水花之中的恐怖力量炸响。 铁光游走,覆盖在了季觉的身躯之上,龙山装甲。 ——不动如山! 足以将季觉粉身碎骨的一拳,被导入到了整个海域之中,均摊开来,只有一声金属疲劳的尖锐声音响起。 “七百四十一万。” 轻叹的声音从装甲之下响起:“不,现在是一千一百七十七万了。” “叽里咕噜说什么呢!” 希贝特的眼眸猩红,不假思索的再度挥拳,压根没有听懂。 可这一次,拳头却挥了个空。 龙山凭空消失了。 出现在了……他的背后。 再紧接着,磐郢之剑,穿刺而出,贯穿了身躯,炸开了一个拳头大的血洞。 “听不懂也没关系。”季觉的声音幽幽的响起,“但你最好祈祷,自己身上能拆出这么多钱来,不然的话……” 轰!!! 希贝特不顾贯穿胸膛的剑刃,猛然转身,撕裂伤口,再度挥拳,和龙山装甲撞在了一处,越发癫狂。 可那一双遍布血色的眼瞳之中,却浮现出一丝悚然。 不知为何,莫名的惊恐…… 不对劲! 原本狂笑的神情僵硬了微不足道的一瞬,当工匠手中,那一柄神出鬼没的血刃再度刺出的时候,他居然,躲了! 内心,本能,潜意识,全部都爆发警报。 因为,传承燔祭居然被干扰了! 一直以来,习惯了摧枯拉朽的解决敌人,无视了任何的创伤,可再度挥拳的时候,他却发现,自己的力量居然暴跌了一大截?! 和祭主之间的联系出现了动摇! 甚至,胸前的创伤也无法痊愈,还有丝丝缕缕的绯红像是细菌一般,残存在伤口之中,隐隐扩散。 是其他祭主的气息! 那一把剑上,还带着其他祭主的传承! 甚至,不止一个! 希贝特开始流汗了。 这特么是哪儿来的军团圣物? 伤疤无法愈合,侵蚀如同附骨之蛆,甚至那把剑本身,就隐隐令他感觉到如芒在背,被砍了一剑之后,原本指数级暴涨的数值就凭空跌下去了一大截,想要再提升到原本的程度,又要三秒钟的时间。 可在身躯的极限承受时间里,缺失的这三秒,就将令膨胀到最后的数值暴跌不止一倍! 不等他发动为数不多的思考能力,那一把荡漾着盈盈绯红的残剑,就再一次的,穿刺而来! 光焰轻盈且飘渺,如梦似幻。 却又狰狞到,令人毛骨悚然! 再没有巨响了,只有令人难以忍受的尖锐摩擦声。 他的双臂交迭,挡在了前方,剑刃和硬化到极限的皮肤碰撞摩擦,就像是热刀切蜡一般剖开了外层的血焰,和强化到极限的防御碰撞在一处。 甚至没有破皮。 现在,他脸上的笑容已经彻底消失了。 妈妈,有挂! 希贝特和祭主之间的共鸣,居然再度暴跌,无法理解——不破防居然也算吗?! 在怀疑人生和毛骨悚然之后,便是亡魂大冒! 即便是如今的数值依旧恐怖,可失去了提升的效率之后,就只能被动应对。落入工匠的工坊之中,没有办法摧枯拉朽的解决掉工匠的话,就会被对方反过来的变着法儿的解决…… 此刻汗流浃背的时候,他的耳朵倾听着周围的动静,再无法克制愤怒。 ——就在自己吸引了工匠全部的火力之后,得到喘息机会的涡系天选者居然没有来配合自己,拆解工坊? 反而让自己泥足深陷,难以自拔…… 希贝特怒吼,咆哮:“普鲁沙你这个废物,你究竟在磨蹭什么!” 普鲁沙没有回答。 只有哀嚎和呜咽。 繁荣号之外,狂风暴雨之中,名为普鲁沙的涡系天选者,好不容易将所有的组织汇聚在一起,甚至来不及松口气,就不由自主的,面色骤变。 不对劲不对劲不对劲。 他的生命力正在以恐怖的速度恢复,正如同涡系的特征一般,短短几秒钟,大残变满血,可……可为什么还在提升? 残缺的组织正在迅速的补完,可补完之后,自己的血肉之上,为什么会浮现出一片片鱼鳞? 当他终于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身体时,才发现,无数自己的碎肉组织之间,怎么好像,多了点东西?! 而当他终于觉察到多出来的那点东西是什么的时,未曾有过的绝望和恐惧,就彻底吞没了他的灵魂。 完了! 全完了! ‘鱼鳞’中萃取出的一点精髓,随着血肉的生长,已经悄无声息的融入了他的身躯之中,就像是雨后春笋一般,迅速的萌芽,生长,扩散,然后,反客为主,无孔不入的侵蚀起了他的身体。 反过来,将他的血肉和生命,迅速转化,孽变…… 这一份不属于自己的生命力越是庞大,他的惨叫声就越是撕心裂肺。 在惊恐之中,他徒劳的将自己的血肉一块块的挖出来,可残缺的肢体却在飞快的重生,更多的鱼鳞从畸变的血肉之中生长出来,然后是一颗颗诡异的鱼头,层层迭迭,变成毛骨悚然的模样。 最后,无数鱼头的增殖里,属于普鲁沙的面孔,已经挤压扭曲成了小小的一隙。 甚至,来不及落下最后的眼泪。 啪! 奔流而来的水银将他彻底吞没了,固体炼金术封锁。 回收完成。 再无任何声息。 “看起来,你的队友似乎已经先走一步了?” 龙山铁面之下,传来嘲弄的声音。 季觉凝视着他纠缠不休的样子,剑刃游走劈斩,仿佛闲谈一般,慢条斯理的问道:“那么问题来了,你怎么不跑呢?跑不掉?不至于吧?死缠烂打有什么必要么?不,或许有必要呢,你在吸引我的注意力? 让我猜猜看——” 一瞬间的闪现,季觉垂眸,俯瞰着那一副徒劳狰狞的空洞神情,金属的面孔如野兽一般咧嘴,饱含期待: “——你们的队友,该不会还有一个吧?” 突如其来的呆滞中,希贝特的眼瞳收缩到了极限。 再紧接着,彻底爆发,奋不顾身的扑向了季觉,就好像,自寻死路一般。 肆虐的风暴之中,血火如潮。 再无顾忌的,全力一击! 硬碰硬! 波澜扩散,巨响回荡,伴随着磐郢的穿刺,季觉的另一只手,按在了他的面孔之上——景震! 轰! 希贝特的头颅之中一声闷响,大脑粉碎,半张面孔连带着半个颅骨裂成了粉碎,脑浆从口鼻之中喷出。 可那一张面孔之上的决绝之色,越发坚定,无视了了磐郢的摧残,一只手攥住了龙山装甲的手腕,另一只手,再一次握紧了,吞尽了所有的血火。 赌上性命,所有的力量,汇聚在一击之内,近乎自爆一般。 挥出! 而就在同时,季觉的背后,虚空之中,空气浮现出一缕波澜。 觉察到波澜的时候,一切就都已经结束了。 ——刺! 自从开战以来,无声潜入了繁荣号之上的白鹿暴起! 在蓄力了不知多久之后,至锐至暗的锋芒,已经在季觉绝对无暇他顾的时候,从背后,贯穿了龙山装甲和季觉的胸膛,撕裂灵魂! 赢了! 希贝特再忍不住咧嘴。 倾尽全力的一拳,摧枯拉朽的向前轰出,要将眼前的对手,彻底碾成粉碎。 可在那一刻,他才发现,季觉神情中的……一丝惋惜? 可惜。 季觉遗憾的轻叹。 白等了这么久,居然不是狼。 (本章完) 第568章 血与腕(感谢命运渡鸦的盟主 第56八章 血与腕(感谢命运渡鸦的盟主 白鹿之道,惯于藏身。 不同于天元之道动起手来的煊赫阵仗,往往伏于阴暗死角之中,甚至隐于万里之外。暴起之时,便如同白虹贯日、彗星袭月,苍鹰击于殿上。 即便是垂死之时,也能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力量。 正如季觉所见的猎指飞光,安凝最衰弱之下的一击,也足以葬送血中之狼。 倘若天元之道最高远的境界是不战而屈人之兵的话,那么白鹿之道最精妙之处,同样也是这一份令所有对手都毛骨悚然,不敢真正与之放对为敌的威。 在一个白鹿想要真正动手之前,没人会知道这雷霆一击究竟会在何时何地如何状况之下降临。 同样,这也就意味着,在天元之道不得不进行武力相争的时候,就已经落入下风,而一个白鹿真正出现在敌人面前的瞬间,反而失去了最为恐怖的威胁! 当对方隐介藏形,匿于影中的时候。 季觉甚至没有觉察到他究竟是什么时候登上繁荣号的,甚至,在动用含象鉴之前,根本不知道对方的存在。 只是对于敌人的数量有所怀疑, 唯有在希贝特笔直的朝着自己冲过来的时候,真正起了一丝疑心,但大群之道又不是没有锁定敌人位置的方法,如果有仇誓或者是血引之类的技艺,甚至隔着半个现世都能感知到对方的方位。 直到希贝特的同伴都死了,希贝特竟然没有跑路,反而还在纠缠不休的时候,他才真正确定了对方的目的。 在这一份隐秘性丧失的瞬间,对方就已经输了一半了。 而对方居然没有趁着这个机会逃走,反而自傲到,趁势发起突袭的时候,季觉的内心之中甚至克制不住惊喜。 如此技惊四座的斗志,如此惊喜的秘密武器,如此沉稳决绝的信心,一定是狼中的翘楚吧?! 可惜了,不是。 「原来是小三。」 季觉垂眸,警着从胸前穿出的至锐锋芒,遗憾一叹。 蓄势压抑了这么久的一击,居然能够穿透不动如山的防御,突破地负海涵的强化和非攻的赐福连锁,贯穿肉体,作用在自己的灵魂之上。 发则必中! 不得不说千锤百炼,炉火纯青。 在那一击发动的瞬间,季觉甚至找不到防御的机会,更没有躲闪的余地,甚至,有一种错觉这一击是在刺中了自己之后,对方才迟迟的发起了攻击。 近乎颠倒时光。 在对方决心出手的瞬间,他的敌人便早已经被这一击所贯穿! 锋锐无匹的铁光介于有无之间,瞬间就贯穿了装甲、心脏,从季觉的胸前突出,其中所包藏的力量更是同时钉死了灵魂和肉体,随着铁光的崩解,爆发,其中所喷发的出,是纯粹到令人发指的房意杀念凶光。 正如同季觉昔日向兼元投出的心毒之箭,在触碰到对手一瞬间,就无孔不入的向内渗透,湮灭一切灵质,搅碎一切灵魂,瓦解一切意识。 理论上来说,确实是这样。 奈何兼元是宗匠,而季觉—灵魂里的邪门玩意儿,比这小卡拉米强出了太多! 纯钧只是微微一震,就将那浩荡席卷灵魂的冲击抵御之外,如同挡住了一阵微不足道的清风一般,甚至没带来任何的损伤。 头戴七角之冠、浑身燃烧着非命之火的灵魂倒影,直接把这一缕侵入灵魂的戾意杀剑当零嘴嘎巴嘎巴的嚼了。 甚至还感觉有点淡了。 至于同时对肉体的摧毁,季觉的心脏在瞬间就化为了粉碎,可在那之前,就已经变成了金属, 和周围的组织脱离了联系。 一瞬的分崩离析,紧接着就在三相炼金术的控制之下,重新弥合,重铸,再一次回归了原本的模样,连条划痕都没有能够留下。 而一击不中的话,接下来· 可就轮到我咯! 那一刹那,现身显现才刚刚一击刺出的白鹿甚至来不及远遁,就看到了,季觉的身躯迅速膨胀。 不,膨胀的不是季觉。 是龙山装甲,仿佛爆炸一般的,骤然分裂开来! 从头盔到护甲,自上而下,分解展开如毡毯,再紧接着,数之不尽的零件和机械就如活物一般,从季觉身上电射而出,鸣一口,反过来将错愣的白鹿吞入「腹」中! 顷刻之间,内外翻转的装甲化为了牢笼。 彻底封锁。 再紧接着,一根根如长钉一般的诡异构造自外而内,向下楔出,贯入装甲之内,海量水银涌动之中,固体炼金术冻结。 接连不断的破碎声之后,归于静寂。 第二个模型,打包入柜。 接下来,是眼前的第三个希贝特呆滞着,僵硬在了原地,就像是吓傻了一样,惬惬的看着这一切—-原本距离季觉的头颅近在尺的一拳,竟然难以跨越这最后的短短空隙。 冻结在了半空之中。 明明季觉已经脱下了装甲,不自量力的站在了他的面前,那铁拳只需要再往前递出一寸,就足以让他形神俱灭。 可现在,铁拳之上缠绕的血焰却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消散。 身躯僵硬停滞,再不由自主。 动弹不得! 只有表情,剧烈的扭曲着,一次次的挣扎,渐渐痉挛,渐渐惊恐—” 直到和祭主之间的衔接彻底切断,恐怖的数值消散无踪,被彻底打回了原型之后,才终于感受到了迟来的痛楚。 头颅、双臂、腹部,乃至. 心脏! 被磐郢所撕裂的血肉之间,裸露出一颗才刚刚愈合完成的心脏,以及,一把不知什么时候插进了心脏之中的骨刀。 仅仅是在季觉刚刚按头的一击景震之下,导致意识和矩阵在灵质冲击之中,失去了一瞬的控制。 可这一瞬间,就决定了他的未来。 慈悲从季觉机械化完成的手腕中弹出,刺入了心脏之后,接管了这一具强弩之末的肉体。 强行割裂了灵魂和肉体之间的联系,切断了所有的神经,连带着韧带和肌肉都彻底骨质化。 胜负已分,却不是现在。 而是早在季觉失去兴趣的那一瞬间此刻,残存的风暴之中,繁荣号里一片死寂,只有三具水银覆盖、真空打包完成的天选者躯体,摆在工匠的面前。 接受拣选。 「一、二、三——·就三个?」 季觉习惯性的掏出计算器来,开始计算:「一个已经彻底孽化了,抛去赐福,作为素材的话倒是有点用,一百克算你一千二百块吧,养养应该能多个几百斤。 一个白鹿—哎,白鹿。 白鹿杀太多了,身体也没什么用,灵魂还留下来做电池,赐福抠出来零卖也不知道要多久,只能打包出给天平商会了。 还有一个大群,重生位阶的白板,就靠着祭主混饭吃,狗看了都摇头,你们仁究竟是怎么混的? 就这?」 季觉皱起眉头,臀着彻底瘫痪的希贝特,忽然问:「还有吗?」 希贝特呆滞着,眼瞳震颤着,惊恐收缩。 「我在问你——」 季觉不耐烦的凑近了,那一张冷漠的面孔俯瞰着即将进行拆分的素材: 「——还,有,吗?」 ....... 希贝特的嘴唇了一下,艰难开阖,却发不出声音。 自阴影的笼罩里,他终于感受到了——— 所谓,绝望。 忙活了好一宿,季觉才终于将这帮家伙搞出来的烂摊子给收拾完,顺带着将素材完成了分装、 拆解和保存。 时间紧迫,保鲜必须及时,问话环节被自动省略了。 反正问也问不出什么来。 大家都是滴滴打人的业务员,都是在荒集上接单,这种人命生意,面对面的去做,对大家都不好,故此,绝少有绕过平台和雇主直接联络的。 就算问也什么都问不出来。 问就是局势所迫,中土生活不容易,我们都在用力的活着,平白坏胃口。 莫名其妙的还没进门就被打了闷棍就已经足够倒灶了,就别给自己添堵了。 先记个笔记,慢慢查! 而直到天蒙蒙亮的时候,季觉才终于把几乎快要面目全非了的繁荣号给修补完整。 倘若伊西丝在的话,哪里用这么麻烦,伊西斯之手几十上百倍效率增幅,直接就搞定了。 万幸的是,船舱里载着的准备交货的镇暴猫们完好无损,不然的话,刚刚才熬夜加完班发来七八条60s语音信息的牢楼,恐怕又要吐血了。 而此刻,季觉才终于有时间伸手,拔出了秘仪之中的磐郢,查看着剑脊之上的徽记。 祭主的烙印菌群、创疤,而就在那两个熟悉的标志之后,居然又多出了小半个新的徽记,令季觉的精神顿时振奋! 出货了! 大半年了,杀了那么多大群佬之后,总算又给自己撞到一个! 只是为什么是半个? 季觉皱起眉头,手指抚摸而过,瞬间,源自祭主的传承祭涌现在了心中。 一六天故鬼:血腕! 作为昔日位列六邪的六位祭主之一,不同于菌群的统合所有整合一体,也不同于创疤的以伤换伤、越战越强血腕所给予的恩赐,完美的符合季觉对大群佬的固有刻板印象一一数值,数值,还特么是数值。 数值,才是大群的唯一理由! 血腕的效果,就是如此:消耗自身的血液和灵质,倍增力量!耗的血液越多,烧的灵质越多, 那么增强的幅度就越是夸张,而且是指数级上涨! 翻倍!翻倍!再翻倍! 只要你的体质能撑得住,那么拳镇山河斗破苍穹都不是一句空话。 哪怕是个被关了十万年的瞎子,在得到这样的祭传承之后,恐怕都要感叹一句:如此强—. 遗憾的是,代价有点大。 表面上看所要献上的祭品只有自己的鲜血和灵质,可实际上,在传承祭之中,代表的意思还有生命和灵魂。 简而言之,扣的是上限。 每用一次,生命和灵魂都会消耗一部分,用的越多,扣的越多,同样也是翻着倍的扣! 越上头,位阶的提升停滞不说,甚至会因为消耗过多而导致下跌。 至于说保持克制—大群这种东西,就没这个东西! 都当大群了,大家打架都是当吃饭喝水的,脑子里压根没有以和为贵这种东西。 而和祭主的共鸣越多,就会越是会习惯和依赖这一份力量,同样,就反而越是高估自己。 一不小心,就会因为翻倍翻的太多,把自己给翻炸了。 又或者,自我膨胀导致招惹了无法战胜的对手,被直接碾死。甚至,哪怕就是赢了,也有可能因为消耗太多导致短命暴毙。 而在恩赐生效的过程之中,剧烈的痛楚也会令传承者自身失去冷静,彻底狂暴。 狂暴,本身就是这一份恩赐中的一部分,无法豁免,极其容易孽化。 好用是好用,但好死,也是真的好死啊! 以至于,这么多年过去之后-随着大家的死死死死死,血腕的传承,早就完全就断绝了! 至于季觉眼前这个废物,完全就是缺钱去挖坟的时候碰巧挖出来的一具祭物,瞎猫碰上死耗子,没有引导和传授,完全不得其法的半桶水。 失去了不断供奉的牺牲之后,祭主血腕存留在上善之中的一缕灵性都已经快要彻底消磨完了, 目前处于一个距离彻底灰飞烟灭就差一口气的状态。 连徽记都只剩下了半个! 此刻察觉到磐郢的存在,那一缕衰微到极限的灵性几乎鸣鸣做声,都快要扑上来叫义父了。 爹啊,你咋才回来呢?! 饿了,快给我拿点吃的! 吃的?吃屁吧你! 季觉警着剑脊上的残章,就忍不住叹气:一个个的把自己往死里做-你们大群是真的有活儿啊! 好东西确实是好东西,奈何,季觉是个余烬啊,根本就没有大群那么变态的体质! 他的血条和蓝条都是有限的,偏偏别人的血和别人的蓝,血腕又根本不认,毕竟‘牺牲获取成果」原就是大群的本质,以至于,根本没办法不眨眼的往上叠数值。 只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也没人说,磐郢非要自己用啊! 他捏着下巴,沉思片刻之后,不由得看向了旁边呆呆愣愣翻肚皮的小牛马。 忽得,咧嘴一笑。 小牛马习惯性的浑身哆嗦了一下,夹起尾巴就想跑,头都不回。 太吓人了! 对于很多人而言,漫长的一夜匆匆而过。 不只是季觉的解剖台上的素材们感觉难熬,度日如年,同样,中土塔城的驻军基地里也拉响了警报。 由于突如其来的暴风雨,完全不符合正常气象所掀起的云团,结结实实的堵在了中土和联邦至关重要的航道上! 风暴中混乱的电磁已经彻底遮蔽了所有的通讯和定位手段,诸多满载燃素原油的船舶因此而停留,观望状况。 而在风言风语和推波助澜之下,国内的燃素价格已经开始有出现波动的趋向了一一鬼知道究竟是哪个傻逼搞出来的,所有人都在骂娘! 这个节骨眼上,联邦浑身上下都是敏感肌,风吹草动都要往死里按。 搞什么? 简直不知死活! 塔城驻军基地已经进入了紧急状态,所有人员紧急归队,并且,准备出动战船进行护航了。 战斗机和飞空艇的驾驶员们已经待命了一整晚,随时准备紧急升空。 「真是大阵仗啊。」 络腮胡的魁梧少校抽着雪茄,站在港口,凝视着远方那一片驱之不散的浓郁雾气:「听说是冲着你朋友来的? 要我说,你朋友肯定不太讨人喜欢。」 旁边,童山的耸肩,很努力的想了一下。 然后,很难不赞同的点了点头。 「确实,季觉那家伙,有时候确实不太在乎别人的评价。」他停顿了一下,感叹道:「不过绝大多数时候都很可靠来着,作为朋友和同伴来说,令人心安。」 少校梁墨微微错,眉头挑起,没想到能够从以沉稳著称的童山嘴里听到这样的评价。 「难道比你还靠谱?」 「唔,怎么说呢——” 童山的神情越发复杂:「按照小雪的话来讲一一如果有些事情你发现已经离谱到很难指望上我了的话,那么你就应该指望他了。」 「听上去是救火队员?」 「不,他反而更喜欢火上浇油,如果你放着不管的话,他会把整个火场连带着问题一起炸上天去。 如果自己赢不了的话,那就大家一起输。」 童山说着,自己都笑起来了,满怀着愉快:「那家伙,就是这样的人。」 「..太抽象了,根本没法想象。」梁墨撇眼看过来:「反倒是我有点好奇,这种意外状况, 你怎么压根不带动的?」 「因为根本用不着。」 童山淡然摇头:「居然有素材主动送上门来,那家伙,说不定这会儿还在偷着乐呢。 以及,其实没必要大费周章,风暴很快就快散了。」 就好像听到他的话语一般,灰黑色海面的尽头,那一层驱之不散的雾气和厚重的云团,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的消散。 卫星的观测中,异常的天气状况正在结束而就在海量电磁干扰消散之后,指挥中心才终于发现到那个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基地雷达之上的讯号。 近乎贴脸! 在觉察的一瞬间,几乎就已经,近在尺尺! 倘若不是军部的识别信号和验证序列码的话,雷达和火控恐怕都要发出警报,整个基地都要进入紧急战备的状态了。 而此刻,当沸腾着向着两侧排开的薄雾之中,一个漆黑的庞大轮廓已经从海平面的尽头,浩浩荡荡,推进而来! 「你看,我说什么来着———」 童山轻叹着,拍了拍身旁老朋友的肩膀,率先走向了泊位的方向。 只剩下梁墨愣在原地。 呆滞着,许久。 再忍不住,摘下了嘴角的雪茄: 「我叼一一」 扑面而来的海风之中,渐渐浮现熟悉的腥臭和腐烂的气息。 而就在暴风雨过后的阴郁天穹和铁灰色的海面之上,那一艘仿佛噩梦一般无声行进的货轮,渐渐放大,直到显现出了自己真正的模样。 脱落的装甲,剥落的船漆,略显残破的船体,乃至,甲板之上,字面意义堆积如山的各色怪物的遗体—乃至,船首之上挂落的缆绳上,那三具早已经面目全非的尸骸! 一阵微风吹来,空空荡荡的户骸如同铃铛一般,摇曳看,碰撞,随风飘荡。 每当微风从大开的颅骨中吹过,就仿佛吹奏笛子那样,喻喻作响, 粘稠的血水从甲板和尸体之上豌而下,点点滴滴,洒落在海水之中,如同稀疏又残忍的雨。 就这样,浙浙沥沥,滴滴答答,在所过之处的海面上,留下了一道猩红的轨迹。 简直就像是那个恐怖故事里跑出来的怪物一样· 轻蔑的俯瞰着所有窥探而来的视线,兀自向前。 就这样,满载着尸骨和死亡。 腥风血雨之中,繁荣号,无声而来! 第569章 下马威和开门红 第569章 下马威和开门红 蔓延的血水之中,繁荣号缓缓靠岸。 咔哒,传来一声轻响,停船的时候,最后一缕余力带起了船头尸体,随风飘荡。 码头上,乌央乌央的人群一阵扰动,人声喧嚣。 警戒状态刚刚解除的港口内,来来往往的人群看着那一艘满载着尸骸的诡异船舶,不由得好奇张望,甚至汇聚而来,站在不远处看起了热闹。 还有人拿着手机拍了起来。 到底是军港,大家什么都见过,见过气派张狂的船队,超巨型燃素运输船,也见过破破烂烂的战船和最新型武器。 唯独没见过这么邪门的玩意儿。 画风和大家好像完全不是一起的。 而就当货仓的大门缓缓垂落之后,那个站在门口的身影显现在所有人的面前,挥了挥手,等在码头上的海潮工作人员就已经开车过来,准备卸货。 根本不用季觉浪费口水。 铿锵的脚步声里,一具具激活完成的镇暴猫就整齐划一的排着队,自己从船舱里走出来,踩着踏板,坐上了卡车。 而季觉,已经主动走向了等候许久的童山。 两人同时伸出手,又悬停在空中,对视了一眼,微笑便再无法克制,收回了手掌之后,张开手臂,大力的拥抱了一下。 比起崖城的时候,童植物倒是黑了很多,充分融入本地环境了,手臂上多了一条疤痕,整个人的气息都和往日有所不同。 虽然沉稳与平和依旧,但却多了些许的锋芒和凌厉。 反观季觉,似乎还是原本的模样。 可这副样子,自从童山见到他的时候,就似乎没怎么变过,充其量工匠的虚伪和伪装罢了。 童山所留意的,反而是那一双眼瞳。 是不是更黑了一些呢? 童山只感觉,就像是阴燃在碳中的火。 “欢迎仪式倒是有点夸张啊,山哥。” 季觉咧嘴问候。 “夸张的不是欢迎仪式吧?找找自己的原因。” “带了点土特产过来,没人要的话,自己收拾呗。” 季觉笑了笑,看向了不远处抽雪茄的络腮胡军人:“这位是?” “介绍一下,这位是塔城快反部队的指挥,梁少校。”童山介绍道,“我的朋友。” 能够从童山的嘴里听到朋友这个词,季觉的笑容越发的热情起来:“幸会幸会,海潮军工,研发部副主任,季觉。 偶尔也兼职开发一些民用产品,有需求的话,千万别客气。” “不用说了,城外到处都是你家的小三轮,是我幸会了。” 梁墨笑了笑,握手,视线却看向了船头,那三具迎风摇摆的尸体,“这几位是谁?” “不认识,碰巧路上遇到的,就顺带着捎一截。” 季觉回头瞥了一眼:“风浪有点大,大家都有点潮了,等回头再找个地方挂起来晒晒太阳。” “棘手么?”童山问。 “一般,不过有个家伙的鱼腹剑练的很纯熟,绝对是白鹿真传。”季觉回忆起那千锤百炼的一刺,不由得赞叹,“山哥你有什么头绪么?” “应该是‘乌金石’。” 童山略微思索片刻,就有了答案:“是个五人队,经常顶着这个名字,在荒集上接单,算是本地的热门。 那个白鹿,应该是血齿一系,不过血齿的正脉远在帝国,倒是不用担心有什么手尾和麻烦。” 白鹿内部的正统四系传承,鳞、角、爪、牙,就如同余烬之内的工匠凭证一般,都属于内部的人上人。 血齿一系的分类是牙,专擅进攻,同样分属牙一系的,其实还有季觉的贴心小棉袄,小安! 虽然安家的飞光是爪系的猎指,但小安离家出走之后,却将自己的矩阵换成了牙系的已经失落断绝的‘刀齿’传承——剑鸣。 而曾经和季觉有过那么一面之缘结果被惦记到了现在的‘老朋友’,播种者的下属谢赫里,则是原本属于鳞系的,否则,孽化之后,也不会被授予腐鳞的邪愚之名。 看似自由散漫的白鹿,内部反而等级分明,传承森严,戒律和约束众多。有活儿的白鹿和没活儿的白鹿,根本就是两个范畴。 而不到动手的时候,基本上都很难判别。 毕竟白鹿都太特么爱藏了,一个比一个的老六,孽化成狼之后,藏的就更深更厉害,风吹草动就立刻跑路,搞得季觉找了这么久,都想要重操旧业,钓鱼执法了。 此刻听到童山的简述,季觉不由得挑起眉头。 五人小队?那为什么自己只有三个?! 绝版收藏居然少了俩,他都快强迫症犯了。 回头一定得凑个整! 光是看他的眼神,童山都知道他狗肚子里在憋什么屁,摇头:“剩下的恐怕早就跑路了,你还指望他们有什么同伴情谊来帮忙复仇么? 荒集上这种队伍多了去了,真有什么情谊可谈的,反而屈指可数,你还是别挂念了。” “啧……” 季觉的神情阴沉了起来。 “……” 眼看季觉演都不演的样子,梁墨的眼角顿时一阵狂跳,好奇的问道:“谁派来的?” “不知道,我也没问啊。” 季觉无所谓的耸肩,反问:“这重要吗?” 梁墨愣了一下,旋即赞同颔首。 到底是当兵当太久,习惯了军队内部大家抡起拳头就是干的斗争,忘记了这除了是个工匠之外,还是个军工代表,军火贩子。 确实,不重要。 不管有没有这回事儿,该是对手的就还是对手,该你死我活的,也不会变得温情脉脉。 钱是好东西,谁都想要。 哪怕是中土那些燃素大亨乃至高手强者,军工同行们,乃至诸多工匠——看似不缺钱的人,恰恰才是最缺的。 只不过他们想要的东西,用钱已经买不到了而已。 所以才需要权势,才需要影响力,才需要爪牙,才会有如此众多的矛盾和仇恨。 是谁干的,或许对季觉而言有重要性,但对于海潮军工的代表而言,根本不重要,因为谁都有嫌疑,一旦有机会的话,谁都会做,而且谁都不在乎这点‘小钱’…… 还没进门就照脸来一棍,不过是清风拂面一般的下马威罢了。 究竟是谁在背后有枣没枣随意打一杆,还是说想要激化局势让他来大施报复,亦或者只是看不惯有新人掺合进来,都无所谓。 因为季觉该做什么,就一定会做。 不管对手是谁都一样。 看似混乱的中土,其实方方面面都已经早就有人占位了,而且人满为患。这一片繁华热土之中,没有一个钢蹦是没有主人的。 季觉一旦想要有所作为,那么必然就是举目皆敌。 私下里捅刀子的时候不留任何余地,可表面上每个人都会微笑热情的彼此握手,就好像大家都是过命的兄弟和朋友。 想到这里,梁墨就忍不住叹气。 头痛。 倒是毫不生分的,拍了拍季觉的肩膀,唏嘘感慨: “老童帮我不少忙,按道理来说,老童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有什么事情可以尽管来找我……可说实话,我实在是有点害怕你来找我了。” “啊,请放心。”季觉笑容热情起来,丝毫不见生的,凑上来,勾肩搭背,甩都甩不开:“有机会的话,我一定会努力来打扰的。” “怕的就是这个好么?” 梁墨翻了个白眼,无可奈何的一叹,旋即,又自顾自的笑了起来。 “成了,走吧,船放这里就行,回头记得赶快收拾一下,最近基地里安全检查,别让人借题发挥。” 他拿着对讲机问了几句之后,朝着他们招手:“走吧,这会儿士官餐厅的早餐时间已经快结束了,不想跟下面的穷哥们一起抢甜甜圈的话,速度就快点。 今天先在基地里凑合一下,过几天我请客城里吃大餐。” 说是凑合,实际上……完全就已经是超出寻常想象了。 一般来说,这种国外的驻军基地里,能吃到什么,基本上主要看主官们的良心程度。但基本上都是大头兵们吃糠咽菜,临时工和外包雇佣兵们吃屎。 但不论怎么样,士官餐厅的档次都差不到哪里去。 毕竟,吃独食是很容易背后中枪自杀的。 适当从指头缝里漏点出来,才是你好我好大家好。 塔城的驻军基地里,士官餐厅就有四个,而且还各有特色,梁墨带他们来的是中土风味特色的餐厅。 装饰颇有本地风格,奢华静谧,空气中还飘荡着香氛,如果不是来往的人都穿着军装的话,季觉还以为是来到了哪个星级餐厅了。 梁墨比划了三的手势,自然有侍者上来,端上早餐来。 后厨洁净,制作精良,而且还有不少季觉没喝过的本地果汁饮品,服务倍加周到,体验好的丧心病狂。 看不出物资短缺和任何不便,仿佛来到度假村一样。 人的力量是无穷的,哪怕是战火混沌动乱不休的中土,依然可以创造天国,只是,就别在纵情享受的时候,去问天国下面是什么了。 打过招呼之后,童山就走了,中土安全局的行动处每天的麻烦事情要拿筐来装,哪里有那个帝国时间来浪费。 以双方的交情自然不必客套什么,有什么需要的话再联系。 后面是梁墨作为‘本地人’带着他去走各种手续,也没有预想之中的为难和麻烦。 海潮到底是军工,在军队里的影响力还是有的,就算有人看不爽,也不至于在这种交割的小事儿上和季觉为难。 作为海潮军工的代表,季觉的工作是提供售后,可现在产品使用都还没开始呢,售后自然谈不上。 少校的虚衔足够他在驻军基地里享受到一切中土最为奢侈的便利。 洁净的饮水,精良的食物,宽敞的单人间,甚至是本地特色乃至帝国特色的应召女郎……军官宿舍的走廊里不乏容貌姣好身材火爆的小姐姐,擦肩而过的时候会仿佛无意一般尝试着勾一勾他的手指,向着他眨眼睛。 都是出来赚钱的,谁的钱不是赚啊。 小姐姐们也想吃点好的。 奈何,季觉没有食欲。 “我的建议是,你呆在基地里别乱跑,不过你多半不会听劝,就,注意安全吧。”分别的时候,梁墨挥手:“有什么危险的话,就往基地这边跑,我会接应你的。” “说的我好像是来抢银行的一样。”季觉被逗笑了。 “你要是真想抢银行,我反而放心了。”梁墨摇着头,不再说话,走了。 剩下的,就是个人活动时间。 原则上来说他作为代表是不能乱走的,可既然都谈到原则了,那肯定就没有原则这个东西了。 所以说,接下来如果军队里没有事情的话,就全部都是他的自由活动时间。 基地里很安全是没错,但也麻烦,做什么事情都在别人的眼皮子底下,太不方便,也不方便季觉搞点小惊喜出来。 找地方泊船之后,他就打算另寻其他的驻地了。 在和营地主官的秘书确认过预约的时间之后,他就开着小牛马出门。 营地门口,已经有人在等着了。 季觉停下车,跳下来,上去就给了颜非的后脑勺来了个大逼兜子,然后把他嘴里的烟头摘下来,丢到了旁边。 然后再飞起一脚。 老子千辛万苦让你学好,怎么两天不看着,就越来越像是小黄毛了! 颜非被打的抱头鼠窜,后车座上,他弟弟反而咯咯直笑。 看够了热闹。 作为季觉的私人部属,他们早就在半个月之前,就提前来到了塔城,筹备相关事宜。带队的,则是信使物流的总裁,如今终于忙完了能够休息一会儿的老苟。 没办法,季觉手底下经营方面的人才还挺缺的,靠得住的更少。 而有能耐的就更少了。 虽然他平时装模做样的老是装作自己没文化大老粗,写个报告还要掩饰个半天,可季觉却发现,这这狗东西跟红邦的人打交道的时候,居然会中土语! 而且中土的四种主流语言,都是能说能读能写的状态! 季觉问到的时候还在装,季觉压根懒得管那些什么这那的,直接一把薅住,给老子塔城上任吧! 至于颜非,在前些日子跟保安队的人干架的时候,自主觉醒了。 非常符合季觉期待的地方在于,觉醒了余烬,而非常不符合季觉期待的,除了文化课拉跨的一塌糊涂之外,还在于,他自主觉醒的时候,觉醒的能力是‘激化’,简单来说,摸啥炸啥。 而偏偏,干架的地方是在厕所。 于是,这小玩意儿一不小心……就把厕所炸了! 简直就是噩梦。 想象一下,等季觉赶到之后,在厕所的废墟里,看到满天飞翔之中,一个小鬼在仰天狂笑的样子…… 顺带着,查看他状况的时候,季觉才发现——颜非的弟弟颜常,居然也自主觉醒了! 甚至比颜非还要早! 根据季觉的推测,从梦里醒过来之后,睁开眼睛的时候就成为了天选者,只不过是因为身体和灵魂状况太过脆弱,根本显现不出来。 至于指向的上善,恭喜,是心枢呢! 只能说,这兄弟俩,还真是身怀绝技,上善素质榜榜一榜二都特么给你们占全了! 既然是难得的良才美玉,季觉自然也不会浪费,目前颜非还是处于学徒预备役的考察阶段,等文化课补完了再说,不行就让弟弟强行把知识点塞进他脑子里也行。而颜常的传承,季觉也已经在找了。 不过,在两人听说季觉要去中土的时候,居然纷纷自荐,考虑到风险,季觉原本还想要拒绝,可考虑到这边的人手紧缺,外加心枢的杀意感应和自身的安保程度,留下来打个下手的话,也不算什么火坑。 正好这边也还缺个hr和维修工,既然想上班,那就岗位调剂吧。 再从之前梦里找上门来的员工们之间,挑了几个出身中土而且愿意跟着季觉开拓业务的人之后,海岸工业的分部成员班底就凑齐了。 半个月的时间,老苟已经将本地的皮包壳子搭起来了。 主要是人不好招,招来的人靠不靠谱姑且不说,文化程度实在是有点过于低了。而且,也太特么鬼了。 进城的路上,老苟嘴里骂的就不带停的。 在市中心最稳定的地段,租个写字楼作为海岸的办事处,花的钱都快赶上东城市中心的的价格了,而且什么都贵,吃喝拉撒没有一个地方不花钱。 当然,也有不花钱的地方。 在市区之外的荒山野岭或者是棚屋区里随便折腾随便改,当然安全和稳定方面就别想了,人也丢完了。 因为驻军基地的原因,去城里的路都快赶得上崖城了,平整宽阔,虽然略微的有失维护,但至少没有炮弹坑,更没有烂泥塘。 而塔城内的景象也一改所有人对中土的固有印象。 一座座楼宇拔地而起,市中心内一片繁华,各种商场和奢侈品店扎堆,道路洁净,人来人往,没有脏乱差,也没有乞丐。 因为老爷们心善,见不得穷人受苦和要饭,所以晚上会悄悄做好事,送紫蛋来给大家吃,等大家吃饱了之后,就不来了。 以至于烂泥塘里开出白莲花。 粪坑里的城市,金碧辉煌。 “烧起来一定很好看吧。”季觉轻声呢喃。 后车座上,老苟茫然回头:“老板你说什么?” “我说很好看。” 季觉微笑着回答。 老苟旁边的颜常打着瞌睡,一如既往,好像什么都没有听见。 而继续负责开车的未成年司机颜非已经成功的融入了本地分段,娴熟的穿插,然后狂按喇叭。 高档商场上的写字楼,装潢的颇为用心,办公室虽然不大,但看上去也像模像样了。 不错的开始。 季觉看了一圈之后缓缓点头,连连夸赞‘蒸蒸日上’。 而老苟在听完新来秘书的报告之后,愣了一下,接过了她手里的信封,走过来:“老板,这个是今天早上送过来的,您看看。” 一个信封。 信封里是一张邀请函。 邀请海潮军工的本地代表季觉先生今晚拨冗光临塔城最奢华的顶级酒店,参与一场慈善宴会,主题是维护城市秩序,创造更好的塔城。 邀请方则是塔城本地的峥嵘集团。 季觉看了一眼,恍然一笑。 “去啊,为什么不去?” 峥嵘集团这个名字听上去一头雾水,可光看商标上那个隐约的荒集标志就足够了,这就是本地荒集。 宴会是否慈善不提,能不能维护城市秩序和创造更好的塔城也不用去在意,看看后面参会的成员名单就知道了。 涵盖了联邦帝国乃至本地的各大军工企业和本地各行各业有头有脸的代表,甚至,真正的重点——联邦和帝国双方的本地驻军基地的主官! 这就是一场对内通气和知会,对外表达双方立场和要求的半公开发布会! 季觉是哪个小卡拉米大家不在乎,在乎的只是他作为海潮军工代表的身份。 倘若真想要融入本地圈子,想要争取市场,想要有所作为,季觉就不能不去,更不能缺席! 至于去了之后是上桌吃饭,还是上桌当饭那就是另一回事儿了。 “幸好,我还带了正装。” 季觉合上了邀请函,插进口袋。 甭管是不是来者不善,反正我也不善,大家是龙是蛇,碰碰再说! (本章完) 第570章 恩情 第570章 恩情 是龙是蛇姑且不清楚,但并没有碰, 也没有预想之中的为难和排斥。 市中心的最高层建筑,七十一层的豪华度假酒店,最顶层的天台,灯火通明之中,香槟塔折射着晶莹剔透的光芒。 轻柔的音乐里,欢笑声不断。 肤色略微黑,头发卷曲的侍从们彬彬有礼的端着食物和酒杯穿行在人群之中,仪态优雅的递上贵宾们所需的物品,又恰到好处的退后,回到不引人注意的角落中去。 一场常见的冷餐会。 其乐融融的氛围里,每个人都带着谦卑又和煦的神情,乃至热情洋溢的笑脸,时不时发出令穷人们的钱包为之颤抖的浑厚低音老钱风笑声。 笑的季觉都快ps了。 在水晶灯的照耀之下,一切都仿佛被镀上了一层金边,喜气洋洋的氛围里,宛如来到了天国。 宴会之上人来人往,人数比季觉想象的还要更多,就好像什么大公司开年会一般,可实际上, 也并没有差多少。 塔城周围有头有脸的角色,几乎都汇聚在这一场宴会之中,仪态优雅,彬彬有礼的彼此问候, 按下心中的仇恨和眼中的厌恶,洗掉了手上的血水之后,前来聆听‘训导」。 没错,就是训导。 说到底,这一场宴会的本质,跟新闻发布会也差不多,只不过面向的不是公众,而是所有参会的来者,乃至他们所代表的集团、机构与组织! 这一场宴会,在开始了五分钟之后基本上就已经可以说,结束了。 在宴会的主持者,峥嵘集团的e0沙班先生的邀请之下,联邦塔城驻军基地的主官中将范的和帝国驻军基地的主官帕萨雷拉公爵,先后发表了联合讲话。 在简短的谈话之中,双方礼貌非常的赞叹了近几年来中土局势的好转和稳定,并对对方所做的工作表示了认可和赞赏,而在讲话的最后,双方都一致表示:接下来,要更大力度的投入人力和物力,更加努力的去维护秩序,提升治安,全力确保燃素和有色金属产业的产出稳定,走向美好未来云云。 屁话很多,可以忽略的东西也太多,也就最后这一节才是真正的目的,对外的态度表示。 简单来说,一要供应,二要稳定。 死活不论,其他不管,给我增产增量,增加出口! 不管发生了什么,别特么耽搁老子的燃素和矿物供应,天塌下来都不行!不然的话,就别特么怪老子不给面子了。 在掌声和赞叹之中,大家喜迎变本加厉的抽水和压榨。 人群中,季觉鼓着掌,融入了氛围之中,毫不突兀。 这个节骨眼上,为了维持表面的稳定,强行压下一切矛盾,还增大了出口和产量,矿并和燃素油田之中要死多少人不提,对于中土局势,根本就是饮止渴,火上浇油! 所谓的和平,不过是战争到来之前,联邦和帝国携手进行的一场抽血和凌迟来参会的人,或多或少的,都已经提前获知了消息。 并没有什么如丧考姚的样子,反而一个个喜笑颜开,满怀着感激,沐浴着联邦和帝国所恩赐的光芒,就好像照到了太阳,感动的泪水止不住。 在讲完话之后,那两位主官就在下属们的赞美和环绕之中去往专门的休息间去了,而大家之所以还汇聚在这里,等待着宴会的终结,也只是在扯淡消磨时间之余,等候休息室里有可能的传唤而已。 谁最后走的,上面的大人们或许不知道,但谁最先走的,所有人绝对记的一清二楚一一你是不是对维护和平,稳定秩序的伟大决定有意见?! 哪怕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宴会,季觉也没感觉自己被如何冷落。 就算是季觉在这一片土地上籍籍无名,可海潮军工的开拓市场的传闻可是早已经传遍了塔城。 况且,海岸工业的小三轮、面包车和电冰箱,流传的可不是一般的广泛· 放在大家的眼中,这两件事情完全就被结合在了一起,认定了季觉这一次还打算故技重施! 就像是曾经海岸汽车厂重回军工之境时那样,想要从民用打开突破口,积攒优势之后,争夺本地市场,再介入矛盾冲突之中,迅速扩张。 没办法,像啊,太像了! 相同的事儿季觉都已经干过一次了,别说别人,哪怕季觉真要做,这也是他最熟悉的赛道和路线,他也不介意重复。 「季先生真是年少有为啊,如此年轻的天工之匠,不少中土的大师对您可都是念念不忘,赞许有加啊。」 包着头币的黑胖子握着季觉的手掌,笑容爽朗又亲切:「如果有兴趣售卖作品的话,可千万要先考虑考虑我呀!」 说话的,是宴会的举办人,峥嵘集团的实际掌控者,塔城荒集的龙头一一沙班,看不出任何傲的神色或排斥,热情洋溢。 至于所说的话—.季觉感觉,有工匠对自己念念不忘或许是有的,但赞许有加—绝对就是放屁了。 季觉还能不知道自己。 同行还能不了解同行? 同行夸人的时候有多虚伪姑且不说,同行骂人有多脏,他可一清二楚,十五条60s的语音连发你见过么?季觉都见多了! 「一定一定,下次一定!」季觉握着他的手,同样眉开眼笑,仿佛见到了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一般,嘴里已经开始说起吉祥话儿了! 或许整个宴会上所有人都将他视为眼中钉,但唯独沙班不会,沙班只会将他当成今年kpi的大头来源,从天而降带动本地经济的带善人。 反正来的是谁荒集都无所谓, 塔城乱不乱,或许本地的荒集说了不算,但不论乱或者不乱,本地荒集绝对是赚的最多的。 反正谁的单他都接,两头赚完,还能第三头出卖情报再赚一次。 在不涉及到荒集决议的情况下,他绝对中立,没有魁首的命令之前,他绝对不会倒向任何一边。 哪怕陈行舟和他的航运贸易赚的再多也一样。 作为宴会的举办者,他还异常热情的带着季觉,为他引荐起了来场的宾客,只不过,才介绍了两个,就被打断了。 一位身材枯瘦、皮肤苍白的军人从包厢里走了出来,笔直的走向了两人,带着些许猩红的眼眸中仿佛萦绕着鬼火,压迫力惊人。 「李少校,要来一杯么?」沙班笑呵呵的递来了一杯香槟。 「不必了。」 李少校警了一眼酒杯,视线落在了季觉的脸上,凝视一瞬之后,漠然的收回:「跟我来。」 「看来这是范将军的意思啊。」 沙班眉开眼笑,拍了拍季觉的肩膀:「恭喜你啊,季先生,才刚刚来,就已经在将军跟前崭露头角了呢。」 「惭愧惭愧,失陪。」 季觉笑了笑之后,跟在李少校的身后,穿过会场之后,来到了包厢的前面,少校警了他一眼转身走了,只留下了一句,「等着。」 过了很久,门才终于开了。 一个本地肤色的长须男人被客气异常的送了出来,然后,千恩万谢的告辞了,只是,神情却满是恍惚,脸色苍白,走着走着几乎摔了一跤。 「你就是季觉,对吧?」 送客的将军笑容和煦,招了招手:「进来吧,不好意思,让你等这么久。」 「范将军百事繁忙,等一会儿而已,不算什么。」季觉依旧微笑。 看上去像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头,板寸的头发带着一丝银白,就像是钢针,但皮肤已经有些松弛了,走起路来稍微有些颠簸,撑着拐杖,一一拐。 这就是塔城驻军基地的军事主官,军部在塔城、甚至在中土的话事人之一,范的中将。 「随意一些,坐吧坐吧,都是自己人。」 将军依靠在了沙发上,端起了酒杯抿了一口:「小吕还专门跟我提起过你,当年她在中土服役的时候,就是我一手带大的,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秘书跟我说了你的预约,我想着,来都来了,干脆一起见了吧。」 季觉低着头,神情依旧恭谨: 「有劳您挂碍。」 「到底是小吕的人,笑起来和她一个模样。」 范昀警了一眼,一声感慨:「我看你是个不安分的,但中土和其他地方不一样,吃了亏撞了墙,就要学会小心点。」 「您说的对。」 季觉点头,如闻仙乐耳暂明,满怀着赞同和感激。 「她喜欢赌,找到机会之后,就压上全部身家去梭哈,最爱的就是火中取栗。 有安全局的背景,还有军方的支持,这么多年做事无往不利,可这一次,掺合进李家和狄家的事情里,也太冒失了。 我一把年纪了,再过几年就退休了,实在不想掺合这些狗屁倒灶的事情,你们的事情,你们去自己解决吧。」 范昀毫不掩饰,开门见山的说道:「中土的口味可能你不习惯,但塔城基地的伙食到底是养人的,外面吃不惯的话就早点回来休息。 行了,倚老卖老说这么多,徒惹人厌,年轻人想要闯荡,是好事儿,后面的事情,你就好自为之吧。」 作为联邦在中土的代表者之一,范的没必要对季觉这么一个小角色遮遮掩掩,也没打算掺合到本土军部和地方那些破事儿里去。 坐在足够高的地方,就有资格笑看波澜,冷眼旁观。 说着,他主动举起了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送客。 季觉同样端起了面前的威土忌,倒入嘴里,起身,礼貌的道别,不失礼数。 完成了这一次某种意义上的觐见。 第571章 仇怨 第571章 仇怨 随着门轻轻的关上,季觉的脚步声远去, 房间的寂静中,倒酒的助手警了一眼他离去的方向,感慨道:「到底是年轻人,锐意逼人,看来海州是真打算在中土掺一手了。」 「中土不同其他地方,吕盈月那只小狐狸不可能不清楚,要我看,十有八九是拿他做弃子的。」 范的停顿了一下,笑一声:「而这位,恐怕也是个不安分的,清不清楚自己的境遇姑且不说,恐怕来了中土就是准备搞事情的。」 这么多年了,军工代表来了一个一个又一个,死了一个一个又一个,走的五花八门,精彩纷呈,他早已经见多了。 看到季觉第一眼,就没把他当什么训斥两句就知道轻重的乖宝宝。 这种人,看似谦和,实际上反而傲慢到目无余子,低头聆听别人说话的时候,心里却只有自己的绸缪和计划。 野心家的味道都已经快溢出来了。 这样的人,在中土往往死的最快,搅的最狠,同样,也闹的最大! 「说不定只是吕镇守一手闲棋?」助理好奇。 「是或者不是,都没意义,反正与我无关。」 范昀举起了双份的威士忌,仰头,一饮而尽,「他要真识趣一点,就应该老老实实的待在基地里,转个圈熬够时间之后走人,到时候中土肯定遍地都是好人。 可来势汹汹的样子,根本演都不带演的,其他人难道能容的下他。 吕盈月既然敢插手军部的内斗,站了狄家的队,那李家就容不下他。海潮想要扩张,多吃一口,别人就少吃一口,他的同行照样不能容他。 在这之前,那些被季觉啃了自己的市场的本地代理商,那些个军阀和军火贩子,难道就能容得下他了? 一步还没走,就已经举世皆敌了,真要让这小子搞起来,还不知道要掀起多大的风浪来呢。」 范的眯起了眼睛,轻叹着:「真要让他闹到不可开交的程度,恐怕我这里也容不下了。」 敲门声,再一次响起。 于是,范昀再次举起酒杯。 明明进去之前,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笑脸,可出来之后,大家的神情似乎都变了,仿佛多了一丝尊重,一丝忌惮,亦或者,一丝恶意季觉能够这么快的得到范昀的约见,某种程度上来说,还真是自身实力的显现。毕竟真想要见到这位将军,多得是人排队排几个月连灰都吃不到。 毫无疑问,这同样也是一种驻军基地的表示和表态,乃至,许可。 见到了范昀,而且没有被赶出中土,还能举着酒杯在这里晃荡,那就代表着季觉已经拿到了某种看不见的‘签证」,能够在中土施展某一部分业务了。 真正的,得到了中土游戏的入场券。 笑眯眯的沙班再一次出现了,和煦的招呼和欢迎,发展一下新客户,话里话外,隐隐打探着两人会面的内容。 在这种公众场合。 如同捧眼一般,主动的递上了话柄。 季觉顿时眉飞色舞,但又含蓄的,用谁都看得出的神情,克制着那一份得意,只是淡然一笑:「没什么,不过是一些长辈对晚辈的教导和叮瞩而已。 担心我一个人照顾不好自己,邀我多回基地吃饭。哎,实在是深受照顾,让人心里暖暖的,恩情还不完啊!」 一时间,沙班的表情也越发精彩了起来, 仿佛赞叹。 你小子,是真能吹牛逼啊! 不过,宴会还没结束,将军的休息室就在旁边,难道季觉还敢胡逼乱讲不成?况且,他讲的难道不是事实?将军难道没有点拨照顾么?没让我去基地吃饭? 反正就是跟我这么说的,你们理解成什么意思,那是你们自己的事情。 蹭,就嗯蹭! 先蹭上再说! 「能够得到将军如此看重,前途无量,前途无量啊。」沙班拍着季觉的手掌,发自内心的恭贺。 里面有没有什么水分,他又不在乎,花花轿子人抬人,嘴上夸两句怎么了? 两人之间娴熟的论起了一番捧逗。 一片欢声笑语之中,那些微笑的面孔之下渐渐升起的敌意也如同针一般,穿刺而来,甚至,有的已经不加掩饰。 季觉似是无意的回头一警,另一片人群之中的魁梧男子。 两人的视线触碰一瞬。 看上去像是个帝国人,却留着中土式络腮胡。 他的神情漠然,审视着季觉的模样,一只眼睛却已经瞎了,改换为了义眼,在灯光的映照之下,泛着冰冷的反光。 眼眶上下,是一道蔓延的惨烈疤痕。 面无表情的举杯,一饮而尽。 仿佛祝酒。 最后看了他一眼之后,便漠然收回了视线,转身离去了。 顿时,令季觉好奇起来:「这是哪位?」 「唔?你不知道么?」 沙班仿佛也愣了一下,看向了季觉,确认他疑惑的神情不是作伪之后,忍不住摇头:「季先生的警觉程度,多少还是有点太低了吧?」 季觉越发的好奇:「还请指教。」 「这就开始白了么?不得不说,您在荒集内的名声还真不算正面,算了,难得咱们俩这么投缘,这个情报算我送你。」 沙班嘿嘿一笑:「那位穆达赫卡先生毕竟也算是本地的人物,门路背景和渠道都颇为广泛的客,专门为各方牵线搭桥的,影响力不小,本身也是帝国那边一些集团在本地的代理。」 「和我有仇?」 季觉不解,毕竟他这辈子都没去过帝国,甚至连帝国的人都不认识几个,就算有仇,也是协会里的,不至于漏到外面来吧? 「.—」沙班的眼神越发古怪:「你看到他瞎了的那只眼睛了么?」 「嗯。」 「当年他在帝国军队里服役的时候,被那位吕镇守给捅的,一败涂地,险死还生,他不得不因此背负耻辱,被逐出军队,彻底跌落谷底——所以,您觉得呢? 「啊这———」 季觉错,人在家中坐,这吕镇守的仇恨,忽然就拉过来了! 猝不及防! 「除此之外,他如今主要的业务,就是帝国方面的二手军械的大批量售卖,从手枪地雷子弹再到外骨骼和旧型的战斗机,就没有他不敢卖的。」 沙班捏着下巴,似笑非笑:「你猜,他主要的市场在哪里?」 ”......」 季觉沉默着,在极度无语的状况下,忍不住笑了一下。 得,不用说了。 还能是哪儿—· 恐怕就只有海岸工业的产品在中土输出最多的地方一一红邦! 从吕镇守的一箭之仇再到季觉的夺钱之恨,这还真是各种意义上的,不共戴天了! 之前你在联邦搞东搞西,老子鞭长莫及,如今跑到我跟前来了·-别说穆达赫卡,这要设身处地换成季觉,也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再怂的话,谁还会将他当成一回事儿?! 「要不要雇个保镖?荒集也提供安保服务来着。」 沙班咧嘴:「季先生您都这么锐意进取了,穆达赫卡再不做点表示的话,恐怕也说不过去了毕竟那位可是出了名的不择手段,疯狗一条。」 「那可太可怕了。」 季觉顿时大惊失色,挽住了沙班的手:「沙班兄,你我一见如故,可不能看着不管啊。那个什么安保服务,能不能先来上八九十来个,让我试用十天半个月的? 效果好的话,我一定大大的订啊!」 狗叫? 沙班只感觉耳朵痒痒的,难以置信。 不是,你丫是真白惯了是吧?来中土下馆子都不给钱了! 他回过头来,郑重其事的看了季觉一眼,看清楚这是哪里来白荒集的人才。 小子,你是真的牛批! 「亲兄弟,明算账,况且荒集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老弟你不愿意花点钱,老哥我也爱莫能助啊。」 他惆怅感慨着,却又无比坚决的把季觉住的手给抽出来。 那手就像是抹了油一样,季觉抓都抓不住。 白不到,真可惜。 居然试用都不给试一下,万一我真的买呢! 遗憾的是,沙班已经看清了季觉的抠搜本质,不肯再被占便宜。 反正这一单做不成,下一单接着做,他也不可惜,转而去寻找新的客户去了。 而后面的宴会,季觉就再没有四处讨嫌, 在表明自己的立场之后,他悠哉悠哉的靠在顶楼的栏杆上,晃着手里的香槟。 俯瞰夜色的时候,就被远方所亮起的光芒吸引了。 哪怕是接近深夜,城区之中依旧灯火通明,一道道霓虹绚烂多彩。而在城区之外的郊区,却只有零星的几道细碎的暗淡微光。 可在更深的黑暗里,本应该一片暗淡的大地之上,居然有一缕耀眼的色彩升腾而起,渐渐的蔓延开来,将天空也点缀出了一片舞动的幻光。 那是火焰。 贫民窟之中的火焰,在棚屋之间蔓延。 渐渐扩散。 可市中心的灯红酒绿之中,无人在意,仿佛早已经习惯。 只有作为初来乍到的新人,季觉却忍不住被吸引了,静静的看着,一时间,居然有些失神。 「是南区的游牧民聚集地失火了。」 有沙哑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了,带着浑浊的痰声。 暗淡灯光下,披着灰袍的枯瘦老人脸上满是皱纹,干苍老的身体坐在轮椅上,下面的两条腿早就齐根而断。 神情称不上和煦,反而带着惯有的冷漠和疏离。 唯独,胸前的徽章如此熟悉。 总算是遇到个靠谱的熟人了,季觉瞬间就放松了下来。 崇光教会! 第572章 善意难得 第572章 善意难得 「季先生你好。」 轮椅上的老者率先伸出了手:「我是塔城的教会长老,隆格-上次邓的事情,麻烦你了。」 邓? 季觉错一瞬,想起来,那是崖城长老的姓氏,不过担任长老之后,通常都以教职称呼,本身的名字,反而少有人知晓了。 他所说的,是之前季觉推动七城拦截教会被劫持的船只,挽救医疗队的事情。 季觉握住了他的手,一触即分: 「举手之劳而已,无需挂怀。」 「不,这世道,旁人行恶或许无果,但自身得善,就必须偿还。」 隆格长老的声音嘶哑:「这是教会的宗旨,也是我们所奉持的原则。邓专程来信,委托我代为问候和致谢。 稍后,会有一封采购信需要您确定一下,以后,教会在塔城所需要的设备,都会从海岸进行采购。 以及,如果还有什么需要的话,还请务必直言。」 ...... 季觉沉默一瞬,疑惑,「这么直白么。」 长老的语气,与其说是致谢,倒不如说是偿还之前的人情,一点拉近关系的想法都没有,客气又疏离。 「身居此位,不知不觉,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隆格长老淡然回答,那一张遍布皱纹和晒斑的面孔,早已经习惯了面无表情的苛刻样子,偶尔眼角会在神经的痉挛中抽搐一下,更多的时候,是一种发自内心的苛刻和冷漠,实在是称不上什么平易近人。 和季觉印象之中的教会成员,截然不同! 「我说话不好听,脸色也不好看,不过,作为摆设而言,用来倒倒胃口倒是足够,如果有什么冒犯的话,还请见谅。」 季觉一时无言以对。 没办法怪教会说话不好听,人家就是故意的一一不需要八面逢迎,更不可以长袖善舞,说话难听,脸色难看,恰恰是教会在中土这种鬼地方最需要的态度和风格。 这同样是故意为之的态度和人设。 一种让无关的人离自己远一点,让帝国和联邦的蝇营狗苟和利益交换离自己远一点的,最好的方法。 在这种茅坑里,想要待得长久,想要不被改变本质,那就必须让自己变成一块又臭又硬的石头。 善意可贵,善行难施。 甘霖太过于稀疏,同中土的乱局相比,再多的投入都是杯水车薪,他必须确保这一份稀薄的力量不受人,而且,能够用在最关键的地方。 不能怪隆格长老。 季觉真得找自己的原因。 这个节骨眼上,作为海潮军工的代表,一个即将大展身手、或许会臭名昭彰的军火贩子,长老愿意过来给你握个手,表示一下亲善,就已经是尽了最大的努力了。 至善勋章、邓长老的人情,还有曾经的所作所为。 但凡少一样,隆格长老都不会理会他。 更何况,还主动为海岸工业打开了市场的一个突破口。 稍微一不注意,崇光教会的中立立场和光环就会遭到质疑,甚至玷污。 粉吃进肚子里之后,一旦有人质疑起究竟是几碗,到时候隆格长老恐怕也只能剖开肚子来证明教会的清白了。 人情太重了。 「多谢。」 季觉叹息,发自内心的致以感激:「长老其实不必出面的,真没有必要,没必要将宝贵的机会浪费在我这种蝇营狗苟之辈身上。」 「善行难施,可不意味着就要无所作为。」 隆格的神情依旧冷淡:「哪怕到现在,我也愿意赌一次,季先生你来到中土,或许对很多人而言,并不是一件坏事。」 「究竟要做什么,连我自己都不清楚呢。」 「确实如此,但是,不做什么,季先生不是一直都把持着界限么?这就够了,能够做到这一点,教会的回报就不会被辜负。」 有那么一瞬间,昏暗的灯光下,那一张干枯瘦的面孔嘴角再次撬动了一下,仿佛尽力的微笑一样,哪怕仅仅只有一瞬。 稍纵即逝。 可却是季觉踏上中土这一片土地以来,从这里的人身上,所能收获到的最真诚的感激与期待。 相比之下,其他一切热情的笑容都变得苍白起来,微不足道。 「那么,失陪了,季先生。」 隆格长老扭动着轮椅,后退了一截,调转方向:「时间宝贵,我要回去组织救火了。」 「需要帮忙么?」季觉追问。 「不必了,季先生救的火,恐怕只会越烧越大吧?」 隆格摇了摇头,可临走之前,却又停顿了一下,沉默片刻之后,缓缓回头,看了他一眼。 倘若来日,季先生得有闲暇的话,不妨以其他的身份来教会一叙吧。」 他轻声说:「虽然条件简陋,只有粗茶淡饭,没有佳肴美酒,但孩子们从荒野里摘来的果子, 也很香甜,吃起来是问心无愧的味道。」 「一定。」 季觉肃然额首保证,再没有跟上去。 站在原地,看着长老推着轮椅,缓缓的离去,消失在人群之中。 再不理会灯红酒绿之中的奢华世界。 季觉沉默着。 许久,轻声一叹。 这狗屎一样的世道,做个好人真难· 做个真正的好人,就更难了。 宴会结束之后,渐渐冷清的会场,奢华的休息室里,依旧热闹非常。 「状况很糟糕啊。」 沙班躺在卧榻上,抽着水烟,警了一眼荒集之上不断刷新的各种订单,乃至,十有八九所指向的同一个目标,不由得摇头,仿佛感慨。 却又忍不住,喜笑颜开。 大丰收了,家人们! 季觉一来,塔城就热闹了,海潮一来,这业绩就有了! 眼看着火热的市场和诸多悬赏,沙班都忍不住楼住季觉嘬两口了,这是哪里来的财神爷啊。 「哎呀,看来那位小哥已经被盯上了啊。」沙班咧嘴,似笑非笑的看向了另一张沙发上躺着抽雪茄的中年人:「帝国那边的人已经动手了,恐怕不会放过他,你们寰宇重工就这么看着?」 沙发上,抽雪茄的中年男人漫不经心的吐了一口轻烟,抿着烈酒,看上去并不苍老,却已经两鬓斑白。 「寰宇重工内部自己都不够吃,哪儿来地方养活多出来的嘴?」 独孤明淡然的说道:「中土的桌子上,没有海潮的盘子。他想上桌,他就要自己去抢,没抢过,被打死了也活该。」 「抢过了也是在你们的盘子里是吧?」沙班忍不住摇头。 寰宇重工,伟大创造。 昔日的5如今早已经鲜为人知,而存续到现在,活的最好,最滋润的,同样也已经面目全非了的,便是已经分裂为联邦和帝国两边的寰宇重工。 随着人员的更迭,一次次融资和兼并乃至改组,如今的两者已经变成了一个几乎囊括了现世百分之九十以上工业能力的恐怖同盟。 理论上来说,海潮军工,同样是寰宇重工其中的一员了,奈何,寰宇重工内部的斗争和撕咬都停不下来呢,哪里有什么手足情谊。 这时候不狠下辣手就已经是看在吕盈月的面子上,给季觉留了点喘息的余地了。 不论季觉愿不愿意承认,海潮军工的到来,必然都会抢占中土的市场,而对于帝国而言,毫无疑问,这就是寰宇重工的一次试探和扩张,肯定不会坐视不管。 倘若季觉有所动作,不,哪怕他胆敢表露出这样的倾向,那么就必然就会遭受迎头痛击。 正如同昔日海岸工业想要重新上桌时一样。 「可如果他不动呢?」沙班幽幽问道。 于是,独孤明的笑容嘲弄了起来,反问:「他不动来这里干什么?」 从季觉踏上中土的那一瞬间开始,所释放出的信号,就已经传遍了塔城,除非他真的就什么都不做,灰溜溜的滚回去,否则就绝对难以为塔城所容。 「唔?我看看—那位身边的人也不简单啊。」” 沙班翻了翻手里最新的消息,一份新的档案,照片是季觉身边跟着的一个中年下属:「似乎还带了个荀家的人,南城难道也想掺一手?」 「那个早就有人查过了,家主斗争里站队站错,已经被逐出家谱的人,姓氏也不许用了,死了拉倒,活着看命。」 「海岸工业,海潮军工,还有个潮声工坊,背后站着大师,关系能通到天炉,太一之环的金绶,安全局的合作者,连中土行动部和红邦都能扯上关系」 沙班喷喷感叹:「嘿,这小子的成分,是真特么精彩啊,我现在理解当初陈行舟为啥敢拿他的造船厂,跟我多要六个点了—有这种人才在,哪里愁没有业务可做? 怪不得所有人都「喜欢」他呢。」 他停顿了一下,眯起了眼晴,看向手里季觉的照片。 满怀着赞赏,如同欣赏着不世出的神兵利器一般。 一一真是一把好刀。 对所有人而言,都是这样。 一个毫无根基的外来者,一个不自量力想要加入游戏的新人,一个具备着能力却又看不清现实的狂妄工匠,谁会不喜欢呢? 此时此刻的中土之南的荒野之中,空旷混沌的世界里,早已经是猎食者们的天堂这一片看似混乱动荡的泥潭里,没有了外来者的位置, 联邦,帝国,军工,荒集,本地买办,游走的客—-每一个都在这一波即将到来的风浪之中,开始磨刀霍霍。 对于季觉而言,剩下的路,只有一条。 他不选,有的是人会帮他选, 就算是季觉与人为善,也会有人主动‘帮忙」。正如同寰宇重工的这帮老狗盼着季觉做烂头卒去冲锋陷阵一样。 不能吃,就要被吃。 打完一个,然后再打一个,然后再再下一个。 直到季觉真正的杀出一条血路,有资格坐在桌子上分餐。或者,刀钝了,磨断了,力疲了,走错了,行差了,沦落到举世皆敌,再不被中土所容,最终暴尸荒野。 他已经开始期待了。 沙班眯起了眼睛。 往后的日子,一定很精彩! 第573章 恶行易施 第573章 恶行易施 “往后的日子,恐怕就不好过啦。” 渐渐停稳的车里,季觉轻叹着,回忆起宴会上诡异的氛围,乃至诸多投来的眼神,只感觉,山雨欲来。 确实,帝国和联邦已经发出照会和通知,要秩序,要稳定,要产出。 可却唯独没说你们不要打架! 恰恰相反,燃素的增产和矿业开采扩张,所需要的设备和人力,所代表的利益和趋势,只会引的所有人大打出手。 可以预见,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哪怕表面或许会更加稳定,可暗地里的斗争,也只会变本加厉。 那不是和平,而是以和平为名的掠夺而已。 而季觉,却恰好是所有人都不欢迎的来者。 颜非咧嘴:“季先生你放心,谁来了我干死谁。” 季觉抬起眼睛,瞥了一眼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忍不住一叹,只感觉,这小号算是废了……完全就已经肌肉入脑了! 老苟则自始至终,都神情淡定,反正要做什么事情,也不归他做主,他就是个工具人,老板说往哪儿就往哪儿就是了。 这狗日的世道,能活一天算一天。 “要不吃点夜宵吧?” 他拿出手机来提议,最起码多吃几顿好的。 “好啊,我正好也没怎么吃……” 季觉的笑容忽然停顿在了脸上,伸出手,拦住了走在前面的老苟,老苟茫然回头,不解。 都到了公司门口了,怎么不走了? 那一瞬间,最后的滴嗒声响起。 然后,咔—— 轰。!!!! 宁静的夜色之中,塔城市中心,一座写字楼骤然喷出了一道道猩红的烈焰,数之不尽的玻璃碎片和残骸迸射而出,飞向四面八方。 爆炸! 突如其来的气浪和变化的气压被湍急流转的水银尽数隔绝在外,剧烈的动荡里,整个楼道都摇晃起来,有尖叫的声音响起,一片混乱喧嚣。 滚滚浓烟之中,灯光闪烁,照亮了季觉面无表情的面孔。 而就在他眼前…… 他刚刚租好装修完搬进的公司,被炸成了粉碎! 这个当量,倘若不是季觉的物性干涉和强化,整个大楼都会被拦腰炸断、付之一炬吧? “阿常!” 颜非的面色骤变,瞬间惊恐,看向了化为废墟的公司——他的弟弟因为行动不便,没有跟着他们走,在公司里休息! 此刻尖叫的少年近乎癫狂,不顾浓烟,冲进公司里,呐喊,嘶吼。 直到呛咳的声音响起。 “哥,我没事儿!” 一台长出腿来在废墟之中移动的轮椅从浓烟之中走出来,上面的少年,充其量不过衣角微脏,手里捏着一枚遍布裂痕的固化水银珠,惊魂未定。 身后,跟着一台装甲灼红,浑身冒着火花的镇暴猫。 “刚刚,季先生给我的这个忽然就启动了……还有那台机器……”颜常努力的整理思绪,报告状况:“我没有察觉到什么杀意或者恶念,凶手应该不在这里,可炸弹……” “邮包炸弹,定时的。” 季觉垂眸,踢了踢飞到脚下的陶瓷碎片:“不是机械,看来是针对我的能力和专长,进行了改造,还真体贴。” 没有人说话。 只有季觉的轻声感叹。 “这就是本地的欢迎仪式么?” 他踩着脚下的碎片,看向窗外动荡起来的夜色,忽得笑起来:“感受多少次,都还是感觉,真刺激啊。” “老板……” 老苟擦着汗,脸色有点发白,请示着:“接下来,咱们怎么办?” 季觉没说话。 还能怎么办?难道要跟疯狗一样到处乱咬么? 对面怕不是就盼着自己这么干呢! 从开始,到现在,从季觉还没有踏上中土,直到他从宴会上归来,莫名其妙的试探和挑衅就没有停下过。 逼着他,去还以颜色,亮出刀子,大打出手! 不争,就要被逐出游戏,不斗,就难以立足! 可偏偏,万一等事情闹大了,一发不可收拾,等所有人都开始统一阵线排斥自己的时候,恐怕就连范昀也保不了自己了。 不,搞不好,还会反过来,被范昀当做破坏秩序和稳定的罪魁祸首,悬尸船头,死出精彩! 对此,他心知肚明。 只是有一点,季觉却始终搞不懂。 自己只是想安安静静的找个地方发育一下,顺带打个狼而已,为什么一个两个的,都拿他当软柿子呢? 现在,选择再一次摆在了他的面前。 寂静里,季觉看着破碎的窗外,夜色之中一点点灯光,还有那些暗中投来的窥探,忽得,笑了起来了。 “报警咯。”他不假思索的做出了回答。 “……” 寂静,依旧寂静,老苟呆滞着,茫然,说真的,哪怕季觉说出抄家伙来跟我干,我要杀出个血流成河,他都不意外。 他甚至已经开始打腹稿,想着怎么赶快把季觉劝住了,把局势先稳住。 却唯独没想到,这样的回答。 “报……报警?” “对啊,不然呢,我们可是守法公民,怎么能知法犯法呢?” 季觉的笑容越发愉快,毫不在意的从废墟里扯了一块桌板过来,坐下来,淡然的挥手:“报警吧,老苟! 要相信,中土的法律和正义,一定会给我们一个交代的!” “……” 老苟开始流汗了。 他不明白季觉究竟在搞什么,但却本能的,恶寒。 可在寂静里,终究什么话都没有说。 掏出了手机。 打起来!打起来!打起来!!! 在爆炸火光升起的瞬间,不知道多少双暗中投来的目光被照亮了,早有预料,却又忍不住,眉飞色舞。 热闹啊! 爆炸发生的不到一分钟,沙班就收到了消息,三分钟之后情报贩子们就把消息精准的投送到了每一个客户的手里,十分钟后,同行们几乎全都醒了,坐在办公桌后面,转着笔,翘着腿,等待消息。 或者不断的拨打和接听着电话,彼此试探。 无法克制恶意和嘲弄的笑容。 这下可有乐子看啦! 爆炸的轰鸣,宛如一声惊雷,从沉闷的荒原之上闪过,惊醒了不知道水面之下的鳄鱼,无声的浮起,窥探。 欣赏着眼前的闹剧,等待着季觉接下来的抉择。 却唯独没想到……季觉没有抉择。 季觉坐下来了。 然后,远方,警笛声响起。 一直到警车停在楼下,绝大多数人都还是处于一个懵逼的状态,难以置信——啥玩意儿?发生了什么?我在哪儿? 这个狗东西,他报警了?! 不是,大哥,你在想什么!穆拉赫卡几乎都快要明牌来搞你了,你去给他一耳光啊! 塔城这边被扶植起来的傀儡政党和他们下面那些除了贪污什么都不会的巡警,连洗地都不会,你在指望个啥呢? 指望他们给你执行正义么。 还是等着警方搜集证据,然后起诉,让法院还你一个清白? 搞不懂,看不明白,但却好像大受震撼。 就连收到消息的范昀都愣了一下,手里捏着电话,茫然了许久。 “报警?” “对。” “就是那个……报警?”范昀迟疑着,确认:“1?” “对,没错!” 反复确认过的助手擦着汗,点头,斩钉截铁:“他,报警了!” “……” 范昀沉默着,说不出话。 看向了助手手里的屏幕。 照片上,那个被带走问话的年轻人跟在警察的身旁,风轻云淡,脚步轻盈,回头,看向了摄像头的方向。 无声的咧嘴。 微笑。 不只是观望者麻了。 警方也麻了。 完全作为摆设的警局里,本地的警察们面面相觑,倒霉的当值主官擦着汗,不知道这究竟是哪出,可沉默和迟疑中,总要有所应对才行。 “就……先……先走流程吧。” 被下属薅起来加班,还没有醒酒的警督只感觉头痛欲裂,想要自挂东南枝,烦躁的挥手:“走流程不懂么?要我教你们吗!” 于是,下属们心领神会终于松了口气。 就这样,专员指导局长,局长指导副局长,副局长指导督查,督查指导警监,警监指导手下新来的临时工。 走流程! 走嘛,走着走着,流程就走完了,或许走不完,但谁在乎呢?这很正常啊! 没办法,我们中土自有情况在此的。 就,先记个笔录吧。 后面的事情后面再说。 于是,询问室里,颤颤巍巍的年轻人推开门,鼓起勇气,坐在了季觉的对面,看到了他的笑容。 如此温柔和煦。 甚至,反过来安慰他。 “别紧张,就正常处理就行,我对中土的治安有信心。” 这屁话,快要把新来的年轻人都逗乐了:你特么信心怎么比我还足! 无可奈何之下,只能掀开笔记本来。 硬着头皮,在摄像头后面不知道多少双窥探的眼睛之下,僵硬的开始问询起来…… 对于着警员的僵硬,季觉简直就好像回了家一样,谈性大发,唾沫横飞,咖啡都喝了好几杯。 “哎,兄弟,你是不知道啊,当时那情况,太危险了!” 季觉拿着两根手指比划着:“就差一点点啊,就差这么一点点,我恐怕就被炸死了!这些不法分子,实在是太猖狂了!完全就没有将塔城放在眼里啊!” 哥,别说了,求求你,咱别说了! 年轻的警员擦着汗,欲言又止:别说不法分子,我们这些也没把治安放在眼里过啊…… 可问都快问完了,总要坚持到底。 他无可奈何的看着笔记本上的废话,翻了一页,再度拿起了笔,例行公事的问道: “那么,有什么怀疑的对象么?” 那一瞬间,寂静,突如其来。 年轻人茫然的抬起了头,只感觉,整个办公室的氛围,好像忽然变了,和煦无存,柔和不再,可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只有坐在他的面前的那位‘受害者’,微笑着。 笑容,越发愉快。 “有的。” 季觉缓缓点头,笑容愈发愉快:“我怀疑,袭击我的人,真正的幕后黑手——” 他停顿了一下,斩钉截铁的说道:“就是化邪教团!” 咔! 好像有什么破碎的声音响起,办公室外传来了什么响动,居然隔音墙都没有挡住,隐隐震荡。 唯有笔录的年轻人依旧一头雾水。 还没有搞明白状况。 化什么教团?什么玩意儿…… 就在门外的走廊里,已经有人狂奔而来,汗流浃背,跌跌撞撞,手足并用,狼狈的呐喊着,喝令:“暂停,快停下!他妈的给我停下!” 警监在尖叫,嘶吼:“让那臭小子闭嘴,不准问了!!!!” 可太远了。 也太慢了。 无法阻挡询问室里,那个一无所知的年轻人再一次的问出那个足以掀起狂风暴雨、席卷整个塔城的问题: “你刚刚说什么?” 于是,季觉微笑着,断然回答,告诉摄像头之后的人,告诉那些在这里的,不在这里的所有人: “——化邪教团!” 操! 局长办公室里,汗流浃背的警督呆若木鸡,看着眼前的一切。 耳朵里忽然传来一阵高亢的鸣叫,眼前阵阵发黑。 本能的撑起身体,却站不稳,踉跄的后退了两步,被绊倒了,坐在地上,却感受不到痛处,只有那越发凄厉和尖锐的耳鸣声。 完了,全完了! 在恍然大悟的那一瞬间,他终于再克制不住想死的心…… 这下事情可大发了! (本章完) 第574章 我推的教团 第574章 我推的教团 化邪教团 十分钟后,甚至,不到十分钟,来自季觉的回答就传遍了整个塔城,传达到了每一个观望者和涉及者的耳中。 在突如其来的寂静里,所有人都陷入呆滞。 紧接着,恍然大笑、乐不可支,亦或者怒不可遏、跳脚骂娘·— 沉寂的通讯再度热闹了起来,整个夜色之中沉寂的塔城,就像是暗中沸腾的大釜一般,咕嘟咕嘟的冒起泡来。 而所有人,都开始担心一一这短暂的寂静,是否就是风暴到来之前,最后的安宁? 不论之前的明面上的斗争和暗中的厮杀有多么激烈,那些阴谋和诡计有多么的恶毒和恐怖.” 当这四个字从季觉的嘴里说出来的时候,游戏的规则,就迎来了,最为彻底的变动! 此时此刻,不知道有多少人骂得有多脏,恨不得冲进警察局里去,将端着咖啡翘着腿走流程的季觉揪着领子提起来,质问: 你特么的,究竟想干啥! 这么要命的玩意儿你都敢沾,你不想活了吗。你想死你自己去啊,干嘛拉着大家一起,好不了了是吧?! 没办法,这就是化邪教团的威力,或者说—恶心的程度。 简直是祸害的顶点,版本的答案。 哪怕是现世最为庞大的几个非法组织,可之前也不过是一盘散沙、各自为战的土鸡瓦狗而已, 而当卢长生上位之后,居然悄无声息的出了个惊掉了所有人的大活儿。 一盘散沙被统合了起来,联合着其他大孽组织,硬碰硬的在泉城和当世的天元干了一架,而且还掏出了「化邪为正」的纲领和先进的大孽指导思想。 一手挑开了所谓秩序的遮羞布之后,又反手搭起了动乱的舞台,简直流毒无穷。 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被联邦狠下辣手按死的时候,这狗东西,居然又跳了出来,天督居然都没弄死他,而且还当着全世界的面,窃据传国之印以后,一把住,顷刻炼化, 更别提,那一番变本加厉的宣言和通告。 从此,化邪教团就升格为了不折不扣的现世之患! 最可怕的是,历数卢长生过去的所作所为,大家就会发现一一这个家伙从来不做毫无来由的事情! 他做事,从来都是环环相扣,节节贯穿,往往一步闲棋在十步之后就一转决定胜负的一手整个现世所有的组织都不遗余力的追捕化邪教团,试图寻找卢长生踪迹的原因之一就在这里。 谁都可以拿传国之印。 哪怕是联邦和帝国拿了都没问题,充其量不过是变本加厉的压榨和搜刮而已,大家跟在后面做走狗,多多少少是能捡到点剩饭吃的。 可卢长生拿了的话,鬼知道他能做出什么来! 没办法,大家家大业大的,是真的怕了,哪天好好的吃着火锅唱着歌,就遭了卢长生了,这找谁说理去? 偏偏,走狗和羽翼抓了无数,卢长生的毛都没找到一根。 哪怕是如今化邪教团已经元气大伤,彻底不敢露头了,可偏偏威胁指数却还在不断的上涨,谁都不知道一个藏身暗中、老谋深算,而且手握传国之印,足以动摇天元的野心家,究竟能够干出什么来! 当初搜捕化邪教团的时候,整个现世几乎都被翻了一遍! 其中的重中之重就是中土,塔城自然也不例外。 不知道多少人在这一场残酷的搜查之中死无葬身之地,所流的血水,几乎都快要把荒野染红了。 哪怕是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们,也不乏死的极惨、绝惨、惨绝人寰。 毕竟,抓卢长生的胆子大家或许没有,但借机搞死竞争对手和仇人的想法,可多的数不过来。 任何大规模的调查和清洗,一旦失去控制,就必然会带来噩梦一般的后果。 苦头已经吃的太多了。 而如今听说有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年轻,居然敢触碰红线,想要再次重启一波猎巫运动,所有人顿时都好像摸了电门一样,瞬间开始就眼前发黑了! 包括被推出来和季觉打擂台的穆达赫卡,照样目瞪口呆,无法理解:就好像上了擂台,自己才试探性的出了个刺拳,结果对手直接从四次元菊花里掏出了一颗手榴弹—. 图什么啊,大哥! 不就是炸了你一个办事处么?你就直接把火点起来了,疯了吗! 可即便是如此,所有人都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某种意义上的一步好棋一一不但从原本被动的局面上跳了出来,摆脱了规则的束缚,而且还开辟了崭新的战场。 你们的泥塘真可怕,所以我决定往里面倒大粪了,准备好了吗? 特么的,太癫了! 可同样,玩屎也是有代价的。 这么恶心的事儿,所有人都怕,同样,所有人都烦。 一个不小心,就会在众怒之下,被彻底碾死! 哪怕运气再好,最后玩砸了,也会失去任何的参赛资格,彻底剥夺赢籍,往后的桌你是别想再上了。 可问题是.— 「季觉那小子,真的会在乎么?」 塔城的龙头沙班躺在自己的卧榻上,笑眯眯的向着电话另一头反问:「独孤老弟,对于你们而言,被驱逐出场是绝大的损失,可对于他而言,又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反正,事情闹的再大,最后后果再糟糕,无非是海潮全盘退出中土市场而已,大不了再赔点钱,割点肉。 再多的钱,对一个天工之匠而言,也不至于掏不起。 况且,有协会和安全局撑腰,再加上吕盈月作为靠山,甚至,他手里还有崇善勋章,只要体面一些,愿意走人,是绝对不至于因此而丢掉性命的,对吧?」 ......」 电话另一头,寰宇重工的代理,独孤明,彻底沉默。 牙都要咬碎了! 就好像煮熟的鸭子在自己跟前拉了一坨大的,然后拍着翅膀飞走了·.偏偏他还不得不捏着鼻子,去把这一坨给吃下去。 诚然如此,季觉最大的弱点,就在于‘无所有」。 在这一座陌生的城市里,一无所有。没有根基,没有朋友,没有同盟,没有臂助。 而季觉的优势,同样也在这里。 无所失。 既然本来就一无所有,没有可失去的,那么,为什么不让大家一起来体验一下相同的感觉呢? 狗咬狗,一嘴毛,你死我活争来争去,还要别人看了笑话,多不好? 不妨跳出既定的规则,用宽宏的胸襟和温柔的心怀,原谅了所有人的冒犯。 毫不犹豫的,以德报怨! 然后,跳起来转着圈,三百六十度回旋,给他们所有人一个大逼兜子! 大家别担心,你们都是好人,我只不过是吃了点亏而已,怎么会怀疑你们呢?这些坏事,一定都是化邪教团干的! 所以,大家一起来快乐的猎巫吧! 熊熊篝火点起来,接下来就是快乐的烧烤派对! 「—一他想的美!」 独孤明面无表情,眼神渐渐冰冷:「捕风捉影,信口开河谁不会?这火他点不起来就是小丑, 我倒想看看,他从哪里给我变出化邪教团来!」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 电话里的沙班幽幽一叹:「你怎么能确定,塔城里有没有化邪教团呢——” 于是,独孤明也沉默了。 这个答案,大家都心知肚明。 他妈的,怎么可能没有啊!!! 季觉这狗东西,只要负责点火就好了,而其他有可能被卷进来的人,要做的事情就太多了。 几乎是在风声出现的瞬间,整个塔城的深夜都沸腾了。 流浪汉和穷鬼们尚且可以流着口水在贫民窟里做梦,可灯火通明的城区里,不知道多少人都已经被电话吵醒,惶惶不安。 内心之中开始恐惧一一这是不是又一次风暴的开始? 不对啊,刚刚不是还开了会,说要稳定要秩序么,不是说不折腾了吗可话又说回来,联邦和帝国说话算话么?跟放屁一样啊! 怕啊,怕,大家都怕。 怕的不是季觉,怕的是,季觉是哪个幕后者的推手,要再来清洗一波塔城! 几乎人人自危。 仅仅只是半个小时,想化邪教团的风,就吹到了联邦的驻军基地,才刚刚换上睡衣的范昀被叫了起来。 接电话。 不接不行。 那是帝国驻军基地的主官,七星大楼的实权人物,皇帝所册封的边境大公一一帕萨雷拉公爵。 「老范啊,大家认识这么多年了,虽然往日里有点摩擦,但也称得上同进同退,留有默契。」 帕萨雷拉大公叹息着,直白的发问:「你跟我说句实话,你是不是又要开始清洗了?不能这么搞啊,上个月不才洗了一次么?」 范昀的神情阴沉:「这不是我的主意。」 「不管是不是,问题必须尽早处理。」帕萨雷拉并不掩饰自己的不满:「你要不处理,我来也行!」 「行吧,那就查!」 范昀面无表情:「让安全局和保密局一起查,认真的查,仔细的查,一个疑点也不要放过! 就让大家看看,这破事儿里,究竟有没有化邪教团!」 如果要有的话,谁跳就按死谁! 如果没有的话嘿嘿,那可就有人要遭老罪咯! 于是,查。 不到五分钟,接连不断的音爆声里,安全局和保密局的天选者们就破空投送而来,出现在了大楼下面。 负责执行的人都面无表情,看着对面往日里你死我活的对手,不发一语。 「童,好久不见啊。」 保密局带队的金发女人咧嘴,笑容和煦:「伤养好了么?改天要不要再约一场。」 「好啊,不如我们找个好日子,荒集来见证,定生死,决胜负,你死我活?」童山提议:「这样的话也简单直白一些,咱们俩里面挑一个死,如何?」 「哈哈,还是老样子啊。」 奥莉薇娅歪头,点燃了烟卷,倒是不顾往日里你死我活,凑上来,勾肩搭背:「这次你们又整出了一点什么好东西来?」 「和我们无关。」童山肃然:「化邪教团是现世之敌,人人得而诛之。」 「真的假的?」 奥莉薇娅被逗笑了,两人背着手,一步步踩着空气向上,端详着爆炸的现场,她摇头感叹,仿佛意有所指:「我听说,你跟那位季先生是老朋友了?就算演戏麻烦也认真点嘛,换个别的人来。」 「是朋友与否,和这件事无关。」童山不假辞色:「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别浪费口水,浪费时间。」 「浪费时间的是谁?」 奥莉薇娅反问,「大半年了,化邪教团的大帽子扣来扣去,脏水泼来泼去,哪里做的了准了? 谁没用过,你没用过?我没用过?大家都用过,谁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差不多就得了。」 「我没用过,一次都没有。」 童山回答,毫不犹豫:「还有,季觉也没有信口开河,我信他。」 「”......」 奥莉薇娅沉默,错,没想到,如此坦荡的回护和徇私,会出现在童山的身上,难以置信,又无法理解。 甚至,忽然发现,自己根本无从质疑。 如果人品这个东西,在中土这狗屎地方真的存在的话,那么,毫无疑问,童山这大半年以来的所作所为,就真的是一张金字招牌! 行事稳重,做事周全。 不捞钱,不搞事,不争权,不夺利,而且绝对不背刺同事,绝对不牺牲下属!那一件衬衫下面,这一段时间以来多出的一条条疤痕,就是彻底的明证! 「行嘛,那如果是化邪教团,那我请问了一一为什么化邪教团不袭击你,不袭击我,为什么偏偏就袭击他了?」 奥莉薇娅笑:「总不至于是他长得好看,想要上钟吧? 「因为血仇啊。」 童山警眼看过去,就像是看一个傻子:「之前泉城的事情,别跟我说你们帝国没有报告和档案。 那一场和化邪教团的战争里,季觉可是首功! 虽然具体的消息没有对外公布,但实际上,在那次事件里,如果没有他的话,安全局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是他不惜毁容伪装,牺牲自己,潜入兼元的工坊,救出了另一位安全局的同事,同时,身陷图之后,还能和工匠协会的人里应外合,最终成功瓦解了泉城的秘仪。 而在这之前,化邪教团的时墟炸弹意图污染崖城的时候,也是他主动站出来解决的!说句不好听的,你们保密局这么长时间以来对化邪教团的打击,加起来都没有季觉一个人大!」 童山质问;「如果你是化邪教团,难道你不会对他恨到骨子里?」 「”......」 第二次,奥莉薇娅无言以对。 甚至,不止是她。 对于所有知悉详情的人而言,都不会去怀疑季觉和化邪教团之间的仇恨,完全就是不共戴天的程度了。 当安全局把季觉的履历拿出来之后,这一怀疑就再没有人提一一季觉,是真的有可能被化邪教团记恨和刺杀的! 「那也要真有化邪教团才行吧?」 奥莉薇娅烦躁的,挠了挠头,不是因为恼羞成怒,而是,倘若真这样的话-他妈的工作量又增加了,刚点的鸭还没下嘴呢! 越来越麻烦了! 搞不好,又是一波大清洗.· 可真的有化邪教团么? 答案是有的。 真他妈有! 而且季觉想要有,就可以有! 不到三分钟,几块陶瓷碎片,就被人从现场的废墟中找出来了。 联邦和帝国罕见的协力,保密局和安全局全力以赴之下,整个场景都完成了重现、回溯和再演。 一切线索都浮现在所有人的面前。 自然有以太一系的人进行分析和追查一一最后得出结论,不论是谁,背后的主使者肯定做过防备,只能追溯到成品完成的时候,距离的运送过程和细节都被干扰了,看不清。 果然,捕风捉影而已! 奥莉薇娅冷笑一声,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就觉察到了,来自下属的隐秘眼色。 随便找了个借口,暂时拉开了距离,就听见了现场的分析报告。 脸色,渐渐阴沉起来。 「能确定么?」 童山的眉头也缓缓皱起,看向了自己的下属,下属的笑容苦涩:「我也希望确定不了,可是” ·真的有可能是.—” 在现场的破片中,通过一件永恒之门的造物进行逆转之后,找到了一缕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灵质气息。 其来源,是一个极其隐匿的诅咒! 这个诅咒甚至连具体的构造都不完整,但又隐匿到拿放大镜看都快要看不出来,充其量,不过是一丝特殊质变的灵质而已一一其主要作用,是用来定位和作为降咒媒介,一旦不小心沾染的话, 就会被施咒者所标记。 必要的时候,在季觉没有防备的时候,甚至能够以此为媒介,通过干涉命运的方法,直接让他以合理的方式暴毙! 一念之恨,一心之毒,一旦沾染之后,就无始无终,不死不休! 死了也绝对不休! 而这一诅咒的来源,则是化邪教团所供奉的一位圣主,大孽绝渊的从属之一·” 一-转轮圣王! 确定的瞬间,童山和奥莉薇娅彼此对视了一眼。 童山面无表情,奥莉薇娅,已经拆开了今天第三包烟——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不能确认的? 这么说吧,中土这么长时间以来,安全局和保密局抓了那么多化邪教团的下属和外围,所有人加起来,血统都没有这么一个炸弹来的纯! 他们还能说啥? 当报告递交到了双方的上级,再送到了双方军事基地的主官面前时,不到半个小时,天还没亮的时候,就已经传遍了整个塔城。 明明只是轻轻一纸报告,却好像给不知道多少人的棺材板儿上,重重的添了一铲子土! 在眼前一阵阵发黑,耳边一阵阵鸣叫的时候,就仿佛能够听见,季觉这个狗东西在耳边的轻柔低语: 接下来该看看成分了,各位! 准备好了吗? 大调查就要开始咯! 第575章 些许风霜,衣角微脏 第575章 些许风霜,衣角微脏 特么的,要出事儿了!! 有一天,原本‘平静’的塔城,突然受到化邪教团的袭击,大家脑子里浮现出的第一个词,只有自带了无数个感叹号、重磅加粗还标红带下划线的两个字。 ——快逃。!! 往日的阴霾重现,笼罩了惶惶不安的人心。 化邪教团尚且罢了,可联邦和帝国,是真比化邪教团还要凶,还要猛,还要狠的啊! 季觉仅仅只是开了个头,就已经掀起了预料之外的波澜,这一手,完美的挑动了中土人天然对秩序的薄弱信任和警惕戒备。 一夜之间,氛围就好像突然变了,就像是一张张笑脸之下,身躯已经渐渐在威胁中紧绷起来。 防备着随时可能到来的狂风暴雨! 这就是,本能。 倘若信任从来都没有存在过的话,那么怀疑也不过是应有之理。 在中土这种鬼地方,在塔城这个吃人都不吐骨头的泥塘里,没有一点警觉性的人早就烂在阴沟里了。 哪怕杯弓蛇影,哪怕草木皆兵。 当个活着的小丑也总比当个死了的傻逼要强。 季觉遭遇袭击的一个小时之后,坐进了警察局的问询室里,而办公室爆炸的第二个小时,整个塔城就已经无声沸腾起来。 凌晨五点钟的时候,整个塔城的市区,所有的警局都进入了紧急状态,如坐针毡的专员擦着汗谄笑着不断接通着电话,在办公室里点头哈腰,然后挂掉电话之后的骂声几乎响彻整个总局,把所有人骂到狗血淋头。 就连往日里那些装模做样狗仗人势的‘警察’们,如今居然也严阵以待了起来,哪怕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可为了保住自己身上这层皮,也不得不全神戒备,如临大敌。 天还没亮就在强制命令之下回归岗位,一个个打着哈欠,叫苦连天,所有人都在说仔细小心,却又不知道要小心什么。 然后,很快,他们就发现……用不着自己小心了。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熟悉的警报声,就已经,响彻整个塔城。 然后一辆辆装甲车大排长龙从联邦和帝国的驻军基地里行驶而出,再紧接着,交通要道和进出城的位置上,一排排拒马和岗哨就已经迅速的完成了刷新。 面无表情、武装到牙齿的士兵们守在哨卡之前,开始检查起了每个人的证件,一丝不苟。 “我扌……” 还在车里打哈欠的警察呆滞着,抬起头,看到天空之上缓缓行驶而过的庞大飞空艇……如同一片铁色的黑云,再度笼罩在塔城的天穹之上,投下了狰狞的阴影。 飞空艇之上,猩红的灯光闪烁,然后,在悬挂的屏幕上,传达了来自双方高层的命令和通知。 ——全市戒严! 在察觉到波澜即将扩散的时候,联邦和帝国的驻军就毫不犹豫的,展示铁腕,震慑着一切想要趁火打劫或者是推波助澜的家伙。 同时,表明自身的态度。 毕竟,剿匪不力只不过是能力的问题,可有匪不剿就是态度问题了! 能力不足不过是尸位素餐,可态度不端正的话,那可是真的要死人的! 而现在,当联邦和帝国拿出态度来之后,就轮到其他人开始表态了——你支不支持大家剿化邪教团啊? 于是,瞬间收获一只只举向天空的手掌还有一张张热泪盈眶的面孔,争先恐后的,表达忠诚。 同时,低下头、转过身之后,就开始狠下辣手,‘未雨绸缪’! 时隔几个月之后,荒集,再次喜迎爆单! 短短一夜之间,从季觉说出化邪教团那四个字开始起,荒集的业务就在以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暴涨! 沙班都开始忙到吐白沫了。 业务,业务太多了! 光是灭口的单子接了八十多个、跑路的单子一夜多了二百多条,人手都已经快要不够用了。 阴沟里的尸体扑通扑通的往下丢,跟下饺子一样! 没办法,大家的屁股下面,是真不干净。 在中土这种地方,越大的屁股,往往就越是难擦。 大家习惯了生死看天富贵看命,手里提起枪来就是干,生的潦草,死的核突。以至于,时间久了,谁也说不清自己手底下的人究竟是个什么成分! 知根知底的中层还好可最底下的小弟还能查户口搞清楚么?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爹去哪儿了,你还能帮人家全家富贵? 况且,化邪教团真的太多了! 多到清洗了这么多次之后,还是根本抓不完! 现世大孽传承的四部六宗里,就化邪教团的人最特么多! 人家根本来者不拒。 那一手靠着拜大孽来减缓孽化,本质上反而是加深绑定的仪式,实在是太适合招人了! 而且,学到了之后就能够出门自己单干,打工三个月就能自己当老板,子子孙孙无穷匮也,以至于,时间长了之后,分支众多,连化邪教团自己都捋不清楚。 其组织性在卢长生之前,完全就是一盘散沙,到处野蛮生长。而卢长生‘死去活来’之后,就更散了。 大家改头换面之后,披着马甲到处东躲西藏,一天能换十个名字你在贫民窟里随便走两步,可能都会遇上几个在化邪教团的手里‘领过鸡蛋’的人! 以至于……大家真的是跟化邪教团,或多或少,有些瓜葛的!甚至,还有不少人,曾经是跟化邪教团的高层合作过! 谁都不干净,谁都经不起大调查,怎么可能不怕? 人人自危。 反而是季觉,坐在警局的休息室,免费的咖啡一杯接着一杯的喝着,开始看起热闹来。 事实证明,当游戏的目的不是为了赢之后,立刻就会变得好玩起来…… 他一个臭外地的,根本不在乎塔城究竟怎么样,大不了搞砸了拍拍屁股走人,甚至他直接去红邦都无所谓。 无非就是丢人现眼而已 开玩笑,他难道还怕丢人? 他可以不要市场,也可以不要钱,更加可以不要任何的利益。 但他可以让所有人都吃屎! 而且,轻而易举。 一场波澜已经开始酝酿,即将掀起的暴风的风眼里,季觉岁月静好的刷起朋友圈来,甚至,兴致勃勃的,来了一张自拍。 揽着呆若木鸡的新人警员,竖起大拇指,背对着塔城警局的警徽,向着镜头灿烂一笑。 不过是些许风霜罢了 然后这条朋友圈的截图,立刻就传到了不知道多少人面前,看的大家眼前一黑一黑再一黑,再忍不住狂怒着跳脚骂娘。 可狂怒也没用,骂娘也于事无补。 事到如今,事情可以很大,也可以很小,可秤砣就在季觉手里攥着呢! 这狗东西的手指头已经按在了‘上秤’的大红按钮上了,反复摩擦摩擦再摩擦,像是魔鬼的步伐。 那么,季觉有把这件事儿上秤的能力么? 有的,兄弟,有的…… 撇开所有人都不在乎‘海潮军工’代表的身份之外,季觉还是崇光教会的崇善勋章获得者,数遍整个塔城都排的上天字第一号的带好人、化邪教团的血仇死敌、太一之环的金绶工匠、天工之匠、联邦中坚等等等等! 身份多到休息室里坐不下。 其中任何一个身份都还不是大家能随便捏死的小瘪三。 同时,其中任何一个身份,都足够掀起波澜,然后把这件事儿甩到明面上来! 到时候,等事情搞大之后,就又是一波席卷整个塔城的大清洗,狂风暴雨之中,每个人都会开始本能的拉扯其他人一起下水,进入不可控制的狗咬狗环节,好不容易维持到现在的平稳,瞬间变成一滩烂泥。 只要我不想赚钱,那大家就都别想赚钱了。 火药桶上玩蜡烛,不外如是。 这一把原本沙班所盛赞,被所有人看好的‘好刀’,现在已经沾满了屎,开始狂放豪迈的挥洒起来,以至于,大家的ps被再次激发。 没办法,这一手虚空造屎的能力,实在是太吓人了。 所有人都吃不准究竟这背后的水究竟有多深了,是真的恰逢其会,还是季觉这家伙在将计就计,自导自演? 甚至,就连穆达赫卡自己,都开始怀疑自己手底下是不是真的有化邪教团! 这个节骨眼上,同盟,背后的金主,手下的走狗,他看谁都像是在害自己啊! 不然的话,为什么要推自己出来跟季觉打擂台,而且还变成了导火索的引信…… 一时的铁腕镇压之下,将起的波澜仿佛被按了下去,可随着人心惶惶愈演愈烈,谁又知道什么时候会爆发? 就像是联邦和帝国所要的秩序与和平一样,再多鲜花着锦的表象,也无法掩盖中土这个泥潭的恶臭和无数冲突和仇恨。 而悬顶之剑中,如今多出一把化邪教团,已经一脚碾在了所有人的哈气界限上了。 查?能查么? 包不能的啊! 不能乱,不能搜,不能查,不然的话,万一真查出来什么东西呢?万一真有呢?! 谁都知道中土是个火药桶,谁都知道塔城内部暗流涌动,可这个节骨眼上,把炸药桶给点了,谁担得起? 至于真相……真相重要吗? 真不重要。 重要的是,不能开团,最起码,现在不能开团! 因此,更重要的,是摆平季觉…… 于是,压力来到独孤明这里了。 短短一夜之间,不知道多少个电话打过来,有的和风细雨,有的勃然大怒有的旁敲侧击,还有的直接就骂到狗血喷头。 你们寰宇重工干出来的好事! 当初你们算盘打的噼啪响,推着季觉出来当烂头卒,如今还没过一夜,直接就被反噬……还玩么? 玩砸了,傻逼! 压死他的最后一根稻草,是来自范昀秘书所传达的话语,言简意赅,只有将军吃完饭之后随意的一句话。 ‘别再搞了。’ 于是,苦熬到现在的独孤明,就开始流汗了! (本章完) 第576章 顾全大体,相忍为公 第576章 顾全大体,相忍为公 季觉遭遇袭击的八个小时之后,塔城戒严的同时,一辆车就已经停在了上城总局的门口。 一夜没睡的独孤明眼眶里满是血丝,连西装的扣子都没扣好,推门而入,挎着个批脸将凑上来谄笑的警督推到一边,径直的走向了休息室。 瞬间,就换了一副面孔。 热情爽朗的笑容之下,经典老钱风低沉笑声再次不限量放送,带着几分和煦,几分担忧,几分悲悯和几分感伤,向着季觉扑来。 “抱歉啊,季先生,我来晚了。” 他热诚无比的握住了季觉的手,奋力摇晃,语气沉痛:“没想到,居然遭到这样的事情,真是让人痛彻心扉。” “有劳挂碍,不过您放心,不过是一帮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在狗急跳墙而已。” 季觉同样握着他的手,神情豪迈,笑对人生的苦和难,主要是笑对别人人生的苦和难,慷慨激昂: “海潮军工绝不屈服在恐惧之下,正义是必胜的,正义是必然将要降临的,我们要和涅槃、化邪教团等等恐怖组织,斗争到底!” 那掷地有声的宣言从休息室里响起,滚滚扩散,隔着墙都能听的清清楚楚。 “化邪教团?不过是土鸡瓦狗罢了!” “区区见不得光的一帮蛆虫,怎么可能动摇的了大局?” “请转告大家,我绝对不会放弃的,也绝对不会低头。像是化邪教团这样的黑恶势力,必须要一网打尽!!!” 透过监控的转播,那慷慨激昂的声音,简直就像是发布会一般,传达到了每一个窥探者的耳边。 向着邪恶宣战! 于是,独孤明的汗流的更大了。 “不至于,不至于!” 他赶忙劝阻,攥着季觉的手,语重心长:“还有我们呢,还有我们呢!大家都是一家人,何必如此生分呢?” 大哥,差不多得了。 你不想想你自己,你也想想我们吧! 我们的日子过不了了,你的日子能好过么? 海潮但凡还想要立足,大家就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你小子独走上瘾了就算了,真当哥儿几个是吃干饭的么? “哎,哎哎,哎……” 季觉的神情顿时惆怅起来,眼眶开始发红:“独兄你有所不知,我是真的担心啊! 化邪教团这帮狗东西,这么多年来,纠缠不休。我一个清清白白过日子的人,还能怎么办呢? 他们视我为眼中钉,是绝对不会让我好过的,独在异乡为异客,真的好难啊……难道独兄你打算让我向这帮鼠辈们屈服么?” 他停顿了一下,洋溢着泪光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眼前的独孤明,目不斜视,紧盯。 谁害我,谁就是化邪教团! 如果你不攻击化邪教团的话,那我可要攻击你了! “那怎么可能!” 独孤明甚至来不及纠正他那傻逼称呼,咬牙忍下来,指天画地的发誓:“咱们寰宇重工,同气连枝,联邦企业都是抱团取暖,互相帮助都来不及,怎么会劝你向化邪教团低头呢?” 他停顿了一下,发现季觉没有接话,还在看着他,而且神情越来越慷慨激昂的,顿时赶忙岔开,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今天我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帮你的,季先生,你别怕,有什么委屈,尽管告诉我! 只要我‘力所能及’,是绝对不会袖手旁观的!” 终究是只能狠心割肉,先把这个狗东西喂饱了,不然的话,这张嘴再特么乱咬下去,鬼知道能撕扯出什么来。 “独兄你这是什么话!” 季觉呆滞,仿佛蒙受不白之冤一般,如遭雷击,声音也哽咽了起来:“难道在独兄心中,我是这般不知羞耻之人么? 不过是些许风霜罢了,如何能连累大家呢? 还请独兄放心,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季觉就算是粉身碎骨也一定会还塔城一个朗朗乾坤,还大家……” 糊弄谁呢,傻逼? 这么点三瓜俩枣的玩意儿,还要我主动跟你要? 当我是什么,臭要饭的么! 独孤明,眼前一黑再一黑,眼角狂跳。 “没有,没有,怎么可能呢!” 他的表情抽搐着,再度拦在季觉的话头前面,赶忙打断施法,“就是我的一点心意,全都是我出于对季先生的敬仰啊,怎么能让季先生一个人做出如此重大的牺牲呢?” “哎,哎……哎哎……” 季觉摇头摆手,而独孤明只能死死的攥住他的手,疯狂的点头:“哎,哎哎哎……哎……” 俩人手拉着手在休息室里扭来扭去,你拉我我推你,纠缠不断,终究是独孤明‘技高一筹’,‘强行’把季觉按在了椅子上。 怎么能是你要的呢,季兄弟,这是我主动给的啊! 你不要,是不是不拿我当兄弟! 是不是拿我当外人? 所以,快他妈闭嘴然后划条道出来,行吗?! 别演了! 顿时,季觉又是一阵唏嘘,仰天长叹,泪光再度浮现:“独兄,我心里苦啊!太苦了,人才刚刚到塔城,结果连刚租的楼都被炸了! 偌大塔城,竟无我季觉立足之地啊!” “……别担心,交给我,我来想办法!” 独孤明咬着后槽牙,犹豫了一下,掏出本子来刷刷刷写了两个地址:“别担心,这一栋楼和这块地,你拿去用吧!” “啊这……这可是市中心啊,还有市区周围这么大一块地。!”季觉呆滞,旋即保证:“请放心,租金我会……” “不用租金!” 独孤明的眼角抽搐了一下,打断了他的话:“没关系,都是一家人。同为寰宇重工的同盟,你来塔城之后,还没有过表示,就一个办公场地而已!” 他停顿了一瞬,看了纸条上刚刚特么才买下来改好还没用过的厂房和办公区,忍着心头滴血的痛楚,咬牙: “送你了!” “多谢独兄好意,可就算给我也没用啊。” 季觉‘苦笑’一声,摇头:“员工也受了伤,塔城居,大不易,什么都贵,治疗起来,也要好多钱啊。” “放心,我来!” 割下第一刀之后,独孤明已经麻了。 一刀也是割,两刀也是割,和真正闹出乱子比起来,这点钱,真算不了什么,就当喂狗了吧。 本来就做好出血的准备了,又何必犹犹豫豫? 他挥手示意季觉别狗叫了,然后掏出支票本来,刷刷刷的在一后面写了一串的零,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江湖救急,不必挂怀,人命关天的事情,赶快拿去用吧!” 这么多钱,别特么说医药费,连盖一栋医院的钱都特么绰绰有余! 总该够了吧,兄弟? “……最重要的是刚刚送过来的原型机啊!” 季觉掩面,泪流不止:“我们投资了那么多,投入了好多珍贵的材料,结果一场爆炸没了,全没了,所有的研究都打了水漂! 你看看,你看看,独兄,损失惨重啊!” 说着,从口袋里就掏出了一迭刚写下来墨迹都特么还没干的清单,密密麻麻的各种材料,从钢材到橡胶,从设备到配套,连特么服务器都有,还是顶配豪华! 尤其是里面混杂的内容,包括什么五金之英、太阳之精……光是余光扫过,就令独孤明的眼皮子再次狂跳,忍不住想要给季觉一个大嘴巴子:狗东西,你就炸了个四十平的办公室,不是炸了一整个厂! 可此刻,那一张泪眼朦胧的面孔近在咫尺,他手都抬起来了,却不论如何,都下不去手! 忍住,忍住,独孤明,忍住! 他在勾引你啊! 不能打,这一张巴掌打下去,后面出血出的量可就不是这两张纸擦的干净了。 “怎么了,独兄?” 季觉的脸越凑越近,满怀着担忧,“是身体不舒服么?” “没,没有!只是为你痛心啊,居然遭受如此‘重大’的‘损失’……”独孤明的牙都要咬碎了: “没,没关系。大家,都不会置身事外的!” “啊呀,那可太好了,果然中土还是好人多啊!” 季觉顿时眉开眼笑,手掌又伸进兜里去,却被独孤明攥住了,不论如何,居然都拔不出来。 可以了,兄弟,可以了! 宰到这个程度,已经是大家的上限了,再宰就不礼貌了! “事到如今,这已经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了。”独孤明打断演技,开始抢戏,强行将话题转到了真正重要的地方:“寰宇重工同气连枝,大家同进同退,季先生,请放心,我们一定会帮你出头的!” “真的吗?”季觉眼睛亮起,仿佛喜出望外。 “没错——” 独孤明咬牙:“只是,调查还需要一点时间,这方面,需要季先生来稍事等待,配合一下我们。” “好的独兄!” 季觉不假思索的点头,“没问题独兄!” 如此,轻而易举的交出了主导权,甚至,半点考虑的时间和样子都没有,一时间,令独孤明都微微愣了一下,难以置信。 这狗东西,别不是在唬我吧? “季先生,我可不是开玩笑的。”独孤明提醒道:“大家做事,也都是有章法的,不会朝令夕改,肯定会一以贯之。” 狗东西,这是所有人的意思,吃够了就别想着朝三暮四,再搞什么事情。 协议达成之后,可就不是开玩笑了! “没问题,顾全大局嘛!” 季觉断然的颔首,笑容越发爽朗:“自从我做学徒开始,老师就教我,相忍为公啊!既然大家抱团取暖,愿意为我出头,我怎么会做不识趣的事情呢? 独兄你放心,往后的事情,就仰赖你的协助了!” 丝毫没有之前泼屎灌粪的癫狂,心平气和的仿佛得道高僧,一副斗争非我愿,但愿波澜平的样子,把所有人都整不会了。 可同样,又忍不住,松了口气。 对于季觉而言,泥潭爆了,对自己同样也没有好处,况且,炸弹只有在没爆炸之前,才是最有威慑力的。 真要掀起一波大清洗来,不论成败,自己都待不住了,那还找什么狼? 何不趁机打开局面呢? 反正,大不了以后不爽了再旧事重提,化邪教团这种东西,他要多少有多少,如果不是牵扯太大的话,卢长生他都能拉出来溜溜。 上称的主动权,从来都在他自己手里。 既然好处到手,又何必纠缠不清? 只是…… “独兄既然来找我,就说明,应该有线索了才对。” 季觉忽得咧嘴,端起了咖啡杯,漫不经心的问道:“那么,一定是‘化邪教团’找到了,对吧?” “……” 独孤明沉默一瞬。 下意识的握紧了背后的手掌,身体紧绷。 明明是在微笑着的没错,气氛如此和煦,可那一双向着自己看来的眼瞳,却洋溢着某种无法言语的饥渴和嗜血的气息。 一片黑暗里,带着残虐又狂暴的焰光。 早已经,迫不及待。 “……快了。” 独孤明保证道,“马上就快了。” 火刑架既然已经搭起来。 那么就要有尸体燃起的焰光! 既然一切波澜因‘化邪教团’而起,那何不以‘化邪教团’而终? 万事俱备之后,只剩下最后的问题…… 谁来做被送进篝火里的‘化邪教团’呢? 半个小时之后,‘化邪教团’,投案自首。 (本章完) 第577章 挫骨扬灰 赶尽杀绝 第577章 挫骨扬灰 赶尽杀绝 甚至,根本不必季觉的建议这个节骨眼上,大家都明白:想要以最快的速度解决城内波澜,驱散山雨欲来的阴影,安抚人心,那么就只有两个办法。 第一,杀化邪教团,第二,杀「化邪教团’。 不论是哪个办法,都一定要快,要狠,要稳的在事态发酵之前将风暴掐灭在裸中,同样,不管哪个方法,都要有一个化邪教团才行! 现在,化邪教团来了。 送到了季觉的前面。 为这一场闹剧收尾的时候到了,这就是最后的流程。 一一认认吧,这是不是你说的那个化邪教团? 同样的警局,同样的问询室,同样的摄像头俯瞰之下,一道道各方目光的俯瞰之中,季觉坐在了问询者的位置上,翘着腿,品尝着免费的咖啡,漫不经心的细嗅芬芳。 不发一语。 明明万事俱备,却迟迟不肯开始最后的表演。 死寂之中,只有桌子后面的‘自首者」越来越扭捏不安,僵硬着,不知为何,哪怕早就已经下定决心明悟结果,依然忍不住,汗流渎背。 而场外的观察者们,也在屏幕之前,渐渐焦躁,眉头皱起。 事到如今,你要赔偿,赔偿也给了,你要尊重,尊重也有了,就连你特么的要化邪教团,大家也都想方设法的凑了个化邪教团给你,你点点头,这件事儿就特么算是过去了。 也该完事儿了吧,兄弟。 别再闹了! 再闹下去,对大家都不好! 审讯室外站着的独孤明,眉头越来越紧。感受到口袋里的震动声,手机屏幕亮起,通话闪了一下,就断了,无声催促。 他伸手,按下了桌子上的通话键,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咳嗽了一声。 再度催促。 季觉充耳不闻,依然淡定的喝着咖啡,桌子上,手机屏幕的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许久,直到时间走到整点之后,才终于,放下了咖啡杯。 抬起头来。 发出了走进来之后,第一句话。 忽略了姓名性别年龄之类无关紧要的问题,单刀直入:「你是化邪教团?」 「..—啊?我———.对,我是,我是化邪教团。」 「自首者」愣了一下,险些没反应过来,疯狂点头,张口,正准备开始背诵早就写好的认罪书,却被季觉打断了,再度发问: 「袭击我的人是你?」 「是我!」自首者断然回答,掷地有声的保证:「就是我干的!我从一开始就看你——”」 「是吗?」 季觉托着下巴,漫不经心的问道:「我怎么感觉不像呢?」 一时间,气氛骤然僵硬起来,单向玻璃后的独孤明微微色变,正想要说话,却听见季觉的声音。 「化邪教团这么多年发展下来,统共三道主流,分会十七系,再传和衍生无数,在中土活动的有无妄、转轮、天生智、龙璃心、尸宿、七叉手,这六系。」 季觉忽然问:「你是哪一系?」 一时间,自首者呆滞着,茫然,下意识的想要看一眼单面玻璃后面。 还有这么多讲究吗? 你们咋没跟我说过啊! 季觉也忍不住叹气,无可奈何的回头,看了一眼独孤明的方向:你们是怎么做事的?这么做能糊弄的了谁?! 一时间,独孤明也有些麻了。 这明显就涉及到了大家的知识盲区了,往日里哪怕是暗地里有所来往,也只说化邪教团,谁特么追溯对面的来历和脉细啊! 没办法,别说他们了,季觉嘴里所说的这些东西,哪怕是化邪教团的人也知道的没这么仔细! 况且,时间紧任务重,培训的时间太短了,压根就没来得及! 而此刻,在季觉的凝视之下,自首者的冷汗也一滴滴的从额头上渗出来了,坐立不安,嘴唇嘿着,下意识的,胡乱的选了一个。 「是那个七—— 「嗯?」 季觉的神情陡然严肃起来,看着他,眼神凌厉,直到自首者福至心灵,赶忙换了一个:「是尸·嗯,是尸宿?」 「果然如此。」 季觉点头,仿佛料事如神一般的点头,「尸宿一系长期在中土活动,暗地里和白邦复国阵线纠缠不清,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我就知道,你们这帮家伙贼心不死,盯上了我,是这样吧?」 「没错,没错!」 刚刚成为尸宿一系崭新成员的自首者点头如捣蒜,然后,就听见了季觉再一次问话:「化邪教团各个分支虽然状况不同,但大多分为五层,自上而下,分别是:主祭、助祭、内阵、见证、新参,你属于哪一种?」 「见—」 自首者试探性的刚说了个开头,觉察到季觉的眼神阴沉,顿时麻利的改口:「那个内,内阵, 我是内阵的!」 「哦?居然还领受大孽精髓的核心成员啊,真不容易,看来哪怕是化邪教团,内心之中还是向往着光明的嘛。」 季觉终于笑起来了,满怀着嘉许,自首者也跟着想要谄笑,终于听见了他的声音:「那就说说吧,坦白从宽。 同伙有多少,驻地在哪儿,幕后指使者究竟是谁,是谁在给你们做保护伞,是谁包庇你们在中土潜伏了这么久,一五一十,交代交代。」 「没,没有同伙,只有我一个!」 自首者下意识的按照吩咐,开始全文背诵:「都是我———” 说着说着,就感觉到,好像哪里不对。 气氛,再一次的变了。 「尸宿的内阵成员从来都是三个以上,跟着助祭一起行动的你说你是内阵,结果一个同伙都没有?」 季觉停顿了一下,好奇的发问,「你究竟在掩饰什么?」 ...... 自首者呆滞着,茫然,嘴唇嘿着,正想要说话,便听见季觉的叹息,如此轻柔:「还是说, 你只是化邪教团抛弃出来用来吸引我们视线的弃子,背后藏有更大的图谋?」 死寂,死寂之中,自首者说不出话来。 汗流渎背。 不知道究竟应该如何回答,剧烈的喘息。 只有季觉,端着咖啡杯起身,走到角落里,再续上了一杯,缓缓的坐了回来,吹了吹升起的热气,抿了一口。 「想想,再想想,想好了,想清楚了再说。」 季觉头也不抬的告诉他,「同伙都不交代,怎么能算是弃暗投明呢?你至少有一个名字要交代。」 轻柔的话语,回荡在审讯室内外,顺着摄像头和收音设备,传向了四面八方,传到了每一个旁观者的面前。 亮出最后的价码。 柴火堆都已经点起来了,连个有分量的祭品都没有,真以为这是篝火晚会呢? 要么,找个够分量的家伙出来开席,大家万众一心,把这事儿做成一个铁案,参与的人拿市场、安全局和保密局拿业绩、军方拿嘉奖和荣誉,化噩耗为福报,所有人都有得赚! 要么,你们就自己玩吧! 一时间,明里暗里,不知道多少才刚刚松了口气的人,再度紧张了起来,血压拉满。 单面镜之后,独孤明的神情也难以控制。 一阵阵的抽搐。 没想到,季觉的胃口居然夸张到这种程度。 收了钱,拿了地,临到头了,就差临门一脚的功夫,居然还在惦记着吃一口大的还特么要新鲜的,现点现杀! 他在逼着独孤明,逼着寰宇重工的所有同盟,帮着自己出头,指认「凶手’! 同进同退,抱团取暖,这不是你说的吗? 怎么?独兄你该不会刚说完,立马就不认账了吧?我都这么顾全大局了,怎么不见你相忍为公呢? 寂静之中,他的手机一次次的开始震动,屏幕不断的亮起。 消息如同瀑布一样,不断的弹出,刷新。 根本就看不过来。 催促、质疑、打探,旁敲侧击— 短短不到半分钟的时间里,独孤明背后的手掌已经快要麻木了,只感觉自己捏着的不是一个手机,而是一个装满火药烧成通红之后随时可能爆炸的铁山芋! 直到最后一根稻草,悄无声息的落下。 身后的助理走上前来,附耳低语,传达了最新的消息一一就在刚刚,有一架小型私人飞空艇已经降落塔城,随时可能起飞。 再不做决定,什么都来不及了! 「喷——」 独孤明咬着牙,捏碎了手里的屏幕。 下定决心。 单面镜之外,审讯室里,颤颤巍巍呆若木鸡的自首者,瞬间,剧烈痉挛了起来,仿佛触电一般,双眼翻白,表情扭曲。 可紧接着,便迅速的,恢复了原状。 只有空洞的眼瞳缓缓抬起,声音嘶哑又呆板: 「我、我交代—」 「这就对了嘛。」 季觉淡然微笑,撑着下巴,再次发问:「那就说说吧,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你背后的保护伞究竟又是谁?」 「是——.是.」 那一副僵硬的神情抽搐了一下,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如实供述」:「是黑河贸易的总裁,穆达赫卡!” 那一瞬间,不知道多少人长出了一口气,不知道多少人毛骨悚然,还有更多的人,心中大定, 如蒙大赦。 所有人都明白,那一座空空荡荡的火刑架,终于迎来了自己命中注定的主人。 现在,女巫已经挂上了绞索,篝火大会,总算可以开起来了! 而塔城之外,脸色苍白的穆达赫卡,已经来不及怒骂或者是咆哮。他不假思索的挂断电话,提起了早就准备好的手提箱,笔直的跑向了等待已久的飞空艇。 争分夺秒。 审讯室里,审问还在继续,就像是一锹又一锹铲起的泥土,撒在棺材的盖子,渐渐的,尘埃落定。 「你们有多少人?」 「一共一百,一百七十四个———」 「藏在哪里?」 「上城区,北环的繁荣大道19八号,还有,城外的,刺槐牧场———码头的仓库.——” 自首者的表情渐渐扭曲,狞,断断续续的说道:「贫民窟的烂泥塘里,还有一个兵工厂.—— 他和白邦复国阵线的人勾结在一起,找来了我们,想要行刺市长,破坏稳定的局面,逼你们和红邦开战. 一口又一口又大又圆的黑锅,一个又一个洗不干净的屎盆子,仿佛叠甲一般,迅速的扣在了穆达赫卡的头上,添砖加瓦,帮助他在早日超生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伴随着越来越流利的话语,整个塔城所有的罪孽和连日以来所发生的一切阴谋,仿佛全都找到了自己真正的主人。 大家都在争先恐后的把自己擦完的纸塞进穆达赫卡的屁股底下。 短短不到几分钟的时间,在不知道多少人的添砖加瓦之下,穆达赫卡就已经从昔日塔城显贵们座上的贵宾,变成了古往今来的整个中土最大的恶棍、化邪教团的最佳合伙人、卢长生的铁杆支持者、大孽的把兄弟,掀起一切动乱和冲突的幕后黑手! 穷尽整个中土之铁,不足铸此弥天大罪,倾尽现世的硬盘,不足以记录他所犯下的万一之血债。 此刻,迟来的正义终于蹬着三蹦子来到了大家的面前。 在出首者的告发之下,真相大白一一穆达赫卡和化邪教团私通,秽乱中土,罪不容诛! 「噗一」 在咬着牙,说完了穆达赫卡最后一份罪证之后,自首者扭曲的表情终于分崩离析,骤然张口, 喷出了一道猩红的血色。 完成了自己最后的使命之后,他便趴在了桌子上,再无声息。 油尽灯枯。 死了。 寂静里,只剩下豌蜓不绝的血色在桌子上扩散,点点滴滴的猩红,从墙壁和天花板上无声的滑落。 嘀嗒。 在漆黑的咖啡里,晕染出了一缕触目惊心的色彩。 倒映着一张毫无表情的面孔。 「好好的咖啡,都不能喝了。」 季觉垂眸,一声轻叹: 「真可惜。」 无人回应。 他缓缓起身,照着墙上的单面镜,整理了一下纤尘不染的袖口和领带,最后回头,看了摄像头一眼。 推门而出。 死寂之中,一切终于尘埃落定! 「恭喜你啊,季先生。」 单面镜后面,等待已久的独孤明回头看过来,僵硬的面孔上挤出了一丝笑容,「得偿所愿,可真是不容易。」 「您这是哪里的话?」 季觉咧嘴一笑,毫不掩饰发自内心的感激:「我一个势单力薄的外来者,如果没有独兄,没有寰宇重工帮我出头,还不知道要受多少罪呢! 是我应该谢谢大家才对!」 「啊—.— 独孤明冷笑着,已经懒得纠正他那莫名其妙的称呼了,恐怕纠正了也没用,只是一字一顿的肃然警告道:「念经就这么一次,季先生,下次可别再整出什么吓人的动静来了,大家的胆子可没你那么大,都是要过日子的,经不起折腾。」 哪怕再有化邪教团杀上门来,也特么给我自己去解决!别指望再找其他人所有人来给你买单! 不然搞的大家过不了日子,那你也别想好! 「瞧您说的,哪儿能呢?」 季觉拍着胸脯,断然保证:「我们这些做工匠的,就讲究一个能自己动手的,绝不麻烦别人, 怎么能事事劳烦独兄忧心?」 「那就最好!」 独孤明漠然甩手:「既然季先生都这么说了,那这烂摊子,就自己去解决好了。」 他停顿了一下,嘲弄一叹:「时间宝贵,倘若再不抓紧行动的话,恐怕你好不容易逮到的幕后黑手,可就要跑回帝国去了。」 搞吧,搞吧,你就特么的搞吧!大费周章搞了这么多,搞来搞去一场空,搞到了什么? 穆达赫卡那家伙可不是躺在砧板上任人宰割的肥羊! 他已经做好了看热闹的准备一一往后的日子,你小子就等着疯狗上门吧! 「行动?」 季觉歪头,仿佛不解,看着他幸灾乐祸的样子,忽的,展颜一笑。 「可行动已经快结束了啊。」 轰!!! 那一瞬间,远方天空之中传来的巨响,终于传到了他们的耳边。 错之中,独孤明的面色僵硬一瞬,旋即色变。 终于,恍然。 而就在塔城之外的天穹之上,一架刚刚腾空而起的飞空艇,已经在滚滚浓烟之中,向着大地缓缓坠落。 不止是天空,此刻的大地之上,枪声,爆炸,咆哮,哀鸣,所有和穆达赫卡有关的产业,已经在‘判决’完成的瞬间,尽数笼罩在了烈焰之中。 审判和屠杀,就此开始。 「我说过了,我们工匠都喜欢自己动手——”」 临别之前,季觉最后抬起手来,拍了拍独孤明的肩膀,告诉他:「区区赶尽杀绝的小事而已, 又何必麻烦别人呢?」 第578章 以血还眼 以火还牙 第57八章 以血还眼 以火还牙 阳光烈日,万里晴空。 暴晒之下,塔城的街道上一片死寂。 戒严令之下,曾经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繁华程度堪比联邦和帝国的塔城中心,如今忽然就安静的像是一座坟墓一样。 没有任何的行人会在这个时候外出,也没人想着自寻死路。 只有一辆辆装甲车行驶在空旷的街道上,哨卡周围,一个个荷枪实弹的士兵冷漠的看着四周。 全面军管。 而就在一座厂房之外,周围的街道上,装甲车的数量却越来越多,暗地里,四支从火箭弹到外骨骼,全副武装到牙齿的行动小队已经悄无声息的完成了就位。 高楼之上,狙击手匍匐在地,娴熟的根据风速和距离调整起了瞄准镜,锁定了整个工厂的出入口。 「...我现在信了。」 联邦塔城驻军基地,快反部队指挥官梁墨蹲在装甲车顶上抽着烟,想起童山之前的形容时,再忍不住叹气:「这沟槽的,是真的半点和人沾边儿的事情都不干啊!」 头天下午才刚嘱咐你别搞事,结果这孙子晚上的时候就被炸了。 化邪教团是凌晨的时候冒出来的,天还没亮的时候河漂子都快把下水道给堵完了。 结果,这特么距离季觉正式登陆中土,才刚刚二十四小时,整个塔城就已经快要掀起狂风暴雨,近乎人人自危。 嘴上说自己是守法公民,小手儿一伸就是抄家灭门。 连塔城这样的烂泥塘,都快遭不住季觉这一手天地同寿了。 没办法,这孙子狠是真的狠,绝也是真的绝。 做起事来,根本不留任何余地,不给别人留,也不给自己留,一动手就想要掀桌子,勒索挟持了整个塔城来给自己清理对头。 偏偏,形势不由人,自己还得配合这狗东西去杀人全家! 名义上是出动军队,对化邪教团进行打击和围剿,维持秩序和稳定,可实际上,是要以最快的程度,压下风波,掐火火苗,赶尽杀绝,把这破事儿赶紧特么的翻篇! 他低下头,看了看手表。 侧耳倾听着频道里的指令和最新消息,等待时机。 「全体,检查装备,汇报位置。」 他拿起对讲机来,确定了各部门就位之后,敲了敲装甲车的车皮,顿时,车门开启,一队浑身笼罩在装甲外骨骼、头戴面罩,浑身长枪短炮的士兵就鱼贯而出,杀气腾腾。 而梁墨,最后看向了车里,那个坐在轮椅上的少年。 季觉所派出的信使。 「小鬼,你就呆在车里,别到处乱跑。」梁墨没好气儿的吩咐:「你老板嘱咐了半天,让我把你看好,你要是死了,搞不好闹出多大的乱子来。」 「好的。」 颜常乖巧点头:「梁先生也务必小心。」 「小心没屁用,中土这鬼地方,每天睁开眼晴就特么是死去活来。」 梁墨拍了拍胸口,启动了外骨骼,醉掉了嘴角的烟屁股之后,拉下面罩:「生死有命,他妈的,活着退役就算成功。」 全领域辅助作战系统启动,密密麻麻的ui和各项参数简报投影在了头盔面罩之上,将他接入了庞大的体系之中。 再一次的,抛下了道德和慈悲,化为了暴力机器中的一个齿轮。 「里面的人,似乎已经快要狗急跳墙了。」 就在梁墨准备转身离去的时候,听见背后车里传来的声音,愣了一下。 颜常抬着头,看向了死寂的厂区,那一双眼瞳的观测之中,一道道躁动的色彩涌动不休,彼此碰撞,侵蚀,甚至,隐隐对立。 「狂躁和恐惧,已经快溢出来了。」 颜常轻声呢喃,旋即感慨:「啊,他们要火并了,好快,半点犹豫都没有呢。」 话音未落,一阵激烈的枪声,就从穆达赫卡的老巢之内响起,旋即,就好像捅了马蜂窝一样, 枪声迅速扩散,呐喊和嘶吼声不绝于耳。 爆炸声猛然升腾而起,夹杂着联邦帝国乃至中土各地的脏话和质问。 「沟槽的穆达赫卡已经把我们卖了!」 监听的频道里,有个嘶哑的声音呐喊:「再特么不跑,留在这里陪着那个狗东西等死么!」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就在穆达赫卡的锅在各方添砖加瓦的支援之下越堆越高的时候,往日里那些忠心耿耿的下属也渐渐察觉到不对。 当他们在发现到周围的情况和越来越严密的包围圈之后,便彻底癫狂,毫不犹豫的,哗变内订了。 「大家别听那些主管放屁!」 激烈的枪声里,有人嘶哑呐喊,鼓动着其他人:「抓紧时间,冲出去,自己争一条活路!」 「兄弟们,冲啊!!!」 「快跑,帝国和联邦要杀过来了!」 厂房爆炸和塌的烟雾里,一个个灰头土脸的人影跑出来,跟跟跑跎,跌跌撞撞的,就像是没头苍蝇一样冲向四方。 在恐惧之下,甚至来不及观察状况,只是本能的想要寻求一条生路。 「目标瞄准完成。」 「不行,数量太多了。」 「指挥,状况有变,里面不对劲———」 此起彼伏的报告声从梁墨的耳边响起,令他的神情越来越难看,直到听到即将有人逃出包围圈的时候,再不容任何的犹豫和迟疑。 「行动,所有人行动!别特么等了!封锁包围圈,各小队自由进攻——” 他停顿了一下,胡子拉碴的面孔越发阴沉,下达指令: 「—一歼灭目标,不留活口!」 话音刚落的瞬间,密集的枪声如同炒豆子一样,响彻整个封锁圈,一支支就位的行动小队毫不犹豫的按下了按钮,炸毁了面前的围墙之后,长驱直入。 抬起枪口,向着面部投影显示中所有标红的位置,扣动扳机。 交叉火力的扫射之下,一个又一个红框在迅速的熄灭,就仿佛大扫除一般,轻而易举。厂房外的空旷广场上,那些个原本还在兴奋狂奔的身影,甚至来不及转向,就一个个的倒在血泊之中。 就像是被看不见的风所吹垮的稻草。 血色喷涌。 军靴践踏在血泊之上,狂奔疾驰而过,保持队形的突入小队抛下了破碎户体和满地弹壳,向内猛攻。 监听频道里,惊叫声和怒骂不断,哭豪和哀求声不断的响起,又熄灭。 忽然有爆炸的声音响起,大地陡然震动,一个个窖井盖子弹起,冒出滚滚浓烟和火焰,下水道的炸弹也被触动了。 在生死危机之前,工厂内所有的雇佣兵都再无顾忌,哪怕胜算渺茫。他们甚至不敢做梦自己能赢,只想趁乱逃出去,保住自己的性命。 遗憾的是,再没有机会了。 火箭弹的焰光之中,厂房剧震,一片片建筑在烈焰之中轰然塌,在滚滚浓烟最深处,一个魁梧的身影隐隐浮现,浑身血光缠绕「都特么给我死!」 一个大群的天选咆哮着,已经杀红了眼睛。 他手里抢起了建筑碎片,脱手而出的瞬间,一块块连带着钢筋的混凝土块就像是炮弹一样飞射而出,碾碎拦在前面的对手,裹挟着肉泥和铁片砸进了地面和墙壁之中,留下了一道道触目惊心的划痕。 首先,靠着突袭毁掉了周围狙击手的点位,然后,靠着自己本身恐怖防御,正面硬吃了四周的集火,而猩红的眼睛瞬间就锁定了包围圈外围的指挥者一一梁墨! 「我叼!」 梁墨僵硬了一下,旋即遍体生寒,下意识的举起枪,瞄准,扣动扳机。 晚了。 一把血色缠绕的投矛已经从大群天选者的手中举起,奋尽全力,投出,轰鸣之中,轻而易举的跨越了漫长的距离,破空而至! 梁墨只感觉眼前一黑。 字面意义上的...一黑! 巨响。 守卫在颜常身旁的那一台强化型镇暴猫·改,骤然弹射而出,在引擎的助推之下,就像是一辆狂奔的卡车,砸在了梁墨的身上,将他从原地撞飞。 再紧接着,手中带着巨盾抬起,挡在了血焰缠绕的投矛前方。 接连不断的刺耳摩擦声里,镇暴猫瞬间向后滑出了十几米,撞碎了两层墙壁,手中的巨盾已经彻底歪曲,表面的漆面剥落之后,显现出下面仿佛晶体一般层层叠叠的细密构造。 血焰缭绕的长矛,已经贯穿其中,突破了巨盾之后,卡在了镇暴猫加粗的手臂之上,火花飞进,机油漏出。 而接近重生位阶的全力一击,竞然被挡住了! 「卧槽?」 坠落在地的梁墨愣了一下,难以置信,甚至忘记了重围之中,那个再度向他投来恶意目光的天选者。 也没必要在乎了。 就在那一瞬间,塔城中央的天穹之上,庞大的飞空艇中,一点流光无声的脱落,向着这里滑翔而出。 再紧接着,焰光喷薄爆发,瞬间,掀起了苍白的马赫环,激射而出! 轰!!!! 陨星机动的践踏之下,大群天选者甚至来不及躲闪,就被碾成了一团肉泥,血色飞进,毫无任何的反抗之力。 就像是踩爆了一个烂柿子一样。 粘稠血色缓缓的从钢铁之上滑落,大地的凹陷之中,平滑如镜的漆面镀层倒映着烈日,进射出金属的寒光。 穷奇型动力装甲,从天而降。 染血的凶兽之面环顾四周,隔着墙壁,锁定了仓库之中,一辆还来不及启动的八足战车,还有面容扭曲的驾驶员。 威胁目标确认。 然后,她抬起了手臂。 一道炽热的气化金属射流破空而出,势如破竹的撕裂了墙壁之后,仿佛无形的利刃,将八足战车和内部的驾驶员一分为二,埋葬在金属蒸汽和爆炸之中。 最后,警了一眼挡在梁墨前方的镇暴猫,骑士朝着梁墨的方向点了点头,再度,腾空而起。 归队。 只是,在半空之中,穷奇装甲微微一顿,看向了警报触发的方向一一那一道从城外港口的方向疾驰而出,划过天穹的血色流光。 只是一瞬,便已经快要看不见。 好快! 雷达的锁定中,目标迅速放大,显现出古怪的造型和从未曾见到过的轮廓, 那是什么。 就好像察觉到她的窥探一般,那一具血色缠绕的装甲微微回头,四目进射寒光。不过很快,便毫无兴趣的,收回了视线。 继续向前,加速—一「指挥部,目击确认了不明飞行物,疑似帝国方面的装甲武器,是否拦截击落?」 「不,解除警报和瞄准。」频道之中传来回应:「刚刚基地的空管完成了批准,序列号识别已经更新,是友军。」 「没见过的类型啊。」 骑士好奇起来,「难道是哪家的五代原型机试飞?」 「机体信息这边查询不到,只有海潮军工的注册编码,啊,等等,刚刚更新了—我特么# 了!」 管控中心的频道里传来了一声要扣钱的脏话,甚至顾不上刚刚的失误,难以置信:「数据库刚告诉我,这玩意儿分类是重型工业用外骨骼「外什么玩意儿?!」 骑士错,就要被逗笑了:「你特么告诉我,那个身上插满威胁标识,质量起码超我三倍,可瞬间加速和转向机动比重明还夸张的玩意儿是外骨骼? 那我是啥?助力轮椅吗!」 「反正它就这么说了,你信不信吧。」 频道里的声音无可奈何:「还有,你挪挪位置,提升一下高度,快撞上打击轨道了———” 「哪儿来的打击和轨道?我这边怎么什么消息都没有?」穷奇型骤然拔升了数百米,依旧好奇的向着血色装甲消失的方向看去。 直到觉察到一道道铁光从港口的方向升腾而起,喷薄着焰光,从下方疾驰而过的时候,才反应过来,猛然惊觉: 「等等,和帝国那边的协议,不是禁止在塔城内使用制导武器么?!」 通讯频道那边隐隐传来了争吵声和怒骂,刚刚的声音也变得疲惫起来,仿佛生无可恋一般。 「谁跟你说这是制导武器了——」 「那是什么?」 「嗯,我看看———.呵呵。”」 极度的无语之中,频道里的人被屏幕上的消息给逗笑了,「特么的,我说这是人工增雨弹,你信么?」 轰!!! 伴随着一道道划过天穹的铁光,一道道跨越了整个塔城的苍白轨迹如同疤痕一般,缓缓的招展,弥散。 当不知道多少人茫然的抬起头,看向天空的时候,就听见了仿佛雷鸣一般的巨响。 再紧接着,城外郊区,穆达赫卡经营了多少年的老巢一一刺槐庄园,顷刻之间,暴雨倾盆! 伴随着一具具增雨弹在半空之中接连不断的爆裂,漆黑的色彩转瞬间在天穹之上弥漫开来,迅速的扩张,将整个奢靡庞大的庄园,彻底覆盖在其中。 银色的暴雨从天而降。 活物一般的云层之中,不断有电光进射,海量的水银在云层之中蒸腾起落,就好像数之不尽的手掌,向着大地伸出。 遍及一切,覆盖所有。 一根根锋锐的银线如同利刃一样,从空气之中游走而过,无视了庄园里那些仓皇逃窜的仆人和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帮佣,直扑目标。 雨幕之下,一切都变得朦胧了起来。 那些个守在仓库前面,催逼着工人们将东西立刻搬运上车的持枪守卫,只感觉身上一凉,下意识的抬头,就看到刚刚装货完毕的庞大卡车,在自己面前寸寸破碎,塌崩溃的样子。 甚至,还来不及反应,就察觉到了,双手之上忽然一轻。 拦腰而断的武器连带着脱离双腕的手掌,坠落在地, 再紧接着,就是天旋地转。 一个又一个守卫在暴雨的穿刺之中,分崩离析,就像是沙子堆砌成的雕像一般,消散在狂风和暴雨之中。 只有粘稠的血水,在大地之上无声豌。 看不见的死亡从一个又一个目标的头顶掠过,如同死神漫步一般,轻描淡写的将一切都投入深渊。 死寂之中,只有那些佣人和仆从们惊恐尖叫,下意识的,四散奔逃。 「敌袭!」 庄园地下的仓库里,押送物资、准备撤退的天选者察觉到了不对,惊叫出声,可回过头的瞬间,就听到车库出口方向传来的潮声。 银光奔流。 弹指间,海量的水银就好像瀑布一般,喷涌而入,漫卷着,扩散,所过之处,将一切活物尽数吞没。 眨眼间,荒墟天选者眼前的两个下属就被一根根肢体拽入了活体水银之中,消失不见。 令人头皮发麻的破碎声接连不断的响起,很快,哀豪声戛然而止,只留下银光之中微不足道的一缕猩红。 再紧接着,来不及跑远的荒墟便眼前一黑,被彻底淹没。 所能听见的,只有浩荡的轰鸣,沉闷的回音,乃至幻听一般的惨叫和哀嚎。 「救命,救我—有人吗!」” 他奋尽全力的挣扎,咬牙,抵抗,不知道过了多久,好不容易将纠缠着自己的水银甩开之后, 却甚至不敢回头,慌不择路的,狼狐的狂奔。 而当他终于从泥土中突破地面,从地下的仓库里爬出的时候,却再忍不住,愣在原地。 曾经富丽堂皇的庄园,已经消失不见。 银色的暴雨之中,只剩下一片满目狼藉的废墟,猩红的火焰在残垣断壁之上舞动,一具具破碎的户体被抛洒在焦土之上。 而就在火焰的最深处,宛如钢铁摩擦的尖锐声音不断的响起。 浑身被血水和碎肉所覆盖的金属蜗蚣盘绕在了钟楼之上,张开口器,仰头,将一个惨叫不休的守卫吞入了腹中,畅快咀嚼。 滚滚浓烟之中,大大小小的狞阴影,那些浑身缭绕在血焰之中机械怪物成群结队的游走着, 无视了跪倒在地上惊恐哭泣的洗衣女佣,反而将那个躲在女孩儿身后的管家拖了出来,再紧接着, 那个惨叫的老头儿被金属的铁光淹没了。 一只只怪物扑了上去,畅快餐餐。 仿佛末日一般的场景,映入了眼中。 荒墟天选者的脸色惨白,下意识的,想要再一次潜入泥土之中,亡命奔逃,可在最后的一瞬间,却听见火焰深处传来的尖锐摩擦声。 剑刃和地面摩擦,一道道血色的火花飞进。 磐郢鸣叫。 钢铁巨人一般的龙山装甲缓缓回眸,看向了身后,那个呆滞的荒墟天选者。 那一瞬间,狞的金属面孔之上,嘴角仿佛咧开了。 饥渴一笑。 然后,便再没有然后了。 短短的三分钟,彻底化为废墟的庄园,就再度归于死寂。 除了钢铁摩擦的声音之外,就只剩下最后一个声音。 「往左边一点,再往左边一点,对,就是这里!」 少年站在庄园的最高处,手里捏着一副手绘图纸,指挥着往来的机械怪物,拖曳搬运着那些残骸和尸体,将它们汇聚在一处,按照图纸上面的标注摆放在了一起, 交错重叠。 于是,猩红的血色在漆黑的灰烬之中蔓延,到最后,在大地之上,画出了两道垂直的痕迹。 就好像是一个巨大的x号一般。 繁忙之中,争分夺秒。 很快,当最后的工作完成之后,一具具机械怪物的眼眸便迅速暗淡,回归了原本的模样,只有大量蝇王的造物之灵,汇聚在了少年的手中。 收入了瓶中。 颜非抬起头来,看向阴暗的天穹,又低下头,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 反复,确认时间。 直到,十一点的最后一秒悄然流逝,屏幕上,浮现出12:00的画面。 少年不假思索的,按下了另一只手中摩许久的引爆器。 彭— 隔着云层,只听见,一声沉闷的声响,就像是香槟开启一般再紧接着,银光流转的云层也剧烈扰动了起来,就好像有什么庞然大物,从天而降·随着一缕缕银光向着两侧开辟而出,一架冒着浓烟的飞空艇伴随着正午的阳光,从天而降。 听不见哀嚎,也没有咆哮。 只有狂风呼啸之中,飞空艇坠落时候的尖锐呼啸。 拖曳着残躯之上喷涌出的一道道火光,它哀鸣着,歪歪扭扭的扑向大地不久之前,才刚刚升空而起的飞空艇,就这样,以一种预料之外的方式,将自己的主人送回了温馨的家园。 只可惜,再没有佣人和下属们热烈的笑脸和欢迎了。只剩下了残垣断壁,满目疮,乃至,大地之上,用血水和尸骸所勾画出的最后问候缭绕着烈焰和焦臭味的船舱里,尖锐的警报声回荡。 固定座椅上,奄奄一息的穆达赫卡挣扎着,瞪大了被血水所覆盖的独眼,手里握着枪,想要垂死一搏。 可茫然四顾的时候,却找不到敌人。 最后的时刻,他抬起头来,看向破碎的船舱之外。 扑面而来的狂风里,渐渐破开的云层之后,他看到了已经变成废墟的庄园,自乃至火焰的焚烧里,渐渐化为飞灰的一切.··· 就好像,终于明白了季觉的意思一样。 「狗东西,心眼真小啊。」 剧烈的呛咳之中,他再忍不住,自嘲一笑,「不就是炸了你一个办公室么?」 只可惜,无人回应。 毁灭的轰鸣之中,他看到了,地面上交错的痕迹,放大,放大,再放大—-直到,完美的,正中靶心! 黑暗和火焰袭来,吞没一切。 轰!!! 第579章 我也可以爱联邦 第579章 我也可以爱联邦 有的人活了大半辈子,人生没有观众,而有的人,死到临头了,下面的椅子上座无虚席。 不需要季觉做什么推广,飞空艇坠落的景象,已经映入所有人的眼中。 恰似巨鲸陨落,如此惨烈悲怆。 可所有人却都忍不住,松了口气,终于…… 一鲸落,万物生,死了一个穆达赫卡,活了不知道多少人,死的好,死的妙,死的大家呱呱叫啊! 包括穆达赫卡昔日的同盟和背后的金主支持者,此刻也不由得喜笑颜开——大家这么多年来来往往,这狗东西的手里攥了不知道其他人多少把柄。 干了那么多脏活儿,撕咬了那么多人,攒了那么多黑料,如今没有用处之后,只有落井下石,怎么可能会有人雪中送炭? 狗死了,多大的事儿啊,换一条! 可以说,就在举报者说出‘穆达赫卡’那个名字的一瞬间开始,他就已经‘众’叛‘亲’离。 作为塔城锅王,他这辈子所有的贡献加起来,都没有今天的这一死要大。 甚至,大家还能够以‘至爱亲朋、手足兄弟’的惨死为由,向出头的寰宇重工进行施压,再要一笔‘丧葬费’回来! 一想到支票上的零和背后的收益,就不知道有多少人开始轻哼了。 穆达赫卡,死的好啊! 但也不太好…… 因为死的实在太惨了,也实在太快。 惨到所有人都未曾预料,快的所有人都有点心里发毛。 一个在塔城经营了这么多年的家伙,居然死在了一个来到塔城还不到二十四个小时的外来者手里。 只是炸了对面一个办公室,然后,自己的老巢和所有的产业就被同样的方式烧成灰送上天了。 走的整整齐齐。 死的千夫所指,死的大势所趋。 甚至就连最后的一丝价值都被彻底压榨出来,尸体变成了对方展示手腕的工具,老巢变成了季觉震慑对手的舞台…… 刚刚才死了一条稀有级疯狗,结果又来了一条史诗级的黄金典藏威力加强版! 大家都已经有些傻眼了。 此时此刻,眼看着火光冲天的刺槐庄园,渐渐烧成了一片白地的残垣断壁,刚刚还在弹冠相庆的参与者们,不知何时,都渐渐的沉默了。 再没有人说话。 只有心中,模糊的预感,再一次的浮现。 从今往后日子怕是要难过了…… “很多人都跟我说,塔城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了。” 联邦驻军基地,将官专属的奢靡餐厅里,轻柔的音乐回荡在香薰的芬芳之中,绝佳的海景露台之外,碧波翻涌。 海天之色动人如斯,一眼望去,就令人感觉心胸开阔。 在如此美景之前,范昀手握着刀叉,切割着盘中的牛肉,散漫闲谈:“大家都说,每天担惊受怕的,这么煎熬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你怎么看?” “都是放屁。” 季觉不假思索的回答,“联邦来了,秩序和稳定就有了,只要将军在,塔城太平就在,这么太平的年月,日子还过不下去的,难道能是什么好东西? 将军可别被那些虫豸给骗了,这帮人可坏的很,为了自己那点一亩三分地的油水,他们什么都能做得出来。” “确实。” 范昀微微一愣,旋即笑了起来,点头赞同:“联邦给的好日子都没法过的家伙,还能是什么好东西呢? 过不下去,想来也是活该的。 难得你年纪轻轻,就能有这么一番能耐见识。” “将军谬赞了。” 季觉垂眸,恭谨回答:“区区一介工匠而已,又有什么能耐和见识可言,无非是仰赖您的宽宏雅量,能够容许我献丑罢了。” 范昀笑了起来。 侍者无声凑近,为他再次斟酒,又无声退下。 爽朗的海风吹拂之下,午餐的气氛轻松又柔和。 看不出任何阴霾。 在季觉离开警局之后,就被专车带到了这里来,同将军共进午餐。而面对季觉惹出来的乱子,从头到尾,将军都没有说过一句重话和斥责,更没有追究什么。 就仿佛和亲近的后辈闲谈叙旧一般,欢笑不断。 “印象里,最后一次和小吕会面的时候,好像还在前些年一样,没想到,一晃神儿,就过了那么久了。” 范昀端详着季觉的模样,感慨轻叹:“好久没见过这么出挑的年轻人了。” “年少气盛罢了。” 季觉谦虚一叹,十足懊恼和沉痛的低头:“没想到,最后还是给大家添麻烦了。” “确实。” 范昀点了点头,和煦的说道:“小事情而已,以后注意一点就行。” “明白。” 季觉断然点头,仿佛已经将来自长辈的劝诫,铭记于心。 深刻反省。 “年轻就是好,犯了错,还能改正,老了就不行,一步踏错,恐怕就粉身碎骨啊。” 范昀轻叹着,抿着烈酒,并不在乎季觉的反省究竟是装模作样,还是发自内心,只是忽然问: “只不过,这真的值得吗?” 这么折腾了一圈,杀出了威风,杀出了水平,赶尽杀绝,也绝了后面的路。 上桌是上桌了,以后就再没有‘朋友’和任何的缓冲了。 全阵营声望锁定在冷漠距离仇恨也就差一点。 信用已经处于一个透支的状态,而且还是不还款的老赖,上征信名单的那种。 毕竟,所有人都不会喜欢一个不讲规矩的人,牌桌上不遵守游戏规则的人也会被最先淘汰。 从今往后季觉就要活在所有人的放大镜之下了,倘若再有什么危险举动的话,恐怕立刻就会遭到所有人联起手来的针对和打击。 一旦行差踏错,甚至没有任何退路。 寰宇重工被季觉狠坑了一道,不会保他,伟大创造那边也不会错过任何落井下石的机会。 “本来就是无所谓的东西吧。” 季觉满不在乎的卷着盘子里的面条,塞进嘴里,毫不在乎的回答道:“如果我温良恭俭讲道理,遇事三思,凡事皆退,顾全大局,相忍为公的话……难道大家就会喜欢我不成?” 开玩笑,做梦呢! 季觉还没到中土,就被敲了一棍,来到这里的时候,崇善勋章还特么在胸口上别着呢,结果呢? 做好人有用么? 卵用没有! 给脸没用,那就别要脸了,大家都别要,疯狗就疯狗,至少所有人都知道,不能闲着没事儿朝着疯狗丢砖头。 中土的游戏,季觉没有兴趣,也不打算深度参与。 甚至,不介意毫无进展,变成个摆设。 只要别碍自己的事就行! “我一个工匠,讲究那么多干什么?” 季觉微微一笑,谦卑依旧:“其他的事情,我无所谓。只要能够为联邦的秩序和稳定贡献一点微薄之力,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范昀微笑着看着他,端详许久。 再忍不住抬起手,鼓起掌来。 “说的好!” 别管这狗东西是不是在装模作样,光是这一副慷慨激昂的样子和正到发邪的调性,就已经令范昀叹为观止了。 事事爱联邦,句句讲稳定,一颗心里装着的只有忠诚,手里攥着的,全都是和平,大局都给你顾完了! 自己年轻的时候,要是能有这么厚的脸,哪里至于在中土蹉跎这么久呢? “既然你能有如此一番见地,我也就放心了。” 临走之前,将军拍了拍季觉的肩膀,语重心长:“年轻人不要急于一时,有的是机会为联邦做贡献的,要我看,你那个海岸工业搞得就很好嘛,再接再厉。有什么麻烦,就来找我。 要记住,不论你身处何地,联邦就是你最强的后盾!” “不要问联邦为我做了什么,要问我为联邦做了什么!” 季觉的眼眶通红,目送着将军远去,几乎要向着远方升起的太阳举起双手,热泪盈眶。 有了范昀的这句话…… 自己总算是,上桌了! 海岸工业为王前驱,帮助海潮军工在中土打开局面的计划,在默契之中,得到了将军的认可。 或者说,将军不在乎。 他不在乎季觉死不死,活不活,会不会被围攻,会不会死出水平死出风采,也不介意海潮军工是不是想要入场。 作为季觉上桌的许可人,这顿饭,他只有一个意思,传达的非常分明。 ——没有下次了! 倘若季觉再搞出什么东西来,破坏了塔城表面的秩序和平和,那么接下来首先要迎接的,就是驻军基地的‘爱的抚摸’。 别叽叽歪歪什么化邪教团,再有什么事儿,你就跟我的装甲骑士连队说去吧! 对此,季觉倒是无所谓。 化邪教团在这么好的牌,用在打开局面上来说,确实是有点浪费。但是没关系,他手里的牌太多了。 下次可以试试幽邃、龙祭会,永恒帝国的那几个死剩种僭主也可以考虑,大不了掀桌子放涅槃! 只能说,狠活儿太多,有时候也是一种烦恼。 微笑着目送将军离去之后,季觉也没有不识时务的继续在他眼皮子下面打转碍眼,直接掉头就走了。 接受新地盘去咯!. 到底是老苟,路子野,办法多。 短短半天不到的功夫,从寰宇重工手里挖出来的办公楼上,就已经挂上了海岸工业的招牌。 唯一可惜的是,独兄的大方程度不太够,整个楼也不过是刚刚完工,装修了一半,外立面根本没有任何装饰,看上去青灰色一片,跟烂尾楼一样。 就在塔城的中心,这一座三十一层的烂尾楼,混迹在一片设计精妙、品味不凡的集团总部中间,十足碍眼。 就好像季觉本人一样。 “时间有限老板,水电刚刚接好。” 苟二忙的满头大汗,请示道:“装修队我打算直接从新泉拉过来,本地人的手艺实在是太呲了。” “不用了,就这样吧。” 季觉抬起头来,瞥着眼前的大楼,欣赏着它丑陋的模样:“这不也挺好么?反正一时半会儿,业务也开展不起来,干脆就这样好了,也算原汁原味。” “啊这……” 苟二开始流汗了,这么糙么? “那内部的装潢呢?”他小心翼翼的请示:“吊顶都还没装,墙面还没有刮腻子呢,实在不好住人啊。” 季觉没有回答,只是回头,看向了兴奋如脱缰野狗一般推着轮椅到处跑的颜非。 忽然,微微一笑。 这不是有现成的廉价劳动力么? 颜非就愣在了原地。 开始流汗了。 “不、不至于吧……”他磕磕巴巴的问:“我,我怎么都算是余烬天选吧…” “所谓的余烬,就是以双手创造世界的人。”季觉微笑着告诉他:“流体炼金术要学,刮腻子和砌墙也要学,这样才称得上健全。” “那高……高数呢?” “自然也要。”季觉点头,越发嘉许:“难得你主动求学,不如趁着刮腻子的时候,可以把数论的入门给学了,倒也不算浪费时间。” “咕……” 颜非的表情抽搐着,偷看着季觉的脸色,欲言又止。 事到如今,能不能给我换个上善的话……已经没有胆子说出口了! (本章完) 第580章 有活儿没活儿 第5八0章 有活儿没活儿 于是,好日子就这么开始了。 季觉只要占了最顶上八层作为临时工坊安心研究就好,带着黑眼圈开始挂墙刷大白的颜非要做的事情就多了。 而老苟要做的事情,就更多了。 每天早出晚归,钱哗哗的往外撒,折腾了大半个月之后,总算是在诸多冷眼和排斥之下,将另一片厂区给收拾完了。 万事俱备,只待东风! 偏偏,就在所有人都提防着季觉搞事的节骨眼上,季觉忽然就安分下来了,每日只是研究,呆在自己的办公楼里,一步不出。 压根就不管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一副以前我没得选,现在我想要当个好工匠的样子,令大家一时间实在抓不准,这狗东西的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究竟还要不要狙击一波,围堵一圈,削弱一下海潮军工啊? 很快,他们就发现……根本找不到狙击、围堵和削弱的地方! 甚至,根本看不明白季觉这个狗东西究竟在想啥了。 就在老苟的操持之下,海岸的中土厂区总算是磕磕绊绊、艰难的步入正轨,正式运行了起来。 然后,在万众瞩目之下,正式推出了海岸工业在中土的拳头产品。 ——打火机! 没活了,家人们,我给大家造个打火机吧…… 这下子,不只是心有余悸想要找点安全感的同行们,就连咬牙蹲守要给季觉留个教训的独孤明都傻了。 在办公室里坐了一宿,手里捏着海岸生产的塑料打火机,翻来覆去的看。 怎么看,怎么感觉这玩意儿就特么是个打火机! 而且还是便宜到令人发指,质量糙到和价格匹配,甚至对于海岸这样的体量,根本就没有任何利润可言的玩意儿…… 不是,大哥,你图什么啊?! 一时间,所有人茫然之中,眼前都开始发黑了——你特么来了中土刚下船就搞的人人自危,一顿闪电旋风劈弄死了穆达赫卡这狗东西,野心勃勃的进取中土赛道,一副谁拦谁死的样子,大家都特么以为你是大展宏图来了…… 结果呢? 结果就是为了卖你这批发价两毛钱一个、批量采购只要一毛八的破打火机?! 你早说啊! 早说不就没这破事儿了吗! 短短大半个月的时间,从《来自海潮军工的怪物从远山港登陆》,再到《打火机之王季觉抵达了他忠实的塔城》。 错愕,呆滞,茫然之中,大家忽然感觉穆达赫卡死的有点冤枉了…… 以至于,在沉默里,各怀心思的大家面面相觑。 狙击? 这特么狙击个蛋啊! 难道还要下场去同一个赛道给季觉卷打火机? 算了吧。 先看看。 独孤明没有放松警惕,保持了高度的紧张,甚至,吩咐下属,紧盯季觉的一举一动,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向自己报告。 结果,坐牢就这么开始了……半个月下来,季觉的异常动静毛都没一根,结果整个塔城的打火机市场他都快如数家珍了。 每天睁开眼睛防季狗,闭上眼睛做梦都只剩下这傻逼打火机。 脸色越来越难看,眼睛里的血丝越来越多。 明明整个塔城风平浪静,秩序和谐稳定,为什么偏偏他却感觉……这狗屎日子,已经没法过了! 人可以没活儿,但人绝对不能没有打火机! 假如深入研究的话,你就会发现……处境越是惨烈的穷哥们,往往就越是需要这个东西。 同时,没有人会买不起打火机。 就算是你穷到连打火机都买不起,你不会去摸别人的么! 哪怕是被当面抓包,也可以理直气壮的反过来质疑——都几把哥们,拿你一个打火机怎么了?干嘛这么小气? 然后下次继续。 再接再厉! 平心而论,如果纯粹要打响名头的话,季觉这一手,堪称神来之笔。可关键在于倘若从广告和宣传的角度去看的话,就会发现,这完全就是无效广告和投入。 因为,打火机便宜到塔城里的上等人根本不屑于看,中层人不在乎,而底层人,就算是知道了海岸,又能怎样? 不同于联邦荒野里的垃圾佬穷哥们,中土这鬼地方大家是真能穷到当裤子,三天饿九顿的! 别说越野车,连小三轮都要贷款,搞不好十几个人凑一块,连首付都付不起! 发售到现在,一个星期过去了,塔城中心卖出去不到几百个,还都是便利店里压的货,塔城中心之外的密密麻麻的贫民窟里倒是流传广泛,但又有什么意义? 说句难听点的,哪怕名义上这里属于塔城,但实际上,里面的生物在老爷们这边,连人籍都没有! 捡垃圾烧牛粪的时候,难道你会在意自己用的是什么牌子的打火机么? 根本没人在乎。 只有被季觉降维打击彻底破产的本土打火机制造厂,可这些手工作坊,根本连个哭惨的地方都没有。 不,也不需要哭惨了。 因为都转代理了。 自己造打火机,费时费力费钱还赚不到几个大字儿,为什么不来给我们海岸带货呢?利润甚至比你自己造还要高啊! 价格就按照你们的价格卖。 别问为什么,问就是我们来做慈善,问就是季先生心善,见不得大家受苦,你就说卖不卖吧! 于是,打火机之王的事业,就在所有人的眼皮子下面,如火如荼的展开了。 短短的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就已经彻底垄断了整个塔城的低端打火机市场,一代打火机之王登上了他那卵用都没有的宝座。 自得其乐。 丝毫不在意其他人的目光。 哪怕别人拿着放大镜一帧帧的观察。 看嘛看嘛,慢慢看,我倒想知道,你们能看出个什么来。 自始至终,季觉都没有忘记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城里找地方扎根,然后,把摊子铺开…… ——开始找狼! 狼!狼!狼!狼!狼! 塔城炸了都和他没关系,他要找狼! 季觉现在满脑子里都是狼,脑子里二十四小时挂着纯钧,隔绝内外,只担心自己意图过于明显,图谋和针对过于直接,导致藏身在暗中的狼产生了什么感应。 要知道,感知真正敏锐的孽化之狼,就连千里之外针对自己的一丝恶意都能够觉察。 不过,这对季觉也不是什么问题。 因为,季觉再怎么针对狼,也没有白鹿一系的猎人们针对的厉害,真论及恶意和杀意,他还排不上号呢。 况且,他对狼又没什么恶意。 他只是想要找自己的老朋友谢赫里叙叙旧而已…… 依靠着海量出货的打火机,蝇王之瘟在塔城的密集程度,在半个月里,上了好几个档次,此刻在蝇王的观测之中,平民窟里密密麻麻的全都是小点。 和真正密不透风比起来,还是稀疏了太多。 毕竟,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季觉不可能每个打火机都塞一颗蝇王之瘟进去,不然的话,早就暴露了。 实际上,真正的蝇王之瘟,是种在那些回收回来二次利用的破烂儿里的,海量的废品在生产之中,渐渐变成了一只一只的便宜打火机。 偶尔其中几只有残灵缠绕,实在是太过于正常了! 正常到你去二手市场买一件没洗干净血的衣服,可能上面缠绕的残灵都比这破打火机强…… 因为过于微弱,湮灭起来,也过于轻易,季觉通过散播在下水道里的机械蜘蛛所接收到的信号里,百分之九十九以上,都是误触误报,还有百分之一,真伪存疑。 对此,他完全不急。 想要猎狼,所必须的就是定力,钓鱼都要等口子呢,一把一把的蝇王之瘟撒下去,总能在染色的时候染到一两只。 他最近能找到的痕迹,已经越来越多了。 通过那些仿佛脚印一般的痕迹,他已经完全可以确定,塔城里,绝对有狼! 甚至,不止一只…… 表面上风平浪静充满秩序的塔城,实际上完全就是一个暗流涌动的火药桶,而季觉,感觉自己已经快要摸到引线在哪里了。 就像是蜘蛛无声的吐丝织网,渐渐的一层一层的将整个贫民窟纳入罗网之中。 季觉在等。 同时……也不妨碍他继续卷啊! 啪! 仿佛电光迸射。 末日专列的工坊内,季觉的手中,层层灵质束缚和压制之下,一缕古铜色的微光如同活物一般,升腾变化,腾挪不休。 光是维持封锁季觉就快要倾尽全力了。 没办法,眼前这一缕微光的性质太过于敏感,变化也太过于迅捷,只要一不注意,就可能从任何一道微小到难以觉察的缝隙之中溜出去。 哪怕是显微镜都找不到的细小裂口,对于它而言,都好像洞开的大门。 而一旦从季觉的灵质维持的封闭环境之中逃走,那么它就会立刻消散在尘世之中,再也不见,从而前功尽弃。 以前这种要求绝对稳定的活儿都是交给伊西丝来辅助的,如今季觉只能亲自上手,小心翼翼的维持,直到将它封锁在专门的容器之中。 此刻,就在他面前,五个一字排开的灵质结晶里,璀璨的金黄、耀眼的银白、沧桑的古铜、朴实的铁灰,乃至近乎于无的透明之彩。 五种变幻不定的微光如电,不断的在结晶之中跳跃飞驰,彼此之间,隐隐共鸣,隔着结晶的封锁汇聚向了同一个方向。 “终于,搞定了……” 季觉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一声轻叹,连轴转了大半个月之后,累的够呛。 这便是物质纯化到了极点,金属之性活跃的极限,耗费了不知道多少材料之后,以流体炼金术,日夜煎熬延续,最终萃集完成的成果。 所谓,五金之英! (本章完) 第581章 九型之三 第5章 九型之三 除了五金之英之外,最重要的,就是桌子另一头的托盘上所承放的物品一一仿佛雪花一般放射状结构的结晶,璀璨晶莹,宛如琥珀。 二十四小时的天然日照之下,在经历漫长的时光所诞生的奇物,阳光的结晶。 特征是绝对的纯粹,不含任何外物,不论算到小数点之后多少位都不含这就是纯粹的光。 不躁不烈,温和纯粹,恰似阳光普照一般,能使万物生发。 所谓,太阳之精! 此刻,看着手头的这两件主材料,季觉也不由得一阵感慨。 千辛万苦,得来不易。 当初他给独孤明的单子里,这俩东西都在里面,寻思着,反正有枣没枣打三竿,万一真有呢? 结果真没。 五金之英虽然不罕见,但都是即开即用的东西,哪怕在绝对封闭的环境里保存,也只能保持不到几天的活跃,根本难以保存。 想要,只能掐准时间下单,而且价格贵出血来。 和独孤明拉扯了半天之后,对方也只愿只提供了原材料一一纯化到极点的五种金属原材,这还是用寰宇重工的渠道拿的货。 也算是狠出了一波血。 银铜铁锡还好说,主要是黄金,黄金这种东西,搁在哪里都是绝对的硬通货。 这一缕黄金之英,背后就是季觉积攒了这么久的储备和独兄的慷慨馈赠,足足一吨的黄金,纯化萃集到极限之后,所提取出的精华。 要么炼金术烧钱呢。 真要氪起来,就不是一点半点,稍微一不注意就倾家荡产了。 好在黄金之英也只是取自黄金,有失精粹也不妨碍原材料作为贵金属的属性,倒不如说,金英才是副产物。 完了之后,也不影响其性质。况且,经过了炼金术的处理,更是上好的素材,顶多是不能二次取英罢了。 季觉反手就抵给了协会,靠着身上那条金绶,先货后款,从太一之环赊来了一枚完整的太阳之精。 然后,就投入到了看不到尽头的工作之中连续大半个月,连轴转的纯化萃取,哪怕是三相炼金术,依然快去了季觉半条老命。 纯纯的苦力活儿。 没办法,这玩意儿真不能让人代劳,也没办法下单买现成的。 叶限的警告是没错的一一倘若季觉真想要将作品应用于自己的重生形态的话,那么主材就必须使用自己,而且整个过程都必须由季觉亲手所造,才能最大化的减轻赐福序列带给季觉的压力。 更要命的是,倘若想要齐取五金之英的话,还不能单独造,必须金银铜铁锡五个工程同时开始,然后,在整个过程中,使用含象中的秘传技艺进行调和,引发五者之间的共感共鸣和共振。 如今分在五处,却隐隐共通看似五金,实则一体。 气机相连之下,只要季觉放开,立刻就会汇聚为一,倘若在这个过程之中,对汇聚和融合的环节加以掌控,将其包容在太阳之精中,再进行蜕变和催化,那么所成之物,便是九型其一的剑坯。 一湛卢! 九型之造,各有所长。 其中,湛卢所指向的,就是上善之中代表能量的熵,其功能同样也更接近剑作为武器的本质。 存身保生,一概不能、避险延灾,一概不会。 唯一的功能只有一个,破坏。 或者简单一点来讲——‘炸’! 剑术就是特么的爆炸。 我炸炸炸炸炸炸! 炸天炸地炸自己,古往今来,叶氏死于九型的工匠里,死在它身上的就占三分之一。而叶氏之外,死在九型的受害者里,湛卢的业绩就占一半! 一剑之下,雷霆万里,稍微一不注意,就死伤无数。 在含象鉴的批注中,它还被某位前代工匠盛赞为仁道之剑一一因为遇到这把剑的人,既不会被夺命血祭,也不会掠灵融入剑中,更不会留下什么一辈子都难以忘怀的阴影和伤痕,通常大家都死的很安详,走的很干脆。 一了百了。 通常来说,都会变成雪白的灰。 对于工匠而言,简直是莫大的浪费,可对于能干干脆脆的死在这把剑下的人,简直仁慈无边。 虽然浪费材料有些可惜,但对目前季觉而言,却再没有比这个更好的选择。 随着位阶的提升,枪炮的破坏力已经渐渐的快要跟不上他的需求了。 于是,正如同昔日老师所教的那样,他要去造更强的枪和更强的炮! 鹰战有磐郢,保护灵魂、预防偷袭有纯钧,防御有龙山装甲,现在他的白板重生形态最缺的, 反而就是这种能够在战斗之中瞬间爆发,一锤定音的手段。 尤其是在中土这种地方,手里不捏个大炸弹,说话都直不起腰来! 于是乎,季觉盘算了一番,做出决断,要将自己的天赋带到中土一一我们中土,也要有自己的聚变爆弹! 至于究竟遥控器在谁手里,那就别管了。 决定了是湛卢之后,问题依旧源源不断。 首先,按照传承和理论去全盘照搬就不可行。 季觉也不打算让自己的重生形态浑身都插满了剑柄,把自己搞成个刺猬,只能想办法将它融入身躯之中。 以自身作为主材,包容湛卢的狂暴之力。 而所选中的材料· 末日专列的工坊中,季觉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转化为机械化的重生形态,从背后的拔了一根电缆过来,反手插进了后脑勺上。 再然后,胸前的构造层层展开,铁骨框架之下,一颗搏动不休的金属心脏浮现在了他的面前。 啪一清脆的声音里,仿佛瓜熟蒂落,被季觉轻描淡写的摘下,捏在手中。 顿时,心头一阵拔凉。 嗯,字面意义上的。 「看来搞不好的话,以后就要多上几个心眼子了。」 他自嘲一笑,将连日以来强化过数次的心脏,再一次的抛入了熔炉之中,工程预热,准备融合。 第不知道多少次的,想念起了伊西丝。 倘若她在这里辅助的话,哪怕不能直接参与,自己也不会这么手忙脚乱了吧? 不知道她蜕变的进度如何,一旦开始之后,自己也不能总是掀开地脉打断流程去查看,只能通过外部普纳班图的一次次地震和火山爆发,推测进度喜人。 季觉也只能用等待和希望来劝自己了。 然后,专注现在。 就好像之前纯钧的拟造一般,在这之前,季觉就已经用其他的替代品进行了数百上千次的演练和推敲了。 慎之又慎,甚至比之前铸造纯钧的时候还要更谨慎。 因为他又没钱了为了凑这么一大笔黄金,他已经把海岸的所有流动资金都快抽空了,甚至还预支了一部分海潮军工的分红。 这一次搞砸了的话,倘若还想再来,他恐怕只能砸锅卖铁抵押资产了。 况且,炼金术里,多多少少是有玄学在的。 一般来说,如果第一次不成,那么第二次往往也很难成,搞不好就要八九十来次” 如果从现实角度而言,推敲模拟了这么多次,再怎么手潮和意外,最糟糕的结果,无非就是做个次品出来而已。 倘若都这样了,还能失败的话,那就只能说明整体的思路和理论上出现了不可调和的矛盾和缺陷,乃至自己没注意到的欠缺。 那就只能整体推翻重来了。 「永恒帝国历代先帝、历代墨者矩子、历代叶氏先祖保佑我!」 熔炉前面,季觉搓着手,嘴里嘀咕不休,浑然就没注意到:自己嘴里念叻的这几个里,一个有好下场的都没有! 而且就算是真的显灵了,不一个雷把自己这个二五仔劈死也要互相先干上一场总之,不知道是季觉的功夫到位,还真是有什么显灵了,五金之英和太阳之精的融合顺风顺水,没有半点波澜! 行云流水。 金银铜铁锡五色微光在熔炉之中游走,自非攻的引导之下,从太阳之精的中心之中融汇为一。 瞬间,琥珀一般的太阳之精便焕发出一阵阵柔和的光芒,就好像,被赋予了灵魂一样,无比灵动。 在灵性和物性的碰撞和融合之下,完成了扬升! 原本放射状结晶的构造,瞬间变幻,仿佛介于有无之间的一缕微光,跃动不休,在熔炉之中游走不断。 一般来说,到了这个程度,十成就已经有了九成九了! 接下来只要选一枚属性相合的上佳剑坏作为容器,完成最后的物灵融合,就已经大功告成了。 但问题在于.季觉不打算用剑啊。 化为机械的季觉盘腿坐在熔炉的前面,眼睛紧盯着焰光之中那一缕清灵无比的微光,只感觉冷汗岑淡,未曾有过的紧张。 成与不成,就看这一把了! 他断然伸手,指向熔炉之中的金属心脏,再紧接着一机械降神! 啪! 烈焰之中,由季觉的灵魂和肉体所异化而成的金属心脏,猛然炸开。 左心室、左心房、右心室、右心房,心肌、瓣膜、血管-所有有的没的,瞬间仿佛莲花绽放一般的展开,膨胀。 就好像张开了大嘴一样,鸣一口。 将五金之英和太阳之精所构造的湛卢灵精,吞入‘腹」中! 轰!!!!!! 偌大的工坊,陡然剧震。 无以计数的手掌幻影从熔炉的光影之中浮现,死死的在了心脏之上,调解着灵精和心脏之间的冲突和矛盾,引导,转移。 将内部的一切爆发,尽数转移到了熔炉之外。 简直,就好像是用数不尽的手,去捂住一颗爆发的炸弹一样,每时每刻每分每秒,妙手天成的操作量都在不断的暴涨。 季觉感觉自己头上都要冒机油和冷却液了。 只感觉自己就好像一个冤种,强行插入斗争的双方,还要让对方心服口服的罢手言和,相亲相爱,因此只能被动的承受两边的攻击,不但不能还手,还要让攻击的双方揍自己的时候别太生气, 不要揍坏了身体。 突出一个贱的慌。 可不贱不行,不贱就破产了啊!!! 熔炉之血、不熄之薪、天授之灵,三个被动赐福已经全开,尽全力的降低炸炉的几率,同时, 灵质源源不断的灌输给湛卢灵精,地负海涵反过头来强化心脏。 维持着双方的平衡,咬牙,硬撑,硬撑,再硬撑。 直到,有那么一瞬间,双方的暴动,仿佛踩在了同一个节拍上一样。 季觉,眼前一亮。 啪! 瞬间,双手合十,在这至关重要的刹那,双方的波动和爆发重叠在一处,稍纵即逝的共鸣,仿佛,衔接为一体。 即便下一瞬间就将彻底拆分、排斥、脱离、再起矛盾。 可一瞬间就足够了。 就在这至关重要的一瞬里,季觉左手固体炼金术加持心脏,强行固定住了内部的湛卢灵精,右手流体炼金术,抓紧这一瞬的奇迹,死死的维持住湛卢灵精和心脏之间的物灵衔接。 再紧接着,灵质之手,紧握心脏一一气体炼金术,以灵殖物! 一者唯物,一者唯灵,一者衔接于中,减少缓冲,构建桥梁。 三相流转之下,湛卢灵精和机械之心、完全无法相容的灵与物,已经完成了绑定,再紧接着..— 暴动,再一次开始! 无法接受机械之心的湛卢灵精开始疯狂的震荡了起来,感觉无法适应环境的湛卢之灵,开始本能的寻求变通,通过气体炼金术,反过来,抽取物性,补全自身! 烈焰之中,心脏剧烈的跳动起来,迅速的浮现锈斑和裂痕,几乎在瞬间就要被抽干。 但是,没有关系! 汗流渎背的季觉眼前阵阵发黑,手掌,再一次的伸出,指向心脏一一地负海涵,给我强化! 顿时,海量灵质奔流而来,末日专列的燃料储备库开启,其中所储存的灵质金属尽数释放而出。 抽吧!抽吧!抽吧! 灵质有的是! 不只是灵质,还有源源不断投入其中的同属五金。 金银铜铁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心脏的抽取之下化为碎末,融入了心脏之中,在地负海涵的强化之下,心脏抽取着灵质和物质,本身的材质开始疯狂向上提升。 同时,心脏的背后还有个湛卢灵精通过气化炼金术,在猛嘬心脏— 双方都在不断的成长,蜕变,然后彼此碰撞,砥砺变化。 璀璨的金黄、银白、古铜、铁灰和透明的浅白在心脏之上,流转不休,不知道汲取了多久的物性之后,机械心脏本身的材质和物性,终于匹配了湛卢的需求。 或者说,湛卢在抽取和蜕变之中,终于适应了心脏。 熔炉之中,一片寂静。 只剩下一枚遍布灵质回路的金属心脏,无声的跳动着,血管一般的接口处吞吐着灵质,便喷薄出一缕缕耀眼的电光。 而季觉,已经站都快要站不起来了。 瘫倒在地上,剧烈喘息。 终于,大功告成! 「谢天谢地,良心总算是保住了。」 好半天才回过气来的季觉,终于握紧了那一刻余温炽热的钢铁心脏,感受到其中所传来的澎湃鸣动。 灵精随着心跳而升腾不休,仿佛引擎之中的火焰一般。 毫无瑕疵,浑然天成! 不枉季觉千百次的推导和实验,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甚至连楼氏秘传的灵质塑型和熵系结合的技艺都白过来进行参考了。 倾尽全力之后,终究是没有辜负这么久的心血、努力,还有自己的钱! 可临到头来,手里捏着心脏,他却不敢装回去了。 万一真有什么差错的话,自己恐怕就真要并了。 可犹豫又有什么用呢? 是骤子是马,终究是要拿出来溜溜的,难道他浪费了这么久的功夫,就为了挖出自己的心脏来做个摆设么? 「智能牛马?」 「主人,我在。」 暂代工坊之灵的呆板声音响起。 「预设紧急处理序列—」 季觉想了一下之后,命令道:「如果我体予信号出现了意外且无回应的话,第一时间启动末日专列,前往潮声工坊的坐标点,并向联系人老师征送紧急讯号,向她开放一切权帝,提供所有实验数据。」 「预设完成。」 于是,季觉就放心了。 这下总不至于把自己玩死了鹿? 虽然最后多半逃不了灵质流防课,但至少还有命上「是死是活,就看这一把了!」 季觉咬了咬牙,试试就逝世! 咔擦一声,金属心脏接亨了身躯。 再紧接着,季觉,再无法克艺,歇斯底里的尖叫。 「我—一!!!!!!!」 狂乱的电光从他的身躯之上升腾而起,爆征,一道道,一条条,如同鞭挞一般,席卷四面八方。 眼耳口鼻之中,烈光进射。 重生形态之下,化为机械的身躯,四肢百骸的一切缝隙之中,尽数有烈光涌动,π烟涌现。 就在灵质和物质之间的衔接被彻底打亨的瞬间,心脏彻底的接入了季觉的灵魂和身躯之中。 仅仅是一瞬的鼓动,尝试性的,注入了一缕灵质。 瞬间,心跳加速,电光喷涌,钢铁之躯便已经烧至灼红一一恐怖的高热和电光以熔炉之血,遍及全身。 就像是火山爆征一样,恐怖的力量险些将季觉彻底砸碎。 仓促之间,他只来得及张口yue! 轰!!!! 一道耀眼凄厉的电光就从他的口中喷涌而出,在工坊里肆虐游走,所过之处将一切竭烧成灰烬,留下了一道道灼红和灰黑。 瞬间,满高疮! 凄厉的警报声里,工坊之灵开始确定季觉的状态,倒计时开始, 直到,季觉有气无力的抬起了手。 还活着。 于是,紧急反应序列亜消。 谢天谢地,没把自己作死,他还能喘气。 滨流矩阵重现,他开始修复自己身躯,地负海涵的强化之下,迅速将之前高热所导致的金属疲劳和变形进行了修复。 然后,再次开始可改改,增增补补。 寻找漏洞和疏忽,找到问题,总结方法,然后,开始改进。 第不知道多少次,季觉开始感慨起自己这一具重生形态的可扩展性.缺啥补啥,实在是太自由了! 刚刚的暴动来自于自己的计算疏忽一一虽然已经在这之前就尽量的向上升级增加了容错率,可强化后的主动脉和上腔静脉构成的两道亨又和接口,依然无法承受湛卢第一次激活时所爆征出的力量。 比预咨的量级还要高出了数倍,以至于出现融毁和短。 而自己的灵魂之前也没有过相关的经验,没有来得及适应已经完全不同的心脏,出力有点大。 幸好,自己灵机一动,主动宁压。 张嘴全三出去了。 不然的话,就算不致死,自己半个身子也要烧化。 找到问题在哪儿,就知道怎么解决。季觉直接抽亜素材,将主动脉和上腔静脉等等相关的亨,再次进行了修补和强化,提高了承受能力。 然后在灵魂对湛卢之心的控方面,直接更新一版动,同时,降低了常态状况下的出力。 再次尝试啪! 季觉抬起的右手之中,一缕电光骤然进射而出,狂乱舞动,随着出力的增加,渐渐狂暴和汹涌。 到最后,几乎将季觉整个人竭覆盖在了其中。 而季觉偏偏毫征无损。 瞬间,一切电光尽数消散,而季觉的一根手指,抬起,缓缓的,向着升起的装甲标靶,指出。 熔炉之血转,那一根灼红的手指焕发的光芒渐渐耀眼,直到最后,蓄势完毕。 激射而出! 又是,一声巨响。 重叠在一起的四道装甲标靶在‘指弹」的碰撞之下,被轻易洞穿,再紧接着,内部所蕴藏的热意喷薄,将标靶瞬间烧成了铁水,彻底融毁。 相隔数百米,足以烧焦肺腑的热浪,滚滚而来! 小试牛刀,效果不差! 那么,接下来就该试试大刀了—— 于是,在季觉期盼的高光里,另一座地台从工坊之下缓缓升起,换上了一座新的标靶一一喇叭声哗哗不断的小牛马— 很遗憾,这一次,它没来得及跑。 「乖,别怕,闭上眼睛睡一觉就结束了。」 季觉微笑着安抚,然后,向着小牛马抬起了手,五根手指,牢牢握紧。 一一这一次他准备试一试,火箭飞拳! 「哗!!」 小牛马狂乍着喇嘛,只来得及转化龙山,抱头蹲防,再紧接着—— 轰!!!! 无尽焰光,扑面而来。 整个工坊竭为之一震。 原本规划好的实验区,已经出现了一个大坑,大坑里的小牛马浑身焦黑,冒着火花,哗的停不下来。 然后,就看到季觉举起了另一只手. 轰!!!! 接连不断的巨响之后,等季觉终于玩够了,才长出了一口气。 仰天大笑。 感受到了成功的欣喜和得意。 只可惜,回过头,看向身后满高狼藉的工坊时,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坏了! 一不小心玩上头了! 这要是等伊西唉回来,征现自己把工坊搞成一团糟的话他开始此汗了。 可旋仕,又反应过来了:不对啊! 这是我的工坊啊!我凭什么要怕她?她生气又怎么样?生气不一样得给我干活儿,还得给我炒俩菜呢! 当然,道理呢,是这个道理真要到实践的时候,就是另一回事儿了等季觉回过神来的时候,拖把和扫帚就已经捏在手里了,他愣了一下,征现自己这般丑态,顿时勃然大怒。 区区工坊之灵,我还怕她不成? 我就不收! 于是,就断然的将手里的拖把和扫帚丢在了—.小牛马的怀里。 小牛马茫然。 「还愣着干啥?」 季觉怒斥:「看看你把工坊搞的,怎么这么乱七八糟的?我告诉你,我是不会包庇你的,再不收拾干净,等伊西唉回来,有你好看!」 「......」 小牛马不说话了。 甚至连哗声竭再也征不出来, 只是愣了一下神,季觉这狗东西,就已经当着它的面改起通控来了! 四只红彤彤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眼前的创造者,忽然就感受到了出身上的差距.我可能不是人,但你特么是真的畜生啊! 于是,在小牛马的负重前行里,某个仰天大笑的工匠,已经坐在了椅子上,开始再一次检验起自己的作品来。 继磐郢和纯钧之后,自己所完成的第三道九型之造, 湛卢! 仕便是放在叶氏的历史上,能够一辈子完成三道九型的工匠,依旧嗽指可数,更何况只用如丫短暂的时间。 遗憾的是,湛卢不是天工。 原因很简单—它和磐郢一样,竭只不过是半成品。 甚至,完成度还比不上磐郢。 天工纯钧不必多说,以剑俱名、物我合一,季觉自身和灵魂倒王,本就是一体,不过是两种表现形式罢了。 磐郢也好歹已经是走上了正途,只要凑齐六天故鬼的传承祭,六邪齐备,三天浓逆,自然就是正统的胜邪。 而丫刻季觉手里的湛卢,虽然是脱胎于九型,但哪怕是铸为剑形,以叶氏,不,以剑匠的评判标准,也不过是外道。 虚有其表。 根本,未得真髓! 九型之变,各有隐秘。 湛卢之关隘,不在赐福,也不在技艺,而在于一锁缚荒害,内蕴雷池! 福 第582章 灾与劫 第5八2章 灾与劫 十二上善,各有所能。 也各有不同。 对于余烬这种内部的门槛高的要命,互相之间卷的要死的行当来说,最重要的,毫无疑问,就是经验、理论与积累。 或者一言概之,传承。 师徒传承固然有其优点,但同时,也无法避免最至关重要的弊病——教会徒弟,饿死师傅! 至关重要的秘传,流派代代积累的记录乃至无以计数的细节和要点,这都是不知道多少代工匠一个个的用自己一辈子的时间去拼了命的磨出来的,凭什么你磕个头就要教你?你配么? 不论是受限于弟子的愚钝,或者是发自老师的私心,乃至诸多纷繁复杂的原因,最后都不可避免的出现了最令叶限作呕的现象。 ——大家都开始喜欢留一手了。 教一半,留一半,甚至捏着微不足道的关窍和要诀,源源不断的剥削弟子,吃一辈子不够,还要子女和学生继续吃! 简直,丢人现眼。 即便是叶氏的九型传承,也同样如此。 那个令叶限嗤之以鼻的叶家在因为自己的欲望和野心而破灭的时候,早已经膨胀成了一具浑身都散发着腐烂味道的尸体,再看不到任何一点的可取之处。 连核心传承的九型,也有内外之别。 外姓成员和旁系子弟钻研一辈子,也只能在真传范围之外打转,一辈子跌跌撞撞,难成气候。 就好像季觉此刻手中的湛卢。 是湛卢么?没错,是,但全无真髓。 充其量,不过是一具很好用的熵系炼金造物而已,确实奥妙非常,而且确实值得投入钻研,但,倘若不得真髓,那就一辈子都难以成就。 锁缚荒害,内蕴雷池这八个字的真传,拦住了不知道多少天资纵横的工匠一生。 在知晓这一关隘的瞬间,工匠就会明白,如今自己的湛卢,仅仅只是一个半成品的容器。 真正的湛卢,其实是季觉心脏之内,那一缕吞吐不定,游走不断的灵精。 这才是真真正正的湛卢之础! 前面季觉所做的一切,行云流水,轻而易举,因为真正的难点,就不在这里。 哪怕是大逆不道的修改了整体结构,为了适应自身的心脏做出了海量的调整,也只是表象的调整。 真正湛卢所需要的砥砺,就在于养灾蜕形 以五金之英和太阳之精,来奠定湛卢之础,以为容器,借此生灭之间的变化,造就那一缕源自能量变化的灵精。 再然后,工匠所需要的,就是通过湛卢,去捕捉和吞噬一道外界所存在的天灾,将其精髓束缚在湛卢之中,再一次进行锻造。 使这灵精的容器,化为包容灾祸的雷池。 一次次的捕捉天灾,向灵精豢以灾祸,逐步的与之砥砺萃变,使其易质易形,直到最后,将此刻这一缕微不足道的灵精,变成真正的天灾! 发则雷霆万钧,天地俱动! 收则云销雨霁,彩彻区明! 而就是因为在过程之中,需要不断的去寻找天灾,捕捉真髓,变相消弭掉荒墟之害,才有了仁道之剑的传闻和称呼。 倘若善用的话,它是真的可以造福世界的! 同这样的秘传比起来,其中所搭载的赐福连锁反而都不是重点,因为全部都是辅助,只要方便在发挥的时候提升数值和增加特攻和克制就没问题。 靐天大壮、震来虩虩、地火明夷……适配它的赐福连锁,简直数不胜数,可以说,只要熵系的就行! 于是,真正的难点就来了。 给猫系铃铛,给猴戴金箍,抓天灾来塞进剑里…… 那么,要怎么样才能全须全尾的在天灾最狂暴的时候闯入核心里,撷取精髓、小心翼翼的维持灵精的稳定的同时,还要保证自己不被天灾一个雷给劈死呢? 答案是看能力,看本事,看装备。 啥都没有的话,看命也行。 百分之三十以上的湛卢工匠,是死在第一步的,剩下的百分之六十,死在了后面的第五步第六步第七步……玩火自焚,不外如是。 而在叶氏主脉长期敝帚自珍的前提之下,永恒帝国坍塌之后,根本就没有彻底完成的湛卢,就算有几把半成品,也是长期仓库吃灰的结果。 除了死士和工具人,没人去用。 不是自己的创造者,湛卢灵精根本不认,用的时候半点庇护都没有,而且从灾祸中诞生的湛卢,本质就躁动狂暴,一言不合就爆炸,完全就是天地同寿快捷键。 而叶限所知的记录里,偶尔几次使用,也全都拿来造孽了! 要知道,万事开头难,中间难,结尾难。 湛卢的开头,难就难在选取灾祸要足够的弱,不至于摧毁湛卢的灵精,也要足够的纯,使灵精的成长不至于驳杂和混沌。 那么,季觉究竟要怎么去采取一道性质和量级都正好和自己的湛卢匹配的天灾,然后融入剑中,点化为助长灵精蜕变的雷池呢? “e……” 季觉开始了思考,季觉结束了思考。 季觉,找到了答案。 答案是,什么都不用做。 因为东西就在他的口袋里。 ——荒害就是我自己! 找什么找,他自己就是天灾所造就的现世之孔! 那个黑乎乎的窟窿眼,现在还在他的孽化形态胸前挂着呢…… 诚然,身兼绝渊和荒墟双重性质的焰潮已经湮灭,可从其中成就的,不正是季觉这样和漩涡脱离了链接之后,跟大孽断绝关系的存世孽魔么? 隐藏在灵魂倒影之中的孽化形态,完全就是称得上是一具人形的天灾了,而且纯度高的令人发指,崭新的程度挂在海鲜市场上都能当未拆封的一手货。 只需要,稍微的催发…… 瞬息间,工坊暗淡。 有形的黑暗从季觉的血肉之中涌现,粘稠涌动,如水一般无声扩散,却又好像火焰一般升腾不朽。 伴随着胸前之孔的洞开,锋锐的漆黑结晶凭空汇聚,增长,狰狞的七角之冠就浮现在了季觉的头上。 季觉深吸了一口气。 就好像,解脱了枷锁一样,只感觉未曾有过的自由…… 仿佛只要稍微一用力,就可以突破眼前那些碍眼的帷幕与隔膜,伸手就能够触碰到漩涡,开放灵魂,便能够感知到,漩涡之下的无穷黑暗和虚无里,一道道惊天动地的鸣动。 甚至,只要一步踏出,就可以登临在天穹之上! 季觉不动。 甚至,对那些远方的呼唤和鸣动,无动于衷。 好不容易神圣切割了,傻逼才重新连回去,鬼知道和大孽重新交融了之后,自己会被灌成个什么形状。 孽魔这种东西,就是纯纯的工具。 胸前的孔就已经证明了,其存在就是对锁的动摇,和现世无法相容。 他又不是兼元那种神经病,吃饱了撑的跟现世过不去? 不只是大孽的共鸣,他能够感受到,周身一阵阵仿佛隐隐过电的触感,就好像一阵阵无形之风吹过,寻觅,却找不到他的踪迹。 黑焰之下,季觉的表情忍不住阵阵抽搐。 都这么久了,怎么这帮老阴比,还在不断的找卢长生!甚至,每天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扫描……确保,卢长生一露头就秒锁穿墙! 可惜,账号和关键词根本没找对。 化邪教团那帮死剩种干自己屁事,天督出手之下,卢长生也早就死的不能再死了。 这一波啊,这一波是uber出道然后光速毕业了,想炎上都找不到地方。 担任中之人的季觉,干脆浑身挂满了干扰源。 墨者非攻、帝御之手和剑匠含象,三个原本彼此矛盾、针锋相对到绝对无法相容的壳子扣在他同一个人的身上,就好像三个盒子互相纠缠重迭在一起,拓扑学都快解释不了了,更何况还藏身在现世之外的天轨之中,末日专列里,里面还套了一层圣贤水银的工坊结构…… 没办法,成分太杂了,都给他串完了。 只要季觉小心一点,别披着这马甲跑到大庭广众之下露头,这盒子别说联邦和帝国,就算是曾经的天书复生来了都开不了! 且由他们搅着! 此刻,工坊里,浑身黑火缠绕的焰影再度起身,感受着这一具孽化形态,再一次的觉察到了,其中的无穷潜力…… 和自身截然不同的灵魂倒影,一切都和他所习惯的不同——就好像,自身的所有一切,都被彻底逆转了一样! 不是简单的镜像颠倒,而是性质之上的彻底颠覆。 它的来源不是非攻和赐福,而是拥有着这所有一切的季觉本身,在黑焰笼罩之下,一切都出现了反转。 习以为常、引以为傲的精密控制力已经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法理清的混沌,绝对的不可控! 甚至,就连机械降神…… 季觉抬起的手指停滞在半空,没敢对小牛马使用,而是转而指向了另一具协助清理的活化机械。 瞬息之间,化为走兽的机械骤然僵硬在了原地,浑身火花迸射,尖锐的声音迸发,一道道烧焦的刺鼻浓烟从关节之中生出。 就好像,死了。 再紧接着,季觉就感受到了,一缕灵质顺着黑焰的流转,融入了自己的身体——灵智被彻底瓦解,意识溶解为混沌,灵质也被彻底掳夺,归于季觉! 机械降神的效果是赋予死物灵魂,而此刻的季觉,却能够将有灵的一切造物再度化为死物。 他随意的捡起了一块地上残存的下脚料来,黑焰缠绕一瞬,紧接着,无孔不入的火焰就已经渗入了合金锭之中,再紧接着,纯化程度极高的合金锭,居然就在季觉的手里浮现出裂痕,迅速的软化,衰退,到最后,化为一捧性质杂乱、驳杂不纯的金属沙粒,纷纷扬扬的落在地上。 这一份混沌的本质,具备着恐怖的侵蚀性和同化能力,季觉甚至什么都没有做,自然而然的侵蚀之下,合金内部曾经浇筑时残存的应力和金属之间结合的不够紧密的断层就自然而然的被激化,崩裂开来。 而当他捏起了一块灵质结晶的时候,就看到了,灰黑的色彩迅速的在结晶之中蔓延。 内部构造排列紧密处于物质状态的灵质,居然开始了迅速的溃散,分解,无法维持原本稳定的状态。 这样的效果和力量…… 季觉呆滞着,忽然之间,自嘲一笑,这完全就是彻底的对立面啊。 非攻的控制力和逆转之后的混沌,炼金术的创造和逆转之后侵蚀腐朽,机械降神的赋予和逆转之后的掠夺抹杀。 他忽然发现,自己居然变成了自己的克星,自己的天敌。 他甚至不用专门去控制和提升,只要季觉成长,这一份灵魂倒影的力量也会自然而然的,水涨船高。 那么,这样的力量,是否能被湛卢接受呢? 他低头,看向胸前的孔洞,其中所燃烧的阴暗微光,丝丝缕缕的,升腾,扩张,随着季觉的灵质爆发,黑焰滚滚奔流,失序混沌之灾陡然扩散! 他咬牙,伸手进孔洞里,撷取了一缕火光,就好像是抽出了自己灵魂的一部分一样,小心翼翼,感受着破碎的痛处和空虚。 指尖,一点微弱的焰光浮现,再紧接着,投入了重生形态的机械心脏之中去。 转瞬间,尖锐的心跳声陡然迸发。 如同雷鸣一样,如此高亢! 不,完全,就是雷鸣一般! 在层层金属和炼金回路的封锁之下,湛卢之心骤然收缩,扩张,掀起一道又一道惊天动地的巨响。 饥渴的吮吸着这一份灾厄精髓,引发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就像是某种极端的化学反应一般。 雷池开辟! 鲸吞灵质仍旧不足,海量的电流也随着湛卢的呼唤,从电缆之中泄露,汇聚在了季觉的周围,尽数没入了湛卢之中。 瞬间的饥渴抽取,竟然连整个工坊的电力系统都难以为继,供应整个新泉使用都绰绰有余的负载能力,竟然有过载的趋势! 灯光一阵阵闪烁,而耀眼的电流如同潮水一般奔流,吞没了季觉,尽数贯入了心脏之内。 心脏之内,那一片虚无的黑暗里,焰光骤然爆发,消散,一缕黑暗之雾从耀眼的电光之中升起,迅速的膨胀,像是厚重的雷云那样。 当激烈的蜕变消失无踪之后,曾经的那一缕灵精也悄然迎来了诞生之后至关重要的首次蜕变! 此刻,雷池之内,曾经的微弱幻光已经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缕游走不断的深紫色电光,驰骋不休。 陡然间,迅捷不再,又转化为了一道粘稠又迟滞、仿佛淤泥一般深邃的火焰。 当季觉再度弹指,灵精瞬间飞跃,只看到一道紫电腾空,转瞬无踪,已经回归了湛卢之中。 而就在他面前,合金标靶之上,已经无声的出现了一道极细极微的孔洞,贯穿! 孔洞悄无声息的扩散,仿佛生长一般,蔓延,最后,陡然爆炸。 纷纷扬扬的钢粉落在地上,竟然如水一样的溶解了。 感受不到任何的热意,扑面而来的风里依然带着空调的凉爽,只有地板,在迅速的溶解,嗤嗤作响。 直到许久之后,才终于凝固。 而覆盖范围,已经扩张到了数十米! 而一阵微风再度吹来时,雪白的灰,悄然升起。 内敛到极致的毁灭,已经将范围内的一切,尽数焚烧溃灭,化为飞灰。 死寂。 漫长的死寂里,只有小牛马回头时候的凄厉喇叭声。 仿佛泣血控诉。 我才刚刚扫完啊!畜生,你究竟在干什么! “哔——!!!!” 再然后,它就看到,季觉指尖缠绕的那一缕紫电,电光升腾,照亮了他脸上惊喜的笑容,乃至,那一双向着自己看过来,仿佛跃跃欲试的眼瞳…… 小牛马,如坠冰窟。 当然,季觉是有良心的。 怎么会为了区区实验效果去伤害无辜的小牛马呢? 况且,烧坏了劈坏了,还不是要自己来修? 哪里来的钱啊! 钱都快要给氪没了! 季觉沉吟之中,心思电转,旋即便已经决定:不行,还是得找机会再找独兄爆点金币出来才行…… 化邪教团已经用过一次了,那么,龙祭会还是幽邃?不行,这个上不了秤啊……总不至于再来一波涅槃吧? 就在思索之中,他已经收拾完了身上所有的痕迹,恢复原本的模样,然后,顺着楼梯,走上了烂尾楼的天台。 看向天空。 塔城的天空依然是天空,在中土常年的沙尘之下,少有晴朗,总是阴云弥漫,灰蒙蒙的一片,没什么好看的。 但此刻,目的,已经截然不同。 湛卢的成长需要不断的豢以灾祸,想要有所增进,就必须追着天灾啃。如今湛卢质变初成,正是前期的高速发展期,还没有遇到季觉解决不掉的瓶颈和麻烦,正好是赶快往上肝等级的好时候。 高端的天灾他不敢碰,但他寻找诸如雷暴之类灾害天气来给湛卢做小点心却没问题。 就在含象鉴里,正好有一门和湛卢相匹配的功能和技艺,叫做‘占风望气’——它完全不涉及以太,看不出命数和运道的兴衰,也找不出什么真龙天子,但配合含象鉴本身的洞察,却能够捕捉到灾害即将到来时的痕迹。 况且,中土这地方,别的不多,极端天气气候是特么要多少有多少! 隔三差五的暴风暴雨地震和泥石流山洪,正好可以用来给湛卢做狗粮…… 季觉抬起了含象鉴,垂眸俯瞰着镜中倒影的天空,寻觅起了天灾的痕迹,可紧接着,就感觉自己瞎了。 “我扌——!!!” 未曾预料的刺眼光芒从含象鉴中迸射而出,贯入了季觉的眼睛,几乎快闪爆了他的狗眼。 难以置信。 季觉开始流汗了,汗流浃背。 在九型的传承里,天降之灾谓之‘劫’,劫之降临,必有征兆。 就好像暴雨到来之前的闷热,地震席卷之前的地光,雷暴降临时肌肤的刺痛一般……灾害之劫降临之前,荒墟和现世的鸣动之中,就将浮现出先兆。 含象鉴正是通过观测这般的劫气,从而寻觅天灾到来的痕迹。 不难,根本不难。 可关键在于……这劫气也太他妈多了点吧!!!! 就在含象鉴所放射而出的感知里,整个塔城的周边千里之内,一道道劫气涌动勃发,数不清的信号凑在起来,几乎快要晃瞎了季觉的眼睛。 这是不知道多少天灾在排队摇号等着上场呢! 更要命的是,他另一只手里,手机上的卫星实时地图上,一个个风眼就正游走在天穹之上,一片片云层像是霉菌一样,遍布整个中土。 光是此时此刻,就有不知道多少天灾在中土游走!随意的瞥一眼,就看到超过四个超大型的天灾正在具现,其他的小型灾害更是数之不尽。 而就在远方的海面尽头,一道黑云悄无声息的从阴郁的海平面之上缓缓浮现。 无尽海南部,两道风暴的风眼合并之后,化为新的巨型台风,正缓缓的,向着中土,蠕动而来! 含象鉴上,勃发的劫气,几乎快要将季觉的脸给染成了血红。 诺,你要的天灾! 来了! 送货上门哦亲,开不开心,意不意外? 季觉,笑不出来了。 五分钟后,联邦发布预警。 无尽海上,台风珊瑚和台风鹈鹕,在路径相撞之后,完成了融合,风力还在持续飙升,目前已经达到了十级。 方向向着北方产生了四十一度偏移,预计将会在今晚登录塔城,望所有塔城居民做好防灾准备…… 吞尽了珊瑚和鹈鹕之后,新生成的台风‘白鹿’裹挟着无尽海之上的狂风暴雨,悍然袭来! 台风还没有到来,整个塔城,便已经陷入了静寂。 预警发布十分钟之后,粘稠闷热的空气之中,传来了天穹之上的浩瀚雷鸣。 紧接着,暴雨倾盆,吞没了一切…… 灾劫将至。 (本章完) 第583章 余波一缕 第5八3章 余波一缕 窒息。 明明台风即将到来,可此刻所感受到的居然是连气都快要喘不过来的沉闷。 过于丰沛的水汽氮盒在空气中,每一口都是沉甸甸的粘稠感觉,难以吸入,更无法吐出。 而当第一滴豆大的雨点从天而降的时候,凉爽却没有如约而至,厚重的雨幕密集到如同瓢泼, 顷刻之间覆盖了一切。 就像是整个世界都被洪水所淹没了一样。 万物扭曲。 阵阵雷声里,狂风骤起,吹起了无数雨水、尘埃乃至微不足道的枯枝败叶、碎石瓦砾-难以呼吸的空气现在强迫一般的灌入肺腑。 仅仅是置身在暴雨之中,就有一种要溺死在深海里的恐惧。 狂风暴雨,吞没一切。 在逐渐升的风力之下,万物摇曳,动荡不休, 就连扎根在大地之上的楼宇,都隐隐摇晃起来,微微的震荡着,传来嘎叽嘎叽的声音。 一片灯火通明的市区内,海岸工业的灯光暗淡。 电力早已经断了,不同于其他的公司,草台如海岸,如今也就只不过是一个打火机厂,根本没什么业务,启动了发电机之后,维持着空调和灯光,仅有的大猫小猫两三只,就围在办公桌旁边开始打边炉了。 物性强化之后的钢化玻璃之外,啪声不断,雨点和大量杂物在狂风的涌动中砸了上来。 在狂乱的气流里,整个楼宇都在微微的摇晃着,带来一阵阵的飘忽感。 不同于其他人的淡定,只有颜非坐立不安,视线老是忍不住看向窗外整个大楼的装修和维护,物性强化和防水,全部都是他做的,万一出了纰漏,那可就要狠狠的穿一波小鞋了。 美食在前,食不下咽。 「烫几秒就行了,大家赶快捞。」 季觉淡然的伸着筷子:「多吃点,阿非,一会儿有的忙呢。」 「啊?啊!」 颜非呆滞,旋即好像明白了他的意思,汗流渎背,颤颤巍巍的伸出筷子:坏了,偷工减料似乎被抓包了。 「不过— 颜常依旧乖巧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浅尝辄止之后,喝着冰水,此刻恰到好处的帮哥哥转移了话题。 「”.—为什么要叫白鹿呢。」 他好奇的看向了外面的狂风暴雨:「难道是巧合么?」 「未必。」 季觉摇头,叹了口气:「个中详情,我也不清楚,不过—既然以上善之名去称呼这一场台风,背后的水恐怕不是一般的深。」 啪! 一声闷响,有一只秃鹫在狂风之中被吹飞,砸在了窗户上,就好像砸在了颜非的心头一样,令少年一阵心惊肉跳。 万幸,没有砸破窗户,只是留下了一道血印子,就掉了下去,这要是砸出两条裂缝来,按照季先生的习惯,恐怕就直接要把自己吊到外面去补漏了. 可到底是余烬。 旋即,便察觉到了一丝诡异之处。 不对劲! 血色在台风和暴雨的冲刷之下,迅速消失不见,只留下一片残痕污垢。 可这样的天气,怎么会有秃鹫跑出来?在台风里?而且,哪怕砸在玻璃上了,骨折濒死,爪子里还抓着半截蠕动不休的蛇。 捕食? 饿到了这种程度吗?就非要挑这个时候? 他下意识的看向了自己的教导者。 「先生—..」 「嗯,不对劲。」 季觉点头,回头,看向办公室角落里,蹲在自己金属狗窝里流着口水睡大觉的小牛马,如狼一般盘踞起来的身躯,缝隙之下,一道道血光吞吐不定,如此活跃。 磐郢。 磐郢鸣动。 此时此刻,整个塔城,不,整个中土,大群的气息在隐隐拔升。 同时,随着风暴的到来,自己心脏跳跃的速度也隐隐加快了一丝,湛卢兴奋,感受到了灾害的气息。 可在这种异常天气里,熵的活跃是理所当然,显而易见的,大群又是怎么回事儿? 甚至,余也仿佛活跃了起来,出现了变化,季觉垂眸,末日专列之中的工坊微微运转,采集数据。 通过和普纳班图和新泉进行对比,中土的余活跃程度,间接带动提升了炼金造物的良品率, 经过两个批次的造物进行测算和对比之后,通过计算,得出结论一一大概提升了万分之零点零七。 而百鹿又是怎么回事儿? 此刻中土的荒野之中,野兽或许也开始活跃和兴奋了起来吧?本能的想要捕食和发育,交和繁衍—· 难道是上善之间产生了变化? 以季觉的水平和高度,实在是难以感受,这甚至算不上是君临,只不过是那庞然大物在有所变化时,所掀起的余波。 就好像观测外太空的星辰变化一般。 或许那恢宏庄严的织锦之间出现了碰撞和交错,而当些微的残光跨越遥远的距离,传递到人世之间时,所剩下的,也不过是波澜中的一缕。 毫无疑问,白鹿的气息出现在了这一场风暴之中。 简直就好像,是在暴动一样。 倘若以人的标准去揣测的话,更像是一缕怒火的余波,一声模糊又遥远的冷哼究竟发生了什么? 想不明白。 季觉心思电转,夹肉蘸料的功夫里,心头已经过了一遍连日里所经历的一切,可以确定,波澜的源头,不在塔城。 或许真正涉及到的,是整个中土? 那么幕后的推手又是谁帝国还是联邦? 难道说,这俩玩意儿,又造什么孽了?! 不能怪季觉刻板印象,毕竟现世有如此体量的,少之又少,能够做到的人或者组织,也屈指可数。 倘若是天炉出手的话,群星如薪火一般降下的显象根本盖不住。 而此刻塔城的孽化气息虽然超标,可哪一天不超标了?还没到爆表的时候,可以确定背后没有圣愚在推动。 那除了联邦和帝国,还能有谁? 到底是情报太少,想不明白。 恰饭,恰饭! 一会儿没注意,肉都快被老苟偷偷捞完了! 这狗东西,还在闷头吃·— 膨! 钢化玻璃,又是一震,狂风之中,整个烂尾楼都剧烈摇晃了一下,又一下,再一下——— 灯光剧烈闪烁了起来。 坏了,姓独的那狗东西,给自己的不会是个样子货吧?这就快撑不住了?狗东西究竟在工程里贪了多少啊! 很快,季觉就发现,是自己误会了。 贪污的不是独孤明... 因为,随着大楼的摇晃,仿佛雷鸣一般轰隆声响,从暴雨的尽头传来,大地震荡,整个塔城都仿佛摇晃了起来。 「地震了?!」 颜非下意识的扛起了弟弟的轮椅准备跑路, 「不是地震。」 季觉的神情渐渐冷漠,原本预料之中的坏消息,来到了他的面前: 「.城外决堤了。」 伴随着台风和暴雨,水位线的持续提升,塔城北面那一座昔日联邦和帝国共同出资,由新白邦联合政府修建的堤坝,不负众望的,迎来了垮塌。 只是不知道,专员们究竟拿完之后,究竟剩下了多少残渣来投入工程,现在也没人在乎了。 轰隆隆的声音里,海量浊流奔涌着,沿着早已经干涸的河床肆虐奔流,从半山腰上,席卷而来。 扑向了下面漆黑一片的贫民窟· 季觉的手机微微一震,连续好几条信息同时进来。 塔城官方发布,因为百年难遇的大洪水冲击,堤坝崩溃,请市民们不要担心,不会波及市区云云。 再然后是市政厅的抢险救援队广告,洪水无情人有情,二十四小时竭诚为您服务,确保您的财产不遭受任何的损失,费用如下.. 紧接着是帝国伟岸、联邦众心等等保险公司的提醒,天灾损害并不涵盖在保险的范围内最后是驻军基地的警告,接下来市区将会迎来军管,请勿随意持有武器随意走动。 收到消息的人绝大多数都会破口大骂一句,然后放下手机冷哼两声。 反正塔城的市区位居高处,洪水再怎么泛滥也淹不过来,自然高枕无忧—遗憾的是,此处所指的市区,就只有这一片企业扎堆、繁华无比,但却相较整个塔城连十分之一都不到的城区。 剩下的十分之九的棚屋和贫民窟乃至城外荒野里聚集的营地,并不包含在内。 联邦嘴上还会说一句人人平等,帝国书上还会写两句保境安民。 可在中土不用不好意思,大可以直接了当的说出来,臭要饭的跟蟑螂一样,除了碍眼,什么用都没有。 下等人不算人。 死就死了,无所谓。 狂风暴雨之中,塔城稳如泰山,毫无动摇, 中央城区,进出要道和哨卡处,一辆辆暴雨中的装甲车上,灯光进射,冷漠的脾着一张张想要趁乱跑进城区的航脏面孔。 咔擦一声。 车上传来了子弹上膛的声音。 远方,渐渐上涨的溺水中,洪流翻涌的轰鸣和天穹之上的雷鸣混杂在一起,已经让人分辨不清。 「季先生—」 季觉再次拿起电话时,一个疲惫沙哑的声音从另一头响起,隐隐夹杂着孩子的哭声和喧嚣,「我想,我————我需要您的帮助。」” 「不必见外,隆格长老。」 季觉断然的回答,「时间迫切,有什么需要?组织疏散还是转移受灾者?」 「都有,您能否暂时开放厂区?」 崇光教会的长老坐在轮椅上,艰难的从渐渐时上涨的泥水中淌过去:「教会收留了一些无家可归的孩子,还有肢体不协的可怜人,我保证不会给您带来其他的麻烦,只希望———」 「没问题。」 季觉断然回答:「位置告诉我,除此之外,还有什么需要的?药物?应急物资?我这里都准备了一点,只是不知道够不够。」 「我这里也还有不少,只是运送方面,需要劳烦您了。」 隆格停顿了一瞬,仿佛松了一大口气:「我这里还有些人手,会帮忙转移的。」 「举手之劳而已,不必挂怀,我会安排的,请您组织好人手,准备撤离就行。」季觉挂断了电话,起身,看向了茫然的颜非。 「吃饱了么?」 「啊?」颜非下意识的放下筷子起身立正:「吃、吃饱了。」 「吃饱了就去干活儿,十万火急,好歹是个天选者,有事情,能做一分是一分」季觉伸手指向了他的手机,顿时资料传输完毕:「愣着干什么?快去!」 于此同时,他的手机上,屏幕闪动。 狂风暴雨之中,位于城外高处的工厂,瞬间灯火通明。 寂静的车间里,一辆辆叉车自行启动,铲起了已经没有多大用的生产设备,堆到了角落里。 而与此同时,在厂区之中,一行亮起车灯的卡车自行启动,排着队轰轰隆的冲向了狂风暴雨之中去。 十几辆进气口管道直接安装在车头最顶端的卡车毫无顾忌的闯入了有一米余深的泥水之中,在泥泞之中横冲直撞,豌向前, 肆无忌惮的按着喇叭,穿街过巷,顶开了泥水之中漂浮的屋顶和桌椅,轰隆隆的从水下的鳄鱼和蛇虫之上碾过去。 短短十余分钟的时间,就已经抵达了贫民窟外围的教会。 而教会,早已经人满为患。 第584章 洪流万丈 第5八4章 洪流万丈 人是会本能的寻求生路的,当洪水袭来,绝少有人坐以待毙,周围的人,已经本能的向着教会汇聚,源源不断。 如今千疮百孔的大厅里,已经快要挤不进去了,就连屋顶上都趴着密密麻麻的人。 一片黑暗里,只有两盏闪烁的灯光闪烁着。 门口的台阶上,狂风暴雨中,隆格长老坐在轮椅上,枯瘦的手掌死死的着栏杆,几乎快要没有力气了。 白发紊乱,贴在脸上,如此狼犯。 水位,水位还在不断的上涨。 短短的不到半分钟,已经又涨了一个台阶了· 此刻,眼看着浩荡疾驰而来的车队,那一张肃冷阴沉的面孔抽搐了两下,就好像,终于松了口气。 「救援,救援来了!!!」 喜出望外的呼喊声响起,人头瞬间窜动,教会内的人群再次涌动了起来,争先恐后的挤向了门口,不论教会的成员如何维持秩序。 甚至,车还没有停稳,已经有人从楼上跳下来,在齐腰深的泥水中扑腾着,想要爬进篷布之下的车斗中。 人潮汹涌。 最后的秩序彻底崩溃了: 「大家不要抢。不要抢!」年轻的嬷嬷拦在门口,嘶哑的呐喊:「让孩子们先上车,让—」 还没说完,就被推揉开了,几乎被人群淹没,踩踏。 有一只枯瘦的手掌伸出,将她扯出来了。 隆格长老。 难以想象,残疾的身躯上还存留着那样的力气,一手着腐朽的栏杆,另一只手将她从地上拉起。 其他的成员还在呼喊,可已经没用了。 生路在前,已经没人在乎秩序了。 争先恐后的挤进了车斗中。 再紧接着一只机械大手伸出来,掐在那个领头推揉和冲出来的魁梧男人脖子上。 就像是提起了一只小鸡。 当着所有人的面,抢起,蓄力,然后抛出! 轰! 泥水陡然动荡,溅起一片水花。 耀眼灯光下,一只民用版的镇暴猫从车厢中走出,头顶的屏幕之上还闪烁着红光和安全标志, 巨大的喇叭声高亢,开始重复教会成员的话语。 ! 颜非爬上了车顶,不假思索的举起手,直接对天开了一枪。 然后,面无表情的指向了那几个还想继续向上爬的面孔,用娴熟的中土母语警告:「人话听不懂的话,子弹也可以尝尝。 我可不是教会的人。」 有人不信邪,想要再往上挤,可紧接着,便听见了巨响,额头,火辣辣的痛楚扩散,一道子弹从头顶擦过,划破了头皮,血如泉涌。 自始至终,颜非面无表情,只有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那几张挤到了最前面的面孔,毫无软弱,更无慈悲。 直到在枪口的威逼之下,那些个想要冲上来的人,终于,让开了一条路。 心有不甘的人往后推出,眼看着一个个孩子在教会成员的怀抱之中被送上车,觉察道再一次上涨的水位,越来越急躁。 混乱里,有人嘶哑的尖叫。 「教会杀人啦!教会要把我们抛下了!」 还有人在大声呐喊:「大家别信他们,教会是想要将我们卖掉!」 人群扰动了一瞬,可紧接着,又再一次恢复了平静。 没人理会,也没有人会相信。 崇光教会的名字,就是答案。 在那些渐渐屏弱的呐喊声里,守在门前面的隆格长老的面孔依旧冷峻,充耳不闻,早已经习惯倘若不能接受人性之恶劣,又如何能够成为教会受洗的成员呢。 不过是些许质疑而已。 比起迫近的洪水,不值一提。 可短暂的寂静里,远方的巨响却越发高亢了,令所有人下意识的缩了一下脖子,惊恐的低头。 是枪声。 来自城区的方向· 隆格愣了一下,旋即,就好像明白了什么。 死死的着轮椅的扶手闭上了眼睛。 「走吧,快走吧。」 他的嘴唇了一下,勉强的想要挤出笑容,向着颜非挥了挥手:「先把孩子们转移过去,第二批转移老人和残疾人,教会的成员和我最后再走。」 颜非没有磨蹭,拍了拍车厢,顿时,卡车启动,豌而去。 而在远方,另一批季觉刚刚从寰宇重工借来的卡车已经在路上了,一片黑暗的泥泞之中,哭喊,哀豪,和咒骂,连绵不断。 颜非沉默着,不发一语。 等第一批转移的人员抵达海岸的工厂时,老苟已经带着留在厂里的员工把热水器给架好了。 找不到那么多的床,只能地面上铺上了防潮布。 厂区内,防卫用的镇暴猫排着队,将车上堆积如山的抢救物资搬下来,哭喊或者麻木的孩子们被送进了临时清空的厂房。 渐渐混乱。 第二批被转运过来的,是塔城济慈医院的病人、药品和医生,一片混乱之中,在医生的指挥之下,逐渐有了些微的秩序。 老苟和领头的院长对接着,记下了急需的物资,同时指挥厂里的工人们紧急将电线牵过来,医疗设备的用电需求太多了。 隆格长老和他的助手,是最后一批被运送过来的。 得亏,当机立断。 这会儿的洪水已经涨到了二楼,卡车已经快要开不动了。 城区外的泥塘之中,一片混乱,工厂里好不了多少,乱糟糟的,一片嘈杂,哭声和呐喊声不断更糟糕的是,风力还在增强,降水量依旧未曾减少。 这一场台风,哪怕仅仅只是从塔城的边缘擦过,想要等待余波过去,起码要四五天。在季觉的感知之中,甚至还没到天灾真正到来的时候呢隆格长老的轮椅已经丢失了,此刻戴着两条脚的义肢,撑着拐杖,一一拐的走向了季觉。 泥水不断的从衣摆上滴落,狼狈不堪。 习惯肃冷的面孔,努力的想要挤出一丝笑容。 「季先生,能否———」 季觉抬起手,打断了他的话:「无非是多几张嘴的事儿而已,压缩饼干囤了不少,用不完,台风过去之前,就请教会先在这边呆着吧,起码水电是不缺的。 不必再说谢谢了,长老。」 隆格沉默了一瞬,脸上的笑意,浮现出了一丝苦涩和悲怆:「因为除了感谢,我已经没什么报偿您的了。」 「那也应该是我应该报偿教会才对。」 季觉笑起来了,「就当是海岸对崇光教会的回报吧,自身得善,就必须偿还,这不是您教我的教会宗旨么?」 「受教了。」 隆格勉强的笑了笑,终于,松了口气,几乎站不稳,被季觉扶住,很快,一张轮椅就被镇暴猫送了过来。 「我记得,我曾经向教会捐献过义肢才对。」季觉皱眉:「被贪墨了么?」 「没有,被我卖了,抱歉。」 隆格尴尬的拍了拍光秃秃的膝盖:「到处都是缺口,用钱的地方很多,轮椅也挺方便的。」 「没关系。」 季觉无所谓的摇头,想了一下,忽然说:「反正海岸目前一时半会儿也打不开市场,义体型外骨骼方面,就拜托教会帮忙售卖吧,也算给我省点心。赚不到多少钱,也算有个进项呢。」 长老迟疑了片刻,断然的点头: 「那我就不推了。」 脸?要脸做什么?要脸有用么? 到处都是缺口,这一场台风过后,连重建教会的钱都快没有了,好歹有个进项呢。 况且,教会拒绝赞助,也只是拒绝军工企业拿这个当挡箭牌,不想同流合污。 海岸工业,教会也是有参股的,外骨骼义体的项目和推广,老邓那抠门东西一提起来嘴角就压不住,吹嘘了多少次了,清清白白干干净净的钱,往外推做什么? 这种东西,在中土,是不愁销路的。 难得的,那一张肃冷阴沉的脸上,也浮现出了一丝笑容。 转瞬即逝。 有呐喊的声音响起。 厂房门口,一个一一拐的身影走进来,最后一辆车送来的遇灾者,男人的皮肤黔黑,满是日晒,如今浑身泥泞,可笑容却无法克制。 腰上还绑着乱七八糟的塑料袋,全副身家好像都在这里了。 怀里鼓鼓囊囊的,不知道抱着什么。 隐约能够看到花花绿绿的塑料,被他小心翼翼的抱在怀里。 就像是过年了一样,他呐喊着另一个名字,左顾右盼,一次次重复,却没有人回应,他愣了一下。 僵硬住了。 开始一个个抓着教会的人问,在一次次摇头里,脊梁渐渐佝偻,跟跑。 直到,被不忍的成员,带到了角落里, 在厂房边缘的空地中,破布下面有什么东西,隐隐的起伏,但是却再没有动静了。 他呆滞住了。 鼓起勇气,掀起了破布之后,却不敢去看。 只有他怀里,那几包冒着生命危险捡回来的膨化食品,终于掉在了地上。 季觉收回了视线,已经不想再看。 有哭声响起了,又一道哭声,撕心裂肺的淹没在了喧嚣之中,毫不起眼。 然后,季觉才发现,不知何时—到处已经是哭声了。 远在天边,又近在尺。 一个狼狐枯瘦的女人挤过了教会成员的阻拦,拽住了隆格长老的衣服,跪在地上,哭豪恳请着什么,那不是主流的中土语,而是口音浓重的方言,说的极快,季觉听不清晰。 只能看到脸上从泥泞中冲出的泪痕。 已经没有眼泪能流出来了。 隆格沉默的倾听着,许久,无可奈何的摇头,于是,女人瘫倒在了地上,就像是空壳一样,再没有挣扎的力气。 「发生了什么?」季觉问。 隆格长老迟疑了一瞬,沙哑一叹:「她的儿子欠了钱,被抓走了,关在工厂里干活儿—-就是那种工厂教会不能牵扯进去塔城的贫民窟里,三教九流,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 包括禁药生产的流水线。 「她说她的儿子被关在地下室里,有人跑出来的时候,见到了。」隆格犹豫了一下,坦然相告:「这会儿,恐怕已经———」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洪水袭来的时候,那些药贩子跑路时,怎么会想起地下室里关着的奴隶? 「..—·我知道了。」 季觉想了一下,点头说:「我这会儿挺闲,正好可以去看看,交给我吧。」 长老欲言又止,再没有反对。 问清楚具体的位置之后,季觉转身推门而出,争分夺秒,抓紧时间。 或许还有救,或许还有机会,或许没有。 他只是想要出去走走,透透气。 做什么都好。 唯独,不想再听见哭声了 第585章 泪与光 第5八5章 泪与光 或许,离开工厂可能是个错误的决定。 当季觉想要逃避哭声而离开工厂的时候,却发现,暴雨的轰鸣里,除了哭声和哀嚎之外,已经听不见其他的声响了。 汹涌的泥水从贫民窟里呼啸而过,夹杂着海量的杂物,汇入到重新被开辟的河床里,滚滚不断,翻涌不休。 桌椅、门板、砖瓦、草木,乃至尸骸…… 在凄厉呼啸而过的狂风里,不断的有东西从暴虐的雨幕之中被抛起,又落下,砸在小牛马的车窗上。 触目所见的一切,已经尽数淹没在了洪流里。 一片黑暗,看不到灯光,只有零星的手电筒光芒在暗淡闪烁,却无法照亮几米之外的世界,触目所见的,只有被雨水所扭曲的模糊世界。 曾经城外乌压压一片的棚屋区,已经变成了汪洋泽国。 甚至,不知道多少屋子,就是直接盖在曾经的河床上的! 堤坝被冲垮之后,洪流顺着曾经的旧河床肆虐汹涌而来,不知道多少连地基都根本没有的简陋房子瞬间就被连根拔起,随波而去。 再一次的,冲出了一道道蜿蜒的河沟,浑浊的泥浆在风暴之中肆虐扩散…… 而等他终于抵达的隆格长老所说的地方时,一切却早已经晚了。 即便是处于河岸之上的高处,可上涨的洪水,已经开始灌入破烂的厂房。 就在昏暗之中,只有火光蔓延没,滚滚浓烟和火焰将整个禁药工厂都吞没在内。 尸骸处处…… 全都是尸体,残缺不全。 就像是,残酷的风暴席卷而过,撕裂了所有的抵抗者,弹壳在血色的淤泥之中冷却,暴雨之中,闻不到硝烟。 季觉愣了一下。 抬头,看向厂房内,火光的最深处,那个一步步走来的模糊身影。 络腮胡男人浑身沾满了血色,一脚踹开了烧红了的铁门,踩着毒枭下属的尸骸,向外出来。 双手,怀里,还有肩膀上,扛着三个奄奄一息的受害者。 觉察到了门口的季觉,他的脚步顿时一滞。 后退了一步。 那一张染血的面孔上,顿时阴暗的眼瞳之中,浮现凶厉,仿佛择人欲噬。 短暂的死寂之中,季觉没有说话,只是后退了一步。 然后,抬手,按住了门框。 即将燃烧垮塌的门顶的重新撑起。 “我来找一个叫做加楚基亚的人,他的母亲在等他回家,请问有见过么?” 男人沉默一瞬,仿佛难以置信,却并没有说话,警惕依旧,只是低声对肩膀上的遇害者问了句什么,得到回答之后,摇头。 “死了。” “……我知道了。” 季觉点头,不再纠缠,主动让开了出口。 擦肩而过的瞬间,那个男人再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终究是什么都没有说,收回了视线。 很快,就带着受害者消失在雨幕之中。 不见了。 没过多久,蔓延的火焰里,整个工厂连带着周围的杂乱棚屋,都倒塌在洪水之中。 浊流翻涌。 轰!。! 电光闪烁之后,又是一道惊雷横过,照亮了那些屋顶上恐慌面孔,一个个在雨水中颤栗蜷缩的身影。 就连哭喊和哀嚎都没有了力气。 偏偏,在这样的暴风雨中,却有一道又一道火光亮起,滚滚浓烟和烈焰在被点燃的房屋之中狂乱的舞动着,升起。 小牛马在泥浆之中跋涉而过,无视了洪流的冲击,速度飞快。 沿路之上,第不知道多少次,机械巨兽的尾巴伸出,卷起了洪水之中漂浮的遇难者,将他们送上了屋顶或者是高处。 可根本救不过来。 也来不及。 就在季觉的眼前,又一座房屋在洪水之中,轰然倒塌。 带出来的那几条船,早就已经给出去了,哪怕是拼尽他的全力,又能挽救多少?无数手掌向着他伸出,他的双手却来不及一一握紧。 甚至,来不及选择。 哪怕是将他们一个个的从泥水中捞出来,所能做的,也根本剩不下什么,只能一次次的告诉他们:“到海岸的厂房去,北面工业区,还亮着灯的地方就是……至少,那里不会有人开枪驱逐你们。” 可重复多少次,迎接他的都是怀疑的目光,感激消散之后,只剩下警惕。 本能的抗拒。 怀疑他只不过是哪个血汗工厂,心血来潮,出来捕捉奴隶。 掉头狂奔的人不知道多少,真正顺着季觉所指方向而去的人,寥寥无几。即便是季觉将教会的标志拿出来挂在小牛马身上,也始终将信将疑。 觉察到季觉黑发黑眼的样子之后,就越发的抵触,甚至,仇恨和憎恶。 太多的灾难了,太多的噩耗和惨烈的现实,即便是生路近在咫尺,可谁又能够将自己所有的一切,寄托在虚无缥缈的善意上呢? 于是,季觉不再说话。 只是沉默的将触手可及的所有遇难者送到高处,继续向前,却不知道究竟应该去哪里。 哪里都一样。 嘭! 枪声响起了,暴雨的废墟后面,一张扭曲的面孔浮现,手里抓着枪,对准了季觉的面孔,怒吼: “滚出去,联邦佬!” 泥水之中,季觉回头,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 抓着枪的那一双手颤抖着,自己拼凑改装的枪械,在雨水浸泡之下,根本没办法瞄准,火药进水之后,或许连点燃都做不到。 只有眼瞳之中,无法掩饰的恐惧和无法释怀的仇恨。 “加孔朱,他是来救人的。”蓬头垢面的妇人低声说。 “救人?联邦佬有那么好心么!” 加孔朱的表情越发扭曲,怒斥:“如果不是这帮联邦狗和帝国狗,我们怎么会沦落到这种程度,救人? 将我们推入地狱的,不就是他们么! 滚! 滚开,这里不需要你!” 季觉没有回答,沉默的走过来,歪头,躲过了枪膛里飞射而出的子弹,然后,伸出手,按在废墟的顶棚上。 物性强化,一触即分。 险而又险的撑住了垮塌而下的横梁。 他回头,最后看了一眼那个男人,神情依旧狰狞,抽搐着,仿佛要夺路而逃,但却本能的张开手,挡在季觉的前面,身后的女人和孩子保护起来。 “带着你的老婆孩子换个地方吧。” 季觉说,“这里要塌了。” 将口袋里最后一包药,丢进了男人的怀里。 他转身离去。 轰鸣声再一次响起了,在洪水之中,接连不断的垮塌和崩溃的声音从远方响起,蔓延,仿佛没有休止。 就在不远处,在滚滚席卷而来的洪流中,不知多少棚屋堆积成的轰然垮塌,向着废墟中,呆滞的小孩子,负压而下。 轰! 尖锐的断岔和木板砖石戛然而止,化为猛兽的小牛马猛然撑起了身躯,挡在了小孩的面前,将负压而下的废墟死死的顶住了。 孩子茫然的回头,看着近在咫尺的怪物,一动不动。 就好像,麻木了一样。 任由脱落的砖石和碎片,落在自己的身上。 哪怕是季觉伸手拉扯,孩子依旧死死的站在原地,不愿意离去。 手里拽着一只在洪水里浸泡到发白,早已经毫无温度的手掌。 握紧了,不愿意松手。 “妈妈……” 那一双空洞的眼瞳,看向了季觉,呆滞的重复着:“妈妈在下面……” 季觉沉默。 女孩儿抓着的手臂,早已经断了。 坍塌的废墟下面,根本已经没有活人。 “……” 季觉张口欲言,却说不出话。 电光骤然横过。 稍纵即逝的,照亮了淤泥和洪流中的一切,残砖断瓦,破碎的白塔,化为废墟的街道,还有滚滚奔流而过的洪水。 有那么一瞬间,在恍惚里,他好像听见了幻觉一般的儿歌声。 坍塌的废墟里,母亲拥抱着蜷缩的孩子,沐浴在暴雨之中,低下头来,温柔的轻声歌唱,如此熟悉。 可紧接着,废墟就垮塌了。 歌声消失不见。 随着熄灭的电光,一同远去了。 只有姗姗来迟的雷鸣里,刺痛耳膜,嗡嗡作响。 轰!!! 枪声再一次响起了,此起彼伏。 上涨的洪水中,一块块破木板上,那些随波逐流的受害者们彼此碰撞,争夺着彼此之间仅有的食物和贵重物品。 就像是走投无路的兽类,彼此撕咬。 人们四散着,毫无目的的奔逃,徒劳的向前,却不知道究竟应该去向何方。走着走着,踉跄着,跌入洪水之中,消失不见了。 成群结队的壮年人死死的守卫着仅有的屋顶和高点,手里握着刀子,冷冷的凝视着任何胆敢靠近的人。 可过不了多久,屋顶就在洪水里垮塌了。 混沌如同实质一般的扩散,掠劫和撕咬里,麻木的哀嚎和哭声不断的回荡,又消失。 黑暗像是看不见的大嘴,细嚼慢咽的吞下了口中的一切。 而就在远方,城区的入口处,又是一阵延绵的枪声响过之后,一辆加装了挖斗的铲车,缓缓的向着前面推出。将地上残留的东西,死去的,活着的,哀嚎的,恳求的,推入下面的洪水之中去。 雨水不断的洒落,将地上最后一丝猩红冲尽了,再也不见…… 只有滚滚的洪流之中,渐渐泛起了触目惊心的红。 天上落下的是眼泪,地上奔流的是鲜血。 向前是绝路,向后也是绝路。 地狱处处,无处可逃。 “……” 淤泥和洪流里,季觉抬起头,看向天穹,再一次的,看到了横过的电光。 紧接着,雷声轰鸣扩散,延绵不绝。 一道道从天穹之上垂落的闪电不断的闪烁着,撕裂雨幕,烈光如刀刃那样,没有劈开黑暗,却刺痛了太多的眼瞳。 灾祸在躁动,越发暴虐。 他收到了来自气象卫星的消息…… 白鹿台风,速度,再一次加快,短短几个小时的时间,已经从塔城的东方,正式登陆了! 从外太空向下俯瞰,那一道庞大狰狞的气旋裹挟着海量的水汽,就像是狂暴的怪物一样,一寸寸的蠕动着,匍匐在荒野之中,肆虐着向前。 遥隔着千百里,向着塔城源源不断的抛射出毁灭和死亡。 季觉屏住了呼吸。 听见堤坝的崩溃处,传来的狂暴轰鸣,随着缺口的一步步扩张,混合着大量泥石流的湖水汹涌而下。 铺天盖地的毁灭,呼啸而来了。 可紧接着,他却愣在了原地。 伸出手,将信将疑的,向着头顶。 风力并没有提升! 而脚下的水位,居然也没有上涨,不,非但没有上涨和提升,甚至,渐渐的平缓,好像有下跌的趋势…… 肆虐奔涌的洪水,依旧源源不断的堤坝的缺口中喷出。 但此刻,它们却离奇的改道了,随着泥土的上升和硬化,在荒野中拐出了一个巨大的弧度,留下的无数支流,可汹涌的主干绕过了外围那一片密密麻麻的贫民窟,画了一个大圈,漫向了荒野的尽头。 泛滥的洪流里,那些个被卷入其中的人影,好像被看不见的绳子拉住了,紧拽着,扯起,抛向了地势更高处,狼狈的落在泥浆里。 茫然四顾,呛咳着,却难以置信。 甚至,就连肆虐的狂风,都像是撞上了看不见的屏障。 令人牙酸的尖锐声音从空气中迸发,一根根无形的立柱,从虚空之中凭空浮现,只有在雨水的泼洒中,才稍纵即逝的浮现轮廓。 并没有不自量力的同整个台风的力量相抗衡,而是最大限度的将狂乱的气流从中间拆分,令那些乱流在彼此碰撞之中,渐渐消耗。 行云流水的引导,娴熟无比的拆分,化整为零,抵御肆虐的波峰,又任由余波和涟漪从指尖掠过。 区区一人的力量,此刻全力以赴的显现,却在无差别的毁灭洪流之中,撑起了一道千疮百孔的屏障! 此时此刻,黑暗的天地之间,肉眼所难以企及的最高处,肆虐的暴风雨云之下,一缕纯白的色彩已然无声延展,扩散,显现成型。 宛如一页残书,一面碎旌。 从重生形态,迈入超拔位阶,结合上善之精髓,身兼天元以太的双重之理——圈境·灾害防治书,于此展开! 狂风暴雨,惊涛骇浪之前。 沉默许久的童山,断然的伸出了手…… 如是,伫立在半空,无视了那些嘲弄、冷漠亦或者是戏谑的视线,屹立如山,全力全开,再不掩饰这一份压抑了不知多久的力量。 “不愧是你啊,山哥。” 错愕之中,季觉昂头看着那个遥远的身影,再忍不住,笑起来了。 欢呼赞叹。 你永远可以相信童山! 可不同于季觉的钦佩和赞叹,塔城内外,投来的目光里,却毫无友善,甚至带着隐隐的厌烦…… 当有人挺胸而出的时候,无所作为的人,就将被打入凡庸的范围之中,一次两次,三次四次,五次六次…… 总是走在最前面的人,就开始变得碍眼。 又开始装模做样了是吧? 找死也要有个限度才对! 在暴动的白鹿气息里,展现天元之础? 简直,愚不可及! 就在童山全力以赴的一瞬,外界,呼啸席卷的风暴,骤然暴虐,癫狂,在天元和白鹿的对立性质之下,被彻底激发! 天空,大地,狂风,暴雨,丝丝缕缕的恶意汇聚而来,化为令人窒息的潮水。 就好像,同整个世界为敌。 区区一人,同整个呼啸肆虐的台风比起来,太过渺小了,甚至根本不值得在意,充其量,根本不过是自然而然的排异反应而已…… 轰! 凄厉的电光呼啸而过,撞在看不见的屏障之上,瞬间粉碎。 在暴风之上的黑色云层里,一道道隐隐电光流转之下,骤然有如蛇一般的诡异轮廓弹射而出,饥渴的飞掠而来。 可就在半空之中,便骤然僵硬,停滞在原地,爆炸,化为了血雾,紧接着就在暴雨冲刷中消失不见了。 但紧接着,所响起的,便是无以计数的刺耳嘶鸣。 云层之中,海量黑影窜动,疾驰而来。 寄居在雷暴雨云之中的灾兽群被激怒了,在白鹿气息之下异化的诡异蛇影如潮水那样窜动着,转瞬间,就将那一页残书和孤独的人影,彻底吞没了。 消失不见。 阴暗中,那些投来的目光凝视着如此凄惨的模样,依旧漠然。 嘲弄之中,顿时浮现出丝丝的快意。 紧接着,愣在原地。 所看到的,是天穹之上,骤然迸射而出的锋锐之光。 一缕如梦似幻的微光,骤然电闪而过。 再然后,几乎将童山彻底吞没的海量灾兽,就在这弹指间,化为了满天苍白的飞灰! “……” 半空之中,抬起手正准备反击的童山也陷入了停顿,难以置信。 垂眸,看向了那一缕悬停在自己面前的紫色电光。 电光闪烁窜动,宛如活物一般,环绕在他的周围,寸步不离。 如是,向着老朋友,致以问候。 错愕之中,童山终于恍然大悟,再忍不住,大笑出声。 如此愉快。 “那就来吧,一起!” 再一次的,他举起了圈境之旌,另一只手中,挥毫之剑出鞘,指向了面前汹涌无穷的灾祸之潮。 再不顾惜自身的安危,全力以赴,不留余地的—— ——斩! (本章完) 第586章 欲加之祸 第5八6章 欲加之祸 一剑斩落,清浊立分。 顿时,满天狂风暴雨,再去三分。 就在挥毫之剑所过之处,苍白的圈境之内,骤然就多出了一道浓郁扩散的墨痕,墨色随着大开大合的剑刃游走,在虚空之中留下了一道道酣畅淋漓的狂草。 顷刻间,游走的墨色就落于纸上,构成了两道宛如活物一般躁动不休的徽记字符。 巽与兑。 下巽上兑,两道蜿蜒游走的字符在圈境之中重迭在一起,到最后,渐渐显现清晰,却又在历史的碰撞和过往的重迭演化之中,构成的崭新的事象。 亦或者说,曾经所发生过无数次的灾难…… ——泽风大过! 顷刻间,苍白的圈境嗡嗡作响,那一缕承载着墨色的苍白陡然延伸,仿佛无穷尽一般,融入了现实,笼罩在了塔城周围的荒野之中。 转瞬间,狂风暴雨之中,居然有新的风暴和雨水陡然掀起,两相重迭,覆盖在了塔城之上。 挥毫之赐福连锁天地不仁,结合了天元、以太、镜系和荒墟的赐福,兼顾了天元的控制,以太的洞察和记录,乃至镜的虚实、荒墟的稳固和残暴…… 主旨就在于无中生有,通过童山对天灾的了解和领悟,从而再现和压制天灾,甚至,掌控天灾! 在以太中天听一系的简录之中,巽为风、兑为泽,风暴和洪流重迭,所构成的,便是眼前的狂风暴雨,洪流万丈。 记录落书于圈境之上,作用在现实之中。 以此圈境为支点,通过自身的赐福和挥毫作为撬棍,再依靠着外界此刻的环境,童山所掀起的天灾,轻易的超出了自身极限的百倍之上,顷刻间,将塔城方圆数百里的范围都笼罩在内。 更像是,趁着这一场席卷数千公里的风暴不注意,强行从其中,扣出了这一大片的主控权来…… 再紧接着,火上浇油,再次催发了其中的暴虐! 转瞬间,洪流肆虐,狂风凄啸。 惊天动地的轰鸣之中,数之不尽的电光迸射,刚刚才平息了些许的状况,居然再度恶化,急转直下…… 区别只在于,肆虐的天灾,那些风暴和洪流,尽数落在了无人的荒野之中! 以至于,随着外围的状况迅速恶化,内侧塔城的周边区域,居然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转。 无数被卷起飞上天空的枯枝和泥泞徒劳的翻转,无穷的洪流和雨水,全部都被童山刻意引导到了荒原和海中,再无从触及塔城。 正如同救灾时的以火攻火。 同此刻轻易就可以绵延千里的灾害相比,哪怕是天选者也变得无比渺小,想要不自量力的同这一份恢宏浩荡的毁灭正面抗衡,哪怕是十个童山加在一起也力有未逮。 可倘若因势导利的话,就可以最大范围的避免灾害的蔓延,维持住贫民窟内岌岌可危的状况。 唯一的缺点就在于,所有的压力已经全都汇聚在了童山的一人之上! 当水中出现低洼的时候,周围的水就会源源不断的汇聚。 残虐狂暴的天灾之中,出现了一个宣泄口的时候,内部的压力自然会如同决堤一般的喷涌而出。 更何况,当充斥着白鹿气息的台风之中,撑起了天元的领域,自然而然的就会因为性质的对立招致排斥。 哪怕因势导利,可撬动的,终究是超出自身界限之上的力量。 尖锐的嘎吱声从虚空之中迸发,如此刺耳,虚无的念动力和风暴碰撞,一次次的凄啸扩散,不断回荡。 偌大的圈境,此刻就像是落入深海中的船体,在外界的恐怖水压之下,迎来了无休的蹂躏和考验。 裂隙在不断的浮现,又在童山的控制之下,重新弥合。 在决心全力以赴的瞬间,就已经再顾不上自己,他已经将自己的一切都赌在了圈境之上,意识、灵魂、赐福、灵质…… 甚至,没有保留任何的余力来维持自身的安危。 就这样,任由那一缕足以轻易将自己烧成灰烬的细微电光周围游走,在自己的要害处来回的比划,屡屡作势戳刺…… 就像是瞥着舍友的蹩脚恶作剧一样,只是,淡然一笑。 动一下算我输! 于是,电光无可奈何,晃了晃。 算你厉害。 “信任太过头了也不好啊,植物哥。” 季觉叹息着,手指调转,出鞘的湛卢灵精如游鱼一般的迸射而出,没入了云层之中,疾驰而过。 再紧接着,凌厉的气爆与烈光才姗姗来迟的迸发而出。 电光如剑,纵横交错,轻描淡写的将一切迫近童山的灾兽都尽数烧作灰烬。 明明是近乎于无的一缕微弱电光,却如鱼得水的在天灾和雷暴之中游走,速度快的不可思议。 甚至,不需要季觉去刻意的控制。 感受到任何活物,都会迫不及待的飞扑而上,残酷蹂躏,尽数烧成了飞灰。 季觉唯一需要去控制的,反而是压制着那一缕灵精的凶残本质,别让它顺手把保护目标给刀了。 至于剩下的,百无禁忌。 吃自助咯!!! 此时此刻,阴云之中,灾兽坠落如雨。 那些个被天元和灵质吸引而来的灾兽,数之不尽的诡异阴影,此刻在电光的游走之下,居然一具具的化为了焦炭,从云层之中坠落,在半空之中,就彻底瓦解成飞灰,消失不见。 自从出炉以来,第一次展露锋芒,湛卢化为雷霆,纵横游走,鸣动不休,那从荒害之中所蜕变出的灵性渐渐兴奋和高亢。 吞吐不定的电光陡然炸开,再紧接着,疾驰而出,只能看到幽紫一闪,电掣而还,速度越来越快,到最后,几乎已经看不到它来去的痕迹,只能看到那一缕悬浮在半空中的电光一次次的细微震颤,抖落无数残像。 在快到肉眼已经无法捕捉的极速之下,已经再没有灾兽能够进入童山方圆数里之内。 听不见哀嚎,看不见血腥,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随着风暴的砥砺,渐渐从其中显现而出的凶厉气息。 哪怕是童山也难以熟视无睹。 眼眸微微震颤一瞬。 即便是类似的景象已经从季觉身上看到了不知道多少次,童山还是忍不住感慨,一声轻叹:余烬的玩意儿,真是邪门啊…… 话虽如此,但不妨碍他弹指扯来了一片云雾,遮盖在了湛卢的周围,隐匿掉它最后的痕迹。 在自身的圈境里,海量以太事象的涌动和天灾的混乱气息之下,完美的遮蔽了湛卢的气息。 任由它,大快朵颐! 一次次的将灾兽化为灰烬之后,那一缕电光已经不满足于普通的猎物,在其他的灾兽还没有来得及进入的短暂空隙里,屡屡自行破空而去,顺着动荡的狂风,扑向了童山的圈境和天灾交接的边界线上! 两重截然不同的灾祸在此彼此碰撞,天元和白鹿的气息不断摩擦,激发出数之不尽的凄厉电光。 作为童山一手缔造的宣泄口,这里完全就是灾害最为汹涌和狂暴的地方。 数之不尽的电光不断的从云层之中迸射而出,愈演愈烈。 甚至,在上善气息的侵染之下,就连激发出的雷霆都如同活物一般,蜿蜒游走,本能的寻觅着天元之域的空隙,无孔不入的侵蚀,向内。 而就在那一道道炽热的电光里,骤然有一缕微不足道的紫电突出,拦腰将一道水桶粗细的雷光截断,再紧接着,仿佛漩涡一般,尽数吞噬。 顷刻间,鲸吞着两道天灾碰撞之中所散溢而出的戾闪凶光,再然后,又滑不留手的在招致反击之前,回到了童山的身边。 紫电之上的湛芒一阵噼啪作响,迅速消化,紧接着,再一次电掣而出,眨眼间,又回来了。 继续舒展,消化,然后,再去再回…… 我进来啦,我出去啦,我再进来啦,我再出去啦! “……” 童山一叹,无可奈何。 怪不得说物似主人形呢! 怎么好好一道熵系的造物,也变得狗里狗气的?而且怎么看怎么邪门,胃口还大的离谱…… 可大就大点吧,无非是一些灾劫余波,又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东西。 童山有意无意的调整了一下圈境的范围,原本飘忽不定的圈境边缘,无声无息的突出一个尖角,没入了激荡的台风之中,再次激化了双方的碰撞,特地为湛卢创造出一片不限量的自助领域。 方便那一缕邪门的紫电继续忙里偷闲中,恶狗扑食。 于是,就轮到季觉忍不住轻哼起来了。 对的,对的,对的!太对了哥,太对了! 不需要担心和天灾正面碰撞,折损湛卢的灵性、污染性质,只要攒上几分钟,就能够冲出去猛猛的吃上一大口,然后回来继续消化。 自从成为天选者以来,打辅助打了不知道多少次,头一次体验到了被辅助的感觉,他都快要热泪盈眶了。 植物哥到底是个厚道人啊! 那我就不客气了。 于是乎,就在童山的包庇和辅助之下,湛卢灵精,变本加厉,干脆演都不演了,狠杀猛杀,然后狠吃,猛吃! 我特么杀杀杀杀吃吃吃吃!!! 湛卢疾驰,在圈境内外纵横来去,杀到灾兽几乎绝迹,吃到圈境的碰撞都供应不及。 彻底疯狂! 到最后,原本一缕纤细修长的如丝如缕的灵精电芒,已经快要膨胀成一个球,飘起来晃晃悠悠,不住的震颤和膨胀。 看得童山的眼皮子都不由得一阵阵狂跳。 没办法,不是信不信任的原因,一个随时会自爆的炸弹在自己眼皮子之下不断的扭来扭去,谁看都瘆得慌。 直到真得一‘口’都‘吃’不下去了,那一道膨胀到极限的灵精,才微微的向着童山晃荡了两下。 别走开,精彩马上回来! 再紧接着,便如同万钧巨石一样,在云雾和暴雨的遮掩之下,坠向了大地。 带着丰厚到快要爆炸的收获,向着季觉扑面而来。 而等电光终于照亮了季觉错愕的面孔,当他终于觉察到湛卢灵精之中所携带的灾劫量级之后,已经来不及。 欢呼疾驰的湛卢瞬间入鞘! 我特么来啦! 轰!!! 烂尾楼之中,堪堪才完成封闭的工坊里,数之不尽的狂跳电光骤然迸射而出,吞没了一切。 巨响之中,整个大楼都陡然剧烈震荡起来。 在颜非惊恐的尖叫之中,楼身上浮现出了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裂隙…… 而季觉,心脏狂跳。 而且字面意义上的,快要从嘴里跳出来了! 每一次鼓动,都有肉眼可见的波澜从灼红的心脏之中喷涌而出,仿佛喷泉,将它吞没其中。 而就在湛卢和天灾的呼应之下,短短几秒钟内,就有一道道耀眼的电光接连不断的从天而降,劈在了大楼之上,看得不知道多少旁观者目瞪口呆,难以置信。 坏了,作孽真的遭天谴了吗?! ——大家快看,姓季的终于被雷劈了! 嘭!嘭!嘭!嘭!嘭! 心脏在狂跳,每一次跳动,海量灾劫之精髓就从雷池之中升腾而起,而每一次的收缩,无穷烈光就向着正中收缩而去。 就像是看不见的锤和砧碰撞在一处,迸射出一丝一缕的紫色电光和漆黑的火花。 直到最后,膨胀到极限的心脏再一次的,向内收缩。 季觉的意识被灵魂之中所迸发的巨响,彻底吞没。 眼前昏黑一片。 和黑暗和昏沉之中,却有一道飘忽又暗淡的微光,再一次,升腾而起。 照亮了他的眼睛。 湛卢! 湛卢再度飞出,飞掠一周,轻而易举的驱散了微不足道的余波之后,展现出崭新的模样。 凭借着外界无穷的供应,在一夜之间,就完成了第一次蜕变,易质易形! 很快,短短不到半分钟的时间,刚刚才消失不见的湛卢便再一次的升上了天穹,来到了童山的面前…… 得意的晃了晃自己的身体。 ——我浪完回来了,咱们继续! 这一次,童山不由得目瞪口呆。 所感受到的,只有仿佛剑锋抵在灵魂之上的刺骨恶寒! 不同于刚刚的闪耀和躁动,此刻,那一缕游走不定的电光变得越发隐匿起来,就连闪耀的幽暗紫色,都变得如此暗淡,隐隐透明。 一切狂躁,尽数内敛。 倘若不注意的话,甚至难以从黑暗和阴云之中将它分辨出来,无比隐匿。可在游走的瞬间,所过之处,云层如同被剑锋所裁,居然浮现出了一道笔直的缺口,久久不散,无法弥合。 就在灾害和风暴之下隐藏,就像是一只潜伏在海底的食人鲨一样,窥伺着一切胆敢靠近的活物。 一滴冷汗,从童山的额头上缓缓滑落。 并不是因为恐惧和不安,而是,发自内心的遗憾和无奈:季觉这狗东西的素质,已经彻底无可救药了! 威力如此恐怖的熵系造物,非但一点恢宏浩荡的气象和排场都没有,而且居然还喜欢蹲草丛玩偷袭…… 阴啊,太阴了! 一开始的时候好像还不习惯,一旦发动的时候,凌厉的气息总会刺的他一阵阵浑身发麻,可渐渐的,就连那令人发毛的凌厉气息也不知何时,消失不见了。 如果不是依靠圈境的映照,他已经快要观测不到那一缕电光究竟去向了何处。 潜如虫豸,发如疯狗。 咬人还不叫。 扑上来的灾兽,连灰都没有剩下! “总该不会是崖城的风水真有什么问题吧?” 童山麻木一叹,已经说不出话。 你说海州的好山好水,崖城也姑且算得上人杰地灵,怎么好不容易憋了个上善君临的天选出来,结果是这种祸害呢? 他已经开始同情起季觉的对手来了。 但此刻,依旧不妨碍他笑的越来越愉快。 凝视着迫近的风暴和灾害。 毫无退缩。 挥毫之剑伫立在天穹之上,如同钉进虚空一样,灼红的剑柄烧灼着五指,嗤嗤作响,蒸发的雨水升腾而起,又在狂风之中落下,坠向了大地。 带着丝丝缕缕的猩红。 不论风暴如何催逼,圈境稳定依旧。 如高耸的沉默之山,忍受着狂风暴雨,覆盖在无数棚屋和废墟之上,支撑着最后的庇佑…… 究竟过去了多久? 一小时?两小时?还是三小时? 直到最后,洒落的雨水之中,那些塔城之中所投来的视线,都无法克制的,隐隐变化……那是再不论如何的嘲弄和轻蔑,都无法忽视的决心和坚韧。 毫不动摇! 哪怕是发自内心的认为天上的那个根本就是个不自量力的傻子,但此刻,却依旧不得不承认,这一份无法动摇的力量。 漫漫一夜,撑过了台风登陆时最为狂暴的惊涛骇浪。 自始至终,圈境都稳定如初,那一副岌岌可危的样子已经持续了起码四个小时以上了,可是却依旧没有任何崩溃和失控的征兆。 就好像,感受不到什么叫做疲惫和煎熬一样。 这一份匪夷所思的韧性和稳定,完全就已经是恐怖故事了! 而且,看那一副游刃有余的平静样子,鬼知道,他还能支撑多久……这真的是才不久之前刚刚晋升超拔么? 实在是,太过于离谱。 以至于,哪怕是亲眼见证了整个过程,依旧难以置信,更无法理解…… 童山依旧沉默。 不言不语,毫无动摇。 不论那些目光究竟是钦佩还是质疑,嘲弄亦或者冷漠,毫不在意。 只有季觉的眉头,渐渐的皱起。 不对劲! 越来越不对劲了…… 一夜的时间,每分每秒的煎熬,即便是有工坊后背灵质的支撑,季觉也开始头晕眼花,操作开始略微走形了。 可偏偏,一夜的时间过去了,为何天穹依旧黑暗? 即便是再怎么庞大的台风,也应该逐步过境,渐渐走远了吧! 但为何,狂风暴雨依旧毫无减缓? 甚至,愈演愈烈! 他再一次的看向了手机的屏幕,卫星地图,然后,陷入了沉默。 两张对比图重迭在一起,根本毫无变化……一夜过去了,台风白鹿的风眼,依旧悬停在了原地,完全没有任何的移动! 甚至,隐隐向着塔城所在的位置,出现了偏转。 就好像,调整了方向一样,离奇的拐弯,渐渐的,在向着塔城的方向靠拢! 那一瞬间,前所未有的恐怖轰鸣,从天穹之上炸响! 圈境动荡,浮现出了未曾有过的庞大裂隙,濒临崩溃。 而就在天穹之上,童山终于感觉到了,狂风暴雨的尽头,那渐渐从无穷雷云和风暴里所浮现的庞然大物。 随着一夜的酝酿和催化,由天灾所催生出的怪物,货真价实的灾兽,仿佛山峦翱翔一般的恐怖轮廓,终于从风暴之中完成了分娩,诞生! 不知道多少灾兽在风暴之中彼此厮杀,蚕食,最终所形成的诡异灾兽,终于显现出了自己的面目。 宛如长满了蜘蛛之足的巨鲸,数百条纤细的足肢从云层之中落下,没入了海水和荒滩,浑身上下一只只空洞的眼瞳不断开阖,张口,饥渴的,纵声嘶鸣! 嘭! 在诡异灾兽的鼓动之下,强弩之末的风暴,骤然迸发出了最后的力量,向着四面八方扩散而出。 轻而易举的摧垮了煎熬一夜之后的圈境,几乎将童山从天穹之中吹飞。 “原来如此……吗?” 崩裂的雷云之下,童山望着远方千里之外的恐怖灾兽,愣住了。 许久,仿佛恍然大悟一般,抬起手来,擦去嘴角渗出的血色,什么都没说。 只是死死的攥着手中的挥毫。 无声的,自嘲一笑。 而就在那一瞬间,远方中土的边缘,海陆之间,刚刚诞生的狂暴灾兽,冻结在了原地——经过了一夜的孕育和蜕变,刚刚诞生就已经位列绝级顶峰的怪物,倘若给予时间的话,假以时日,说不定能成长为游走在现世之上的又一大祸患吧? 倘若运气够好的话,不存在的祖坟冒了青烟,有生之年说不定能跨入终级的评定范畴也说不定呢。 只可惜,没有运气了。 也没有时间。 就在刚刚从灾祸之中分娩,降临在尘世之上,发出了第一声啼哭的瞬间,塔城的远山港,联邦驻军基地里,最高处,有人伸出了手。 (本章完) 第587章 何患无由? 第5八7章 何患无由? “等了这么久,终于,露头了啊。” 狂风暴雨中,滴水不落的露台上,范昀瞥着灾害之中所诞生的怪物,终于,放下了酒杯。 缓缓的撑起身体,解开了衬衫的袖口。 一步步的走向台阶之下,狂风暴雨之中早已经预热完成的庞大秘仪之中,秘仪的投影里,中土的山川起落,河流奔涌,纤毫毕见。 又被他一步步的踩在脚下。 践踏而过。 最终,他抬起了手。 闭上一只眼睛,另一只眼睛眯起。 右手握紧,抬起大拇指,遥遥对准了千里之外饥渴嘶鸣的灾兽,直到拇指的轮廓完全将灾兽的身躯,彻底覆盖。 再然后,轻描淡写的,向下一按! 刺耳的尖锐声音,瞬间迸射而出,滚滚回荡在海天之间,翻涌不休。 就像是橡皮从玻璃上擦过,一阵阵尖锐的声音里,宛如山峦的灾兽陡然僵硬在了原地,再紧接着,无穷重压从虚空之中浮现,猛然爆发。 轰!。! 庞大的身躯,在千里之外的手指按压下,坠入了海中,掀起狂潮,一根根足肢惊恐的舞动着,却挣扎不脱。 遥远的一指,有如天柱一般,从穹窿之中降下。 天人之力,于此刻显现。 等待—— 再紧接着,帝国的驻军基地里,帕萨雷拉公爵打了个哈欠,抱怨着元老院里那些老东西,抬起了双手,食指和拇指伸出,衔接,如同取景框一般,遥遥对准了动弹不得的灾兽。 于是,虚空之中,陡然有一道方框从天穹之上浮现,向下俯瞰,将灾兽笼罩在其中。对角之处,两道线条延伸而出,彼此交错,如同瞄准镜一般的,锁定了灾兽本身。 那一瞬间,万物静寂。 举世暗淡。 一线灭绝之光,从天外降下! 轻而易举的,贯穿了哀鸣的灾兽,再紧接着,狂暴的气浪掀起,吹向四面八方,轻而易举的蒸发了不知道多少海水和沙粒。 巨响之中,蘑菇云升腾而起。 灾兽,尸骨无存。 诞生之后的才仅仅一秒钟,就迎来了两位天人的针对和抹杀,尸骨无存。 嘭! 破碎的闷响之中,原本肆虐狂暴的台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溃散,消失不见。 大功告成。 “可以了,各位,劳碌一夜,辛苦。” 范昀收回了手掌,最后瞥了一眼脚下支离破碎的投影,满不在乎的收回了视线,向周围等候的下属们和煦一笑:“稍后,我会向中城为各位表功。” “仰赖将军老成持重,料敌机先,又为中土除此一害。” 身旁肤色苍白眼眸碧绿的大校咧嘴一笑,嘲弄的瞥了一眼塔城天穹之上摇摇欲坠的身影:“倒是让安全局的那小子显摆了一把。” “年轻人不错,耿直了一点,但也是为联邦和中土做了贡献的。” 范昀无所谓的接过了下属递上的毛巾,擦了擦手之后丢到了一边:“跟安全局说一声,稍后表功的时候也带一个吧,难得能在中土见到一片真心。 还有海潮的那小子,也带上吧,到底是有所贡献的。” 他停顿了一下,看向了身旁的人,神情略微严肃:“态度,要将态度拿出来,明白么?联邦法度虽然宽宏,不至于苛刻到帝国那样的程度,但作为联邦所倚重的骨干,成败尚在其次,态度首先要端正起来了,不可懈怠。” “是。” 所有人整齐划一的低头,紧接着,助理在功勋和嘉奖名单上又添了两个名字。 “行了,年轻人们庆祝去吧。” 范昀摆了摆手,背手离去:“上了年纪熬不得夜,我得先休息了。” 所有人都跟在后面,送到了门口,目送着将军登上了车,消失不见,随后,才有热烈的音乐声响起。 等后许久侍者们纷纷端上了美酒,休息室里等待一夜的舞女们在歌声中登场。 热闹喧嚣之中,每一张面孔都满怀愉快的微笑起来,庆贺胜利。 童山,从天而降。 在渐渐熄灭的暴风之中,落在了季觉的烂尾楼上,疲惫喘息。 崩裂的声音响起,从握着挥毫的手臂之上,向上延伸,如同蛛网一般,密集蔓延。 当一切迎来了终结之后,已经累到,连呼吸都没有了力气。 倚靠在墙壁之上。 渐渐稀疏的雨幕里,他抬头,看向了消散的余波,辉煌的城市依旧屹立,毫无泥泞和尘埃,灯火通明,喧嚣依旧。 城外的洪流太远了,肆虐的泥石流和洪水,哭声和眼泪,全都看不见了。 而就在城市之外,一个个人影升上天空,开始处理起那些遗留下来的灾兽,按部就班的清缴,屠杀。 一缕火光,从天而降,凭空炸开。 从焰光之中,模糊的人影迅速凝实,浮现出一张嘲弄的笑容。 中土安全局行动处的四部行动主管,金无厌。 一夜的观望之后,定制正装上,纤尘不染。 此刻,瞥着他狼狈的样子,忽得,咧嘴一叹:“辛苦一夜啊,小童,不容易。不然的话,我们都没有这么顺利。 没想到,行动处的联系不上你的时候,你就在发光发热了,我得替大家说声谢谢才行。” “不用谢。” 童山毫不在意的抬起手腕,擦掉了嘴角的血色,微笑着回答,“操你妈的。” “……” 金无厌愣了一下,嘲弄的笑容渐渐消散了。 未曾想到,居然有一天能从童山嘴里听见这种话,甚至就连他自己都忍不住,怀疑自己的耳朵: “你说什么?” “他说,操你妈的。” 就在他背后,有人重复了一次:“怎么,你没听见么?我送你个录音机,回去慢慢听好不好?” 那一瞬间,井喷而出的恶寒,呼啸而来。 直到现在,金无厌才觉察到,有人站在自己的背后,静静的,看着他。 季觉! “这里可不是停机坪,私人产业,也不欢迎访客拜访,请问稍后账单寄到哪里去?安全局还是行动处?” 季觉缓缓走出,挡在了童山的前面,瞥着他的样子,忽然笑了起来:“或者,留下来也行,也好让我们工坊好好招待之一下客人。” 弹指的瞬间,一道道繁复的灵质回路从大楼之上浮现,工坊的灵质封锁开始预热,即将展开。 令金无厌的脸色,越发的难看。 短暂的寂静里,他瞥着童山和季觉的样子,忽得,冷声一笑:“到底是天工之匠,才忘了,小童还有这么一个好朋友…… 擅闯工坊,这倒是我的不是了。” 说着,从口袋里掏了掏,抓出了两个钢蹦来,随意的丢到了地上。 “不用找了。” 最后瞥了季觉一眼之后,焰光迸射,消散无踪。 走了。 “到底是安全局,能屈能伸,我都把他亲妈都挂楼上了,还能忍得下来,半点动手的借口都不给我。” 季觉遗憾一叹,回头,看向身后:“山哥,你们职场文化好像不怎么样啊。” “一贯如此。” 童山无所谓的摇头:“新人不肯磕头,老人们怎么会有好脸色看呢?看在天元的面子上,表面上你好我好,不妨碍暗地里你死我活。 又不是第一次了。” “行了,别装模做样了。” 季觉瞥着他的样子,忽然伸手,推出,童山一个踉跄,就跌坐在了一张早就准备好的轮椅上。 “不好意思,手头没有别的标号的灵质补剂,工坊用的有点纯,你忍着点。”季觉掏出了一根注射枪,拔掉了一头之后,干脆利落的捅进了童山的脖子上,一推到底。 瞬间,童山痉挛,眼瞳瞪大了。 海量灵质的涌入,如同洪水肆虐在焦土之上那样,粗暴的带来了过于厚重的甘霖,浇灭了火焰,却也令他眼前阵阵发黑。 “你果然不适合当医生啊。”童山呛咳着,叹息,“下次麻烦你给我叫医院的急救车吧。” “那多贵啊,有钱也不是这么造的。” 季觉按住他的肩膀,感受了一下他体内的状况,“唔,矩阵有点受创,灵质干涸,除了烧伤之外没啥问题了……要休息会儿么?我这里有客房,还是送你回去?” “还不如你这里的客房呢。” 童山自嘲一笑:“暴露了软肋之后,这种虚弱状态,搞不好就刷新出化邪教团来了。” “这么险恶么?”季觉震惊。 童山回头,看了某个始作俑者一眼。 “你带的好头啊,你说呢?” 化邪教团造孽造了一辈子,结果谁能想到,死了之后的用处比活着的都要大了呢? 没了化邪教团之后,人人都可以是化邪教团了,甚至,还可以偶尔客串…… 季觉叹了口气,只感觉自己的化邪圣朝命途多舛。 抬起头来,稀疏的雨幕里,看向远方的城市,城市外的雨水,洪流,还有废墟,忍不住摇头: “……白忙一夜,里外不是人,感觉如何?” 自作自受,自己站出来逞英雄,结果白白遭了一场罪,会不会有没卵用的口头嘉奖和表彰姑且两说,还要被同事排挤和嫌恶。 而受到救助的中土人,也不会知道究竟有谁为他们做了什么,甚至,哪怕是知道,也不会有感谢。 只有仇恨和厌恶。 “何必在乎?”童山自嘲一笑,满不在乎的摇头:“真要在意这个的话,我还站出来做什么? 要是什么都不做的话,搞不好,比现在这样子还要更受欢迎一点呢。” “那究竟图什么。” “图我做了,不论做多做少,最后有什么结果,哪怕只有一点就行,多一个人能活下来都好。” 童山疲惫的轻叹着:“天元之道,和光同尘,想要清清白白难于登天,可哪怕清白不存,也总好过,袖手旁观,甚至……” 他停顿了一下,再忍不住嘲弄,闭上了眼睛: “——同流合污。” 季觉没有说话,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推起轮椅,将他送到客房。 转身,走向了工坊。 推开门之后,脸色,就渐渐冰冷了起来。 唯有在独处的时候,才能摘下面具,再不掩饰这一份不能表露在外的阴沉和厌恶,乃至,愤怒。 “这帮虫豸……” 他凝视着屏幕上的卫星云图,“想的可真美啊。” 广播之中,新白邦政府的发言人喜气洋洋的宣布,危难之际,八方援手,联邦和帝国驱散了台风之后,还投入了大量物资用于救灾、援救,甚至培训,帮助受灾群众掌握崭新技艺,重新建立起崭新生活云云。 已经,迫不及待的将那些一无所有、伤痕累累的灾民彻底的敲骨吸髓,送进矿坑和油田里发光发热了。 算盘打的实在是漂亮。 恐怕联邦和帝国在私底下,早就有所默契。 不得让这一场突如其来的灾害台风完成登陆,也不允许灾害再继续扩大……不然的话,长驱直入的台风又会席卷多少油田和矿场?肆虐而过的洪流里,又会催化出多少灾兽和畸变种? 届时,原本就岌岌可危的稳定和秩序又会再一次动摇,甚至,影响到两边的吸血和盘剥的效率。 为此,不惜大费周章,将台风桎梏在海岸线之上,再紧接着,狠下辣手,杀鸡儆猴! 通过展现自身的绝对力量,再一次的对所有人进行震慑。 至于,整个计划和过程之中,究竟会波及到多少无辜者,就不在考虑的范围内了。 季觉凝视着昨夜到现在加速播放的卫星云图,心中沉默的进行着复盘。 旋即,眉头,再一次的皱起。 不对—— 还是有哪里不对! 整个计划之中,真正夸张的,根本不是那一份足以将灾兽彻底碾死的恐怖力量,最麻烦,难度最高,最棘手的步骤,反而是应该如何无声无息、毫无征兆的将整个肆虐的台风按死在原地…… 大声希音,大象无形。 也唯有天元之道,才能够如此行云流水又毫无任何征兆的完成这样的壮举。 可想要做到这一点,就必然要早做准备才行,所耗费的材料和所要调动的物力,只有联邦和帝国这样的庞然大物,才能以最快的速度完成。 但新的问题就来了。 台风白鹿,本身就是由两场风暴忽然合并,催化出的天灾,从它成型再到抵达中土,总共也就几个小时而已。 季觉也是当时才收到了预警。 难道两边能这么快就做好方案么? 或许呢,说不定,有可能。 但真的要这么紧凑么? 还是说……是早有预备呢? 那一瞬间,季觉陷入呆滞,脑中所浮现的,居然是童山最后的话语。 “……同流,合污?” 于是,再不由得,毛骨悚然! 同谁的流? 又是合谁的污? 联邦和帝国的残酷蹂躏和冷漠安排? 季觉往最恶劣的地方去想,最下三滥的计划,也无非是双方在纵容灾祸的产生,从而捕猎抹杀灾兽,进而夸耀自身武功。 但,如果,倘若…… 不止如此呢?! 甚至,再更恶劣一点…… 墨者本就是从天元之恶中诞生,工匠往往也从来跟天元看不对眼,过去历史中无以计数的前车之鉴,也教会了季觉,不要小看联邦和帝国的下限。 即便是此刻,在揣测时,依旧不惮于用最阴暗的方式揣测两者……可现在,季觉却感觉,自己心里的那点阴暗面,简直纯洁的可怜! 甚至,不敢置信自己捕风捉影的揣测和猜想。 倘若,这一场天灾,本身就是由联邦和帝国催化而成呢?! 不只是这一场天灾,塔城周围千里之内涌动奔流的劫气,中土之上四方游走肆虐的诸多灾祸,究竟又是从何而来?! 难道是凭空从漩涡下面冒出来的么! 季觉沉默着,下意识的,敲着椅子的扶手,按出了一个又一个的指印——一旦内心之中的怀疑涌现,诸多阴暗的猜测就如同雨后春笋一般浮现,而曾经的所见所闻,也尽数在那一线怀疑之下升腾而起。 当世天元双极,帝国和联邦,两个占据整个世界百分之九十比重的庞然大物。 稳定,繁华,蒸蒸日上的两大国。 掌控着天元一系的至高成就,昔日重新奠定新世界格局的两道上善矩阵——天督和地御,得以在无穷灾害之中,构建起新的世界。 可,其力量,难道,仅仅如此么? 昔日天督地御的全盛时期,调伏灾害,消弭祸端,不过轻而易举。不过时至今日,又有谁还能轻易的调动如此庞大的存在? 况且,相比起防患于未然,强行压下即将爆发的灾祸,想要保护自身的繁华和安全的话,不是有更方便的手段么? 面对滔天洪水,又为什么要硬撑硬顶? ——只要像是童山挽救贫民窟时所做的一样,因势导利,将其导向其他地方去,不就行了么?! 天灾之肆虐,来自何方? 而冠以白鹿之名的台风,源自上善的怒火,究竟又因何而起?除了天元之外,难道还有什么,能够令白鹿如此躁动么?! 这一场天灾,本身就是源自天元的侵害和荒野的盛怒! 这根本就是一场欲加之灾! 倘若是这样的话,一切都能够得到解释。 否则的话,这么多年以来,联邦和帝国在中土屡屡掀起战争,扶起一任又一任的政府,又为何只是局限于敲骨吸髓的程度,而没有直接瓜分中土? 因为整个中土,原就是联邦和帝国专门留出来的消化池,泄洪区! 就好像用来替死的傀儡,用来代替联邦和帝国承受灾害的木偶,一个专门留下来支付账单和代价的靶子! 甚至……两边所泄所留的,又何止洪水和天灾呢? 当联想到锁的构造和天督、地御所能带来的干涉之后,季觉再看向孽化指数涌动不休的中土时,就再忍不住,空洞一笑。 敬佩鼓掌,赞叹拜服。 大哉联邦,伟哉帝国! 季觉闭上了眼睛,再无话可说…… 同样肆虐的雨水前,汹涌的洪流前面,啼哭的孩子们站在断崖的前面,看着自己的家园渐渐淹没。 “孩子们,你们要记住。” 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这就是联邦和帝国所造下的恶业。” “我们从生下来,就失去了家园;睁开眼睛之后,便失去了尊严;学会呼吸之前,已经失去了未来;在稚子们夭折之前,早已经失去了生命……” 满面胡须的中年人看着这一切,告诉他们所有人:“我们的生命,灵魂,和尸骨,都被用来碾碎成泥,洒遍荒野、可这一片根本无法耕种的土地,最后所残存的故乡,也在他们的手里,变成了这般模样……” 于是,死寂之中,只有雨水淅淅沥沥的落下,仿佛眼泪。 一双双空洞的眼眸里,渐渐浮现出憎恨的神采。 直到,沉重的脚步声从山崖之下响起。 怒不可遏! “够了,谢赫里!” 归来的营地首领怒视着孩子们身边的男人: “不要在这里传播你那一套垃圾!” (本章完) 第588章 ‘希望’和‘未来’ 第5八八章 ‘希望’和‘未来’ 阴暗天光之下,冰冷的雨水尽头,一切都变得如此模糊。 只有一双盛怒之下的眼眸,如此清晰。 如火焰。 就好像经历了长途跋涉一般,那个蓄着中土传统络腮胡的男人浑身泥泞,可胡须和泥点之中, 却夹杂着丝丝缕缕的血腥。 那样的神情就仿佛择人而噬的野兽。 只是目光的凝视,就在谢赫里的脸上,留下了一道锋锐的划痕。 坠落的雨水纷纷蒸发,居然也无法穿过那一道已经完全化为实质的目光,清脆的摩擦声里,他右手的两根手指已经无声的伸出,如同钩爪一般,微微蜷着,随时可以割开不速之客的喉咙。 「我记得,我有说过一一这里不欢迎你吧,谢赫里?」 「到底都是白邦之民,何必如此生分呢,逆鳞阁下。」 刀锋视线的撕裂之下,那一张血口翻转的面孔很快再度愈合,谢赫里微笑,不以为意:「况且,我只是教给孩子们过去发生过的事情,现在所发生的事情,未来将会在他们身上发生的事情而已—难道,我说错了什么吗。」 啪! 那一瞬间,逆鳞破空而至,钩爪一般的手指已经贯穿了谢赫里的喉咙,粗暴的扯断了血管。 「我说过了,闭嘴!」 逆鳞缓缓的收紧了手指,捏碎骨骼。 「.这里难道欢迎你么?」 谢赫里的笑容越发嘲弄起来:「时至今日,你我谁又不是见不得光的天元之患?你又哪里来的主人翁精神呢,逆鳞,一味的躲躲藏藏,又能逃到哪里去?」 被撕裂的血肉迅速弥合,谢赫里很快,恢复了原本的模样,只是,淡然一笑:「一味的欺骗自己,有用么? 联邦和帝国没有仁慈给我们,更没有未来可言— 逆鳞的血眸俯瞰,毫无动摇:「难道你背后的那个鬼鬼票票的家伙就有了?还是说,着为数不多的族人去用生命满足你的春秋大梦,搞什么狗屁恐怖组织,就有未来可言了!」 谢赫里顿时肃然:「至少我们还有夺回故土的希望。」 「夺回?」 逆鳞被逗笑了,怒不可遏,血眸如火燃烧:「你胆敢在我面前说这种狗屁?谢赫里,你真的在乎所谓的故土么?那么祭祀王垂危的时候你在哪里?白邦陨落,四分五裂的时候你在哪里? 当我们的一切被夺走的时候,你和你的主人,又在哪里?」 「暂时的转移和避让罢了,不然的话,如何能存留如今的这一线希望?少狼主已经长大了,逆鳞,老狼主所留下的一切都将归来—我们终将夺回失去的一切。」 「或者,在你和你主人的野心之火里烧成灰?」 逆鳞咧嘴,仿佛笑起来了,越发的狞和癫狂:「谢赫里,光是忍受和你这种垃圾呼吸同样的空气,就已经用光我所有的忍耐了,别逼我现在就吃了你· 滚吧,谢赫里,有多远,滚多远,我已经快要克制不住了。 就当是为了你主人的宏图大业,留下自己一命,不好么?」 「你终究会理解的,逆鳞,我们的牺牲和付出,绝不会毫无意义。」 谢赫里后退了一步,再一步,狂风暴雨的摧残之中,骤然溃散,绷带之下的血肉之躯化为数之不尽的飞虫,绷带也坠入泥水之中,如蛇一样的蜿而去。 消失不见了。 再一次肆虐起来的狂风暴雨里,逆鳞漠然,冷冷的凝视着他消失的地方,许久,收回了视线, 看向了那些呆滞惊恐的孩子。 「别相信那个家伙的鬼话,他只是想要利用你们而已,就像是曾经利用白邦一样———” 并未曾苛责和发泄怒火,逆鳞伸出手,揉了揉他们的头发:「雨还大,快回去吧,好好做功课,知道吗?」 「可是,伊那亚特叔叔——” 浑身落满雨水的少年抬起头来,看着他,满怀着茫然:「倘若谢赫里先生是错的,那我们将来,究竟又应该怎么办才好呢?」 伊那亚特想了一下,笑起来了,弯下腰来,敲了敲他的肩膀:「这就要你们去寻找了,作为男子汉,要去寻找属于你们的希望和未来。」 希望和未来。 目送着孩子们渐渐去往了营地只有伊那亚特,还站在原地。 笑容,渐渐溶解在疲惫之中。 希望和未来——. 这种东西,早就不存在了。 灾兽死去之后,暴雨依旧持续了三天。 倒不如说,正是因为死去的灾兽导致台风无法继续增长,彻底溃散,将最后残存的所有力量彻底释放。 就像是看不见的尸体,渐渐腐败,如洪的血水和恶臭的雨,渐渐扩散。 乌云蔓延,笼罩千里,从卫星云图上看,就像是一颗渐渐爆发的脓疱,雨水落尽之后,依旧无法散去。 阴霾笼罩在天穹之上,不见天光。 哪怕是正午时分,依旧是一片昏沉, 灯火通明的城区之外,贫民窟里一片死寂,就连哭声都听不见了。 曾经的家园,如今已经变成了难民们避之不及的魔窟,甚至不敢再靠近—不仅仅是那些还没有完全褪去的洪水,还有灾害浪潮刚过之后,就成群结队的背着武器在废墟里到处寻觅有价值物品的拾荒者。 可本来就是贫民窟的地方,又有什么多少有价值的东西能留下来呢? 一件衣服,一辆车,几个零件,两口吃的,甚至是还喘气的活人—— 为了那些在其他地方随处可见甚至不屑一顾的东西,手持着武器的野兽们已经开始斯杀。 在这种根本没有任何秩序可言的废墟里,谁又知道下一个拐角之后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是什么? 在闷热和潮湿的天气里,尸体腐烂的速度飞快,雨水还没有落尽的时候,就已经有数之不尽的蛇虫鼠蚁冒头,食腐飞鸟在间歇的枪声之中起落如云,每一次惊起时都代表着一场厮杀的开始,每一次落下的时候,都代表新鲜尸骸的诞生。 走投无路的难民,除了周围高地上聚集等死之外,只能守在城区的周围,等候救济或者是垃圾车— 甚至,而走险,把目光转向城外高地的工业区,不断有人在试图翻越围墙的时候被警卫击毙。 「状况很糟糕。」 隆格长老再一次归来之后,神情愈发麻木。 「不是刚刚组织了救济么?」刚刚从慈善会上领着临时政府的表彰回来的季觉愣了一下。 「有用么?根本不够。」隆格疲惫一叹,「那些大企业捐献的救济,还没到仓库,就被临时政府的人给卖到黑市上了,哪怕是过期的食物和药品都没有能留下..」 季觉并不意外:「给临时政府就是肉包子打狗,根本落不到实处—只是,这么好的露脸的机会,没有人来找教团么?」 「给了,慷慨的不得了可我敢收的却没几个。」 隆格苦涩一笑:「大家都指望我这个老东西来给自己的道德背书呢,可倘若真问心无愧,又何必要我? 我倒是可以放下一张老脸不要,只怕有人想要拿教团来做文章。」 「别担心,新泉那边还能再送过来一点。」 季觉宽慰道,自从收到灾害警报的时候,他就让余树去准备了,这会儿已经在路上了:「不够的话,我再帮你想想办法。」 「已经够了,季先生。」 隆格艰难的笑了笑:「只要撑过这几天就行,总会那边还在调集物资送过来,很快就到了只不过,除了免费的勋章之外,我们已经没有什么能报偿你了。」 「我就喜欢勋章,多发几个给我,带出去也挺有面子。」 季觉的眉头挑起,微微一笑:「就这么说定了。」 稍微聊过两句之后,他就起身道别。 事情太多了。 简陋的临时办公室,就是在厂房里用铁皮临时做出来的隔断,整个海岸的厂区都已经人满为患。 就连地铺都不够用了,还有大量的人直接睡在地面上,空气里漂浮着刺鼻的消毒水的气味,将好多天没有能够洗澡的浓郁味道压了下来。 换气系统二十四小时全力开动,依旧难以缓解空气中的潮湿。 每个人都蓬头垢面,神情黯淡,可眼眸之中至少还剩下些许光彩·早已经习惯了诸多灾难和坎坷之后,一场洪水并不足以令他们心如死灰,相比起其他徘徊在荒野里自生自灭的同胞们来说, 他们已经足够的幸运了。 有简陋的医疗,有片瓦遮头,有过期的压缩饼干泡热水吃。 没有枪口顶在自己的脑门上逼着他们滚出去。 相比起外面的地狱来,简直就是天国。 「季先生好。」 「季厂长早上好。」 「老爷日安。」 各色方言或者是整脚的联邦语问候,络绎不绝。 季觉平静的点头,从人群之中穿过,目不斜视,无视了那些感激和谢意,甚至,毫无回应,也没办法回应。 还不如板起脸来,寥做震,起码还能让所剩无几的规矩和秩序更稳定一些。 况且,他又做了什么?充其量只是提供了一个用不上的厂房,一批快要过期的便宜物资而已。 就这,就已经被不知道多少人当做装模做样,故作姿态了。 甚至,还有人暗示:这可都是免费的上好劳动力,别太贪,多少留点,大家一起吃嘛— 如今的海岸厂区里,比起教会一开始带过来的数量,如今的遇难者已经膨胀了十几倍,几乎就处于一个极限的状态了。 实在是,经不起什么差错和动乱了。 对比起临时政府那几个几乎变成魔窟的救济区来,这里已经算得上是秩序稳定的净土。名声和好处都无所谓,他只想求个善始善终,这样对人对己对大家都好。 能够进来这里的人,已经是筛选过一波的了。 对比起只愿意接受青壮年的苦力集中营,海岸的工厂不问男女老少,只要持有崇光教团的善事徽章,和教会里的名单对得上就行。 这种便宜货色,只要在教会从事志愿者服务超过五个小时,就能够得到。 而且条件宽泛无比,响应教团的号召维护自己家房顶这种事情也能算在其中,去接济的食堂里煮大锅菜都可以。 能够获得这样的徽章,最起码,都是对别人伸出过那么一丁点援手的人。 如今还能惠及亲属,最多三人。 倾尽季觉如今的全力,所能做的,不过是如此,同外面规模浩大的难民数量比起来,简直是杯水车薪。 理所当然的,治安在迅速的恶化。 虽然层层哨卡和铁丝网的隔断之后,城内依旧一片歌舞升平,但总有‘漏网之鱼」,钻进城里来,搞坏了老爷们赏花赏月的心情。 可即便是日防夜防,之诸多恶性事件也频频出现。 后遗症开始出现了。 随着台风灾兽的死亡,所留下的污染,源源不断的注入这一片孽化气息高昂的大地之中,潜移默化的开始扭曲环境。 往后的日子里,这边的地里哪怕是钻出一条虫来,都有可能变成畸变种—更别说诸多变异的野兽甚至灾兽了。 诸多极端条件之下,走投无路的人除了你死我活之外,只能选择,和大家一起爆了。 广播之中,极端分子的袭击也越来越频繁。 甚至,就连塔城的中央警局都遭到了邮包炸弹的袭击,一时间,对于安全和稳定的需求前所未有的上涨。 以至于,阴差阳错之下.警用版镇暴猫彻底的打开了销路,出现在了街头巷尾。 什么搜爆狗和无人机那些花里胡哨的玩意儿,究竟有没有用,真正用过之后就知道, 而在体验过二十四小时警惕一切危害的智能镇暴机器守卫所带来的安全感之后,巡警们已经彻底回不去了。 毕竟,走着走着就有人乱抢扫射或者是拉线自爆的日子,真没几个人能受得了。 什么都没做的海潮军工,莫名的就成为了这一场灾难的最大赢家。 而在诸多需求之下,老苟从原本的小透明,一跃变成了炙手可热的人物,显贵们排着队下单。 摆设一样的临时的总统府里就一口气买了一百多台,面对军部采购价的恐怖水分,非但不还价而且还变着法的加钱! 恐怕是真的被吓到了。 电视机和电台的广播里,总统阁下夜以继日的忧国忧民,劳累重病了都快,至于现状是否有改善,那就是另一回事儿了。 城外越是混乱,城内就越是肃然。 以至于,三步一哨,五步一卡。 就连往日里尸位素餐的警察,如今也在上峰的命令和怒斥之下,连轴转的工作了起来,处理起城内不断发生的血腥案件。 而就在两天之后,积压的案件才录入了五分之一不到, 麻烦的事情多的弄不完,可还是要继续弄。 收到邻居的报警电话之后,好几天没睡过一个安稳觉的新人警员去往了案发现场,捏着鼻子在尸臭扑鼻的独栋别墅里胡乱的拍了几张照片,走完了流程,记录为灭门凶案。 距离真正的调查和搜索,遥遥无期。 而自始至终,跟在后面进行辅助的镇暴猫站在角落里,静静的凝视着血肉模糊的一切,警示灯无声的闪烁。 改装摄像头里,来自蝇王之疫的气息渐渐显现,浓郁到漆黑的染色,一层层的覆盖在现场周围。 观测协议触发启动 状况录入完成 上传开始一一上传完毕一一 灵质样本分析对比结束 目标判定完毕,紧急序列触发,全系统预热开始 此时此刻,工坊内调试湛卢的季觉,动作停顿了一瞬,旁边的桌子上,手机屏幕忽然亮起。 狼来了。 第589章 狼的诱惑 第5八9章 狼的诱惑 “狼?” 季觉垂眸,瞥了一眼屏幕,手中的动作再度继续。 工作台上,刚刚从车床上完成的零件分门别类,还没有来得及倒角的工件棱角锋锐,完成了初步的组装。 在经历了数十次地负海涵的强化之后,金属的色泽已经黑到发红,只是存在,就源源不断的侵蚀蚕食着周围的灵质和物质。 三相炼金术的表层框架之下,内部采用了诸多孽化炼金术的应用,同素材本身的凶厉气息倒是相得益彰。 并没有赐福和复杂的构架,要说的话,只是强行的将本身的物性强化催发到极限的普通素材而已,并不需要爱惜或者是仔细,只要确保消耗品能够正常的发挥功效就足够了。 那是一把中折式的转轮手枪。 可不同于其他型号,正中的弹巢之中,填装量只有三发。 在极少装弹量的前提之下,便足够将子弹口径提升到了近乎10号霰弹的程度,接近两厘米的口径。 子弹也需要额外进行特制,但这种事情,对于季觉而言,并不算麻烦。 无非是水磨功夫罢了。 相对常人而言过于枯燥的工作之中,季觉的手指弹了弹,机械降神催发,再度控制了部署在塔城的服务器,顿时,面前沉寂的屏幕墙上,一张张屏幕迅速亮起。 显现出塔城周边一处处截然不同的场景,很快,画面就开始了迅速的移动,向着同样的方向疾驰而去。 此时此刻,塔城内,下水道,屋顶,垃圾箱,阴沟,工地里……淤泥之中,一只只小小的机械蜘蛛骤然启动,眼眸之上浮现出红光,微微一颤,便被注入了灵魂。 在服务器的调配和差遣之下,它们灵活的在下水道之中爬行,随波逐流,或者是顺着墙壁向上攀爬,在楼宇之间飞跃,速度快的不可思议。 短短十几分钟不到,就在警员才刚刚离去的同时,就已经将整个案发现场彻底包围了起来。 再紧接着,无孔不入的向内渗透。 当新人警察的汽车发动离去的时候,就已经抵达了空空荡荡的别墅之内,在墙壁、地板和吊顶之上灵活的移动,很快,在一颗颗高倍摄像头的记录之下,具体而微的现场模型就从季觉脚下的流转的水银之中升起。 熄灭的壁炉,染血的地毯,遍布蛆虫的地板,乃至,腐烂过半的惨烈尸骸。 一、二、三…… 主人、妻子、女儿、儿子、女佣、园丁…… 六个死者。 季觉手边的屏幕上,根据房屋地址和社交平台的检索而出现的报告总结已经浮现——房屋的主人是一家房地产公司的老板,主要面向塔城诸多大公司外派调遣来的员工经营中高端住宅、公寓租售业务。 犯罪史一片空白,理所当然,塔城这种鬼地方,谁的屁股下面都不干净,谁的履历和犯罪史都清白的要命。稍微有点钱就能直接隔空销星,并不能作为判断依据。 不过,死者生前姑且还算是相对比较干净……因为并不算有权利,账户余额也撑不上多,顶多就是跟在巨兽屁股后面捡点剩饭吃的高级垃圾佬。 比起军阀、军火贩子、医药代理、掮客等等天打雷劈的职业来,称得上是纯良无害。 看不出什么嫌疑。 硬要说出类拔萃之处的话,充其量不过是……肉质口感良好。 季觉挥了挥手,投影之中,模糊的地方迅速放大,令人作呕的尸体迅速变得清晰起来,一个又一个的季觉面前闪过,最后,停留在儿子和女儿的身上。 根据腐烂的时间推测,死亡时间应该是台风到来的前后,整个塔城一片混乱的时候。 根据现场状况推断,袭击者应该是从后门闯入,先杀死了车库地下室里正在修水管的园丁,然后是闻讯赶来的女仆,闯入客厅时,男主人已经找到了枪,扣动扳机,在墙上留下了弹孔。 再然后,身首异处。 紧接着是妻子。 最后死的,是被拖到了餐桌上好好享用的两个孩子。 一个成熟软嫩,一个劲道弹牙,在那两具腐烂的残缺尸体上,碎裂的骨头部分,残留着一个隐约的牙印…… 心脏和大脑,全都被吃掉了。 这才是除了蝇王之瘟的染色之外,最直接的证据。 这一瞬间,季觉再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 克制着久违的兴奋和期盼。 终于,是让自己抓住了,一根确确实实的线索! 连日以来,接连不断的误报几乎令他快要对此麻木了,未曾想到,能够找到如此切实的证据。 这就是白鹿的孽化症状——食人! 纵然是狼,也不可避免,不,倒不如说,变本加厉了……不断膨胀的食欲会不断的催促着孽化者去掠食血肉,从而暂时减缓源自灵魂的饥饿。 这一份食人的冲动可以克制,可以延缓,但绝对不可能根除,当天选者屈服于内心之中那对于同类的深深饥渴时,这一份深入骨髓的孽化,就再也不可避免了。 狼正是因这一份无厌之饥渴而成,又如何背叛自身的本性? 越是强大的狼,这一份食欲就越是旺盛,同时,越是渴望更强的猎物。 只不过……对方一定忍的很辛苦吧? 居然到了这么饥不择食的程度,恐怕平日里根本就没有什么释放残暴和满足饥渴的机会,只能徒劳的克制自身,压抑本性。 说不定是早就选好了目标,只是,静待良机。 于是,就在台风到来的时候,有一只饥肠辘辘的狼,在风暴中白鹿的气息扰动之下,终于再难以压抑,趁着狂风暴雨,开始了自己的放纵餐。 遗憾的是,放纵餐似乎也并没有能够酣畅淋漓。 或许是出了什么事情,或许被什么意外的因素所打扰,不得不草草结束,匆匆离去,甚至,来不及完全的毁灭现场,遮掩自身的作为。 只是草草的泼了一层汽油,但却找不到打火机,屋主一家都不抽烟,不过万幸,最终却在园丁的尸体找到了一个便宜货色。 不知道他是否感慨过自己的好运气。 匆匆点燃之后,便转身离去,消失在狂风暴雨之中。 遗憾的是,死在地下室的园丁没有能够完成自己的工作,水管爆裂,下水道倒灌,越发残暴的狂风吹碎了玻璃,屋漏偏逢连夜雨。 现场并没有能够完全销毁。 反而在打火机上,留下了自己的灵质染色痕迹。 太不谨慎了。 破碎的打火机,在机械蜘蛛的回收之下,很快就来到了季觉的面前。 而更多的蜘蛛,早已经顺着破碎的窗户,蜂拥而出,弥漫在夜色之中,无声的顺着那一丝丝若有若无的痕迹向前。 翻过墙壁,越过铁丝网,一直延伸到城外。 然后,就发现,对方的轨迹,已经消失在了被洪流吞没的贫民窟里…… 本来足以追溯的痕迹,就这样随着灾害的覆盖,消失不见了。 “真警惕啊。” 季觉捏着下巴,啧啧感叹:“哪怕到这种时候也还在刻意的绕路么?” 狼这种东西,真是把杯弓蛇影刻进了骨子里。 怪不得安家的双指提起狼来就一脸恶心的样子,稍微一风吹草动,立刻就改换身份消失不见,潜伏隐藏起来还特么一个比一个更像是正常人,这种鬼玩意儿除非大规模的大杀特杀,真要靠正经方法去逮,鬼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或许,猎指还传承着什么不能让外人所知的隐秘追溯方法也说不定。 但没关系,笨办法有笨办法的好。 这里白费的功夫,那里也能用得上。 季觉费尽心思了这么久,在塔城里一层层的布网,为的不就是这个么?东边不亮西边亮,只要对方还在塔城之内,就注定逃不过蝇王之瘟的追索…… 要问为什么的话,对方留在打火机上的灵质色相,已经足够季觉去数据库的海量的‘误报’案例里,逐个进行对比了! 蝇王之瘟会在遭遇狼的气息时自灭,从而留下除了同类之外难以觉察的染色用于追踪。 蝇王的残灵碎片的性质是恒定的,但狼却不一样,也就意味着,不同的狼所能留下的色彩,也是不同的! 再怎么近似的狼,也不是白馆的伪人,不可能拥有一模一样的灵质残留。 往日里海量误报之中,季觉根本分不出哪个痕迹究竟是真正的狼所留下来的,可拼图一旦找到了至关重要的基准点之后,往后,无非就是水磨功夫的乏味比对和拼凑。 快的出乎预料。 很快近似的色相结果和采集地点,就已经浮现在地图上了。 零零星星,出现在塔城的各个角落。 而最为密集和频繁的地方,汇聚在塔城的城外西部。除了远山港之外,整个塔城唯二的大型码头之一的——近海港! 一瞬间,火热的心,就凉了一半。 “啧……” 季觉垂眸,凝视着两张重迭在一起的地图,还有上面所标注的大片区域,无声一叹:“这下可就有点麻烦了。” 不是因为位置偏僻难以寻觅或者交通过于便利无法追踪,而是因为……地图上那一片红彤彤的警告区域。 现在,他已经可以确定,那只狼的藏身所在了。 “——帝国的驻军基地啊。” 两个小时后,暮色初上。 帝国驻军基地外,人来人往的喧嚣集市里,伪装成本地人的季觉戴着头巾和胡须,佝偻着腰,有气无力的推着手里装满劣质水果的推车,一步步往前挪。 就好像随处可见的卖水果老头儿一样。 走累了,坐在地上,歪头,抽着水烟,有意无意的,看向灯火通明、戒备森严的驻军基地。 经过了刚刚对附近的两个样本的比对,他现在已经可以完全确定了,对方,就藏身在驻军基地里。 而且从对方饥不择食的样子上来看,还是那种岗位严苛,关注度极高,等闲不能脱离待命区域的重要职位。 那么,问题就来了,作为联邦驻军的狗腿子,海潮军工的军工代表,最近才刚刚差点拖着所有人一起天地同寿的滚刀肉,臭名昭彰的塔城史旋风……自己要怎么进去呢? 用脚后跟想都不可能吧。 尤其是自己的能力根本就不是秘密,早就传遍了,对于军队这种暴力系统的威胁性不必多提。 估计自己只要但凡在帝国驻军基地附近露出一丁点行迹,搞不好帝国保密局就直接拉警报了。 季觉垮着脸,忍不住叹了口气。 还是太年轻。 好牌打的太早了,不然的话,就可以让化邪教团再来搞一波袭击,浑水摸鱼,另觅良机…… 卢长生的马甲牵涉的太大,恐怕也没办法用。 这种事情,必须要以最快的速度和最稳妥的方式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之前解决,贸然的打草惊蛇的话,只会白白错失良机。 还需要从长计议…… 他沉吟着,一瘸一拐的推着车,转了个弯,打算回去。 却感觉脑后风声忽然响起。 落在了脖子上。 一阵冰冷。 再紧接着,合理且迟来的惊恐反应,才从他身上出现,佝偻的老者惊恐的套着自己的后领,然后,才发现,落进领口里的,是个帝国的铜子儿。 “哦诶,内老登,你,就你,过来……” 不远处,灯火通明、热闹喧嚣的中土抓饭摊子上,几个魁梧大汉看过来,身上还穿着帝国的军装,已经喝得满面通红,其中一个丢铜子儿的,正在朝着他招手:“水果,水果怎么卖的?” “哎,哎,来了老爷。” 佝偻老头儿赶忙挤出谄媚的笑容,推着小车过来:“都是新鲜的,新鲜的,今早刚从自己家园子里摘的,有苹果、柿子、榴莲和提子,还有黄金果和柠檬,冰镇的酸奶和蜂蜜拌,这可是胜利军留下来的吃法!” “别特么啰嗦,胜利军都几把死绝了多久了。”发问的人甩了甩手,不耐烦的打断了他的话:“利索点,多少钱。” 老头儿慌不迭的抬起手:“五,四,四个阿斯!” “得,老子高兴,不用找了,看着上吧。” 满身纹身的男人从口袋里抓了一把铜子儿丢过来,豪爽非常,一副不差钱的样子。 “好嘞好嘞,多谢老爷!” 老头儿感激涕零的凑近了,双手接过,才忍不住想要骂娘……这一把也就五六个,根本没多少,抠门抠的要死,逼还给你装完了! 更重要的是…… 暗淡的灯光下,季觉不由得眯起眼睛,端详起了对方的面孔:“嗯?” “嗯?” 满头脏辫的大群雇佣兵打着酒嗝,觉察到老头儿目光变化,下意识的看过去,眉头皱起,才发现,压根没见过这老登。 就是这一对眼珠子,怎么看的人心里慌慌的呢? 坏了,该不会是来报仇的吧? “嗯……” 季觉端详着对方越来越眼熟的样子,目光越发的意味深长,忽得,发自内心的,咧嘴一笑。 如此熟悉。 “嗯?!” 此刻,还在傻笑的汤虔终于察觉到哪里不太对。 下意识的,瞪大眼睛。 眼前却不由得阵阵发黑…… 姓季的你个狗东西,老子不过是多收了十几个金币,你至于追到中土来么! (本章完) 第590章 霸道外包强制爱 第590章 霸道外包强制爱 好消息,不是仇人。 坏消息,是季觉。 汤虔如遭雷击,欲哭无泪,只感觉还特么不如仇人呢! 只能说,命运的大起大落,实难预料,有时候你好端端的在帝国的火车上吃着抓饭唱着歌,忽然之间就遭了季觉了! 大家在中土不约而同的改头换面之后,居然又能莫名其妙的凑在一个坑里,实属离奇。 简直就像是恐怖故事一样。 不怕都不行。 特么的你在帝国驻军基地的旁边做着日结临时工,眼睛前面莫名其妙的刷出来了一个联邦出了名丧心病狂的工匠外加新晋军火贩子,而且还在冲着你乐呵呵的笑,是人都害怕好吧?。 短短一秒钟的时间里,老汤心思电转,连特么被季觉拉来垫背时的遗言开头都快要想好了:生为大群,我很抱歉…… 一瞬的错愕里,眼前那一张遍布皱纹的老脸就已经浮现出分明的恭谨,行云流水的端上来一碗水果来。 “老爷慢用,老爷慢用。” 点头哈腰的笑着,一步步的后退,推着车走了。 只是临走之前,意味深长的看了自己一眼。 消失不见。 看得老汤心里一阵发毛……不管咋样,遇到季觉这狗东西,指定没好事儿! 帝国这破日结,看来是不能干了! 表面上还举杯乐呵呵的笑着应付刚认识的倒霉队友们,可心里已经打定主意,甭管三七二十五,提桶跑路! 才喝了两杯下去,借口尿急,他就提着裤子奔向了茅房,回头看了一眼没人注意,两步助力,翻过了围墙之后,就……跳进了小牛马敞开的顶棚里。 “哟,这是谁啊?” 伪装成货车的车厢里,季觉低头搓着嗡嗡震颤的磐郢,满怀好奇:“你不是上厕所去了么?厕所不是这个方向吧?” “卧槽……” 汤虔屁股都还没坐稳,就看到头顶合拢的顶棚,还有季觉手里嗡嗡作响的磐郢,汗毛倒竖。 特么就知道,遇到这狗东西,就根本没好事! 这就被盯上了么! 他的表情抽搐了一下,咳嗽了两声:“不好意思,这位先生,你认……错人了。” 话音未落,一枚金灿灿的金币就从季觉的口袋里落出来,还没落在地上,就被他下意识的,一把抓住了。 于是,季觉的笑容越发戏谑。 “这不是没认错嘛,老汤,大家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这么生分,不好吧?” “咳咳,季先生你是了解我的,做我们这一行的,最忌讳和客人产生什么不该有的感情。” 老汤的视线看向了左右,幽幽一叹:“以后你不要联系我了,我怕帝国误……” 啪! 又是一枚金币从季觉的口袋里漏了出来,落在地上,在地板上翻滚,打转,嗡嗡作响,看得老汤眼皮子一阵狂跳。 “这不是钱不钱的事情……” 啪! 又是一枚,然后再一枚,再再一枚…… 清脆的金属碰撞声不绝于耳,令汤虔僵硬的表情渐渐的抽搐了起来,上翘的嘴角用尽全力也压不住,手里那一枚金币几乎快要搓出火星子来了。 他努力的别过头,咬牙,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忠臣不事二主,我不是那么随便的人……我,我已经不做这一行了……” “是吗?” 季觉愣了一下,不由得叹息,拍了拍屁股下面那整整一箱帝国金币,遗憾叹息:“强扭的瓜不甜,既然如此的话,那就当我没来——” 啪! 这一次,不是金币落在地上了。 是老汤。 肌肉大汉已经趴在了地上,仿佛软体动物一般蠕动了过来,抱住了他的大腿,潸然泪下,“汤飘零半生,未逢明主,公若不弃,愿拜为义父!” 一眨眼的功夫,就把地上的金币全都扒拉到口袋里,仰起的头上,那一双牛眼里满溢着星星一般的闪光:“爹,咱们父子俩何必这么生分,你说吧,干谁?干就完事儿了!” “行,既然你都这么说了。”季觉笑摸狗头,嘴里说出了一个名字:“联邦驻军基地中将,范昀。” “啊这……” 汤虔呆滞,旋即挤出笑容:“嗨,那傻逼玩意儿,你干他干啥啊,老棺材瓤子一个,土都埋脖子上了,不合适,真不合适,老板,咱们得尊老爱幼啊。 换一个,咱们换一个,除了他,干谁都行!” “行吧。” 季觉从善如流,点头,换了一个:“那就杀帝国驻军基地的主官,边境公爵帕萨雷拉怎么样?你要觉得麻烦的话,我也可以降低点难度,去幽邃杀一条插标卖首的老狗也是可以的。 嫌远不想去的话,那去中城杀了总统、去大都杀了首相也都行。” “……这也有点……” 汤虔的表情抽搐起来,忽然感觉手里抱着的这条大腿有点烫手了,下意识的想要挪远一点,怕季觉死的时候血溅在自己身上。 “呵!” 季觉冷笑了一声,把这狗东西一脚蹬开:“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要你有何用?” “杀价不是这么杀的嗷,老板!” 老汤瞪眼,“你咋不说让我去干天炉呢!漫天要价,落地还钱,你要真一点实在话都不给,那这单咱们是指定接不成了。” “你想干天炉?” 季觉笑起来了,满怀赞许:“没想到老汤你看起来锱铢必较,实际上还是干大事的料子,我这里正好还有一个计划呢,等将来事儿要是成了,你绝对就是大群头牌,兵主都要给你端茶倒水。” “你可算了吧!” 汤虔翻了个白眼,深吸了一口气,眼看着实在糊弄不过去,只能拿出态度来:“赚钱归赚钱,也要有命花才行,再遮遮掩掩,我可就走人了,大不了钱退你。” “别急,挺简单。” 季觉和煦一笑,“不是让你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只是让你帮我找个人而已。” 顿时,汤虔松了口气,肉眼可见的放松起来。 他是真怕季觉吆喝着什么干大事,卷着自己一起去干帕萨雷拉……那可是熵系的老牌天人,帝国真血,曾经和如今iu里的那位皇帝角逐过皇位的狠角色,自己这种半残大群拿头去打啊! 只是,等着等着,他就发现,不对了。 这狗东西不说话了! “然后呢?”他的眉头皱起:“你要找的家伙是谁?” “这就是问题了。” 季觉耸肩:“不知道。” 汤虔的表情抽搐了一下,“男的女的?” 季觉断然摇头:“不清楚。” 汤虔的一颗热心开始发冷了,试探性的问:“年龄岁数呢?” 季觉依然看着他。 微笑。 让他彻底绷不住了。 “大哥,你特么做甲方也不能这么离谱吧!” 汤虔瞪眼恼怒:“你知不知道帝国驻军基地里每天人来人往多少人?常规驻军都有六七万,像我这种干外包的数都数不清,里面的哨卡和验证多特么的跟路边的野狗一样,我这种六等人恐怕走两步都要被逮进小黑屋,你跟我说,你去里面找个人……你不如送我去早日超生算了!” “放心,我自有办法。” 季觉弹了弹手里的磐郢,鸣动之中,六天故鬼之印显现其三,照亮了汤虔的眸子:“又不要你杀人放火,也不让你丧尽天良,只是找个人而已……你就说这一票干不干吧!” 汤虔顿时沉默。 许久,咬牙,挤出声音: “……得加钱!” 季觉,从善如流。 打开了屁股下面的箱子,抓了一把,放进了汤虔的手里。 然后,再抓一把。 就和之前汤虔付账的时候一般,区别只在于,大方的可怕! 一把抓下去,金币就堆成了小山,两把下去,汤虔都快兜不住了。 开始流汗了。 草啊…… 老板不是人的时候害怕,老板大方的时候,就更害怕了! 就连不是人的老板这一次都这么大方了,事情还能小了吗! 而且,这金币…… 怎么感觉不太对劲啊。 他皱起眉头,看向手头上的金币,怎么感觉,怎么不太对……就好像银行柜台点惯了钞票之后,忽然捏到了一张手感不太对的一样。 印花,色泽,通通完美无缺。 和曾经一样,完全没有在市场上流通过,就好像一开始印出来就被收藏了一样。 而且,上面的印花,还是完全陌生的图案! 等等,这狗东西该不会是刨了哪个皇帝的坟吧…… 他当下沉默不语,实际上已经悄悄启动了自己无敌的传承燔祭。 ——四叔祖战神,给我出来! “老登,快来掌掌眼,这玩意儿是怎么回事儿?” “雾草?” 心头浮现的四叔祖意识震颤一瞬,难以置信:“你个龟孙儿,把哪个皇帝的坟刨了?!十四大逆之首,这要是放在皇帝还在的时候,十族尽诛的啊!” “放屁,我哪里有那皇朝时间去给皇帝开眼。” 汤虔翻了个白眼:“老板发的工资,我总感觉不太对,你给看看,别不是假货,糊弄人。” “……” 四叔祖沉默了许久,没有说话,汤虔顿时越发心慌了:“卧槽,不会真是假货吧?我就知道季觉那狗东西不是人!” “不,是真的。” 四叔祖无声一叹:“真他妈的不能再真了,一般这种这样式的,都是故始祭庙里为皇帝祭祀的贡品,哪里可能不真?” “那你这么大喘气膈应人干啥!” 于是,四叔祖的语气越发复杂:“问题就在这里啊,怎么可能是真的呢,操啊,我感觉皇朝出事儿了啊……” “你那破皇朝,早四百年就已经出事儿了,如今还能有什么事儿可以出的?” “你不懂的。” 四叔祖再一次一叹,嘀咕着,终究是没有说出口。 说什么? 能说什么! 根本不敢说啊…… (本章完) 第591章 秘密潜入搜查官 第591章 秘密潜入搜查官 大群之道,在祀在戎! 在其中,‘祀’甚至还要排在‘戎’的前面。 比起狂草乱砍来,传承燔祭才是大群之中的至高精髓,可燔祭的本质,却不是让人求神拜佛,倒不如说……是为了让人能够甩锅! 大群佬们砍砍砍杀杀杀,给钱就杀,杀谁都不问,用脚后跟想,做事儿如此暴戾,只会招致无穷业果和恶孽。 半点防备都不做的话,分分钟恐怕就失心狂乱,堕入狂屠。 世间战争无穷,其中道义和道德之争,真正去拨乱反正和清君侧、振朝纲的义战又有多少? 凤毛麟角恐怕都称不上。 故此,才有传承燔祭和祭主的存在,以‘牺牲’、‘献祭’和‘代价’,为无节制的暴力注入一线规则和准绳,同时,通过献祭献上了祭品和牺牲之后,祭主也能够变相的为传承者承担孽化和恶果。 不然的话,大群和狂屠早就不是同穿一条裤子这么简单了,怕不是早已经彻底混合为一了。 真正的大群之精髓——必要之暴力、维系存亡之斗争、拨乱反正之讨伐、重整山河之奋举,又有几个能轻易做到?大家嘴上说说就得了。 所以,才需要有什么东西,来为这一笔大群所施行的恶果和灾孽所买单。 在绝大部分的状况之下,是天元。 就好像乱世的时候余烬总喜欢和白鹿搅合在一起那样,天然能够为大群之暴力和残杀赋予必要和正当性,并且承担大部分后果的天元,其实才是大群真正的好拍档! 同时,没有天元的物力,也养不出真正够规格和够数量的大群之军,当世所有的大群传承,无一不是和政权高度绑定的。 同样都是杀人盈野的天选者,狂屠和大群的分野,残虐乱军和王道之师的区别,就在于这一份正统! 包括老汤也一样! 只不过他的正统已经过版本了而已。 可召唤列祖列宗上身时,依旧需要作为祭品的血酬。 天戮公的传承哪怕是在以丧心病狂而著称的大群里,也是至凶至暴至恶之法,倘若没有这一份燔祭维系,后面的传人恐怕分分钟就把自己的天赋带到漩涡下面去了…… 血酬的表面上是金币没错,可核心直指的,是昔日永恒皇朝的功爵之制! 皇帝以永恒皇朝之天命,赋予麾下大群以正当性,以帝国之庞大,为大群所造之孽作为担保。 二十一级功爵,尽数是从沙场之上赢来,其核心在于:斩首夺爵,杀敌赐金! 昔日天戮作为皇朝早期为数不多的以军功攀升至顶点的存在,可以说,论及军事,他的地位仅在皇帝一人之下。 其传承,自然是和皇朝和军功爵制所高度绑定的。 哪怕沦落到如今的程度,但只要有永恒皇朝的正统金币为酬,以此作为祭品,自然就能够毫无负担的运用这一份力量。 血酬所真正需要的,不是已经沦为古董和摆设的金币,而是金币在印发之时,由皇帝的至上大权所进行的背书和担保。 从上善之天命的角度来看——你收的是皇帝的金币,干的是永恒皇朝的差事,那你这一把刀子的所作所为,那自然是皇帝来负担,永恒皇朝来结账的! 于是,四叔祖难以理解的地方,就在这里了。 为什么,这一把分明就是刚刚冲压出来不久的金币,真的他妈的会有永恒皇朝的天命呢? 它纯纯的就是十成新啊,可上面那一缕直指帝国天命的气息是做不了假的……四百多年了,皇帝分明都死绝了,末代皇帝都掉下漩涡去了,怎么还会有新帝克继大统、剑匠监做、帝御之手发币的? 难道皇朝真复辟了不成?! 对的对的,不对不对,对的……不对…… 一时间,四叔祖早就化成灰的脑子居然也有点过载,但很快,又反应过来:好事儿啊,都是好事儿! 皇朝复辟了,那胜利军岂不是就能够重建?胜利军重建了,自己家的传承岂不是就能够重续了? 况且,眼前这年轻人,奸猾刁……咳咳,这个变通之处,尤胜当年的帝御之手几分,将来一定是不可多得的枭雄祸害,咳咳,英雄豪杰。 大家老关系在这里,四舍五入,我家也算是潜邸功臣了! 绑定啊,这还不得狠狠绑定! 只是不能跟阿虔这动不动瞻前顾后的夯货明说,千万别给他吓跑了,先锁死了再说。 早已经化成灰的老祖宗心思电转,已经操碎了心。 此刻看向季觉的视线也分外满意了起来。 给钱的就是大爷,能给封爵的,那自然是大爷中的大爷,机会都送到眼前了,这还不狠狠效忠皇朝了? “阿虔啊……” 四叔祖的语气瞬间慈祥了起来:“你知道咱们家传承了这么多年,最重要的是美德什么吗?” “呃——”汤虔也愣住了,“心狠手辣跑得快?” “放屁!”四叔祖顿时暴怒,给了他一个大逼兜子:“做人最重要的就是讲诚信,懂不懂?男子汉大丈夫,一口吐沫一个钉,收了老板的钱,那自然就要搞定老板的事情,瞻前顾后像什么话! 做人,归根结底就两个字——” “——忠!诚!” 甩下了一个从来没在家传字典上出现过的陌生词汇之后,四叔祖飘然而去。 只留下莫名其妙挨了一耳光的汤虔瞪大眼睛,和等待许久的季觉面面相觑。 季觉依旧微笑着,可眼看汤虔没翻脸指控自己不是人,顿时就明白自己的正统老皇城根下面挖出来的铸币机通过了老汤家的验证,心下顿时越发轻松,好奇的问道:“你这是……摇完了?” “啊,摇完了。” 汤虔的表情一阵阵抽搐,这特么都是什么事儿啊! 可老祖宗既然没说不行,那就干呗。 信不过季觉这狗东西,还能不相信四叔祖怎么地。 “行了,就这样吧。” 老汤一咬牙一跺脚,终究还是上了贼船:“你要怎么进去呢?我配合你。” “唔?” 季觉不解起来,反问:“我为什么要进去?” 操啊,真就当自己是工具人是吧。 汤虔瞪眼:老子出生入死,你在外面坐享其成,而且还是随时风紧扯呼、出事儿日抛的那种…… “别着急,带上这个就行。” 季觉从口袋里,掏了个打火机出来,丢进了他手里:“你带着进去就行,放心,不算炼金物品,过的了帝国的安检门,手机保持畅通,我会随时指挥你怎么做的。” 打火机? 汤虔拿在手里,仔细端详,总感觉这玩意儿像个手榴弹,恨不得拆开研究清楚,可怎么看怎么都觉得,这特么就是个平平无奇的打火机。 “上厕所的时间太久了,你的‘兄弟们’开始抱怨你小子想要逃单了。” 季觉瞥了一眼角落里的监控屏幕,弹指,重新打开了车顶棚:“请吧,汤先生,上任帝国驻军基地!” “我特么早晚要被你坑死。” 汤虔嘴里骂骂咧咧的,飞身而起,重新翻过围墙,装模做样的系了两下裤腰带,回到原本的位置上。 然后再一次投入到便宜兄弟们的吹逼喝酒之中。 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兄弟义气,热血相投,说到激动处,大家都恨不得拜把子了,哪怕人人都清楚,做兄弟在心中,有事儿电话绝对打不通,可装模做样起来,一个个忠肝义胆,仿佛现世道德楷模…… 如此浓厚的义气,结账的时候,自然也都是aa。 多一个铜子儿都别想我多出。 如果不是帝国给卖命钱够多的话,说不定连多吃两口凉菜都要a出来。 开玩笑,大家都是六等人填线宝宝,临时过来凑数干脏活儿的炮灰,碰巧凑一桌吃饭的点头之交,浪费什么真感情啊。 总之,在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氛围下,喝到微醺的雇佣兵们歪歪扭扭的走向了驻军基地的大门。 森严冷厉的哨卡之前,巨大的探照灯俯瞰,两具四米余高的动力装甲全副武装,猩红的目光凝视着每一个过客。 安全门之下,一个个穿行而过。 汤虔嘴上打着屁,心却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忍不住挠着脸左顾右盼,轮到自己的时候,吞了口唾沫,一步跨越…… 号称连多带了一个钢蹦都能扫出来的安全门,寂静无声,依旧绿灯闪烁。 真过去了! “愣着做什么?”门前的守卫瞬间看过来,眼眸冷漠。 汤虔顿时谄笑,凑上去攀关系:“咳咳,喝醉了,喝醉了,没反应过来,不好意思……” 警棍顶在了他胸口,阻止了他的凑近。 “出示凭证,检查。” 瞬间,就有几个穿着外骨骼的士兵过来,一丝不苟的拿着扫描器,浑身上下扫了起来,顿时一阵滴滴乱响。 除了小腿上的枪套,大腿上的匕首,贴身的防弹背心还有口袋里的两把子弹之外,连钥匙、用剩下的小雨伞都被强迫着掏了出来,连带着季觉丢过来的打火机。 挨个过扫描,没有一个例外的。 依旧,毫无异状。 “又是第三外籍步兵团?” 检查的守卫冷哼了一声,瞥了一眼一看就知道不是帝国人的老汤,冷漠的挥了挥手中的警棍:“行了,滚吧。” “唉,唉,好的,好的。” 汤虔毫不在乎的点头哈腰,迅速的将自己的东西收起来,甚至还回了个军礼,只是走进去之后,走了几十米,才无声的松了口气。 居然真的进来了? 季觉那家伙,手里到底是有点东西的! 不同于联邦在外所传达的‘散漫’、‘自由’的形象,帝国人从来都以肃冷和严苛著称,同样都是刻板印象,但从这一点就能够看出双方的区别。 虽然是雇佣了大量的外籍雇佣兵作为炮灰,但帝国对自身的军队依旧未曾有丝毫的放松,反而越发严谨,甚至到了违背人性的程度。 所有人对帝国公务员的印象,从来都是不近人情,宛如机器,至于士兵,更是彻底的工具化,甚至,士兵们自己都引以为傲。 在帝国,至今依然保留着成年健康男子的一年期强制兵役制度,即便是残疾人,也会在兵工厂或者是其他相关岗位上进行培训。 而能够外派到中土来的军人,就是从一年期服役之中卷赢了不知道多少人之后,获取到职业军人资格的精英,享受着优渥的待遇、津贴和福利,将此视为人生的重要转折,自然令行禁止,更不会有什么懈怠。 说整个基地都固若金汤,针插不进。 不仅仅是表面上的严苛审查和检验,暗地里还有超过数十种不同的炼金回路重迭覆盖,将驻军基地彻底封闭在内。 灵质验证、威胁分析、危险品监控和搜查……一应俱全! 可以说,基地内但凡有什么风吹草动,都瞒不过监看者的眼睛。 汤虔这种外籍炮灰雇佣兵六等人,哪怕是允许他们进入基地里,也会更加会严格监看。 之所以打火机检验不出任何问题,因为,这特么的就是个打火机! 除了燃料经过了特殊处理之外,压根没有任何问题。可就算燃料,基础也只是普通的液化气,哪怕是天炉来了亲自掌眼,也只能做出正常判断。 一切如常。 “接下来呢?” 老汤步履如常,晃晃悠悠的沿着路往宿舍的方向走,听见了耳机的音乐声一阵变化,手机上的歌曲不断的跳跃,少女,老人,低音,高音,不断的变化,诸多截然不同的歌曲间歇跳跃,“恐惧孤独……寻觅……喧嚣……地方……” 得,找个人多的地方是吧? 汤虔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特么交流的方法就邪门,活字印刷了属于是。 没办法,季觉喜欢以己度人:我若是帝国,我特么也不会放过基地里的电话监控啊,肯定录音监控走一套,重点人物还要重点关怀。这种事情上,唯独不能低估帝国的技术力。 至于无界通信的高级专线,呵呵,那还不如直接自爆呢。 你一个雇佣兵炮灰,跑到基地里来接这种东西,没过十分钟军队的秘密警察就来敲门了好吧? 那不如季觉就干脆把音乐软件部署在本地的服务器给机械降神了,能听得懂就行,其他的就别讲究了。 老汤从善如流,脚步顺畅无比的一个拐弯,就已经走向了食堂。 正好是诸多岗位交班的前后,整个基地里最热闹的地方——虽然从序列上是六等人,但到底是天选者,待遇还是管够,士官食堂随便吃。 他可没少占便宜。 要不是这半拉月炫太多给吃伤了,他今天还能继续蹲点框框吃,哪里至于遭了季觉这个狗东西? 惯例的插了一大堆自助,堆成了小山之后,老汤找了个最热闹的位置,现场给大家表演了一个什么叫三口一头猪,五口一头牛。 风卷残云刷刷刷,就光盘了。 然后,兴致勃勃的再次端起盘子来……直奔脸色发绿的厨师。 原本还松了口气的厨师看到老汤刷新在眼前,眼睛就一阵阵发黑,不是说今天不来了么! 好在,老汤这一次吃相文雅了很多,就吃了三盘,六分饱之后,才打了个嗝。 自始至终,手机都丢桌子上,看着直播间里的主播整活儿,笑得前合后仰。 一如既往。 “装逼我让你飞起来——”屏幕里的主播怒目圆睁,指向了老汤:“把打火机,给我掏出来!” 老汤没反应过来。 主播的形象顿时翻了个白眼,重复了一次,提高了声音。 掏出烟盒来,也不管士官食堂禁烟的规定,就好像一如既往一般的没素质,掏出打火机来,点燃了烟卷。 绿油油的火苗顿时一阵抖动。 “然后呢?” “然后,注意火苗的方向。”被黑了的服务器,忠实的向老汤传输着修改后的画面,“注意看它往哪里飘。” 打火机是正常的,里面的液化气,同样也是正常的,只不过是注入了来自蝇王之瘟的萃取灵质。 同样,继承了蝇王之瘟的属性,只不过,作用在表面上,就截然相反——它不能进行任何的染色和标注,但会在自身湮灭的时候,向着染色和标注的方向汇聚。 而且,经过了对季觉在食人现场采取的色相进行配比和调整之后,已经不会再同其他的色相发生反应。 简单来说,就是一个为目标之狼专门制作的指针。 只不过,距离太远或者是干扰物太多的话,就会出现紊乱。 必须要老汤带着进入基地里,进行现场的观察和寻找。 运气好的话,一次就能成功。 运气不好的话……就劳烦老汤多抽几包吧。 “喔!” 老汤的眼角不由得挑起,火焰果然飘了起来,就像是被看不见的风所吹动,几乎拉成了一线,指向了老汤的背后。 可紧接着,很快,就迅速复原,垂直,向上升腾。 忽然一个跳跃,熄灭了。 坏了? 老汤不解的挑了挑眉头,忍不住摇头,划了半天,才终于点着了烟。 “呼——” 他吐了口烟雾,在隐隐的喧嚣里,看向了身后,迎面走来的一列英姿飒爽的女兵。 金发飘飘,眼眸碧蓝,身材凹凸有致。 刚刚训练结束的飞行员们豪爽的拉开了领口,任由汗水弹跳着划入峰峦与沟壑之中。她们彼此谈笑着,旁若无人的向前,早已经习惯了两侧投来的注目礼,甚至,偶尔挥手回应。 “靓啊!” 汤虔眉头一挑,忍不住想要吹口哨,恋恋不舍的看了许久,直到走远了,才终于收回了视线。 玩弄着手里的打火机,却发现,已经怎么都打不着火了。 “这玩意儿,坏的这么快?” 另一头,季觉再没有说话。 不是坏了。 是内部的特殊灵质残留,在一瞬间被彻底激发,完全耗尽了。 不过,事到如今,打火机的好坏与否,已经不重要了。 只是静静的凝视着眼前的屏幕。 无声发笑。 屏幕上,老汤传来的影像里,画面已经定格在了擦肩而过的一瞬,迎面走来的女飞行员昂首挺胸,金色的长发飘荡在空中,眼眸璀璨如宝石。 风情万种。 看不出双手十指的利爪上沾染的血腥,也想象不到,那一张樱桃小口咧开之后饱蘸血污和碎肉的模样。 “狼啊……” 季觉轻声笑着,眼眸闪亮,凑近了,凝视着画面上的景象。 “你好啊。” (本章完) 第592章 苦一苦老汤 第592章 苦一苦老汤 艾丽卡·塔兰古尔,女,29岁,未婚。 根据这年头开放到不像话的社交媒体,季觉轻而易举的根据图像对比,找出了对方在各个平台社区的账号和既往记录。 虽然对方严格遵循了保密原则,并没有发出过什么能够泄露个人隐私的东西,遗憾的是,这年头的个人隐私不值钱。 季觉随意的从帝国那边的二道贩子手里买了几个信息包,就已经扒拉完了,从家庭住址到信用卡,应有尽有。 从履历上看,军旅世家出身,祖父和父亲都先后在帝国军队之中服役,而其本人更是没有因为女性身份而逃避兵役,主动应征入伍,并在三年的服役经历之后,考取了帝国荣光军事学院的硕士学位,毕业之后,就担任帝国轰炸机飞行员,一直至今。 纯粹到不能再纯粹的帝国人,根正苗红的良家子,短短几年,就已经官升中校,可以说,前途不可限量。 倘若老汤在基地里是六等人编外的话,那么从履历到颜值再到前程和如今的地位,这位小姐姐都是不折不扣的一等人上人上人。 老汤这种外包货色,想要舔人家脚趾头都没资格,能闻闻小香风都已经是三生有幸, 要为帝国出生入死做贡献才行了。 但问题在于· 「这是你吗?」 季觉捏着下巴,看着社交媒体里笑容璀璨的自拍,眉毛,渐渐挑起。 哪怕到现在,季觉都不敢完全彻底确定,她是否就是那一只狼。 可谁又能确定呢。 除非是死在狼的爪牙之下的那一瞬间,谁又能看得到狼的真面目? 难以想象,这样前途无量的人,居然会堕落成那种孽化者。 不,退一万步来说,倘若真的是她本人的话,反而倒好了。 要知道,狼这种东西,最擅长的就是伪装和隐藏,诸多技艺诡异无比,光是从安家那里林林总总听到的一些细节,季觉就已经大开眼界了。 更别提他还亲眼见过, 拉力赛的时候,那一只化为鲜血藏进天选者体内的狼,就连天选者自己都不知道,究竟什么时候被寄生了。 搞不好,这位艾丽卡小姐姐早就被吃成了一具空壳,徒留一层皮囊,变成了字面意义上的羊皮马甲,被狼披在了身上。 要知道,狼之显现,便在于无厌之饥渴,而无止境进食的过程,同样也是无休掠夺的一种体现。 饥渴难耐的孽化者会本能的渴求猎物,生命和鲜血,哪怕伪装再好的狼都一样,一切面具带上的那一瞬,都只是为了摘下来的时候大快朵颐。 掠夺生命、掠夺力量,甚至掠夺技艺和自我宛如恩赐一般。 任何一个沦落为狼群之属的孽化者,都会在被大孽之狼所认可的瞬间,从自身的灵魂之中领悟到这一份源自原始兽性和贪婪的技艺。 专擅于此的狼,甚至能将对方的灵魂吃成空壳,盖在自己的灵魂上,即便是到了这种程度,目标的记忆和意识依旧完全,行动起来和曾经别无二致,哪怕枕边人也难以分辨真伪。 在真正摘下面具之前,又有谁能知道下面是一片赤诚,还是狼子野心呢? 甚至,除了这一份高超到匪夷所思的伪装之外,还有着吹弹可破的超绝敏感肌。 能够对别人对自己所产生的恶意和敌意能够产生清晰的感知,不论是眼神、步态、语气,甚至是人海之中的匆匆一警。 兽性的感知,是不讲道理的。 正因为如此,季觉才不愿意露面,他又不是专擅于此的猎人。 以他对狼的强烈恶意,别说是面对面,怕是隔着几百米,看到季觉的瞬间,对方就会有所警惕和防备。 必须保持距离。 甚至,为了确保稳妥,除了说要找人之外,他根本没有对汤虔交底。 大群搞遭遇战还行,真要论埋伏和偷袭的话,杀气太重了,根本藏不住。偏偏季觉一时半会儿,还找不到更妥帖可靠的工具人,只能先凑合着。 也就是说为今之计,还是得在汤虔的身上下点功夫才行! 苦一苦老汤。 因为他能吃苦。 不过,自己也不容易.— 既然老汤这么能吃苦,骂名他也来担一担吧! 笠日,六等人老汤日常出门跟着队伍巡逻治安的时候,按照惯例,左右逛了一圈之后,躺在树荫下面摸鱼。 幽幽蝉鸣里,忽然听见了墙头另一边传来的声音。 「你们家,有没有那种伪装成普通人的方法?」 「卧槽一」 汤虔浑身一哆嗦,吓的几乎跳起来。 姓季的你特么怎么跟个鬼一样,莫名其妙的就从椅角里冒出来了?! 昨晚的时候,季觉没再回应他,他还以为这事儿特么的完了,自己白赚一大笔进项, 正准备择日提桶呢,却没想到沟槽的季觉还在追着自己一听到此刻季觉问话,顿时他不假思索的摇头。 「没有。」 他娴熟的抠着鼻孔,开始流口水:「不好意思啊,老板,我是傻逼大群,没有文化的,这种事情实在爱莫能——” 「——有的,老板,有的!」 汤虔的话音未落,脖子根上,就浮现出一张老脸来,毫不犹豫的震声回答:「这种方法,我们家足足有九种!九种!」 「四叔祖?」 汤虔人都傻了,脸色绿的透彻:老东西你干啥呢?看不出这狗东西绝对在戀个大的么,怎么还上赶看往上面送呢? 「什么四叔祖?我没你这种不孝的子孙后代!」 四叔祖勃然大怒,「我们大群,出来做事儿,就一个字儿,公平!老板给了钱,哪里有磨洋工的道理,我们汤家的祖训你都忘了么?!」 汤虔目瞪口呆,四叔祖的话里的槽点太多,他一时间都已经不知道从哪里纠正了。 首先,不提公平究竟是几个字儿,祖训究竟又是个几把啥,咱们家什么时候真姓汤了?! 不等他反应过来,四叔祖就已经拍板了:「做员工,在心中,老板你放心,你花了钱的,咱们服务绝对到位!别看我家阿虔年轻,也算是一条翘楚精英,可千万不要有所顾惜!出生入死,刀山火海,尽管差遣就是了!」 汤虔沉默,已经说不出话了。 槽多懒吐,只想找个歪脖子树赶快自寻了断,说不定还能死个清白。 这贼船,眼看着是下不去了! 「既然四叔祖都这么说了,那我就不客气了。」伴随着季觉的话语,一个打火机,再一次的从墙头另一边丢过来:「这个,拿着。」 「继续找人?」 老汤狐疑,总怀疑季觉哪里不对劲。 「不必,人已经找到了,不过,还需要你帮点小忙。」季觉淡然说道:「放心,不会有什么隐患。 虽然涉及到军工企业之间的斗争,不方便对你多讲,但也不指望你能扭转大局, 只要你能帮我找一找竞争对手的黑料而已。 「那你可指望错人了。」 老汤将信将疑的捏着打火机,来回端详:「我一个臭外地的,在基地里但凡走错一步都乱枪扫死,又能找到什么。」 「这就是你的专业盲区了。」 季觉的声音笑起来了:「告诉你一个逃票的小技巧一一去找个工具箱,最好有一身工服,戴上帽子之后,扛个梯子。 整个基地,你想去哪里去哪里。 搞不好,还能和小姐姐一起亲密贴贴,来一段奇妙之旅呢!」 我特么信你个鬼! 老汤翻了个白眼,不想再说话。 总感觉这狗东西没憋好屁! 傍晚时分,照例在食堂炫了个痛快之后,老汤开始摇摇晃晃的打着隔,摸着圆滚滚的肚皮,在基地内球场周围散步消食。 等炫完了一打冰啤酒之后,才堪堪结束了今天的饭桶之旅。 在耳机内传来的音乐声指导下,他拐了弯,走进了僻静处的厕所里,无视了门前面维修中的牌子,长驱直入。 就在水管奔流的声音里,汗流渎背的工人错回头,摆手提醒:「先生,这里的厕所暂时没办法使用」 「我知道。」 汤虔点头,端详着对方和自己差不多的身量,同样的肤色和有那么三分相似的模样, 摇头感慨了一瞬,抬手指向另一头,提醒道: 「那边也漏了。」 「啊?」 工人茫然回头,然后,眼前一黑。 嘎巴一声,昏死了过去。 紧接着,铁锤一般的拳头收回,提溜住了他的领子,拖着他走进了厕所隔间里。 面对着此刻丝毫没有反抗能力的维修工,汤虔的表情抽搐了一下,捏着鼻子,伸出了最后的大手,一颗一颗的解开了对方的纽扣,露出了大片黑的护心毛老汤的手都在发抖,热泪盈眶。 忍不住唾弃起了为了金币什么活儿都接的自己。 「季觉你个狗东西,你是真他妈的不是人啊” 他捏着鼻子换好衣服,戴上了对方的耳麦,听到另一头传来的熟悉声音,终究还是好奇的问道: 「你是怎么做到的?难道你把整个基地的系统都黑了?」 「我黑那玩意儿干啥,找死么?」 季觉都被逗笑了,自己几斤几两啊,去碰瓷帝国在中土的战略支点? 要知道,伊西丝的存在虽然珍贵,但真不是不可复制,自己搞得出来,别人也绝对搞得出来,无非是没有她这么特殊而已。 互联网也不是法外之地,不是有算力就可以为所欲为的。 况且,整个世界从算力到技术再到硬件最为充沛和发达的,除了联邦和帝国还能有谁? 这种驻军基地的总控系统,规格姑且不提,绝对浑身上下警报都插满了,而且内部也有大工坊所定制的造物之灵严阵以待,而且绝对不止一个。 戒律直接写在底层构架的核心里,没有密钥,哪怕是季觉去机械降神,恐怕对方也不会给任何好脸色,只会反手一个举报把他送上天去。 不过,即便是基地的总控系统,也不是什么都管的。 出于其保密和安全方面的考量,它只会负责关键的领域和工作,而且,还要确保内外彻底隔绝。 外人想要接触,也难如登天, 可就好像再怎么森严的基地里也需要水管工一样,再怎么完备和先进的系统,也是不会去管修厕所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的。 这就是天元所固有的弊病,有时候摊子铺的越大,漏洞反而会越多。 在投入和效果的性价比为前提的衡量之下,不可能面面俱到,甚至,必然会抓大放小。最经济的方法,不是见缝就堵,而是一套行之有效响应及时的应急队伍和能够起效的预案与防备。 正因为如此,才会给季觉在有限的范围内,找到了那么一丝操作空间。 基地的总控系统季觉不敢碰,可外包的维修公司的系统,那可不是任由自己随意搓扁揉圆了? 哪怕外包的公司同样有帝国的背景,内部审查依旧严格,但却不像是基地那么高压和危险,只要不涉及到关键的要害部门,看似密不透风的驻军基地里,只要操作得当,其实是大有可为的! 而现在,安排已经送到了老汤面前。 第593章 再苦一苦老汤 第593章 再苦一苦老汤 汤虔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翻了个白眼,蹲在卫生间里抽了根烟,而随着轻烟升起,火光明灭之间,他浑身的纹身和肌肉,竟然如同缩水一般,迅速的消失不见。 身躯的变化不过是表象。 真正天翻地覆的,是整个灵魂,矩阵、赐福乃至大群战而成的诸多技艺,肌肉记忆,甚至是本能,都已经随着那一缕火焰的燃烧,消失不见。 传承祭! 汤虔作为天选者,所拥有的一切,已经全部奉献给了祭主,彻彻底底的,变成了一个随处可见的普通人。 区别只在于别人的牺牲给祭主送上去,都是肉包子打狗,指定回不来了,而汤虔,都特么的是自己家亲戚! 简直就好像是渣男离婚时转移资产一般,娴熟又自然。 都不知道多少次这么搞了,突出了一个行云流水。 甚至,不止是矩阵和赐福之类的东西,在抹了一把脸之后,他又献祭了自己的颧骨上的肌肉,络腮胡,乃至一条条标志性的疤痕和晒斑。 等手掌放下来的那一瞬间,洗手间里的中年男人,已经变成了另一番和曾经截然不同的模样。 汤虔仍旧不放心,又摸了一把胸口,献祭了一半的寿命,再一把头发,转移了一大把头发,瞬间一头乱毛变成了板寸。 近乎再造一般,彻底的变成了另一个人。 将传承祭能利用到这种程度,整个天底下,恐怕也就列祖列宗在上的独一份了。 「搞定了,老板。」 他歪头对耳麦说道:「活儿呢?」 「来了,马上。」 话音未落,刚拿到手的手机忽然一震,软件里就多出了一个工单一一电力故障,紧急维修。 随即下发的,是内层士官宿舍的单次通行出入权限,限时一个小时。 连带着的,还有通常情况下,绝对不可能包含在内的客户资料。 尤其是最前面,那一张好像在哪里见过的靓丽照片,似曾相识的容颜,令老汤愣了半天,难以置信。 「门禁权限已经录入通过了。」 季觉的声音响起,循循善诱道:「进去之后装模作样一下,拆了插座,装个摄像头就完事儿了。 说不定,小姐姐看你浑身上下都是结实的usle,还会跟你发展一段精彩刺激的超友谊关系呢. 「卧槽,这也太邪门了,兄弟。」 老汤紧张起来:「该不会我刚进去就被当做偷窥狂被送去加急枪毙吧。确定没问题? 季觉忍不住叹气,「放心,是她主动打的报修电话,你去她欢迎都来不及呢。」 「???」」 汤虔呆滞,「你是怎么做到的?炼金术这么牛逼的吗?电路说坏就坏?」 「没,不需要炼金术。」季觉淡然回答:「我刚派了另一个工单,让人修电表的时候,把她电闸拉了。」 「...... 高端的操作,就是这么朴实无华。 汤虔,无话可说。 还能说啥? 扛起工具箱来,接单上岗! 完全忽略了,好像哪里不太对的小小问题一路绿灯,毫无阻拦,顺畅的不可思议。 工牌一扫而过之后,在卫兵的监看之下,崭新上岗的水管工汤虔就已经行云流水的通过了诸多安全门和验证,丝滑无比的走进了士官宿舍里,站到了目标的门前。 难以置信。 就这么过来了? 只能说,做惯了人嫌狗厌的六等人生活之后,体验到了三等人的便利之后,居然有一种热泪盈眶的感觉。 他犹豫了一下,抬起手来,还没敲门,眼前的门扉就已经开了。 展露出一张姣好妩媚的脸颊,一双仿佛会说话的大眼睛,打量着他。 「是维修么?」 「呢,啊,您好,是的—————.对,维修,为您服务,女士。」 汤虔有些僵硬的比划着行礼的动作,引得门后等待的女人嫣然一笑,主动拉开了门:「请进吧。」 空调停机之后,房间里的温度已经渐渐上升,中土的酷热之下,哪怕仅仅是穿着背心和短裤,艾丽卡中校的身上已经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芬芳诱人。 「不知道为什么,忽然之间就停电了。」 她主动从冰箱的冷水壶主动倒了一杯水递过来,礼貌又周到,涵养非常,丝毫没有其他同僚们眼高于顶的傲慢模样,微笑动人:「麻烦了,我急着出门,还请快点。」 「啊?好的好的。」 老汤忍不住左顾右盼着,克制着史诗级过肺的冲动,有些手足无措。 倒不是没见过女人,主要是间谍这么高端的活儿,他实在是没做过,一时间动作也僵硬了起来。 正如同绝大多数人见到此情此情时一样。 理所应当。 在问明白配电箱在哪里之后,他便开始装模做样的操作了起来,实际上自己也根本不知道究竟在做个啥,只听见背后的艾丽卡好像在打电话,跟家里人说着什么。 好机会! 趁着她没注意,赶快,把插座拆开,装个摄像头就完事儿了。 他的手掌探向工具箱,顿时,僵硬在原地。 然后,开始流汗了———· 嗯?好像不对啊! 让我来装摄像头,可摄像头呢?! 姓季的压根没给啊! 就给了一个破打火机,还在自己口袋里呢。 一时间,汤虔有点憎逼了,下意识的掏出手机来,想要联系季觉,可不知道为什么, 进入到这里之后,季觉就已经没了消息,已读不回。 以至于,他看着被自己拆的乱七八糟的配电箱,发现完全不知道怎么把这玩意儿给装回去了妈耶,出事情了! 他挠着头,陷入岩机,全然没有注意到,背后,那偶尔投来的目光,渐渐浮现出一丝狐疑。 汤虔抓耳挠腮半天,完全想不明白,季觉究竟在搞什么什么正准备找借口开溜的时候,回过头,却骤然愣在原地,汗毛倒竖。 一张姣好的面孔,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背后。 近在尺。 静静的看着他,仿佛好奇。 「你在做什么?」 「啊?」 汤虔迟疑了一下,咧嘴一笑:「排查那个什么,电路隐,咳咳,电路隐患啊,我感觉房间的电路没什么问题,应该是总闸那边出了点故障。」 说着,提起了工具箱,什么都管不上了,风紧扯呼: 「我下去看看,马上就好。」 「是这样吗?」 艾丽卡仿佛恍然,假装全然没有嗅到谎言的味道,也并没有让开位置,反而,伸出手来,缓缓的将半开的门,关上了。 咔擦,一声轻响。 汤虔呆滞在原地。 然后,就感觉到一根细长的手指,轻轻的按在了自己的胸口。 扑面而来的芬芳气息里,艾丽卡似笑非笑的凑近了:「你知道么?我忽然感觉,停电的事情,似乎也不是特别着急你有没有感觉,有点热?」 「咳咳,确实,有点。」 汤虔努力的往后挪了一点:「要不,我先去—————」 「你的肌肉好有型啊,一点肚腩都没有矣。」 那一根细细的手指已经顺着胸肌,豌而下,在肚脐眼上轻轻打转起来,带来一阵阵若有若无的痒意和微麻。 一具柔软的身躯,不知何时,已经贴了过来,那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眨呀眨,看着他:「是专门练过吗?和其他的维修工,完全不一样” 「健身,嗯,我是有健身习惯的。」 汤虔的表情抽搐一下,克制着老脸发红的冲动,欲拒还迎:「女士,别这样,我不是这种人。」 「放松,别紧张。」 艾丽卡轻声呢喃,微凉细长的五指抚摸着他下巴上的胡茬,一寸寸掠过,耳语轻柔:「我只是想要让你帮个忙,你不会拒绝我的,对吧?」 等等,这个剧情,自己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太经典了! 维修工和女主顾之间,感人肺腑、可歌可泣、跌岩起伏的纯爱故事,还有诸多经典的台词和桥段··想起来了,他全都想起来了! 可是不对啊,季觉这狗东西,会好心给自己发这么多的福利?! 真有超友谊关系的吗! 汤虔欲言又止,半推半就的,陷入了挣扎。 是先爽呢,先爽呢,还是先爽呢· 好难抉择啊! 犹豫之中,只感觉近在尺的鼻息渐渐粗重,还在粗重,更加粗重,更更粗重” 直到芬芳再也压不下腥臭,腐败的刺鼻气息从那一张渐渐咧开,宛如噩梦一般的血盆大口喷涌而出。 「嗯?」 汤虔忍不住睁开眼睛,「我叼一— 只看到,一缕缕尖锐的黑毛从姣好的面目之上萌发,伴随着骨骼的变化,明明半边身体如花似玉,楚楚可怜,可另外半边,却已经长出了浓密旺盛的毛发,仿佛吹气一般,膨胀增殖到不可思议的程度。 侧过脸颊的瞬间,妩媚妖艳荡然无存,只有咧嘴狞笑的巨口猛然张开,伸出。 将他的脑袋,彻底吞没。 咔擦! 一根根锋利如刀的牙齿交错而下,咬断了脖子,拔起,连咀嚼都奉欠,连皮带骨的, 吞入了腹中。 再紧接着,扑在了无头的身躯之上,贪婪吮吸,不肯浪费一滴。 恨不得,敲骨吸髓。 那一张异化的面目之上,六只饥渴的眼眸滴溜溜的看向了两侧,警觉着任何的风吹草动.——· 觉察到异常的瞬间,疑心萌发的狼就断然的向着呆滞的维修工,显现療牙! 毫不讲道理的狠下辣手。 这种色欲熏心,自己找机会送上门来的肉,已经好久没尝过了! 虽然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人,但是没关系,等吃进肚子消化之后,什么都明白了—大不了回头换一层皮让乱方失踪了就是了。 在中土,这种事儿实在太正常了。 迅速膨胀、异化的野兽张此双臂,宛如亨抱一般,变锐的利爪捧起了无头的残躯,畅快咀嚼。 感受着那久违的香甜热流源源不断的随着吮吸,滑过喉咙,落入了腹中,酣畅淋漓, 如此甘美! 只是,渐渐的,发现好像有哪里不太乱。 为什么这个血,它越来越辣了?! 膨! 甚至还来不及反应,它就听见一声闷响。 残缺的尸骸口袋里,打火机骤然爆裂,再紧接着,层层伪装的灵质回路之下,泄露出来的却不是液化气,而是迅速扩散的璀璨银白。 瞬间,膨胀。 三相流转,从沉寂到激活,涌动的水银蒸汽已经宛如活物一般从封闭的房间里扩散此来上,笼罩了每一寸空间。 固体炼金术,锁闭内外,隔绝一三灵质波动! 同时,带来了甲方最新的指令: 「动手!」 那一瞬间,‘辣」到喉咙冒火的狼兽,再忍不住咆哮,张口,字面意亢上的企出了火来。 凶厉的血焰如潮水一般,奔流岱薄,宛如粘稠的汽油一般,丝丝的纠缠在了狼兽的食道和肠胃之上,自内而外的爆发。 就像是燃烧弹一样。 啪! 利爪之间,那一具无头的残躯,垂落的五指骤然握紧了,凭空从四次元菊花里抽出了把斧戟,直勾勾的捅进了那一张大嘴里! 随着祭品的奉还,原本空壳一般的血肉之中,血肉和骨骼的迅速生长,浮现出一张眼含血泪的悲愤面孔,控诉质问: 「畜生!这特么就是你说的超友谊关系?!」 第594章 笼中困兽 第594章 笼中困兽 「我特么就知道,狗屁外包就没好事儿!」 汤虔虎目含泪,恨不得仰天长啸,祭奠缅怀已经远在天国的纯爱故事特么的,剧情不应该是这样的呀! 虽然确实是正经频道不让播的超友谊关系没错,但你也没说一路要超到r1八g去啊! 狗东西季觉,你已经完全不是人了。 此刻,纯爱战士满怀着愤恨与怒火,满血复活,骤然暴起,含恨出手之下,将对甲方的怨念全都发泄在了对手戏的演员身上! 谁能想到? 帝国驻军基地里,万众瞩目之下,一个香香软软的小姐姐,是个肉食性动物就算了, 居然还是一头狼伪装的。 大戟缠绕着血焰,骤然一震,自野兽的大口之中进发出宛如爆炸一般的冲击波,再紧接着,依靠着传承祭,大斧、骨锯、短刀、长枪暴雨一般的从六只展开的手臂之上挥洒而出。 阿修罗狂怒,不管不顾了。 反正是狼是狗都一样! 砍特么死了再说! 膨! 巨响之中,覆盖在墙壁之上的水银也泛起了一层层宛如水波一般的涟漪,一层层灵质回路从其中浮现,维持看完整。 难以置信,明明铺开了之后,只是纤薄无比的一层镀膜而已,居然能够将一切咆哮、 动荡和爆发的灵质波动都封锁在其中,分割内外,在无数监控之下的驻军基地中撑开了这狭窄的一隙战场。 吃痛的狼兽怒吼,痉挛,面孔之上被插进了一把曲剑,劈砍的曲剑从颅骨中楔入,向下,撕裂了眼眶,卡在了血肉之间,瞬间,血流如注。 浑身漆黑的毛发在怒火之中炸起,如针。 锋锐的利爪陡然延伸,弹射,像是子弹一样的贯入了汤虔的身体之中,轻而易举的撕裂开了一个大口,却卡死在骨头和肌肉之间。 很快,随着肌肉的挤压和合拢,从血肉之中弹出。 毫发无伤! 不,应该说,浑身是伤,瞬间全损才对,可奈何,回血的速度太快了。 就在这宛如拥抱的超近距离范围之内,孽化白鹿瞬间爆发,近乎如同风暴一般,将汤虔撕成了粉碎。 对方抬起的手臂才挥洒一瞬,就已经被利爪连根切断,头颅才刚刚重生,就再一次被连根拔起。 奈何,血火不尽,奔流不休。 那些断裂破碎的肢体还没有来得及落地,就再一次转化为血火,重新汇聚到汤虔的身躯之中,再度生长重聚。 以至于,一轮爆发下来之后,凄惨重伤的同时,却依旧坚韧如常—· 不对劲,不对劲,不对劲! 凶厉狂暴的狼兽,心脏却已经彻底冰凉,收缩成了一团,颤栗痉挛,浓郁毛发之下的皮肤上,鸡皮不断的浮现,毛骨悚然。 为什么?! 自己究竟哪里露出了行迹,居然被人盯上了?被谁? 帝国么! 不对,如果是帝国发现了的话,这会儿来的就不是这么一个歪瓜裂枣,搞不好整个士官宿舍都会在炮击之下被夷为平地。 那又是谁?又能是谁? 白鹿猎人? 这个猜想浮现的瞬间,血色的眼睛看向眼前的汤虔,都忍不住被逗笑了一一猎人,你也配? 真要是猎人,在自己摘下面具之前,可能就已经凉透了。 莫名其妙的送到嘴边的肉,一个乱七八糟的大群,一场毫无道理的死斗,费尽心思潜入了帝国的驻军基地里来,就为了对自己动手? 究竟特么的为什么啊?! 他想破了头都完全想不明白,理不清楚,根本就不知道对方究竟图什么! 唯独明白的一点是··· 他已经,落入了陷阱之中! 大群和狼之间的厮杀,根本没有任何的悬念可言。 失去情报和先机的狼在踏入陷阱的瞬间,就已经落入下风;沦落到和大群打遭遇战的程度,更是惨中之惨;而当擅长爆发的狼一轮猛攻下来,没有能够秒掉对手的时候,就注定在接下来的消耗战之中,迎来败亡。 不能打了。 必须跑! 「他要跑了。」 就在狼兽暴起的一瞬间,那个莫名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幕后还有人! 可狼已经顾不上了。 甚至,顾不上遮掩自身的行迹,硬吃了汤虔迎面而来的一斧之后,利爪横挥,劈向了大门的方向,要彻底的撕裂覆盖在房间中的水银。 到时候,将这里所发生的事情暴露在天光之下一起死吧! 我跟你爆了! 一旦警报被触发,混乱之下,自己再次伪装和隐藏,总能浑水摸鱼逃出去,他倒要看看,一个大群又能怎么样! 可遗憾的是,甚至,来不及撕裂那一层如此脆弱的水银之膜。 动作,夏然而止。 冻结在原地。 「三姑奶奶——」 汤虔在瞬间,当机立断,一声暴喝,瞬间,老妇的面容从肩头的头颅之中浮现,满面皱纹,三角眼套拉着低垂,一隙宛如蛇蝎的阴冷之光从眼缝中进射而出。 汤虔手中的长枪短炮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根棱角锋锐、拇指粗细的锁链,如蛇游走,弹射飞舞,结结实实的缠绕在了狂暴的巨狼之上。 随着锁链的收缩,就勒入血肉之中,锋锐的棱角碾碎了肌肉,缠绕在骨骼之上。 随着其上血焰的流转,强行镇压下了一切爆发的灵质波动,彻底锁闭了一切灵质技艺应用的空间。 就像是,为疯狗拴上了链子一般。 拽住了! 「别怪我啊,老妹,我们都在用力的活着啊——」 汤虔的脸色涨红,死死的着手里的锁链,收紧,向后扯出,掌心一阵阵的剧痛传来,浑身颤抖。 短短的一秒钟。 如此短暂。 可对于狼而言,却太过漫长了,足以全力以赴的,进行不知道多少次爆发,一次次狂怒和爆发,宛如浪潮一般,重叠,攀升,一次比一次还要更加的汹涌。 甚至,撕裂野兽自身的身躯和血肉。 秘传的绝死之技,没有上限和尽头,只要在心脏还在跳动,就能够无限制的将力量鼓动到难以想象的程度。 可惜的是,一秒钟的时间,已经足够了。 就在锁链即将崩裂的瞬间。 狼兽,僵硬住了。 有一只手掌,轻柔的按在了它畸形扭曲的面孔之上。 季觉! 银辉流转的漩涡之中,季觉的半身,已经破空而至! 凭借着打火机之上所预留的坐标和定位,乃至水银所构建而成的引导,上善·永恒之门的天工·末日专列,投送而来! 一步跨出,就略过了基地内外的重重封闭,无视了星芯协会禁止传送的相位锁,来到了狼兽的面前。 随着那一只五指修长的手掌按下,隐忍至今的恶意,彻底爆发! 就在这避无可避的刹那间,毫不留情的 一解离术·景震! 膨! 一声闷响,狂暴的狼兽僵硬在了原地,再然后,仿佛破布口袋一般,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只有粘稠的血色从七窍之中喷涌而出。 磐郢之凶厉,纯钧之变化,湛卢之狂暴就在季觉的五指之间,三道截然不同的灵质完成了质变,彼此激化,如同炸弹一般, 摧枯拉朽的突破了矩阵的封锁,突入灵魂之中,彼此之间碰撞激化着,破坏力指数级上涨,再紧接着彻底爆发! 灵魂重创,意识空白,灵质紊乱,矩阵崩裂,赐福也再无响应,在这至关重要的瞬间,失去了最后的反抗能力。 就在季觉抬起的手中,骨刀凭空浮现,贯入了野兽的血肉之中,接管了肉体。 紧接着,几粒水银珠从手中撒出,落在在了狼兽的身躯之上,迅速蔓延硬化,固体炼金术之下,封装完成。 完事儿了。 「我叼—」 汤虔目瞪口呆,还来不及反应,就看到了季觉伸手,提起了地上的狼兽。 「等着。 一声吩咐之后,银色的漩涡再度膨胀,吞没了他和手中的狼。 向内坍缩,变成了一个小方块,掉在地上。 走了。 只留下呆滞的汤虔,还在原地,重归死寂的房间里,闷热依旧,满目狼藉窗外传来的隐隐喧嚣里,只有一缕灰尘在窗帘间隙的阳光里升起,舞动。 「不是我?我呢?」 汤虔欲言又止,戳了戳地上的小方块:「喂?有人吗?」 无人回应。 冰冷,抖动。 无尽的漆黑之中,野兽颤栗着,睁开了眼睛。 他做了一个噩梦,噩梦里所发生的一切,太过于匪夷所思了,几乎让他怀疑自己产生了某种妄想。 可睁开眼睛之后,他就明白。 那不是噩梦。 是真的。 如噩梦一般的漆黑里,听不见任何的声音,只有周身所传来的无穷痛楚,一根根贯入骨髓之后,钉进地面上的长钉。 血水无声的渗透而出,带着生命和灵质,顺着地面上的凹槽蔓延,流转,扩散,到最后,勾勒出了一道道大孽传承的秘仪用他自己的生命和灵魂,反过来,将他桔在其中。 如此熟悉的气息,似曾相识的恶毒和残酷,令他不由自主的颤栗了一起来,下意识的瞪大眼睛,昏沉之中,一切却又如此的模糊,看不清楚。 这究竟是哪里? 究竟是谁他无法克制的,开始恐惧直到,近在哭尺的黑暗里,戏谑的轻叹响起。 「不错,你是这一批人里,素质最好的一个— 第595章 弃暗投明 第595章 弃暗投明 暗淡的微光不知从何处亮起照亮了黑暗尽头棱角的宝座,还有那个懒散倚靠在宝座之上的身影,撑着下巴, 轻蔑俯瞰而来。 嘲弄发笑。 令野兽,愣在了原地,如遭雷击。 看不清那一张面孔的模样,甚至,难以分辨出究竟是什么—· 粘稠又诡异的漆黑火焰涌动奔流着,吞没了他的面孔和身躯。胸前漆黑的孔之中,大孽之精髓变换不断,轮转不休,从无定属。 更令他难以置信的,是来者头顶的那一顶棱角挣狞、锋芒毕露的七角之冠,如此熟悉普天之下,整个现世,当今之时,唯独只有一个人,是这般模样! 「卢.卢.· 祭坛之上,野兽的眼瞳惊恐震颤,不由自主的颤抖,尖叫失声: 「——卢长生!!。」 无人回应。 漆黑的焰影只是轻蔑的俯瞰,乏味的打了个哈欠。 毫不在意。 可最开始的惊恐、愤怒和怨恨过后,出乎季觉预料的是,那一双野兽的眼眸之中,居然浮现出无法掩饰的狂喜? 再紧接着,更出乎预料的话语,就在他面前响起。 「化邪教团,金枝之源辖下,无妄一系·助祭,凯尔巴苏,叩见祭主圣人!」 层层桔里,野兽用尽全力的昂起头,疯狂叩首:「愿圣人早日化邪为正,登临御极,统掌现世!」 啥玩意儿。 季觉愣在了原地。 神他妈‘自己人’,化邪教团的成分是不是也太特么杂了点啊都特么给你串完了/ 只听见名为凯尔巴苏的野兽延绵不绝的马屁,在长钉的贯穿之下,疯狂磕头献媚,说到激动处,已经泪如雨下,哽咽不断:「谢天谢地,您老人家可算回来啦,鸣鸣呜呜,我们被那群老狼压榨的好惨啊! 祭主圣人,您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啊!」 可说着说着,他却已经,说不下去了。 因为,毫无回应。 只有冰冷的审视和俯瞰,直到,他终于结束了碟噗不休,许久,惊恐之中,才听见了王座上传来的冷漠声音: 「你见过我?」 「见过,见过,十七年前,在下升任助祭,曾经跟随无妄主祭,参加过您的继位之仪,有幸能够在人群中望过您一眼。」 凯尔巴苏咧着嘴谄笑,赶忙解释:「却不想,十七年后,竟然有幸——” 「我也不曾想,教团还真是群英荟萃啊。」 王座之上的笑声响起:「居然还培育这么一只野兽,能潜藏在帝国的腹心之中。」 凯尔巴苏正准备说话,却听见了焰影中的嘲弄轻叹。 「谢赫里,一定下了不少功夫吧?」 瞬间,他如遭雷击。 忍不住泪如雨下。 总算明白自己为何遭此横祸,总算明白自己为何会暴露了。 野兽颤抖,痛心疾首的哭豪了起来:「圣人误会,圣人误会啊!教团蒙此大难,骨干星散四方,在下为了求存,不得不和回头跟白邦之狼虚与委蛇,可在下的心始终是向着教团,向着圣人你的啊! 这么长时间以来,在下东躲西藏,就是为了存留有用之身,为圣人大业备此残躯,此心此诚,实乃众孽共鉴!」 「没用的话,就别说了。」 冷漠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表忠,「孤既然手掌传国之印,天命所归,自当重整化邪教团,再立不世之功,化邪为正,再造圣朝。 如你这般首鼠两端的货色,真要想弃暗投明,就别再消磨本座的耐心!」 王座之上的残虐焰影撑起了身体,俯瞰而来:「—一告诉我,谢赫里那只野狗,究竟在哪?!」 凯尔巴苏呆滞着,僵硬,愣在了原地。 眼瞳颤抖。 嘴巴一开一阖,却发不出声音来,惊恐之下几乎流下血泪:「圣人明鉴,在、在下委实不知」 天地良心,他是真不知道! 哪怕是同属狼孽,可狼和狼之间,也不可能亲如一家。 就算同属一个派系,彼此之间,也依旧戒备重重。 自己的藏身之处,更是隐秘中的隐秘,怎么可能轻易的告诉别人? 虽然同属昔日白邦集体孽变转化而成的狼群,可凯尔巴苏这种喜欢左右横跳的二五仔,又怎么可能赢得谢赫里的信任呢? 几个月之前,谢赫里那狗贼重归白邦之群,篡夺了头狼的位置之后,就开始调集所有人潜伏在白邦周边,包括因为化邪教团被牵连,宛如丧家犬的凯尔巴苏在内,俨然是一副要做大事的样子。 在其中,凯尔巴苏甚至够不上心腹的位置,充其量不过是单线联系的工具人罢了。 支支吾吾之中,他忍不住剧烈颤抖,感觉到王座焰影投来的目光,越来越冰冷,犹豫再三之后,终究还是开口: 「虽然在下不知道谢赫里究竟身在何处,不过,对那畜生的图谋,却有所猜测,只是.只是.」 他的话语忽然停顿了一下,偷窥着王座上的焰影,想要分辨神情,待价而沽,却听见了,一声爽朗的笑声。 「既然不会说话的话,那就死吧。」 焰影弹指,一缕黑色的火焰,破空而来,落在了他的身上,就在前所未有的痛处之中,凯尔巴苏再无法克制的,惨叫出声! 宛如混沌化身的黑色火焰瞬间覆盖了皮毛,一寸寸的焚烧着他的身躯和灵魂,不论如何恢复,都仿佛附骨之疽一般,根植在血肉之中,以肉眼可见的缓慢速度,开始抹消他的存在。 野兽痛苦痉挛,哀嚎,颤抖。 「圣人饶命,饶命啊,在下不敢故弄玄虚,实乃狼群血誓在前,不能轻易吐露,还望圣人手下留情,留情啊「真有趣。」 焰影笑起来,托着下巴,警着他哀豪哭泣的模样:「你不怕祭主圣人,却在害怕谢赫里么? 还是说,你觉得自己,在我面前,还有讨价还价的资格?」 「香格里拉!!!」 凯尔巴苏颤栗着,嘶吼呐喊,瞬间,就感觉焚身的火焰戛然而止,顾不上喘息和哀豪,一连串的吐露而出:「谢赫里所图谋的,一定是慈济之主的遗留和恩赐,他、他” 他想要迎回先代白王的遗骸!!」 咔——咔——咔 伴随着匆忙混乱的话语,明明焚烧的火焰渐渐熄灭,可凯尔巴苏的面孔却剧烈痉挛起来,蠕动,崩裂。 破碎的声音响起,从灵魂之中。 狼群血誓从灵魂之中显现。 狼群以彼此之血,盟誓而成,加入狼群的同时,便已经纳入了头狼所掌控的血誓之中,戒律一旦被触犯,那就再也不容于群中。 于此,狼孽降下了背誓之惩。 「圣、圣人—」 凯尔巴苏的面孔扭曲,血泪豌蜓,哀豪:「圣人救我,救——”」 王座之上,焰影漠然。 只是冷冷的俯瞰。 直到它彻底绝望的那一瞬间,火焰,重新燃起。 漆黑的火焰将它彻底吞没了,宛如活物一般,游走在他的灵魂之中,瞬间,就将撕裂灵魂的猩红血誓焚烧殆尽。 此乃,非命之火! 一切戒律和契约与束缚,在它的面前,不过都只是燃料,昔日焚烧永恒之宫阙的火焰,瞬间就将血誓的反噬彻底抹除,但在季觉的控制之下,却未曾继续蔓延,而是依旧保持着血誓的存在。 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一切依旧。 死寂之中,只有凯尔巴苏汗流渎背,痛哭流涕,疯狂的磕头:「谢,谢圣人恩赐。」 此刻,看向王座的神情,已经无比敬畏,再不敢有任何臂越之想。 「说吧,继续。」 冷漠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宛如高天之上传达而下的神谕,不容违背。 「是,是—」 凯尔巴苏带着一脸的鼻涕和眼泪泡,谄笑着,不敢再犹豫,竹筒倒豆子一般干脆交代:「圣人明鉴万里,在下猜测:谢赫里此贼子所凯盼望的,正是复活先代白王!」 复活? 季觉的手指,微微一动,冷冷的审视过去,「他没死?」 「死了!」 野兽断然的回答:「在下亲眼得见一一四位白鹿天人围攻,三位上善之猎同时出手, 篡逆之王已经死的不能再死! 不过临死之前,白王逆主已经彻底蜕变为完整的狼孽,几乎跨入圣贤之境,而其狼血盟誓,已经顺着大孽秘仪,根植在了白邦的领土之上,每一个白邦之民的灵魂之中,流毒无穷,还滋生出血渴症这般的瘟疫。 除非将一邦之人赶尽杀绝,否则断然无法灭绝其回归的可能。 而且,逆主自焚而死之前,将自己的户身埋藏在一处独立的裂界之内,隐没在现世之外,还残存着一丝回归的可能·· 昔日白王投身大孽,就是出于谢赫里等人的蛊惑和怂,谢赫里的手里,一定还存留着什么帮助他复活的关键!」 越说,他的眼晴就越亮,无比断定: 「这一次卷土重来,必是为此而来!」 遗憾的是,王座之上的焰影,依旧不置可否。 只是冷冷的俯瞰。 许久,就在凯尔巴苏心里疯狂打鼓的时候,才听见了肃冷的声音:「如此说来,倒也是一桩小麻烦-白邦为本座所选定的龙兴之地,容不得这帮邪魔小丑的算盘。 此番倒是多亏了你,不然朕还不知道要被蒙蔽多久。」 「正是!」 凯尔巴苏狂喜的叩首:「陛下威光普照万里,如谢赫里那般邪魔小丑,不过是萤火之于大日,土鸡瓦狗,不堪一击! 在下愿为陛下前驱,捣毁狼穴,助圣人再造我化邪圣朝之根基!」 「倒也是个识趣的。」焰影仿佛微微一笑,手指敲了敲扶手:「也罢,朕之魔下正乏无人可用,既然愿意弃暗投明,便说说吧,手头还有什么能交代的,也全你一番拳拳之意。」 一言既出,凯尔巴苏眉开眼笑,再忍不住狂喜。 倘若不是身处桔之中,都快要手舞足蹈了。 丝毫没有背主求荣的惶恐,反而充满了对未来的渴望一一跟着谢赫里混,能比得上跟着祭主圣人么?! 什么傻逼谢赫里,纯纯路边一条,不如卢长生一根! 废物狼巢,别来沾边,我可是陛下的狗! 御犬懂不懂?! 此刻眼看圣人发问,顿时就将手头所有的资产和马甲,包括狼群昔日聚集的地点乃至诸多对于其他人身份的猜测全都倾吐一空。 看不见的尾巴和看得见的尾巴都在狂摇,毫不掩饰的献媚。 临近末尾,他听见了焰影的声音:「此番行动,谢赫里难道没交代你什么?」 「没,没有,只跟小人说,用心潜伏,待时而动。」 凯尔巴苏摇头,眼晴满怀期盼的望向焰影:「倘若陛下有心探查,小人愿为圣主效鞍前马后之劳,刀山火海,粉身碎骨,报效圣人!!!」 顿时,笑声就从王座之上响起。 如此欣慰。 「不愧是我教团肱骨,圣朝心腹,有此心意就足够了,何须粉身碎骨?」 圣主大悦,缓缓起身,俯瞰着眼前的野兽,笑摸狗头:「难得你一片赤诚忠心,从今往后,便跟着卢长生一起走吧!」 凯尔巴苏喜出望外,张口,正准备说话,笑容,却僵硬在脸上。 如潮水的黑焰褪去之后,所显露在眼前的面孔却不是记忆里的模样,反而,如此年轻,和卢长生,截然不同! 唯独那一双漆黑的眼瞳,如此幽暗深邃,像是看不见底的深渊。 漠然俯瞰。 狼孽无法克娇的颤栗着,面孔僵硬着,渐渐扭曲「你一」 那一瞬间,掌控灵魂的五指之间,黑焰再度爆右,吞没一切! 帮助他,践行诺言。 跟着卢长生,一起上路吧! 第596章 苦一苦帝国 第596章 苦一苦帝国 毫不留情,狠下辣手。 季觉一把薅住眼前的惊骇的狼兽,就开始了顷刻炼化—— 没用了?没用了就给我死!不然呢,真留着让圣朝重新伟大么?真要再造永恒,也用不着这种货色…… 指望狼的忠诚,还不如指望工匠的道德和心枢的素质呢! 还不如,给自己,废物利用一下…… “不、不对。” 黑焰焚烧之中,那一张僵硬的面孔渐渐扭曲,惊恐惨叫:“不对,你不,不是卢长生,你不是……你究竟……圣人不会放过你的,圣人一定……” “是吗?可我就是你的祭主圣人啊。” 季觉冷漠的垂眸,俯瞰:“倘若汝等屈服于孽,又为何见我而不拜?倘若汝等期盼化邪为正,为何又不愿意,牺牲一下小小的自己呢?” 血光流转之中,大孽的秘仪陡然启动了,灵质奔流之中,如潮水一样,将那一张惊恐扭曲的面孔吞没了。 凯尔巴苏嘶吼哀嚎,眼瞳猩红,身躯之骤然膨胀,在桎梏之中,显现出真正的模样,浑身覆盖着毛发的诡异野兽,癫狂挣扎,仿佛择人欲噬,可却毫无作用。 再无任何的还手之力。 甚至,来不及鱼死网破…… 晚了。 早就晚了。 倘若能够让素材从自己的熔炉之中跑出去的话,季觉还做什么工匠? 此刻,大孽之孔中升腾的焰光奔流,就像是瀑布一般喷薄而出,就在那一只手掌的把持和掌控之下,源源不断的灌入了毫无抵抗之力的野兽身躯中。 如有实质的混沌开始了迅速的蔓延,扩散和侵蚀,摧残和蹂躏一切。 可经过了黑焰的焚烧之后,在那一片虚无之中,却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再造而出! 季觉并没有刻意的做什么,只是将这一份源自灵魂之中的混沌黑焰进行自然而然的应用罢了。 仿佛本能。 然后,却发现,这宛如失控化身的黑焰,简直是孽化炼金术的绝配——舍弃了一切微不足道的细枝末节之后,着力于大局和整体之上,轻而易举的施加破坏,扭曲和畸变,彻底的催发出手中素材的每一丝性能和潜力。 紧接着,同化,开始! 伴随着黑焰的灌注、侵蚀和同化,在统御轴心的感应中,面前野兽的存在,却越发的清晰。 就好像,将对方的一切尽数夺走,变成自身所属的一部分! 就好像大孽向着自己的追随者降下恩赐一般…… 倘若将季觉视之为孽,那么此刻领受黑焰恩赐的野兽,毫无疑问,便是领受恩赐,迎来蜕变的信徒。 其本质,便是孽物之间的同化和侵蚀! 区别只在于,无数追随者膜拜追逐的大孽仿佛漩涡之下的垄断巨企,财雄势大,不可一世。 而季觉这种和漩涡切断了联系的自性自成之魔,就是见不得光的黑作坊、血汗工厂,而且还是分逼不给漩涡纳税的那种。 可皮包公司的老板难道就不是老板了? 大家都在努力的活着,祭主圣人也不容易,有话你就跟我的福报园区说去吧! 一把薅住,顷刻入职! 于是,就在黑焰的缠绕之中,野兽哀嚎着,惨叫,很快,便再也发不出任何的声音来了。 眼瞳之中,最后一丝恐惧的神采消散,只剩下了一片空洞。 呆若木鸡。 当最后一丝黑焰消失在了对方血肉之下的时候,如今的野兽,已经再无任何的气息,在行云流水的侵蚀和同化之下,表面上还保留着狼的模样,可本质上,已经变成了季觉之孽的延伸和附属。 于是,祭主圣人喜迎自己第一个信徒和追随者。 只不过,似乎不太聪明的样子…… 在季觉狠下辣手之后,意识已经被彻底溶解,残存在畸变灵魂之中就只剩下了最后的本能。 一具眼神空洞的空壳。 季觉想了一下之后,从旁边薅了一只蝇王的造物之灵来,直接塞了进去,强行匹配了一番之后,那一双空洞的眼瞳顿时再度亮起,浮现出了熟悉的神采。 然后,就在季觉面前,一只半人半狼的野兽就开始蹲在地上喵喵叫了起来。 ? 季觉沉默着,说不出话。 眼角一阵阵抽搐,黄粱之主你特么在这里等着我呢是吧! 最讨厌猫的一集…… 然后,就看到了野兽蹲在地上,舔着手,舔干净之后,翘起腿来,张嘴将舌头伸向了…… 真特么够了! 野兽的动作,瞬间戛然而止。 不动了。 乖乖蹲在地上,双手抱头,宛如工具一般,令行禁止。 可实际上,眼前的东西和工具而言,确实没什么区别了……完全就是经过孽化炼金术的处理之后的活体造物。 遗憾的是,调遣和控制起来,总有种穿着小码鞋子的蹩脚感,素材本身十分能力里,能发挥出九分左右就算不错了,到底是打了个折扣。 季觉毕竟不是狼,匹配度不足,很多操作都用不出来。对于工匠而言,真要犹如臂使的话,恐怕还得是机械之类的死物才更加方便。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遗憾摇头。 这号废了。 狼的长处在于伪装和隐藏,想要发挥作用的话,恐怕就要将它送回帝国驻军基地里去,继续潜伏。 可偏偏谢赫里那个狗东西藏头露尾的,短期之内也难以蹲得到什么手尾,长期的话,自己也无暇时时刻刻分神操控,况且,就算等到最后,多半也等不到什么结果。 对于凯尔巴苏,谢赫里的命令是,让他潜入帝国的基地里,不要惹人注意,可是却从来没有跟他说过一定要做什么。 真要是信得过的话,肯定带在身边做走狗了,哪里至于闲置? 况且,迎回白王尸骸这种大事,难道不是手下越多越好么? 以己度人的进行揣测,恐怕这个家伙早已经被预定为替罪羊了,等谢赫里搞出什么事情之后,丢出来引人耳目的棋子。 不然呢,难道是想要指望这种货色去偷聚变爆弹吗? 季觉都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 “……” 寂静里,他愣在了原地。 旋即……笑的就更开心了! 是啊,为什么不呢? 正所谓,天材地宝,有德者居之。聚变爆弹这么好的东西,就合该归我白邦所有!区区帝国,乖蹇薄命,岂有福慧降得住它? 不管谢赫里究竟在搞什么,也不管播种者那条老狗藏身幕后,此番大费周章,究竟意欲何为…… 不管是不是、有没有、想不想,从现在开始起,就是,就有,就想了! 哪怕他做不到,但自己可以帮他啊! 我也可以是狼,我也可以爱白邦! 就算是和全世界为敌,季觉也愿意成为谢赫里先生的忠实支持者! 不然的话,光靠着自己暗地里悄摸摸的去找狼,找到猴年马月去了?这种破事儿,果然还是要发动大家的力量,用热血和羁绊去解决一切问题啊! 这些日子里,塔城的那帮畜生们,到底是有点安逸过头了…… 是时候让大家再吃点屎了! 死寂之中,季觉捏着下巴,忽得,轻声一笑。 “既然如此,那就再苦一苦帝国吧!” . “姓季的我超——” “你特么给老子干哪儿去了!” “你说话啊!” 此时此刻,被遗留在士官宿舍里的汤虔,已经快疯了。 回头,看着房间里的满目狼藉,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急的团团转。 不急不行啊! 外面有人在敲门了。 速度越来越快。 他开始流汗了。 “艾丽卡中校?中校你在么。” 宿舍的管理人站在外面,眉头皱起,神情渐渐严峻,维修工的权限过期时还没有离开,他就已经收到了警报,前来查看。 打电话不接,敲门没有回应之后,她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来:“艾丽卡中校,我要进——” 咔嚓,一声轻响。 锁住的大门,就在他面前,打开了一隙。 露出一张绯红的脸颊,看向外面,闷热的汗水之中,几缕头发沾在了脸上,仿佛刚刚运动完了一般,压抑着喘息。 “唔?不好意思,我在……跑步,没听见。” 艾丽卡妩媚一笑,看着了管理人:“是有急事么?” 管理人愣住了,目瞪口呆。 旋即,下意识的摇头。 “啊,不,是,呃……就是……” 很明智的,并没有深究究竟发生了什么,管理员压抑着震惊的神情,咳嗽了两声,“抱歉,打扰了。” 转身走了。 门,再一次的合上了。 闷热的房间里,‘艾丽卡’回过头来,看向了目瞪口呆的汤虔,“行了,把东西收起来,别搞出什么乱子。” 声音婉转,语气却如此熟悉。 老汤依旧僵硬着,难以置信。 就在他准备掏出刀子来,鱼死网破的瞬间,就听见biu~的一声,房间里就凭空多出了一个人来。 刚刚还在生死相搏的小姐姐,此刻从展开的水银立方体中走出,整理了一下妆容之后,就将管理员打发走了。 当着汤虔的面,手指头一弹,顿时满目狼藉的房间,就已经在转瞬之间,恢复原样,包括上汤虔拆成稀碎的配电箱。 “卧槽?!” 大群天选者发出了没文化的声音,难以置信:“你还有这一手能耐?” 眼睛一闭一眨,就变成小姐姐啦? 传承燔祭里,静静窥屏的四叔祖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妈的,智障,重点是这个么! 他有意无意的撇向了那一颗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水银立方体,刚刚所构成的漩涡,还有能够突破帝国层层探查乃至相位封锁的穿梭…… 再克制不住的,倒吸冷气。 这一手掌控八方,驾驭时光的伟力,仅仅只是惊鸿一现而已,就已经足以令充分领略过永恒帝国全盛时期风貌的四叔祖为之惊骇了。 帝御之手! 真的是帝御之手啊…… 亲娘嘞,真要重建帝国了吗?! 虽然确实是天轨的力量没有错,但其中绝大部分,都是季觉依赖末日专列的力量而达成的。 重生位阶之后,往日里只能在站点之间往复循环的专列,也终于能够自定路程,勉强开一开了。 充其量只是对之前一键回城功能的‘回归指令’进行了再一次开发,能够将坐标点固定在了其他物品,作为临时的传送引导。 只不过,以季觉的能力,勉强带个人进出就已经是极限了,而且,次数太多的话,如果没有足够的时间清理残痕,说不定就会留下什么痕迹。 此时此刻,当‘季觉’再次顶着小姐姐的马甲,看向了眼前的汤虔时,老牌大群顿时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 “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扰老板的好事了。” 他不假思索的拎起了工具箱来,“走了嗷!” 啪! 一只小手,就这样,搭在了汤虔的肩膀上。 “急什么?活儿还没完呢。”艾丽卡的小脸从肩膀后面探出来,瞥着他流汗的样子,忽然,咧嘴一笑:“该不会是打算提桶跑路吧?” “没,没有!老板你这么想,可真是太冤枉我了。” 老汤的双眼瞪圆,一脸悲愤,可脚步却忍不住一点点的往门口挪,脚底抹油,真不想掺合了。 奈何,动不了。 四叔祖顶号了! “赴汤蹈火啊,老板!”脖子根上,四叔祖震声:“尽管吩咐!” 于是,‘季觉’的笑容越发愉快。 “咱们先来确定一下,你的四次元菊……咳咳,那个传承燔祭……”季觉好奇的问道:“应该是,什么东西,都能装的,对吧?” “……” 沉默,短暂的沉默里,汤虔看着那一双饱含期待的眼睛,开始流汗了。 (本章完) 第597章 苦一苦列祖列宗 第597章 苦一苦列祖列宗 汗水流完了,努力用尽了,剩下的,也就只有眼泪了。 深夜,就在炮灰六等人的宿舍里,鼾声四起,一片嘈杂, 往日里沾了枕头就睡的跟个死猪一样的汤虔偏偏睁着眼睛,辗转反侧。 难以理解。 好气啊!!! 忍无可忍,忍不了了,就将传承祭里的列祖列宗里出来,质问:「四叔祖,你究竟在想啥。」 「我想什么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在想什么?」 四叔祖淡然的反问:「难道你想一辈子这样。」 汤虔沉默,并不是因为羞愧,而是因为‘茫然」 听不懂,搞不明,理解不了。 are yufuking kiing e? 逗我笑? 那你赢了! 「叼那马!」汤虔狂怒反驳:「我一辈子怎么了?我一辈子去修桥补路行善积德难道就前途光明了? 这特么怪我么! 这逼传承,每一代杀人放火、你死我活的时候都只顾着自己爽,一点余地都不给后人留,活的潦草,死的核突就算了,然后临到我了之后,好像特么的一辈子怎么过就忽然之间变特么的重要的不行!? 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 「为什么啊,四叔祖!」 汤虔质问,「差不多不就行了?混混日子怎么了!浑浑噩噩也没什么不好吧?」 「确实。」 四叔祖赞许,仿佛点头,然后,再问了一句:「但对她们好么?」 ....... 汤虔再度沉默,无话可说,愤怒的翻了个身,不想说话了:「给我点时间,给我点时间就行。」 传承祭,解除。 但解除不了。 这种双向的共鸣,你同意我同意自然0k,可毕竟不是便宜电话,你播过来的时候高兴,我接起来之后你想挂了,你当我是啥? 四叔祖依然在线。 不怒不怨。 只是,一叹。 「天戮公有句话,到底是没错的一一死人就不应该对活人指指点点,什么传承和血脉,其实都是狗屁,没什么大不了的,没了也就没了。」 四叔祖缓缓说道:「大群之道,胜生败死,人死了,说再多都是小丑,活着的才是赢家。」 「那你还扯啥?」 汤虔翻了个白眼:「别逼逼了,老子明天就提桶跑路,关我屁事儿,爷不玩了!」 「都随你。」 四叔祖淡然:「啰嗦这么多,也只是看不惯你磨磨唧唧的样子而已。本以为你蹉跎一段还能有所领悟,结果你这个丢人现眼的玩意儿,推也推不动,说也说不懂,听也听不会,劝又劝不通。 我能怎么办?凉拌,拉几把倒,你爱咋咋。 唯独一点,姑且作为‘长辈」,我必须告诉你一一他说,「至少,给自己一个机会吧,阿虔,做一次纯爷们,放过别人,也放过自己。 你总要有所决断的。」 汤虔闭上眼,充耳不闻,许久,睁开眼晴,无可奈何的一叹:「.—如果我断不了呢?」 「那就挺着呗。」 四叔祖笑起来:「自作自受,也挺好,活逼该。」 传承祭,解除。 祭主拒绝了你的电话,并且想要将你拉黑, 汤虔想要拨回去骂人都做不到。 只能越发的辗转反侧。 闭上眼睛,又睁开。 许久,翻了个身,看向了窗户外,空空荡荡的夜色。 无声的,骂了句脏话。 摊上这种破传承,这辈子算老子有了! 翌日,本来打算提桶跑路的老汤,终究是咬着牙,在巡逻间歇,再一次开小差,去往了季觉所说的地方。 然后,就在一片烂泥滩上被一艘等待许久的快艇载着,乘风破浪,一路兜兜转转,来到了一处破败的仓库里。 等候许久的季觉手里着磐郢,正有一下没一下的砥砺磨练着,等他来了之后,就将手里的剑丢过来。 「卧槽—」 汤虔眉飞色舞,瞬间挎着的批脸就甜的快渗出蜜来,抚摸着上面的三个祭主徽记,喷喷感叹:「老板大气,老板身体健康!」 「借你的,工作完了之后是要还的,当然,如果你要签长约的话,我也不是不可以考虑。」 汤虔充耳不闻,好像没听见一样,根本不搭茬。 于是,季觉就当自己没说过,警了他一眼他的屁股,然后,伸手,指向了身后:「行了,差不多就这些。」 他说:「都装上吧。」 死寂,漫长的死寂,汤虔昂起头,看向堆成山的集装箱。 极度无语的状况下,再忍不住笑出了声。 「姓季的你——」 首先,传承祭虽然便利,但也不是什么都能装的。 虽然看在‘一家人’的份儿上,祭品局限于汤虔自身的时候,什么都可以,就跟个亲戚家互相借个锄头铁锹一样,借取随意,寄存也无所谓。 但如果是不属于自身的外物的话,就会带来负荷。 毕竟列祖列宗也不能什么都帮你扛,祠堂里也不是什么都能往里放。 打铁还须自身硬。 而汤虔,就属于那种————嗯,特别硬的。 至少装了一半,还有得多! 然后,就打死都不肯再往身上装了。 再装下去,哪怕不被压死,也要被列祖列宗直接打死了。 如是,匆匆一会。 仓库里,络腮胡大群捂着屁股一瘤一拐的走了。 走向充满希望的未来。 不对劲一破碎的白塔之下,短发的僧侣赤身裸足的苦行,手握着遍布锈痕的破碎铁钵,承接着白塔之上缓缓落下的雨水。 一点一滴,豌蜓着,落入喉中。 僧侣的嘴唇干枯,身形枯瘦,宛如乞弓一般。 正如同整个塔城里随处可见的僧侣一般,不蓄私产,不继子嗣,发愿追随传说中慈济之王,以自我的一切承受尘世的磨练。 非天上之水不能饮,非地上之实不能食,不可假手于人,更不借助他物,以自己的力量,从城外的荒野中搬来一块块白色的巨石,悉心打磨为砖,堆砌为塔。 等白塔堆砌而成的时候,苦行就算结束。 届时,方可接受信者的供奉与捐助。 古往今来,塔城之中,这般的僧侣数不胜数,一座座或是完整或是残缺的白塔林立在城市的周围,正因如此,它才被称为千塔之城。 而如今,枯稿的僧侣动作再一次,微微迟滞。 不对劲的感觉,又来了。 狼群的血盟,出现了动摇,又一次,再一次,再再一次—— 就好像成员在面对着生死危机。 凯尔巴苏那个家伙,露馅了? 不可能,如他那样色厉内荏的家伙,恨不得二十四小时藏在帝国的基地里不露头,根本不会暴露在外。 可血盟的衔接,缘何一阵阵动摇呢? 快死了? 不对,再怎么垂死,三四天之后,也应该死了,可这一份联系却随着时间的推进,越来越微弱。 这是解除的征兆· 那个家伙,想要跳船? 暗地里悄悄的对缠绕在灵魂之上的血盟不断的动手脚,自以为隐秘,但却没想到过, 血盟之束缚,深入骨髓和灵魂,些微的动荡,都逃不过狼主的眼睛。 不论如何,这一份异常都令僧侣,或者说,谢赫里,渐渐警觉,杀心渐起一一果然, 这种在化邪教团和狼巢之间反复横跳的二五仔,终究不是一路人。 不能再留了。 沉默的僧侣端起了铁钵,沿着街道,踩着尘埃和泥泞,一路向前,可终究,只是徘徊在荒野和聚落之间。 他遥遥看着远方的驻军基地,未曾靠近。 那一双浑浊的眼瞳之中,浮现出一丝狐疑,难以克制警惕。 即便是目标近在尺,依旧未曾冒进。 克制着内心中的杀意,他的脚步戛然而止,然后,坐在泥水之中,擦洗起手中不规则的白石来。 就如同荒野中随处可见的流浪僧侣。 内心渐渐静谧。 而就在这一片极端的宁静之中,终于感受到了-此时此刻,帝国驻军基地之中,无数混乱驳杂的气息里,那一丝丝恶意。 一丝指向了自己的恶意。 谢赫里的动作微微一顿,瞬间警觉一一针对自己的陷阱? 他不假思索的抱起擦洗干净的白石,扛在肩上,掉头转身离去。 天穹之上,迎面而来的,是一缕耀眼至极的火光。 一瞬间,就掠过了他的头顶,去往了更远的地方? 什么鬼东西? 谢赫里的脚步停顿了一下,下意识的回头,然后,就看到了·陡然从驻军基地里升腾而起的焰光! 三秒钟之后,巨响覆盖整个荒野,浩浩荡荡如潮水一样,去往了塔城。 轰!!!!! 午后四点一十一分。 老汤借口痔疮复发翘班去厕所的第三分钟,驻军基地正中央,守备森严的指挥部,大屏幕上骤然浮现红标。 雷达预警! 操作台前面的中尉愣了一下,瞪大眼睛,旋即拍下了警报按钮,呐喊:「不明飞行物正在靠近一一距离六十公里一一速度加快了!」 一瞬间,静谧的指挥部沸腾了起来,一座座拦截导弹发射台紧急唤醒,随着人员的奔走和监控,迅速的,锁定完成。 导弹转向完成,发射台解除锁定,值班的上校如坐针毡的瞪大眼睛,手指悬停在了了发射按钮上,难以抉择。 无法确定,是否算是应对过激· 「联邦那边有动静么?!」 「一切正常,没有。」 「市区呢?」 「正常!」 「肃清基地周边一一」上校话音未落,听见了雷达观测者的惊喜汇报:「目标确认, 不是导弹,重复,不是导弹——是一架无标号的拼装无人机!」 第598章 苦一苦伟大创造 第59八章 苦一苦伟大创造 「无人机?」 上校愣了一下,松了口气,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又一句,再一句,坐回了椅子上:「给我击落,妈的,这帮子中土人,简直有病!」 未曾有任何的犹豫,无人机反制设备启动,很快,装甲从天而降,在泥土之中,确认了一架摔成粉碎的无人穿越机。 不同于如今越来越流行的整机,从扇叶再到芯片,全部都是各种零件拼装而成,看得出精心调整的痕迹,最高时速居然能够达到三百公里每小时越来越过分了! 「查吧,让防御科去查,刨根问底。」上校的脸色阴沉:「不知死活的家伙,抓到之后全部枪决,包括供应商一起。」 「是。」 文员开始进入流程,只是,文档才刚刚打开,屏幕却忽然闪了一下,仿佛微微动摇。 什么逼动静。 他茫然的抬起头,看向了头顶闪烁的灯光。 再紧接着,剧烈的动摇才如同海啸一样,呼啸而来! 短短数秒钟,整个基地都沉浸在剧烈的动荡里,墙壁喻喻作响,吊灯和风扇不断的摇晃。 「地震了?」 下意识蜷在桌子下面的文员探头,然后,才听见基地里骤然炸响的刺耳警报声。 红光闪烁。 照亮了上校铁青的面孔。 紧急事态。 地动山摇之中,厕所隔间里刚刚换好水管工制服的汤虔愣在原地,下意识的拿起对讲机来:「你在搞什么?疯了吗?不会真的搞导弹袭击帝国驻军基地吧?」 「搞导弹也没用,帝国的拦截技术不会给机会的,只会做无用功,白忙一场,起不到效果。」 对讲机里,一个操着脚联邦语的声音淡然回答。 「所以呢?」老汤茫然。 「所以,我把伟大创造的原油处理厂给炸了。」 对讲机另一头,伪装成络腮胡样子的季觉站在楼顶,拿着望远镜,望向塔城之外,荒野之中,一座座炼油井之间,那一道陡然升起的蘑菇云,渐渐将阴云烧成灼红的恐怖焰光。 而在对讲机里,脏话声传来。 这个狗东西,已经完全不是人了! 神特么炸驻军基地没有用,炸了炼油厂-你特么还不如炸驻军基地呢! 白邦复国阵线最凶的时候也特么没你这么颠好么! 轰鸣声,依旧不绝于耳。 一开始,只是一座塔型原油罐出现了泄露,不可抑制的失火,失控,紧接着,开始迅速蔓延。 恰到好处的引发了连锁的反应,殉爆接连不断。 荒野之中大地剧烈抖动,一道道尘埃和火焰从泥土之中喷上了天空。 紧急撤退的工人们四散而逃,早已经发出的警报和求援却早就被掐断了,胎死腹中, 只有从炼油厂直通港口的输油管,正在像是炮仗一样,节节破碎,爆炸不断· 轰鸣声里,塔城也迅速动荡起来。 不知道多少人茫然的扑向了窗户前面,看向远方一一错以为是战争到来的征兆,觉察到并没有飞空艇的阴影投下轰炸时,便忍不住松了口气。 然后,再一次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里。 凝视着焰光传来的方向。 目瞪口呆。 等等,不会吧——..疯了吗?谁干的?! 活腻了么?! 不是,你想死他妈的你别拉上我们啊! 死寂里,没有人再说话。 光是想想接下来帝国的反应,就已经看到了,一片血色覆盖的暗淡前途—· 完子了! 「可以开始行动了。」 基地里,骤然进发的刺耳警报声不断回荡,对讲机里,那个口音古怪的联邦语,再一次从老汤耳朵边上响起: 「记住,不准说白邦话。」 因为季觉不会。 虽然经过了这一段时间偶尔的苦工,读和听都已经没问题了,但奈何,语言这种东西不是光学就行了,还需要长时间的大量练习,不论季觉写的如何顺利,可同样的语言一说就容易露馅。 鬼都能听出来不对劲。 既然如此,那还不如坦荡一点用联邦语呢,只要稍微注意发音,谁都能成为本地的联邦语小能手! 联邦有句古话,吸吸雾者,魏骏杰魏骏杰是谁,汤虔是半点没听说过,但他都快连自己都不知道是谁了。 脑子一热,掺合这种破事儿,简直疯了! 混乱的人群之中,他手里捏着刚刚委派给自己的工单,跟跟跪跪的混入其中,狼狐狂奔。 警报被拉响,整个基地都进入了紧急状态。 按照军规,所有驻军基地的在外成员都将被取消休假和行程,第一时间就要回归基地。同时,基地内当值人员,必须十分钟内到岗集合,迟到将会被视作违背军规,被送上军事法庭。 此刻军队宿舍楼里,一个个人影狂奔着冲进楼梯,还有人等不及,直接提着裤子从二楼跳下来,摔了个翘超之后,顾不上骂娘,手足并用的狂奔向了岗位。 所有人都一头雾水。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知道究竟为何紧急失态,不知道接下来会怎么样。 在这种混乱的状况之下,个体的思考能力已经不再重要,取而代之的是一次次训练和日复一日的重复培训之中,所锻炼出来的本能反应。 五分钟,抵达岗位,十分钟,全员到齐,十五分钟的时候,整个基地就彻底的封锁内外,大量没有来得及赶回基地的人被拦截在下面。 内部机场之上,警报声里,一具又一具飞空艇被牵引车从机库中拖了出来,然后,迅速的解开了绑带,充气完成,升上天空。 如同震怒的怪物爬出了巢穴。 第一作战编队已经向着爆炸的燃油厂疾驰而出。 而第二作战编队的成员已经在休息室完成了集合, 「以下点到名字的飞行员出列一」 编队队长扯着嗓子呐喊,意图压下尖锐的警报声:「阿尔巴诺、卡瓦勒茨、艾丽卡、 拉姆特一一以上,所有人,准备起飞。 简报将在路上为你们完成,其他人等待命令,快快快,行动起来,快一一「我?」 人群之中,艾丽卡愣了一下,看向手头分发的简报,茫然,脚步停顿了一瞬:「长官,我是蝠式驾驶员,这不是轰炸任务。」 「系统上说,你开过辉石侦察机,事急从权,就当代班吧。」 长官的脸色铁青,骂骂咧咧:「拉纳比尔那狗屎玩意儿,在基地外,进不来,他妈的等着上法庭吧!」 艾丽卡愣了一下,在怒视之中,终究是什么都没说。 转身冲向机库。 准备登机。 牙都要咬碎了! 特么的,没想到,第一步就出现了意外,居然被特么强行上岗了什么叫计划不如变化,这就是了。 但是,没关系,还在解决范围之内。 帝国再怎么牛逼,也不可能强迫死人上岗吧? 机库之外的跑道上,匆忙的整备之中,‘艾丽卡」娴熟的跃起,踩在了梯子上,正准备跳进驾驶舱的时候。 动作,忽然停顿了一下。 再紧接着,狂暴的气浪和猩红的焰光,骤然从跑道之上进发。 正在加油的侦察机,轰然爆炸! 炽热的狂风和烈火井喷而出,艾丽卡就像是落叶一样被卷入其中,倒飞而出,浑身燃烧看火焰,砸向了地面。 而连锁的爆炸,还在继续。 这一次,是来自基地之内。 哀豪和巨响之中,不知道多少人被卷入其中,还有的幸运儿,目瞪口呆,看着跑道上一片焚烧的场景,遍体生寒。 不对劲.— 遇袭的不止是炼油厂,还有帝国基地!? 「警报,他妈的,给我拉警报!这已经不是一般的恐怖袭击!」 最先反应过来的主官嘶吼,下意识的冲向了火焰,「所有人,立刻,清理跑道,消防队呢,立刻通知,还有救护车,救护车”」 整个基地内,原本沸腾的混乱,再度溢出。 警报声越发的高亢,刺耳。 更进一步的升级。 战争事态! 「军医,军医在哪里?快点,这里有人还活着——」 一片狼藉的火焰之中,勉强完整的破碎焦炭被消防员拖了出来,凭借着脖子上灼红扭曲的狗牌确定了身份证以后,立刻就被赶来的医护人员送上了担架,送上救护车,疾驰而去。 「吗啡,强心针,还有肾上腺素,快点。」 车厢里,汗流渎背的医生看着残缺的身躯,警了一眼屏幕上所浮现的照片,不由得感叹了一句红颜薄命,手里动作不停。 只可惜,生命特征,却越来越弱。 心脏快停了。 死定了。 「放弃抢救吧。」 疲惫的医生叹了口气,松开了手:「通知医院,手术室可以空出来了。」 「别啊,医生。」 嘈杂之中,烧成焦炭的尸体仿佛动了一下,忽然,睁开了眼睛。 仿佛,咧嘴一笑。 如狼。 「我觉得,自己还可以再抢救一下———」 车医愣在原地,下意识的,瞪大眼晴。 再紧接着,担架之上的焦尸,扑面而来,锋锐的犬齿咬在了他的脖子上,吮吸甘露, 转瞬间,焦黑的炭壳便迅速剥落,裸露出下面新生的嫩肉和骨骼。 当医生彻底失去意识之前,眼前最后浮现的面孔,如此熟悉。 那是他自己。 「多谢款待,味道不错。」 「医生’擦了擦嘴,没有一口气嘬干,只是浅尝辑止,回头,看向了呆滞惊恐的护士,微微一笑。 弹指。 护士昏厥倒地。 只听见最后的声音。 「睡吧,睡一觉,一切就都结束了。」 有些人,能够在梦中长眠,而有些人,则在梦中惊醒。 睁开眼睛。 帕萨雷拉公爵从浅眠之中,骤然睁开眼睛,看向了指挥部,瞬间,警报之中的一切消息已经尽数浮现在了脑中。 然后,陷入茫然。 并非是无从决断或者是手足无措,作为实封的边境公爵,帕萨雷拉哪怕是竞争皇位失败,依旧存留着足够的权力和地位,这么多年的戎马生涯,不可能缺乏决断。 只是正因为太过于清楚决断的后果,才,难以置信。 本能的做完了排除法之后,剩下的猜测,只有一个。 4 一联邦宣战了?!」 第599章 苦一苦帕萨雷拉 第599章 苦一苦帕萨雷拉 简直就是晴天霹雳。 就好像有一天你好好的坐在自己家里吃着火锅唱着歌,忽然手下就尖叫着跑进来告诉你,不好了,洞外面有个毛脸雷公嘴的和尚打进来了! 不是,这合理吗?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因为没道理的啊! 世界上任何事情都可以不讲道理,唯独天元不可能不讲——哪怕是跟别人不讲道理,你总要说服自己的。 宰割中土的定局已经成型二百年了,细水长流的日子大家都过惯了。 对于联邦和帝国而言,目前手头的进项,可以预计的预期利益以及发起战争所需要面对的风险,就已经注定了——现阶段,双方不可能打起来! 范昀自作主张? 那更不可能了。 那老乌龟,等这一天都等了这么多年,难道这么沉不住气?擅自挑起战争的后果,他担得起么?! 别说什么狗急跳墙,那老东西最不会的就是狗急跳墙,也绝对没有意气用事过那么一点。别说些许误会,就算是自己把他亲爹杀了挂墙头,他也不会皱半下眉头。 不宣之战的锅,他绝对不会背。 那么,那就可以确定了,不是联邦。 难道是国内? 那更不对了,如今陛下垂危,大都里,新一批的受选者彼此之间狗脑子都要打出来了,谁都必须要拉拢自己,怎么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搞什么背刺? 可不是联邦,也不是帝国,又是哪里? 白邦复国阵线? 猜测浮现的瞬间,他就被逗笑了,那帮土鸡瓦狗,扯了那么多年的复国,到现在也只是地方割据的武装,又有什么胆子来自寻死路? 还是说红邦疯了?石邦失控了? 不论如何,都无关大局。 不论是谁在背后搞鬼,这个节骨眼上,不能再乱下去了! 从速从严,予以镇压,绝对不能自乱阵脚。 只要自己出面的话…… 等等! 而就在那一瞬间,他的动作僵硬在原地,终于,感受到了一丝恶寒。 只听见啪的一声脆响,整个人消失无踪,再次出现,已经来到了整个基地最深处的地堡工事之中,层层防卫之下。 毫不犹豫的,启动了整个基地的控制系统,天元之律骤然升起,覆盖了整个基地,接管了所有,严阵以待,守备森严。 将一切都纳入了掌控之中! 再紧接着,风暴骤起,扩散,笼罩了千里荒野,强行驱散了一切灵质现象,净空荒原。紧接着,所有的导弹发射台全部启动,进入了等待激发的状态。 风声鹤唳,杯弓蛇影。 重重警备和保卫之中,帕萨雷拉已经汗流浃背! 就在觉察到,如今的动乱只需要自己亲自出面,就能够轻而易举压下的瞬间,他终于发现到了不对。 倘若,假如,也许,可能,万一…… 哪怕万万分之一! ——对方的目的,就是让自己出面呢? 只需要自己站出来,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两句话,就足以压下一切混乱和波澜,可代价呢? 代价又是什么? 一颗万里而来、钻入自己眉心的子弹么?! 好熟悉啊,太熟悉了! 这一套流程,怎么看怎么都觉得眼熟——先是故布疑阵、声东击西,令对手自然而然的产生调动时,忽然之间出现意外和混乱,而当层层保卫之中的主事者露面进行调停或者施压的时候,当着所有人的面,脑袋就忽然爆了! 还能不熟么。 上一个边境公爵就特么是这么死的! 皇帝现在还躺在iu里看着你呢! 尤其是当他毫不犹豫的使用了自己随身的以太造物,穷究一切因果,都找不到有人在针对自己的结果时。 石心感受不到恶意,命书上自己的意识一切如常,升变灵的预见里却一片模糊。 就好像在黑暗里忽然发射出了一颗照明弹,照亮了空空荡荡的周围时,而空白之中,那些无法侦测的诡异黑暗和盲区,就变得越发显眼! 没有答案,可没有答案,就已经是最直白的答案了。 还特么用想么? 帕萨雷拉已经开始流汗了:看看这标志性的风格吧,家人们! 能费这么大的阵仗和功夫,切断了所有的线索和因果来搞自己的,还能是谁? 沟槽的,涅槃杀过来了! 一瞬的寂静里,帕萨雷拉回眸,向着地堡之中就位的机要人员发布命令:“传达整个基地,所有人,回归岗位,不得生乱。 所有宪兵配发实弹,违禁者可直接射杀。即刻起,整个基地进入战争状态,发布七级警报!” 短暂的错愕之中,所有人都下意识的挺直了身体,敬礼遵命。 动作稍有差池和迟缓的副官就已经被帕萨雷拉的眼眸盯死了,惊恐流汗,说不出话来,直到帕萨雷拉终于确认了身份之后,收回了视线。 事到如今,唯有严阵以待,绝不能自乱阵脚。 七级警报一旦发出,帝国枢密院收到之后,半个小时之内,就将有天人前来援助,到时候局面自然迎刃而解。 到现在为止,幕后的人都没有露面,又何必自乱阵脚? 不论是否背后是涅槃在捣鬼,以不变,应万变。 天元之序的覆盖之下,绝无差池之由! 克制,忍耐,稳住! 只要不动,就绝对不输! 而就在基地的核心外围,天元的封锁之下,一个不属于这里的阴影,悄然擦过了戒备森严的守备,顺着人群,去往了目的地。 可以预见,在强力的弹压之下,整个基地都将迅速的恢复了秩序,遗憾的是就在这之前——一台台尚未能切断外部通信的手机,竟然都开始剧烈的闪烁了起来,震动不休。 中土新闻软件的弹窗消息。 接起手机的人愣了一下,旋即,面色骤变。 “陛下驾崩了?!” “放尼玛的屁,说什么呢!” “真的,不信你快看……我刚刚收到的消息。” “不好了,联邦宣战了!” “白邦出现未知的污染泄露……” “天灾又来了!” “疯了吗?!都给我把手机放下——” 嘈杂彷徨的声音里,海量耸人听闻的消息从各处服务器中爆发,仿佛暴雨一样,接连不断的袭来。 森严的规则之下,所有人都忍不住面面相觑,欲言又止。 说不出话,却又不敢说什么。 哪怕直到现在,经历了十分钟之前的那一场爆炸,都没有人能够说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每个人都在本能的寻找原因,却又找不到。 令行禁止的表象之下,思考和意识已经在接连不断的刺激之下陷入了茫然,甚至宕机。 更远处,枪声响起! 是基地外围的岗哨在接到命令之后,毫不犹豫的向着空地开枪,驱离了基地外围的人群。 远方,爆炸的输油管道上,浓烟滚滚,海量燃素蒸发,弥漫在空气之中,接连不断的掀起爆炸。 而就在一阵阵刺耳的警报声中,大量无人机已经释放而出,猩红的眼睛俯瞰着每一个胆敢靠近的人影。 天元辖制,整个基地都已经化为了铁桶。 天穹之上,一座座庞大的飞空艇投下了狰狞的阴影,一架架侦察机和战斗机还在接连不断从停机坪上升起。 快反部队已经整装待发,九十一具动力装甲预热完成,随时可以出发。 到现在,敌人还没有出现,整个基地就像是应激的巨人一样,从梦中惊醒,拔出了武器,随时准备着和人生死相搏 可敌人呢? 敌人又在哪里? 更重要的是,谁是敌人? 塔城另一头,近海港,联邦驻军基地一脸懵逼:啊?我吗? 不是,哥们,你疯了吗! 不到三分钟的时间,范昀的电话就已经打过来了,劈头盖脸的质问:“老狗,你在搅什么? 中城电话马上就打过来了,你最好爽快点,要打就发个导弹过来,今天我就送你去见你的先皇!” “正常演习而已,帝国内务,无需向你们解释。”帕萨雷拉克制着情绪,平静回答:“希望联邦进行克制,不要引发摩擦。” “克制?你来教教我什么是克制?”范昀勃然大怒:“七级警报都拉响了,威慑机制都启动了,你告诉我你是演习?” 威慑机制? 帕萨雷拉愣了一下,下意识的想要辩解,可旋即,终于觉察到哪里不对。 自己只是启动了七级警报而已,可威慑机制又是怎么回事儿? 等等,一百多年前,冷战时的老规矩,怎么忽然之间翻脸上了? 就在联邦和帝国最为针锋相对的时候,双方的热战一触即发,彼时的双方陈兵列马,已经做好了一场翻天覆地的大战准备。 在状况最危险的时候,一旦有一处七级警报拉响,各个军事基地中,必然会有一架满载的轰炸机随时待命,准备升空,奔赴前线或者是对敌方要害进行第一时间的空袭。 最危险的时候,甚至部分重点轰炸机的编号,都被登记为复仇,旨在以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第一时间对敌人进行报复。 哪怕到现在,这个惯例依旧在延续着,只不过相安无事一百多年之后,几乎已经变成了个纯粹的样子流程,只是在机库里随时待命而已。 况且,即便是威慑机制,又怎么可能在没有自己命令的状况下升空呢? 那一瞬间,帕萨雷拉如遭雷击,挂断了电话,回头怒吼: “谁允许威慑机制启动的?谁!” (本章完) 第600章 再苦一苦帕萨雷拉 第600章 再苦一苦帕萨雷拉 寂静里,所有主官们面面相觑,一脸茫然。 本能的摇头。 甚至下意识的,想要反驳,可当他们拿出电话确认的时候,却发现,机库里毫无回应,无线电静默。 天元之律暴怒席卷,瞬间,撕裂了零号机库之上所覆盖的幻象,所看到的,只有一片狼藉! 跑道上还残存着轮胎的划痕。 而就在机库正中央,那一辆复仇轰炸机和它的驾驶员,已经消失无踪! 或者说,升上了天空…… 帕萨雷拉的眼睛瞬间红了,质问:“为什么雷达部门没有报告?。” 负责人愣在原地,汗流浃背,欲言又止。 雷达? 那也要雷达扫得到才行啊,大哥! 复仇轰炸机虽然当摆设当了这么多年,可从设计到装备再到机体涂料,也全都是帝国最顶尖的技术,甚至内部还有诸多炼金造物,隐秘性已经做到了极致。别说雷达了,要的就是雷达扫不出,导弹锁不住,不然的话,还谈得上什么威慑? “塔台呢?!”帕萨雷拉暴怒:“也是死的吗!” 可骂完之后,他自己也知道,这对塔台也太过苛刻,首先威慑机制本身就是独立在整个常规的升空报备流程之外的,不受塔台的管辖,连跑道都是单独配备。 同时,空中指挥也可以甩锅了。 因为威慑机制不归自己管辖,为了最快最速最粗暴的完成最直接的报复,只要有元帅的命令和大都的命令,复仇轰炸机就可以直接起飞,甚至,所有作战序列都包含在内,除了友军识别之外,后台识别不会有任何讯息。 “沙塔利克!” 帕萨雷拉回眸,肃冷质问:“你有什么话好说?” 此刻掌管着整个基地天元之律的超拔位阶天元沉默着,无话可说——可他也是有话要说的:整个基地里每隔几秒就有一架侦察机和战斗机升空,难道他能一个个的进行拦截验证么? 但问题在于,整个机库里所发生的一切,他们居然一无所知。 被蒙蔽在外。 甚至,还是联邦提醒才发现过来…… 短短不到半分钟,机库内的景象就传达到了所有人的面前。 猩红的血色在机库的顶部蜿蜒扩散,举行了一场指向大孽的献祭秘仪,来自塔与虹的力量隔绝内外,将警报和异常尽数封锁在内。 一个个机组工作人员横七竖八,倒在地上,陷入昏迷。 并非是因为闯入者的仁慈,而是因为,基地内所有在天元之律中进行注册的成员,一旦死亡,就会立刻引发警觉。 甚至,还带来了一辆急救车,现场给受创的机组成员进行了包扎和急救,确保生命体征稳定。 实在慈悲! 只可惜,没有人买账。 此刻,所有人再克制不住,倒吸冷气的冲动了。 难以置信,也无法理解。 有人一路堂而皇之的走进了威慑机制的核心,闯入了机库,非但没有惊动任何的警报,甚至当着天元之律的检查,现场布置了大孽的秘仪,而且,还没有引发异常反馈,一个照面就解决了所有的拦路者。 最后,无视了帝国在轰炸机上的所有设备锁,在没有大都和元帅的命令和验证的前提之下,启动了一架随时可以升空的复仇轰炸机,然后就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升上了天空…… 简直就像是噩梦! 不,噩梦也没有特么的这么吓人好么! 最关键的在于,一旦因此招致什么后果的话,光是想想,此刻作战指挥室里的所有人都有一种抹脖子的冲动了。 坏了,我变成第三次现世大战的导火索了。 现在自杀还来得及么? 出来混,祸不及妻儿,七星大楼会放过自己的家人么? “公爵!” 参谋长终于反应过来,不顾尊卑,断然起身大喝:“当务之急,是必须确认那一架复仇轰炸机上的武器配备。 必须用您的权限访问,倘若……” 他的声音停顿了一下,不敢再说下去了。 死寂里,所有人静若寒蝉。 倘若,上面搭载了聚变爆弹的话,那么,一切就都已经完了! 帕萨雷拉不假思索的遵从了建议,伸手,三重验证,访问机库的服务器,可映入眼中的,只有一个弹出的报错框。 再次尝试,再次报错…… 机库中,所有储存着机组消息的服务器,都被物理破坏了! 完了。 参谋长跌在了椅子上,瘫软。 这下全完了。 谁又敢赌,那一辆复仇轰炸机上,究竟搭载了什么? 倘若对方大费周章至此,目的就是为了威慑机制的话,那么此刻满配的复仇轰炸机究竟能做出什么,简直想都不敢想。 “通报保密局,最高危机事态,让那群废物动起来!” 帕萨雷拉的面孔已经字面意义上的,彻底漆黑,浑身雷光迸射,难以控制:“给我把复仇号找出来! 所有空中作战序列,包括装甲骑士,全部出动,进行拦截。这不是演习,一旦有差池,所有人都他妈的给我上军事法庭吧! 还有装备部,给我立刻确认所有大规模武器的库存和状态,别给我看狗屁屏幕了,跑着去,立刻! 一群废物,排除法都不会做吗! 三分钟内,我要知道,那一架狗艹的复仇号究竟在哪里,上面究竟装了什么!!!十分钟内,我要让那些该死的家伙的尸体摆在我的眼前,懂吗!!!” 整齐划一的回应里,再没有人敢于摸鱼或者是划水。 此刻,就在这性命攸关,家族百年的名声和亲朋九族的所有人的命运转折点,压榨出了所有的潜力。 甚至,没有三分钟。 一分钟不到,帝国就已经确定了复仇号的位置。 因为……对方压根就没有走远,一直就在整个基地的周围,低空盘旋,甚至,还生怕他们注意不到一样,刻意的放慢了速度,方便观察者们目击确认。 就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混入了执行侦查任务的侦察机编队里面去,时不时还飞到编队前面去,骚气无比的做个战术机动,无视了无线电频道中的一切质询和问话,扭来扭去,显摆着自己的引擎喷气口——兄弟,兄弟,你看我叼吗? 特么的,想不看都不行啊!!! 第一时间在收到汇报的时候,帕萨雷拉的脸已经绿了。 从未蒙受过,如此奇耻大辱……被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把威慑级轰炸机开出去,还在眼皮子前面疯狂打转挑衅。 这畜生东西,已经完全不是人了! 那一瞬间,震怒的雷鸣里,帕萨雷拉咆哮的声音,几乎响彻了整个基地: “——击落,立刻!” 于是,就在这一刻,无数火控雷达的扫射和瞄准中,复仇号的引擎骤然一震,焰光迸射。 加速! 游戏,开始了! 游戏早就开始了。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之前,陷入短暂混乱的基地之中,惨叫声响起。 一辆闪着光放着喇叭横冲直撞的救护车,在拐弯的时候,将一个狂奔向作战岗位的身影撞飞了出去。 嘭! 歇斯底里的惨叫声里,受害者凌空回旋一千八百度,坠落在地,几乎瞬间昏死过去,近乎窒息。 “天杀的——” 伟大创造的工程师当场呕血三升,怒骂出声。 好就好在,急救来的相当及时…… 原本疯了一样的救护车猛然一个摆尾,刹停了,然后就有一个着急忙慌的医生跳下来,呼喊着宪兵赶快过来搭把手。 将惨叫不断的工程师送上了救护车。 “他妈的,我要投诉,我要去军法处投诉你,你们的那个傻逼司机,他完蛋了,完蛋了懂么!” 几乎还在奄奄一息的工程师歇斯底里的怒吼:“你知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你们把我害死了,我特么的要……” “——要去紧急响应威慑机制,检查复仇-09轰炸机的状况,确保随时升空,对么?” 正在弹着针管的医生淡然的接过了话茬,毫无不安和惊恐,甚至回头,温柔一笑:“别怕,一切有我,不会误事的!” “你……” 工程师呆滞着,下意识瞪大眼睛,再紧接着,一管镇定剂就扎进了动脉里,一推到底,直接昏死了过去。 两分钟之后,一辆救护车着急忙慌的疾驰,穿过了戒备森严的基地,副驾驶上,工程师挥舞着自己的胸卡,举起身份凭证。 一路顺风。 “怎么搞的,沃森?”机库前面的哨兵茫然,面对异常状况,差点吓的举起枪搂火了。 幸好,看到了工程师的脸。 “别说了,我腿被撞断了,来搭把手。” 一瘸一拐的沃森跳下车来,脸色惨白,痛的汗流浃背:“时间,时间快要来不及了!” 哨兵顿时汇报了状况,将岗哨交给了另一个人之后,扛起了沃森,向着机库飞奔而去。 整个机组已经是热锅上的蚂蚁了。 主官回头看到一瘸一拐的工程师,松了口气,恼怒抱怨:“你总算来了,验证序列就差你的密钥了,我还以为你死在外面了呢!” “差不多了。” 沃森扒拉着一辆推车,一瘸一拐的往前挪:“飞行员呢,飞行员到了吗?” “在呢,老兄。” 正在吃冰淇淋的飞行员蹲在了轰炸机的机舱梯子旁边,看着他的样子,神情错愕,“你状态好糟糕啊,老兄。” “勉勉强强,还没死。” 沃森提起了手中的工具箱,递给了他:“这个,帮我拿一下,我先检查一下系统……” 飞行员接过,瞬间一个趔趄,几乎没拿稳掉地上。 “什么东西,这么沉?” 旁边,沃森终于伸出了手,按在了机身上,回头,看着他时,忽然咧嘴一笑: “当然是接下来会用到的神奇妙妙小工具呀。” 轰! 刹那间,在飞行员的茫然之中,工具箱骤然爆裂。 血色泉涌,喷薄而出,瞬间,吞没了一切。 早就已经精心制作完毕的秘仪随着血水的流转,陡然展开,宛如活物一般,在孽化炼金术的引导之下,覆盖在机舱顶穹之上。 献祭,开始。 塔之阴影瞬间降临,虹之幻光覆盖所有。 爆炸的瞬间,天选者飞行员陡然感应,下意识的想要后退,可惜,已经晚了,有一只手,猛然伸出,按在了他的脸上。 下一瞬间,黑暗袭来。 ‘工程师’的另一只手,从血水之中拔出了一把冲锋枪,扣动扳机,弹指刹那间,就打空了弹匣。 二十五颗足以令大象瞬间昏厥,失去意识的麻醉弹,伴随着那宛如胡乱的挥洒,精准的命中了机库内的每一个人。 甚至,来不及反应。 死寂之中,狼抬起头,看向了眼前准备完毕的轰炸机。 捏着下巴,咧嘴一笑。 “游戏开始了,各位。” (本章完) 第601章 苦一苦军备部 第601章 苦一苦军备部 狼的滋味,真不错啊! 季觉轻哼着,忍不住想要吧咂嘴。 你说,狼这么方便的东西,究竟是哪个大孽发明的呢?哦,白鹿啊,那没得说了,多谢榜二大哥,我心里一直是有你的呀! 感恩! 没办法,实在是太好用了。 对于季觉这种见不得光的狗东西来说,不说杀意感知还是爆发,光是这一手伪装和潜伏的能力,就已经纯纯超模了。 狼之变化,绝非表象,完全就是将自身的灵魂和肉体彻底的变成了另一个人的模样。 倘若不是深入骨髓、难以克制的食人冲动的话,几乎可以说是完美无缺。 就连整个基地里无处不在的天元之律,倘若不重点盯防的话,也难以筛查的出。而搭配上非命之火的庇佑,无以计数的天元之律,此刻甚至难以觉察到对方的存在,如此从容游走在间隙中,行云流水,一路走来,都没有惊动任何的律令,更没有显露异常。 实在是偷鸡摸狗,作奸犯科的必备良品, 好用过头了,以至于,上手之后,都有点舍不得丢。 太可惜了季觉长吁短叹着,一手解离术,一手机械降神,粗暴的破解掉了轰炸机外层的认证和设备锁之后,直接将内部的造物之灵出来,留着以后调教好了再用,然后再灌了一只蝇王进去,一番催化之后,崭新的复仇轰炸机点火启动,直冲云霄而去! 死寂的机库里,季觉环顾着周围残存的线索,胡乱的给向着大孽的献祭秘仪之中丢了两块料, 引来一丝秽染,彻底污染掉了以太记录。 这下现场的痕迹,哪怕是以太一系的天人来回溯时光,重新拼凑记录,也只能得出一个导向幽邃的结果了。 不客气,宗匠,这是我应该做的! 就这样,再一次的改头换面,代替了刚刚将自己扶进来的哨兵,淡然离去。 压根,就没上飞机!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此刻翔在天穹之上的轰炸机,真的有聚变爆弹么。 开玩笑,包没有的,老弟! 这个节骨眼上,聚变爆弹这么要命的东西,怎么可能随随便便拿出来。 这就是季觉刻意毁掉机库记录、数据的原因。 虽然原则上来说,必须要有。 但倘若人开始谈论原则,原则这种东西,往往就不存在了。 这些年以来,威镊机制都属于基地演习里的常备项目,可就算是每次都走流程,聚变爆弹也不可能跟废品纸箱子一样,搞一台叉车就直接从仓库里搬出来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的。 每个环节的签字,盖章和许可,都不能缺,而且也必须有大都的验证才能解锁。 但问题在于,帕萨雷拉,不,整个帝国驻军基地,他们敢赌么? 按照常理来说,肯定是包没有的,可问题是,如果按照常理的话,特么的复仇轰炸机也开不起来啊! 从开始到现在,甚至不过是短短的十几分钟,整个基地就已经风声鹤唳,杯弓蛇影,随时处于一种应激哈气的状态了。 莫名其妙的就被人炸了燃素炼油厂,莫名其妙的基地就遭遇了袭击,莫名其妙的威镊机制就启动了,然后莫名其妙的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复仇号升空简直邪门到家了! 这个节骨眼上,你敢赌复仇号就是一艘白板轰炸机?你就算敢赌,但你敢赌联邦的反应么?范昀难道就会信? 一旦复仇号进入联邦的管制空域,那个老乌龟绝对会眼皮子都不眨,直接将战争的大红按钮往死里拍。 而且,哪怕是到时候局势真的一发不可收拾,帝国和联邦打到狗血淋头,人家也是有道理的你先开的! 帕萨雷拉还能有什么话讲? 为今之计,就只能,先他妈别管三七二十一,在事态彻底激化之前,不惜一切代价把复仇号先拿下来,把事情按死了! 同时,以最快的速度,确定聚变爆弹,究竟在哪里! 「准备好,阿卜杜拉。」 无线电里,口音古怪的联邦语再一次响起:「人往你那边去了。」 「阿卜杜拉」收到。 阿卜杜拉没说话。 因为「阿下杜拉’在骂娘。 人流混乱,一片嘈杂的基地里,紧急的战争状态下,不知多少人在往复奔走,排队验证或者是传达命令。 无辜的水管维修工换上了崭新的衣服之后,压着大盖帽,穿过了人群,走向了指挥部出口的停车场。 笔直的走向一辆刚刚才启动的越野车,拉开了驾驶席的大门,看到了一脸憎逼的司机。 一瞬间,两人面面相。 看着彼此一模一样的盖帽、制服和肩章,一头雾水。 「做什么的!」 司机皱眉,下意识的怒斥:「滚开,这边有紧急公务。」 「不好意思,我也是。」 汤虔憨厚一笑,直接踩着踏步上车,强行挤了进来,不等司机反应,就拉上了车门。 啪的一声,水银珠爆裂开来,银色的雾气便已经封锁内外。 于此同时,一张蒲扇一般的大手,就已经捂在了司机的脸上,猛然一震。 就像是贴脸朝着脑门来了一锤,大脑动摇,晃荡。 旋即就彻底岩机。 晕厥。 紧接着,转瞬即逝的银色雾气带着丝丝缕缕的黑色焰气,就已经渗入了车框之中,隐匿无踪。 驾驶席上的司机,也已经换了人。 汤虔娴熟无比的将昏死过去的司机拽下来,依靠着车身,在摄像头的死角之中,将他塞进了后备箱里。 顺带再补了一拳,确保对方能拥有一个充沛睡眠。 回到车上,扳了一下后视镜,照着镜子再一次调整起了样貌来,再收缩一下骨架,和原本的司机有了七成的相似。 就这样,他发动汽车,向着地堡专属的停车场方向行驶而去。 刷司机的身份卡,靠着车上的识别码,在终于进入停车场之后,就在出口处看到了早已经等到不耐烦的专员。 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脸色苍白, 汗流渎背。 甚至不等车停稳,就拉开后车厢的门跳上来,劈头盖脸的怒斥:「怎么耽搁了这么久,赶快, 去装备部,速度点! 再耽搁,就别特么干了,陪老子一起上军事法庭吧。」 眼看着司机还在慢吞吞的排队等着验证,专员再忍不住怒斥,咆哮:「别他妈管狗屎认证和哨卡了,给我直接走紧急通道,越快越好!」 他掏出了自己的身份卡和紧急权限,不假思索的插进了车机的卡槽里: 「别理那帮狗东西,出事儿了,我兜着!」 顿时,司机不假思索的,踩死了油门,轮胎摩擦地面,尖锐的声音里,疾驰而出。 速度飞快。 就连后车座上没好气的专员都被压在了车座上,难以置信,从没有在基地里过这么快的车。 一路上,在特别的识别代码和最高级的临时通行权限之下,根本畅通无阻,甚至就在车还没到的时候,前方的关卡就已经抬杆和升门了。 只是方向好像出现了微妙的偏差。 在岔路上,猛然左拐,走上了另一条路。 专员愣了一下,旋即勃然大怒:「你在做什么?连路都认不得吗,我说去军备库,你耳朵聋吗!」 「不好意思啊,老板。」 司机终于回过头来了,那一张好像似曾相识的面孔,遗憾一叹:「您这个是顺风车,有人要拼单的。」 「你一一」 专员的眼瞳收缩一瞬,旋即脸色骤变,不假思索的伸手摸向腰间,可甚至来不及暴起,就感觉到眼前一黑。 汤虔只是按了按旁边的按钮,顿时,就有一支机械臂从后座的靠枕处延伸而出,扎在了他的脖子根上,电光进射。 啪! 一阵焦香里,专员就已经软倒在了地上,抽搐不止。 而车已经一个甩尾,刹停,后车厢的门打开,又一位客人从容的登上了车厢,垂眸,警着那一张不断抽搐的惊恐神情,微微一笑。 伸手,按向了他的脖颈。 一根锋锐的爪子从指头上弹出,刺入静脉之中,迅速的吮吸起血液来。 很快,就在专员彻底昏死过之前,只看到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容,从那一张扭曲变化的脸上渐渐浮现,迅速清晰。 然后,‘专员」抬头,冲着汤虔咧嘴一笑:「你看我像人还是像狼?」 「我看你像个丧尽天良的狗东西!」 老汤翻了个白眼,踩下刹车:「天杀的,干完这一票,老子特么就走人! 你爱咋咋!」 眼看着季觉这狗东西搞出来的阵仗,他现在只想穿越回前几天,给自己两个大嘴巴子一一究竟想什么呢?给这玩意儿干活儿,纯纯的属于一个自寻死路,十条命都不够玩的! 这都不是在帝国的头上动土了,是特么在帝国的皇帝陵墓的坟头上蹦迪! 一想到接下来这狗东西究竟要搅什么,他吓得菊花都紧了! 可能怎么样? 事到如今,想要跳船都已经晚了。 血酬他都不敢想了,只盼着日后季觉这狗东西被帝国挫骨扬灰的时候,只要不把自己说出来就行了—— 他硬着头皮往前开着车,一路风驰电,最后刹停在了装备部的前面。 早已经有汗流渎背的相关人员等在原地了。 「走吧,阿卜杜拉。」 季觉笑起来了:「该检阅一下帝国的武备了。」 推门而出,瞬间,笑容消失不见。 阴沉铁青。 一把推开了迎上来的中校,压根不给对方张口的机会,径直走向进了装备部。被推开的中校甚至不敢犹豫,赶忙追上了前来,走在前面引路,一路上嘴里还在不断的絮叨:军备管理也不容易, 大家都在用力的活着·· 「有话就留着军事法庭上说去吧。」 「专员」面无表情的看过去,一字一顿的告诉他:「如此懈怠,简直令帝国蒙羞!」 于是,就在司机的怜悯视线中,今日当值的中校一整个的僵硬在原地,几乎哀豪出声,整个人都快要碎掉了。 可当季觉示意的时候,还是哆哆的掏出了钥匙卡,为他们打开了通向地下机密武备库的电梯。 犹豫着,想要追上来再解释两句。 紧接着,专员冷厉的目光看过来,「你们把保密条例当做了什么?」 眼睁睁的看着电梯门在眼前关闭。 如丧考姚。 而电梯里,老汤的脸色同样如丧考姚。 尤其是一想到接下来自己要给传承祭里究竟塞什么东西甚至保不齐要塞多久! 没办法,传承祭真是太好用了,往列祖列宗坟头前面一放,全帝国的以太疯了一样去找也找不到任何线索来。 而且完美规避了让追查者发现这一次的目标查起来怎么怎么跟卢长生一模一样的问题,只要老汤中间倒个手,最后送进末日专列的机密储存库里,顿时就一整个跳出现世之外,不在善孽之中。 谁来了都特么别想再把东西找出来! 「最后一哆了,老汤。」 灵质通讯里,传来了季觉的声音:「等会看我的眼色行事。」 咔一电梯门开启。 地下上千米深的封闭空间里,只有一条走廊,还有守在走廊尽头的看管者。 此刻,明显是已经通过内部通知,明白了究竟发生什么,面色阴沉,眼眸猩红。 倘若聚变爆弹真的失踪了的话,恐怕他这辈子最好的后果都是在七星大楼的秘密监狱里蹲到死偏偏,受限于自身的权限,却没有没法打开仓库进去检验。 堂堂重生位阶的天元,居然只能在煎熬中等待。 如坐针毡。 「上校一—」 此刻眼看着专员抵达,顿时挤出了一丝勉强的笑容,开口想要说话,却看到专员抬起了手。 「放心,公爵是相信你们的。」 专员肃然说到:「大家的贡献和辛劳,公爵是看在眼里的,况且,基地守备森严,针插水泼不进,好好的聚变爆弹,怎么可能说丢就丢了呢。 如今,只是例行检查,不要有太大的压力。」 看守者愣了一下,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自从出事儿以来,所有人都在指责和怀疑,面对那些审判的话语和自光,偏偏他却无话可说。 如今能从大公的专员口中听到这样的回答,顿时忍不住热泪盈眶。 「别傻愣着,我回去都是要给公爵报告的,介绍一下机要军备库的守备吧。」 专员和煦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的告诉他:「抓住机会,好好表现。」 「是!」 看守者不假思索的点头,掏出了自己的权限卡,两张权限卡彼此锚合,宛如虎符一般,送进了验证之中。 输入密码之后,再注入自身的灵质,甚至还要验证看守者的矩阵,乃至状况讯息。 刺耳的轰鸣声里,数米厚的大门,轰然开启。 黑暗的空间里,一盏盏灯光照落,寒风扑面,一座座集装箱一般的货柜停在了地下空间中,延绵到最深处。 层层封锁之下,灵质波动此起彼伏,那是炼金造物的气息专员仿佛愣住了,抬头看着眼前的景象,惊叹感慨: 「真壮观啊。」 「整个帝国驻军基地里的所有机要武备,全部都存放在这里,由专门的独立部门维护和定期监看,内外一共设置了六道防护,除了监控之外看守者抓紧了这个给公爵报告的机会,滔滔不绝的讲述起了自已的工作,奉献,坚忍和付出。 听的专员连连点头,不时开口还会询问细节和考教,看守者顿时使出浑身解数来进行解答。 即便是如此,被问及一部分细节和问题的时候,也不由得心惊肉跳,险些没能答上。 而在涉及关隘的地方,专员也会专门前去进行查看,确保毫无任何的隐患和意外。 如此严苛的样子,反而令看守者紧绷的弦渐渐放松了下来。 很快,他们已经来到了另一扇闸门的前面。 「上校您看,这里就是聚变爆弹的存放地,自从上个月调试和检查了之后,根本就没有人能够进来,这里就是出入记录。」 看守者慌不选的调出了数据来,想要证明自己的清白。 可上校却不再笑了。 神情严肃。 「眼见为实,大公的原话是说,要亲眼确认。」 被那样锋锐的目光看着,看守者的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里,手指也不由得微微颤抖了起来取出了验证密钥之后,插入锁孔之后,从专员手里接过了身份卡。 咔一声,清脆的声音过后。 闸门,缓缓开启。 他的呼吸渐渐的急促了起来,汗流渎背,瞪大了眼睛,看向了闸门之后的空间里,浑然没有注意到,专员的司机,已经悄无声息的站到了他的身后。 直到闸门之后的景象映入眼中的瞬间,才忍不住,长出了一口气。 冷汗淋漓。 在! 全都还在! 记录中的四颗聚变爆弹的弹头,两颗常规型四十万吨量级,一颗微型千吨量级,和一颗战略型百方吨量级,全部都在他们的面前! 看守者已经热泪盈眶,看向了专员。 您老看清楚了,这锅,我真不是我的啊! 专员仿佛也愣在原地,许久,松了口气,微微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走进了小型仓库里,仔细检验编号和保存状况。 只是越看,神情就越是僵硬,脸色渐渐惨白。 「假——..的?!」 「什一一看守者惊骇失声,本能的往前,凑近了想要查看。 却感觉,背后忽然一凉。 啪! 黑暗袭来! 第602章 苦一苦保密局 第602章 苦一苦保密局 整个保存库,毫无征兆的,所有灯光齐齐闪烁一瞬。 宛如眨眼。 一瞬。 可一瞬的闪烁之后,血色的剑刃就已经从看守者的胸前,穿刺而出。 磐郢! 在正统大群的手中,磐郢高歌震荡,血焰喷薄席卷,三道祭主的徽记瞬间亮起,就在老汤娴熟至极的掌控把控之下,爆发! 菌群为系,无孔不入的侵蚀;创疤为表,留下无法愈合的伤痕;血腕为里,将仓促之间的一剑提升到全力以赴的恐怖程度。 甚至,来不及眨眼。 “——” 看守者下意识的,想要发出声音,却只感觉自己所接续串联的天元之律,整个保存库内一切的矩阵和秘仪,都已经失去了联系。 从和整个保存库紧密一体的衔接之中,竟然被剥离了出来。 难以置信。 一切监控录像在瞬间被老汤脚后跟下面释放而出的机械蜘蛛尽数截断,更替,而在更多造物之灵的侵蚀之下,他在整个系统中的权限被骤然切断了,或者说…… 冒名顶替。 一个一模一样的管理权限出现在了保存库之中,接管了所有,可密码和验证却变得截然不同。 被盗号了。 甚至,来不及惊骇和动摇。 在那个不到一个瞬间的短暂间隙中,作为重生位阶的天元,本能的选择了,全力爆发! 不分彼此,不分敌我,也不区分任何的对象,均等且狂暴的施以破坏,最大限度的杀伤所有人,保存自身的同时,触发警报。 他不敢奢求自己能够战胜敌人或者丝血反杀,而是做出了成功率最高的选择——只要这里的状况能够传达到外界,自己就还有一线生机! 可真的有吗? 没有。 对于狼而言,一个瞬间,终究还是太长了。 白鹿对天元,五步之内和脸贴脸都没区别,在这短短的一瞬里,全力爆发之下,已经足够白鹿打完好几轮输出之后,顺带着抽根烟再去洗个脚了。 无形的波澜还在虚空之中酝酿,来不及萌发的瞬间,时光就好像戛然而止,一切都陷入了停滞。 只有浑身缭绕着黑焰的身影,微笑着,闲庭信步一般的,走上前来。 伸手,按在了那一张甚至来不及惊恐和扭曲的僵硬面孔之上。 ——可真是,良才美玉啊! 仿佛能够感觉到,近在咫尺的香甜的气息,萦绕在鼻尖,宛如泉水一般流入了肺腑,沁润灵魂,带来了难以言喻的舒缓,催发了无法压抑的饥饿! 天元的味道,真的好香啊! 察觉到的瞬间,便已经不由自主的,撕裂了伪装,显现出狰狞的本相。 漆黑的阴影陡然膨胀,漆黑的烟雾化为野兽蠕动的毛发,无止境蔓延,而锋锐的巨爪和獠牙已经延伸而出。 张口,咬向了他的喉咙! 快,太快了,根本来不及反应,在看守者觉察到扑面而来的黑暗究竟是什么的时候,一切就已经结束了。 酝酿之中的反扑和爆发,被利爪摧枯拉朽的撕裂,打断技能,长驱直入。 千万道残影如瀑布一般展开,将他吞没了。 那一道道诡异的利爪在挥洒之间,毫无任何的风阻,甚至未曾掀起任何的微风,一切的力量都被汇聚在指爪的锋刃之间。 狼的技艺在这残暴的挥洒之中,流转显现。 标准到令人发指。 与其说是标准,倒不如说是,刻板。 并不根据敌我之间的差别和状况进行调整,而是呆板的将技艺迭加在攻击之中,死板的应用,不差毫厘。 受限于自身的控制方式和经验,季觉对这一具狼躯做不到犹如臂使,只能像是按键释放技能一样,强行催发本能,做出指令。 终究是失于灵便。 看似凌厉,实则传扬出去只会贻笑大方。 但此刻,面对一个没有任何反抗能力的天元,已经完全足够了! 况且,消耗品而已,又何必顾惜? 毫无任何怜悯的催发出了这一具躯壳中所有的力量,甚至摧残身躯和灵魂,换取此刻的爆发。 血振、骨穿、戮灵—— 弹指间重迭了数十上百次的猎杀技艺施加在了天元的身躯和灵魂之上。 彻底碾碎了最后一丝反抗的力量。 狼血之毒已经深入骨髓,蔓延,扩散,侵蚀灵魂,将最后的一丝意识也碾成了粉碎。 啪! 只是眨眼,一切就截然不同。 血雾迸发,一道道爪痕从看守者的身躯之上爆发,如同凌迟一般将对方剥成了一具骨架,却精准无比的没有彻底的撕裂灵魂,反而保留了对方的一线生机和矩阵的完整。 可惜了,这么多赐福…… 看在眼里,却拿不到。 季觉无视了自己这一具身躯之中不断传来的破裂声,长吁短叹。 轻巧的,将对方还在和整个保管库的秘仪衔接在一起的残躯从磐郢上面摘下来,顺带着打了一针,确保不会因为对方突然死亡而引发任何意外。 结束了。 他抬起头来,看向了眼前的宝库。 很快,便回头,看向了被溅了一脸血的老汤。 微笑。 老汤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浑身发毛,这狗东西又想干什么?什么斩草除根,过河拆桥,兔死狗烹之类的成语顿时不断从脑中浮现,难以克制。 而季觉,只是微笑着,引手示意。 指向了身旁的目标。 ——战略型百万吨级聚变爆弹! “请吧,我的朋友。” 季觉满怀期盼的告诉他:“发挥作用的时候,到了。” “我叼……” 死寂之中,老汤下意识的昂起头,看向了那一颗比自己还高的导弹弹头。 不由得干涩的,吞了口吐沫。 聚变爆弹沉默屹立在苍白的灯光下,夸张的轮廓,在汤虔的脸上投下了狰狞的阴影。 等等,等一下! 这么大……会死吧? 可不同于他的动摇和慌乱,身躯却不可思议的热了起来,滚烫,呼吸渐渐急促,难以克制内心之中的期盼和饥渴。 因为,传承燔祭里,列祖列宗全都兴奋起来了! 好劲啊! 呱!这下就算是死也值回票价了! 快送进来!给我尝尝! 我先来! 明明是我先! 别急,四叔祖最辛苦,四叔祖先尝! …… 这帮狗屎祖宗,没救了! 老汤的表情抽搐着,一阵又一阵,终究是没有磨蹭,咬牙,伸出手,按在聚变爆弹上面。 瞬间,随着聚变爆弹的消失,前所未有的充实和膨胀感从体内浮现,几乎快要撑不住了。 如此庞大的负担。 他脸色铁青,汗流浃背,下意识的双眼翻白。 几乎背过气儿去。 就在他艰难适应的同时,季觉就开始了在仓库中的疯狂的搜刮了起来,转眼的功夫,就有好几个比他还要更大的铁箱摆在了他的面前。 仿佛排队一般。 “来,再塞一点,就一点,加油啊,朋友,相信自己,你可以的!” “别特么狗叫了!” 老汤已经快吐了:“差不多得了!” 反复的拉扯,不断的加油和鼓励,最终确定老汤实在是一滴都吃不下了之后,季觉才悻悻的放弃掉一部分并不算非常罕见的昂贵素材。 转而开始捣毁现场的痕迹,同时,抹除两个人动手线索和残留。 动作娴熟的厉害,行云流水。 短短不到半分钟的时间,整个保管库里就已经面目全非了,半点两个人动手的痕迹都再看不出来。 “这就完事儿了?”汤虔难以置信,越发悲愤:“所以你特么让我带那么多东西干嘛?” “有备无患嘛!” 季觉疑惑的反问:“做事不要有备用计划么?甚至连备用计划的备用计划也要有啊,况且,就算用不上,多扛点怎么了?这可是给你宝贵的锻炼机……” “够了。” 汤虔抬手,打断了季觉的狗叫,“好了,现在问题来了,轮到你的备用计划了——东西已经到手了,怎么跑路?” 他狐疑的看向了季觉,满怀警惕:“你该不会是想要杀出去吧?” “为什么要跑?” 季觉不解的反问,咧嘴一笑,“你是不是,忘记我们来做什么的了?” 汤虔呆滞,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等等,不是,这……” 他瞠目结舌:“这对吗?” “有什么不对的,很对啊,我们来的时候就是这样了,如果没有我们,帝国还不知道要被蒙蔽多久。 他们还要跟我们说谢谢呢。” 季觉垂眸,瞥了一眼这一片狼藉的景象,轻声一笑:“现在,该军备部给我们一个交代了。” 那一瞬间,他毫不犹豫的砸碎了旁边墙壁上的警报按钮。 刺耳的声音瞬间迸发,响彻整个驻军基地。 两分钟之后,面色阴沉的专员已经带着受伤之后跌跌撞撞的虚弱司机回到了车上,然后,掏出了‘自己’的通讯器,拨通了帕萨雷拉的电话。 沙哑的声音惊慌失措: “大公,不好了……” 很快,一片哭爹喊娘的声音里,军备库在专员的指挥之下被彻底的封锁了起来。 “所有人,全部拿下!”专员的神情阴沉:“不准放过一草一木,不能让一只苍蝇从这里面飞出去,明白么!” 就这样,发动汽车,向着地堡指挥部疾驰而去。 而在这之前,来自现场的照片和军备部的紧急报告,已经发回了死寂的指挥部。 机要武备保管库内的景象,一片狼藉! 简直就好像被狗啃过了一样。 根据粗略的统计和对照,两具新型战斗机的引擎和备件,超过数百种秘仪所需的材料和消耗品,甚至,还有大公私藏在保管库里作为担保金而存在的四吨黄金。 乃至最要命的……百万吨级聚变爆弹! 尽数失踪! 紧接着,各部门的杂乱消息现在才汇报过来。 而且,缺乏统合,颠三倒四的口供,完全难以理解的状况和各执一词互相矛盾的报告,看得人一头雾水,根本搞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唯一确认的,只有一点。 军备部的所有人都特么跟傻逼一样,被人玩的团团转! 看守者失去了意识,深受重创,彻底失去了心智和记忆,如今在iu里奄奄一息,而整个保管库的所有防护和控制系统,早就全部失效了。 甚至,连日以来,所有的录像和监控也全都是伪造的! 如果不是专员的亲自探查,甚至,不知道还要被蒙蔽多久…… 最至关重要的是,聚变爆弹,已经不见了! 草啊,真不见了! 就像是忽然之间压垮骆驼的十万座大山,接连不断的噩耗中,所有人眼前一黑一黑又一黑。 甚至,来不及思考。 从袭击开始到现在,短短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里,太多的冲击和混乱接踵而来。 燃素炼油厂的爆炸,基地的遇袭,威慑机制的失控,复仇号的升空,聚变爆弹的失踪……一个比一个更重磅的噩梦在眼前上演。 而此刻,最恶劣的状况已经浮现在了,再没有可犹豫和动摇的空隙了。 大公的咆哮,响彻整个地堡。 失控的雷鸣和焰光,几乎把地堡都焚烧殆尽。 “还愣着干什么?!” 帕萨雷拉将眼前的桌子,砸成了粉碎,“这么多人,都十多分钟了,一艘轰炸机都拿不下来,帝国养你们这帮废物有什么用!? 告诉所有人,不计代价,拿下那个杀千刀的家伙! 还有,告诉多勒东维尔那个老东西,别特么跟我扯什么帝国的律令,聚变爆弹如果真炸在塔城,我要让他和他的保密局第一个死! 明白么!!!” (本章完) 第603章 苦一苦大家 第603章 苦一苦大家 一道一道的烈光升上天空,在满天封堵拦截的侦察机和战斗机所构成的封锁之中,帝国的装甲骑士倾巢而出。 除此之外,在保密局的命令之下,所有的成员紧急集合完毕,死命令之下,所有具备升空能力的天选者尽数破空而来。 仿佛末日降临一般的画面,出现在了塔城的上空。 一半的天穹之上,机炮扫射,一具具战斗机舍生忘死的紧追在一架滑溜无比的轰炸机之后,奋不顾身的封堵拦截。 天穹之上的雷霆迸射,大地之上的烈光升起,无数毁灭和死亡之间,复仇号如同漆黑的飞鸟一样翱翔。 不断的加速,掠过天穹时,咆哮的引擎发出了仿佛狂笑的尖锐回音。 而另一边天穹之上,空无一物,碧空湛蓝,联邦的监控和镇压之中,安然依旧,岁月静好。 只有一个又一个凌厉的气息不断的升空,警惕着这一场癫狂的‘军演’。所有的导弹发射架已经全部对准了帝国的战略要害。 看似风轻云淡的沉默,可实际上,却已经做好了你死我活的一切准备。 足以将整个炸药桶彻底点燃的危机,一触即发。 令所有茫然旁观的人,都开始颤栗彷徨。 搞不明白。 明明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画面还犹在眼前,仿佛昨天一样…… 更想不通,帝国究竟在发什么癫,将原本还算平稳的局势,瞬间推到如此岌岌可危的程度! 不至于的,大哥,真不至于啊! 想要什么,你直接说啊,兄弟们挤一挤,凑一凑,还是能再凑出点油水出来的。 求求你了! 你,你……你何必呢?! 就在大地之上,帝国驻军基地数十公里外,浊流滚滚的恶臭排水沟里,一颗肿胀苍白的人头从污水之中浮现,又再度隐没。 就这样,飘飘荡荡,翻翻滚滚,起落不定的一路向西,消失在滚滚海潮的波涛之中。 十分钟后,幽深海水里,死寂的头颅忽然抽搐了一下,再紧接着,生命从燔祭之中归还而来。 眼皮,再一次的开始眨动,缺失的身躯在血焰的焚烧之下再一次复原,眼瞳之中,浮现出一缕生无可恋的神采。 再过了十分钟,一个白发苍苍,浑身赤裸的枯瘦采贝人抱着一大堆贝壳,爬上了破破烂烂的小船。 老翁喘息着,想要喝水,忽然感觉不对,摸了摸头发,摘出了一根破碎的金针菇来…… 顿时,再忍不住直接来了一套饱含现世语言精华的广播体操! 现在他总算知道,为什么在提起自己的撤退路径时,季觉会露出如此意味无穷的微笑了。 合着你个狗东西就特么直接冲厕所了是吧! 你把我们大群究竟当什么了! 轰—— 凄啸声里,天穹之上所投下的阴影一闪而过,紧接着是另一道,再一道,再再一道……机炮的轰鸣里,海面瞬间在海量流弹的扫射之下炸出了一道道水花。 小小的舢板在狂风之中摇曳不断。 而‘惊恐’匍匐的老翁,却忍不住昂起头,望向了刚刚那个低空中一闪而逝的黑影,表情抽搐。 狗东西,玩的是真大啊! 找死都找的这么惊天动地…… “早日超生啊,老板。” 汤虔翻了个白眼,遥遥竖起中指,“一路走好!” 无人回应。 只有天穹之上,重围之中自由翱翔的复仇号,发出了肆意的尖锐笑声。 再见,我去找死了! . 那一瞬间,就在复仇号无数警报声不断回荡的机舱里,驾驶位上,忽然传来biu~的一声。 末日专列的定点转移之下,‘季觉’瞬间就已经来到了空无一人的机舱中,甚至,来不及系上安全带,就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 在滚筒机动之下,整个人差点像是烂抹布一样拍在顶盖上。 滚滚浓烟,扑面而来! 此时此刻,就在数十架战斗机和帝国的装甲骑士围剿之中,肆意驰骋的复仇号早就已经濒临极限。 昔日帝国不惜代价所打造而成的轰炸机,如今已经在各色武器的扫射之下,千疮百孔。两翼破损,左翼引擎熄火,燃素存量更是见底,岌岌可危。 简直就像是奇迹一样。 在这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之中,坚持到了现在,努力的左支右拙,不断冲突,却始终难以突破帝国越来越严密的包围网。 刚刚还在不断加速的复仇号,此刻毫无征兆的,机头翘起,空中急刹! 一个眼镜蛇机动,将背后死咬着不放的帝国装甲甩到了前面,再紧接着,机炮点射,打爆了扑面而来的热源制导导弹。 在外海上兜了一大圈的复仇号,此刻,一个冷不防,猛然掉头,想要甩掉四面合围而来的对手。 可惜,已经晚了。 动力不足的状况之下,它已经难以保持巅峰速度,残破的机体在超音速的疾驰之中,开始迅速的崩裂,剥落。 轰! 险而又险的,猛然翻转,擦过了一道讨厌的电光之中,速度终究是慢了一瞬,被天元锁定。 无形的力量从虚空中爆发,失之毫厘,却扒下裸露在外的起落架。 顿时,复仇号剧烈的动荡起来,仿佛失速,开始回旋。 此刻,机舱里,当抹除掉最后一丝痕迹的季觉再一次抬头时,就看到了,不断迎面而来的装甲骑士,还有塔城之中一个个升起的隐约身影。 天罗地网,就在前方,再无路可逃。 也不需要再逃了。 终点站就在前方! 半空之中,浑身冒烟,摇摇欲坠的复仇号,居然再度加速,迎面向着前方的包围撞了过去! “警告复仇-09号,立刻解除一切武器装备,立刻配合指令迫降,你已无路可逃,重复,你已无路可逃!” 友军通讯的加密频道里,那个嗓子已经喊到冒烟的的声音还在继续:“帝国将会基于人道主义,给你战俘待遇,弃暗投明,犹时未晚,配合帝国,你才有唯一的机会和生路! 警告,复仇-09号,立刻——” 就在一次次重复里,浑身燃起烈火的复仇号,发出了狂笑一般的破空声。 就在天罗地网的包围之中,猛然压下了机头。 仿佛自杀一般,笔直的,扎向了大地! 确切的说……大地之上正一脸懵逼,完全搞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的,白邦临时政府的总统官邸! 公共频道中,来自复仇号上的回应,终于响起。 在尖锐的警报和杂音里,有人在驾驶舱里歇斯底里的咆哮,呐喊,向着帝国,向着塔城,向着所有观察着此处的人,甚至,向着整个世界。 终于,说出了那句无数次爆炸之前都会出现的经典台词。 “——白王见证,白邦永恒!!!” 嘶哑尖锐的声音,瞬间,传达到了所有人的耳边。 “啥玩意儿?!” 不知道多少旁观者下意识的惊坐起身,表情瞬间扭曲,甚至,还来不及反应,眼前便一黑一黑接一黑。 就好像,已经看到了自己的九族之灰在空中自由飞翔的画面一般。 本能的抱着头,发出了不可名状的尖啸。 草尼玛啊,你究竟特么的在说啥!!! 大哥,不会说话可以不说,我给你磕个头,你把刚刚说出来的话再咽回去好不好?好不好嘛! 你特么的,倒是再说句话啊! 求求你了,赶快补一句刚刚都是我演的,好不好? 可惜,已经再没有机会了。 季觉没有了机会。 他们也没有了…… 轰!!!! 大地之上,蓄势已久的烈光冲天而起。 漆黑的动力装甲宛如巨人,破空而至,无视了重力和风阻,宛如幽灵一般,闪烁跳跃,凭空出现在了坠落的轰炸机前方。 狰狞的面孔抬起,瞬间,就锁定了机舱里怒吼咆哮的驾驶员。 帝国第五代动力装甲,原型机,出动! 甚至,来不及反应。 一柄诡异的长矛便已经毫无征兆的破空而至,宛如死亡一般,轻而易举的撕裂了驾驶舱,将不自量力的野兽贯穿,钉死。 于此同时,虚空之中,无形的力量骤然合拢,死死的攥住了坠落的轰炸机,强行冻结在天穹之上。 屏幕前面,帕萨雷拉公爵激动的起身,瞪大了眼睛,死死的凝视着此刻的画面,再忍不住,松了口气。 作战会议室里,不知道多少人欢呼着呐喊,弹冠相庆,彼此拥抱着,几乎眼泪都快流出来。 终于! 终于,特么结束了啊! 很快,他们就看到了,装甲骑士所传达而来的画面。 长矛之上,那个奄奄一息的焦黑身影明明刚刚还在剧烈挣扎着,抽搐,可忽然之间,就僵硬住了。 在狼群血誓的反噬之下,灵魂湮灭,迎来死亡。 再无任何的气息…… 那一具失去生命的躯壳,再无法维持伪装。 在所有人的错愕凝视中,一根根浓密坚硬的漆黑毛发从血肉之下浮现,血肉在畸变之中,浮现出了野兽一般的面目…… 迅速的崩裂,灰飞烟灭。 消失了。 就好像帕萨雷拉脸上刚刚才浮现的笑容一样。 一分钟后,又一张来自的现场的照片,送到了地堡里的屏幕上。 屏幕幽幽放光,照亮了一张张司马一样的麻木面孔。 照片上,是复仇号燃烧的残骸,惨烈扭曲,已经分辨不出曾经的模样。 而它本应该满载的发射架上…… 空空荡荡。 可聚变爆弹呢? 特么的聚变爆弹去哪儿了! “嘿……” 作战指挥室里,呆滞的军备主管,忽然空洞一笑。 他抬起手来,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却说不出话,只有颤抖的手掏出了配枪,塞进了嘴里,堵住了哀鸣。 甚至连扣动扳机的力气,都没有。 死寂里,再没有人说话。 只有破空的虹光里,姗姗来迟的身影浮现。 “别怕,孩子们,我来了!!!!” 慷慨激昂的声音里,帝国驰援而来的地御绝壁·埃利斯大笑着,抬起头来,早已经热血沸腾,准备好和强敌大战一场! 可惜,无人回应。 他一脸懵逼的环顾四周,只看到那一抹萦绕在所有人脸上的淡淡死感,还有一双双生无可恋的空洞眼瞳。 愣在了原地。 “啊这……” 他茫然的薅了一把自己的金发,难以理解: “我来晚了吗?” (本章完) 第604章 苦来兮苦 第604章 苦来兮苦 答案是,晚了! 确实晚! 此刻,大家闻言,顿时便已经泪流满面:黄花菜都凉了俩钟头了,孩子都死完了你知道看医生了,现在才来,都结束啦! 你特么早干什么去了啊。 可埃利斯同样也是有话说的啊! 接到消息之后,他可是半点没耽搁,紧赶慢赶往大都冲,准备支援。 况且,地脉传送也是需要预热的啊!星芯协会又不可能为这种战争目的提供服务,况且就算提供了也没用,你们帝国先把让我们把驻军基地里的传送功能给ban了的啊! 这又不是天轨,只要在现世,上车分分钟就到,像是埃利斯这样同整个帝国紧密相连的庞然大物,仓促之下,能强行带过来就不错了! 人家鞋都没来得及穿,硬吃着传送时足够将天人都压碎的乱流,强行钻管道挤过来,为的就是危机局势之下用脸接一切为帝国争取至关重要的时间,也没想到你们这帮家伙这么不争气啊! 《区区庞沛,插标卖首的老匹夫而已》 《绝灭天钧?呵呵,联邦拼好饭罢了!》 《哪怕背负帝国驻军基地,还要一手托举天督之力,我埃利斯依旧无敌于世间!》 《卧槽,什么叫聚变爆弹丢了。》 短短的几分钟,就连埃利斯自己都懵了,整个人都不好了,目瞪口呆的看着所有人,难以置信。 「聚变——爆弹?」」 他比划了一个蘑菇的形状:「就那个基地里放了八十多年,都完全没派上用场过的,那个,聚变爆弹?」 帕萨雷拉生无可恋的点头。 于是,埃利斯就笑了。 他转身就走,就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连口水都没喝,立马就直接扛着飞空艇走了,毫不犹豫。 别来沾边! 自己的锅,你们自己背,我为帝国出生入死是没错,你们特么也不能把我当傻子整啊。走,必须走,越快越好。 这破事儿邪门离谱到这种程度,接下来万一稍有闪失,帕萨雷拉这帮家伙死定了就算了,还要溅自己一身的血,晦气啊! 这特么都是什么事儿啊! 上百年来,历经三朝,保卫了三任皇帝,见识过数不清风浪的地御绝壁,已经嗅到了山雨欲来的气息。 不,应该说·—泥石流肆虐的前兆。 这个节骨眼上? 聚变爆弹这么要命的东西,居然能丢了? 背后的水有多深,能够造成多恶劣的后果,会引发多大的连锁反应,他简直想都不敢想! 溜了溜了,当我没来过! 人是十分钟之前走的,整个大都,是十分钟之后疯的。 等元老院在半个小时之后收到了帕萨雷拉的报告时,整个帝国都疯了! 从保民官到法官、祭司长、七星大楼的统帅再到首相,每个元老脸上都写满了问号,电话像是狂风暴雨一样的打过来,每个人开头第一句都是歇斯底里的质问一一帕萨雷拉你这老狗,究竟在搞什么?! 不就是上一任皇帝没选你么,你至于怀恨在心这么多年么? 说!你是不是要搞新帝国?! . 帕萨雷拉沉默的看着眼前的老歪脖子树,欲言又止,说不出话。 还能说什么? 不论再怎么辩解,首责是逃不脱的。 处分有没有意义姑且不提,如果真因为失踪的聚变爆弹而引发什么恶性事件,导致什么后果的话,那真是杀了他都补不回来了。 短短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元老院就已经一致通过了处置方案一一鉴于帕萨雷拉本身位置的重要性,暂且搁置处罚。在经过了审问确定他没有作案嫌疑之后,便责令他在事件结束之前,继续履行职务,为此事进行收尾。 看似不痛不痒,但已经离死不远了。 边境公爵的实封领地已经被收回,只留下了一个庭臣顾问的虚衔,同时,其本人在基地内也已经被彻底架空。 至于实际权力,已经由帝国保密局在中土的总负责人多勒东维尔进行接管。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将来随时准备拿帕萨雷拉来祭天和顶锅了。 同时—— 大都的首相签下了许可,元老院予以授权,调动帝国之物力,通告塔城驻军基地和相关的一切成员。 在事情演变到最恶劣的程度之前,不惜工本,不惜代价,将失踪的聚变爆弹,带回来! 「查吧,查,先从基地开始查。」 当天下午,距离基地遇袭之后,第七十一分钟,接管了一切权力的多勒东维尔坐进了帕萨雷拉的真皮座椅上,警了一眼边上失魂落魄的帕萨雷拉,未曾有任何怒火或者是阴沉,和煦异常的向着所有人微微一笑: 「总要查查的,万一查出点什么呢。」 与此同时,临时特别调查组早已经出动。 超过八十个以太、二十个镜、十六个心枢,已经在紧急征召之下抵达基地,带队的是帝国天文台的以太天人。 一窝蜂一样的天选者撒了出去,立刻就有源源不断的线索汇聚而来。 短短不到十分钟,大量的报告就已经在天人的手中完成了汇总。 区区查漏补缺的文书工作而已,对于以太而言,简直是手拿把掐,况且以天人对‘读」、‘观」和‘解」的领悟,再怎么零散的事象碎片,都能够归类完整污染再多,也藏不住所有的线索。 哪怕是蛛丝马迹,也足以追溯元凶。 「狼吗?」 多勒东维尔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现场残留最多的,除了大孽的秘仪污染之外,就只有竭力隐藏的狼的气息。 在基地里,根据人员比照,审讯和检查,首先锁定的就是失踪记录里的一名外籍雇佣兵。 很快,他的户体被人在厕所里找到。 没有头。 被利爪瞬间砍断的户体已经开始腐烂了,根据以太记录的回溯和狗牌确定了他的身份,第三外籍兵团的临时炮灰雇佣兵史密斯。 倒霉鬼一个。 上个厕所都能遇到狼。 应该是正好撞破了对方的伪装,脑袋都被切下来吞掉了。这种六等人本身就在基地的天元之律庇护之外,死了也白死。 很快,复仇号轰炸机的驾驶者,也已经被确定一一原基地飞行编队的中校艾丽卡。 但如今看来,恐怕早就已经殉职而死。 被狼披着人皮,混在基地里,潜伏了不知道多久。 而后,遭遇袭击的专员也被找到,在机要仓库的看守者抢救苏醒之后,对双方的记忆和口供两相对比之后,已经还原了事件的全程。 「恐怕是早有预谋的袭击。」 监管全程的以太天人得出了结论:「对方首先通过对燃素炼油厂的袭击让基地进入了紧急状态,同时通过对战斗机的破坏,令基地杯弓蛇影,草木皆兵。 这个阶段,帕萨雷拉的无所作为,导致事情的进一步恶化。 在状况未明的时候,对方通过威机制的复仇号,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同时,另两位同党伪装成专员,通过特许权限,进入了保管库,从而真正得手,同时利用现场的混乱而创造出了撤退条件。」 天文台的以太天人摘下了眼镜,轻声一叹:「声东击西的小使俩,简单,却有用,恐怕为这一天已经绸缪了许久。 背后应该还有幽邃以及虫的参与,不排除其他。」 「虫?」 多勒东维尔的神情严峻:「那个东西,影日,不是已经被封锁了么?」 「封锁,只能是暂时的,天轨牺牲自身,能换来二百年的时光,已经实属不易,有所泄露,也是正常,况且还有那帮虫子在不断的打洞。相位锁正是因此而失控的,对方起码使用了两件,不, 三件以上的天工,打出了盗洞,带走了聚变爆弹,同时干扰了我们的追查和读取。」 多勒东维尔沉默许久,那一丝和煦的笑容之中,浮现出无法克制的恶意和冰冷:「能确定是狼么?」 「百分之百不敢说,百分之九十以上。」 以太并没有给出决定的结果,而是递上了一张监控之中截取的录像,一个荒野中赤足苦行的僧人。 是无人机在高空拍摄到的画面。 就在基地遇袭的同时! 难以置信的是,即便是在高空之中能够将地上生物的每一根毛发都拍的清清楚楚的摄像,却拍不清他的脸。 沿路之上,所有的摄像头,也只能拍到一个模糊的人影。 难以窥见真型。 多勒东维尔的神情渐渐严肃: 「这是谁?」 「灵质样本和事象残痕的比照已经完成了。」 以太天人断然的回答:「如果没看错的话,这位应该是昔年白邦尚存时的白王主祭,白王的心腹和下属,腐鳞·谢赫里。」 「......」 多勒东维尔再没有说话,漫长又漫长的沉默里,他低头看着手里的照片,许久,忍不住,一声轻笑。 在极度的无语和愤怒的状况之下,再忍不住,嘲弄出声。 知不知道,究竟在嘲笑什么, 「真不得了啊。」 他由衷的轻叹:「区区见不得光的鼠辈,居然混迹在天元的大本营之中,到底是狼子野心之辈,着实,不同凡响。」 死寂之中,偌大的会议室里,没有任何人胆敢再发出声音。 只有这位连假笑都已经奉欠的天人,轻叹着,抬起头来,好奇的发问道:「白邦复国阵线?谢赫里?一帮土鸡瓦狗,一帮藏头露尾的恐怖分子—-如今居然大摇大摆的在帝国驻军基地的眼皮子底下,披着帝国的军装,走进帝国的军备库里,带走了帝国的聚变爆弹,而我们恪尽职守的帝国军人,居然还在对他们敬礼? 实在是,奇也怪哉。」 他停顿了一下,端详着那一张张惨白的面孔,诚挚的发问:「诸位有没有人能够来告诉我究竟是帝国犯了什么错,才会这么被人看不起。 究竟汝等这些虫做了什么,才会给他们如此多的可趁之机?」 死寂,依旧是死寂。 只有恐惧的汗水从额头上缓缓低落,敲打在桌面上,发出的清脆声音。 屋外,有更加清脆的声音响起。 枪声。 ————— 就像是爆竹声一般,靶场上,一个又一个被判断为渎职的军官,那些个昔日里横行中土不可一世,捞的脑满肠肥的老爷们,迎来了黑洞洞的枪口。 扣动扳机。 然后,就变成了一具又一具的尸体。 「查吧,诸位,继续查。」 多勒东维尔面无表情,枯瘦的面孔之上,灰色的眼眸里浮现出冰冷的光:「汝等已经令帝国蒙羞。 尊严一旦失去,那么就要用十倍百倍的代价,再找回来。 所以,赶快查吧。 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样的办法,我也不在乎你们用什么样的手段一一倘若汝等不能用这帮土鸡瓦狗的血来洗清自己所造成的耻辱,那就用汝等自己的血来也一样。」 靶场之上,血液漫入沃土,无声的延伸,扩散, 千丝万缕,震怒狂暴。 就像是一只只再一次向着中土伸出的手掌。 靶场上的枪声延续不断,从午后,一直延伸到深夜。 从军备再到库管,从防卫到宪兵,超过二十名基地的高层被判决渎职,所有的涉事者全部都被送进了基地的牢房之中,以至于人满为患。 而整个基地的大门,就再没有关上过。 车水马龙,浩荡而出。 一辆辆满载的装甲车驶向了街头巷尾,延绵不绝,数不清的士兵全副武装,闯入了城区,开始了残暴的搜查。 在多勒东维尔的申请之下,大都的元老院通过了临时紧急管理条令,授予了所有人包括无警告开枪和射杀危险目标的许可,同时,授予保密局针对此事便宜行事的授权。 两个小时之后,截断了整个塔城和方圆数千里之内的一切通信,所有的交通要道之上全部设卡再然后,仿佛疯狗出笼一般,搜查! 所有的摄像头监控全部开启,大量的无人机升上天空,起落如云。 昔日罕见无比的以太天选者如同泼水一样的撒出来,在专门的保护之下开始追查任何一条微不足道的线索。 整个塔城,军管戒严,一切监控和摄像备份全都被帝国军队连带着服务器一起全都搬回了军区。 警局已经被帝国所派出的人手接管,然后之前所有的案件由专人进行清查, 而一切窥探过帝国情报和驻地内情的人,已经一个不剩的被拉进驻军基地里问话,然后做个选择题一一是想去靶场吃紫蛋,还是去苦役营种菜花? 风声鹤唳的塔城从一开始沸腾,转瞬间,鸦雀无声,在一座座飞空艇的冷漠俯瞰之下,甚至连一丝一毫暴动和混乱迹象都彻底不见。 只有在粗暴的引擎和刹车声的间歇里,不断响起的敲门声,那些昔日奢靡华丽的酒店、公寓和别墅里,每一个靠近过帝国驻军基地二十公里之内的人或者是来历不明的全部都被塞上大巴,整体带走。 至于诸多灰色产业和黑色产业,更不必说, 甚至说不出话.— 能说什么?这帮帝国人跟他妈疯了一样,别说反抗了,就算是稍微推一下都特么直接开枪的,如果敢逃跑,直接给你炮决打爆。 连特么你老巢都给你扬上天去。 荒集呢! 荒集来管管啊! 面对着不断打电话过来的诸多哭诉和恳请,塔城龙头沙班充耳不闻的应付了两句,挂断了电话,然后,看向了坐在自己办公桌对面的帝国天人。 「查嘛,查,清者自清。」 他微笑着说到:「既然魁首发话了,那就仔细查,慢慢查,我们绝对配合,诸位可千万别查漏了。」 荒集说,他要查就让他查。 顿时,不知道多少人都开始急了。 查你吗!!! 这是能让人随便查的么?大家倒卖军备、人口、器官、禁药还有那些说都不能说的破事儿,一旦被人捅出来,你是没什么事儿,可我们就只剩一个死了啊! 联邦呢? 他这么嚣张,联邦你快说话啊! 联邦还懵着呢。 眼看着帝国疯狗一样的到处乱查,一开始还会冷嘲热讽一下:急了急了,帝国急了,哈哈哈哈别这么急啊,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说出来给大家听听啊? 你不说? 那我可要笑话你咯! 遗憾的是,甚至还没有来得及笑。 当天晚上,两边代理人私底下在非正式的场合进行了一次紧急会之后,联邦也急了。 不是,哥们,你弱智吗?! 那么大一颗聚变爆弹,你跟我说丢了? 你是不是在逗我笑?!哈哈,我笑了,好了,别开玩笑了,咱们说真的,这个笑话多少有点吓人了,是笑话没错吧? 范昀在自己的办公室骂人足足骂了两个半小时,从帝国那个死鬼皇帝再到帕萨雷拉再到基地门前面的一条狗,骂到狗血喷头。 然后,继大都的元老们之后,中城的圣者们也开始流汗了。 你们帝国这帮沟槽的,是真的造孽啊! 要知道,一直以来,联邦可是白邦恐怖袭击的重灾区! 想象一下,一颗聚变爆弹,忽然出现在中城——· 想都不敢想。 光是想想,军部已经疯了! 然后,安全局也疯了! 当所有人都开始疯了的时候, 还有的人,就已经有点死了。 昔日金碧辉煌的繁华城区里,如今一片死寂,枪声不断,惨叫延绵。 往日里高高在上的老爷们,如今唔,依旧高高在上,甚至更高,一步步的,走到了最高。 然后,下饺子一般,一跃而下。 啪! 更多的人,怀抱着侥幸心理,在命令,指示,威逼,乃至胁迫之下,任由帝国和联邦的调查者将自己的老家翻个底朝天,然后做好一个人背锅全家活命的准备,坐上了去往审讯处的大巴。 眼泪如雨,流下。 苦也—· 不是做狗就能活么?为什么你们连狗都要杀了啊! 一辆辆大巴车里,昔日不共戴天你死我活的仇敌们,此刻都忍不住相顾无言,抱头痛哭。 苦啊!太苦了! 这沟槽的日子怎么这么苦啊·— 眼泪,哀喙,控诉,咆哮回荡在死寂的深夜之中,而就在那一瞬间,天亮了。 字面意义上的,亮了。 恢宏浩荡的天光从幽暗之中,凭空降下,笼罩了整个塔城。 嫌恶于一个个受审者的拉扯过于缓慢的效率,帝国再受不了这么磨蹭下去了,如瀑一般的天光之中,常人难以窥见的巨眼,骤然睁开。 上穷碧落下黄泉,俯瞰所有! 如有实质的一寸寸的从整个塔城之上扫过, 不放过任何一分地方。 搜天检地。 海岸工业的烂尾楼上,季觉坐在沙滩椅上,眺望着这般恢宏的景象,再忍不住轻笑出声,鼓掌赞叹。 「大哉天元,伟哉天元!」 第605章 一山还有一山高 第605章 一山还有一山高 帝国之力,从天而降。 恢宏之光如同巨柱一般,迅速的膨胀,烈光之中,一只眼眸赫然浮现,张开,俯瞰! 那一瞬间,不论身在塔城何处,甚至,不论是否身在塔城-但凡只要观测到那一只眼晴的同时,就会感觉到,它在看着自己! 我见青山,青山见我 如此高远的境界— 天人! 毫无疑问,绝对是一位天人,而且是以太天人。 季觉毫不在意那一位天人的俯瞰,站在楼顶,观望着此方的情形,喷喷感叹。 规模这么夸张,到底还得是天元啊! 天元之道,本就在于海纳百川、整合所有,不止其精髓不仅仅有兼容百搭,还有掌御和统辖。 简单来说,别管什么涡还是熵、升变还是荒墟—一把住就能顷刻炼化,完全纳入自身的体系之中。除了白鹿,来者不拒! 昔日永恒皇朝试图以天元辖制其余所有的上善,成就永恒之天命,将整个世界都纳入掌控之中,就可见其强势。即便是最后中道崩殆,而且还被人砍了一刀又一刀,可这么多版本过去了,天元的霸主之位依旧不可动摇,除了七十年的混乱纪年之外,排行从来没有跌出前三过。 此刻在天元的倾力配合之下,以太之洞察凭借着这一份货真价实的帝国之力,无远弗届,俯瞰而下。 一瞬间,就锁定标记了所有向着这边观望过来的窥探者。 而身在塔城中的人,更是忍不住汗流背,毛骨悚然,只感觉那一只眼晴的俯瞰已经透过了自己的身躯,深入内里,洞察灵魂,更甚者,还要追溯过往和事象,遍寻因果压根半点顾忌都没有,现场直接开始调查所有人的姓名住址乃至户口本,连家里养的狗都不放过! 一道又一道的恢宏波澜,骤然掀起,扩散! 无穷事象和记录所汇聚成的洪流,轩然大波卷过了整个塔城,覆盖荒原千里。 裂帛之声不绝于耳,碎玉之音往复回荡。 偌大的繁华塔城之中,一道道伪装和幻象破碎的声音接连不断的浮现、 轻描淡写的,一次震爆,就将所有镜系的赐福造物和效果,尽数抹除了,碾碎了不知道多少掩饰和幻影,粗暴的将所有人的遮羞布全部扯掉,然后挨个审视调查。 从未有过,如此夸张的阵仗。 不知道多少人目瞪口呆,又不知道多少人,汗流決背,猛然起身想要逃走,可惜已经晚了。 无数幻光冲天而起,猝不及防之下,一道道天选者和孽化者的气息,再也无从潜藏,暴露在了天光之下,显现出自己真正的模样。 马甲全掉。 烂泥塘里被丢了一颗炸弹之后,所有的鱼都被炸出来了! 「卧槽—」 一瞬间的死寂里,季觉只感觉,眼眸刺痛,几乎被晃瞎了自己的氪金狗眼。 被驱散的黑暗里,整个塔城内外,城区连带着庞大的贫民窟里,一道道天选者的气息此起彼伏,或明或暗,或强或弱。 就好像是一不小心闯入了什么号称高爆率的游戏,满屏的各色光芒喷涌而出,几乎来不及一一分辨。 只是这规模·是不是有点太吓人了?! 天选者,孽化者,家养的,野生的,国有的,走私的,从感召到超拔,数不胜数,宛如满天繁星一般,齐刷刷的大放光芒。 首先塔城正中央,安全局的驻地里,一道道烈光进射而出,起步重生,六个超拔的光芒吞吐不断,宛如探照灯一样直冲云霄。 再紧接着,保密局的驻地里不甘示弱的升起了更多的光芒,不但不加以掩饰,反而鼓动自身的矩阵,震四方。 整个帝国驻军基地里,此刻就像是个迪斯科舞厅一样,各种不要钱的声光电效果刷刷的向外冒,绝大多数都是大群的猩红。 而联邦驻军基地里,同样一片片血焰之光如同火山一般喷薄而出,天元之力运转,同样浮现出一只巨眼,冷眼向着帝国警去一一怎么,就你会看。 除此之外,塔城的繁华市区之内,大量天选者的气息扎堆一样的浮现,在各个企业的办公楼, 就像是宽虹灯一般不断闪耀。 而就在塔城城区之外,贫民窟和荒野,瞬间就被一道道光芒照亮了,诸多气息此起彼伏,像是演唱会时甩来的应援棒一般。 这规模,哪怕其中有好大一部分是连矩阵都没有的小卡拉米,但也依旧太过于吓人了。 而更令人喷喷感叹的是,不论市内市外,所有被照出来的人影里,其中超过三分之一,都特么是孽化者! 「还真是,群英荟萃啊。」 季觉忍不住鼓掌赞叹:这就是中土的匹配环境么,爱了爱了! 此时此刻,不止是季觉,绝大部分人,包括天空之中的巨眼都愣了一下,只知道中土乱,却完全没想到本地的鱼塘里居然暗地里已经乱成了这幅吊样! 一瞬间,所有人都忍不住面面相,难以置信,更有改头换面、隐藏身份了不知道多少年的, 怒骂出声,同时火速收拾细软,这鬼地方是呆不了一点了。 更夸张的是,起码有四个天人,被冷不防照出来了! 中土传染病医学中心里,手术室里,一个披着白大褂正在进行手术的苍老医生愣了一下,不耐烦的抬起眼睛,向着天空之中的巨眼警去,很快,就收回了视线,毫不在乎。 帝国伟大创造的企业联盟总部,地下室里,庞大熔岩池里泡温泉的魁梧大汉打了个哈欠,毫不在乎浑身赤裸,抬起手比了个中指,示意对方从哪儿来滚哪儿去。 有升变的气息在被巨眼俯瞰的瞬间,显现一瞬,可紧接着就迅速消失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还有一个—还有一个还有一个吗? 此刻茫然之中,所有人心里都浮现出一丝疑惑,刚刚是有一个吧?是自己看错了吗? 大概吧反正似乎也不重要。 只有纯钧的阵阵剑鸣里清醒过来了的季觉,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 心枢! 还有一个心枢天人,蹲在塔城的市区里? 不是,这特么合理么?! 卧榻之侧,睡了个心枢,太吓人了! 更吓人的是,真就只有这些吗? 毕竟,以太的洞察虽然无孔不入,但也不是全然无法防备和针对。 同为天人的镜系自然能够游离于外,而诸多有所预备和规格足够的深层封锁,比方说同系天元的排斥、升变的幽微之变、工匠的工坊、功能类似的天工,都具备着足够的保密能力。 仅仅只是揭开了一层而已轰!!! 就在以太之眼的辉光渐渐攀升,温水煮青蛙一般逐步加压的时候,巨响骤然进发。 贫民窟之中,平平无奇的破烂厂房里,一层纤薄的幻影在震颤中碎裂,紧接着,一道诡异的焰光冲天而起,骤然膨胀,向着四方撑开。 宛如七只手掌彼此交错和纠缠,居然强行从天元的锁闭之中,撕了一道缝隙,紧接着,便有一道辉光卷着数十个人影,疾驰而出。 旋即,就撞在了一道无形的铁壁之上,瞬间,雷霆从天而降,强行撕裂了辉光,紧接着,一道道大群的血焰从驻军基地中升腾而起,毫不留情的砍瓜切菜一顿乱杀,惨叫声里,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唯—. 季觉惊奇,「还真有化邪教团?」 而且,还真就是之前他随便蒙的七支手一系-只能说,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倒了血霉了属于是。 如果不是谢赫里那个狗东西,胆大包天敢从帝国驻军基地里偷聚变爆弹的话,估计这帮家伙还不知道能在塔城的贫民窟里蹲多久。 属于是两边都吓了一跳。 未曾预料。 此刻猝不及防的暴露在外,狼犯逃窜,可惜,已经晚了·—短短的不到两分钟,就已经在帝国和联邦的协力之下,被瞬间拿下! 而且其中绝大部分都在死命令之下,被拿了活口,想死都不行,要死也要等帝国问完了话再说! 巨眼之上,辉光流转,扫过之处,一道道醒目无比的光芒就迅速浮现,就像是箭头和标注一般,不放过任何一丝嫌疑和可能, 所有曾经进入过帝国驻军基地,亦或者是身上出现过类似气息的人,全部都镀了一层高亮轮廓光。 紧接着,各个交通要道等待着的军队和天选者就四处行动,将触目所见的一切目标尽数拿下, 送进集中营大酒店等着吃免费套餐。 即便是如此,依然不够。 巨眼之中的辉光,更进一步的攀升,继续上压力,天时地听的俯瞰之下,甚至不放过任何一寸泥土,连地里的蚯蚓都要照出来。 贫民窟中一道道孽化污染气息姑且不提,城里所有的天选者也被重点观测,而刚刚以太之眼未曾看破的区域,同样也招致了烈度更强的洞察。 同时,终于,看向了季觉。 季觉依旧看着天穹之上的眼睛,坦荡的展开双手,任由窥探。 毕竟,自始至终,他可从来都没有进过帝国基地来着,就连之前靠近时沾染的那点气息,也全都被他通过童家里蹭来的技艺和以太相关的铸造给洗掉了,干净的要命。 况且,一切孽化都隐于纯钧之内的灵魂之影,光看季觉,那就不是一个干净能形容的,简直就是中土唯一清白,塔城绝顶的无辜,工匠协会这些年数得着的良心! 你们帝国发癫,跟我有什么关系? 看呗,随意看! 可那一只眼睛,即便是看完了季觉,依旧不愿意离开,视线落在了他的工坊之上。 季觉没有任何的动作,只是沉默着,抬头看过去。 这要求,或多或少,有点冒昧了吧? 很快,就有电话响起, 联邦驻军基地来电,范昀的声音从里面响起:「帕萨雷拉已经疯了,别跟那个老东西较劲,他要看,就给他看。」 季觉听完,沉默了几秒,无可奈何的耸肩。 「行吧。」 他伸手,当着所有人的面,解开了工坊的外层灵质封锁一一转瞬间,一道炽烈纯粹的光柱,拔地而起,直冲云霄。 来自工坊的灵质结构在以太的观测之下显象,无数繁复的构造彼此重叠在一处,就像是一座向着天穹笔直延伸的巨塔,在海量灵质的流转之中,节节攀升,完全展开,再不掩饰自身的存在。 骤然暴起的烈光,不知道闪瞎了多少幸灾乐祸窥探而来的眼晴,难以置信。 不知道究竟什么时候开始,季觉居然就已经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构建起了如此规格的工坊! 可仅仅也只是最外层而已。 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季觉再次伸手,解开了第二层,工坊内的灵质束缚。于是,传承于昔日圣贤·水银的工坊框架和三相炼金术所增补修订之后的构造,显现在整个塔城的眼前。 不同于之前的耀眼烈光,此刻精髓内敛、凝结成实质的工坊之构,几乎如同山峦一般,在所有人的面前,拔地而起。 仅仅只是解放,就在塔城之中,再一次的掀起了轩然大波,令一切灵质动荡不休。 再紧接着,都不用帝国催了。 当季觉弹指的瞬间,内部所有的储藏尽数展露于外,数之不尽的上善气息流转之中,成品、半成品、试作品、原型、量产物,乃至数之不尽的零件尽数放光。 三道漂冽锋锐的光芒,已经冲天而起。 一者血焰萦绕,残暴狞;一者轻灵游走,变化不定;还有一者起落如雷,奔行如火磐郢,纯钧和湛卢! 三道距离天工仅仅只有尺尺之遥,甚至本身就是天工的赐福造物,就已经甩在了所有人的面前而就在工坊的最深处,黑光缭绕的机械巨兽已经抬起眼晴,冷眼向着所有人警了过来,最后, 抬起头,看向天穹之中窥探的巨眼。 跃跃欲试。 有那么一瞬间,巨眼也陷入了错之中,难以置信。 未曾想到,作为工匠,季觉竟然会如此坦荡,也根本想象不到,资料里说才考取了工匠执照不到一年的一个余,居然能具备如此恐怖的收藏! 富啊,太特么富了! 就连以太天人都有一种今天让人给开眼了的感觉甚至,没有怀疑他这是故布疑阵,想要掩饰什么,开玩笑,工坊都打开给人开完了,难道你要跟我说这个工坊也是假的,他还有另一个工坊么?! 吃了几个菜啊,喝成这样?! 真以为天工和工坊是从地里随便长出来的么? 这盒子一开,开的所有人都有点头晕目眩起来了。 而与此同时,整个塔城里劈啪作响的声音不断,还在开,一个又一个的盒,随着联邦和帝国的命令,一道道隐藏在以太之眼下的工坊屏障和封锁被强行开启,将内部的状况暴露在外。 只可惜,如这么离谱的,实在不多。 以至于,后来者们面对着最前面的季觉所投来的怜悯视线时,总有一种抬不起头的挫败感。 直到第二道烈光再一次拔地而起。 寰宇重工的核心处,另一座工坊仿佛从水下升起的冰山一般,显露真容,大放光芒。 主持工作的独孤明警向了错的季觉,不由得冷哼一声。 工匠? 那有什么稀奇,我们这边有大师的好吧! 来,大师,给他整个活儿! 而在他身旁,主持工坊的苍老大师也只是向着季觉微微一笑,和煦非常。 就好像根本没明白独孤明的意思一样,懂了也装作不懂! 与人为善才是我们工匠安身立命的本钱,不起纷争才是我们余一系的福气! 不然呢?跟他去干一架么?疯了吗! 他潮声的! 你是觉得日子太好不想过了,想要体验一下被同行惦记的生活,还是想在协会里被针对穿小鞋儿了? 很快,就在巨眼的一寸寸扫过之后,偌大的塔城,已经被彻底的翻过了一遍。 蛇虫鼠蚁数不胜数,可偏偏,除了化邪教团之外,一个够分量的都没有。 巨眼难以掩饰失望,缓缓合拢。 天地,再一次的重归黑暗。 死寂里,角晃和层层防护中,不知道多少人悄悄的松了口气,汗流渎背。 终于,苟住了。 这塔城是不能呆了,走,马上走,等天亮了之后,立刻就走。 甚至已经有人等不及,连夜扛着船开始跑路。 没办法,实在是太吓人! 这特么是在搞什么?隔三差五这么来一趟,谁受得了? 还好我技高一筹,呵,区区帝—— 轰!!! 那一瞬间,宛如天破的轰鸣从穹庐之上爆发,万里阴云一扫而空,就在所有人松了口气的瞬间,恢宏之光再度奔流,喷薄而出。 其规格,更胜刚刚的十倍百倍之上! 你以为我走了? 开玩笑! 热身才特么刚刚结束呢! 我说过我动真格了吗? 谁又能想到,帝国居然会这么不讲武德的再杀个回马枪?! 此刻,在诸多心枢的联手锁亏和隐藏之下,那隐而不发的恶意和杀机,此刻,终于如火山一般喷涌而出! 转瞬间,就有数不清的巨眼从烈光之中次第睁开,重重叠叠,延绵至天穹的尽头,铺天盖地。 一道道目光交错着降下,度衡量和审视一切,目光所及之处,一切事象尽数动荡,就像是无形的铁拳接连不断的从天穹之上砸下,掀起一道道亜天巨浪,碾碎一切微不足道的阻碍和隐藏在更深处的封锁。 致使,天地放光,万物皆明! 烧却所有伪装,摘除所有饰非,不离所有的美荣与毁谤,令万物在此境此光此眼的见证之下, 显现出自身最质朴的本质。 不同于刚刚的小打小闹,此刻,就在数位丫国天元的辅助之下,以太天人之时楔一普照皆明之境,悍然降下!! 就在这预料之外的惊涛骇浪之中,尖锐凄厉的哀豪声响起。 平平无奇的萧索小巷里,奄奄一息的佝偻乞残陡然颤抖万起来,无法克制,人的外表在烈光中焚烧殆尽,一簇簇漆黑的毛发迅速的生长而出。 任! 当一切阴影和死角尽数消散,藏匿在黑求之中的任,终于出现在这炽热的光芒之下,在无从伪装自己的模样。 紧接着,是第互只、第三只、第四只伴随着任孽的暴露,塔城城区之外,一处不起眼的荒郊野岭里,此刻仞然响起一连串爆裂的声音。 紧接着,龟裂的地壳之下,一道道宛如尸骨一般的苍白之光和粘稠的血污之色纠缠着,像是泥石流一样蔓延而出。 那纯粹到令人发指的丑暴气息,看得季觉也傻了,目瞪口呆。 大孽·白馆.— 起码是个天人位阶的孽魔! 卧槽,居然还有高手? 第606章 仙之人兮列如麻 第606章 仙之人兮列如麻 毫无征兆,更没有任何武德可言的回马枪之下,碎裂的声音不绝于耳。 顷刻间,地裂天崩,源自大孽的畸变气息从干裂荒芜的地面之下喷薄而出,此刻,天灾过后尸骸无数的恶臭乱葬岗里,骤然有一只血肉模糊的巨手伸出。 凭空,撑起了天元重压。 腥臭的血液源源不断的从腐烂的血肉之中喷涌而出,落在地上,点点滴滴迅速蔓延,旋即便有恶草毒花蠕动着生长而出。 短短的瞬间,昔日平平无奇的坟场就撕裂了伪装,化为了地狱一般的景象。 那些散落的腐烂血肉和骨骼凭空汇聚,瞬间,构成了一具半衰半丰、诡异无比的轮廓,左边半边明明宛如美玉雕琢,俊朗又妩媚的魔性容貌不断变幻,而右半边腐烂的血肉从干枯的骨骼之上无规则的膨胀,毒疮裂口迅速萌发,招展开阖如莲花。 两边的身躯不断的彼此对调,变化,生死在无休的衰亡之中轮转在这一具庞大又诡异的身躯之上。 甚至,分不清这究竟是尸体还是活人。 可唯一毋庸置疑的,是萦绕在那一具身躯之上的恐怖气息,和纯粹到令人发指的白馆神髓。 那样的姿态,赫然是在各方悬赏之下早已经存在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白馆之祸。 ——孽魔·尸山! 只是存在,就源源不断的将整个区域转化为漩涡之下的诡异景象。 一人之力,污染世界。 看得不知道多少人,眼前再度一黑。 还有高手? 合着刚刚那么多乱七八糟,才是开胃菜么? 季觉已经彻底目瞪口呆,甚至忍不住想要鼓掌:什么叫塔城大舞台,有活儿你就来啊! 本地的帮派,到底是狠活儿太多了。 别说联邦和帝国,季觉都出了一身冷汗下来。 这么大只的一条孽魔,悄无声息的蹲在塔城周围吃剩饭就算了,居然帝国搜天检地都差点没有发现,潜伏了这么久,总不至于是找两具尸体当剩饭吃吧? “一次又一次,没完了,是吧!” 此刻,当伪装被骤然撕裂,尸山震怒,腐烂的面目扭曲,男女莫辩的尖锐声音骤然爆发,宛如雷鸣,刺的不知道多少人耳膜阵痛。 一根根手臂从背后伸展而出,千手变化,或是干枯或是丰满,或是完整,或是腐烂,亦或者纯粹就是一条残缺的枯骨。 那些个截然不同的手掌猛然握紧了,就好像抓住了什么东西一般,顿时,大地摇曳,再度崩裂。 地面之下,埋藏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尸骸蠕动着,再次翻涌而出,彼此汇聚,构成了一只宛如楼宇的巨象。 层层尖锐的白骨从腐烂的血肉之下穿刺而出,一只只邪异的眼眸在内脏和外壳之上睁开,荒墟之暗面的气息从尸骨之中显现。 短短几个弹指,就缔造出了一只荒墟孽变而成的恐怖灾兽。 尸兽的长鼻抬起,仰天咆哮,声音所过之处,万物静滞,连空气都凝结成了铁壁,将一道道雷霆抵御在外。 短短的几个弹指之间,就从帝国的天元之域中撑开了一隙,恶焰滔天,不可一世! 对此,天穹之上来自帝国的一只只巨眼终于,向着此处看过来。 满怀着疑惑…… 哪儿来的狗?! 紧接着,在以太的天人之‘观’中,一个方框凭空从天穹之上浮现,遥遥锁定了尸山的存在,紧接着,帝国驻军基地里,戴罪立功的帕萨雷拉含恨出手。 根本不给他遁逃亦或者是反抗的机会。 曾经一击就湮灭灾兽的恐怖烈光化为洪流,从天而降,一道一道再一道,如同天基轨道炮一般的恐怖毁灭从天而降,密集如暴雨! 轰鸣声接连不断。 一道道激化到极致的射线烈光之下,方圆数里之内地面都在余波之中崩裂,被烧化了,炽热的狂风卷着灰烬吹向四面八方。 巨象尸兽嘶鸣着,不断咆哮,可庞大的身躯却难以为继,在此刻威力依旧还在不断攀升的毁灭天光之下渐渐的崩裂,一道道裂痕从空气之中浮现,迅速蔓延。 象背上的尸山也好像破布口袋一般,在天光的打击之中,摇曳不定,剧烈痉挛。 甚至,无力顾忌身上的旧创,胸前,一道深邃的裂痕陡然浮现,恶臭的血液如潮水一样,喷薄而出。 而正是那一道伤口,终于令季觉想起来了,为何如此似曾相识。 故始祭庙! 当时祭庙之外,围攻天炉的诸多孽魔里,赫然就有对方的存在! 一时间,居然让季觉怀疑起了天炉的含金量来——老登你到底行不行啊?! 打窝打了半天,居然还能留下这么一个活口来…… 只是,上一次侥幸逃得一命之后,对方居然还没有趁乱溜回漩涡底下去么? 不过很快,季觉就已经恍然——差点忘了对方的出身,白馆啊,那没事儿了,这要是自己,自己也不敢往漩涡底下钻。 差点忘记了你们的企业文化…… 看似安稳的老巢漩涡,对于此刻的他而言,才是自寻死路的绝境吧? 虽然和昔日泉城卢长生厚积薄发所达成的‘存世之孽’的境界相距尚远,可到底是成名已久的一方巨擘。 这种长成气候的饵料,鱼是最喜欢不过的了! 况且,受伤之后,根本藏不住,也逃不脱,被逮住就是q弹小丸子的命,被一口炫了都没地方说理去。 谁又能想到,好不容易从故始祭庙逃出来,正打算找个地方蹲起来,舔舐伤口修补伤势。结果好端端的,帝国特么的就杀上了门来,刚弄好的坟头都给自己刨了,一句话不说,见人就打,抬起手来大嘴巴子就扇个不停。 背时背到这种程度,简直没谁了。 无怪此刻会如此悲愤怨毒。 尤其是,联想到昔日‘房产中介’签合同的时候,信誓旦旦的保证,吹嘘起这一片‘风水宝地’的嘴脸,花里胡哨的前景展望和许诺,乃至对方如今顶风臭十里的名声时,就再忍不住,泣血咆哮。 无数尸骨汇聚成的面孔,仰天怒吼: “——谢赫里,我草尼玛!!!” 一时间,天地俱寂。 就连天穹之上的巨眼和降下的天光都停滞了一瞬,就好像怀疑自己的耳朵一样。 “耶?” 季觉也愣了一下,叹为观止:这特么也都有你?! 然后,再憋不住笑。 前合后仰。 因为帝国已经应激之下,彻底疯了! 谢赫里? 你刚刚说了谢赫里,是吧?! 我懂了,你们这帮见不得光的狗东西,果然就是一伙儿的! 给我死——!!!! 倘若原本尸山在帝国的压制之下,还能勉强还两下手,支撑的住的话,此刻,骤然暴涨的攻势之下,就差被围起来圈儿踢了。 一个又一个的身影从联邦和帝国的基地,保密局和安全局的驻地之中升起,好像疯狗一样,悍然围攻。 一道道天光接连不断的降下,雷霆和风暴源源不断,天元之封锁和镇压,引力拉扯纠缠,空气冻结,凝固,大群的血焰投矛和利刃就破空而至…… 惨啊,太惨了。 看得季觉眼皮子都一阵狂跳,长吁短叹。 你说你扯什么不好,非要扯谢赫里……你但凡扯个卢长生都不至于这样好么…… 哦,提了谢赫里是圈踢,提了卢长生恐怕就立马死无葬身之地了。 狂风暴雨的摧残之下,巨象尸兽瞬间分崩离析,不可一世的孽魔胸前裂痕迅速蔓延,呕血,痉挛。 哪怕是以生命力著称的涡系,也经不住如此疯狂的灌输出。 多少根血条都不够使! 没有被一个照面碾死,就已经是顽强不屈了。 “他妈的,你们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尸山骤然嘶吼,神情狰狞:“我死了,你们都别想好过!!!” 一时间,偌大的天元之封,陡然震荡。 宛如低沉的细语,从每个人的耳边响起,却难以听闻,仿佛蚊子叫一般,延绵不断,细细密密的钻进血肉、骨头和灵魂里,令人的意识不由得瞬间恍惚。 仔细侧耳聆听,仿佛有千百人在意识之中呐喊,嘶吼,虔诚吟诵:“见我身者发菩提心,闻我名者断恶修善,闻我说者得大智慧,知我心者即身成佛——” 灵质幻光之中,一尊无穷金光流转的诡异神像就凭空拔地而起,浮现在天地之间,枯萎干瘪的面目,幽幽一叹: “尸山小姐,既入地狱,又何苦把其他人也牵扯进来呢?” 即便如此,就在那一座金身浮现的瞬间,无穷袭来的狂风暴雨,竟然在瞬间消失了,凭空不见,就好像从不曾存在过一般。 天人,还是天人! 无漏寺的善寂法王,赫然显现。 再紧接着,猩红的风暴拔地而起。 就在所有人猝不及防的时候,血火冲天,一个浑身缭绕着粘稠血焰的身影从荒野之中从天而降。 在他的头顶之上,一道血眼徽记开阖不断,凝视八方,粘稠的血色如幻象一般,从虚空中落下,蔓延,无始无终。 来自血眼的狂屠! 尖锐的笑声响起了,若有若无,徘徊不断,缠绕在四周,令人毛骨悚然,居然还有个心枢。 燥热的空气之中,一缕缕火星凭空浮现,隐隐勾勒出了一个妙曼的身姿,若有若无,只有在气流的流转之中,隐隐浮现,那是熵,不,幽霜一系的元素化身。 瞬间,齐齐爆发之下,狂暴的力量强行在天元之律扯出了一片空缺和裂口。 麻了。 这下所有人都开始麻了! 不麻不行啊,这简直是捅了大孽窝了! 你们这帮狗逼,是真能蹲啊! 猝不及防,忽然在眼皮子底下的草丛里跳出了十万个老六来,哪怕是亲手扯下伪装的以太天人此刻都目瞪口呆了。 谁还分得清这是中土还是漩涡啊! 更邪门的是,这么多孽魔,居然不声不响汇聚在了白邦故土之上,实在是太过于耸人听闻,简直就跟恐怖故事一样。 此刻联邦也顾不上看笑话了,开始擦汗。 用脚后跟想想,这么多邪门的玩意儿扎堆冒出来,不可能是为了在帝国和联邦的眼皮子底下开漩涡同学会。 看看这成分吧,家人们。 化邪教团、无漏寺、天心会、朽风、血眼、狼、影日之虫、幽邃、真理出版社、蜃楼……漩涡在尘世的直系传承,四部六宗,都特么快给凑齐了! 这么多人聚在一块干嘛? 凑齐四部六宗召唤神龙么?! 无需再沟通和协商,甚至不必再说什么并肩子上之类的话,不论是旁边看热闹的联邦还是急火攻心的帝国,此刻都不假思索的,全力出手! 这已经不是一般的隐患了,必须要出重拳! 轰!!!! 未曾有过的波澜从大地之上萌发,偌大塔城剧烈的震荡起来,地震和风暴之中,一重重气浪冲天而起。 天穹之上的巨眼开阖,烈光不断从天而降,大地化为钢铁,一道道利刃从铁光之中生长而出,刀山火海拔地而起,天雷滚滚,雷霆霹雳如暴雨一样瓢泼而下。 可与此同时,城里的灵质波动此起彼伏,波澜不休,一道道身影趁机就开始向外疯狂逃窜。 那些悬赏榜单上排行靠前的,那些个真面目见不得光的,还有那些个单纯曾经和帝国与联邦有点‘小矛盾’的,甚至更不要提诸多孽化者……此刻眼看时机宝贵,有一个算一个的风紧扯呼。 枪声不断,炮火轰鸣。 瞬间,天下大乱。 惊天动地的巨响之中,季觉的脚下已经堆了一大堆瓜子皮,啧啧感叹。 热闹! 真热闹啊! 谁能想到,塔城居然会热闹到这种地步。瞬间变成了现世热点头条,都特么给你热闹完了…… 就好比什么rs游戏一般。 用作弊码开了全图之后,遍地特么是红点,本以为优势在我,结果没料到,对面的三本单位都已经拍到脸上来了。 原本只是想要除虫射日,结果满屋子都是蟑螂,这谁遭得住! 瞅瞅这规模,瞅瞅这阵仗…… 到底是金牌hr,播种者的心腹走狗,谁能料到,短短不到半年的时间,谢赫里就不声不响都就攒了这么大一个活儿出来。 遗憾的是,还在猥琐发育的时候,遇到了帝国和联邦携手的扫黄打非…… 这要是给他准备完全,忽然发动,怕不是白邦复国阵线就真能杀到塔城来了。 难道白王的吸引力,真的有这么大? 以及…… 季觉捏着下巴,越发的好奇。 都已经乱到这种程度了,谢赫里,究竟又在哪儿呢? 那一瞬间,整个塔城的最高处,响起了一声轻叹。 “终于,找到了——” 右眼目生三瞳的金发男人拉开了等身高的大弓,在一阵阵令人头皮发麻的摩擦声中,弓如满月。 奇异的是,在这之前,整个塔城最高最显眼的地方,居然没有一个人发现他。 而就在弯弓搭箭的这一瞬,刺骨的杀机凛冽如星辰一般,冲天而起,令所有人一震头皮发麻! 那是……白鹿真传,洞角一系,龙舌之猎! 映日! 此刻,仿佛有烈日之光寄托在了箭矢之上,听不见声音,看不到过程。 只有一线耀光从整个塔城之中,疾驰而过,宛如幻影一般,穿透了一层层墙壁,从一个个懵然不觉的身影之中掠过,却毫发无伤。 天崩地裂中,无比冷清的塔城另一头,一个狼狈的身影刚刚从下水道管子里钻出来,回头的瞬间,错愕的眼瞳就已经被扑面而来的烈光所照亮。 你特么…… 轰!!! (本章完) 第607章 做圣愚走狗,享背时人生 第607章 做圣愚走狗,享背时人生 只能说,人开始倒霉的时候,是没边儿的。 而有的人,一辈子都是悲剧的化身。 想象一下,你是谢赫里,一辈子兢兢业业往上爬,好不容易坐上了白王主祭的位置,自诩一身才华还来不及发挥白邦刷一下,没了,自己沦落到邪愚之类,从此见不得光。 好不容易费尽心思成为了圣愚门下的走狗,兢兢业业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在故始祭庙捞到一个发光发热、大放光彩的机会,卢长生莫名其妙的就从眼皮子底下刷新出来了! 费尽力气逃得一命之后,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悲愤之下,越挫越勇,广邀四部六宗,好不容易要为圣愚再做一件大事,结果大事还没影呢,莫名其妙的就被联邦和帝国围起来圈踢…… 昨日还在生机勃勃万物竞发,今天塔城摇身一变,莫名其妙的就变成自己的葬身之地了! 时乖命蹇,不外如是。 不是,凭什么啊,为什么啊…… 他不明白。 感受到城里此起彼伏的恶意,还有帝国和联邦那仿佛杀父弑母之仇一般的刻骨杀意,此刻的谢赫里就浑身一阵阵发冷,如芒在背,难以呼吸。 千头万绪,一团乱麻,越想越不对劲,越理冷汗越多,更理解不了——怎么自己努力了这么久,浑身就只剩下汗水了? 眼前阵阵发黑,心神摇曳,本能不断示警,这似曾相识的感觉,上一次……上一次还是在故始祭庙里呢! 旋即,他哆嗦了一下,亡魂大冒:坏了,该不会是又被沟槽的卢长生给盯上了吧? 可不对啊! 圣愚说了,那只不过是个徒有其表的假货,纯纯是天炉那个狗种捏出来钓鱼用的鱼饵…… 总不至于是那老狗又在钓鱼吧? 越想脑子里越是空空荡荡,找不到答案,更理不清因果,唯独一层层刺骨的恶寒里,那一颗动摇不安的心,强行的沉静了下来。 此刻,他混在哨卡之间,披着一层警察的马甲,任由以太天人的一次次俯瞰,决不露出任何破绽。 稳住!稳住! 越是在这个时候,就绝对不能贸然行动! 哪怕是这里本来就是城市的外围,远方就是荒野,可看似自由和安全的荒野,反而才是真正的死路。 他要是帝国或者联邦,恐怕此刻荒野的侦查力度,还要在塔城不知道多少倍之上。 混迹在城市里的无数人之中,狼之伪装尚且还有生路,可一旦逃往无人的荒野,那就是自己送货上门了。 就这样,按耐住一颗躁动不安的心,潜伏爪牙。 哪怕是尸山他们被炸出来,依旧毫无动作,根本不理会,理会了也没用,这会儿出去也只会被他们认为自己要将他们做炮灰,那还不如真就这么干呢! 反正来日自己也有的是办法辩解和转移目标。 直到两边彻底打成一团之后,他所附身的警察,在剧烈的地震中摔了一个趔趄,脑袋磕在了马路牙子上,头破血流不止,瞬间晕厥。 混乱之中,一缕阴影已经顺着他的脚下,钻进了下水道之中,一路潜伏,朝着城市的另一头奔赴而去。 跨越污水和恶臭,好不容易露头。 终于是,松了口气。 忍不住露出笑容。 ——终究是我技高一筹! 当你落入绝境的时候,世界上最快乐的事情就是卖队友跑路。 遗憾的是,这个时候,世界上最悲惨的事情,就是卖队友跑路还特么没跑成…… 在恶寒勃发,下意识回头的瞬间,眼瞳就被扑面而来的烈光所照亮,本能的想要躲闪,却发现那烈光如影随形,无法摆脱。 如同抬头仰望烈日,当那一轮烈日映入眼中的时候,普天之下,又有何处能够躲藏? ——映日之箭?! 谢赫里瞬间毛骨悚然,几乎尖叫出声。 这又是哪儿来的白鹿猎人!!! 不是,这什么狗屎世道,天元和白鹿居然都特么混一起了?两大强国伺候自己一个人就算了,还特么蹲了个猎人在旁边? 迅影疾驰,再顾不上隐匿,倾尽全力,却也不过只是拖延了短短不到一个瞬间,再紧接着,谢赫里就像是一具破布口袋一样,被钉进了墙上,瞬间就失去生命,再无声息。 舍去了一道皮囊之后,血中的阴影蔓延,再度攒射而出,奔逃。 天穹之上的龙舌猎人漠然俯瞰,弓弦嗡嗡作响,霹雳不断,虽然来不及蓄力再发一道映日之箭,可星照之箭却好像满天群星降下一般,化为暴雨,络绎不绝。 转瞬间,灵质之箭就已经如同密林一般,拔地而起,遍布了整个街道,嗡嗡作响之中,千百道如蛇的阴影骤然扩散,又合拢,险而又险的躲过了一道道灵质之箭,没有被龙舌猎人的星照所标注。 不然的话,月明之箭恐怕就如影随形,紧追而来了! 可偏偏,就在他即将逃脱的瞬间,无穷重压却已经从天而降,帝国和联邦的天元之律搅动了重力,瞬间,令整个领域之内的重力暴增千万倍,嗡嗡作响。 念力狂暴,就像是数之不尽的大手,瞬间按下。 谢赫里嘶吼一声,来不及骂出脏话,所化的阴影陡然膨胀,一条条绷带如同蛇虫口器一般的猛然展开,海量灰色的雾气从其中喷涌显现。 腐鳞之毒,陡然扩散。 所过之处,物质嗤嗤作响,灵质溃散混乱,灵肉尽数腐烂湮灭的猛毒如潮水,一触即发,即将喷薄而出。 就像是一个大炸弹一样。 鱼死网破的威胁。 如果不怕大半个塔城都变成一片死地的话,那就尽管来吧! 回应他的,是天穹之上骤然迸射而下的烈光。 放着那些个大孽之辈不管,帝国之力,全力镇压而下,根本不在乎谢赫里的威胁,框住了就是一顿天光爆射。 一道道烈光重迭在一起,仿佛通天巨柱一般,将谢赫里彻底吞没了。 跟特么疯了一样! 不,就已经彻底疯了…… 烈光之中瞬间湮灭数次的谢赫里,骤然闪烁,甩脱了一条绷带作为替身,险而又险的躲过了彻底的湮灭,汗流浃背。 忽然之间,究竟在搞什么,怎么跟自己杀了他们全家一样?真不怕自己跟他们鱼死网破么! 答案是,不怕。 雷鸣骤然从天穹之上响起,巨眼之间,一张肃冷的面孔从阴云之中浮现,轰鸣震怒:“谢赫里,将你偷走的东西交出来!!!” “什么东西?!” 无穷星见之箭的合围之下,谢赫里汗流浃背,悲愤质问:“我偷你什么了!听我说,这背后一定……” 天穹之上,多勒东维尔面孔,忽得咧嘴一笑。 被气的。 死到临头了,还在狡辩是吧? 你出现在基地周围是意外,聚变爆弹被偷了是意外,塔城里挖出来这么多妖魔鬼怪,还特么是意外! 怎么这世上所有的意外,都被你碰上了么? 既然你运气这么糟,那不如早点死了算了,还活着做什么?! “冥顽不灵!” 多勒东维尔的眼眸低垂,“既然不会说话,那就到地御之牢里,再慢慢讲吧!” 就在他手中,一柄层层丝绸缠绕的黑檀木权杖,骤然解封。 帝国在中土压箱底的底牌天工,昔日地御所传承的宝物,受到数百年帝国威权沁润和加持的礼器,此刻显现的瞬间,整个塔城仿佛都变成了铜墙铁壁,腐鳞之毒居然也无从侵蚀天元之稳固。 关门打狗! 此刻,当谢赫里下意识的回头,想要寻找友军的时候,却发现……趁着天元之律转换目标,尸山、善寂一伙人,瞬间就已经毫不犹豫的疾驰而出,星散四方,头也不回的就溜了,压根不带半点犹豫的! 好消息,历尽千辛万苦,终于成功的卖掉了队友。 坏消息,特么的,被卖的是自己啊!!! 这帮畜生,有好处就偷,没好处就溜,半点都指望不上! 谢赫里的脸都已经被气歪了,震怒咆哮。 轰!!! 无穷重压轰鸣而下,谢赫里仰天嘶吼,尖锐凄厉的嚎叫声里,三个诡异的野兽头颅幻影从他的背后显现,猛然爆发。 可惜,卵用都没有。 瞬间压溃,重重桎梏,封锁,再紧接着,映日之箭贯入面孔之中,奄奄一息,再无挣扎的余力。 拿下! 拿下了吗? “有问题啊。” 季觉皱眉,嗑瓜子的动作停滞一瞬,怎么看怎么都不像这狗东西像是会认命,束手就擒的样子。 不然的话,别说故始祭庙,恐怕白邦崩溃的时候就已经死了,哪里能活到现在? 有问题。 察觉到有问题的,又何止他一个? 眼看着桎梏中的谢赫里迅速的衰弱,奄奄一息,宛如风中残烛,短短顷刻间,居然嘎巴一下,死了。 眼瞳空洞,再无任何的气息。 灵质散溢。 怎么看怎么都是死了没错,可真这么容易死,还能是狼么? 在断气的瞬间,那一具无穷腐毒所汇聚成的躯壳,宛如炸弹一般,瞬间膨胀,爆发,反过来逼着帝国不得不去倾尽全力的按住、封锁,无暇抽身。 紧接着,封锁之外,阴影舞动。 就像是群蛇出动一般,陡然向着四面八方电射疾驰而出,速度快的不可思议…… 此刻,居然就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跑了? (本章完) 第608章 嘻嘻,我一定要活下去! 第60八章 嘻嘻,我一定要活下去! 跑了! 季觉震惊,瓜子都忘记磕。 叹为观止。 别的不说,这逃命的本事,真是当世第一流! 刚刚究竟是什么? 升变一系的以物代形、借尸还魂?又有点像是涡系的李代桃僵?心枢的替罪羊? 太快了,快到根本来不及分辨。 巨手从穹空之中浮现,狂怒着拍击而下,掀起惊涛骇浪,呼啸的狂风之中,瞬间碾碎了不知道多少阴影,可残渣之中,却还有更多的阴影迅速的分裂,丝丝缕缕的如同活物一般自求生路。 仓促之间,完全分不清究竟是真是假,或许全都是真的,亦或者,全都是掩人耳目的伪装? 都无所谓。 龙舌猎人冷哼一声,再度弯弓。 闭上了眼睛。 不再去看,舍弃了一切观测,摒弃了所有的迷惑,反而将一切交给了猎人对狼的直觉感应,映日之箭再度飞出,半空之中居然绕了一个巨大的弧度,去往了反方向…… 啪! 塔城的南部,海港,礁石之下,凭空有一团即将入海的阴影爆裂,炸碎,谢赫里如同破布娃娃一样的飞出,浑身干瘪,如同枯尸。 浑身的绷带已经所剩无几,近乎裸奔,如此狼狈。 眼看着映日之箭扑面而来,再度咬牙,舍弃了一具皮囊化身,扑向了汪洋涌动的海洋。 可那一瞬间,碧波骤然从两侧分了开来,露出了两张仿佛复制黏贴一般一模一样的面孔,齐刷刷的,冲着谢赫里咧嘴,微笑。 然后举起了手中的斧头和大锤。 近在咫尺的距离,悍然突袭! 龙舌猎人也愣住了。 无能狂怒。 才听见风中传来的声音。 “唔好意思啊,蟒家阿叔!” “这人头,我飞光一系,拿下啦!” 近在咫尺,间不容发的瞬间,甚至来不及想起那两个齁逼长的名字,谢赫里就看到了,两道如出一辙的——猎!指!飞!光! 铁锤和巨斧交错,一者碾碎头颅,一者斩碎身躯,瞬间,将谢赫里打成了一团肉泥。 可破碎的尸身里,双头狼的幻影居然再一次浮现。 谢赫里凭空重生,再一次闪烁,已经出现在了另一个方向的数十公里之外,手足并用,躲闪着映日和飞光的双重绝杀,令蹲守了不知道多久的安家两兄弟也愣了一下。 到手的人头,溜了?! 必不可能啊! 不然连夜传送过来,岂不是白跑一趟?! 只见龙舌猎人含怒开弓的瞬间,安得安能两人,齐刷刷的深吸了一口气,吐气开声,仰天大喊: “爹!!!” 瞬间,天穹之上,一道道烈光闪现。 数之不尽的冰箱洗衣机彩电三轮车锅碗瓢盆如同瀑布一样,从天而降,流星群呼啸而过,瞬间将谢赫里覆盖。 谢赫里惨叫着,哀嚎,不断躲闪,终究是被无穷的流星所淹没。 横尸就地,旋即再度重生——这一次,背后,双头狼的虚影只剩下一个头了,干瘪的身体迅速暗淡,化为了一缕幻影…… 还在跑! 他还在跑! 他简直就像是一个传奇! 于是,就在那一瞬间,季觉轻叹着,向传奇,扣动了扳机。 机械化的身躯和心智,克制着一切杀意和情绪波动,呆板的执行着来自灵魂的命令。 在无人机的辅助之下,测算轨道,预瞄落点,估算完毕。 ——轰!!!! 就在他手中,那一把地负海涵强化过不知道多少次的手枪,轰然炸裂,碎片飞迸,将季觉的一只手炸成了血肉模糊。 诸多碎片还来不及落地,就在高热之中,彻底溶解,化为灼热的铁浆,落在地上,嗤嗤作响。 彻底崩溃的枪膛之中,一缕纤细无比的电光如铁丝一般,横过夜空,激射而出! 弹指之间,倾尽雷池。 连日以来吸收了无数雷霆和火焰之后,汇聚残渣,填入水银子弹之中,在体外进行彻底的激化和催发。 这些湛卢灵精蜕变时所遗留下的副产物被尽数收集了起来,转变为最纯粹的毁灭,破空而至! 并没有锁定谢赫里,而是预瞄了谢赫里的行动轨迹,正前方! 充其量,不过是绊脚石而已。 根本打不中的,只要稍微停一下,就能够绕的过去…… 可现在,他敢停么?他敢哪怕在三个白鹿猎人的锁定之下,犹豫哪怕一瞬间么? 选吧,谢赫里,选吧,是选择屁股后面紧追不放的映日和飞光,还是近在咫尺的雷霆烈焰? 在面临抉择的那一刻,谢赫里,做出了最正确的抉择。 加速,脸接! 无视了正前方的毁灭,直接张嘴,将从天而降的雷霆彻底吞入腹中,大不了受点伤慢慢消化 生路,就在前方,只差一点,只差一点点……就差…… 他狂笑着,加速。 瞬间,吞尽了雷霆,然后,眼瞳就被爆发的雷霆之后,那一缕若有若无的暗淡微光所照亮。 飞光?! 又是飞光!!! 这又是哪里来的飞光?! 答案是,季觉的身后,就在季觉扣动扳机的同一瞬间,阴影之中等候旁观了许久的猎人,终于抛出了手里盘了大半夜的发卡。 莹莹一线微光,完美的隐匿在了雷霆的爆闪之中,贯入了谢赫里兀自狂喜的面孔之中,深入眼窝,撕裂颅骨之后,没入了大脑。 轻巧的爆发。 歇斯底里的惨叫声从海洋之上响起,哀嚎,如此悲愤怨毒,令闻者都有一种辛酸落泪,感同身受的悲凉。 惨啊,他真的好惨! 谢赫里的头颅破碎,出现了一个贯穿的大洞,能从前面一直看到脑后的风景。背后的虚影,原本还剩下一个头的狼,此刻也彻底变成了无头的野兽。 就连狼皮,都已经从那一具干瘪的身躯上扒了下来,只剩一具血肉模糊的身躯。 在他的胸前,那一颗由播种者所亲自量身打造,和他彻底融为一体的灾厄之种·腐鳞,无声崩裂,几乎裂成两段。 可他居然还在往前爬。 不顾迅速蔓延的重创和岌岌可危的伤势,手足并用,速度越来越快,再度爆发! 甚至没有往身后看一眼。 丧家之犬,绝命狂奔! 他要逃! 不惜一切的逃! 塔城最顶端,弯弓的龙舌猎人猛然吹了一声口哨,立刻就有巨鹰从半空之中落下,抓起了他的手臂,轻若无物的身体毫无重量,随着巨鹰翱翔而去。 只是临走的时候,回头瞪了一眼季觉的方向,确切的说,是季觉的背后……那个擅闯自己猎场的同行! 而同行一脸无辜的微笑着,眼睛眨呀眨,好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样。 只是指了指谢赫里溜走的方向。 再不赶紧追的话,我两个叔叔可就要得手了哦…… “啧……” 龙舌猎人收回视线,这个仇,我记下了! 追! 莫走了那谢赫里! 轰!轰!轰!轰!轰! 天穹之上,战斗机疾驰而过的巨响轰鸣不断,超音速战斗机已经呼啸而过…… 季觉,低下头,看向了血肉模糊的右手。 血肉瞬间化为了机械,扭曲的地方在炼金术的矫正之下,再度复原,紧接着,再一次构成血肉之躯,分毫无损。 最后,看向了谢赫里消失的方向。 “可惜,这个距离,怕是抓不到啦。” 身旁的人抬起胳膊肘来,搭在他的肩膀,懒洋洋的靠过来,感慨:“第一次遇到这么耐杀的狼诶,比传说中那几只老狼都还难对付。” 抓不到? 抓不到正好。 季觉无所谓:死了的谢赫里毫无价值,活着的谢赫里才能为自己揭示播种者的蛛丝马迹…… 不然自己刚刚子弹里用纯钧做的标记,岂不是一点用都没了? 反过来,这个家伙…… 季觉斜眼看向旁边,某只仿佛风轻云淡实际上悄悄踮着脚尖的白鹿猎人。 少女的头顶,玉角之影显现一瞬,白鹿的精髓降下,气息肉眼可见的拔升了一大截。 到底是二哥,打赏结算的速度就是快,而且慷慨无比。 趁着季觉发起突袭的机会,那一缕和龙舌映日比起来微不足道的飞光,建立奇功,直接重创了比灵魂还重要的灾厄之种。 得了p! 只可惜,谢赫里没死,不然的话,恐怕当场就突破超拔了。 “季觉哥,人家可是为了你,放弃了那么重要的狼诶!”安凝眨巴着眼睛:“不应该说句谢谢我吗?” “我没有感谢素材的习惯。” 季觉漠然:“一点招呼都不打就自来熟的跑进工匠的工坊……这种人,我们一般称呼她为‘良才美玉’。” “唔。不是哈尼宝贝么?” 安凝仿佛羞涩,脸颊微微发红:“其实,人家不介意来着,季觉哥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哦!” “是吗?” 季觉的嘴角勾起,摸向了自己的手机——我要让你从现在开始学习集合、函数、数列、导数、微分、材料力学,结构力学,机械工程和机械设计…… 手机被按住了。 攥紧。 不准他拿出来! 眼看招数没有用,安凝顿时眨着眼再次卖萌起来:“诶嘿,想我了吗?人家可是听说你在塔城,立刻就赶过来了呢!” “没有!” 季觉不假思索,断然回答。 “哼哼,假话!” 安凝笑得越发愉快起来,凑近了,细嗅着他的脖颈,就像是野兽品味猎物的香甜:“唔?你身上,好像有狼的味道诶……是在背着我偷吃吗?” “有吗?” 季觉不解,仿佛恍然:“那多谢提醒了,居然被那种家伙混到了身边,回头一定要好好调查一下。” 安凝顿时挺胸,拍着胸脯保证:“别怕,季觉哥!我会保护你的!” “……” 季觉顿时沉默,欲言又止:“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不需要你保护呢?” “不,需要的!肯定需要的!” 安凝蹦蹦跳跳的跟在他身边,寸步不离:“就算没有需要,人家可以给你创造需要的……” “太近了,挪开一点。” “唔,挪开了……一厘米可以吗?” “我的头发!你什么时候又扎小辫了!” “诶嘿~” …… (本章完) 第609章 世上还是好人多 第609章 世上还是好人多 落叶带来了消息,谢赫里跑了。 就在帝国和联邦的双方协力,天元和白鹿的两边围剿,甚至是龙舌和飞光两家猎人的追逐之下,跑了! 跑出了水平,跑出了风采,跑出了传说。 简直是传奇耐杀王,跑路绝活儿哥! 哪怕是被打的跟条狗一样,哪怕奄奄一息半死不活,哪怕「妻离子散」、‘兄弟反目」,但终究是寄托着季觉的期待和希望,跑了! 只能说,含金量毋庸置疑。 剩下所有人狂怒的同时,又理所当然的,接受了现实。 虽然很离谱,但是,考虑到谢赫里究竟他妈的干了啥,似乎倒也正常。设身处地的想一想,这要是自己,怎么可能在盗窃聚变爆弹的时候,连跑路的准备都不做呢? 单纯论及跑路,大家都愿意称你为最强。 遗憾的是,剩下的狼可没那么好运气就在谢赫里逃走之后,当晚暴露的七只狼就被一锅端杀完了。顺带着,龙舌和飞光两边还在较劲之下,又顺藤摸瓜抓出来了好几只。 从人头数上来看,兄弟俩并肩子上阵而且随时还能摇爹的安家兄弟俩暂时领先了一个,但差距依然很小。 所以,天不亮这兄弟俩就带着侄女儿去再接再厉了! 这年头,狼少肉也少,老狼们一个个比乌龟还能缩头,等闲根本不露头,好不容易有机会,趁着其他家还没有收到消息,咱们能吃一口是一口,吃不了打包兜着走。 至于帝国,在无能狂怒之下,又怒了好几下。 不同于别人怒的时候只能生窝囊气,帝国怒的时候,就会再造出很多大窝囊来从昨夜到现在,整个驻军基地里,战斗机和飞空艇起落如云,车队出入宛如洪流, 深入中土,突破风暴,向一切疑似白邦复国阵线的山区发起了饱和式的轰炸,对一切追查到的复国阵线的组织进行覆盖式打击。 不止是塔城,整个中土的六个驻军基地和燃素油田等地区驻扎的安保部队,都宛如疯狗出动一般,开始不计代价的对这帮藏头露尾的家伙进行围剿。 抓到活着的就大刑伺候,抓到死了的,那就摇个升变或者心枢来,趁热用,等尸体和灵魂自己开口说话! 抓抓抓,烧烧烧,杀杀杀,炸炸炸!!! 跟疯了一样。 吓死个人。 可问他究竟发生了啥,他也不说,更吓人了。 整个塔城,二十四小时里被清洗了好几波之后,所有的幸存者都颤栗着,若寒蝉,不敢说话活着的人风声鹤,惶惶不可终日,死了的人甚至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别问,问就是勾结恐怖组织! 可谁特么不勾结恐怖组织啊,大哥,第一个带头勾结和扶持恐怖组织的不就是你们联邦和帝国么。 做人不能这样子,大家也都是为你做事的啊! 遗憾的是,这一次帝国在应激之下,已经彻底不做人了,甚至就连联邦都参与了进来” 以至于,阴差阳错之下,就在双方的狂暴镇压之中,还真就诡异无比的实现了他们当初的许诺一给中土带来了暂时的秩序和稳定。 还能不稳定么? 街面上有两个叫做帝国和联邦的家伙,疯了一样,见人就杀,不管是非法的军火贸易、暗地里的器官走私或者禁药贩售,乃至诸多军阀或者是恐怖组织—这时候敢显摆自己的存在感,那就是找死! 成了气候的鬣狗们瑟瑟发抖,见不得光的家伙,都根本都不敢露头。 就连灾后贫民窟里屡见不鲜的劫掠和凶杀,都在帝国和联邦的铁拳余波之下,化为灰灰! 以至于,往日里微不足道的蚁们,居然也暂时过上了两天好日子对于他们而言,这已经算是,难得的好日子了。 生机勃勃不敢指望,这般平和的死气沉沉,就已经是梦里才会有的天堂。 短短两天的功夫,清洗的余波终于落定。 回过神来,所有人茫然回顾,却根本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包括被莫名其妙从泥塘里炸出来的户山和善寂等人,连带着其他所有被波及的产业和组织。 好好的走在路上,忽然就挨了个大嘴巴子。 毫无由来的被暴打一通,完全搞不清楚,究竟是为什么! 唯一知道的,就只有自己被谢赫里这狗东西给连累了,被联邦和帝国当做了同党,也列入了重点打击对象之中,只能东躲西藏,根本不敢露头。 以至于,来自各个渠道的消息源源不断的发向了白邦复国阵线和诸多不同的联络点,语言、题材和口吻各有不同,但核心重点都一样,只有两句话。 沟槽的谢赫里,我超里马! 一一你特么,究竟干了啥?! 谢赫里没有任何回话,甚至不知道他究竟身在何处,究竟是生是死。 只有帝国和联邦的打击,愈演愈烈,渐渐疯狂。 原本盘踞在山区,正在逐步发展壮大的白邦复国阵线,如今也倒了血霉,三天被轰炸九次,东躲西藏,再不敢露面,甚至内部都已经濒临分裂。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帝国的信使终于到了。 指名道姓,要面见白邦复国阵线的首领,昔日老王最后的子嗣。 结果,走进会议室里十分钟之后,就被绑出来,剥皮血尽而死。 甚至尸体和皮都被挂在了墙头! 在帝国的望远镜里,随风摇曳。 就这样,直白的表达了复国阵线的态度,断绝了最后一丝和谈的可能。 正因为如此,濒临分裂的复国阵线,内部的矛盾再一次的激化。 倘若不是昔日辅佐老邦主的几个德高望重的老臣强力压下,恐怕就要直接火拼了,人心惶惶, 难以安定。 这年头,矢志复国、九死不悔的仁人志士,实在是太少了,更多的,则是被裹挟着上山,或者一开始就首鼠两端,存着跳墙念头的投机派。指望这种恐怖组织有什么凝聚力,那才是真离谱,难道人人都是涅不成? 而就在这危机时刻,复国阵线的骨干老臣,不顾后果的,闯入了少邦主的住所,拼死谏言。 阿卜杜拉劈头盖脸的发问:「少邦主,难道您忘记先祖之志向了么?」 即便是在狂怒之中,少邦主依旧肃然回答: 「片刻不敢忘!」 「那请告诉我,谢赫里究竟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阿卜杜拉瞪眼,近乎质问:「当务之急,是我们的复国大计,迎回先王的遗骸之前,就算帝国要求再怎么离奇,应付一番就得了,大不了把谢赫里交出去,何必平白开罪帝国?」 「帝国说我们有聚变爆弹。」 少邦主只说了一句话,这下子,突如其来的死寂之中,连从来都是鸽派的阿卜杜拉也气笑了, 说不出话。 还能说什么? 沟槽的,还来是吧?! 谁信啊! 这借口你们几十年前就用过一次了,几十年过去了,连换都不愿意换! 当年老邦主,先代惨死的白王,在两边的淫威之下潜伏爪牙忍耐了半辈子,最后不就是被你们这么逼上绝路的么!!! 这下,所有人,再无话可说。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即便是原本对谢赫里这种家伙十足排斥和厌恶的阿卜杜拉,也一改曾经的冷硬态度,差人送来了疗伤的药物。 「谢赫里,安心养伤,之前是大家误会你了。」 结果,就连谢赫里自己都懵了。 「啊?是、是吗———”」 不管是不是,白邦复国阵线已经再没有低头和退让的余地了。 不然呢? 从哪儿偷个聚变爆弹出来给帝国? 信不信真给了,反而坐实了你们拥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指控了? 谢赫里跑去偷你们的聚变爆弹,纯扯! 复国阵线内部,没人相信这会是真的。 就好像联邦和帝国,没人怀疑这是假的一样。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就叫口碑! 聚变爆弹的失窃,不过是一根导火索,真正引发的,白邦复国阵线和帝国联邦扶植起来的傀政府之间不共戴天的仇恨和矛盾。况且,就算没有聚变爆弹,可谢赫里联络了那么多妖魔鬼怪蹲在塔城想要搞团建,都是不争的事实。 随着白邦复国阵线强硬的态度和指控,公开直播处决了一批帝国和联邦的俘虏,发表了宣言之后·双方之间一场你死我活的反恐战争已经势在必行。 除非将复国阵线从白邦的土地之下彻底铲除,除非将谢赫里曝尸荒野将聚变爆弹重新夺回,否则,帝国失去的颜面和权威,就无从弥补。 而帝国和联邦的安全和稳定,就无从保证。 就在一触即发的反恐战争的阴霾之下,浩浩荡荡的大猎狼行动,早已经开始了! 在联邦、帝国和荒集各方悬赏之下,几乎每一个天选者,都投入猎狼行动之中去。 相比塔城表面的死气沉沉,暗地里,却已经热火朝天。 城市里诸多商业街门可罗雀的情况之下,诸多相关的产业,却已经吃的盆满钵满,满嘴流油。 毫无征兆,毫无准备,就在所有人都措手不及的时候,出乎预料的风口期,忽然就跳到了脸上! 甚至连作为最大受益者的季觉自己,都完全始料未及! 就在安全局驻地里,季觉才刚刚配合完了问话。 不只是他,几乎有头有脸还活着的人,都被强制性的进行了约谈,以确保清白和没有嫌疑。 查到季觉的时候,完全就是例行公事了。 毕竟像是季觉这样根正苗红的干净到令人发指的,在中土简直是绝版黑白熊一般的稀罕,真要问,也只是问他昨晚开的那一枪是干什么而已。 有了安家的关系,季觉出手掩护,也完全说得过去。 况且,他也是挂过悬赏的,光明正大的在找狼做研究的啊! 这个节骨眼上,谁都不至于想不开来为难他,更何况还植物哥保驾护航。 不同于别人颤颤巍巍瑟瑟发抖,季觉喝完茶聊完天之后,还顺带着去食堂吃了碗满配猪排饭, 跟回家似的。 然后,饭都还没吃完,联邦军部的专员,就已经坐到了他对面, 递上了一纸采购合同和一支笔。 季觉拿起来,才翻了两页,看到了那个数字,眼前就忍不住一黑。 倒吸了一口冷气。 麻了。 「—一等等,多少?!」 二期采购自走型镇暴猫,四千一百台,全部加急,要求一个月之内完成交货。 订单里还包含大量的装甲车和动力外骨骼,足够刚刚才完成扩建的海潮军工忙到流水线转出火星子来。 总上在内的一切,全部都是添头。 真正核心要求,是之前季觉随手提交的产品目录里,两个完全就是画饼的产品服务一一海岸科技打算未来慢慢逐步推出的新型治安用无人机识别系统和反无人机系统! 前者能够令无人机在升空的时候,第一时间对密集人群之中疑似携带武器的危险人物进行标注和示警。 而后者,则是部署之后,第一时间任何疑似无人机单位的东西进行分辨和锁定,并且在得到授权之后,进行射频干扰。 全部都是警用类型的治安设备。 按照季觉曲线包抄,弯道超车的计划,还打算再苟一段时间再来跟友商抢饭吃,却没想到,还没开始推出,刚冒了个头,就在吕盈月的授意之下,被海潮军工作为拳头产品,推到军部去了。 然后流程火速走完,强行指定采购了。 甚至不管那个价格表上季觉完全是用脚填的数字,直接闭着眼按零。 别逼逼,钱拿去,东西交出来! 立刻!现在!马上! 没办法,就算是季觉流着口水用脚填的报价,整套方案,也比其他企业提供的方案要便宜太多了,太多太多太太多。 近乎二分之一都不到。 而且涉及到硬件改装几乎没有,顶多再加个模块和验证盒的事情,这两套系统,直接就能无缝衔接的套在现在联邦军部的主力作战配置上。 连产能都用不着爆。 纯纯的软件,顶了天再根据不同的设备加几个驱动, 只需要部署几台大型的本地服务器来提供足够的算力,剩下的,自有蝇王的猫猫来二十四小时上线干活儿! 一只猫灵负责识别,一只猫灵负责确定,另一只猫灵还能负责查缺补漏的同时进行轮休。 比起百分之九十九的准确率和恐怖的效率来,一个月消耗的那点电量和灵质结晶,又算得了什么? 光看到战争这个词儿就知道了,它代表的就是溢出式的囤积和挥霍式的消耗,没人会嫌攒得多,没人会嫌花的少。 在这个节骨眼上,没人能断定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所以中土的驻军基地,已经开始进入仓鼠状态,开始不计成本的武装起来。 聚变爆弹如同悬梁之剑一般,明晃晃的挂在头顶,在铁拳彻底碾死谢赫里之前,恐怕都不会停下。 绝大需求和风口之下,原本上桌之后还是透明人的海潮军工,已经进入了疯狂的发展阶段。 签字笔拿在手里,季觉一阵晞嘘长叹,辛苦辛苦老楼,再熬夜尿血加班一段时间,为了咱们未来的好日子,再苦一苦吧! 不假思索的,签名盖章。 这还没完! 再紧接着,前脚军部的专员刚走,后脚中土驻军基地的采购就已经坐在了季觉的对面,同样, 递出了手里的采购合同和签字笔。 签吧,季先生,这就是工匠的命运。 采购方是中土的驻军基地,承接方是工匠季觉,需求产品是供应装甲骑士们消耗的特制炼金子弹。 一期初步先采购五万发试试水。 「五万?」季觉愣然。 「我知道,这个需求有点大,但目前各个部门,到处都有需求。价格军部那边规定的又很死, 实在没办法。」 代表军备部的少校挤出笑容:「将军的意思是,您先辛苦辛苦,咱们基地不会亏待自己人。」 「不,我的意思是—五万发,是不是太少了?」 季觉停顿了一下,耸肩,「多少是有点看不起人了。」 一时间,整个食堂里,一片死寂。 所有天选者们都目瞪口呆的回头,看过来,想要看看,是哪位天尊在不知死活,跑到这里来装逼? 五万发?太少? 你当这是论斤卖的铜头子弹呢! 只有隔壁桌,童山淡定的端起碗来继续吃着饭。 无动于衷。 基本操作,都坐下,这才到哪儿啊? 就连采购的专员都陷入沉默。 瞪眼,分辨着季觉的神情,判断着他是否在开玩笑,满怀狐疑,许久,才开口问到:「您的意思是.. 季觉夹着猪排慢条斯理的吃完,端起碗来,喝了口汤,放下之后,重复了一遍: 「五万发,挺少的。」 狗叫! 狗还在叫! 你特么的是听不懂好赖话是吧! 军备部的少校都被气笑了,都给了你台阶了,你怎么就不知道借坡下驴呢,这逼你非要装,是吧?! 到底是经年的老吏了,见过大风大浪,哪怕心里邪火儿蹭蹭冒,此刻脸上依旧云淡风轻,满怀和煦,甚至压低了声音,和煦提醒:「季先生,军方采购虽然利润丰盈,但是,验收标准,同样也是不低的。」 话说到这份儿上了,你该明白了吧? 你知道什么叫军令状吗,兄弟! 差不多就得了。 「嗯。」 季觉擦完了嘴,伸手,指向了对方的腰带,那一把象征性的配枪,勾了勾手指,示意拿来。 少校沉默了片刻,掏出手枪来,推过去。 我倒要看看,你今天怎么把这个逼给装完! 装不完的话,大家可就要看看,谁是小丑了! 当着他的面,季觉就像是服役经年的士兵一样,娴熟的检查了一下枪械,拔出了弹匣,一颗颗的将子弹退到了掌心之中。 金灿灿的子弹,堆积成了一座小山。 就这样,当着所有人的面,五指收缩,倾倒。 顿时一颗颗子弹就从指缝之中,落在了桌子上,啪作响不断,如此清脆,令所有窥探或者正大光明旁观的人,眼皮子疯狂的随着声音跳动了起来。 桌子上,一颗颗子弹之上,浮现出了璀璨的银辉,如此闪耀。 仿佛纯银铸就。 内敛无比的灵质气息从其中浮现,如此稳定,一层层细密的灵质回路彼此交错,繁复如群星。 短短的反手之间,十五颗附带了破甲和贯穿效果的标准炼金子弹,需要寻常学徒熬夜肝上一整个星期的产量,就出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然后,就是漫长的死寂。 漫长再漫长。 回过神来的瞬间,沉重的脚步声响起,已经有反应的快的人狂奔而出,冲向了中土行动部的总负责人办公室。 而专员,如坐针毡。 「这——这少校汗流渎背,一方面是惊骇,一方面是茫然,因为他不是天选者,根本看不懂这里面的技术含量:「恕在下眼拙,实在是无从分辨啊。」 「这个简单。」 季觉看向了旁边隔壁桌的童山:「山哥?」 「嗯。」 童山也吃完了,放下筷子,弹指之间,十六层刻意显现的念动力壁障就已经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眨眼间,季觉已经填装完成,直接就朝着童山扣动扳机。 轰鸣中,触目惊心的裂痕就已经成出现在所有人的面前,那些被撕裂的空气屏障上浮现出弹道的痕迹,还有一道道进射的银辉。 强行,被锁死在半空之中。 就像是一朵朵盛开在了半空中的银色玫瑰。 三颗首尾相衔的子弹,甚至,已经突破了十四层屏障,悬停在了童山的面前,对此,童山眼晴都不眨一下。 「一层的话,我看看,大概相当于普通的防弹板,手枪子弹的可以提升的强度有限,动力装甲适配的重型子弹,应该可以做到突破10厘米规格的标准装甲板的程度。」 季觉将还留着三颗子弹的手枪丢回去:「我作为工匠的口碑姑且也还算不错,这种小事情用不着赌上金绶来弄虚作假。 你可以拿回去检验,保质保量。 五万颗真不多,也就是我一宿的功夫。」 实际上,这是假话。 因为根本不用一宿的功夫。 也根本用不着他自己! 哪怕到现在,普纳班图的无数猫猫构成的生产线还在框框的转呢,仓库里动力装甲能够适配的炼金子弹,堆积如山! 「咕咚——」 干涩的吞咽吐沫声音里,沉默的少校起身缓缓起身:「失陪一下,我——去打个电话。」 「请。」 季觉再一次端起了饭碗,这一次的,没有等他吃完,童山的电话就响起来了。 他倾听着另一头的声音,点头,「明白,嗯,请您放心,交给我就好了。」 放下电话之后,他看向了微笑的季觉。 「山哥,咱俩这算不算是裙带关系,内幕交易啊?」季觉微笑着:「要不要我来给一波介绍费?」 童山干脆直白的说:「中土行动处也没有余粮,便宜点。我们这边的子弹的需求量不多,不过,规格要求比较高。」 「行的,市价九折。」 季觉不假思索的点头,「多少给我赚一点,不能说我不够朋友吧? 接受以物换物,都可以商量,除此之外,你介绍的朋友来的话,赐福造物的维护,都可以给友情价,行动处有单子的话,我给你们加急,怎么样?」 「行。」 童山点头,不在乎别人看过来的诡异神色。 就在人来人往的食堂里,大庭广众之下,不加任何掩饰的内幕交易就完成了,就这,行动处还要说谢谢呢。 别管是不是内幕交易,童山是不是贪了钱,哪怕是有不长眼的举报到总负责人那里去,也只会被大耳刮子抽成小陀螺。 难道工匠就了不起? 不好意思,工匠就是这么了不起! 尤其是这个节骨眼上,能爆产能,能够满足一切采购需求的工匠,就是牛逼上天plus,就是可以为所欲为的! 谈妥了一笔订单,少校还没回来,但季觉的电话就已经亮了起来,先是联邦驻军基地的中将范昀。 一句话,有多少要多少。 然后,是荒集的沙班,两句话一一剩下的有多少要多少,兄弟辛苦,我加双倍! 于是,季觉就知道,清库存的时候到了。 挂断电话之后,他抬起头来,环顾着寂静的食堂,不由得发自内心的感慨一叹。 「谁说中土人心回测的?」 这世上,终究还是好人多啊! 第610章 沟槽的好日子过不完 第610章 沟槽的好日子过不完 好起来了,都好起来了啊! 人人都说中土是个粪坑烂泥塘,可季觉只感觉,自从来了这里,遇到的不是好人,就是‘好人’。 都给他好完了。 先有化邪教团好心来为自己受到的冤屈出头,后有霸总独兄来给海岸的产业买单。 刚刚安定下来,百废待兴,振兴无门的时候,再有谢赫里舍命为自己创造需求,紧接着有联邦和荒集不惜成本的往自己手里塞钱…… 就连没有市场,都有人主动帮自己创造市场! 别管市场是怎么来的,你就说是不是市场就是了。 谁说中土是龙潭虎穴的?这分明就是风水宝地啊,良材美玉遍地都是,赚钱跟开玩笑一样,季觉都舍不得走了。 而就在他这一头装模做样的每日限量向着联邦和荒集清库存的时候,海岸科技也在本地迎来了疯狂的扩张期。 就连原本玩笑一样的打火机厂摇身一变,忽然之间就成了高精尖军工生产维护基地,就连那一座独孤明来给季觉上眼药的滑稽烂尾楼,都已经有人开始赞叹质朴天成、大巧不工了。 别问,问就是海岸精神! 老苟已经疯了。 世界上还有什么比摆在眼前的钱赚不到还要更令人受不了的?时间,时间就是金钱啊朋友! 作为季觉的代理人,这两天他的脚底板已经跑到的开始冒火星子了,红着眼睛逢山开山遇水架桥。 设备不够就找天平商会加急处理,天平商会加急处理不了的,倒反天罡薅老板来处理。 人不够就当机立断,去找了星芯协会,以百万一人的价格,批发价,直接传送了一批业务骨干过来。 牛马不足就去找崇光教会,然后一车一车的把人往厂房拉,就地培训跟在蝇王之灵的机械臂后面边学边上岗,每天二十四小时三班倒。 别扯说什么劳工保护法,没这个东西。流水线上干一个月就立刻赠送小三轮、电冰箱、发电机和空调,能干半年直接分房,签长期还能让你带家属……贫民窟里每天跟在教会后面做义工只能半死不活的穷哥们都跟疯了一样,排着队往厂房里钻,恨不得自己拿链子把自己拴流水线上。 斗志之昂扬,干劲之狂暴,连海州来的垃圾佬都开始流汗了:哥们究竟欠了多少钱,怎么卷的跟疯狗一样? 甚至有人听完待遇之后跟见了鬼一样,跑回来问隆格长老:您老跟我说句实话,海岸是不是打算献祭员工搞什么巫术邪法,不然为什么玩这么大? 有了崇光教会的信誉担保,再依靠着教会的筛选,凑够了一批还对改变命运有所渴望的员工之后,海岸工业的本地分部就这样如火如荼的开展起来。 看似萧条的塔城,如今居然进入了预料之外的繁荣时期。 在帝国和联邦的双重放血式投资和储备之下,就连工匠都忙的不可开交,整个塔城周边,大大小小所有的工坊全负荷运转,堪堪支撑起了市场的需求和消耗。 因为多出来的份额,接不了的委托,赶不了的工期和排不上的订单,被季觉一个人全占完了。 一个甚至连注册名都还没有的工坊,居然一口气吃下了塔城百分之四十以上的市场份额,而且保质保量,批发价还能从优。 即便只是没有什么技术含量的低端消耗品订单,依旧让不知道多少同行看得一阵阵眼热,百爪挠心,辗转难眠。 说不出话。 还能有什么可说的? 季觉的炼金子弹,是每天一车一车的往外拉的啊,白天的车去往了联邦基地,晚上的车去往了荒集的货仓。 沙班甚至直接拿出了厚厚一本素材单子来,让季觉随便挑,随便选,只要能交货,啥都可以谈。 胃口大的实在可怕,怕不是做了什么二手中间商了。至于谁来给沙班买单,整个塔城除了联邦,又还有哪边能这么财大气粗?反正季觉自己不知道,也无所谓。 清库存换赐福换材料,短短几天的功夫,给伊西丝预备着的妙手天成、精神第一性和统御轴心都已经就位了,季觉还额外薅了半套震来虩虩的赐福序列回来。 难得有冤大头买单,不但给自己清库存,还能拿炼金子弹这种消耗品来换赐福换素材。 机会就这么一次,这要不抓紧时间赶快变现,那才是真的弱智。 况且,炼金物品不塞私货,还算什么工匠? 反正有工艺和三相炼金术的掩饰,大把的蝇王残灵库库往子弹里塞,一旦在狼身上触发,季觉知道的比两边的指挥部还早。 反正季觉这两天做梦都在笑,笑的腿都合不拢。 对于谢赫里,他只剩下了祝福和感激。 加油啊,播种者的走狗大哥哥! 你可一定要活的再久一点,搅的再大一点啊! 好日子一天天的,就这么开始了。 轰!!! 荒芜萧索的街道之上,巨响之中,无数砖石在气浪之中飞迸,一道火光冲天而起,刺耳的警报声里,满地狼藉。 熊熊火焰已经吞没了装甲车,滚滚黑烟从燃烧的车壳之中升起。不远处,墙壁坍塌,惨叫声不断。 “这沟槽的日子,究竟怎么过啊!” 天旋地转的恍惚之中,梁墨剧烈喘息着,眼前阵阵发黑,耳鸣不止,嘴里本能的骂着脏话,却根本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了。 发生了啥? 他努力的想要回忆,回忆自己究竟身在何方。 一次护送任务,保护临时政府的要员前往官邸,结果,就在等待的时候,似乎有队友伸手,逗了一只……一只路过撒尿的野狗? 然后呢? 然后,野狗就炸了。 连带着肚子里的炸药一起。 足够将他们一队人都彻底送上天的当量,却没有能够达成效果——尖锐刺耳的声音里,爆炸正前方,撑起巨盾和金属泡沫的镇暴猫已经面目全非。 第一时间,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将野狗一脚踹飞,粗暴的将装甲越野车拽到了他们的前面,浑身海量金属泡沫喷出,阻挡住了绝大部分气压和冲击。 此刻,摩擦声里,艰难回头,碎裂的屏幕上看不到熟悉的颜文字了,只有火花和黑烟不断的冒出。 抬起手来,朝着他比划了一个大拇指。 梁墨来不及回应,举起枪来,警戒四周。 对着无线电通报状况,等支援赶来之后,确定周围没有狙击手之后,才终于松了口气。 “狗子,干得好,这次再欠你一次!” 他一瘸一拐的送着镇暴猫上了海岸工业的维修运输车,拍了拍它的铁皮:“说真的,以后退役之后,要不要跟我回去开饭店?我卖盒饭养你,怎么样?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咯?” 金属大手抽搐了一下,抬起来,冲着他比划了一个中指。 “这是哪个傻逼教的?” 梁墨脸都绿了:“别给我逮到了嗷!” 顿时,周围所有人都大笑了起来。 乐不可支。 没过多久,一辆崭新的镇暴猫就从维修车上跳了下来,在欢呼声里,头部显示屏的猫猫颜文字表情亮起,向着所有人再一次比划了一个大拇指。 满血复活! 车里的工程师确认主板在内的黑盒完好无损之后,直接给换了一具车里备用的机体,破损到这种程度机体已经没有维修价值了,带回去直接拆解做报废处理。 反正有军部买单,没必要抠唆。而对于军部而言,这么点小钱就能避免一整支精锐小队的损失,简直划算大了,抚恤金都不止这么点好么! 唯一可惜的是,换了新机体之后,之前大家给搞的涂装和装饰,也全部都报废了,还要重新喷涂。 正好,之前的涂鸦都看腻了,大家已经摩拳擦掌迫不及待的想要显摆一下自己的艺术细菌了。 即便是上峰三令五申,不要在配发的镇暴猫身上糊涂乱画,但相关的涂鸦依旧屡禁不止,而且愈演愈烈,甚至填线宝宝们之间都已经有了相关的赛事和投票。 连镇暴猫猫们自己都乐在其中。 时间久了,根据交流的不同程度和队伍的氛围,每只猫的审美和爱好也渐渐出现了不同,有的猫喜欢3立体的喷绘,有的猫喜欢二次元,有的猫喜欢三点式的福瑞……还有的猫喜欢在身上写脏话,在遇到什么事情的时候,直接伸手往脏话上指,就当骂过了。 短暂的磨合过后,它们完美的融入了团队,毕竟如此灵动且乖巧、关键时候能救命平时还能帮你扛冰箱随时来一罐快乐水的助手,没人不喜欢。 不只是巡逻警戒和维护治安,这一份惊人的学习能力,同样出现在方方面面,如今据说在闲极无聊的士兵们培养之下,已经有猫开始学修车了。 再怎么抵触和排斥的士兵,在接触过一段时间之后,都不得不承认:这小东西,还真特么好用。 简直是这几年以来军部唯一的良心设备。 如今就在塔城的街道上,镇暴猫已经随处可见,跟在联邦的巡逻队伍前后警戒,甚至连本地人都渐渐习惯了这些没有什么杀伤性也并不会配备武器的大块头。 在遇到什么意外状况或者交通事故时,它们甚至还会顺带着搭把手。 安全且无害。 懵懵懂懂的猫灵们跟在人类的身后,静静的凝视着这个残酷的世界,投入到最危险的爆破物品处理和危险区域搜索的工作之中。 在子弹和爆炸的问候里,渐渐学习,渐渐熟悉。 区别于猫猫们永远的乐天派,从联邦到帝国,每一个底层干活儿的牛马和填线宝宝们,却疲惫欲死,生无可恋。 可即便是有了镇暴猫,如今维持塔城的治安,依旧是个越来越麻烦且越来越恶心的工作。 有些活儿,你不去理会的话,就可以当它没有。可如果你想不开非要掀开底子的话,那就没完了。 就好像新来的程序员不得不去处理前辈们前赴后继堆积成的屎山代码,环卫工面对看不到尽头的垃圾山。 前面所有人造的孽,你都要开始还了。 为了彻底的清缴白邦复国阵线和危险分子,联邦和帝国不得不开始亲力亲为,真正的清理起了贫民窟里残留的恐怖分子和嫌疑人,重整秩序,维持稳定。 往日里的放纵和轻慢,如今摇身一变,变成了足以压死人的重担和看不见尽头的麻烦,一单干完还有一单,一件处理完了还有一件。 千头万绪,盘根错节的诸多乱七八糟的事情,让从上到下每个人都彻底焦头烂额,在疲惫欲死的时候,忍不住发自内心的问候——沟槽的谢赫里,你怎么还不死呢?! “季觉哥,季觉哥,我们出去玩吧!” 一双眼睛,忽然从面前冒出来,眨呀眨,闪闪发光,满怀期待:“听说塔城近海最近来了好多水母,我们去抓水母吧!” “不要。” 季觉娴熟的捏着她的后领,将她丢到了一边去,继续调试操作台上的机械心脏:“我在工作。” “季觉哥,我们——” 五分钟后,安凝又一次冒出来,张口欲言,然后被季觉打断,塞了一个箱子过去:“新做的一批消耗品,你拿去试试,有什么不趁手的地方告诉我。” 再五分钟之后,安凝再次探头:“季觉哥……” 季觉生无可恋的一叹,回过头: “又怎么了。” “唔,没什么啊。” 安凝托着下巴,愉快一笑:“就是想要等你回头看看我呀,唔,我看看你也行。” “……” 季觉,无可奈何,伸手指向了桌子对面:“要看就坐那里看去,别折腾我了,无聊的话,就找小牛马玩,小牛马很耐玩的,你可以试试。 我还要招待客人。” 角落里,巨型金属狗窝里的小牛马震惊抬头,难以置信,哔了一声。 清脆的敲门声响起了。 习惯性的礼貌,涵养十足,哪怕门在他敲之前就已经开了。 客人登门。 童山推门而入,打量着内部的工坊,难以想象,外面粗糙到毫无装饰的烂尾楼,内部竟然还有这样的天地。 季觉完成了收尾工作,当着他的面将心脏塞回了胸膛里,回过头来接过了机械臂递上来的茶水。 “山哥坐啊,有何贵干?” “送钱,取货,顺带着找个地方划水。” 童山脱掉了外套之后,坐在沙发上,然后丝毫不见外的松了松领结,淡定说出了往日绝对不会说的话。 只能说有些人看起来一本正经,越熟就越是才能感觉到骨子里的闷骚。 往日在崖城的时候,有童家的期望和局长的信托,童山自然兢兢业业片刻不敢放松,可来了中土这鬼地方,还要学不会给自己留口气的话,恐怕累也累死了。 向着还在玩牛马的安凝摆了摆手示意之后,就接过了季觉的茶水,也不嫌弃那万年不变的便宜味道,随意的问道:“什么时候找了个大群?就工坊门口那个,好像在哪里见到过……” “哦,新来的门卫,还在试用期呢。”季觉不假思索的回答:“摸鱼了吗?记得告诉我,我扣他工资。” “门卫?”童山疑惑,“总感觉有点虚啊。” “嗯,听说私底下玩的很大,可能是身体透支了吧,大群嘛,乱一点也正常。” 季觉伸手从机械臂那里拿过了一个箱子,打开之后推过来:“验收一下吧,协会制式的高阶炼金子弹,规格和标准都差不多。 重生位阶不敢说,蜕变位阶只要别是涡或者荒墟,一枪一个小朋友是没问题的。” “嗯,差不多就行了。” 童山看也不看的合上了箱子丢到旁边,反手,拔出挥毫递过来,“再帮我看看这个。” “嚯——” 季觉接过了墨色长剑,走向自己的工作台,稍微感受了一下内部的状况,啧啧感叹:“这个消耗有点夸张哦,用起来反应迟滞了吧?” “嗯,用起来不太灵便,是不是质量有问题?” “周大师心里也苦啊。” 季觉叹了口气:“谁也没料到你会拿这玩意儿去扛天灾啊,白鹿的气息都渗进去了,还有,之前你也没少造吧?周天构架居然都出现偏斜了,消耗的也太厉害了。” “麻烦太多,能解决一个是一个。”童山问道:“弄起来麻烦么?” “小问题,几个小保养,一个大保健,完事儿了。” 季觉手里动作不停,指尖一寸寸的从剑刃之上拭过,顿时,轻灵的鸣动声响起,双指和剑刃摩擦,居然如同砥石一般,荡起了一丝火花。 九型传承之中的养剑技艺,炉火纯青。 从磐郢到湛卢,磨剑磨了这么久,多少还是有点进境的。 之前看起来完美无缺的炼金造物,此刻看起来,居然也有了不少可以根据童山的习惯进行调整和修正的地方:“要不要帮你补强一下?” “行。” 于是,工作就开始了。 都是小麻烦和小问题,并不需要大刀阔斧,调试一下之后再回个火就完事儿了。 只是,在等待熔炉预热的时候,季觉看到了角落里亮起的屏幕,心中了然的同时,手中砥砺的动作不停,忽然开口问道: “山哥,要功劳不要?” (本章完) 第611章 蛛丝马迹 第611章 蛛丝马迹 「童山错愕,没想到自己都跑到季觉的工坊里来摸鱼了,都还能听到有人谈工作,可一联想到季觉向来离谱的风格和向来靠谱的计划,不由得精神一振: 「细说。」 季觉伸手,指向了屏幕,屏幕边角的一个画面,忽然放大了,显现出一大堆数值,很快,远方的影像就浮现在他们的眼前。 一个颇为忙碌的集市,诸多店面和密密麻麻的摊位,一座座白塔下面,从干不拉几头脑的蔬菜水果、受潮结成块的药草香料再到五金铜器或者手工编织毛毯和二手服饰人来人往,讨价还价,对比其他区域的萧索,罕见的繁忙喧嚣。 远处的路口上,隐约还能看到军队的卡车一闪而过。 那是监控摄像头传来的直播视频。 慈悲市集,如今整个塔城最大的市场之一。 最后,影像锁定在了角落里一个店面之上,封闭的门板上还残留着洪涝的痕迹,门口的垃圾无人清理。 「这里有问题。」 季觉指着店面说。 「你确定。」童山疑惑:「哪儿来的消息?」 「唔,你就当做线人提供的线索吧。」季觉咧嘴一笑,并没有详细回答。 线人? 线人当然是有的。 惨遭卢长生一把住顷刻炼化之后沦为工具人,最后惨死在帝国五代动力装甲之下的狼人,凯尔巴苏。 在他还以为自己抱上了大腿的时候,一股脑交代了诸多有用没用的推论和线索,其中绝大多数在季觉搜查之后没找到什么头绪,还有一大部分在帝国搜天检地之后,直接就被挖了出来。 其中为数不多的线索之一,就来自于这里。 作为在化邪教团和白邦狼群之间左右横跳的二五仔,出于预备役叛徒在特有的时刻留意和准备跳船的本能,总会注意一些自己人不会注意的线索。 曾经,他在白邦复国阵线的据点里和其他同类碰面时,留意到了来的人里,有个人手中用来垫在箱子底下的纸张。 纸张上,平平无奇的印花。 因为凯尔巴苏曾经以印刷工人的身份伪装过很久,所以才格外敏感,留意于心的时候,抓住了关键。 要知道,中土这边压根儿就没有什么正经的印刷厂,全都是家族手工黑作坊,类似的颜料配比也全都是土办法,几乎每家都有所不同。以至于,只要稍微留意,轻而易举的就可以找出来。 印刷工艺类似的包装纸,几乎全部出自于这一片市集。 所以,他才推测,自己的同类平时大概率隐藏在慈悲集市之中。 考虑到有可能打草惊蛇的风险,季觉没有贸然闯入调查,而是留意了市场的监控,再卖了一批打火机。 直到今天,隐藏在监控之中的蝇王之灵察觉到染色的痕迹,笔直的指向了一家贩卖水烟和相关用具的店铺。 童山一时然:「这几天城里的阵仗那么大,居然还有狼没有找出来?」 「已经都差不多了哦。」 安凝举手说话:「这个市场的话,叔叔他们都已经搜检过了,没找到狼的痕迹来着。」 「就算是狼,也不可能二十四小时蹲在同一个地方不动吧?」 季觉淡然的摇头,没把自己拿打火机打窝的事情说出来:「反正,就算是毫无收获,也不就是白跑一趟而已。 怎么样,山哥,有没有兴趣?我可以陪你走一趟。」 「那就走呗。」 童山已经起身,没问季觉究竟在打什么主意,穿上了外套,掏出手机来:「地势有点复杂,我去找梁墨借点人手过来·能确定里面有人么?」 「包的。」 季觉比划了一个k的手势,「我刚把里面ifi给黑了。」 ..... 童山一时错无言。 在这种到处都是复杂设备的现代社会,机械降神到底还是太全面了点,一个人哪怕满嘴一句实话都没有,但他的浏览器记录绝对是诚实的。 哪怕大灾大难、地震洪水要跑路,走之前随手抄起来的,也一定是自己的手机。 根据路由器的记录,就在帝国大调查的那天晚上开始,就再没有设备进行过连接了,一直到刚才。 配合打火机的灵质染色,要说什么问题都没有,别说季觉,恐怕狗都不信。 童山顿时比划了一个k的手势,打了个电话。 十分钟后,一辆平平无奇脏兮兮的小面包就已经停在了楼下,后车窗里,姬雪兴奋的探头,朝着季觉挥手。 「季师傅,好久不见呀!」 「唔?雪姐你也来了?怎么这么久了没来找我?」 季觉哑然,没想到姬雪居然跟着跑到中土来了,顿时意味深长的警了一眼旁边淡然的童植物, 继续问道:「柳哥呢?你俩没一起?」 「嘿,没看出来吧?」 驾驶席上,胡子拉碴满脸大胡子的司机摘下墨镜来,露出了一颗金色的门牙,冲着季觉得意一笑:「伪装术,小子! 矣?这位小妹妹是谁?以前没见过啊?难道是女朋友?」 「是哦!」 安凝忽然挽住了季觉的胳膊,甜甜一笑。 然后,被季觉冷漠的甩开,「说过多少次了,我不跟没有大学文凭的人谈恋爱。」 「那没有名分的女朋友?」 安凝眨巴着眼睛,眸中浮现水雾,楚楚可怜:「地下情人也可以哦?」 「憶—」 兄妹俩不由得齐齐后仰,惊叹,看向季觉的眼神分明沉痛了起来一一畜生,你怎么忍心的?居然还在pua人家。等等,这小姑娘真的成年了吗? 禽兽!败类!人渣! 没有丝毫的怀疑,断然的,信了! 至于季觉的操守和为人? 开玩笑,工匠真有这种东西么? 在没有道德底线这一方面,余烬通常都是有口皆碑的。 对比一下同行们丧心病狂的程度,季觉居然还只是停留在乱搞的程度,简直可以发小红花嘉奖一下了。 况且,就算是假的..也可以当真的嘲笑一下嘛! 「再扯的话,我就要拿你的手机群发一百次我爱联邦了!」 季觉面无表情的捏住了她的嘴,然后在她张嘴咬过来之前缩手。 好险,差点奖励到你了! 万幸的是,植物到底是个厚道人,居然还会主动出来为季觉解围,「这位是安家的白鹿猎人, 猎指飞光,接下来会配合我们行动,大家认识一下。」 上车的时候,梁墨那边的调遣和配合就已经下来了。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甚至没有调动人手和告知任务目标,只是临时接管了集市附近几支哨卡队伍的管理。 没办法,狼的超绝敏感肌,太bug了。 好在童植物也算半个以太,身上的赐福造物足够压得住车里的杀气和恶意,不然的话,万一遇到个高手,恐怕车刚启动油门,另一头的狼就闻着味儿跑了。 一旦离开最繁华的城区,道路就变得难走了不少,外面的景象渐渐破败和潦草,时不时能看到爆炸之后遗留的痕迹,黄土路上,几个衣不蔽体的小孩儿蹲在路边好奇的看着来来往往的车辆,时不时还有一群羊而过。 而或大或小的残缺白塔,渐渐的显眼了起来。 时不时有几个浑身晒的黑,赤裸上身的僧侣,还在提着从很远的地方打来的水,清洗着塔身上淤泥和尘土的痕迹。 或许,这一座座白塔,就是昔日慈悲广济之王所留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痕迹了。 季觉一阵嘘。 根据为数不多的历史记录,这位慈济王在诸多成分复杂、含人量极低的混沌之王中,也多多少少算是个大写的人。 在混沌时代的末期,他被人誉为慈悲救主、决心与领悟的圣者,追随者无数,却没有过任何斗争和残酷斯杀的记录。 更重要的是,也从没有整过和窃火者、织命者或者华胥君等等之类能够相提并论的狠活儿烂活儿! 真正超凡入圣的,反而是那位王者的德行。 据说,在那个混沌混乱、奇行种和孽障横行,人渣和畜生满地乱爬的时代,不论是什么人,只要聆听过那位慈济王的训导和演说,就能够从内心的混沌之中,领悟本来面目。 如果有悬而未决的艰难选择或者无法下达的决断,去请教王者的话,王者就会直白的点出变化的后果,揭示你的所作所为会导致的一切。 聆听和请教者,在面见过慈济王之后,无不拜服于王者的慈悲,痛改前非,追随在王者的左右。 不是作恶,也并非行善,只是单纯的令人认清自身。 即便是如此,依旧在灾祸横行的世界之中,为所有人打造出了一片梦幻的净土一一香格里拉。 而随着混沌时代的终结,慈济王也消失无踪。 据说最后停留在这个世界上的地方,就是如今中土的白邦这一片区域,留下了净土天国的传说。 时至今日,居然已经发展成了宗教,凡人们膜拜着泥塑木雕,期盼神坛上的慈悲救主能够在自已死后,将自己渡入天国。 香格里拉白邦祭祀王的遗季觉沉思着,回过神来之后,再忍不住按住了借口座位太窄,都快挤到自己身上来的安凝,抬头看向副驾驶的童山: 「山哥,之前白邦的祭祀王,究竟是怎么死的?」 第612章 输与赢(感谢雁予词的盟主 第612章 输与赢(感谢雁予词的盟主 「唔—. 童山捏着下巴,陷入沉思,毕竟季觉忽然之间这么问,他也得好好寻思一下。 「我!我!我!」 安凝眼晴瞬间亮了,举手,试图抢答:「我知道哦。」 「连山哥你都不知道吗?」季觉震惊。 「我。我!我!!!」 安凝已经挤过来了,强行占据了季觉的视线,举双手! 问我!问我!问我! 「也对啊。」 童山终于反应过来:「专业的不就在这里么。」 所以才要问你啊! 季觉无声一叹:如果直接问她的话,不知道还要被抓住机会,占自己多少便宜·难道自己的清白之躯就不宝贵么?! 此刻,他闻言,仿佛错一般,抬头看向安凝,惊奇意外: 「你居然知道?」 「当然啊!」 安凝得意叉腰:「我家可是专业的好么!」 「那不妨安小姐先讲,我来补充好了。」 童山警了一眼季觉,叹气,实在是不清楚自己是不是也是他们py的一环,「实话说,虽然在很多记录和文档里看到过一些大略的叙述,但对其中一些细节还是不太明白。」 毕竟,安全局的文档再全面,这种事情,也根本不会说的很清楚。 不然呢? 还能怎么样? 这不就是天元造的孽么? 几百年以来,中土这破地方,就没消停过。 之前是诸多邦国你杀我我杀你,虽然难以稳定,但咬咬牙的话,苦日子还是能好好过的——遗憾的是,自从发现中土的资源之丰富,燃素储存之夸张之后,大家就都没多少日子可以过了。 大家别害怕,别担心,是我们联邦和帝国送温暖来啦! 颠覆政权,扶植傀,构建矛盾,创造血仇-首当其冲的,就是地理位置相对优越,还具备诸多金属和燃素资源的白邦。 日子压根就没消停过。 敲骨吸髓的盘剥和源源不断的干涉,到最后,甚至连祭祀王的传承都要被插手了,丧权辱国, 偏偏联邦和帝国的胃口却越来越大, 最后定下了联手分割白邦的策略,要将白邦再次分裂成两派,各自大快朵颐。 面对着当世天元双极张开准备瓜分的大嘴,彼时的祭祀王无可奈何之下,只能选择站了出来— 遗憾的是,没有能够成为偶像的机会,而是选择了破罐子破摔。 引引入狼孽。 好,既然你不让我好好过日子,那大家谁都别好好过了! 一一只要我变成了屎,就没有人敢吃了! 几十年前的情况有多危机,内情有多复杂,季觉作为事外人注定难以体验,但可以想象,面对一个传承至今在自己手里居然要分崩离析的邦国,逐渐难以弥合的人心,下有沸腾的民怨,外面还有帝国和联邦两边础础逼人的侵蚀和掌控,倘若想要有所作为的话,就已经别无选择。 当你无路可走的时候,发现眼前有一扇地狱之门·除了推开它之外,又还能作何选择? 走火入魔,忽然变成了最优选。 白鹿和天元针锋相对。 狼和天元更是水火不容。 狼孽一旦降临在这一片土地之上,帝国和联邦也别想再用无往不利的天元之力继续蚕食和把控白邦。 遗憾的是,即便是如此,最后的计划依旧中道崩殆。 白邦的作为,招致了白鹿之怒。 从上到下,所有参与的祭祀,几乎都被白鹿猎人杀了个干净,连带着从各地闻风而来的老狼也损失惨重。 祭祀王的豪赌终究还是输了。 但也赢了。 如同他所期望的那样,不论赌博的成败,一旦计划开始,那么浮现裂痕的牌桌上,所有的赌客都将沦为输家。 白邦输了,彻底失去了国土和主权;猎人输了,狼的分娩进度大大提前了一节;天元也输了, 企图以天元之律令完全把持白邦的计划彻底破灭。为了避免自身的天元之构被白邦污染,再没办法直接将白邦收入囊中,只能继续扶植一届又一届傀儡政府,层层过滤之后捏着鼻子慢慢喝脏水。 白邦的所有人,都输了,可对他们而言,反而无所谓。 他们就根本没有赢过,只不过是继续待在泥潭里而已,稍微陷的更深一点,那又怎么样? 可祭祀王输了吗? 他的赌局,还没有结束呢。 众所周知,在企业中的高管和骨干想要选择跳槽的时候,薪资和待遇方面多半都是要提一档的一位天人的主动投靠,对于未诞之狼而言,也算得上至关重要的新血。 大孽在待遇这一方面,从不吝啬,不像是上善那样的保守,在面对真正的良才美玉时,往往慷概的吓人。 倘若祭祀王成功,那么未诞之狼的力量将会再一次得到暴涨,倘若将来未诞之狼能够真正的在漩涡之下完成分娩和降临,那么祭祀王也将成为大孽所赐福的存世之孽,或者货真价实的大孽延伸———— 踏入圣贤和龙之境,也不在话下,到时候,哪怕举世皆敌,也未尝不能在帝国和联邦的把持之下,为白邦挣出一条活路。 太多的可能了,太多的也许,也有太多的事情还没有发生,如今的季觉,完全无法评价,这究竟是死中求活的妙手,还是自寻死路的愚行。 可世上的事情,多半不就是这样么?谁又知道自己的选择将来会导致什么?没有留给弱者的十足把握,只有不顾一切的行险一搏。 哪管得了以后的洪水滔天? 于是,在各方的围攻之下,祭祀王终究是死了。 死了一半。 确切的说,是一大半。 「剩下的那一半呢?」季觉下意识的追问, 安凝的神情顿时复杂起来,分辨不出,究竟是怜悯还是厌恶,回头,看向了车窗外,「这不到处都是么?」 无穷流毒,近在哭尺。 随着祭祀王的死亡,血液渗入白邦的每一寸土地,从此之后,狼孽就纠缠在这一片地上。 临死之前的垂死一搏,祭祀王的灵魂污染了一切,来自祭祀王的狼血之盟,已经缠绕在所有白邦人的血液和灵魂之中。 正因如此,才为自己留下一线生机,只要狼足够多,只要这一片土地的孽化足够深重,早晚有一天,他能够在这一份血盟的拉扯和吸引之下复活。 就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安然长眠。 联邦和帝国不是没想过办法,彻底把祭祀王挫骨扬灰,遗憾的是,已经付不起断绝一切的代价了。 想要真正断绝一切,最好的办法,就是将白邦所有人都杀光,一个不留,到时候,祭祀王魂归无路,自然烟消云散。 可代价呢? 到时候,千万人的血债、诅咒和怨念缠绕天元,难道他们还嫌天督和地御上面的污染不够么? 摆烂了上百年的兵主,更不会来为两边进行这一场以正义为名的屠杀。为了锁的稳固和现世的稳定,两边更不会容许对方行此大孽。 于是,就这样在僵持之中,延续至今。 不干不脆,不上不下,可持续性的缓缓落入了没有止境的地狱和泥潭之中,时至如今,沉难愈,病入膏盲。 季觉耳边忽然传来了华智君的嘲笑声。 倘若有朝一日,尔等之锁荡然无存,漩涡之下的一切回归现世时,你们的世界,又会变成什么模样? 季觉沉默着,再没说话,沉默凝视着窗外荒芜的一切。 他忽然就想要联系一下奇谭老登了涅想要吃鱼吗? 「快到了。」 开车的姬柳放慢了速度,前方,已经出现了哨卡,他娴熟的掏出了通行证,操着一口娴熟的中土语,嬉皮笑脸的讨好起哨卡的士兵来,士兵抬头,看了一眼堆满了车厢的瓶瓶罐罐幻影,挥了挥手,放行。 就像是平平无奇的送货者一样,慢慢的靠近了集市,混入了完全堵住的车流之中。 车厢里,安凝忽然跳起来了,踩着车座,无视了季觉的抗拒,从他身上爬了过去,拉开了车窗。 在夹杂着腐烂蔬果、尘埃和淤泥味道的空气之中,微微细嗅。 「感觉——不太对劲?」 她狐疑的眯起眼睛,望着窗外的一切,神情严肃,可小手儿却不安分的在季觉腿上摸来摸去, 被季觉住了。 逮到机会就指油,你们白鹿究竟在搞什么” 「怎么了?」季觉直白的发问。 「好像是有狼?」安凝的收回了视线,有些茫然的挠着季觉的头:「感觉又像是没有. 有狼不太可能,但也不太可能没有? 季觉翻了个白眼,拍开了她的手,很想要捏住安凝的脑袋看看她头顶是不是在冒小尖尖:「别占便宜没够啊,你究竟在说什么?」 「就是很奇怪啊,不对劲。」安凝坐下来,神情凝重:「如果带着目的去找的话,确实能找得到一星半点狼的感觉,但怎么感觉怎么不对劲,像是有,又像是没有,啊,好烦!」 说着说着,自己反而生气起来了。 「会不会是你水平不到家?」 「啊,怎么说呢,就好像是你做题一一答案呢,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但结果是‘有没有」的时候,你就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安凝恼怒辩解,「这根本不是水平的问题,我搞不明白的话,叔叔他们来也一样!」 「说的好!」 季觉面无表情的点头:「所以,你能从我身上下来了么?」 安凝满是不情愿的挪了一下,再挪了一下,最终在季觉的凝视之中,坐回了原本的位置。 乖巧眨眼,讨好一笑。 搞的季觉一阵遗憾一一本来还说如果她再搞怪的话就借机生气呢,结果似乎偏偏被察觉到了, 见好就收。 结果,更火大了! 从来都是自己擦边,怎么还有人能擦自己的边的? 他正准备说话,童山的脸色却突然一变。 轰!!! 地面陡然一震,整个慈悲集市都掀起一声巨响,沉闷的巨响之中,狂风骤起,塌陷的声音络绎不绝。 尘埃扩散。 惊恐尖叫的声音和呐喊忽然传来。 地震?不,是一座破败的房子忽然塌陷了,被火焰所吞没,浓烟滚滚升起—或许是存放了太多危险物品,比方说煤气和碳,或许是装了太多易燃物,又或者,只是单纯的年久失修。 可为什么,别的不塌,偏偏塌的就是季觉的摄像头锁死的那家水烟店呢? 销毁证据?还是毁尸灭迹? 季觉心思电转。 安凝却忽然再一次跳起来了,再无之前的轻慢和放松,浑身紧绷:「里面的家伙,趁乱跑出来了!」 她伸手指出: 「季觉哥,就是他!」 混乱四散的人群之中,一个皮肤被晒到黔黑的牧羊人,正抱着怀里的小羊羔,随着人群向着四周逃窜。 渐行渐远。 追! 第613章 狼与羊(感谢百目者的盟主 第613章 狼与羊(感谢百目者的盟主 暴露了? 突然之间的变化,令季觉本能感觉不妙。 明明行动还没开始,自己小心翼翼至此,甚至所有人都各种防护做完了,结果目标就开始跑了? 那究竟是哪里暴露了? 短短弹指间,季觉心思电转,从头到尾捋了一遍,完全没找到纰漏,况且还有安凝这种专业的白鹿猎人在旁边。 在他监听的所有波段和电话消息里,都没有出现过任何变化。 爆炸发生的前后,只有一个电话呼出进来,也是市集另一头卖饼的摊位在催促自己儿子送货。 也就是说,只是巧合? 反应过来的瞬间,季觉就已经伸手,按住了跃跃欲试的安凝。 “人太多了,别在这里动手。” “嗯。” 安凝乖巧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眼睛却透过玻璃上的防窥膜,静静的凝视着人群中那个逃窜的身影,满怀着疑惑。 作为白鹿猎人,查成分自然手到擒来绝不费事,一眼看过去究竟是是狼是狗,一清二楚。 那么问题就来了…… 那个家伙,不是狼! 但,怎么也不是狗呢? 充其量,不过只是白鹿一系的孽化者而已,有所畸变,但还差得很远。 放在往日,安凝看都懒得看一眼,可如今的关键在于,此刻当她全神贯注的专注锁定时,就难以理解——为什么这种蹩脚货色,看上去完全就是条土狗没错,身上偏偏还有那么一星半点狼的味道? 有点像,但又不像,似乎是,但又不是。 这就是她一直以来挠破季觉的脑袋都搞不明白的原因——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是不是’又是个什么鬼东西?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是狼的口味再奇怪,要求再低,再饥不择食,也不至于会钟爱这种蹩脚东西吧?! 眼前状况之吊诡,就好比一个浑身纹身的鬼火黄毛只考了二百分就卷赢了不知道多少学生,考上了天门的王牌专业一样离谱。 要么路子野,要么有关系,要么两样都有……不论哪一样,都值得自己刨根问底。 幸亏阿叔他们追到城外去了,不然这种好事儿轮得到自己? 还得是季觉哥。 想到了这里,她又忍不住贴的近了一点。 这一次在沉思中,没有把自己推开。 好耶,季觉哥默许了! …… 混乱的车流之中,面包车悄无声息的拐进了一条小巷里,无声穿梭,在安凝的引导之下,远远的跟在了那个背影身后。 而自始至终,童山都没有说话,屏气凝神。 仿佛神游物外一般。 漆黑的眼瞳浮现出一丝苍白,映照出浮光掠影,一线微弱到近乎不存在的念动力已经延伸到远方熊熊烈火之中,寄托感知。 如同亲眼所见,纤毫毕现。 火焰的焚烧下,诸多烟草被卷入其中,滚滚浓烟不断涌动,各色水果精油的味道不断的挥发,本应该沁人心脾,此刻浓度太高,反而厚重到令人作呕。 而他的感知在向下,再向下……顺着裂口,没入了大地之下,隐藏在水烟店的伪装之下的深邃空间之中。 地下数十米,还有一个空腔,一条隐秘的出入口。 并不算稀奇。 塔城这鬼地方,谁家里没个地窖和见不得光的东西,还要被人怀疑是没活儿呢! 此刻,地下室早已经在爆炸之中坍塌,面目全非,可在以太之眼的追溯之下,一切蛛丝马迹都跃然在眼前。 一块块分崩离析的玻璃碎片彼此拼凑,在眸中显现出完整的轮廓,烧焦的塑料和铁皮重归完整,变成一台台仪器。 诸多脚印残留,曾经热闹无比。 至于更多的,是尸体,尸体,尸体,尸体,还有尸体。猴子的,禽鸟的,乃至,人的……诸多残存的毛发和碎片在火焰里化为焦炭,再看不出曾经的模样。 那赫然是一整个实验室! 果然,有问题! 童山已经毛骨悚然,内心之中的警惕不断暴涨——白邦复国阵线不声不响的在塔城搞个实验室做什么? 难道还能是造福白邦,造福中土不成?! 如今看来,怪不得莫名其妙的发生了爆炸,根本不是他们暴露了,而是因为对方本来就是过来毁尸灭迹的! 如果不是季觉反应及时的话,恐怕他们根本不会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毕竟……太常见了。 就算是不算炸弹背心这种东西,年久失修和失火还有爆炸物失控,在塔城这鬼地方,也完全就跟喝水吃饭一样毫不起眼。 前些年寰宇重工的化工厂爆炸的时候,直接连半个山头都给铲平了呢,这点小阵仗算个啥? 一开始混乱的本地人在发现不是什么联邦和帝国的人口清扫计划之后,也迅速的恢复了安定,该买菜买菜,该卖身卖身,只道是寻常。 “那个家伙疑点很大,估计有问题,大家都注意一点,注意下手时的分寸。” 童山犹豫了一下之后,看了一眼季觉和安凝,显露歉意:“可以的话,麻烦尽量活捉。” “我没问题。”季觉摆手:“素材这种东西,新鲜点更好,正好现点现杀。” “这种货色,杀了也赚不到多少猎获。”安凝也无所谓的点头,旋即跃跃欲试:“我问完话之后,季觉哥你随便拿去用呗,要不要我帮你按住手?” 一时间,姬柳姬雪兄妹沉默无语。 本来季觉这个工匠的画风就已经足够邪门了,怎么来了个安凝之后,还给加buff涨数值的?怎么看都不对劲啊! 本以为是工匠丧心病狂pua无辜少女,没想到是人家黑龙恶凤邪邪联手如鱼得水了……我们大群和天元到底还是吃亏在太正常了! “可以了,都准备。” 童山撕了两页纸之后拍在姬雪和姬柳身上,“等我信……算了,大家配合安小姐行动吧。” 这种事情,还是交给专业的来。 “看我的。” 安凝咧嘴,拉开窗,翻身而出,灵巧的跳跃在车顶之上,然后轻若无物的跃上了墙头,在建筑之间轻灵而去。 几步走出之后,气息已经消失无踪,消失在诸多观测之中,如果不用肉眼去看的话,甚至难以发觉,宛如无形的鬼魅。 轻巧的跳上了塔身,遥遥看着那个人群之中的身影,随着人群的四散,拐进了小巷。 牧羊人抱着怀里的羊羔,警惕的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没人跟着之后,松了口气,擦了擦头上的汗。 得意一笑。 富贵险中求,自己行险一搏,终究是…… 啪! 他身体晃了一下,怀里的小羊羔就掉在了地上,当他茫然低头的时候,却发现,掉在地上的不只是羊羔,还有自己的一条胳膊。 血如泉涌,却感觉不到痛觉。 他下意识的想要尖叫,却发不出声音,喉咙上的裂口绽开,猩红喷薄,再紧接着,是右手,双腿。 转瞬间,就落在了地上,奄奄一息。 搞定! 甚至来不及反应。 安凝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无踪,毫不留情的出手,猎指飞光,破空而去,再然后,卡死在了空气之中,悬停虚空,嗡嗡作响。 被挡住了。 紧接着,墙壁崩裂,石板如潮水一般涌动起落,凭空之间就有狂暴的力量迸发,拉扯着地上奄奄一息的孽化者,向着远方飞出。 暴起发难。 “留下!” 童山猛然伸手,全力以赴——暴乱的重力之下,念力延伸而来,强行将孽化者钉在了原地,虚空之中一阵劈啪作响的声音不断爆发。 两边硬碰硬狠拼一记,轰鸣爆响,飓风席卷。 引力和念力彼此纠缠,僵持。 虚空之中的恐怖力量不断爆发,如潮水一样涌动,却看不到任何载体,只有周围的物质之上,一道道裂痕疯狂蔓延。 “奥莉薇娅?!” 半空之中,童山面色铁青,看向远处,巷子另一头,幻影震颤之中,浮现出一行人的踪影。 “不好意思了,童。” 保密局的执行者咧嘴,嘲弄一笑:“这个人是我先盯上了,你还得往后排队。” “放屁留着回家去放。” 童山漠然:“你捞过界了,这里可不是帝国的辖区!” “特殊时期,辖区限制前几天已经取消了,你们的负责人也在上面签了字的。”奥莉薇娅越发愉快:“要不你先回去研究一下,研究明白了再来找我。” 哪怕是在短暂的对话之间,两人之间的斗争依旧没有丝毫的停滞,甚至,愈演愈烈,奥莉薇娅手中的,一座宛如地球仪一样的繁复造物回旋升起,引力暴涨。 童山拔剑,可手掌才按在剑柄之上,就有一个红点落在了他的身上。 远方的塔楼之中,伪装布下,隐藏的狙击手终于显现踪影,屏气凝神,锁定了童山的位置,枪膛之中的炼金子弹显露凶厉。 不只是如此,就在奥莉薇娅身后,还有个大群拔出了双刀,血焰升腾,跃跃欲试。 更远处的,隐藏的天元抬起手来,锁闭四周。 剑拔弩张。 不,根本应该说,早有准备才对! 就好像知道他们的行动一般,未雨绸缪的设下埋伏,黄雀在后。 奥莉薇娅含笑看向了白塔之上的安凝:“猎指安家要掺合天元之间的斗争么?” 安凝没有说话,毫无反应。 仿佛置身事外一般。 安全局和保密局之间的矛盾,白鹿猎人在一边袖手旁观,完全理所当然。也不可能插手。 此刻,奥莉薇娅冷笑,再次弹指。 无形的引力漩涡凭空浮现在他们来时的车上,宛如悬顶之剑,狂暴的重力引而不发,随时能够化为万钧之力碾压而下。 “车里的,都老实点。” 奥莉薇娅再次看向了童山,遗憾警告:“考虑一下你的同伴,童,最好别轻举妄动。” 童山仿佛无可奈何,缓缓的,从剑柄之上松开了手。 “应该是我劝你最好谨慎一点。”童山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同情:“你最好别轻举妄动,奥莉薇娅,为你自己着想。” 原本袖手旁观的安凝,手中已经无声的出现出了一枚圆头圆脑的胸针,锁定了奥莉薇娅。 一改之前的冷漠,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恶意。 而就在一瞬间的寂静里,车窗,缓缓降下。 显露出一张令保密局所有人陷入呆滞的面孔。 风轻云淡的微笑,瞥着他们的模样。 “山哥,感觉外地的帮会都不太礼貌啊。” “常有的事儿。” 童山遗憾耸肩,“大家关起灯来你杀我我杀你,难道还能亲如一家不成?” “真可怕。” 季觉笑起来了,抬起手来,搭在车窗上,向着远方的奥莉薇娅探问道:“那么,请问保密局这是要杀我吗?” 奥莉薇娅的表情抽搐一瞬,难掩错愕。 未曾想到,居然还有其他人在车里,而且还是季觉! 倘若是其他什么人,她大可一句闲杂人等,杀了也白杀,可看看那一张化成灰都能认出来的脸吧,家人们! 短短不到几天的时间,就从一个外来者一跃成为了整个塔城举足重轻的角色,光是一手看不到产量极限的炼金子弹,就已经攥住了整个塔城的大动脉。 说点难听的,童山死了就死了,安全局和保密局之间的血仇不差一桩,奥莉薇娅还能升职加薪呢。 可季觉不一样。 他真要出了什么事情,是要闹出大乱子的! 联邦驻军基地那边会变成疯狗姑且不提,帝国这边也是有需求的好么!甚至,连沙班都放出话来了,有关季先生所有的单,本地荒集都不接了…… 况且,真以为太一之环没脾气么? 古斯塔夫那个家伙做起事来凶的要死,季觉真要有个三长两短,作为金绶工匠,协会就敢让所有塔城的工匠全部罢工给你看! 他要是死在这里,那今天的事儿就收不了场了! 谁都别想好! “季先生,帝国和联邦的事情,可管不了那么多。” 奥莉薇娅的肃冷面孔之上挤出了一丝笑容:“为了避免误会,能够请阁下暂时不要涉及其中呢?” “唔?如果我要说不呢?” 季觉依旧微笑着,毫无动作,看着她:“我可是特地雇佣了猎指飞光,来配合塔城清扫恐怖分子,维护中土的秩序和稳定的,总不至于做出点成绩来之后,反而沦为帝国的眼中钉吧? 是塔城不能容我么?还是说,这是奥莉薇娅小姐你的主意?” 瞬间,奥莉薇娅的脸色便迅速阴沉——倘若不是这个节骨眼,老娘把你这小白脸挫骨扬灰了都没有人敢说话,狗屎工匠,给点面子就蹬鼻子上脸! 刺骨的寒意无法克制的蹿升,令旁边的下属都不由得色变,低声提醒:“大姐,千万要冷静,不值当!” 奥莉薇娅的神情越发阴沉,怒意勃发。 或者说,骑虎难下。 作为保密局成员,倘若在安全局的面前有所退让的话,势必会遭受训斥,传扬出去变成个笑话。可如果抛下什么都不管,真刀真枪干一架的话,万一季觉嘎巴一下死在这里,那自己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一瞬的僵持里,却有尖锐的哀嚎声,骤然迸发。 就在引力和重力的双重拉扯和蹂躏之下,几乎被碾成粉碎的孽化者蠕动着,奄奄一息,奋力挣扎。 血液,缓缓蔓延,将羊羔的白毛侵染成了猩红。 而随着那一只羊羔的身躯破碎,一丝丝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息,竟然从其中缓缓浮现,令所有人如芒在背。 在痛苦之下,彻底癫狂的孽化者不顾念力和引力的蹂躏,骤然张口,残缺的牙齿啃在了羊羔的血肉之上,贪婪吮吸。 那一只被从实验室里抱出来的羊羔吃痛,高亢鸣叫,居然反过头来,啃向了孽化者。 疯狂饕餮。 彼此蚕食,根本分不清是人在吃羊,还是羊在吃人,可以确定的是,在这狂暴的啃食之中,有什么截然不同的诡异之物,在迅速的凝聚成型! 就在童山和奥莉薇娅的面前,彼此啃食的模糊血肉蠕动着,融合在了一起。 人的尸骨和兽的尸骨彼此衔接,白色的羊毛褪尽之后,一根根黑硬的尖锐毛发从羊头的孽化者身上旺盛的生长而出。 它仰天嘶鸣,咆哮,转瞬间,就手足并用的狂奔而出,速度快的不可思议。 居然念力和引力都难以捕捉到目标,根本无法锁定! 就好像,根本不存在一般! “……狼?!” 安凝的眼瞳骤然瞪大了,率先反应过来,正因为如此,才无法理解,难以置信——就在她的眼皮子底下,一个平平无奇的蹩脚白鹿孽化者,和一只诡异的羊融合为一之后,居然变成了货真价实的狼! 诚然,很弱、很小、很可笑,实力根本根本不值一提,但羊就是羊,狼就是狼,怎么可能会出现如此离奇的状况?! 遗憾的是,现实不讲道理,也不管什么狗屁常理。 此时此刻,就在所有人的面前,狼来了! 瞬间,不论敌我,都无暇再仔细思考了,毫不犹豫的,向着嘶吼的新生之狼,全力出手,势在必得。 只有季觉,依旧坐在原地,望着那一只嘶鸣狂奔的狼,忍不住想要鼓掌。 他还愁着怎么再给联邦和帝国加把火呢,没想到,居然有上赶着送上来的狠活猛料! 这不比咬打火机好多了? 不愧是你啊,谢赫里! (本章完) 第614章 面子 第614章 面子 轰! 爆发的重力碾碎了大地,凭空在地上‘砸」出了一个巨大的裂口,可本应该在原地的狼已经消失无踪。 羊头野兽手脚并用,狂奔逃亡。 就算已经失去了理智和意识,只剩下了浑浑噩噩的本能,此刻依然快的不可思议,宛如一道疾驰而过的黑影,已经突出了重围。 再紧接着,毫无征兆的,骤然调转了方向居然重新冲向了重围之中? 「真的是狼啊。」 安凝轻声呢喃,手中玩腻了的二次元圆形徽章翻了个面,刚刚一瞬间,就在她想要投出手中的徽章的时候,居然就已经被感知到了。 不论原本的本质有多么的脚和不堪入目,此刻,却已经具备了狼的感知和闪避本能,甚至还有速度和反应。 每每在她作势欲投的同时,就已经有所感应。 投壶的技艺,终究只是基本功,想要对付这种东西,还是要靠动在意先、发则即至甚至未发先至的飞光之射。 可现在,偏偏却不能用。 杀了反而简单,可现在必须要搞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儿才行,要抓活的! 就连余找素材都讲究一个现点现杀的新鲜呢,这种珍贵至极的活体标本,必须仔细解剖搞清楚怎么回事儿才行,死了之后变成灰,那还研究个屁! 此时此刻,不论是天元和白鹿,安全局和保密局,都已经达成了必然的共识一一必须,摇人。 摇人!摇人! 童山和奥利维亚已经不假思索的甩手发出了最高等级的求援信号,安凝也反手丢出了一道尖啸的飞光升上天空。 晴空之下,一缕金线笔直的升起,穿云破雾,万里可见。 甚至就连两边的驻军基地,此刻也都已经收到了信号,警报拉响,战机紧急升空,庞大的飞空艇已经调整方向。 三分钟之内做出响应,五分钟内完成整备,装甲骑士出动! 没办法,事情已经大发了! 就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一个下三滥的货色,忽然之间就变成了狼?以至于,每一个目击者,忽然之间都一种大脑缺氧流口水的冲动。 太过于匪夷所思了,升变来了恐怕都要傻眼! 大哥,升变也不是这么变的好吧? 这简直比年度游戏是小机器人还要离谱,放在余里,那就是协会的年度金绶没给大师,也没给季觉,给了陆锋——他的学历现在都快不如老么了! 以至于,大家眼前一黑的同时,难以理解一一凭什么啊? 狼孽这是饿疯了么?这都不挑嘴? 更恐怖的是,有一就有二,当你看到一只蟑螂的时候,那就说明家里全都是双马尾了。 也就是说· 一一白邦复国阵线,很有可能掌握了某种批量造狼的方法! 一瞬间,原本剑拔弩张的局势彻底失去了控制。 所有人都大打出手,再无顾忌,可彼此攻伐你死我活的同时,向着那一只疯狼发起攻击的时候,却变得无比温柔,轻手轻脚。 扫地恐伤蚁命,爱惜飞蛾罩灯纱,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崇光教会里出来的呢” 绝对不能杀! 必须,抓活的! 死了的狼只能变成绩效,活着的才能成为功勋! 「滚!」 奥莉薇娅不管不顾,全力爆发,无穷重力如同海潮一样,将童山的念力给绞成粉碎,童山漠然,不言不语,无视了锁定在自己身上的红点,悍然拔剑。 挥毫劈斩,墨色横空,转瞬间,一道漆黑的裂隙从天穹之上浮现,天裂之灾,万物失衡。 整个区域内所有的重力彻底暴乱,失控。 掐灭了奥莉薇娅的重力漩涡之中,再度横扫,虚空之中幻影骤然显现,一根根锋锐的尖晶就凭空拔地而起,化为高墙,挡在了保密局所有人的前面。 至于那一颗飞射而来的炼金子弹,他看都不看一眼。 纯粹无视。 甚至没有来得及进入他周身百米的范围,那一颗专门针对天元的高规格炼金子弹,就凭空爆裂了。 季觉。 原本空空荡荡的手中,凭空出现了一把诡异粗暴的手枪,毫无瞄准,扣动扳机,只靠着妙手天成的控制,直接拦截在弹道前面,将对方的子弹打爆了。 紧接着,他的视线,就看向了远处的塔楼, 微微一笑。 于是,塔楼之上的狙击手,开始流汗了。 就在季觉咧嘴的同时,摆在旁边的风速仪,界面忽然变化,显露出了不知何处的监控画面,停泊在港口之中的一艘货轮,外壳陡然开启,船舱之中,一座座导弹发射架升起,锁定完成,蓄势待发。 到最后,屏幕上,一行猩红的警告,缓缓浮现。 别动 敢动就死。 于是,狙击手僵硬在了原地,如同石化。 奥莉薇娅狂怒,手中的天球喻喻作响,灼热过载,刚刚才硬碰硬的撕裂了童山所布下的阻拦, 就听见了—— 轰鸣不断的废墟之中,骤然传来了尖锐的惨叫声。 狼! 只是瞬间,狂奔的狼就已经被钉在了地上。 所有人,眼前一花,姬雪就已经凭空出现在了场中。 在加速到极限的自我时间之中,她直接一脚端碎了车门,电射而出,还不忘记反手从亲哥的武器包里抽了一把叉出来,闪现在新生之狼的面前,三叉戟就已经贯入了黑毛之中,将它钉在了地上。 得手了! 三叉戟的贯穿之下,狼兽陡然嘶鸣,膨胀,双臂如同无骨一般,骤然延伸,向着背后掏出。 在痛处的刺激之下,速度快的不可思议,抓向了她的心脏和头颅。 一道徽章回旋而至,宛如预判一般的,斩断利爪, 遗憾的是,一瞬的耽搁和迟滞,奥莉薇娅已经近在哭尺,那一张铁青的面孔之上,眼瞳里的杀意进射而出。 「让开!」 姬雪,倒飞而出。 连带着被贯穿的狼兽一起。 在至关重要的瞬间,童山的念力已经卷着她,连带着她所在的整个区域和被钉在地上的狼,一同扯出,拽回! 奥莉薇娅挥手,引力爆发,如同炸弹一般,摧垮了念力的压制和囚笼,就在桔松脱的刹那间,重创的狼兽就带着胸前断裂的三叉戟,从半空之中挣脱束缚,逃出。 甚至,不忘张嘴,将断裂的手臂吞入腹中,断臂的伤口之上,立刻就有如同白骨一般的手臂重新生长而出。 还来不及庆幸,就有一只缠绕着血火的手掌,破空而至,住了它的面孔。 大群! 是奥莉薇娅的斥力弹射,直接将自己的下属大群粗暴无比的丢了过来。此刻一把住,还来不及顷刻炼化,就如同撞了大运一样,眼球凸出,惨叫出声。 筋断骨折,倒飞而出。 然后,轰鸣才迟迟的响起。 浑身缭绕着血火的姬柳,已经带着两把大铁锤,以及就连大运都比不上的恐怖冲击力,从天而降! 风卷残云! 一锤砸在了同行的身上,送走同行,一锤砸在狼兽的脸上,打断狗嘴。 力度刚刚好,憎逼不伤脑,精妙之处比季觉的拳麻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扛起狼兽之后,他就冲着童山拔足飞奔! 迎面,撞在了铁墙之上。 眼前一黑。 跟在奥莉薇娅身后的两个天元,终于抓紧了机会,收敛封锁,一者强行控制了空气硬化,另一个人塑造出无形的伽锁,缠绕桔。 间不容发的瞬间,姬柳放弃了思考,交给了自己的外置大脑。 「阿雪!!!」 肩头的狼兽如同皮球一样,被他抢起来投出去,血焰缠绕之下,惨叫的狼兽如同炮弹一般砸碎了空气墙,飞向远处。 姬雪已经biu的一声出现在了落点,张开双手,准备接球, 可狼兽越是靠近,她的脸色就越是难看,不由得呕血, 肋骨碎裂。 就像是被被无形的力量险些碾碎。 不论她如何坚持,都无法再靠近坠落的狼兽,就好像两者忽然变成了磁铁的同一面,彼此排斥。 斥力! 她恍然的回头看向了奥莉薇娅,只看到了她已经强行接管了两个下属的天元,如同配件一般, 接入了自身的体系之中。 手中的天球仪骤然展开,金属外壳之下,一颗颗璀璨的球形辉光环绕着同一个原点回旋,如同小星系一般的构造。 圈境·斗转星移! 凭空赋予了姬雪和狼兽两者相斥的力量,再紧接着,引力进发,拽着狼兽向自己这边飞来。 至关重要的瞬间,姬雪,再次,飞奔! 就如同自投罗网一样,她闪现拦截在了奥莉薇娅的前面,无视了背后袭来的攻击,就在这加速到千百倍的时光里,迎头,撞向了同自己相斥的狼兽! 嘢! 姬雪被爆发的斥力弹出,脸色惨白,奄奄一息。 而狼兽的飞行趋势,到底是迟滞一瞬。被她通过斥力,再度撞出,向着自己的亲哥,传球! 奥莉薇娅再度伸手,同时,重力漩涡爆发,黑洞显现,将姬雪彻底吞没。 而在那之前,蔓延到面前的,是一片苍白。 苍白之中,无穷事象记录升腾,汇聚为两个重叠在一起的诡异符号,上者为离,下者为乾一一火天大有! 就在姬雪受创的瞬间,童山的脸上依旧毫无任何的表情。 同样,也再没有了任何的温度。 顷刻间,因为破坏力和影响太过于庞大,被禁止在城内使用的圈境·灾害防治书,全力展开! 烈焰凭空奔行在虚空之中,空气也变成了粘稠的熔岩和烈焰。 爆发! 轰鸣扩散,狂暴的气浪覆盖了一切,席卷了整个塔城的恐怖波澜陡然掀起,无以计数的砖石飞上了天穹。 重叠的圈境之内,双方硬拼了一手,奥莉薇娅的面孔崩裂,半身化为了焦炭,却毫无动摇,不等那爆炸的威力扩散,天球仪再转,凭空浮现出了一个黑洞,卷着一切没入了那漆黑的一点中。 同样的,全力以赴! 拼个你死我活! 童山不管不顾,手中的挥毫微转,天裂之祸再度显现,一道裂痕从他面前展开,挥毫刺入其中,而另一道裂缝,却开启在奥莉薇娅的背后,那个专注维持斗转星移的天元身旁。 漆黑的剑刃行云流水的延伸而出,贯穿了一层层防御之后,没入了颅骨之中,爆发! ! 血骨飞进,一具无头的尸体,仰天倒下。 失去了一道支柱之后的圈境,陡然震荡,就在奥莉薇娅的怒火催发之下,越发狂暴。 两道同属天元的圈境,此刻针锋相对,彼此倾轧,就在引力和灾害的纠缠之下,好像撞在一起的磨盘一样,将一切夹在中间的东西碾碎成尘埃。 双方斗争的正中,一道猩红的焰光再度升起,脸接一切,无视了所有损伤,再度突入,疾驰而来。 姬柳咆哮,一个跳劈,腰斩了冲上来的大群,然后,飞起一脚,要再度将垂死的狼兽端向童山。 「休想!」 奥莉薇娅的引力暴乱,试图拦截,却发现刚刚那一脚根本就是装模做样,压根没踢出去。可现在,骗出一招之后,无视了脚下暴增数百倍的重力,姬柳悍然一个肩撞! 倾尽全力,铁山靠! 至关重要的节骨眼上,他做出了决断。 于是,惨叫的狼兽再一次,化为皮球,飞出,可这一次,飞行的方向,没有向着姬柳的队友, 也没有向着他的对手。 而是,飞向了半空之中—向着自从双方大打出手以来,就宛如路人一般的,安凝! 白鹿?! 你们安全局疯了吗! 把这么至关重要的东西让给白鹿? 就连奥莉薇娅都微微一愣,没有能够想通其中的关键· 只有童山,再忍不住大笑。 「阿柳,干得好!」 确实,给了安凝,就是给了白鹿没错,但也相当于给了季觉,给了季觉,不就是给了他们自己么! 甚至,比直接给他们自己更好! 一份功劳,直接变成了两份! 率先发现了异常的狼,就已经是足以表功,而且没有让保密局拿到手,还落在自己人的手里! 以季觉和安全局的关系,也就差个编制而已,他甚至还考过了联邦公务员的考试,只要点个头,分分钟就能上任安全局。 这下子,就算是安全局想要狼,再去跟季觉联络的话不也还要靠他? 此刻,面对着惨叫破空而来的狼兽,安凝不假思索的甩手一一猎指飞光! 飞光之技,再度显现。 一线如同飞鸟一般的微光在弹指间,轻灵游走,绕着狼兽转了个圈,轻而易举的瓦解了奥莉薇娅的拉扯和锁定,贯入了狼兽的面孔,钉死。 而破空而出的安凝,已经临空接住了奄奄一息的狼兽,然后,再度传球,向着季觉。 只能说,有史以来,第一次有狼,享受到了如此的待遇。 往日其他的狼都是被飞光乱射,哪里像是他,直接变成了飞光—恰到好处的,跨越了漫长的距离,落入了季觉的手中。 解离术爆发。 纯钧之剑贯穿肉体和灵魂,瓦解了所有的反抗,三相炼金术自水银之中显现,弹指间,活体标本被水银彻底吞没,制作完成,彻底封锁和冻结。 拿下! 此刻,季觉丢下了打包完成的狼,抬头,向着席卷而来的重力狂潮,和煦一笑: 「奥莉薇娅小姐,给个面子,到此为止,如何?」 「滚!」 圈境再度爆发,引力狂暴,席卷而来,奥莉薇娅勃然大怒,烧焦的面孔崩裂,浮现血色:「你算个什么东西,让我给你面子!?」 季觉没有回答。 只是抬起了手枪,扣动扳机。 轰!!! 爆裂的巨响之中,手枪崩裂、破碎,水银子弹之中的湛卢之光化为一线,彻底爆发。 摧枯拉朽的电光洞穿圈境,势如破竹的撕裂了暴乱的引力场,弹指间,将挡在前面的大群烧成灰烬之后,跨越了整个战场,擦着奥莉薇娅的面孔,呼啸而过。 自远方的观测中,只看到,一线烈光斜斜的升上了天空,没入了云层的彼端,在厚重的云层之上凿开了一个贯穿的大洞。 紧接着,狂风鼓荡,巨响延绵,席卷了整个塔城。 废墟之中,一片死寂。 而季觉,当着她的面,再一次的,拔出了一把崭新的手枪,抬起,对准了那一张僵硬的面孔。 「我说,到此为止一」 季觉依旧和煦的微笑着,再度发问: 「——如何?」 一瞬间的停滞,就这样,错失了最后的机会。 当奥莉薇娅觉察到季觉之所以警告,就是还没打算好和保密局彻底翻脸的时候,一切都已经迟了。 从求援信号发出到现在,半分钟不到。 天穹之上完成了调整的飞空艇上,一道道陨星一般的辉光就已经从天而降,轰鸣声里,一台台动力装甲从烟尘之中走出,封锁四周,本能的抬起武器来,对准了对方的阵营。 而从双方驻地中疾驰而来的天选者已经来到了天穹之上。 季觉收齐了枪,轻叹着,最后看了奥莉薇娅一眼。 微笑依旧和煦,只是配合着怜悯的事情,形象直白的传达出了他的意思。 呵,小丑。 「哎呦,这个节骨眼上,怎么搞的,乱七八糟的。」 一道骤然横过的电光里,金无厌缓缓走出,环顾着四周,冲着童山嘲弄一笑:「只是出来做点事儿,搞这么大啊?」 童山漠然,警了他一眼。 「小丑。」 金无厌的表情僵硬了一下,假模假样的笑容也消失不见了:「搞出这么大乱子来,自求多福吧。」 「所以说是小丑。」 季觉拖着手里的猎获,淡然的从他身旁走过,头也不回的补了一刀。 旁边噗一声笑。 天穹之上,一只白色的巨鸟落下,羽翼展开合拢,瞬间的变化,一个穿着正装宛如参加宴会的窈窕身姿走出。 「刚一来就看到了好大的热闹,怎么就忽然动起手来了?」 她环顾四周,看向了季觉的方向,「季先生这是也给牵扯起来了?」 「不知道啊,走路走得好好的,保密局的人就杀过来了。」季觉淡然说道:「可能是最近太出挑,有些人看不下去了吧?」 「帝国是这样的,做起事儿来一点逼脸都不要的。」 许染霜丝毫不在意对面帝国越来越多的人,迈了两步,朝着旁边染血喘气儿的姬柳后脑勺上拍了个大脖梗子,然后低头看向奄奄一息的姬雪,弹了弹指头,一粒粒微光从指尖撒下。 转瞬间,姬柳满血复活,姬雪张口呕出几口老血之后,苍白的脸色肉眼可见的红润了起来。 「多谢。」童山颌首致谢。 「自己人,好说。」许染霜摆手,满不在意:「你还是想想怎么跟老登交代吧,老头儿上了年纪,脾气可不是很好。」 「放尼玛的屁,当着面编排老子?」 裂开的地缝里,一个满头白发的身影背着手走出来,环顾四周,看了看状况,问也不问,就看向了帝国那边。 「怎么着?这是要开片了?」 安全局特别行动处的塔城主管,荒墟天人林守一歪过头,冲着对面吡牙一笑:「老子早等这么一天了,谁先来?我也不欺负你们,让你们一只手,给你们留全尸。」 「姓林的你别脸都不要了!」多勒东威尔的副手,伊顿麦斯终于姗姗来迟,脸色铁青:「是我们先盯上的!」 林守一翻了个白眼:「辖区是我们的。」 「辖区已经取消了!」 「取消了也不能乱拉乱尿。」林守一冷笑:「我没记错的话,协议上写的明明白白一一取消了辖区,行动也是要报备的,你们报备呢?我签了吗? 今天你盯上谁谁就要死的话,改天你们盯上我怎么办? 我这么大年纪,可经不起你们折腾,差不多就得了吧,见好就收,非要胡搅蛮缠的话,老子也不是吃素的。」 「你们杀了我的人!」 「死了也活该,不长眼的东西,跑到别人的地盘来带这么多人还打不赢,活着也丢人现眼。我的人这算是帮你们保密局除害了,你怎么不说谢谢?」 一顿夹枪带棒的互相问候之后,帝国那边的人死缠着不放,可安全局这边的老登已经开始充分利用自己的版本优势了。 一直到事情闹到双方临时的仲裁委员会上去还不算完,估计还有的扯,但目前还算是暂且收场。 目送着帝国那边的人走了之后,老登冷哼了一声,醉了一口,跌脚,满地残骸就迅速的恢复原状。 回过头来,警了一眼童山,什么没问,只是挥了挥手:「行了,打赢了就行,天大的事情我兜着,收拾收拾回吧。」 童山点头,却没有让开,反而递上了一页记录册。 林守一疑惑接过,拿在手里,脸上漫不经心的神情立刻就消失不见了。 渐渐阴沉。 很快,再度咧嘴,大力的拍起了童山的肩膀来,眉开眼笑:「你小子,尿性啊,还真给你逮了条大的! 成,这回算你首功,这一次天督赐福,我亲自保举你!」 一时间,寂静突如其来,所有人都陷入错,难以置信,一时间,脸色的也变得精彩纷呈。 许染霜笑而不语,其他人的神情各异,金无厌的神情陡然紧张起来,张口欲言,却什么都没说,表情抽搐了一下。 嫉恨欲狂。 天督赐福,以天元之正统对于天选者的加持,个中好处,数不胜数整个中土行动处的名额都只有两个,第一个早就被劳苦功高活人无数的许染霜预定了,可唯一剩下的一个,怎么就让童山捞到了呢? 他才来多久?一年不到! 他算个屁啊! 童山依旧淡然,甚至,没有任何客套,只是点了点头,一点谦让的姿态都没有。 林守一也不管其他,直勾勾的朝着季觉走过来,仔细端详。 「这小模样,倒是比吕盈月说的还要顺眼一些,喷喷,颇有我当年的几分俊朗神韵啊。」 他捏着下巴,忽得,咧嘴一笑: 「开个价吧,小子。」 第615章 买卖 第615章 买卖 一时静寂。 不只是其他人,季觉也错一瞬。 未曾想到,这位主管会如此的开诚布公一时他居然有些茫然和疑惑。 这种特么的事儿,怎么能公开来讲呢? 这玩意儿虽然看着就是个活体标本,可真要上称,那可就是白邦复国阵线持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和技术的铁证! 况且,里面还有孽化变狼的诡秘和技术,真要论起价值来,季觉狮子口开的再大,那也是能卖得出价钱的。 哪里有一点拉扯都不做,直接明牌来打的。 这不送上门来给季觉抬价么? 况且,涉及到的那么多方方面面,一般来说,大家不都是私底下关上灯来盖上被窝私相授受么? 大爷你是真不讲究啊! 不,说不定呢. 就在老头儿咧嘴大笑的时候,季觉心思电转,瞬间就已经恍然:这老登,绝壁故意的! 有些事情,暗有暗的好,明有明的妙。 暗地里大家悄悄谈拢,保密确实更好,处理起来也更妥帖。而当着所有人的面,摊开来讲的话,最大的好处的就是简单。 成与不成,一锤子买卖,省得再拉拉扯扯锚铢必较,同样,也最省心。 哪怕是事后被帝国那边上称,拿到临时仲裁委员会去,老登也是有话说的一一什么你的我的, 这是我从工匠那里买来的,所有人都看到了。 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季觉不由得一叹。 谁说荒墟死心眼的? 跟天元混多了,石头都要开七窍了— 老登讨厌麻烦,所以,转手就把麻烦丢到季觉这边来了。你占便宜你得好处,这麻烦你自己来扛,念经唱戏就一次,售后的问题自己兜着吧。 至于开价随便吧,无所谓! 这暗示都已经给甩到季觉脸上了。 懂不懂什么叫做联邦啊?反正买单的是安全局,又不用自己掏一毛,无非是多开几张发票的问题而已。 短短几个呼吸,季觉就再度微笑了起来:「还有件事,希望林老先生知晓一一此事仰赖猎指之协助和引导,猎获非我一人所独有。 后续倘若有所进展,我希望猎指能够参与其中。」 「小事儿。」 林守一满不在乎的挠着下巴的胡子茬,警了一眼安凝:「这种事儿,绕不开白鹿,你指一个猎人就行。」 季觉补充道:「以及,鉴于这玩意儿有可能涉及到禁忌技术和邪愚之染,作为工匠,为了早做预防和封锁隐患,希望协会那边也能够及时同步。」 「能行,你去找。」 林守一意味深长的警了一眼季觉:「还有么?」 「还有山哥姬柳和姬雪他们出生入死,劳苦功高,不过您老明察秋毫,用不着我多嘴,大方到这个样子,我更没什么话可说。」 季觉提起了水银雕像,递了过来:「我从小受吕镇守庇护,成了工匠之后没少受安全局的恩惠和照顾,来了中土之后还有山哥遮风避雨。 安全局不跟我见外,那大家都是自己人,您老随便给个三瓜俩枣,意思意思就得了。」 ......」. 一时间,再一次短暂的寂静里,林守一笑容渐渐收敛,警着季觉的样子,忽得轻笑了一声,半点没客气,从他手里接过了雕像。 「吕盈月教的不错。」 「小聪明而已,上不了台面,倒是捅了不少篓子,总是麻烦大家来收拾手尾,如今有机会回报一二,何乐而不为呢?」 「好,很好。」 林守一大笑起来,最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头叫道:「小许!」 「在呢。」许染霜抬手。 「带小季回家里逛逛去,既然是一家人,那就不用生分了。」 林守一头也不回的走进了地缝里去,似是感慨一般轻叹:「可算是见到回头钱了,嘿,没想到,老子也有占那小狐狸便宜的一天——” 什么都没说,什么都说了。 别管季觉是什么人。 从今往后,就是自己人! 安全局的食堂里,季觉再一次端起了安全局的猪排饭,这一次,连肉都多加了两块,还送了四个菜。 来的时候双手空空,走的时候车载马拉。 还带回来个人。 「阿非,阿非—」 季觉推门而入,「作业做完了么?留的数论教材等会儿抽查,答不上来就给我去继续刷外墙。 「啊?」 满头大汗刚从生产线上回来的颜非,眼前一黑,旋即,看到季觉背后跟着的那位大姐,赶忙擦了擦汗,端茶倒水,一句不敢问,正准备走的时候,听见了季觉的吩附:「叫阿常出来,见见客人。 这位是安全局的许处长,以后她的消息就不用预约了,直接发来给我就行。」 颜非愣了一下,旋即慌不迭的冲上楼去,一阵风一样,扛着轮椅就下来了。 带着茫然的弟弟。 「唔,居然是心枢么?」 许染霜端着茶水,看了一眼,微微一笑:「你这里倒是群英荟萃啊。」 「草台班子而已,皮包公司,黑心作坊,上不得台面。」季觉摆手:「都是靠大家帮衬。」 「行了,别客气了,我还是第一次见人几句话把老登捧得乐的嘴都合不拢了,如果不是走得快,恐怕都绷不住了。」 许染霜伸手在颜常的身上按了按,很快,就松开了手:「灵质匮乏,身体虚弱,长期营养不良,之前应该是生过很严重的病吧? 意识被蛀了不少,寄生虫?还是什么灵质瘟?不过,阴差阳错,居然能自主觉醒,倒是块好料。 可惜,觉醒的太早,太快,肉体匮乏,反而供应不上灵魂的消耗,灵肉失调。」 「很严重么?」颜非紧张起来,语无伦次,顾不上自己的身份插嘴:「最近其实好很多了,之前— 「发育不良而已,别着急,补一补就好。」 许染霜要了一杯水过来,直接递给了颜常:「喝了。」 颜常下意识的想要回头看一眼,可又克制住了,捧起水杯来仰头一饮而尽,紧接着,就愣在了原地,不由得面色骤变,剧烈呛咳起来,眼泪和鼻涕不断的涌出。 下意识的捂住嘴,却来不及。 剧烈呕吐。 从嘴里冒出来的,居然是花花绿绿的蠕虫,一大串,落进了许染霜反手提起来的垃圾桶中,还在不断的蠕动着。 原本红润的脸色再度苍白下去,虚弱喘息。 好像错觉一样,身体轻盈了起来。 如释重负。 「我看看,过量激素、试验药物,居然还有重金属污染和辐射这小子还真是从小福大命大。」 许染霜警了一眼垃圾桶,丢到旁边:「之前是小谢的病人吧?调养的不错,倒是省了我不少功夫,可惜,还是保守了一点,他一定很怕你老师去搞医闹后面就没事儿了,多吃多睡,不出一周就应该能够自由行走了。」 「谢谢,多谢大夫,多谢。」 颜非虽然搞不明白,但此刻依旧喜上眉梢。 「小问题而已,谢你们老板吧。」 许染霜笑了笑,没再说什么,跟着季觉参观了一下工坊之后,提着赠送的礼物挥手离去了。 桌子上,留下了两个箱子。 「过来吧,接下来才是重头戏呢。」 季觉敲了敲箱子:「为了这点东西,我可是把行动部的仓库给翻完了,要牢记老板的大恩大德,以后无偿007加班卖身回报懂么?」 对于季觉的戏谑口吻,颜常只是微微一笑,毫不在意:「季先生安排总没错的,不嫌弃我们俩拖油瓶就好。」 「对的对的!」颜非如同人机一样点头重复:「俺也一样。」 看得季觉气儿不打一处来。 白给你读了那么多书,连马屁都不会拍! 哎,理工科.——· 他摇了摇头,打开了第一个箱子,推过去,「这个,是给阿非你的。」 箱子里,火色的结晶温润如琥珀,内部闪烁着一阵阵焰光,无休升腾,流转不断,时而有一缕闪光进发,锋锐伶俐,摄人心魄。 穷搜了中土行动部的诸多珍藏之后,从其中所找出的宝物。 上善余烬之传承一一矩阵·赤砧! 昔日季觉在泉城的时候,还跟同样传承的幽邃工匠交手,最后靠着解离术险胜,对方对武器的使用和对灵质的质变和催化,他至今印象深刻。 而这一具矩阵,干脆就是当年林守一和保密局开片的时候,活捉了一个帝国工匠之后,让安全局的工匠直接抽出来的。 究其起源,应该是从天人之矩阵中剥离分裂出的第一代,底蕴深厚,实在是不可多得的良品。 颜非一时错愣,茫然。 「啊?」 他欲言又止,季觉挥了挥手,示意他有话直说,坑坑巴巴的半天之后,看了一眼季觉:「我觉得,您的非攻,应该比这个强的多吧」 季觉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勾手让他凑过来一点之后,直接给了他一个大脖梗子:「让你刮个研,你能刮的跟狗啃一样,你还指望非攻呢? 非攻?你用的明白么!」 诚然,非攻这种圣贤传承,品质上肯定比这一具赤砧优越不知道多少,可非攻真要天下无敌, 那世界上哪里有那么多传承和流派? 要知道,不是最贵最稀有的就一定好,但具体到个人,最合适的,一定最好! 非攻这种控制力拉满,上限高的要命的矩阵,同样具备着缺点一一忽略掉诸多苛刻要求之外, 它的下限同样也低的要命。 偏偏,自主觉醒了‘激化」这种能力的颜非,最不擅长的,就是控制,什么东西到了他的手里,都难以平稳的进行转变和酝酿。 非攻落在他手里,那就是互相耽搁,彼此肘,一辈子都难受完了。 最匹配的,反而就是赤砧这样传承激变的类型赤砧的精髓就在于,激发一切灵质和物质反应过程,榨取素材的所有潜力和可能,要么大成, 要么大败。 而在使用工具的时候,则爆发式的超频,发挥出百分之二百和三百的效果来。 简单来说,就是爆炸! 专注熵系的赤砧工匠,那就是输出拉爆。 造更猛的炸药,搞最大的烟花! 和颜非这个家伙,根本就是天造地设。 况且,就算矩阵不同,可炼金术的理论和研修同样是共通的。 不论是水银的流体炼金术还是季觉增补的三相,乃至老师的灵质练成,兼元的孽化炼金术和叶氏九型,都是普适范围极广的类型,不存在你用了什么矩阵之后就学不了。 随便一样就够他练一辈子了。 顶多是使用起来的偏向性有所不同。 听完季觉的解说之后,颜非顿时傻乐着抱起赤砧来不撒手了。 而季觉的视线,看向了颜常。 少年浅笑着,安静等待。 「应该多少猜到一点了吧?」季觉问道。 「听您的安排。」 颜常克制着紧张和期待,嘴角忍不住勾起,这种时候,终于有点像个小孩子了。 「行吧,那就不卖关子了,这个是你的。」 季觉打开了箱子,轻叹了一声:「其实,还有其他更好的,但我为你选的,是最难的,希望你将来不要怪我。」 包容了心枢和升变两系的复合矩阵,以艰深和奥妙而著称,在中土行动处里吃灰了九十多年的传承。 勘破虚妄、了却烦忧、断尽迷惑痴愚颠倒梦想。 无明。 无明其意,本身就是痴愚和迷惑的代称,在混沌时代之前的典籍中,它被视为妄愚味之源一切生灵执迷不悟的恶根与源头。 选择了这一条道路,就注定了自己的本性永远斗争,一次次的勘破欲望和执念,跨越四十二阶第次,一直到成就圆满。 真要说的话,它的起源,和无漏寺都脱不开干系,和大孽多少都有点关联,成就之难,更不必提。 而且,它并不擅长挑起别人心中的欲念,也无法将别人当做傀和玩偶去操控,反而是要以自身之领悟,为他人解决心中的苦痛和执迷。 非常不心枢,也注定和为所欲为的人生无缘。 实际上,安全局的储存里,还有更为简单的思玄和灵台,但那真的更简单么? 心枢本来就一条遍布崎岖和坎坷的路,选择了这条路之后,最大的敌人,反而就是自身的欲望和恐惧。 无法掌控自身,反而被欲望和恐惧反过来吞噬的人,已经太多了。 而对于一个从小生长在泥坑里,遭受了无数折磨和痛苦的少年而言,稍有差池,简直就是一条堕向漩涡的直通车。 「心枢虽然名声很恶劣,但并不可耻,也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鬼崇。那些个所有人都害怕忌惮或者羡慕的东西,反而才是最不值一提。 你愿意交给我安排,可我希望的未必是你所想要的未来。」 季觉一声轻叹,松开了按在箱子上的手:「你比你哥哥成熟太多了,我希望你能够仔细考虑, 即便是不愿意也无所谓,我可以帮你换其他的。 但不论最后选择了什么,我希望,你们都不要变成那些将曾经的你们推入泥潭里的怪物,希望你们都能够成为有所作为的人。 颜常沉默着。 漫长的寂静里,他并没有看他面前的箱子,反而看向了季觉,满怀着郑重和认真:「季先生觉得,我这样的人,也能够有所作为吗?」 「当然啊。」 季觉断然点头,理所当然的告诉他、告诉他们:「我相信,你们都能够成为有所作为的人。 即便是没有我也一样,唯独这一点,我可以保证。」 于是,颜常就笑起来了,再不犹豫。 「如果您觉得这样更好的话,那我就愿意,因为您比我还要相信我自己。」 少年捧起了面前的箱子来,珍而重之:「如果将来能够成为像是您一样的人的话,再苦再难, 我也愿意。」 「我,我也一样!」 颜非激动的举起了手来。 成功的赢得了季觉欣慰的笑容,还有新的数论考题,进阶机械化涉及原理和炼金术四部浅析. 说的好,那就给我上学吧,小鬼! 先学明白了再说! 还没到当天晚上,下午四点,来自太一之环工匠协会的专员就已经站到了联邦驻军基地的大门前面。 百目巨人工坊的监造,专长生命学、横跨余烬与涡系的大师工匠艾格努,端详着季觉的模样。 三米有余的身躯宛如巨人一般,可灵活之处却诡异的不可思议,仿佛没有骨头一般。实在是让人怀疑皮囊之下包裹的究竟是什么。 脸上带着僵硬的微笑,宛如面具。 甚至,分辨不出男女。 「季先生?」 他或者她,端详着季觉的样子,满怀着赞许:「实在是年少有为啊,上次工匠考试的时候,我家的小鬼,可是在你手里吃了不少亏,至今念念不忘呢。」 「啊这—」 季觉下意识的想要分辩:那都是楼封干的,和自己无关! 不过,艾格努大师巨手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话锋一转:「这次协会承你的情,干得好。」 岂止是承情,古斯塔夫嘴上没说什么,私底下恐怕脸都笑歪了。 不愧是自己钦点的首席! 什么叫心系协会、工匠表率啊! 这年头,不吃独食的工匠,打着灯笼都难找,更别提稍微有了机会就惦念着协会,拉着大家一起进步了。 虽然是多半有可能是禁忌技术,但不妨碍大家了解原理,去除糟粕嘛!真要有什么崭新突破的话,那不又是一个风口和新领域? 拜托,这可是大变活狼啊! 谁不眼馋?! 这么珍贵的标本在前面,还能想起来拉着协会一起入场,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他大公无私啊! 心里就没有自己! 原本大家还对潮声的出身有所微词,但没想到,这季觉,如此的令人欢喜实不相瞒,这一次发给他的那一笔贡献点,上面的零,都是古斯塔夫闭着眼按的! 尤其是这一次作为代表的艾格努,可是协会内部评审组的老牌成员了,此刻怎么看季觉怎么满意。 小子,你第二条金绶稳了,我说的! 「等会记得跟着我,和我一起进。」 艾格努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写着协会代表的牌子,拍在了他的手里,「解剖环节,你来做我的助手。」 季觉挂上了胸牌,微笑着跟在了后面。 细水长流的买卖,果然好处无穷啊·· 扯着协会的虎皮,成功上桌! 第616章 血与眼 第616章 血与眼 联邦家大业大,驻军基地也不至于寒酸。餐厅都有那么多,生物和化学实验室自然也不会没有。 至于究竟来干嘛的…… 自然是行善积德,造福中土了! 毕竟谁都知道,这些年联邦给的福气太多了,中土所有人都感恩戴德,结草衔环,当牛做马呢。 偌大的楼宇之中已经被提前净空,诸多封锁里三层外三层围的密密麻麻,跟在艾格努的身后,季觉戴着胸牌长驱直入。 临时的会议室里已经人满为患,不只是联邦这边的头脑,就连帝国的人都不少,只不过不同于联邦的轻松,一个个挎着个批脸,神情精彩纷呈。 错过了机会之后,也不知道付了多少代价,才挤进了车。 旁边的安家兄弟打着哈欠,吃着瓜子干果,似笑非笑的低声说着什么,当着桌子对面龙舌猎人的面蛐蛐人,对人家指指点点。 看,这么大的好事儿,还不是给我家乖囡拿下了? 这说明什么? 龙舌不行啊! 龙舌猎人依旧漠然,眼皮子都不抬一下,低头咵咵磨着箭,那富有节奏的声音回荡在会议室中,让人头皮发麻,只感觉一不留神身上就要多个窟窿。 上首的范昀和多勒东维尔端着茶,仿佛养生老头儿一样,说过两句话就不打岔了。 而另一头两边的专家倒是一团和气,学界的你死我活都在成果和论文上,哪怕恨的牙痒痒,也犯不着当面过不去。 此刻艾格努推门而入,所有人的视线顿时都看了过来。 艾格努微微一愣。 这种感觉倒还是头一次。 倒不是说不习惯这种注目礼,而是太习惯了……以至于,没想到,所有人看的不是自己,而是自己身后带进来的‘挂件’。 “臭小子,墨迹这么久,让大家等你半天?” 林守一磕着瓜子,似笑非笑的调侃:“没把我那库房搬空吧?” “老先生这么看重我,怎么能做那种煞风景的事情呢?”季觉顿时驻足,含笑回应:“还是给您留了三瓜俩枣的。” “哈,臭不要脸的样子,有老子当年几分风范。” 林守一大笑了起来,指着季觉道:“我来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海潮军工的代表,那只异常标本的线索提供者和发现者,协会的天工之匠,小吕带出来的小子。” “青年俊彦啊。” 多勒东维尔抬起头来瞥了一眼:“确实,一表人才。” 有他坐镇,下属自然不至于在这种场合造次,只不过,看向季觉的眼神就耐人寻味了起来。 “嚯,合着你小子来找协会,是给你遮风挡雨呢?” 艾格努笑了笑,满不在意,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来,季觉自然跟在身后,眼观鼻鼻观心,一脸淡然的样子,毫无存在感。 就这样,自然而然的,作为小透明,介入了此刻的白邦的最高决策圈。 哪怕人微言轻,只能作为挂件。 但到底是,进来了。 放在外面季觉是协会的本届首席,天工之匠,在这里面,季觉?季觉算边个? 就算狼是你抓的又怎么样? 大家开的都是联邦、是帝国,是天元和白鹿,你开的是什么车?你开小牛马,就没资格参加这个会。 就连寰宇重工和伟大创造都够不到边,只配蹲在外面等里面的人聊完了,来问你同意还是反对。 更别说亲手去摸摸谢赫里先生藏起来的奖杯了。 所有人都已经到齐了。 那就开始干活儿。 又不是来喝茶吃干果开茶话会的,就连天元一贯的流程都给省略了。 省得夜长梦多,赶快开包。 这破事儿搞的,中城和大都那边都在关注了。 不能怪大家大惊小怪,而是复国阵线的这活儿狠的太吓人了,相关的事象记录和所发生的一切,已经被两边反复验证了,更何况还有白鹿猎人背书。 一个平平无奇的孽化者,忽然之间就三级跳变成了狼。 而且该有的,一应俱全。 ——出类拔萃足以躲过安家投壶之射的恶意感知、迅捷快到足够从两边合围中逃出的灵质反射,被两个超拔正面碾都还能留下一口气的生命力,残留在泥土之中毒杀任何活物的污染……除了没脑子之外,简直没有任何缺点。 甚至,就连没脑子都算优点! 更关键的在于,安凝亲自证明了,杀了它是能够作为猎获,奉献白鹿的! 也就是说,除了他之前不是个狼之外,这完全就是个狼了! 而这一点,才是最吓人的地方。 他能变,其他人能不能变?能变多少? 甚至,还能怎么变?! 必须搞清楚,必须搞明白,否则除了白鹿猎人之外,谁都睡不着了。 以及,就算是白鹿猎人也流汗的好么! 历史上狼形成规模的时候并不多,可哪一次不是一发不可收拾?哪一次不是搞到所有人都焦头烂额? 比起来,上一次白邦祭祀王带着自己的祭司团集体变狼的时候都算好的了,起码是给按住了。 上上次的时候,可是天元和白鹿全面开片,覆盖了整个世界的天元白鹿之乱……结果呢。 打的你死我活,打完之后的烂摊子根本收拾不了。 当时未诞之狼和未存之塔的完成度,蹭蹭的往上涨啊!到现在那些个潜伏起来的老狼,还时不时的从漩涡里冒头呢! 如果不是上一次的天元白鹿之乱留下的隐患,白邦的祭祀王哪里能这么轻松的狼变? 就好像一个拧死的锈蚀阀门,每开一次,就松动一点,现在哪怕关着,也已经在不断的往外渗水了,谁知道再来多少次,阀门就绷不住了? 根据季觉的揣测——如今上善还能够压制大孽,就是因为体量的不对等,塔与狼未曾成型,影日坠入封锁,漩涡和现世一体。 一旦出现连锁反应,到时候锁被撕裂,漩涡彻底上浮,世界又会变成个什么鬼样子呢? 季觉沉默着,跟在艾格努的身后。 努力的,专注眼前。 早就准备好的实验室里,季觉换好了崭新的防护服,联邦和帝国的涡系学者和工匠早已经站在了两边,六个人将整个实验台都围的水泄不通。 巨大的观察窗外,人影密密麻麻,高清摄像头捕捉一切,向外传递结果。 而解剖台上,一具羊头怪物的银色雕像,栩栩如生。 “还没解开?”艾格努微微皱眉,准备工作做的也太不到位了。 “封锁的太稳定了。” 负责打下手的工匠低头报告:“没有了解过相关的技艺,粗暴解开的话,有可能会破坏完整程度。” 说着,看了季觉一眼,无奈一叹。 翻译成人话,技不如人。 拆不开。 “唔?真是好办法啊。” 艾格努伸手敲了敲眼前的雕像,眼睛一亮:“不止是流体炼金术吧?推陈出新了,不错,隔绝一切外部干涉,内部也彻底封锁了……有论文了吗,我来做推荐人。” “只是一些实验性技术而已。”季觉回答:“暂时在探索阶段,目前还不打算发表。” “哦,也对,对你来说,太早。” 艾格努瞥了一眼旁边的金绶工匠,了然轻叹:“更进一步,很不错。” “麻烦配合一下,到时候我担心动静会太大。” 季觉提醒。 “没关系,你尽管开。”防护面罩之后,艾格努仿佛笑起来了,声音含混:“素材这种东西,不是越鲜活越好么?” 啪! 季觉一个响指,清脆的声音里,银光爆裂,汇聚,落在了他的手中,变成了一颗拇指大小的水银球。 紧接着,重创垂死的狼猛然飞身跃起。 然后,半空中一个趔趄,晃荡了一下,落在了解剖台,大字型瘫好了。 虚空之中,好像有什么东西浮现了一瞬,庞大的轮廓,已经笼罩了整个实验室。 在那张诡异仕女面具之下,敞开的斗篷覆盖了整个解剖台,一根根细长的肢体,无声的接入了狼人的身躯。 截断神经,麻痹肌肉,软化骨骼,仿佛一套套看不见的医疗设备,悄然掌控了一切。 艾格努看了一眼季觉: “开腹——” 季觉拒绝了台上的工具,抄起慈悲骨刀来,干脆利落的一刀,沿着异化畸变的身躯向下,干脆利落,娴熟的布设拉勾,将胸腔整个打开。 看得艾格努眼睛一亮。 不只是季觉手里的那把刀,还有季觉娴熟的姿态,行云流水的过程,此刻原本提携后辈的慈祥眼神,已经悄然变成了看向良才美玉的期许和贪婪:“解剖方面很不错啊,对生命学有兴趣吗?” “您看岔眼了,我这点微末本事,全都是靠别人的。” 季觉后退了一步,平静的履行着作为助手的职责,交出主导权。没什么他发挥的余地,连擦汗都不用。 能够进来的都是专家中的专家,他就是来凑数的。 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然后,看热闹吃瓜。 “通常型的孽变生物啊,近似食尸鬼。” “和之前的不太一样。” “还是变种,没什么新奇的,内脏方面平平无奇,有过度催化的痕迹。” “下了猛药啊,但已经完全消化了,看不出来。” “先留标本。” “脑部构造已经变成一团浆糊了,增生物好多。” “你看这里。” “唔,原来如此……留个切片。” 寂静之中,只有解剖台周围的低语,工匠和学者们交换着意见,分享发现,慢条斯理的将狼一点点的拆成碎片,仔细追究任何一点异常。 “灵质循环有些奇怪啊,人造物的痕迹很明显。”艾格努的动作停顿一瞬,自言自语着,留下录音,“只是这又是哪里来的构架?暂定存疑。” 季觉探头看了一眼,低声提醒:“这个我在幽邃那边的工坊里见到过,似乎是一种变体的应用。” “唔?推陈出新了吗?” 艾格努没有责怪他插话,眼睛微微眯起:“确实,这一边的灵质回路,应该是对孽物进行献祭之后的残留…… 看来不只是白馆,幽邃也掺合了一手啊。” “小瘪三而已,水平有限。” 季觉淡然点评:“应用的太死板了,您看这里,明明用最基础的入门理论就能解决,结果偏偏生搬硬套,搞的更复杂,明显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确实!” 艾格努赞许点头,一时猎见心喜,抬手比划着:“你看,如果是这里这般……” 季觉不由得摇头,伸手指出重点:“我觉得话,反而是这里优化一下会更好。” “这就是你的短板了。”艾格努感慨一笑,指点道:“生命学里,拟态工程可以解决掉缓冲的问题,处理点要落在血型上的,就比方说这里……怎么样?” 到底是大师,讲授起来言简意赅,直指重点,令季觉茅塞顿开,顿时忍不住问:“原来如此。 那如果我要是摘除这一部分的话呢?岂不是可以省略一部分消耗?” “确实,更简单,但对后续的扩展和兼容还是有影响的……” “对的对的!还有……不对,应该这样……” “还有这样……” “喔!果然!” “是吧?嘿嘿,这里是流体炼金术的理论么?” “不,是从涡植术里脱胎的理论,算是对圣贤所遗的增补,我这里还写了本大纲论述,还要劳烦您回头雅鉴一下,为我斧正一番。”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血肉工程方面,我们百目巨人才是行家,不过你小子也不差……” “倒是这里,灵质和物质的结合有点不明白。” “小问题,我来跟你讲……” 解剖台旁边,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直接对着标本开始开起了研讨交流会,已经浑然不知天地为何物了。 旁边工匠呆滞着,甚至跟不上他们的节奏和话题的跳跃速度。 没办法,实在是太丝滑了! 季觉虽然不懂生命学,可他太懂孽化炼金术了…… 况且,也不是艾格努不想有所保留,而是憋不住啊。 这种一张嘴对方就能明白自己的意思,几个字就能理解精要,一句话就能够无损的将精深幽微之处传递到对方的理解之中,而且还能立刻举一反三,彼此理论还能互相验证……爽啊,太爽了! 叶限难道每天过得就是这种日子么?! 如此良才美玉,怎么就不是我们百目巨人的了? 不行,得找个机会一把薅住,然后……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旁边的涡系学者已经咳到肺管子都快吐出来,终于令他回过神来,专注手头的工作。 艾格努恋恋不舍的给了季觉一个眼神,示意他先记下来,回头咱们私底下开瓶红酒慢慢聊。 而现在,外层的细枝末节,已经彻底被剥开。 所显现的,是真正的核心。 灵魂的所在。 而灵魂早已经支离破碎,面目全非,如果不是天元之律的封锁和压制,恐怕已经溶解成灵质和残渣了。 更重要的是,占据了灵魂大部分主体的猩红色彩,一根根,一条条,宛如寄生物一般的锋锐荆棘。 观察窗最前方,凭空多了三个人。 安家的双指和龙舌的猎人,凑近了,瞪大眼睛,仔细分辨。 此刻,死死的盯着那一缕缕猩红,不由得,恍然。 “果然,其他的都只不过是辅助和细枝末节,真正的关键在于这里啊。” 艾格努轻叹,放下了解剖工具: “狼血盟誓。” 那一瞬间,重重压制之下,缠绕在灵魂之上的狼血盟誓骤然暴动,如同活物一般,猛然电射而出。 艾格努一声冷哼,覆盖在解剖台周围的诡异怪物再次显现,无数肢体延伸而出,桎梏封锁,可却每每在毫厘之处被躲闪而过。 猩红的色彩无视了天元之律的封锁,纵横游走,顷刻间就找到了整个解剖台封锁最薄弱的地方—— 很遗憾的是,那个方向站着的,是季觉。 间不容发的瞬间,非攻之手抬起,双指开阖,捏住猩红色彩的末尾。 虚无的灵质在落入双指之间的同时,居然被压制了微不足道的一瞬可紧接着,就被所有人合力给重新桎梏。 挣脱无望。 就好像觉察到了这一点,猩红的荆棘猛然一震,寸寸断裂,迅速枯萎。 自我销毁,只留下了一丝丝微不足道的残存。 艾格努冷哼一声,神情阴沉。 这锅甩不到他身上,那一缕狼血盟誓的灵质构造之诡异,质变之精纯,就连天元的封锁压制都没用,自己能有什么办法? 能留下样本来联邦都要说句谢谢呢。 此刻他保存好了最后的残痕之后,终于看向了发呆的季觉,拍了拍他的肩膀:“尽力而为就好,不必自责。” “啊?哦哦,好的。” 呆滞的季觉终于回过神来,擦了擦汗。 仿佛余悸未消。 只是在娴熟的收尾之中,忍不住,略微失神。 就在他刚刚捏住那一缕猩红的瞬间,却感觉纯钧微微一震,倒影在灵魂之内显现,居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嘬了一口。 根本难以觉察的一丝。 却令他顺着那一丝狼血的共鸣,感受到了无以计数的哀嚎、咒骂、嘶吼,宛如堕入地狱之中。 刹那的恍惚里,无以计数的幻象扑面而来。 浮光掠影,难以辨别。 可共鸣和感应之中,最后所浮现的,是一只仿佛充斥了整个天地、盘踞在中土大地之上的诡异巨狼! 宛如腐烂的尸体一般,覆盖白邦。森森白骨起陆,化为山脉,恶臭的血液溢出蜿蜒,构成河流,腐烂的血肉落向了大地…… 空洞的眼瞳,倒映着宛如地狱的一切。 微微的,动了一下。 刻骨怨毒。 (本章完) 第617章 一锅未平一锅又起 第617章 一锅未平一锅又起 幻象一闪而逝。 可那遥远又的视线却好像贯穿了虚无和现实,直勾勾的落在了季觉的身上,令他不由得毛骨悚然。 更恐怖的是,他发现——-仅仅只是一丝血盟所带来的共鸣,狼血之毒已经无声侵蚀,深入了自已的灵魂之中! 狼之隐匿和恶毒,简直无孔不入!仅仅只是一眼,居然就已经为季觉种下了畸变的隐患,要潜移默化的将他变成狼群之中的一员。 季觉不由得色变,感觉到了一一如血的狼毒正在迅速汲取着季觉的灵质,迅速的萌芽,就要缠绕在—..他的矩阵上? 不是哥们,你认真的么。 季觉都要被逗笑了。 甚至,不用他反应,非攻的矩阵隐隐明灭,一缕源自变革之锋的遗辉浮现又隐没,砍瓜切菜一样的将凑近了想要贴贴的狼血盟誓剁成了臊子。 什么玩意儿,别来沾边! 重创破碎的狼毒瞬间溃散,逃窜游走,再度重组,试图隐藏在季觉的肉体之中。 弹指间,它就顺着血液,流向了心脏,自己跳进了雷池,迎面撞上了无穷电光之中静静蜕变的湛卢化为灵精的湛卢微微鸣动一瞬,难以理解。 这啥玩意儿? 烧一下! 啪- — 甚至还来不及反应,血盟在照面的瞬间就被湛卢之中爆发的电光彻底撕裂,烧成了残渣,残存的血色再度溃散,宛如颤栗一般,惊恐扰动,果断的转换了方向。 这一次,在放弃了矩阵和肉体之后,它试图藏进灵魂之中。 于是,就在季觉的灵魂之中,纯钧,仿佛缓缓的打出了一个问号。 ? 送上门来的小饼干,那还客气干什么? 一口嘬住,顷刻炼化。 顿时,升腾的黑焰中,便多出了一缕若有若无的猩红。 就在孽魔之影的胸口,黑焰升腾的孔洞之上,一支血色的荆棘无声的豌蜓生长,缠绕在了空洞的周围,若隐若现。 崭新的变化令季觉一时呆滞,难以理解一一这狼血盟誓,怎么就忽然被自己的孽魔形态给吸收了? 好消息,孽魔形态似乎成长了。 坏消息,自己好像有点变狼了! 如果是寻常孽魔的话,恐怕这会儿已经引得大孽之狼的注目,浑身蹭蹭往外冒黑毛了,偏偏因为季觉之孽自性自成,压根和大孽毫无来往,只是一味的山寨,借鉴友商——-纯粹白。 一口吞掉消化了腐烂巨狼的狼血盟誓之后,反手就点出了一个崭新的技能树—-而且还是完全照搬狼孽的那种! 那自己这算个啥? 是狼还是狗? 在收尾的繁琐工作之中,他有意无意的往窗户外面靠拢,壮着胆子在安家兄弟和龙舌猎人旁边转了几圈,结果白鹿猎人似乎也没有反应。那兄弟俩只是揽着龙舌猎人在对自己指指点点,不知道在说个啥。 全无敌意。 但偏偏季觉的感应却好像多了不少,敏锐了许多,根据感觉,他的反应和速度应该也快了不少。 同时,至关重要的是,对恶意的察觉也更加清晰了! 就好比此刻会议室里,帝国保密局的见证者们,正在和范的谈笑风生的多勒东维尔,乃至,正在和多勒东维尔谈笑风生的. 一一范昀?! ??? 季觉克制着表情抽搐的冲动,难以理解:不是,哥们? 我不说为联邦出生入死,起码也是有贡献有输出有kpi的吧?再怎么声望应该都在友善才对,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可能多少不干人事儿,可老狗你真特么是白眼狼啊! 察觉到季觉投来的视线,范的在谈话之中,还冲着他微微点头,和煦一笑。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老逼登在礼贤下士呢。 可那一瞬间,季觉感应到的恶意再度显现一一虽然称不上是眼中钉、肉中刺那样不同戴天的程度,但依旧称得上嫌弃和厌恶。 硬要说的话,就好比高速路上遇到压车速的前车,结账的时候遇到排在前面耽搁时间的顾客, 看电影的时候前面有人举起了手机屏幕,想要稳定的时候手底下的小卡拉米忽然挖出个炸弹怎么看怎么都碍眼! 只是一闪即逝,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一切如常。 于是,季觉也满怀感激的挺起身子,含笑以对。 呵,天元! 解剖结束之后,就是交流和探讨,然后,就是总结和报告。 这种环节,也轮不到季觉插嘴和显摆,他只要做好自己小透明挂件的职责,带着耳朵听就行了。 最终,在解剖和分析之后的会议上,由艾格努做出了所有人都不想看到的结论一一孽化者变狼,确有其事,且具备可复制性和可执行性。 简单来说,不只是被解剖的那一只能变,其他人也能变,而且,只要是白邦的人,统统都能变根据分析者们的推论:只要具备特定的条件,举行一场指向大孽的献祭仪式,然后佐以特定的饵料和催化物,任何白邦的人都能够瞬间改变自身所指向的大孽是哪个自然不必多说,仪式的具体内容,更是简单一一‘进食」。 只要进食就够了。 吃! 弱肉强食,这就是荒野的不灭本质。 具体仪式需要的饵料和催化物因为涉及范围太广暂时还不能确定,最后能变成什么样子,根据每个人不同的资质,也相应有着区别。 但最至关重要的前提一一那个特定的条件,整个白邦,几乎人人都有! 还能是什么条件? 「昔日白邦祭祀王的狼血之盟。」 艾格努断然的说道:「只要在祭祀王的狼血之盟的范围里,那么,每个人都有变狼的潜质。」 「......」 一时间,整个会议室里,一片死寂。 祭祀王死去之前,狼血顺着他的诅咒,侵染了整个白邦所有的子民和成员,某种程度上来说, 整个白邦都变成了他的狼群。 只要狼群尚存,那么头狼不灭,终有一日,能够归来。同样,只要头狼尚存,那么狼群之患就盘绕在这一片大地之上,根本无从解决。 复国阵线所具备的变狼技术,看起来吓人,可一旦解明之后,就会发现,其本质其实根本不值一提一一无非是通过献祭和牺牲,强行激活灵魂中所隐藏的狼血盟誓,然后,将献祭者彻底同化, 变成狼主的分身。 它的原理,不是让人变成狼,而是让人被狼所吞噬,变成狼的一部分。 哪怕通过这种技术,将整个白邦所有人都变成了狼,最后所变成的狼,也只有同一条一一那就是作为狼主的祭祀王! 而正是因为受限于祭祀王本人的状态,转化和献祭仪式的粗暴,以至于转化过后的成品根本没有任何脑子可言,可没脑子也不是缺点,反而这才是最麻烦和威胁最强的地方。 现在,人人都可以是祭祀王了。 想象一下,一夜之间,整个白邦,所有人的都变成疯狼,群魔乱舞的场景” 一一流汗了吧,臭弟弟? 流汗了。 寂静的会议室里,中央空调的冷风嗖嗖的吹,可所有人都顿时感觉到一阵仿佛置身火炉的焦热,汗流渎背。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里,没人开口说话。 仿佛死机。 可又能说什么? 太好了,终于有借口了,让我们去一起屠杀那些该死的白邦贱民吧! 疯了吗! 谁付得起这样的代价? 联邦?帝国?还是荒集? 天元根本遭不住,白鹿也受不了。 狼和塔之间的联系千丝万缕,根本难以理清。帝国和联邦无法无法接受塔之阴影因此而扩张, 荒集也不能准许狼的污染再次壮大。 况且,杀的越多,死亡和诅咒越是庞大,那么在这一份孽业的反馈之下,祭祀王恢复的就越快,搞不好人还没杀完,祭祀王就又活了,再一次冲击圣贤与龙的境界,彻底化为大孽的一部分。 可放着不管的话,任由白邦复国阵线这么搞下去,祭祀王照样会复活。 现在,一根筋变两头堵了。 聚变爆弹的事儿都还没搞定呢,新的麻烦就已经上赶着来了。 简直蛋疼! 会议室里没人说话,可会议室外面走进来的秘书,却不断的附耳对范的和多勒东维尔说着什么,传达着来自中城和大都的催促和指令。 两个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直到终于发现一一在强权、暴力的粉饰之下,联邦和帝国想要推行的秩序与稳定,再没有了任何的基础。 那个由双方最高层所共同决断和施行的‘和平计划」,已经在白邦,再没有任何的实现性可言。 甚至,有可能因为塔城的执行失误,累及中土全局。 唯一剩下的机会,就只剩下了,亡羊补牢, 「那就打吧。」 范昀在烟灰缸里按灭了雪茄,吐出最后一缕青烟。 「打。」 多勒东维尔面沉如水,眼眸阴霾:「打到所谓的复国阵线,再不存在为止。」 两人最后对视了一眼,起身,齐齐离去。 紧接着,再之后,所有人才终于反应过来了,眼前再不由得一黑。恍然间,仿佛听见了,死寂的无声处,刚刚由联邦和帝国所撒下的雷鸣! 在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下意识的起身,跟在那两个身影之后,紧追而去。 人流汹涌。 短短不到半分钟内,原本人满为患的会议室里,就变得空空荡荡。 「打打杀杀,真麻烦啊。」 林守一眼眸低垂,仿佛神游物外,打了个哈欠,背着手走了。 自始至终,安家兄弟和龙舌猎人都什么都没说,此刻吃完了干果磨完了箭矢,仿佛充耳未闻一般,手插裤兜晃晃荡荡的走了。 还能说什么? 厉兵马,准备杀狼! 只剩下了与此无关的学者们还在补充着病历和数据,低头写着总结,低声交流探讨。 最后,艾格努也合上了本子,站起身来。 「收获颇丰啊,虽然技术有些粗糙,但想法多少有些可取之处。」 他感慨着,看到旁边的季觉,忽然建议道,「要不要顺带跟我一起回协会,大家开个研讨会交流一下?」 季觉摇头,遗憾一叹:「感谢您的美意,可惜生命学实在非我所长,暂时没有精力顾及这一方面,还是算了吧。」 「是吗,真可惜。」 艾格努点了点头,最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而去。 研讨会与否,也不过是幌子而已。 倘若季觉有意抽身的话,大可以趁着这个机会跟着艾格努回协会去。 太一之环虽然抽成狠、授权贵、吃相难看、人事臃肿、废物扎堆·-等等,但在这种时候,还是靠谱的,最起码能保得住季觉不被牵扯进去。 可既然季觉没有这个打算的话,艾格努也不会再多废话一一潮声的事儿,什么时候轮到自己操心了?搞不好这小子就等着这个机会,来搜罗一波材料呢! 他这不就已经占据了先发优势了么? 不论如何,可以预计的是,接下来以泥塘著称的中土,恐怕就要迎来新的狂风暴雨。 重重波澜之中,不知道多少人都会被牵扯进去,届时整个白邦,又有多少人可以独善其身呢? 就这样,寂静里,季觉最后起身,走出了空空荡荡的会议室。 最后回头看了一眼。 轻轻的,关上了那一扇门。 咔擦。 一声轻响。 自此,战争的风,吹遍了整个塔城——— 有没有风,吹没吹遍塔城,季觉是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可能要遭了。 因为他前脚刚出联邦驻军基地,后脚叶限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没有客套,没有拉扯,更没有幌子和掩饰。 一如既往的直白,开门见山的,问了一个很明显不存在任何疑问的问题。 然后,季觉就开始流汗了。 叶限问: 「—一你在白邦,是吧?」 > 第618章 加急订单 第61八章 加急订单 就好像刚刚艾格努的体会一样。 对于季觉这种良才美玉级的学生而言一一有些话,根本没必要说的太明白。你起个头,他就知道意思。你指出方向,他就能直接抓住重点。你稍微透露一点边角,他就能够顺藤摸瓜的直指核心。 比如现在。 季觉作为海潮军工的代表,走马上任中土的事儿,根本就不是秘密。 作为老师,叶限怎么可能不知道? 同时,作为老师——叶限怎么可能不知道季觉这狗东西的秉性呢。 此刻,当她开口问,‘你在中土’的时候,季觉作为学生,就应该明白她的意思了。 一一白邦这一大堆破事儿,是你搞出来的? ..... 季觉沉默着,下意识的把小牛马的空调拧大了,擦了把汗,乖巧点头。 同样直白的回答: 「是的。」 于是,轮到另一头沉默了。 许久,许久,只有一声我当初怎么就没早点弄死你的遗憾叹息。 狗东西,你是真的能搅啊! 搅的也是真的大! 白邦也是命苦,这才几天?有一个月吗?‘安生日子」还没过多久,立马就要被这狗东西搞炸了。 好几次,叶限想要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最后,那些话,终究是没有说, 说了有用么? 卵用都没! 还不如给自己省点心。 于是,叶限的问题变得很简单,「没有做什么有辱门媚的事情吧?」 这句话,季觉擦着汗,同样也心领神会。 毕竟,工匠的事儿,大家懂得都懂,真要做起事情来,别说门媚,有辱列祖列宗的事儿照样变着法儿做。 况且他们这一系传承的狠活儿含量,实在是高的有点离谱。从天炉到兼元再到叶限,再再到季觉,愣是一盏省油的灯都没有。 所以,一件事情是否有辱门的判定标准,其实并不是究竟做了什么,而是—有没有被人发现。 对此,季觉不假思索,断然的回答: 「没有!」 没留下任何的线索和手尾,绝对不会牵扯到自己,更不会因此累及师承。 其他的虽然难说,但论及作奸犯科和隐迹藏形,他可太擅长了! 对此,季觉可以一百二十万分的保证。毕竟出门在外,他自翊作为学生最重要的美德,那就是犯了事儿别把老师说出来一一神圣切割的速度,天炉看了都说好! 「那就好。」 叶限了然,省略掉了给学生擦屁股的麻烦,也能省略掉了几节灵质攻防课。 不,这个回头还是加上吧。 不为什么,纯手痒。 而就在季觉擦着汗,七上八下等着老师宣判的时候,却听见另一头的吩咐:「既然你都这样了,那就顺带替老师做点事情吧,也给我省点麻烦。」 「好的!」 季觉顿时松了口气,提振精神:「赴汤蹈火啊,老师!」 「不用你赴汤蹈火,师傅有事弟子服其‘牢」。有个单子我没空接,你既然‘闲」的发慌,不如把心思用在‘正’处,好好做点工匠该做的事情吧。」 话音未落,季觉手机一震。 叶纯发来的消息就已经出现在了屏幕上。 作为学生,季觉的工坊和叶限的潮声用的都是同一套灵质认证方式和工作流程,方方面面都是同样的规格,任何工程和工作几乎都可以毫无损耗的转换和交接。 如今发过来的,是一个订单和验证,客户的位置就在塔城。 在具体需求上,叶限的评定是a级,对于季觉而言略有难度,但不算麻烦。 价格为无。 没钱,干白工。 也理所应当。 以季觉和叶限的关系,学生帮老师做点活儿,难道还要收费?倒反天罡了属于是,大可不必。 唯一麻烦的地方也就是加急而已,可季觉偏偏手头的项目也都在稳定推进,不怕急活,就当做作业了,顺手的事儿。 「好的,老师,交给我吧!」 季觉断然的保证:「客户什么要求都无所谓,保证帮您办的漂漂亮亮!」 「但愿如此。」 叶限挂掉了电话。 十分钟后,季觉在工坊门口看到了下单的客户。 本能的,眼前一黑。 才发现,这事儿恐怕办不漂亮了— 「哎呦,季先生您终于回来了?」 客户搓着手,满脸的褶子挤一块,笑成一朵老菊花:「季先生回来,订单就有了,季先生回来,活儿就搞定了! 这一次可要麻烦您了啊—— 「滚,没空!」 季觉下意识的就想要关门,结果一只脚就强行塞进门缝里来,卡住了,紧接着,客户的老脸从门缝里挤进来,笑的咧嘴露出两颗大金牙:「别这样啊,季先生,正所谓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你不念在我们交流炼金术的情谊,也应该念在我们度过的快乐时光啊———」 「对不起,我从来没觉得搞炼金术开心过!」 季觉抬起脚来,狠命的把这狗东西往外端,愣是没端动。 仿佛落地生根,根本挥之不去,轰之不散! 光是看到那一张老脸和那一顶标志性的帽子,季觉就感觉比看到十万条狼还要可怕! 能是谁? 还能是谁?! 昔日黄梁之梦里的奇谭老登包大财! 不,应该说,涅的核心骨干,前协会的注册大师,如今世上有数的排行前列恐怖分子一一范乾!!! 狗皮膏药级的黏着力重现,居然被他挤进来了,扒拉在自己身上,甩都甩不开,惹得季觉勃然大怒:「老东西你怎么还不死呢!」 范乾嘎嘎怪笑:「我死了,谁来跟协会举报你啊!」 「你去举报啊!看谁相信你!我帮你拨绝罚队的电话好不好?看看到时候是你死还是我死!」 「信不信我去找兼元,告诉他你在哪儿?」 老登咧嘴:「据说那位宗匠最近好好的,头顶忽然多了好多口黑锅啊,以至于,对某位后学末进很感兴趣捏。」 季觉气的眼前发黑。 沟槽的涅,别来沾我啊!!! 结果,最后,还是打开了门,让他们进来了。 没办法,就算季觉不念旧情,可这毕竟是老师派过来的单,他难道还能不接么? 现在他总算明白什么叫弟子服其牢了。 果然很牢啊! 尤其来的还不止一个。 就在老登纠缠不休的时候,已经有个白头发的老阿姨,背着手叼着雪茄,好像逛街一样,把他的工坊逛完了。 淡然点评道:「作为样子货而言,确实是有够逼真啊。」 「放肆!」 季觉翻了个白眼:「我这就是真的,凭什么说假的?」 「有没有一种可能,你现在玩的,都是你老师当年玩剩下的呢?」抽雪茄的老阿姨反手掏出了个自带的烟灰缸,弹了弹烟灰,喷喷感叹:「没想到,几年不见,昔日的学徒,居然就已经成长到这种程度了。」 「啊,不好意思,您———」季觉端详着她的样子,难以确定:「您哪位?」 「你大概对我没印象,毕竟当时挺乱的。」 老阿姨微微一笑:「毕竟是变革之锋剑斩圣贤的大场面,有留意不到的地方,挺正常。」 于是,季觉又一次麻了。 彻彻底底。 事到如今,他还能不知道这个跟在范乾后面进来的人是谁么? 昔日涅的招牌角色,曾经在水银裂界出现时惊鸿一现又消失,如今整个现世悬赏金额最高的恐怖分子,前些日子亲手把帝国皇帝送进iu的传奇刺客一一白枭!!! 季觉叹了口气,无可奈何。 实在是不想说话了。 天可怜见,他可是正经工匠,怎么莫名其妙的,工坊就变成现世心腹大患的窝点了呢? 「说吧,什么事儿?」 他自己倒了杯水,冷淡说道:「别指望攀交情,老师的任务而已,做完了你们赶快走人。」 「你看,我就说过吧?」 范乾吃着不知道哪儿来的干果,咧嘴大笑起来:「这小子,嘴再硬,手还是忍不住往涅繁的方向伸啊。 他天生就是这块料!」 白枭和煦一笑,安抚道:「别紧张,只是例行的一次武器定制而已,之前都是你的老师帮我整备,可惜,这些年她走了之后,存货用的差不多了。 这一次出门出得急,没带来,只能临时抱佛脚,麻烦你这位潮声高足了。」 就是因为这个才紧张啊! 季觉一整个生无可恋,翻了个白眼,鬼知道自己做的武器要被你们拿来做什么啊! 万一回头范的核突死佐,现场翻出来的武器上面被人刻上‘季觉手造」的印子,自己岂不就是不明不白被赚上涅了? 唔,这么一想,虽然亏点,但也算好死呢? 他伸手,五指展开,向着白枭:「要求清单,拿来。」 「没有清单,也没那么复杂。」 白枭含笑回答道:「我要一把帝国的b八7式步枪,枪机要标准式,握把要白蜡木贴片,不用瞄准镜,配标准脚架——」 报菜名一样的报出了一连串要求。 听的季觉目瞪口呆。 确实,不复杂,甚至比大部分客户都还要简单,光看配置就知道这位老姐姐绝对是行家里手, 光想想就知道用起来有多丝滑! 整个配置无可挑剔,季觉也找不到任何优化的空间。 可关键在于. 「就这?」 季觉皱眉,就这点要求,来找自己,你买不到么? 买不到就算了,你旁边就跟着一个大师呢! 范乾呢?说话! 狗东西你难道摸到这种程度了吗? 季觉警向了嗑瓜子的老登,没好气的质问:「这么简单的活儿,你难道不会?」 范乾耸肩,毫不在意,「奇谭炼金术总有不擅长的地方,尤其是这个方面。」 白枭依旧微笑着,吐出了一缕青烟,缓缓说道:「因为我的要求比较高一点,范乾实在达不到。」 「还能有什么要求?」 季觉被逗笑了,一把八十年前的经典款栓动步枪,你要镶金嵌玉或者是发七彩光芒都有的是办法。 「精准。」 白枭笑起来了:「我要绝对的精准。」 「没有绝对。」 季觉漠然,下意识的抵触这种纯外行的要求:「炼金术里没有「绝对」,也从没人能说的清, 绝对的精准,是多精准。」 「所以,你的老师,才让我们来找你啊。」 白枭看着他,满怀着期盼: 「你能有多精准?」 季觉沉默。 唯独这个问题,无法回答。 他不知道。 第619章 巧合 第619章 巧合 啪! 一缕灵质之刃微不足道的抖动一瞬,然后膨! 一根枪管在呼啸中从季觉的手里甩出,砸在了墙上,当唧一声之后落地,和其他报废的枪管一起,堆积成一座小山。 「我特么一」 季觉的脸色铁青,深呼吸,克制着说脏话的冲动,着头发,喘息着,左顾右盼,却找不到个出气筒。 小牛马早就闻着味儿跑了,压根没敢露头。 那就只好对不起颜非了。 发泄一般的批完了作业,再给他超级加倍,基本功一塌糊涂,回去再练练吧! 于是,心情好了些许。 回头,看着车床上一根根送过来的枪管,忍不住再次鬼火冒。 基本功,怎么又是基本功? 以及,自己基本功怎么也能一塌糊涂呢。。 基本功这种东西,之所以称之为基本,就是因为,学无止境,这辈子都练不完,只有你练不上去,不存在练到头的可能。 而现在,季觉居然也迎头撞在了天花板上了。 就特娘的离谱!想要杀客户了! 这究竟是什么鬼要求? 精准? 都不说绝对了,如此基础到离谱的需求,季觉甚至从来都没有注意过,会有一天难到自己学无止境,练无止境,精准的要求也是没有止境的。 它本身的意思就代表着,工件的零误差、结合时的零磨损、完美无缺的控制和加工乃至,理论上限的最大展现。 万事如果都从理论出发的话,那就太简单了。 理论上来说,以季觉如今这个水平,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他甚至能拿分子镊去一粒粒的将水银中多余的分子捏出来,将水银变成黄金。 但真要这么简单就好了。 理论上你只要算好了弹道抛物线,就能够从帝国这一头,一枪直接打到帝国的另一头去呢! 可这么多年以来,跨越整个帝国领域的超超超超超远程狙击,迄今为止,只有白枭一个人做到她真正的,将理论握在了手中,令其变成了现实。 而现在,当精准的要求摆在季觉面前,季觉开始流汗了。 光是一个枪管内膛的加工和修正都让他焦头烂额了,不说手抖,在绝界隔离操作台上,他的灵质之手只是在显微镜中稍微的漂移了微不足道的一丝,前功尽弃。 平行、垂直、同轴、对称、重心——.尺寸、形状、位置—.材质、密度、应力和物性— 短短几个小时,失败品就已经堆积如山。 哪怕是失败品,也仅仅是出现了普通显微镜都看不出的一丝细微瑕疵而已,他大可以拿出去凑数,但问题在于. 哪怕不在上面签你的名字,你作为工匠,拍拍胸脯,真违心无愧,骗得了自己么? 护木、枪托、握柄之类的细枝末节,都好搞定,无非是缺一块补一块整体增强罢了,可枪机和枪管部分,每一个工件的要求精度都已经高到季觉手头的高精尖车床无济于事,只能依靠季觉从海量的枪管里选择优质品,然后,自己再来手操修正公差。 屏气凝神,全神贯注,专心致志的,一点点,一点点,再一点点,抄着纯钧的灵质之剑,以非攻的灵质之手,自内而外去缓慢调试。 而只要一瞬的松懈和恍惚,前功尽弃! 更别提后面还有整体的粗组,调试,再加工和磨合,整个过程但凡一个环节出错,都要重新再来。 靠着自己一双手,去全手搓纳米甚至皮米级精准工件? 怎么会做这么离谱的梦?! 甚至这个订单还是加急的,今晚就要搞定,明天就要拿货! 疯了吗! 季觉都熬了半夜了,真正能够作为工件的,根本寥寥无几,连一把完整的枪都拼不出来。 现在,他总算知道为什么一个不涉及赐福和炼金术的普通订单,能够在叶教授的评定里达到a 级了。 纯粹就是从精度上,把一个小儿科级的玩具东西,拔升到了离谱的程度。 以至于,季觉都开始感觉,自己这一双猪手究竟是不是白长了,妙手天成呢?救一下啊! 难绷,茫然,流汗,终于在老师的敲打里,感受到了自身的极限。 啪— 失之毫厘。 「我要杀了你!!!!」 季觉仰天咆哮,面色涨红,怒吼,掏出了桌子上的枪来对着屏幕上奇谭老登的照片扣动扳机, 扫空了两个弹匣,恢复平静,回头继续。 在嘀嗒声里,再一次的,对着眼前理论和现实之间的高峰,发起了攀登。 渐渐狂躁,渐渐迷茫,渐渐麻木。 渐渐习惯。 当剥离掉了区区天工,手拿把掐的狂妄之后,再回过头,面对着最普通的素材和订单时,他却又找回了曾经作为学徒时汗流渎背、战战兢兢的恐惧和兴奋感。 于是,平心静气。 作为学徒季觉,再次开始了崭新的出发。 漫长又漫长的一夜过后,脚步虚浮的季觉终于推开了工坊的门,带着作品推门而出,然后就看到了桌子上堆积如山的瓜子壳和果皮,落在地上。 奇谭老登翘着脚瘫在沙发上,睡的呼呼响,让人忍不住就想要过去一脚给他从楼上蹬下去。 而白枭老阿姨,依旧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块绒布在面前的桌子上摊开,手持着工具,仔细的护理着手中的零件。 那是一把手枪。 绒布上的诸多零件在养护之后,映照着朝阳的光芒,闪闪发亮。 令季觉的脚步不由得一顿,移不开眼晴。 充其量只能称得上娴熟和仔细,那样的维护,季觉也能做得到,却绝对没有这般的感觉。 仿佛抚摸宠物一般轻柔,照顾婴儿一般的仔细,又像是在精心致志的修剪指甲,维护自己的身体的一部分。 伙伴,同类,甚至是爱人。 无需机械降神,季觉能听见渐渐组合在一起的零件里传来轻柔的欢歌,饱含着爱意和信赖,它是如此的深爱着自己的主人。 季觉从未曾想到,自己有一天,能够在其他的工具之中,觉察到如此纯粹的爱和信赖。 「就像是亲手养大的孩子一样啊。」 季觉轻叹。 「唔?」白枭笑了起来:「阿限也有说过类似的话,不过,我倒是感觉不太出来啦,说那么多精妙的东西,可我只是单纯的喜欢而已,没那么高深。」 「就因为这样才可贵啊。」 季觉回答,没说出后面那句话—因为这样,才可怕! 那一瞬间,季觉从对方的气息中觉察到的,是登峰造极的,升变! 仅仅凭借着一己的爱憎,就赋予一把手枪如此奇妙的特质,仅仅是因为喜欢和投入,就令凡物升华为奇迹。 若无如此,又怎么可能隔着那么遥远的距离,创造出如此夸张的战绩? 「觉察到了么?」白枭笑了起来,并没有说什么,看向他手里的箱子:「东西呢,好了吗?」 「好是好了,不过几把武器之间,我倒是挑不出好赖。」 季觉放下了手提箱,缓缓说道:「作为客户,不妨您根据您的喜好来挑选一下好了,这样不论选到哪个,都起码合眼缘,不是吗?」 箱子打开,三把护理完毕的步枪,映入眼中。 平心而论,仅仅只是纯粹的武器而已,忽略掉那绝对的精准的要求和加工精度之外,看不出任何神奇来。 可仅仅是看着,就令人怦然心动。 本能所带来的感应,告诉每一个看到的人,什么叫做,完美无缺! 初加工,精加工,磨合,平衡,统合,然后流体炼金术的灵质温养,就连最后的防锈镀层的平面光滑度,都已经达到了纳米级。 毫无瑕疵。 他已经竭尽全力,不,超越极限的,保证了精准,完美符合客户的要求。 缺点只在于三把里面,只有一把,才是真正的成品。 剩下的两把里,或多或少,都有所瑕疵。 区别就是,你真能分得出来么? 「挑战吗?」 白枭的笑容越发愉快,咧嘴:「不愧是阿限的学生啊—当年,你的老师,也跟我玩过一样的游戏哦。」 季觉一时错愣,紧接着,就看到了,她伸出手,手指从三把步枪之上扫过:「唔,这一把,倾注的心力最多呢,应该是第一次的成品吧?不过可惜,瑕疵还是不少。第二把,唔,不错,只可惜磨合上面稍微有些问题,那么是第三把么?可惜,不是,第三把的水平最为均衡,不过不失,但依然不是。 所以— 咔擦的清脆声音里,白枭轻描淡写的将三把步枪拆成了零碎,然后,重新从无到有的拼凑起来到最后,混合在三把之中的唯一一把成品,出现在了季觉的面前,不差分毫! 令季觉,一时沉默。 无话可说。 「怎么看出来的?」 倘若季觉不是制作者的话,恐怕他自己也没办法在顷刻间分辨出究竟哪一把和哪一个零件才是真正的精品。 「感觉,这种事儿,看感觉就好,哈哈,你们工匠都没办法理解吧?」 白枭轻笑着,抚摸着手中的武器,心醉神迷:「真是漂亮的小家伙啊·—脾气有点暴躁,饥肠辗,难得的是还这么驯服乖巧,整体已经完全符合要求了,不错,很不错,已经超出原本的预想了。」 「仅仅是符合要求?」季觉反问。 「要看参照对象的吧?」 白枭将手中的武器放回了箱子里,「虽然很想夸夸你,不过,同阿限比起来,还有不少可进步的空间。」 她想了一下,断然的说道:「按照你的进度,再过十,不,五年,恐怕我就要彻底分不出来了吧?」 季觉平静点头。 那样淡定的模样,倒是令白枭略微差异: 「居然没有不服气么?」 季觉反问:「作为学生,被人拿来和老师相提并论,难道不是最好的荣誉和褒奖了么?」 「..—」白枭沉默一瞬,摇头:「唯独这一点,不像阿限啊。」 「哪怕是师生,也没必要全都一模一样吧?」 「唔,也是。」白枭拍了拍手中的箱子,笑容忽然促狭了起来:「不过,你既然知道我是谁, 还将这个东西给我,也就是说,你多少已经做好心里准备了吧? 广「作为工匠,只要完成客户的订单和要求就好,其他的事情,与我无关。」 季觉端起了一杯冷掉的浓茶,一饮而尽,毫不在乎。 能够进入工坊的,就是季觉所承认的客户。 客户要枪,他就造枪,至于这把枪究竟要杀谁,无所谓。 谁死都行! 数遍如今的白邦,有资格被这把枪瞄准的家伙,谁死了季觉都想放鞭炮和开香槟。 他唯一遗憾的是,这把枪只是半自动武器,输出实在是不太够,可能的话,他还想附送一把水冷机枪呢! 反正从联邦到帝国再到荒集,全都是一群沟槽的畜生,都他妈的给我死死死死!!!! 「果然,是墨者啊。」 白枭咧嘴,扛起箱子来,一脚将打呼噜的老登端醒,「走了。」 只是,在推开门的时候,她才回过神来,一拍脑袋,回头看向了季觉:「作为工匠,最起码, 给自己的作品起个名字吧。 虽然称不上炼金作品,好歹是废了一番心血,不是么?」 季觉沉默,挠了挠头,自嘲一笑:「我实在是不擅长这种事情,还是算了吧。」 「起一个嘛,随便什么都好!」白枭催促:「多少给你一点参与感。」 这种参与感,还是别了吧? 季觉叹了口气,想了半天,「那就叫‘契科夫’好了。」 白枭一时疑惑,仿佛惊讶:「没想到,你还是戏剧爱好者啊。」 「b八7式的设计师,就叫这个名字。」季觉笑了起来:「是不是很巧?」 「确实。」 白枭点头,推门而去。 在戏剧理论里,如果故事的开场时,出现了一把枪,那么在结尾之前,它就一定会响。 这就是契科夫之枪。 而更巧的是,同样在戏剧理论里,倘若,这一把奠定结局的枪在故事开始的时候,没有出现过的话——那么,它的名字就叫做,机械降神! 不论是哪个,都有枪响。 因为有人要死了。 「真特么好。」 季觉放下空空荡荡的茶杯,看向了窗外的天空,音爆之中,战斗机疾驰而过,延绵不绝。 带着战争的风,去往了远方。 轰!!! 远方,爆炸的巨响之中,漫漫风沙里,再度升起了地狱里的浓烟和火光。 第620章 人挺好,就是有点坏 第620章 人挺好,就是有点坏 塔城之外的荒野中,再一次响起战斗机掠过天穹的凄啸。 乃至,轰炸的巨响。 荒野动荡,群山颤栗,一座座房屋、防御工事或者是怀疑目标,在烈焰之中分崩离析。 很快,一切就都已经戛然而止,例行公事、漫无目的的轰炸之后,作战编队远去,消失不见。 再过了几分钟,肆虐的狂风席卷,飞沙走石,吞没了整个世界。 在这一片太过广的荒野之中,处处都是裂谷和风化的巨岩。 偶尔大地隆起,一只只巨大的虫子从地下爬出,啃食蜥蜴和鬣狗,又被其他的野兽所捕食,还没有来得及曝尸荒野,就被大量闻着味儿来的食腐生物瓜分一空。 宛如地狱。 除了荒芜之外,一无所有。 一行装甲车行进到约定地点之后,缓缓停下,风暴稍微停滞的间隙,撒出了无人机,检索四周确定没有潜伏的隐患之后,全副武装的士兵们走下来,观测员开始迅速测绘地形,而其他的人在四周警戒。 抽着烟,着脚,撒尿放风。 早已经习以为常。 「沟槽的,这逼日子是真过不了一点了。」 梁墨仰头吨吨吨将壶里的水喝完,剩下的几滴撒在身上,很快,嘴唇就在烈日的暴晒之下,再度干涸。 呼吸时,尘埃如同细小的刀片一样刮进喉咙和肺腑中,带来一阵阵生涩的钝痛。 背后是如同锋刃一般交错参差的群山,远方是看不见尽头的茫茫荒漠和裂谷,而就在更远方, 阴霾已经再度重现。 昭示着风暴的到来和休息时间的结束。 「所有人,都回车里去,快快快!」 梁墨催促着,呐喊。 时间短暂。 很快,铺天盖地的风暴,吞没了一切。 飞沙走石。 装甲车里只听见一阵里啪啦的声音,在狂风中不断摇晃,时而在剧烈的震动里听到碰撞的闷响。 在这一片天元失序、灾祸横行了数百年的荒野之中,这不过是最平凡无奇的景象。 不定期的天灾和仿佛吃饭喝水一般的地震,地形从无固定,道路也变化不断,以至于,没有本地人带路,寸步难行。 没有任何资源,也没有任何价值,除了麻烦,一无所有。 正是依靠着这样的‘优势」,复国阵线才能延续至今” 中土太大了,大的离谱,就连白邦的区域,都有堪比联邦的大小,而适合居住的地方,却又少之又少。 帝国和联邦的把控和影响力,被局限在中土的外围和局部资源富集区域,就像是在屎盆子上镶金边,难以彻底覆盖中土。 也没必要。 费那么大力气,投入那么多力量,去占领那些没有任何资源和价值可言的荒地干什么? 甚至连资源都没必要自己去占。 分化,牵制,拉拢,掌控. 这才是联邦和帝国在中土的经典路线,百试百灵! 激化种族或者是阶层矛盾,扶持愧上台,同时暗地里扶持一波反政府武装,让两边狗咬狗来,谁都离不开自己这个拳头最大的调停者。 兵不血刃的,把持主权,而且还不沾任何麻烦。 因为双方彼此都心知肚明一一自始至终,真正的敌人,都始终是对方。 正因为如此,才会忌惮和拉扯,无休的试探和不断的碰撞。同时,齐心协力的,瓜分除此之外的一切,毫不犹豫的按死一切搅局者。 如今,就在共同的威胁之下,时隔多年之后,联邦和帝国在白邦的所有力量,罕见的再一次开始了联合,全力以赴的清缴威胁! 好说列说你不听,真刀真枪的干一架。 短短几天的时间,双方就出动了绝大部分的力量,深入荒原,飞空艇的阴影笼罩在大地之上, 装甲车横行荒漠。 三班倒的轰炸从前天到现在都还没停过,对一切有可能是白邦复国阵线的工事和据点进行不惜代价的毁灭。 一座崭新的前线基地拔地而起,而与此同时,不知道多少军阀、地方武装和复国阵线的据点被烧成白地。 理所当然的摧枯拉朽,毫无任何的意外。 同时,也理所当然的举步维艰同样,也只能说,预料之中, 白邦复国阵线的人除非脑子傻了,否则怎么会跟天元的钢铁洪流刚正面。 在收到第一波消息之后,他们就迅速的化整为零,就连之前的诸多据点都全然不要,隐秘藏身之后,靠着群山和荒原的地利,开始娴熟的游走袭扰。 打黑枪,埋地雷,造陷阱和做炸弹。 无人机不断的袭扰,趁着两边不注意偷一波屁股,总之怎么恶心怎么来,反正就是不刚正面, 烦不胜烦。 经常都是在灾害的空隙之间,闪击一波,然后在大部队和火力支援到来之前撤退,重新隐没在风暴之中。 甚至,直接把追兵往地震带、沼泽区或者是大型灾兽的坑里带。 更进一步的,连天灾都变成了武器。 搞得联邦和帝国在最初的重点袭击和威胁拔除之后,在开始推进的时候,就立刻灰头土脸了起来。 没办法,再快的快速反应部队也快不过天灾,装甲骑士也不能二十四小时待命,况且出动一次动力装甲,事前事后的整备就不止一俩小时能解决。 两边的指挥官没少因为这个骂娘。 可骂娘有用么? 骂之前,为什么不想想,这些个丰富到大开眼界、频繁到令人发指的诸多灾害,究竟是打哪儿来的呢? 难道全是中土本地的特色么? 天灾多到跟战争迷雾一样,而且还是会动的那种,卫星都没办法用,能怪谁? 你不能指望一个地方既是你的垃圾桶,又是你的后花园,即是化粪池,又拿去当餐桌。 自作自受,也只能咬牙忍着,按照最笨的办法,缓步推进,从两边逐步的收拢封锁和包围圈, 压缩复国阵线的活动空间,同时依靠着装甲骑士和天选者的机动力量,去打击重点单位。 没效率就没效率。 有效果就行! 新闻里每天都是捷报,什么白邦复国阵线开局不利、昏招迭出、尽显颓势-反正就是赢, 赢,赢,赢完了。 而季觉,就是在这种状况下来到了联邦的前线基地中的。 作为海潮军工的特派员,海岸科技的售后工程师,太一之环的金绶工匠、荒集的合作者、联邦装甲骑士们如今最大的炼金子弹供应商,乃至整个前线基地最大的炼金物品回收商和二道贩子一个人拿着六七份钱,坐着飞艇,带着下属和打手,吹着空调,享受将官厨师们精心制作的豪华午餐,喝着香槟红酒,坐在童植物的对面,在千恩万谢和无数翘首以盼的目光中,悠哉悠哉的从天而降。 嗯,童植物属于是沾他的光了。 不然的话,作为安全局的高级打手,他要么坐车,要么就只能腿着来,哪里能享受到战斗机编队的护航? 童植物一时心情很复杂:「总感觉你怎么来了俩月,混的比我还好?」 「没办法,我们军火贩子是这样的。」 季觉举起手来,为友谊干杯:「打的越火热,就越赚钱啊。」 又在狗叫了。 童山叹息,无可奈何。 只能说,季觉这人吧,什么都好,就是哪儿哪儿都不行— 其他军火贩子哪里捞得到这种待遇?寰宇重工和伟大创造的那帮高级业务员,还灰头土脸的自带干粮开着车,跟在后面吃灰呢。 只能说,选择大于努力。 这狗东西,总能找到所有人忍受的界限和边缘,然后钻着空子左右横跳,把钱赚完了还得跟他说谢谢。 简单来说,哪怕再苦再难,他都能帮你找到一条更苦更难的路,然后再‘好心’帮你避免要么让我上桌,要么一起吃屎,选吧! 以至于,不知道多少人恨的牙痒痒,可偏偏拿他没办法。 飞空艇刚刚落地,一阵铺天盖地的喻喻声里,就有一道灰黑色的稀疏色彩从基地中升腾而起, 飞向了四面八方去。 无人机,数之不尽的无人机,顷刻间扫过风暴之后的荒野。 再紧接着,枪声大作。 墙头上的警戒机枪已经开始蹭蹭的冒火光,一阵巨响之后,云层之中,一大片长着鳞片的诡异巨鸟就好像下雨一样的掉下来。 延绵不绝。 就这两天的功夫,无人机识别系统和反无人机系统已经根据白邦本地的状况需求,实现了特供升级版。 升级之后的识别系统里,两边已经彻底打通,系统之中所警戒的已经不再是无人机,还包括了诸多荒野里乱窜的野兽、大型虫和毒蛇,乃至各色畸变种。 扫描出目标的瞬间,直接锁定,然后系统自行开火排除威胁。 针对荒野中最常见的行军食人蚁、拟态巨蜥和潜地蠕虫等目标,识别有效率达到了百分之九十以上。 当天就获得了百分之九十九的好评率,除了一个光着膀子还把红鳞食人蟒的3立体纹身露在外面的傻逼当场被吓尿了之外,没有受害者。 如今整个前线基地因为这一套系统,省掉了起码百分之六十以上的巡逻人力。 而配备了这一套系统的车队在外出的时候,安全性提升了百分之六十以上一一巡逻范围内,再怎么隐蔽的狙击手和爆炸物都能够第一时间排除一一剩下的那百分之四十,要么是司机开进裂谷里,地震或者风暴把车队埋了,要么就是遇到了白邦复国阵线的精锐军队以至于,飞空艇的机舱刚刚打开,前线基地军备处的主官就好像孙子一样凑上来了,满脸热情:「季大师吧?季大师这边请,您的工坊和区域已经规划好了,按照您的要求,就在外围。 不过安保和水电方面都是第一档,万事俱备,万事俱备啊!」 「过奖,过奖,算不上的。」季觉微笑着握手,背后,一具具宛如牛马一般的机械巨兽就扛着大大小小的箱子,鱼贯而出。 整个‘马队’就这样成群结队,堂而皇之的穿过了前线基地,走进了刚刚装好的简易板房,一路之上,不知道多少人夹道欢迎,欢呼呐喊。 还有机灵一点的,已经站在门口,等着在镇暴猫处排队领号了。 全都是客户。 详细一点说,全都是手里有钱还有消费欲望的客户! 一片绿油油的,就好像韭菜一样。 排队送钱的景象,实在是沁人心脾。 正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外包。 如今前线基地里什么都少,唯独天选者跟路边的野狗一样,多的要死。 毕竟军队的体制天然和大群之外的天选者不合,这种没办法大规模集中作战的状况下,还是野生的天选者更具有性价比。 更何况,不用发工资、不用管吃住,给点钱就叫着去杀复国阵线的工具人,谁不喜欢? 自古以来这种拿别人脑袋换钱的活儿就从来不缺人做,更何况还有荒集在背后推波助澜,不知道多少人正在紧赶慢赶的往白邦冲,生怕赶不上限时活动,错过了稀有卡池。 在这种状况下,季觉作为垄断了整个前线基地炼金子弹供应的金绶工匠,同时还是唯一一个能顶着军部的名头和基地进行合作的官方供应商,简直是炙手可热。 放在游戏里,那就是坐在大本营里等着玩家来送钱的金牌大爹,风声刚透出去,排队的人就已经从这里快要排到指挥部去了。 大汗淋漓的颜非站在前面维持着秩序,举着喇叭不断呐喊:「大家不要急,不要急,马上就可以开始营业了。」 眨眼间,就在所有人的面前,崭新的工坊就在银光的流转之中覆盖了原本的简陋板房,拔地而起,再紧接着,排着队进去的机械牛马们就直接趴在地上,咔咔一顿变化,变成了货柜于是,琳琅满目的商品就浮现在了所有人眼前。 各种标号的炼金子弹、经过三相炼金术处理的防弹板、各色协会商品目录中的制式刀枪剑戟、 枪械甲胃。 绝大多数都是不包含赐福的炼金造物。 一如既往的面向的是广大还讲究性价比的穷哥们,毕竟,初出茅庐的天选者们不一定买起绝世好剑,但一定买得起5g一件的银鳞胸甲。 从基础的炼金造物贩售到赐福造物的订制,以及战利品的鉴定、破解和回收,一条龙业务就这么草台的开起来了。 绝大多数工作都丢给了颜家兄弟,能够劳动季觉的反而没多少。 他左右看了一圈之后,端详着门庭若市的工坊,总感觉少了点什么,直到看到门口的空处,不由得恍然大悟。 一拍脑袋。 「对了,我门卫呢?!」 一个电话打过去之后,挎着个批脸的大群门卫就被从联邦基地的食堂里出来,正式上岗了。 顿时,在热闹喧嚣中,就连注册名都还没有的工坊,一时间倒是显得蒸蒸日上起来。 铺开了工坊的业务摊子之后,季觉又带着海岸科技的人将维修车间给架了起来。 自此之后,就不动了。 如同正常的工匠一般,深居简出,除了定期露面解决一下颜非解决不了的单子之外,连狼都不管了。 如今白邦复国阵线龟缩在群山和荒漠里,而联邦和帝国也在缓步推进,短时间内,两边都还在互相试探,取不到什么决定性的成果。 季觉这种卷入骨髓的家伙,怎么可能坐在基地里干等浪费时间,抓紧机会转化一波实力再说! 整整一周的时间,他都蹲在末日专列的工坊里,摆弄‘自己」。 除了把这一段时间从安全局和荒集来的大笔进项,全都换成了素材,整体将重生形态的机械之躯再强化了一波之后,就是投入到湛卢之中。 磐郢再想要往上强化,那就要再凑几个六天故鬼的传承祭出来解锁上限。纯钧不用管,自己的位阶提升之后,自然水涨船高。 如今强化起来最立竿见影的,自然就是刚刚经过了一次蜕形易质之后的湛卢。 经过反复的论证、尝试和演练之后,季觉终究还是成功的为自己异化的心脏增加了第一条赐福连锁。 而且是适配湛卢的赐福连锁中,处理起来最麻烦、最难和最为考验工匠经验的赐福序列。 震来! 之前在万化之塔模拟的蠕虫歼灭战里,这一条赐福序列的处理季觉就已经练到不能再熟,如今花了这么大的功夫,只是为了最大程度上减轻自己的负担,同时为化为心脏的湛卢进行修正和适配。 即便是如此,依旧险之又险, 正如同叶限所说的那样,纯粹作死。 中间有好几次,如果不是有非攻的控制力的话,他恐怕就直接自爆了。 虽然某种程度上来说,这确实也是一种底牌和杀手,但最好还是别有派上用场的时候— 于是就这样,最后的准备搞定。 一周之后,季觉就忽然刷新在了童山的面前,兴致勃勃的发起邀约: 「植物哥,我们一起去抓水·咳咳,抓天灾吧!」 ! 就在临时驻地里,童山还正在处理手头的报告,抬头看过来,只看到一个浑身上下正在冒着黑烟、电光和火花的诡异人影正在桀桀怪笑,冲着自己吡牙傻乐。 也就是童山,稳住了,换成其他人,猝不及防之下,恐怕早就一发念力震爆甩过去了。 饶是如此,他也愣了半天。 你.. 童山犹豫了许久,难以确定:「你又吃错药了?」 季觉一时沉默,欲言又止。 眼神变得遣责起来。 山哥,我待你这般好,你为什么要说‘又’呢? 第621章 犹时已晚 第621章 犹时已晚 “咳咳,那啥,你,唔……” 童山尴尬一笑,试图转移话题:“这是又有……新成果了?” 季觉无言。 朝着他抬起了两根手指,指出。 细细一缕宛如铁丝的紫黑电光从两根微微开启的指尖浮现,闪烁一瞬,biu~的一声。 童山只感觉眼前一花,常态化保持在他周围的三十二层念力屏障,一击之下,从外到内再从内到外,合计六十四层被捅了个对穿! 轻而易举…… 现在,轮到童山开始流汗了。 什么鬼东西! 之前季觉的那件熵系造物可没这么夸张的效果——虽然破坏力依旧恐怖,但依然停留在性质变化和爆发上,未曾具备如此诡异的特性…… “震来虩虩?” 到底是以太传家,童山瞬间就已经恍然,因此才越发茫然:“震来虩虩是这么用的么?” 震来虩虩的赐福连锁涵盖天元、熵和荒墟。其精髓在于,统御无形化为有形,赋予能量以和量级所匹配的冲击力,令原本虚无的雷电和火焰具备和法伤等同的物伤。 简单来说,电压越高、温度越高打的越狠。 这是熵系的天选者们吃够了荒墟乌龟壳的亏之后所琢磨出的破防小妙招,烧不死你那就砸死你,砸不死你还能继续烧。 可关键在于,也没说这玩意儿有法穿的效果啊。 “这就是压强啊,山哥。” 季觉的微笑蹭蹭的往外冒黑烟,“答案是,纯度极高的压强!” 众所周知,压强的影响大小在于物体所受压力与受力面积之比,同等压力之下,当受力面积越小的时候,压强就越大。 好消息,物理学依然存在! 而且管用! 尽管实现的方式不是很物理,但选择物理就是选择成功没错了! 作为能够在天门大学机械工程学院的材料力学上拿全a的史诗级卷狗,季觉在震来虩虩的赐福连锁完成之后,就马不停蹄的投入到相关技巧的开发之中。 没有追求广域范围的破坏力和爆发,而是以自身淋漓尽致的控制力,最大化的将这一份毁灭凝聚在针尖不到的一个点上。 由他一手所造的湛卢毫无桀骜和狂躁,犹如臂使。 就在非攻的操控,妙手天成的稳定练度提升,精神第一性、统御轴心等等赐福的加持之下,成功开发完成。 就像是在万吨冲床装上合金钻头,别管前面是什么材料和装甲,只要自身的质变足够,那么一穿就是一个眼儿。 强行破开防御之后,湛卢灵精就能够从目标的内部爆发,发挥其恐怖的侵蚀性和破坏力。 有了这一手之后,就再也不怕遇到数值怪之后刮痧了! “原来如此。” 童山恍然,思索片刻之后,全神贯注的张开了双手,跃跃欲试,“再来。” 季觉再度伸手。 biu~ 电光闪过,一声闷响。 童山的头发无风自动,周身一震,空气之中,顿时浮现出了一道道裂口,可裂口却再无法像之前那样笔直贯穿,而是出现了歪斜。 偏折! “你调整了空气密度?” “不只是空气密度,而且还施加了不同方向的力,调整了不同的性质。”童山抬起手来,掌心之中的空气在念力操纵之下不断变化。 时而坚韧,时而硬化,刚度韧度不断变化,时而如同钢铁,时而如同橡胶,甚至如同粘稠的液体一般,层层重迭,流转不断。 以至于,在同一时间面对着诸多性质、材质甚至形态都不同的防御时,湛卢的冲击出现了迅速的消耗,以至于,被偏转在外。 “不愧是你啊,山哥。” 季觉轻叹。 念动力,真特么万能! 同样的招数,居然第二次就有了防备和抵抗…… “在基地的时候,为了练习,我会维持三十层的静态防御,不过,出了基地之后,会随时根据状况进行调整,进入接战状态之后,还会更进一步的提升,甚至注入天灾的事象在里面……” 童山建议道:“你的技艺,想要突破这种防御的话,就不能单发,必须双发,甚至三发,有可能的话,同时攻击多个地方,频率也要更进一步的提升。 最重要的是,不要给对手任何准备的时间。 熵系最重要的就是输出,如果没有把握控制对手的话,那么就要一口气把伤害拉满,尽量在一个照面的瞬间,将对手烧成灰。” 季觉沉默了片刻,终究是只能复读: “不愧是你啊,山哥。” 这么明晃晃的将杀自己的方法告诉别人,真的好么? 就算信任也太过头了吧,嗯,过于沉重…… “我不说难道你就不会琢磨了么?”童山笑了起来,毫不在意:“况且,我难道就没有其他的装备?” 有一说一,确实。 作为超拔位阶的高手高手高高手,童山出门在外虽然靠的是手上的功夫硬,操作强,可也从没掩饰过自己联邦币战士的身份。 尤其是上任中土之后,肉眼可见的阔绰了起来,浑身上下四件赐福造物,全都是自带赐福连锁的,也多亏他能扛得动这个消耗和压力。 “大多数天元对这一招是没什么抵抗力的,只要别被人提前知道就行。”童山最后提醒:“真要小心的话,你还是小心荒墟吧。” 荒墟,还是荒墟。 没办法,荒墟就是这么顶,你永远可以相信荒墟迭甲的速度和层出不穷的机制。熵系就是因为遇到荒墟破不了防,才被荒墟破防,研究出这一条赐福连锁来。遗憾的是,研究出来之后,该破不了的时候还是破不了。 克星,有的是。 就好比如今季觉屁股后面那一条。 小牛马。 作为工坊的首席司机、载具兼伤害测试靶,小牛马也就是不会说话,不然高低放点嘲讽出来。 不动如山,小子! 压强再高也没用,龙山装甲能够将遭受到的攻击强行分摊在周围的所有物质之上,共同承担伤害。 除非季觉把数值拉爆,或者能够绕过这个机制,否则就只能干瞪眼。 这要去打雯姐,怕不是只能徒劳-1、-1,被一把薅住之后力贯天灵了…… 不对啊,我为什么要打雯姐?不应该是雯姐站在前面给我提供输出环境么?! 这么一想,季觉顿时轻哼了起来。 “行了,事不宜迟。” 季觉一拍大腿:“走,咱们去找天灾。” “……” 童山一时沉默,欲言又止,“有没有一种可能,这大白天的,我是需要上班的?” “啊这……” 季觉错愕:“那晚上?” 童山的神情越发复杂,“加班。” 这狗操的上班究竟是谁发明的?不对,我也有厂来着,不能这么说,但你们安全局是怎么搞的?天天加班,这么多工作量…… 哦,好像是我搞的。 那算了。 “等你有空再助我修行吧。” 季觉叹了口气,无可奈何。 虽然这鬼地方的天灾遍地都是,但童植物这样和湛卢易质蜕形如此天生一对的辅助,实在是太少见了。 没了他,季觉起码要多十倍以上的功夫,还未必有之前的效果和进度。 一想到这一点,季觉往外迈的腿立马就合拢了,一屁股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 耐心十足的坐等。 不怕地老天荒。 “……” 眼看这狗东西开始蹲在跟前熬鹰,这下子轮到童山受不了了。 没办法,不论是谁,被一个工匠坐在自己对面,用一种看良材美玉的眼神盯着瞧,也会感觉眼前一阵阵发黑。 尤其是当蹲着的这个狗东西叫季觉的时候,就黑的更彻底了。 “找天灾是吧?先帮我把手头的事情搞完了再说。” 童山从咵咵作响的打印机里取出了一大堆任务书来,摆在了季觉面前:“这都是最近这一段时间的异常状况报告,左边这些需要确定有无异常,中间这边需要确认是否有恶化状况,右边这些需要进一步的确保没有复国阵线的恐怖分子潜藏。 既然你这么闲的话,不如来给我帮帮忙。” “怎么全都是一些鸡零狗碎的杂活儿?” 季觉翻了翻,满怀不解,“就没有那些重磅的大活儿么。” “被排挤的新人除了端茶倒水之外,还能有什么工作?有得做就不错了。”童山端起茶杯来,淡然说道:“有些麻烦事情,你不做,其他人怎么做,可就说不好了。” “哎,哎,天元……” 季觉摇头,翻了翻手上的文件,心领神会。 在中土这种人均含人量低到可怜的烂泥坑里,那些个指着好人的枪只会更多,如果你想要正经做事,就难免惹人非议,如果你想让别人正经做事,那就是痴心妄想了。 包括确认状况或者是异常这些个没什么价值的跑腿的活儿,有些人干脆就应付了事。 甄别恐怖分子和孽化者的任务,嫌麻烦的话,干脆都杀了,哪儿那么多一个个分辨审问的帝国时间? 也就只有童山这种奇葩,会事无巨细的一件件仔细分辨。 “行了,这些,这些,还有这些,都交给我吧。” 季觉拿起了左边和中间那一堆任务书,就当是帮童植物清日常了。 这些个占据总量百分之九十以上的麻烦活儿,都可以通过自己的设备解决,就这会儿的功夫,季觉撒在荒野里的无人机已经启动了。 “这个,这个和这个,还有这个。” 季觉重点从里面挑出了几份来,推给了童山:“这些地方没有状况,都是误报……这个线人的误报率有点高,你回头查查,是不是贪钱了。 还有这一份塔城南区的连环凶杀案,唔,我看看,两个凶手都是悬赏榜上的,改头换面蹲公寓里,应该已经有俩月了。 唔,楼下和对门的也都是他们的狗腿子,动起手来不用顾及,大概的情报在这里,让柳哥和雪姐跑一趟杀完就行了。 还有这个,嗯,这个,这几个……” 话音未落,具体的门牌号和照片乃至外卖记录全都发到童山的手机上了。 连带着服务器搜查的时候,顺藤摸瓜查到的悬赏人员,也都一并放送,一只羊是放,两只羊也是放,不如一起送上路,还能赚点赏金和功勋。 这些个日子里,季觉可没少趁着机会往塔城和白邦各地撒摄像头和监控设备,干脆一起发动起来。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很快,随着各地无人机的检查结果完成上报,季觉再伸手一指,一份份报告书和现场的照片就从打印机里雪片一般的飞出来。 格式、行文再到字体磅数都完美无缺,甚至连童山的惯用词都一模一样,只差个签名盖个章的功夫就完事儿了。 大量确认和侦查的任务在无人机和诸多设备的协同之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解决,没办法彻底确认状况的就灵质采样留待后续分析或者亲自去确认。 五分钟的功夫,已经解决了一大半。 “差不多今天晚上之前,剩下的就能够解决掉。后续还有这种跑腿的麻烦活儿的话,直接用这个软件就行,起码能省你一半的功夫。” 季觉掏出手机来按了三两下,机械降神搞定了自动处理流程之后,就将刚刚制作好的办公神器的操作软件发到了童山的手机里。 搞定。 剩下的,就是最麻烦的几个需要亲自去甄别确认的任务了。 “那,咱们走着?” 童山呆滞着,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看到季觉伸手从镇暴猫的手里接过了出门的背包,招手: “事不宜迟啊,植物哥,工作在呼唤我们!” “……” 短暂的迟疑里,原本还打算鏖战好几天的童山茫然的低头看着手头那一堆报告,总感觉哪里不太对。 尤其是,等他坐上了后座之后,有个小脑袋瓜猫猫祟祟的从小牛马的副驾驶探出来,眼睛眨啊眨。 “你们要出去玩么?” 安凝好奇的举手报名,“刚来就有热闹么?带我一个,带我一个!” “坐好,系好安全带。”季觉娴熟的将她塞回了副驾驶上,发动汽车:“别乱闹,我们安全局是要出去工作的!” “哦哦,那我也可以帮忙的!” 安凝越发兴奋:“杀谁?” “这叫除暴安良,维护和平!”季觉训斥道:“我们天元是来维护和平,保障秩序的,跟你们白鹿作奸犯科能一样么?” “哦哦,我懂了!” 安凝仿佛恍然:“爷爷说过——杀完人、抢完东西之后,还要别人来说谢谢,脸都不要了,是吧?” “对的对的,没错。” 季觉连连点头,“孺子可教,来,跟我一起练:‘没关系,不用谢,这是我应该做的’……如果对方态度特别糟的话,那就要除恶务尽了。” “如果态度特别好呢?” “那就下次还来杀,客气啥,买一赠一了!” “……” 后车座上,童山好几次,欲言又止。 只感觉好像哪里越来越不对了…… 这对吗? 话虽然这么说,但还是不能乱来。 安全局做事再怎么不将就,童植物也到底还是个讲究人。 嗯,这人吧,什么都好,就是有点晕车。 没办法,季觉改装的时候全都怼动力上了,愣是一点减震都没加,更何况还有白邦荒野的超绝路况,时不时来点地震、风暴和泥石流助兴,小牛马全速开动起来,简直跟坐仓鼠球一样,晚上坐进去,能把人早饭给转出来。 倒是超拔,也忍不住眼前一阵阵发黑: “……你们当初拉力赛,就是这么开的吗?” “唔,路况比这个要好一点吧?别担心,坐多了就习惯啦。” 不论如何晃荡里,安凝坐在椅子上淡定如故,还有心情拿出手机,歪过头来把季觉罩进去自拍。 拍个不停。 然后发给小安…… 以至于季觉的手机上,不断的收到流泪猫猫头的表情。 你们姐弟俩真是够了! 我就多余在这车上装ifi。 季觉直接掐断,然后在安凝趁机胡搅蛮缠之前打断施法:“不是去找狼了么?怎么又跑回来了?” “杀了一波之后,都躲起来了,打死都不露头了。”安凝摇头:“ifi怎……” “那你们也不继续找了么?”季觉再次打断。 “啊?找也没用的吧?” 安凝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毫不在意:“反正,能确定有狼,就已经占据先手了。这帮家伙,如果真的怕了,是打死都不会露头了,如果不怕的话,那蹲再久,也是一定会露出马脚来的。反正家里的叔伯们都在往这边赶,还有荒集的精锐,大不了到时候搂草打兔子全杀了! 季觉哥,我ifi……” “到了。” 季觉一脚踩下了刹车,前方,荒芜的村落若隐若现。 安凝瞪视:“季觉哥,ifi……” “什么ifi,干活儿干活儿!” “你就是故意的!” “故意什么?” 季觉茫然,于是,安凝气鼓鼓的跳下了车。 开始找老鼠。 遗憾的是,老鼠没找到。 更遗憾的是,前方的村落,已经没必要去了。 “烧了吧,山哥。” 季觉凝视着无人机上传来的影像,无声一叹。 “安全局的报告已经太晚了。” 从安全局传来异常灾害警报,距离现在,才过了两天,可白邦临时政府将警报传递过来之前,又耽搁了多久? 久到整个村落,已经没有活人了。 灾兽肆虐而过之后,此地已经化为了虫巢,一只只巨大的蜘蛛在村落的破烂建筑之中无声的出入,寻觅着最后的营养物。 更多的蜘蛛卵如山一般,堆积在干瘪的尸骨之上,数之不尽的细小蜘蛛像是潮水一般从腐肉中蜿蜒爬出…… 童山沉默着。 闭上了眼睛,不再去看。 圈境展开—— ——灾害防治书·火天大有! (本章完) 第622章 亡狼补牢 第622章 亡狼补牢 轰!!。 短短的十秒钟之后,酝酿完成的天火坠下,恢宏浩荡的猩红吞没了一切。 滚滚粘稠烈焰扩散。 破败的村落,数之不尽的蜘蛛,乃至地面之下沉睡的庞大灾兽,一切都被烧成了焦炭。 再看不到尸骨了,只有一片荒芜。 一如白邦,一如中土。 “来了之后,做的最多的,居然是这种事情啊……” 童山摇头:“走吧。” 季觉发动了汽车,沉默片刻,忽然说:“山哥。” “嗯?” 后座上的童山闻言,看向了他,似笑非笑:“你该不会是想说,这不是我的错吧?” 季觉耸肩:“词儿都被你说了,我情商不高,好句太少,你就当我安慰过你了吧。” “谢谢,有被安慰到,你真会说。” 童山轻叹:“放心,我还没膨胀到觉得这一切都有我的职责,我只是遗憾而已……眼睁睁的,看着原本能够挽回的一切,毁于一旦。” “真天元啊。” 季觉感慨。 “是啊,莫名其妙的使命感和无可救药的责任心,以及,刻入骨髓的掌控欲,这就是天元。” 童山耸肩,自嘲一笑:“找老婆以后别找天元的,我都觉得讨嫌。” “对的对的。” 安凝疯狂点头:“白鹿就很好的,季觉哥,只要大家能玩到一起,做什么我都无所谓的。” “呵呵——” 季觉翻了个白眼,一个嘴上说别找天元的是个事无巨细都想要操心老妈子,一个嘴上说白鹿好的是个对每天惦记着玩自己的猫科动物…… 心累。 于是,结了一单,再出发。 深沉的暮色里,风暴再度袭来,小牛马畅快奔跑着,消失在了荒原之中,然后,是新的荒原,新的裂谷,新的泥潭…… 渐渐习惯了毫无生机的破败。 短短两天时间,几乎将白邦转了一大圈,大多数时候都徒劳无功,寥寥无几的时候除掉了几只灾兽,但却收获不了感激。 所能见到的,只有荒芜的城镇、满是戒备和警惕的破败村庄,还有隔着几公里就举起枪瞄过来的游牧民营地。 在这一片人迹罕至的动乱荒野之中,依旧延续着四百年前的混乱野蛮生态,没有慷慨和善良,只有冷漠和敌意。 好在童山上手头上这些个任务也并不多。 大多数时候都只是亲自确认状况和对隐藏的恐怖分子和狼进行排查,前者的话,隔着几十里念动力扫一遍就完事儿了。 至于是否窝藏了恐怖分子,只要问两句就能得到答案,童山好歹是以太之家的出身,分辨谎言已经纯属本能了。 至于后者的狼,还有被带来打工的安凝。 只可惜,恐怖分子寥寥无几,狼也没有一只。 季觉只感觉这一趟多半白跑。 就当做游山玩水。 甚至,还绕了一段路,开着小牛马越野了白邦第一高山,看了看山顶的万年冰层和皑皑白雪。 乃至,山顶上朝见圣所的残破祭庙。 四百年的时间,失去维护之后,早就风吹雨打,破败不堪,只剩下一个地基。 理所当然的,一无所获。 四百多年,早就被搜刮了不知道多少次了,如果不是地基搬不动的话,怕不是连地基都留不下来…… “据说永恒王朝还存在的时候,那些个没有资格进入皇城的人在做出功绩之后,就被允许沐浴斋戒,赤足攀登,爬上山来之后,就能够从这里,眺望到中土最中央的皇城和高塔。” 童山站在还残存着隐隐花纹的破败地砖,抬头望向被灰色的阴霾和漆黑云海所覆盖的远方大地。 所看到的,就只有一道通天彻地的黑色缺口。 宛如残破扭曲的裂痕。 那就是昔日皇朝陨落时,天柱之塔所留下世界上的最后一道残痕。时至今日,那一道裂痕依旧屹立在现世最中央的地方,难以消散。 皇帝和天柱之塔就是从此处坠入漩涡之下。 当统摄一切的荒唐幻梦消散之后,在现世之上,留下了无法磨灭的伤痕。 “还挺壮观的,是吧?” 季觉拿着手机拍了两张照片,就当做打卡完成,然后被安凝拽着自拍,应付完了之后,就拍拍屁股准备走了。 他又不是什么文人墨客,古诗都背不出几首来,实在是没有什么凭吊古今的雅致。 只是,一想到自己身上这一屁股和永恒皇朝牵扯不清的债,他就有点想要做老赖的冲动。 遗憾的是,赖不了一点。 “……” 沉默里,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 安凝和童山的视线里,那一道弯曲破碎的裂缝,在季觉眼中,却截然不同…… 在一瞬的恍惚之后,他仿佛能够看到,裂隙之后,一座断裂之塔的狰狞轮廓,高塔的阴影如同潮水一般,蠕动着,渐渐从裂隙之中,渗透现世。 可高塔的阴影之旁,更幽深的地方,却好像还有什么其他的东西。 唯一能分辨清楚的,只有一双诡异的眼瞳。 那变幻不定的轮廓,时而宛如夭折的胚胎,时而如同一条剥皮的野兽,不论如何变化,只有眼瞳之中的饥渴和贪婪,不曾少过一丝。 塔之阴影和狼之窥探。 即便是离开了许久之后,季觉的心情依旧略微有些沉重,难以轻松,反而是习惯了颠簸之后的童山,再一次的打起了瞌睡来。 极为香甜。 等睁开眼睛之后,看了看外面的路况,才再度精神了过来:“不是这个方向吧?走错了吗?” 他们最后要去的涌泉集,应该向北才对。 “向北的话,黄花菜都凉了。” 季觉摇了摇头:“涌泉集的地方不在那里。” “安全局的地图有问题?”童山瞬间警惕。 按照安全局接到的线报——这一次几年一度的本地游牧民集市之上,会有白邦复国阵线的人出没,所以才派他们亲自过来,方便确认之后,实施抓捕。 如果地图都有问题的话…… “不,严格来说没错,不过,你们地图上的那个,那是上一次涌泉集的位置。” 季觉讲解道:“之所以叫涌泉集,就是因为这个集市是追着地涌泉来开的,每次位置和时间都不一样。 什么时候有地下水从地下喷出来,能喷多久,喷在哪里,都是不固定的。 所以集市才不定期的几年一次,位置也不断的在变,只有在附近的聚落过生存过的游牧民会留意这一方面的消息,外人就算是想去,也找不到路。 你们的线人应该不是本地人,只是捕风捉影听到点消息,找你们换钱。就算知道的人,恐怕也不会把这种消息告诉你们这些‘联邦佬’。” 童山一时茫然:“那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只要和崇光教会搞好关系,想要知道点什么总是轻松些。” 季觉咧嘴,拍了拍胸口,崇善徽章闪闪发光:“隆格长老认识的人很多,这种事情,他只要问一嘴,立马清清楚楚。 况且,他问的人还在我的厂里造打火机呢。” “……” 一时间,童山无话可说。 一声长叹。 充分的体会到了季觉的路子有多野。 安全局的身份在这种鬼地方,纯纯的算是负面buff了,别说他,在本地人那边,林守一说话可能都没季厂长说话好使。 联邦安全局和崇光教会,本地人就算是傻了都知道信谁。 这就叫口碑! “总之,一会儿你就别提安全局的身份了,看我发挥就完了!” 季觉吹了声口哨,“找到复国阵线的人,咱们也尽量别在集市里动手,本地人这么给面子,别搞得太乱。” “放心,我懂的。” 童山叹了口气:“本地的游牧民,基本上都是复国阵线的支持者,我哪里会傻到跑去暴露身份的? 真要动起手来,他们帮谁都指不定呢。” 季觉耸了耸肩,没说话。 虽然对复国阵线那种烂玩意儿也能有支持者感到惊奇,但设身处地的去想一想,如果自己是个无能为力的本地人,除了复国阵线之外,又能支持谁? 白邦的那个狗屎临时政府,还是联邦和帝国? 几害相权,谁还不能选个最轻的呢? 况且,面对苦难,人总要寻求原因。 自欺欺人者终究是少数,况且,苦难究竟来自何方,难道大家还能不明白? 对于底层的贫民或者是游牧民们而言,昔日白邦尚存的时候,日子苦一点,自己还能勉强糊口,可联邦和帝国来了之后,连多出来的那些个苦都不够糊嘴的了。 面对矿山的劳役和临时政府抽骨吸髓的盘剥,难道内心之中还能没有怨气么? 荒野之中的游牧民哪里管你这那的,抄起枪来就是干,真要被逼的活不下去了,大家也是可以当复国阵线的…… 轰!!! 地面陡然一震,前方的轰鸣声里,一道炽热的水柱凭空从冒着热气的石缝中喷涌而出,冲向了天穹。 雾气袅袅之中,一道彩虹浮现在天穹之上。 “喔——” 安凝瞪大了眼睛,举起手机,疯狂连拍,酝酿好久之后,总算是憋出了一句:“好看!” 所以说,没文化就是这样,夸都不知道怎么夸。 季觉摇了摇头,没说话。 因为有文化的,也没什么词儿…… 反而是童山兴致勃发,吟诗数句,被季觉和安凝齐齐无视和孤立。 呵,以太,还显摆上了! 于是,小牛马继续向前开,绕过山梁之后,轰鸣声就越来越高亢。 就在两座山的夹缝下面,背风闭雨洼地之间,已经出现了一座崭新的湖泊,湖泊的正中央,一道硕大的水柱高高升起,如同喷泉一般,在难得的阳光下,溅射出万点光彩碎虹。 短短几天的功夫,一片沁人心脾的绿色就已经从湖泊的周围蔓延看来,大片的牛羊散播在草地之上,懒洋洋的晒着太阳,鸣叫声不断。 原本的荒地在泉水的滋润之下,迅速萌发出生命。 枯死的老树上也浮现出了几抹绿意。 不断有飞鸟从半空中扑下,抄水而过,捕捉着从地下河里喷出来的小鱼。 就好像连随处可见的天灾,在地涌泉出现的时候都罕见到访了。 一片生机盎然的景象里,湖边的集市热闹非常。 看惯了荒凉破败的景象之后,此刻见证着眼前的绿洲,只感觉美的令人沉醉,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拍照拍照,季觉哥,帮我拍照!” 安凝将手机塞进季觉手里,先跳下了车,随手薅了一只路过的小羊来举起来,喜滋滋的摆着姿势。 拍完之后,又拉着季觉一起自拍。 乐不可支。 他们披着中土风的长袍,靠着小牛马刻意做旧破破烂烂的车皮作为伪装,混迹在一堆垃圾佬改造的各种车里,居然也已经混入其中。 集市之上,人来人往。 周围的帐篷密密麻麻,隐隐分成了几个不同的区域。 游牧民的聚落从来都是在马背上的,随着牧草和水土,不断搬迁。地涌泉的出现,无疑是一场盛会,附近的所有聚落都已经凑到了一起,趁着这个机会,互通有无。 即便所贩售的商品也不过是来自各地的二手货,低劣的药物和数码产品,乃至结块的米面。 与其说是集市,倒不如说是一场盛会。 每一张遍布晒斑的黝黑面孔之上都带着笑意,破喇叭里放着白邦传统的舞曲,有小孩儿奔跑在摊位之间。 眼看着有新的顾客到来,越发卖力的吆喝了起来。 季觉沉默着,没有说话。 穿行在集市之间,环顾着四周,就像是新来的人一样。 只是笑容,渐渐的,僵硬在了脸上。 直到,再也笑不出来为之。 他沉默着,只是下意识的攥着安凝的手臂,死死的拽紧了,不允许浑身汗毛倒竖的少女暴起。 “季觉哥!” 安凝瞪大了眼睛,却不见笑容,只有一片严肃。 季觉没有说话。 他抬起头来,凝视着一张张的笑脸。 张口,想要说话,却发不出声音。 所能看到的,只有一片热闹喧嚣的景象,人来人往中,每一张笑脸的上面,都缠绕着丝丝缕缕的猩红。 纠缠在每一个人的灵魂之中。 无一例外。 隐隐的恶意,从笑脸之下渐渐浮现,难以忍受的饥渴涌动在每一个空空荡荡的灵魂之中,如芒在背。 刺的季觉浑身发冷。 啪! 奔跑中的小孩儿,撞在了季觉的身上,跌了一跤。 爬起来之后,回头看向了他的面孔,愣了一下。 “大哥哥……” 稚嫩的孩子疑惑的抬起头,端详着他隐隐抽搐的表情,有些害怕:“你还好么?” 季觉依旧沉默着,低头看着他。 许久,艰难的想要笑一下,可嘴角却难以扯起。 嗯,我很好。 他应该这么说的,可这样的话,却不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不要再虚伪了,季觉。 内心之中,一个冷漠的声音告诉他,一次又一次:不要装模做样! 于是,季觉闭上了眼睛。 无声的,空洞一笑。 “都杀了吧。” 他说,“全部都杀掉,一个都不要留。” 那一瞬间,季觉终于松开了手,于是,枷锁无踪。 啪! 安凝断然挥手,呆滞的小孩儿僵硬在原地,疑惑恐惧的神情僵硬着,浮现出了一道猩红的血痕。 仰天倒下之后,血液才喷涌而出。 紧接着,安凝便再度甩手,一道又一道微光从指尖弹射而出,疾驰而去,宛如飞鸟一般游走。 瞬间,一片又一片密集的人群就如同麦子一样的倒下了。 有惨叫的声音响起,此起彼伏。 惊恐的呐喊,恐惧的啼哭,还有撕心裂肺的呼唤,呼唤着逝者的名字。 偌大的集市,在屠杀之中,瞬间就变成了地狱。 可真的是现在才变成地狱么? 还是说,更早的时候…… 尖叫和哭喊里,季觉弯下腰来,伸手,触碰着泥浆之中那个孩子的尸体,熟悉的猩红色彩从其中喷涌而出。 不只是血液,还有溃散的灵质之中,渐渐所散溢出的毒…… 如此熟悉。 “血渴症……” 季觉捻着指尖的血色,全神贯注的凝视,仿佛恍然一般,轻声一笑:“你真是天才啊,谢赫里——” 无人回应。 只有哀嚎之中,渐渐的浮现低沉回声,仿佛牙齿摩擦,饥渴喘息。 满地猩红和尸骸中,一具具应该再无声息的尸体,居然不可思议的抽搐起来,剧烈的痉挛着,再一次的,从地上爬起! 双眸泛白,空空荡荡。 只有一片猩红。 他们剧烈的颤抖着,匍匐在地上,迅速异化的牙床从口中突出,锋锐的牙齿和指甲一根根迅速生长,转瞬间,就显现出真正的模样! 血渴症第三阶段! ——畸变生物·食尸鬼! 此时此刻,就在含象鉴的观测之下,整个集市早就被猩红所笼罩。 连日以来的欢庆和贸易之中,看似正常的表面之下,潜伏期的血渴症病毒无声的蔓延和扩散,老人,小孩,男人,女人,无一例外。 尽数病入膏肓,深入骨髓。 血肉和灵魂尽数被蚕食而空,只留下了被刻意保留在外的‘壳’。 而现在,当脆弱的‘壳’被敲碎的瞬间,所谓的‘自我’就如同幻觉一般,消失无踪。 病毒彻底爆发! 整个集市上,密集的人群甚至还来不及四散奔逃,就有一道道破碎的声音响起。 旧的尸骸之下,食尸鬼们破壳而出! 它们饥渴的啃食着地上的残骸,迅速畸变,猩红的空洞眼瞳,已经死死的锁定了在场的活物,飞扑而上! 然后,再度四分五裂,彻底的死去。 安凝再度弹指。 可四分五裂的尸体之中,一丝丝猩红却蜿蜒游走着,如同活物一般,迤逦而去,千丝万缕,落向了其他的生物。 不论是人类,牛羊,飞禽,亦或者走兽…… 泥塘之中,一只羊羔茫然的踱步而过,左顾右盼。 渐渐的,随着血色汇聚越来越多,懵懂的眼眸之中,便渐渐浮现出狼一般的神采! 现在,季觉终于明白了。 变狼的仪式中,尚未探明的那一份催化剂,究竟是什么…… 想要唤醒白王的狼血盟誓,又还有什么,比这白王陨落时所扩散开来的无穷流毒还要更合适的呢。 在血渴症的感染之下,只要足够的饵料和食物,宿体就能够以飞快的速度成长,变异。 昔日白王陨落之后所造成的这一份流毒,令不知道多少人闻之色变的绝症,居然是在必要的时候,彻底激发每个人灵魂之中的狼血盟誓,令其化身为狼的工具! 就像是现在一样。 在偌大的集市之中,顷刻间,群魔乱舞,一个个倒下的尸骸再度复活,化为食尸鬼,在无法克制的饥渴之下,彻底癫狂,彼此蚕食。 而就在无数破碎的尸体之下,一道尖锐的啸声迸发。 浑身长满了手臂,宛如蜈蚣一般的枯槁老人,沐浴着同族的鲜血,仰天长啸着,浑身上下迅速生长出一簇簇漆黑的毛发。 狼化!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顷刻之间,数万人的死亡和催化之下,狼啸声此起彼伏。 季觉面无表情,抬起了手。 集市之外,龙山装甲半跪在地,背后的巨大发射架上,一道道铁光冲上了天空,呼啸而下。 集束炸弹在半空之中迅速的开花结果,撒下了毁灭的种子,吞没了一切。 烈焰喷涌。 焦热的狂风卷起了摊位和尸体的残骸,呼啸着席卷四方。 偌大的集市,在弹指间片瓦无存。 火光升腾,照亮了他的眼睛,在那一片没有尽头的漆黑之中,薪火黯然的狰狞焰光再度升腾而起。 焦土之上,嘶鸣声不断,尖锐的啸声和哀嚎扩散,重创的食尸鬼在烈火之中迅速的重生,彼此汇聚,虽然在危机之下,加速了蜕变! 于是,季觉再一次的抬起了手。 可是有人伸手,将他的手攥紧了。 童山。 “交给我吧,季觉。” 童山压下了他的手掌,轻声告诉他:“安全局就是做这个的。” 他拍了拍季觉的肩膀,告诉他: “交给我就好了。” 童山迈步向前,挥毫出鞘。 一步步的登临天穹之上,漆黑的墨色从剑刃之上蜿蜒而出,流转覆盖,化为无穷尽的阴云。 货真价实的天灾在念力的重构之下显现,覆盖在这一片刚刚还绿草如茵的绿洲之上,降下毁灭。 如雨水那样的,透明火焰,从天而降。 点点滴滴,覆盖一切。 尸骸稀碎的寂静声音里,只有一具具食尸鬼和新生之狼尖叫哀嚎,徒劳挣扎,却被一道道飞光,贯穿颅骨,溃散为尘埃。 飞灰随风而起,吹向了远方。 安凝愣了一下,骤然回头。 只看到季觉身后,一道道飞灰骤然汇聚,凭空化为了一个模糊的人影,再紧接着,利爪横扫,斩向头颅! 狼! 那是隐藏在集市之中、散播病毒的狼! 嘭! 那一瞬间,飞灰隐形的狼狞笑着,利爪如电,戮血的技艺之下,速度竟然再度爆发,快到肉眼都难以察觉。 死! 可就在那微不足道的一瞬里,近乎静止的时光之中。 他看到了。 那个被队友留在原地的工匠,居然向着他…… 轻蔑回眸! (本章完) 第623章 天真 第6章 天真 看到了! 那一只映照着焰光的漆黑眼瞳之中,浮现出自身倒影的瞬间,暴起之狼汗毛倒竖,难以置信。 他看到我了? 轰! 甚至,来不及反应,巨响和暴风骤然掀起。 就在纯钧的超然视界的加速之中,重生形态显现,湛卢暴动,电光催发,压榨着强化到极限的机体性能,做出了反应。 烧红的钢铁之手,就已经攥在了化为利爪的手腕上了。 抓住了。 在无数残影之中,轻而易举的分辨出了戮血之爪的真正位置,甚至,在出手的同时,预先截断了一切可能变化的轨迹。 仅仅只是,信手拈来的,一抓。 看上去就像是季觉张开了五指之后,狼就将爪子主动送上去了一样。一瞬的碰撞,甚至来不及抽手,就已经被轻轻的,握紧了。 紧接着,天旋地转! 眼前一黑。 视线不受控制的偏转,眼前的世界骤然回旋,大地飞跃而起,砸在了他的脸上,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就已经楔入石板之中,砸出了一个巨大的凹陷。 再紧接着,季觉抬起了脚,向着那一张呆滞的面孔,践踏而下! 简简单单的一击,却带来了本能的恶寒。 毛骨悚然之中,狼的身形暴起,弹射而出,惊恐躲闪,撤出了数十米。 然后,就看到了那个留在原地的巨大塌陷,石板,泥土,尽数分解成了最稀碎的粉尘,在暴风之中,升腾而起。 尽数碎灭! 可惜,狼已经不在原地。 而更可悲的是,他发现,季觉也不在…… 那一瞬间,狼,瞪大了眼睛,几乎忘记了呼吸。 因为直到此刻,才觉察到,那一只不知道什么时候,按在自己后颈上的手掌…… 明明五指之间还残存着空气摩擦的炽热,可觉察到的时候,所感受到的却是如坠冰窟的恶寒。 因为他终于发现了。 不是自己躲过了工匠的攻击,而是在躲闪的时候,主动的将要害,送到了对方所伸出的手掌之下。 不需要追逐,更不必煞费苦心的压制和引诱。 在践踏的同时,季觉就已经发动了纯钧的灵质闪现,出现在了狼所预定的位置上,伸出手来,等待着他,自投罗网。 自然而然,理所应当。 “狼?” 季觉缓缓摇头:“还没见过,这么弱的狼……” 五指的笼罩之下,能够觉察到,紧绷的皮毛和肌肉,瞬间爆发的力量和不自量力的挣扎,乃至壁虎断尾一般的决心,哪怕被人捏碎脊椎,也要挣脱掌控。 晚了。 在那之前,解离术·景震! 磐郢、纯钧、湛卢,猩红、纯白和紫黑的色彩在这瞬息的触碰之中,爆发,势如破竹的贯入狼的身躯和灵魂之中,就像是炸弹一般,陡然扩散开来。 摧枯拉朽的,毁灭一切! 灵魂、血肉、矩阵和赐福,尽数破碎。 “啊啊啊啊啊啊——” 歇斯底里的惨叫哀嚎响起,僵硬着的狼在刹那间就炸成了一个血人,一道道锋锐的血色利刃从血肉之中穿出,无数看不见的灵质之剑分裂灵魂,口鼻之中喷涌出了粘稠的黑色火焰,烧焦的眼眶之中迸射紫电。 重创! “你最好知道的多一点,再多一点。” 季觉抬起脚来,踩在那一张面孔之上,一点点的,将那一张扭曲焦黑的面孔,碾成粉碎:“这样的话,至少还有能苟延残喘下去的价值——” 骨骼碎裂的脆响,噼啪不断,响起。 夹杂在含混的惨叫和呜咽里。 “现在,你可以回答第一个问题了。” 季觉冷漠垂眸: “你的同伙,在哪里?” 工匠的脚下,狼蠕动着,艰难的挣扎,手掌徒劳的伸出,却什么都抓不到,尖锐嘶鸣。 无人回应。 可季觉却忍不住笑起来了。 “还真有啊?” “出来!” 安凝的眉头挑起,仿佛觉察到了什么。 弹指飞光。 焚烧的营地之中,一具焦尸陡然破碎,一个诡异的阴影弹射而出,显现出苍白的面孔,鹰钩鼻之上,一双灰白色的眼瞳里满是阴沉。瞥向季觉脚下的残狼时,就无法克制怒火。 妈的,废物! 所以说,这些催化出来的狼,就算留着脑子也一点用派不上! “你是不是在想,你的队友真是个废物,一点用场都派不上?” 风中传来了轻柔的声音,遗憾轻叹:“真不巧,你也是……稍微一诈,居然就稳不住了?” 季觉的脚下缓缓用力,卡吧一声,踩断了狼的脖子,再忍不住想要发笑: “真的,好天真啊。” 库阿特利的神情越发阴沉。 张嘴,仿佛想要说什么,可在那一瞬间,神情僵硬在原地,确切的说……早已经只剩下残影。 一道近乎于无的黑光贴地飞行,疾驰远去! 速度快的难以置信。 甚至,比季觉所见过的所有狼,都要快! 在他觉察到的同时,就已经甩脱了集市,逃脱了追逐的范围——然后,骤然停顿,勃然大怒。 就在他面前,距离一线的空气中,隐隐浮现出了诡异的轮廓。 无形之铁壁,已经拔地而起! 童山! 念动力的高墙,已经在他的面前,凭空显现。 不,应该说,早在他决心动手之前,就已经在集市的周围,布下了天罗地网,彻底的锁闭一切。 如今,当他放弃了圈境的天灾之后,这一份构成圈境的念动力,反而越发的稳固,如同铁壳,锁闭一切。 甚至不只是纯粹的念动力,库阿特利能够感觉到,那隐而不发的念动力封锁之中所隐藏的诡异性质,令狼本能的,毛骨悚然。 一叶在风中掀起,吹过,落向前方。 就在他的眼前,被无形的利刃裁成了两截,看不见的火焰升腾而起,将碎叶焚烧成看不见的灰。 “剩下的交给你了,安小姐。” 童山淡然的说道:“维持封锁期间,我没有反抗能力,麻烦两位保护我吧。” “笼中困兽,听说很难搞啊……” 安凝愉快的咧嘴,双手十指之间,八支季觉所锻造的磐郢碎铁无声显现,又消失,闪烁不断。 每一次闪烁,都是肉眼所无法分辨的投射,每一次消散时,都代表着未发先至、淋漓尽致的飞光之技! 转瞬间,数之不尽的星辰闪光无规则的在封锁的领域之内闪现,就连视线都难以追逐的飞光之射呼啸疾驰,拖曳拉扯着满天宛如金线一般的光轨。 数十、上百,成千—— 就在一道道飞光之轨的间隙之中,宛如无形一般的阴影在疯狂的变化,一次次的和呼啸而来的飞光擦肩而过,左右冲突,间不容发的瞬间同攻击错过,宛如舞蹈。 闪烁的辉光有那么一刹那汇聚在一起,仿佛化为了炽热的太阳,刺痛了所有人的眼前,再然后,万倍爆发! 数之不尽的飞光之轨,已经笼罩了一切,无处可逃! 也,不必再逃。 库阿特利骤然仰天咆哮,狼皮如披风一般的展开,膨胀,分裂出数之不尽的阴影,向着四方弹射,冲出,反攻。 碰撞破裂的声音不绝于耳。 飞光和影的交锋碰撞,尖鸣如暴雨,充斥一切,血色喷涌。 随着那些阴影的不断爆裂,一具具尸体竟然凭空浮现在半空之中,每一张面孔都截然不同,年龄、人种和模样,没有一人相似! 尸体如空壳一般破碎,发出垂死的哀嚎。 迅速的灰飞烟灭了。 残蜕! 那全都是吃完猎物之后用灵魂制作成的残蜕! 此刻,无以计数的残蜕代替了狼,承受了飞光的攻击,争取到了这至关重要的瞬间。 就在飞光倾力一击之后的一瞬。 狼之阴影,未曾趁机冲向童山,反而无视了那个天穹之上仿佛毫无自保之力的天元,向着她,扑面而来! 开玩笑! 天元嘴里的话能信么?! 但凡相信他一个标点符号,库阿特利都活不到现在,真以为他觉察不到童山周围隐而不发的念力陷阱是吧? 至于季觉,更不可能了! 刚刚转化完成的傻逼会觉得工匠好拿捏,是因为还存在着工匠弱遭遇战的固有印象,可都死了一个傻逼了,库阿特利难道还能傻乎乎冲上去送? 确实,三个人里季觉最弱,可本能告诉他,季觉才是最危险的那个。 或许见招拆招,只要一个微不足道的空隙,他就可以成功拿下季觉,但要赌么?赌一个工匠的底牌? 疯了吗! 在‘一个可能很强也可能很弱难以估量的敌人’与‘早已经明牌绝对难搞的猎人’之间,库阿特利选择了既定的后者! 猎人? 又不是没杀过! 猎人不死,那就随时如芒在背,需要分出大部分心力去提防,猎人死了,他才有接下来操作的空间。 于是,依靠着无数残蜕的掩护,库阿特利逆着数之不尽的飞光,笔直前突。 在他的手中,双手之中的袖口里,滑出了两柄曲刃镰剑,铁光挥洒,针锋相对的将一切袭来的飞光尽数斩碎。 在安凝觉察到他开始反攻的时候,他手中的镰剑,就已经脱手而出。 如蛇一般游走在空中,仿佛活物一般,绕过了无数回防的飞光,以极其刁钻的角度向着安凝回旋劈斩而来! 近在咫尺! 安凝的眼瞳收缩,完全未曾想过,有朝一日,居然能够遇到狼在猎指的面前,使用投射的方式进攻? 而且,抛去技巧不谈,仅凭此刻的速度而论,已经和她不相上下…… 不相上下? 不对吧! 安凝无声咬牙。 简直是奇耻大辱才对! (本章完) 第624章 选择 第624章 选择 就在这至关重要的瞬间,安凝原本后撤的身体,忽然站稳了,甩手,悍然对攻,轻而易举的击碎了回旋而来的镰剑! 雕虫小技,班门弄斧! 令库阿特利,再忍不住想笑。 所以说,猎指家的小崽子,还是太嫩。 镰刀碎裂,狼的阴影,骤然一阵闪烁,凭空,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他的速度,再一次加快了。 甚至,比刚刚那匪夷所思的速度,还要更快,快到就连猎人那近乎不存在的反射时间都无从觉察。 比能想象的极限,还要更快! 快到让安凝措手不及。 镰刃,已经刺入了脖颈之上的皮肤。 就在四目相对的一瞬,安凝终于恍然了,从开始到现在,内心之中不断浮现的不安,究竟从何而来。 从一开始,对方就在刻意掩饰的特征,乃至被隐藏起来的速度…… 大费周章一直到现在,对方想要隐藏的,就只有一点。 ——这个家伙,根本不是白邦的狼! 就好像发现了对方眼中的错愕一般,库阿特利无声的咧嘴。 觉察到了么? 晚了! 其实不晚。 在这至关重要的一刻,安凝还有三个选择。 选择放弃,在她放弃的那一瞬间,天上就会掉下个洗衣机电冰箱来,后发先至,砸碎眼前这个家伙的狗头。 毕竟阿公最疼自己了。 选择硬抗,只要僵持一个瞬间,季觉的支援就会立刻到来,到时候大家一起砸碎眼前这个家伙的狗头。 毕竟季觉哥最靠谱了。 或者,选择继续—— ——维护这一份,由白鹿所赐给猎人的尊严! 于是,就在库阿特利咧嘴的同时,安凝也笑了。 无视了脖颈之上镰刀,双指之间,一柄宛如琉璃的无柄短刃凭空浮现,苦昼! 但没有投射,而是攥紧了。 向着同样近在咫尺的狼,刺出! 就好像刚刚狼同自己较量投射一般,不自量力的,同眼前的野兽,较量爪牙! 赢不了。 绝对不会赢。 但可以输,一起输! 同归于尽! 一换一,用一个稚嫩的猎人换一只老辣的野兽,绝对的公平和死亡。 安凝微笑着,眼瞳亮起,洋溢着欣喜和欢快的光,未曾有丝毫的后退,反而主动踏前了一步,迎向死亡。 ——以此最后的猎获,进献白鹿! 于是,现在轮到库阿特利来选了,是荣耀的死亡,还是耻辱的生存? 他没得选。 早在沦落为兽类的那一瞬间起,就已经同荣誉无缘,对于狼而言,只有活下来的才是赢家——穿刺而下的镰刀,猛然横过,从穿刺变成了劈斩,残虐的切断了安凝的半截脖子和喉管,血色还来不及喷出,安凝就感觉腕上一轻。 攥着飞光的手掌,就从手臂之上脱离。 被斩断了! 毫不可惜自己被斩断的手掌,甚至不在乎即将从肩膀上喷涌出的血色,面对再度劈斩而下的剑刃,安凝选择了冷漠。 仅仅只是,微微的侧过了身。 展露出背后,数百米之外的季觉。 干得好,安凝! 季觉想要微笑着夸赞。 从库阿特利冲上来,再到现在的此刻,所过的时间,甚至连0.01秒都没有,白鹿和狼之间的节奏太快了,快到季觉依靠着疯狂加速感知的超然视界,也只能勉强捕捉到模糊的残影而已。 如此短暂的时间,堪堪足以季觉抬起手掌而已。 但已经足够了。 此刻,他抬起的掌中,食指,已经遥遥对准了原本安凝所在的位置,没有瞄准,没有锁定,一切问题全都交给子弹。 交给,自己的心…… 无形的扳机扣动,季觉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湛卢,出鞘! 于是,在这近乎凝固静止的时光里,响起了欢乐的歌。 无以计数的电光扩散,撕裂空气时所迸发的鸣动,火星升腾,焰光舞动焚烧尘埃时的爆响。 自从锻造而成以来,第一次,真正的作为武器,毫无保留、全力以赴的,去毁灭敌人。 湛卢兴奋的啸叫,灵精铮鸣, 雷池之内,海量的雷霆和火焰被抽取一空,紧接着,一缕紫黑色的微光,就从季觉的指尖腾飞而起,以闪电的速度,跨越了这微不足道的距离。 笔直的,没入了狼的心脏中。 再紧接着,破空的巨响迟迟迸发,一道凄白的马赫环从季觉的指尖爆发,将溶解的指尖也彻底蒸发。 半空之中,库阿特利的身躯骤然膨胀。 惊恐瞪大眼睛。 眼耳口鼻周身四肢百骸之中,每一个毛孔之中都喷涌出了一道道紫黑色的电光,残虐之光笔直,如剑。 惨叫甚至都来不及发出,就爆炸成了一团血雾。 数之不尽的尸体之壳从其中喷出,宛如喷泉,可是,一道道残蜕的替死无法压制这一份过于庞大的毁灭。 充其量,只不过是为他争取到了微不足道的一个弹指。 只来得及恢复原本的身体。 痛下决心! 他握紧刀刃,贯入自己的心脏,将心脏连带着周围的组织,一同粗暴的挖出,甚至,不惜将自己的下半身也一起腰斩, 倾尽全力的,弹射而出。 眼睁睁的看着湛卢之光将自己的大部分身躯在弹指间化为了飞灰,饥渴狂暴的向着他,紧追而来。 在这前所未有的惊骇之中,他却忍不住庆幸。 万幸,争取到这至关重要的机会。 只要切断灵魂和血肉之间的衔接,断绝这一份毁灭的追踪,就能够再一次重…… 啪——! 他最后听见的,是清脆的声音。 来自自己的后脑,向前,从额前穿出。 ? 迷茫的回旋之中,他徒劳的瞪大了眼睛,难以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 视线,却不由得看向那个近在咫尺的身影。 安凝。 她的脖颈之上,裂口中的血如泉涌,左手的手腕之上空空荡荡。 玉角之影,显现一瞬。 她垂下眼眸,俯瞰着茫然的狼,无喜无悲。 眼瞳之中所洋溢的,是仿佛俯瞰荒野生杀的淡漠之光。 胜负已分。 早在她拔出苦昼的那一瞬间,一切就已经分明。 苦昼的投射,在决心显现的时候,就已经完成了,哪怕斩断她的手腕也没用。 库阿特利自以为做出了选择,可从没有选择, 猎人和狼都没有。 在最后的最后,库阿特利眼前所浮现的,只有一片如梦似幻的虹彩,稍纵即逝,宛如春光。 那璀璨又耀眼的光芒,不知何时而来,轻柔的拥抱着他。 然后,将一切都带走了。 落花流水,春去也。 残光已逝。 死。 坠落的尸体,迅速的膨胀,一根根灰白色的毛发从尸体之中浮现,残缺的尸体坠落在地,很快便迅速的腐烂,溶解。 回归大地,化为荒野的养分。 “抱歉啦,季觉哥。” 安凝遗憾的耸肩,咧嘴一笑:“没有能够留手哦。” 这种时候,还在讲冷笑话。 季觉没好气的,拍在她的脑袋上。 他伸出手指,粗暴的探入了伤口之中,掐断了破碎的血管,搜刮狼毒,收手之后,伤口就在重生形态的生命力之下,重新愈合。 包括断手之上,也是如是施为。 再度接上。 此刻,天穹之上再度降下毁灭的雨,将整个集市内的所有活物尽数烧成了灰。 而在火焰的焚烧里,季觉缓缓的回过头,转身,走向了被自己抛在原地,没有理会的那一只狼。 被骨刀夺走肉体的狼面目扭曲,不断的变化,奋力挣扎,却难以指挥的动哪怕一根手指,只能绝望的瞪大眼睛,看着季觉一步步走来。 “我、我……”他的表情抽搐了一下,努力的挤出扭曲的笑容:“饶……” 轰!!! 铁拳砸下。 蹲守在旁边的龙山装甲毫不留情的抬起手,砸碎了他的脑袋,血液碎骨和脑浆飞迸。然后,再接连不断的轰鸣之中,一寸寸的碾碎了他的骨骼。 季觉从口袋里取出了一支注射器,敲了敲里面的液化生命,然后对准了血肉模糊的狼,挤出了微不足道的一滴。 落下。 很快,生命力的灌溉之下,狼迅速复原。 惊恐的瞪大眼睛。 还来不及说话,铁拳,再度砸下! 残酷无比的,一寸寸的将他碾压成了肉泥,再紧接着,注入药剂,强行催化完整,然后再砸。 一次,一次,再一次,又一次! 直到在绝望的哀嚎里,听见了冷漠的声音。 “好了,现在你可以说了。” 季觉发问,“谢赫里在哪里?” 狼的面孔扭曲,抽搐:“我、我不知……” “我想听的不是这个。” 季觉遗憾摇头,铁拳砸下,破碎的声音响起,愈合,再砸,重复,重复,重复,直到再一次停止。 这一次,不用季觉发问,已经意识模糊的狼就尖叫出声:“他和一群外来的孽化者藏在北部天谴山脉的旧都里,谢赫里想要复活白王,他要搜集血祭进行仪式,派我们出来搜……” 轰!!! 龙山沾满碎肉和血液的拳头,再次砸下,延绵不断,大地陡然动荡,凹陷,一道道裂缝之中,被血色和肉泥灌满。 轰!轰!轰!轰!轰!轰! 一次,一次,再一次。 直到,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终于,再一次停止。 “为、为什么……” 已经扭曲增生成诡异肉团的狼惨叫着,泣血哀嚎:“我明明已经……” “这得怪我,不该对你这种货色抱有什么期望的,不过,本来就是找个借口发脾气而已,你知道的究竟是多是少,其实不重要。” 季觉控制着水银,在崩裂的地面上,构成复杂的秘仪。 最后,他蹲下身来,俯瞰着狼的模样。 “姑且看在你老实配合的份儿上,做你一个选择吧。” 他忽然问: “所以,塔和白馆,你更喜欢哪一个?” (本章完) 第625章 墓志铭 第625章 墓志铭 没有回答,那一具血肉模糊的诡异身躯抽搐了一下,面孔的部分,碎裂干的眼瞳震颤着,剧烈挣扎了起来,发出模糊的声音。 咒骂,还是哀求。 听不清楚。 也不用在意了。 无视了童山欲言又止的样子,季觉,断然的伸出手. 不在乎材料的整脚,也不在乎是素材的驳杂,更不讲究成品的品质。 非攻的加持之下,徒手炼成,再一次开始! 灵质之火的焚烧中,血肉模糊的狼,很快就坍缩为了一块拳头大小的骨白色球体,表面之上, 一张扭曲诡异的哀豪面孔。 在诸多大孽的侵蚀和渗透之下,沦为了造物之灵,永世煎熬,难以挣脱。 「放心吧,我和你们这样的垃圾不一样,不会把自己的同胞推进地狱。」 季觉端详着它狼犯的模样,告诉他:「只要有朝一日,有人能够帮你打碎这个球,你自然就解脱了,看吧,多简单?」 然后,就在那一张绝望面孔的见证之中,抬起了手。 将手中的球,抛向了涌泉之湖。 落入湖中,消失不见。 很快,就在咕嘟咕嘟的沉闷怪响之中,地涌泉的奇观迎来了终结,原本的湖水在地底压力的变化之下,重新落回了地缝之中,迅速消退,带着狼的骨灰盒,一起消失在看不见尽头的黑暗里。 再也不见。 「走吧。」 童山叹了口气,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到,拍了拍季觉的肩膀。 可季觉没有动。 站在原地。 童山僵硬了一下,看到了他最不想看到的场景。 季觉回过了头。 看向了自己作为工匠,所创造的一切。 死一样的寂静里,再也看不到来往的人群了。 只有满目疮的大地,焚烧成虚无的集市,还有从天上飘落而下的灰烬,像是雪花一样, 飘飘荡荡,落在了他的头发上。 「.—.原来哪里的灰炽都一样啊。」 季觉呢喃着,忍不住想笑。 嘲笑自己作为工匠的幼稚和作为余的愚蠢,居然就连最基础的‘价值」,居然都没有能够判断明白。 一叶障目,居然连近在眼前的真相都不愿意看清。 哪里还有比这更好的材料呢失去了国土、失去了家园,失去了过去和未来之后,除了憎恨已经一无所有的白邦之民— 季觉本以为,至少他们还可以自生自灭,毕竟,都已经沦落到这种程度了,难道还有剩余的价值可言么? 却唯独没有想到,如今就连生而为人的这最后一点点自由,都要被残忍剥夺。 甚至,包括这一份垂死的挣扎,都要利用在内憎恨和绝望化为催化血盟的养料,灵魂和肉体沦落为转化之狼的饵食。 在联邦和帝国夺走了一切之后,最后将他们推进深渊的,居然是他们的同胞。 而真正将他们最后一丝残余彻底碾碎的,是自己。 季觉没有后悔,也不感觉惭愧。 不论重来多少次,他都会做出相同的选择。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回想起不久之前的那一场风暴。 贫民窟的洪水浊流之中,那个抱着孩子的女人— 当初的自己,能够救下她么? 能的吧? 或许呢,只要再早一点,再快一些,他还可以伸出手— 一次,又一次,再一次,不论多少次都可以。 可面对眼前的世界,即便是倾尽他自己所有的力量和时间,靠着一双手,又能抓住多少? 又能改变多少? 「走吧。」 他最后再看了一眼,将灰烬和焦土抛在了身后。 童山拍了拍他的肩膀,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汽车再一次发动了。 咔一安凝咬牙,从伤口中抽出最后一根凝结成针的狼毒残留,迎着窗外云层之下阴暗的天光,眯起眼睛,仔细端详。 凝固的血液之上,猩红里,泛着一丝幽蓝色的微光,令她眯起了眼睛。 果然.—— 「季觉哥,那只死掉的狼,不对劲。」 她忽然说:「它的谱系和白邦的狼血盟誓完全不一样!」 狼和狼之间的差异,往往比外人想象的要大,而狼群和狼群之间,也是不同的。 白邦的狼巢所领受的是白王的狼血盟誓,同其他的狼群也混不到一起。彼此之间的界限泾渭分明,甚至互相攻伐·须知,异端之可憎,更胜仇敌! 「虽然对于外人而言,同样是狼,但本质和表现依然会有所不同,因为百王并没有真正的成为狼孽,所以,还是要差一点,但这一只是不一样的。」 她捏起了手中的血针,然后,又从口袋里翻出了作为纪念而制作出的另一根,两根血针放在一起,差别立刻就显现出来。 第一根的色泽明显更加幽深一点,而第二根则透明了很多。 「你看,第二根是我们之前在拉力赛上杀掉的那一只,是心中狼一系,更擅长潜伏和伪装。」 安凝解说道:「而刚刚这一只,速度和爆发力要更加夸张,而且,毛发也是灰白色,应该是山中狼那一系才对。」 山中狼,心中狼,和狼主没有能够成为狼孽以至于还要差一点的白邦狼,三方的狼主都截然不同,没道理混在一起。 如今山中狼的出现,那就说明,幕后的推手不只是白邦复国阵线这么简单” 季觉恍然:「也就是说,有外来的狼群掺合了进来了,对吧?」 「没错。」 安凝严肃起来。 按照最糟糕的预想,山中狼来了,心中狼未必也会袖手旁观。 谢赫里的背后,很可能还有两个狼主支持, 如果是想要复活的白王,让他成为第三位狼孽,从而加速狼的生长和补完,那么,三方完全有可能暂时合流如今的状况,或许比预想的,还要更加糟糕! 季觉想了一下,缓缓点头: 「.·那就都杀了吧。」 就好像,在迷路的时候,忽然找到了目标一样。 季觉握着方向盘,全神贯注的凝视着前方的路,终于找到了通向终点的方向: 「我们去把他们都杀了,一个都不留。」 无法分辨,那究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还是幻梦之间的荒唐臆想。可那一刻,安凝却再一次看到了,黑色眼瞳之中所浮现的色彩,平和又静谧,就好像映照在荒野之上的遥远月光。 白鹿的冷眼一警,生与死。 于是,她便轻声笑了起来。 不假思索的点头。 「嗯!」 猎人,且前行。 遍布阴云的天穹之上,最后一丝天光渐渐褪去。 动乱的夜幕升起。 同样的夜幕之下,荒凉的山脉之间,遍布废墟、满目疮的白邦旧都,已经看不出往日的模样。 二百多年前覆灭在天灾之中的城市,再一次的亮起了火焰的光。 舞动的焰光轻蔑的扫过残垣断壁、破碎尸骨。 遍布裂痕的祭坛之上,有血色豌而下,跨越了荒凉的街道和废墟,延伸向四面八方。 仿佛蛛网。 轰! 仿佛铁幕一般的黑云之中,电光骤然横过,照亮了祭坛最高处的人影。 最前面的,是昔日白邦祭祀王遗留在尘世的唯一血脉,如今的少狼主恩苏尔,而后是谢赫里, 布尔胡什,拉扎兹等复国阵线的高层和狼群的代表。 而此刻,隔着祭坛正中的血色,祭坛的另一侧,两个模糊的投影,渐渐清晰。 一者仿佛盘踞群山,庞大恢宏,挣狞狂暴。 一者仿佛无形无象,若非主动显现,难以觉察。 此刻,虚无的幻影伸出了手,一把错金短刀凭空浮现在他的手中,向着恩苏尔。 恩苏尔不假思索,接过了刀,划过手腕。 瞬间,泛着隐隐漆黑的血液从手腕之上豌蜓而出,丝丝缕缕,璀璨的金色从其中隐隐显现,低落,落入祭坛正中的金杯里。 仅仅只是几滴,却好像夺走了他大部分的生命,令恩苏尔的脸色隐隐苍白。 再紧接着,幻影之中的恢宏身躯拿起了短刀,割向自己的手腕,一缕灰白之血从手腕之上滴落,汇聚在杯中。 最后,是无形飘忽的存在,同样,割裂了自己的手腕, 血液无色透明如露水。 金杯之中,作响,宛如沸腾,三道截然不同的狼血汇聚在了一起,狼血盟誓彼此碰撞和激化,到最后,终于彻底融为了一体。 时而是璀璨放光的纯金,时而是诡异无比的七彩,时而是狂暴狞的铁灰· 「很好,我等就此血为盟,缔结契约。」 山中狼主的声音从漩涡之下传来,平静又漠然, 「你可以开始了。」 另一个宛如耳语的声音响起:「迎回我等的第三支族类,迎回我等第三个同伴,第三位狼之子嗣。」” 恩苏尔的呼吸顿时急促了起来,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激动的血红。 「谢赫里—」 「遵命。」 恩苏尔背后,谢赫里恭谨的点头,低头走上前来,向着两位狼主行礼。 只是,伸出手的时候,却不知为何,迟疑了一瞬。 仿佛呆滞。 仅仅只是,微不足道的一息。 他双手,握紧了山中之狼所递出的错金怀刀,然后,再捧起了心中之狼所赠予的盟约金杯。 死死的紧了,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就这样,走向了祭坛。 第一步迈出的时候,他全神贯注,战战兢兢。 就像是第一次以学徒的身份,跟在老师身后踏上祭坛时一样,汗流決背,满心惶恐。 第二步迈出的时候,却他忍不住走神了,不由自主的回忆起了曾经的过往,自己第一次披上祭祀的白衣时,意气风发的模样。 那时候,还有白邦—— 第三步时,他不再跟跑,跨越了微不足道的过往,将曾经的所有抛在脑后。 那个在强敌环饲、无穷重压下被渐渐摧垮的祭祀,早已经死在了过去,随着这个国家,一起被人所遗忘。 第四步踏出的时候,他站在了祭坛的最高处,当他再一次抬起头的时候,眼瞳之中的焰光就被天穹之上的雷霆所照亮。 轻蔑俯瞰着天地万象。 「_一白王至上!」 他呢喃着这些年重复了不知多少次的话语,再一次的站在了这里。 正如同播种者所向他做出的承诺。 跨越了如此众多的阻碍,经历了数之不尽的折磨和苦痛之后,他再一次的回到了这里,再一次的,重新开始! 可和曾经的一切却再不一样。 再无白邦,也再无曾经的谢赫里。 物是人非,举世皆敌,这些都无所谓。 这一次,他不会再任由别人主宰自己的命运哪怕是所谓的白王,也一样! 那一瞬的饥渴之中,白邦所缔造的狼,再忍不住,显现狞和野心。 心中之狼笑而不语,山中狼主淡然俯瞰。 所谓的狼,难道不就是这样么? 只要第三只狼孽能够完成就够了。 其余的一切,都无所谓。 「汝等的牺牲,都是为了来日的白邦。」 手握短刀和金杯,谢赫里的感知自荒野之中辐射扩散,再一次的俯瞰一切,沙哑的话语,回荡在每一个牺牲品的耳边:「恢宏庄严之大业,自汝等奉献之中铸就!」 啪! 那一瞬间,破碎的声音里,虚空中,数之不尽的哀豪响起。 荒野之中,聚落里,村庄中,一个又一个被血渴症所吞尽的空壳分崩离析,凭空炸裂,残存的血色舞动着,染红大地。 就像是一个又一个的血点,密集的,从白邦的大地之上浮现。 密密麻麻,数之不尽。 就像是要将整个白邦染成猩红。 这一瞬间,在含象鉴的望气术观测之中,整个白邦的劫气陡然沸腾,无数沉寂的天灾在这海量牺牲的灌溉之下,陡然一震,从沉寂之中,渐渐唤醒。 刺耳凄厉的轰鸣响彻整个天地, 荒野之中的血雨喷薄,呼啸而过,所过之处,夺走一切生命。 雷鸣阵阵,无以计数的电光如活物一般的窜动,汇聚,鞭挞大地。大地震颤,一道道裂隙浮现,就像是一张不断开阖的大口,吞没了无以计数的土石,化为深谷。 苍白的迷雾从地缝之中喷出,回荡着魂灵的哀豪。 而宛如蠕虫一般涌动的洪水从河床之中爬起,千万条粘稠的触须再一次饥渴舞动。 从屠杀之中所孕育出的血雨、从地震和血祭之中所完成的深渊之口、一次次瘟疫重叠之后海量的怨念所汇聚而成的死雾,还有畸变洪流被赋予了生命之后的活水之灾· 顷刻间,一道道天灾就在谢赫里的呼唤之中,再度从沉寂之中显现! 大地之上,无数血色豌蜓,蠕动着,向着旧都延伸而来,最终,化为了一体,就在这短短的弹指之间,一根根血色的脉搏,就已经覆盖在了白邦之上,纠缠着无以计数的灵魂,根植大地,彻底和整个荒野融为一体。 哭喊,哀喙,怒吼,低语· 虚空之中,无以计数的声音不断的回荡,环绕在了谢赫里的周围。 谢赫里大笑着,近乎狂喜乱舞。 错金短刀斩落,从祭坛之上,绽开了一道缺口,再紧接着,手中早已经满盈溢出的血水之杯高举而起。 慷慨无比的,将一切饵料尽数灌入了裂隙之中。 「今日,我为极乐之园献上苦痛和血泪!」 他专注的凝视着裂隙之后,汲取着血水迅速萌芽的那一隙璀璨之光,赞祝颂唱,狂喜呼唤:「香巴拉呀,我盼你根深蒂固,再度丰茂繁衍!」 以此狼血为系,以此牺牲为凭,以埋葬在其中的白王遗骸为基础。 就在一道道狂暴的天灾之间,覆盖大地的血色化为了真实不虚的根系,枯菱的种子再一次的萌发新芽。 顷刻间,裂口迅速的扩张,一道纯白的巨万亜最深的黑暗里,生长而出,张开了千万条枝叶, 覆盖天穹和大地。 如梦似幻,如此遥远。 可在祭坛之|,整判祭坛之|,所有人都再一次的看到了,巨万之一,那一道被利刃贯穿,悬挂在亏|的尸骨。 宛如经过了千万公的风化,早已经看不清原本的面貌! 祭祀王的残躯! 有那么一瞬间,仿佛感应到了尘世中的呼唤,干的指尖,轻轻的动了一下。 这一刻,远离现世的诸王之遗,慈悲广济之王留下的最后痕迹—-所谓的,香格里拉,终于再一次的在现世投下了赛踪! 不,从伍往后,应该称之为谢赫里咧嘴,无声的大笑着,拥抱着那充斥天地的幻赛: 「一一林中之国·香格里拉!」 无穷天灾的环绕之下,一缕缕血色的灌溉之中,幻光之亏耸立在天地之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再度膨胀、扩张、生长! 璀璨的辉光,照耀白邦。 可是,一片狞的姿态里,已经再亥有曾经净土的庄严模样就在同样的辉光的照耀之下,荒漠之中,有无数时光之前的幻赛显现一瞬。 那判跌坐在巨万之下的枯瘦僧侣,再一次抬头,看梁了眼前面目全非的世界,神情之中,并无赞叹悲苦,更无怨憎欣喜。 很快,那一双平静的眼瞳缓缓合一了。 消散无踪。 只余幽幽一叹,消散在狂风之中,再也不见。 > 第626章 波澜乍起 狂潮万丈 第626章 波澜乍起 狂潮万丈 香格里拉的投影瞬间辐射万里,可在更高远的天穹之上,向下俯瞰的话,也不过是卫星云图的重重风暴灰黑里,浮现的一点闪光。 如此渺小。 “终于……” 塔城驻军基地里,范昀背着手,眼皮抬起一隙,瞥着那一缕微光。 “一番打草惊蛇,倒也跳出了点东西来。” 他冷笑了一声,转身离去: “到底是垂死挣扎。” “我好像有点要死了。” 从傍晚开始,天就灰蒙蒙的,压的人心头发慌,一阵阵潮湿的微风无法驱散闷热,反而令人难以呼吸。 前线基地里,快反部队的一线指挥官梁墨瘫在椅子上,长吁短叹,一瓶又一瓶的往嘴里灌着快乐水。 “……”旁边的镇暴猫欲言又止,屏幕上的颜文字浮现嫌弃,终究是又搬起一箱来,塞进胸前改装的冰箱里去先冰镇着。 然后,默默的在系统对梁墨的认证标志上,‘摸鱼混子’和‘划水狂魔’的后面,再添加了一条‘碳酸废人’。 人这个东西,究竟是谁发明的呢? 养起来真麻烦。 脆脆的,小小的,弱弱的,一不注意就死死的。 炸碎了会变成一片,摊下来就是一条,还会蠕动…… 想起别的猫猫传授的人类饲育经验,猫猫顿时就有点担心:再这么让他躺下去的话,不会真的变成废人吧? 想到这一点,巨大的机械身躯顿时微微一倾。 仿佛老父亲一般愁苦叹息。 好几次,手掌抬起又落下,最后,无可奈何的伸出手,摸了摸梁墨的头。 以示宽慰。 人,别怕,就算变成废人,我打工去赚快乐水养你…… 梁墨幽幽的回过头,看向了蹲在旁边的镇暴猫,神情复杂:“狗子你是不是占我便宜?” ‘狗子’不假思索的,给了他一个大逼兜子。 梁墨眼前一黑,差点被一巴掌从躺椅上铲的飞起来,趴在地上吃了好半天的灰,咳嗽不断。 “卧槽,你特么的这是要杀人么?就不能轻点?!” 猫猫竖起了一根中指。 冷漠。 屏幕上浮现出海岸科技的使用说明和警告,严禁对本机进行任何非法改装,包括且不限于任何杀伤功能…… “妈的,差点忘了,狗子你这样的,不能杀人……嘿,不能杀人好啊,比臭当兵的强多了。” 梁墨摇头,自嘲一笑,瘫回了椅子上:“我要是像你一样就好了,充充电,晒晒太阳,就能活下去,不用拿着枪对别人突突突,走在路上也没有人想要送我炸弹……嘿,这狗操的日子过完,谁还不死啊,妈的!” 他捏扁了手中的易拉罐,向着狗子招手:“来瓶啤的。” 猫猫打开胸前的盖板,丢过去了一瓶啤酒。 然后,动作便僵硬在了原地。 屏幕剧烈的闪烁。 再紧接着,尖锐高亢的警报声从镇暴猫的身体之中响起,令营房内不知道多少人从门面各种惊醒,茫然探头,警惕的环顾四周。 技术中士提着裤子跑出来,怒骂:“梁墨你个狗,把狗子给弄坏了?我就说,那个冰箱不能装。你非不……” 梁墨呆滞,没说话。 很快,技术中士也发现了。 此刻覆盖了基地的警报声,不只是眼前的镇暴猫。所有的镇暴猫,都在一瞬间猛然迸发出尖锐的声音,此起彼伏。 头顶的屏幕之上一片血红。 ——天灾警报! 轰!!! 天穹的阴云之中,传来了撼动天地的恐怖巨响。 呼啸的狂风卷着数之不尽的沙尘,如同震怒的野兽一样,从白邦的最深处爬出,向着前线基地,滚滚而来。 然后,地动天摇之中,技术中士才终于抬起头来,和呆滞的梁墨一起,望向了天上。 无数延伸而至的苍白枝干,幻影一般的巨树覆盖天穹,而就在干枯的树杈背后,天穹已经化作了血红。 倾盆血雨,笼罩荒野! 整个前线基地之中,烈光迸发,强行从铺天盖地的血雨之中撑开了一道空隙和避障,可血雨泼洒的荒野之中,却传来了越来越高亢和凄厉的嘶鸣。 近乎癫狂,饥渴咆哮! 畸变的血雨天灾将畸变的生命力,乃至无数狼血洒向了大地,令荒野之中,一切活物都尽数疯狂。 一阵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啸声和嘶吼从厚重的血雨之中响起,梁墨僵硬着,手忙脚乱的穿戴着外骨骼,就听见了基地外围的高墙上所传来的轰鸣。 防御系统的机枪被触发了,昏暗的夜幕之中,骤然被一道道炽热的火线所撕裂,稍纵即逝的光芒并不能带来任何安全感,反而照亮了黑暗之中蠕动而来的虫群、巨物,怪兽。 天穹之上,阴云里,雷霆之间有一道诡异的阴影显现,像是窥伺在帷幕之后的巨蛇,张口,吐出了风暴和尘霾。 浓郁的雾气涌动着,降下,和基地的天元领域碰撞在一处,嗤嗤作响。 “别怕,顶住!” 梁墨端起了外骨骼适配的沉重机枪:“所有人都等待命令,随时准备就位,大家别慌,基地的墙还在,那群鬼东西进——” 啪! 狗子再忍不住,一巴掌打在他后脑勺上。 响应所有队员的期盼。 都几把什么时候了还在插旗? ——你可他妈的闭嘴吧! 梁墨恼怒,跳脚怒骂。 噗嗤一声轻笑,原本紧张的队员们此刻也渐渐放松了起来。 直到,混乱的声音里,响起了一阵阵沉闷的风声,雨幕狂风之中,一个又一个的阴影从云层之中浮现,游曳而来。 在探照灯的光芒里,诡异的身躯若隐若现。 当云层之中的巨蛇骤然嘶鸣,便有诡异的阴影如潮水一样,飞扑而下。 陨石天降。 轰鸣的声音不绝于耳。 就在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时候,镇暴猫忽然举起了大盾,层层展开,顶在了所有人的前面。巨响之中,钢铁摩擦的尖锐声音响起,整个大盾之上浮现出一道触目惊心的凹陷。 碎肉飞迸。 血肉模糊的碎片掉在了地上。 “卧槽,这啥?!” 梁墨整个人都不好了,眯起眼睛瞥着那样子,内心之中,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整个前线基地内,枪声大作,处处惨叫。 飞扑而下的阴影猛然撞碎了墙壁,在空气之中游动着,张开血盆大口,向着梁墨他们飞扑而来。 然后,迎面撞在了梁墨的机枪上,在火力之中被瞬间撕碎。 而在那之前,灯光下,他终于看清了…… 那标志性的灰白配色,尖锐的鱼鳍,满嘴的獠牙和一层层从血肉之上长出的甲壳,宛如车辆一般的身躯…… 那是一只,大白鲨? 风暴之中,鲨群暴动,呼啸而来。 梁墨呆滞的抬起头,看着一片混乱的基地,再看看终端上让自己清理入侵生物的命令,眼前再忍不住一黑: “这特么什么沟槽的日子啊!” 不让过就直说吧! 能过过,不能过就死,为什么要让这么狗操的b级片怪物来中土折磨我?! 轰!!! 茫然之中,巨响迸发。 外墙之上的机枪高热损毁,墙壁之上的裂隙在巨物的碰撞之中不断扩大,到最后,终于分崩离析。 外围防御,被彻底撕裂了。 梁墨,甚至连愤怒的力气都没有了,麻木叹息:“马勒戈壁的,还能更糟点么?” 能的,兄弟,当然能的。 三分钟之后,基地内层锁闭,闸门落下。 无线电里,慷慨激昂的传达了英勇作战的命令,夹杂着莫名的尖锐杂音,忽然之间,就断了联系。 “战个屁!” 梁墨一脚踩碎了无线电,脸色铁青: “他妈的,完犊子了!” 轰!!! 半个小时后,当小牛马疾驰着突破血雨的封锁,跨越山梁,想要回归前线基地的时候,在隐隐菩提叶的清香里,季觉就看到了…… 远方残缺的基地之中,骤然冲天而起的血色风暴。 无以计数、堆积如山的尸骸。 乃至…… 季觉,僵硬在了原地。 晚了。 大半个小时前,警报声刚刚响起的时候,颜非还趴在柜台上的数论教材上打瞌睡,口水在公式和字迹之间蜿蜒。 旁边,颜常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然后,瞥了一眼自己哥哥的答卷,伸出手来,给他改了俩数字,总算错题率维持在百分之二十的危险边缘。 这么简单的几个公式,翻来覆去搞不清楚……余烬真不是搞错人了吗? 大家兄弟一场,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亲哥被吊起来打? 只能,尽力而为了! 嗯,回头等季先生把你吊起来的时候,我会闭上眼睛不看的。 颜常摇着头,坐在柜台后面,端起水杯来,看到凑上来的一张笑脸,率先开口:“不好意思,先生,工坊的产品,价格都是季先生订的,实在是讲不了价。” “哎,大家都做这么久生意了,多少降一点嘛。” “我实在是没有这个权限,不如您看这样如何?” 颜常和煦一笑:“您上次送来的那几具报废了的赐福造物,季先生觉得还不错,如果回头要有类似的话,再拿来,我给您价格往上调一档。 至于这次,您如果真心要,我再搭您半盒炼金子弹,算交个朋友。” “可以,也不亏,小朋友年纪轻轻,有一手啊。” 娴熟的结账买单,微笑着目送着客人离去,颜常再次端起书来,可这一次,却不论如何都看不进去了。 莫名的,心惊肉跳,呼吸急促。 内心之中一阵不安。 令少年愣了一下,明悟过来这是什么之后,不假思索的一拳将自己亲哥砸醒:“哥,我觉得不对劲,要不要关店?” “啊。” 颜非打了个哈欠,茫然,看了一眼外面,想了一下,按铃:“那就关了吧。” “你不问我为什么?” “无所谓啦,阿常你考虑的比我多多了,反正还能休息一下也一样。回头如果季先生要怪起来,不准拿我顶缸嗷!” “……我刚刚才感动了一点,哥。”颜常叹息:“最后一句才是重点,是吧?” “嘿,都差不……” 轰!!!! 话音未落,惊雷霹雳,狂风呼啸而过,整个临时工坊内,警报声骤然迸发,一座座货架迅速收缩,化为了匍匐的钢铁怪兽,再紧接着,天灾警报刺痛了每个人的耳膜。 混乱里,不论是兄弟两个还是店里的人都愣在了原地。 只有门口打瞌睡的汤虔触电一样的跳起,冲进来,开始疯狂的收拾起东西来,拉下闸门,激活警戒。 赶走了所有的客人之后,轰的一声,把门锁上了。 再紧接着,就娴熟的打开了武器架翻找了起来,将两把两人都扛不住的大枪丢了过来:“傻小子,愣啥呢,赶快做好准备!” “啊这……” 颜常茫然:“汤先生你反应,是不是过激了点?” “这特么算哪门子过激?” 汤虔震声:“这叫有备无患!你们是不知道季觉那个狗东西,自从遇到他之后,什么事儿都特么离谱加邪门,这点准备,真要到了用的时候,我就怕卵用都没有啊!” 话音未落,整个基地在无数如同陨石一般的阴影冲击之下,阵阵动摇。 海量诡异的巨鲨和海洋生物随着血雨一起,长驱直入,肆意的捕食了起来,伴随着墙壁坍塌的巨响,颜常的脸色也渐渐苍白起来。 宛如潮水一般的巨虫、蜥蜴乃至畸变的野兽,长驱直入,肆虐在前线基地之中,处处哀嚎和惨叫。 “看,我说什么了!我特么说什么了!” 汤虔瞪眼,满是怨念:“什么事儿和姓季的扯上关系,就没能好过!你看吧,他才来多少天,前线基地都要给克没了!都怪季觉!” “嘎——!!!” 腐烂的巨翼飞鸟从天而降,撕扯着惨叫狂奔的人影,再度腾空,消失不见。诸多追着血腥味而来的怪物窜动在基地的外围,择人而噬。 甚至,还有胆大的,环饲在工坊周围,开始试图扒拉铁门和窗户,想要冲进来。 细碎尖锐的声音不绝于耳…… 颜非死死的按着防御系统的休止按钮,没敢松开。 如今只是几只畸变种挠门而已,给他们几万年的时间也挠不开,可一旦启动反击,到时候的动静,怕不是要将整个外围的怪物全都引过来了! “放心,阿常,有哥在!” 他拍了拍身旁的弟弟,安慰道:“小阵仗而已……基地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等会儿反应过来,肯定就能够……” “我担心的就是这个!” 颜常克制着心中不断迸发的不安和预感,深呼吸。 “哥,我问你个问题——” 他拽住了颜非,神情凝重:“前线基地毕竟是要害枢纽,再怎么戒备森严都不可惜……怎么可能跟个纸糊的一样,被这么一帮怪物的突破进来?” “啊?” 颜非呆滞。 “还有,你不觉得基地外围的墙塌的太蹊跷了么?” 颜常眯起眼睛:“而且,几乎立刻内层就封闭起来了,彻底断绝了内外,现在连指挥系统都完全瘫痪了,你觉得这真的正常么?” 能够感受得到,此刻基地内外,无以计数的凶焰和戾意,惊恐和饥渴,绝望和彷徨……转瞬间,已经沦落为一盘散沙! 颜非顿时震惊,“你的意思是,有内鬼?” “我怕更糟。” 颜常断然的说,“有狼!” 绝对有狼! 整个前线基地每天大量天选者集散,本来就是最容易掺沙子的地方,更何况还有狼这种东西存在,潜入进来简直不要太容易。 原本在天元之律的笼罩之下,尚且可以镇压局面,如今外有天灾,内有狼贼,连个坐镇的天人都没有,怕不是…… 颜非,开始流汗了。 那一瞬间,惨叫声里,原本号召整个基地里所有成员英勇作战的声音,戛然而止,死寂里,只剩下蔓延的火光和嘶鸣。 蔓延的焰光之中,不断的坍塌声传来。 哀嚎阵阵。 越来越多的人想要逃跑,却无处可逃。 门外面,摩擦声越来越尖锐。 在灵质的引诱之下,不知道多少畸变种汇聚而来,徘徊在周围,不断的冲撞着墙壁,想要进入。 铁壁之上的凹陷,越来越多,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滴落了下来,嗤嗤作响。 灯光闪烁一瞬。 不能再等了! 颜非沉默的估算着工坊承受的上限和受损程度,好几次咬牙,迟疑了许久之后,终究是松开了按钮。 原本平平无奇的工坊,爆发烈光。 数十座机枪炮台猛然从地下升起,枪管疯狂旋转,开始疯狂的喷吐火光,炽热的金属风暴里,无数血水和碎肉飞迸。 弹指间,就将工坊周围的畸变种清理一空,可更多的畸变种却被枪声吸引了注意力,源源不断的汇聚而来。 空气之中刺鼻的血腥气息就是最好的兴奋剂。 不论同类还是彼此,它们畅快的饕餮着,再一次的畸变,乱七八糟奇形怪状的身躯蠕动着,本能的发起了冲击,又在火力之下支离破碎。 残缺的尸骸遍布了整个街道,将一切染成了猩红,可血肉的蠕动之中,还有更多的虫子不断的汇聚。 枪声,嘶鸣,哀嚎的间隙里,有隐约的笛声响起了。 如泣如诉,宛如呜咽。 就像是从芦苇和河流中吹来了悲凉的风,在叶笛的婉转悲凄,一只只畸变种和灾兽的眼瞳越发猩红,彻底被本能所主导。 一瞬间的停滞,紧接着,宛如海啸奔流,江河决堤。 数之不尽的巨虫和蜥蜴,舍生忘死的扑向了工坊的所在! 太多了! 多到仿佛铺天盖地…… 那浩瀚的规模,充斥了整个屏幕,就连原本恐怖的火力都变得微薄了起来,就连地面都在不断的震荡。 房子大小的拟态巨蜥张开了脖子上的伞冠,猛然飞扑,张嘴将机枪咬碎,自己也被炸成了满天碎肉。 嗡嗡作响的巨虫爆裂在半空中,诡异的体液落在工坊的墙壁之上,腐蚀扩散,浮现出一条裂隙。 紧接着,就有游荡的巨鲨飞扑而下,撕咬钢铁。 在这残酷的风暴里,临时工坊哀鸣着,发出摇摇欲坠的声音。 颜非汗流浃背,哪怕穿上了自己的装甲,依旧找不到任何安全感,只是下意识的将弟弟保护在身后。 偏偏汤虔还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躺在椅子上,有气无力的喘息…… 他再忍不住怒斥:“汤老叔,都这个节骨眼上了,你好歹给点力啊!!!” “你以为我不想吗?” 汤虔都要被气笑了,展开双手,灵质艰难升腾,堪称薄弱,连颜非都不如:“这能怪谁啊!谁家好人扛着个……妈的,季觉你个狗啊!!!” 肚子里吞着个聚变爆弹的大群心里苦。 有泪难流,有苦说不出,只能骂人。 “这次可真是被你害死个球了!” “哥,吹笛子的人,我找到了。” 颜常忽然发出声音,他再一次瘫在了轮椅上了,苍白如纸,汗如雨下,抬起手,断然的指出了一个方向,“就在那边,八点钟,七百米!” “好!” 颜非下定了决心,深呼吸,忽然问:“有办法干扰他一下么?一下就好。” 颜常点头:“我等你信号。” “好阿常!” 颜非笑起来,铁手抬起,轻轻的揉了揉他的头发:“等会儿,我出去之后,你就去地下室,把门锁好,除非是季先生回来,谁都不要开,知道么?” “嗯。” 颜常点头。 兄弟两人最后对视了一眼,颜非笑起来了,戴上了头盔,从武器箱里拔出了两把手斧,两把长剑,一把大锤,分门别类的插进身上的武器槽里。 娴熟的调试装甲,矩阵预热,灵质流转。 就在墙壁不断崩裂的尖锐声音里,颜非沉默着,握紧了手中的武器,忽然感觉不到恐惧了,只感觉,自己好像变成了一团火。 再一次的,开始了燃烧。 火焰吞没了他的意识和灵魂,将恐惧和彷徨焚尽了。 于是,赤砧激震,灵魂欢歌。 “来吧,来吧——” “很简单,冲出去,杀过去,再杀回来,杀过去,再杀回来——” 面罩之下,颜非无声的重复着简陋的作战计划,缓缓的向着墙壁,摆出了冲击的姿势,背后,喷射引擎之中的焰光渐渐酝酿,炽热。 直到,整个工坊,轰然一震。 墙壁之上的裂口骤然蔓延,坍塌。 飞扑而下的畸变巨鲨嘶鸣着,挤进来,甚至,来不及兴奋咧嘴,就看到了,一点灼红的烈光,扑面而来! 轰!!!! 宛如巨炮开火。 宛如炭火一般烧至灼红的动力装甲,激射而出。 迎面,砸进了那一张还来不及张开的大嘴之中,飓风爆响,紧随其后。 不足弹指的刹那中,烧红的装甲一寸寸的向前推进,自正中,轻而易举的将整个巨鲨,一分为二。 蒸发血色,撕裂血肉,践踏骨骼。 甚至,没有拔刀。 仅仅是依靠着自身恐怖的质量和速度,就轻而易举的,将巨鲨彻底撞碎,如同戳破了一颗微不足道的气泡。 装甲疾驰! 一线灼红,贯穿了长街之上的血色,踏碎残肢断骸,撞破了一道道墙壁,摧枯拉朽,笔直向前! 笛声震颤了一瞬,越发急促了起来,无以计数的巨虫扰动着,如同铺天盖地的阴云满卷,横扫奔流。 可回应它们的,是一道骤然奔流而出的烈光。 斩! 装甲拔剑,协会制式的炼金武器骤然之间崩裂缝隙,内部的灵质和矩阵在赤砧的激化之下,百倍爆发,自毁运转。 奔流的灵质激荡,构成了灼光之锋,劈斩,所过之处,巨虫尽数临空爆裂,被干脆利落的一分为二。 阴云中断,灼红突进,抛下了崩裂的断刃,再度拔刀,向着前方的虚无之处,斩! 破碎的尖锐声音里,层层防御骤然显现,虚空之中一个盘腿吹笛的人影显现,瞪大了眼睛,笛声越发的凄厉,高亢。 虚空皱褶,一只毛茸茸的巨手在笛声的呼唤里猛然向着颜非抓出,颜非向前,扑入巨手之中,转身,回旋,横扫,骤然笔直拔升,向上! 回旋之中,灼光之刃再现,干脆利落的将巨手的六指连带着半截手掌齐根斩断。 血液甚至来不及飞迸,就消散无踪。 尖锐的笛声如利刃,贯入脑中,令原本已经窒息的颜非眼前一黑,可灵质溃散,意识昏聩,可下一瞬间,清明又从心头浮现,意识再度弥合。 令颜非忍不住大笑。 “谢啦,阿常!” 拔升至半空之中的装甲,俯冲而下,全力以赴的,加速! 两把手斧从装甲中弹射而出,呼啸回旋,濒临崩溃的斧刃之上,灵质爆发,摧枯拉朽的斩断了巨蜥弹射而出的诡异长舌。 颜非咆哮。 突进,就是现在—— 啪! 工坊之中,虚弱的少年猛然抬起拳头来,倾尽自己所有的力气,砸在了掌心,爆喝: “——了断烦忧!” 低沉的声音从鼓笛者的脑中骤然显现,宛如雷鸣,令灵质震荡,意识恍惚。 当头棒喝! 倾尽全力,不过一瞬,可这一瞬之中,散乱的笛声,已经暴露出至关重要的空隙,俯冲而下的动力装甲已经闯入了他的面前,进入了百米之内。 回过神来的瞬间,已经无可阻挡。 鼓笛者瞪大了眼睛。 震惊的神情之中,忽然浮现出一丝嘲弄,毫无焦躁和慌乱。 只是好整以暇的抬起眼睛,瞥着他突进的样子。 那速度,越来越慢…… 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迟滞,到最后,停在半空之中,举步维艰。 不论引擎如何喷薄焰光。 一阵微光之下,照亮了了一根根风暴之中舞动着的蛛丝,乃至虚空之中不断浮现消失的诡异影蛛。 此处,早已经是蜘蛛的巢穴之内。 进无可进,也无路可逃。 那就,不逃! 颜非不假思索的,倾尽全力——赤砧激变,再度爆发,目标,是此刻庇护着自身的装甲,全引擎,过载运转。 季先生说的果然没错。 颜非无声大笑。 这自爆按钮,真是个好东西啊! 轰!!! 灼红的装甲在半空之中,骤然爆裂,伴随着海量的烈焰和燃素,滚滚扩散,数之不尽的铁片在赤砧的激化之下,如同利刃一般迸射而出。 金属的暴雨之中,无穷蛛丝,在烈焰之中被焚烧殆尽。 而随着水银防护层的蒸发,狂风的推动里,一个消瘦的身影从其中显现,激射如电,在吹笛者的呆滞眼瞳之中,迅速放大。 直到,被烧成焦炭的面孔,近在咫尺。 最后所看到的,是那一张裸露牙床的破碎笑容,如此狰狞。 抬起手,指向了近在咫尺的敌人。 于是,那一颗夹在双指之间的水银子弹,亮起微微的光芒,封锁、引导、限定、蜕化、激化……乃至,爆发! 一缕宛如烈日的电光,笔直攒射而出。 贯穿了那一张僵硬的面孔。 再紧接着,坠落的沉闷声音里,仰天倒下,无声的灰飞烟灭。 ——鼓笛者,死! 然后…… 就轮到颜非了。 坠落的颜非,抽搐了一下,想要爬起,却一个踉跄,再度栽倒在地上,摔了个狗吃屎,于是就明白,自己的腿好像断了。 灵质匮乏,矩阵过载,意识昏沉。 在恍惚里,他听见了无数细碎的声音,巨虫在饥渴中再度环绕而上,警惕的环顾着这一具危险的血肉,却无法克制食欲。 飞扑而上! 远方,熟悉的呐喊和呼唤,哽咽哭喊。 颜非想要抬起手来,却没有力气了。 只有,一声无可奈何的轻叹,从风中响起,回荡。 “……怎么教出了这么个蠢货?” 静。 死寂,突如其来。 就好像,整个世界陡然停滞了,一切都陷入了凝固之中,只有一缕缕纤细的幻光不知何时,覆盖了大地,笼罩了天穹,细密如蛛丝,覆盖一切。 轻描淡写的穿针引线,细细的一缕,轻而易举的贯穿了长街之上所有畸变种的关节、脑髓、神经节、心脏、血肉,乃至灵魂。 千线万缕,仅仅是微微一震,无以计数的畸变种,居然便毫无声息的灰飞烟灭。 就好像根本没出现过一样! 那是,宛如本能一般,登峰造极的三相炼金术! 颜非喜出望外,只感觉流转的水银像是一只大手,粗暴的薅住了他的脖子,将他拽回了死寂的工坊之中。 丢在地上。 “季先生?” “您什么时候回……” 颜非呛咳着,仰头,然后愣在了原地。 没有季先生。 无数水银之线的拱卫和环绕里,只有一道仿佛星辰的幻光汇聚成的模糊身影。 一缕缕闪光在虚空中明灭、流转、起落,宛如群星。 此刻,那一张隐约的面孔微微侧过,仿佛冷淡垂眸,“0012,要躺着的话,请到那位废物大群旁边去,别碍手碍脚。” “我们大群怎么你了?” ‘废物大群’勃然大怒,战神起跳,正要为大群证明,被那冷漠的目光看了一眼之后,又干脆利落的躺了回去,战神睡觉。 哼,废物就废物! 废物怎么着你了! 于是,颜非,再一次开始流汗了。 如此熟悉的声音,冷酷、漠然,毫无起伏,以至于,唤醒了无数和学习相关的痛苦回忆和心理阴影。 “你是……伊……” 他干涩的吞了口吐沫,难以置信: “……伊西丝小姐?!” (本章完) 第627章 花与梦 树与狼 第627章 花与梦 树与狼 “有何指教?” 伊西丝回眸,星光冷淡依旧,仿佛洗耳恭听。 令颜非更麻了! 高压式学习的阴影如潮水一般泛起,被那一双眼睛看着,瑟瑟发抖,“没,没有,就是那个……0012……是说我么?” “工坊注册员工编号0012颜非,你对自己的身份,有什么异议么?” “没、没有。” “很好。”伊西丝点头:“如果不打算等我历数你的战术失误和错误决策的话,就请和0011一起去避难吧。” “等等,不是……”颜非傻了,“为什么阿常比我还早一号啊!” “走了,哥,快走快走……” 颜常乖巧的开起轮椅来,扯着亲哥的脖子,将他拽向了地下室。 然后,伊西丝看向了汤虔。 汤虔躺平了,举起双手,甚至翻了个面,蠕动蠕动,从门口的位置让开,不再堵门。 请当我不存在,谢谢。 于是,门扉无声开启。 展露出外面长街之上的血色和残肢,远方的哀嚎和枪声。 扑面而来的风里,带着恶臭和灰烬的味道。 啪。 食尸巨鸟的兴奋啸叫里,忽然有一具破碎的尸体,从天而降。 血色飞溅。 一缕猩红蔓延,落在了星光之影的脚边。 伊西丝抬起头来,望向了覆盖天穹的巨树,乃至被染成血色的天穹。 “这般世界,着实碍眼,又有什么值得怜爱之处可言呢?” 无人回应。 她冷漠的收回了视线,翻了翻工坊里的库存,看着那处处狼藉的样子,只感觉更加碍眼了。 而就在丝毫没有收拾过的仓库里,最上面,却摆了一个箱子,打了一个颇为潦草的蝴蝶结。 伊西丝沉默着,目光停滞了一瞬,将箱子打开。 三颗琥珀色的结晶之中,是早就准备好了的赐福——妙手天成、精神第一性、统御轴心。 最上面的纸条上,还画着一副怎么看怎么奇怪的笑脸,附言:生日快乐。 就好像早就准备好的礼物一样。 又是毫无意义的仪式感,只会浪费时间。 已经说过不知道多少次了。 “……无聊。” 伊西丝静静的凝视着,嘴唇开阖,然后,理所应当的伸出了手,将这一份自以为是的惊喜,握在了手中。 清脆的破碎声里,封锁解除一瞬。 无穷星辰明灭的闪光之中,有一缕变幻的璀璨之光笔直的升腾而起,直冲云霄,突破了风暴和阴云的拦截,升上了幽暗漆黑的天穹之中,轻蔑的俯瞰着混乱动荡的一切,嘲弄所有。 天工幻光,一闪而逝。 甚至,来不及让人做出反应,便已经消失不见。 幻光笼罩之下,伊西丝漠然的端详着手中的赐福,虚幻的五指收紧了,崩裂的声音响起,琥珀色的晶体之上,裂隙蔓延。 非攻矩阵的流转之下,精密之处更胜过季觉不知多少的三相炼金术变化,灵质练成开始——轻而易举的崩碎,打破结构,退转痕迹,洗炼杂质,纯化精髓。 二次蜕变之后的赐福,弹指间回归了最纯粹的状态。 那些毫无意义的成长和痕迹,留下来也没有任何的意义,甚至在练度上连季觉的二分之一都有所不如,只会形成干扰,同流体炼金术的适配度太低。 还不如彻底洗白,重新再来! 清脆的声音里,那一道赐福的闪光,消融在了矩阵之中,融入了她的灵魂之中,化为了矩阵的一部分。 仿佛本来如此一般。 如此,轻易的打破了现代炼金术的铁则,以本能一般的流体炼金术,自我增长。在无需工匠的前提之下,造物开始自己完成自己。 紧随其后的,是精神第一性,然后,是统御轴心。 三道赐福在矩阵之中构成连锁。 感召位阶,轻而易举的一跃而过。 甚至,还保有余力,未曾感觉到如何沉重的负担。 以自身目前的状况,应该能够顺理成章的成长到蜕变位阶,而后,就需要再强化自身的构造,逐步投入材料,提高上限才可以了。 矩阵圣物的成就过于困难,其成长和提升之困难和繁琐,甚至胜过不知道天选者多少倍。 如叶限那样,在自己还没成就天人的状况下,居然攒出了两道天人位阶的矩阵圣物的状况,已经不是匪夷所思、耸人听闻的范畴了,而是不折不扣的恐怖故事。 作为造物,伊西丝从万化之塔这样接近上善之器的天工之内,无数事象的流转之中诞生,耗费了无数资源,即便是天炉也不得不为之付出代价。 她的规格和纯度,仅仅只是起跑线,就已经到了无数同类的最顶端。 区区感召位阶的跨越,简直理所当然。 只可惜,受限于非攻本身的特性和指向,从蜕变位阶开始时,就变得繁琐起来,还需要另外寻求余烬的认证,十足麻烦。 不过,目前的程度,处理眼前的麻烦,也已经足够了。 伊西丝抬起了眼睛,瞥向了无数肆虐的畸变种,狼血所催化的怪物和灾兽。 无喜无悲,如同凝视着铁石和草木。 愚者蠢物的游戏和斗争,再怎么猖獗和放荡,不过是笑话一场……可不知羞耻到这般程度的话,也着实,过于烦扰。 她伸出了手,向着眼前的一切,告诉它们: “安静。” 那一瞬间,死寂,突如其来。 千丝万缕,无以计数的水银之线,升上了天穹,没入阴云之中,瞬间,将雷霆肆虐的阴云,染成了银白。 再紧接着,银色的暴雨从狂风和动荡里,从天而降。 笼罩所有,覆盖一切。 沉重,冰冷,又残酷。 细微到难以分辨的水银之丝,在散乱的灯光照耀之下若隐若现,那些细碎的闪烁里,所有的畸变种和怪物,都肉眼可见的,停滞一瞬。 再紧接着,那一只无数幻光汇聚而成的手掌曲起,打出了一个响指。 啪! 看不见的波澜,从指尖扩散开来。 所过之处,不论是巨虫、蜥蜴、虎狼、蟒蛇乃至兴奋嘶鸣不可一世的灾兽,尽数如同稻草一般,在无形的飓风之中匍匐在地。 口鼻、眼耳乃至毛孔和甲壳的间隙之中,一缕微弱到近乎于无的水银之丝轻巧的延伸而入,从内部最脆弱的地方,凝固变化,截断神经,干扰脉搏,顺理成章的接管了一切。 将此刻触目所见已经无法估量和统计数目的怪物,尽数变成了予取予夺的素材。 灵质、血肉,生命和灵魂,再不能自主。 “这是……什……” 浑身被层层血色覆盖的梁墨呆滞回头,手里依旧搂着扳机,烧红的枪管徒劳回旋着,没有子弹的枪机咔咔作响。 惨叫,尖啸,嘶吼,尽数不见了。 只剩下令人毛骨悚然的寂静。 而就在寂静中,劈啪作响的声音,不断的传来,从一只只动弹不得的怪物的身体之中…… 当那细碎的声音汇聚在一起之后,就化为了宛如暴雨坠落一般的恢宏回音,令人头皮发麻。 就在梁墨的眼前,鲨鱼、巨虫和怪物或者其他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都在痉挛之中迅速的干瘪,枯萎。 就像是被看不见的东西吞尽了一切。 脆化崩裂的身躯之下,一缕璀璨的闪光缓缓浮现。 扎根在血肉和灵魂之中,气化炼金术的催化中,一缕微不足道的造物之灵从血魂之中抽取着一切养料,迅速的萌芽。 短短的弹指间,干瘪的尸骸之中再无声息,取而代之的,是一朵朵纯白的花。 就在蔓延的血色里,碎尸和破败坍塌的砖石之中,幻觉一般的白色花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而成,纤尘不染,自顾自的绽放。 动乱之中化为废墟的基地外围,居然在一瞬间,变成了如梦似幻的花海,清冷、绚烂、孤寂,美得令人难以呼吸,但却又冷漠的毫无任何生机。 如梦似幻。 它们根植死亡和血水之中,极速的扩张,充斥一切。将自身,变成了这一切的主人,以至于,除此之外的一切,都变成了不自量力的入侵者。 所谓的,感召。 这便是非攻的第一条赐福连锁,它的效果,是令工匠的能力和炼成能够突破自身,施加在一切媒介之上。 机械降神的干涉之下,季觉的感召能够将死物活化,赋予生命,令机械变成走兽,任意驱使。 而伊西丝的感召,却没有那么复杂。 她只是将触目所及的一切进行侵蚀和改造,变成自身的一部分而已,令活物变成死物,令生机沦落死境,满目疮痍的生命消失不见了之后,只剩下静谧和死亡的花。 顷刻之间,将一切标记的入侵者,尽数杀尽,蚕食,转化。 呼啸的狂风都变得难以觉察。 无以计数的花在风中摇曳,花瓣起落,仿佛有轻柔的歌声从其中响起了,可肉耳和感知却无法分辨。 “现在,总算顺眼了一些了。” 无穷的纯白之间,伊西丝环顾着四周,感受着扑面而来的风,再无血腥和恶臭的味道。 天穹之上,就连满天血雨都戛然而止,只有阴云之后,如同巨蛇一般游走的狰狞巨影发出了咆哮,嘶鸣。 原本大快朵颐的食物全都消失不见了,沦为毫无任何用处的花朵。 如此恐怖和死寂的美景,对于灾兽而言,完全就是一片碍眼的空白,再无任何价值可言。 庞大的身躯在暴怒之中俯冲而下,一次次的冲撞着前线基地残存的天元之律,令原本无形的防御之上,浮现出了一道道扩张的裂痕,裂口更进一步的扩大。 直到最后,彻底分崩离析! 破碎的轰鸣里,基地的内层响起了兴奋的狼啸声,而海量的鲨鱼和怪物在风暴之中,已经飞扑而入。 污血和淤泥,落入了纯白的花海之中,留下了点点黑斑。 令那一张平静又虚幻的面容之上,渐渐浮现寒意和厌恶…… “真麻烦啊,你们。” 伊西丝抬起了眼睛,看向了天穹,面无表情:“为何不能如同虫豸一般,悄无声息的去死呢?” 末日专列之中,万象引擎启动,海量灵质奔流之中,供能开始——抽调灵质储备百分之六,项目启动。 宛如密林一般的灵质运算阵列之中,焕发烈光。 灵质干涉序列·伊西丝之冠,启动! 于是,天地俱动。 狂风、大地、血雨、尘霾,一瞬的震颤之后,动荡的世界骤然停滞。 万象俱寂。 原本宛如沸腾的厚重云层,忽然凝固了,再紧接着,一丝丝银色的金属光芒的流转和扩散里,彻底冻结如铁。 大地之上,数之不尽的白色花朵仿佛被看不见的风吹起,逆着重力,升上了天穹,去往了那一片漆黑的云层之中。 就像是苍白的潮汐奔流着,升入了群星。 就在伊西丝的头上,纯白的花冠显现了一瞬,而此刻,万丈高空之上的如铁阴云之中,水银的辉光流转,升腾,扩散,充斥一切。 宛如花瓣一般的辉光迸射而出,成百、上千、数万……无以计数,盛放、合拢、生长、凋谢。 汲取着血雨之中畸变的生命力,逆向侵蚀,转化,改造,夺走一切丑态百出的生命,化为纯粹又冷漠的死亡。 令万物归于平和与宁静。 轰!!!! 看不见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有一道凄厉的嘶吼骤然炸开,再紧接着,无数粘稠的血液像是暴雨一样,从半空之中落下。 瀑布一般的血色粗暴的倾斜而出,洒落荒原,可紧接着,巨蛇的血液所播撒的土地之上,竟然也盛开出了同样的花。 苍白蔓延。 云层剧震,被撕裂了,可很快,又再度弥合。 一次次的破碎,一次次的重组,即便被摧残到分崩离析、四分五裂,也依旧能够再度重组,甚至更胜之前! 并没有针锋相对的猛攻和侵蚀,反而任由灾兽狂暴的宣泄和进攻,毫不在意,只是自顾自的蔓延。 仅仅只是存在,就渐渐的令癫狂的灾兽,寻回了本能之中的理智。 终于感受到了,何为恐惧! 直到,海量尸骨彻底被白色的花海所吞没,天穹之上的巨蛇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咆哮,疯狂的挣扎,不顾重创,猛然一震,然后……倾尽全力,疾驰而出! 逃走了! 不断有大量的血水从崩裂的身躯之上洒下,而那一具庞大的身体上,居然已经生长出了一只只白色的花朵,扎根在血肉之中,不论如何撕扯和甩动,都挣脱不开。 在感受到恐惧的瞬间,巨蛇丝毫没有任何的犹豫,惶惶而走。 冷哼声从远方的天穹之上响起。 一道通天彻地的光矛凭空浮现,贯穿了巨蛇,瞬间,将仅仅只是轻伤的灾兽,焚烧成了灰烬。 高天之上,一个模糊的人影呼啸而过。 在前线基地的上空停滞一瞬,随手一指,再紧接着,基地的内层里,一道道惨烈的尖叫声迸发。 一根根锋锐炽热的光芒冲天而起,将狼尸悬挂而起,火焰凭空燃起,焚烧殆尽。 那一道遥远的目光看向了无穷的花海,花海之中的幻光之灵,仿佛错愕一般,很快,看向了她身后那一座遍布裂隙的工坊,看到协会的标志之后,便好像明白了什么,收回视线。 紧接着,人影疾驰而去。 没有言语,更没有吩咐,轻而易举的解决了微不足道的疥癣之疾之后,投入了白邦更深处的风暴里。 几乎是同时,北方,又一道惊雷霹雳从天穹之上横过,甩出了一串爆响之后,消失在天灾的阴云之中。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影投入其中,风暴和灾害的笼罩里,虚幻巨树的轮廓渐渐动荡起来。 轰鸣不断。 大地隐隐震荡,余波不休。 可那已经和伊西丝没有关系了。 联邦帝国亦或者是荒集白邦,和她无关。 她冷淡的收回了视线,看向了不远处,不知何时停在了基地外围,还在停在原地瑟瑟发抖的的小牛马,乃至,驾驶窗里那个呆滞探头的身影。 “旁观了这么久之后,为何冷酷到连句话也不愿意对早已经失宠的工具说呢?” 伊西丝‘好奇’的发问: “先生?” “……” 季觉的眼角抽搐了一下,再一下,跳下车来之后,装模做样的咳嗽了两声,“回……回来了?” “嗯。” 伊西丝点头。 “你看看,哎,多仓促,咋不说一声啊,你看这弄的。” 季觉一阵遗憾:“我蛋糕、水果和庆祝派对的彩带都准备好了,这不全都派不上用场了么?” “您没说的惊喜礼物也被我拆了,顺带一提,脱离了制图范围之后,您的绘画能力一如既往的令人感到悲哀。” 伊西丝冷淡补刀:“况且,如果不这样的话,怎么能看得到自己收拾好的工坊变成了多碍眼的样子呢……” “嗨,小牛马不懂事儿,瞎闹的!” 季觉毫不犹豫的甩锅,“我已经打过了!” “……打没打过我不知道,我感觉您似乎没有找对关键。” 伊西丝意味深长的瞥了季觉一眼,“不过,这一段时间,还真是辛苦您了,后续的那些琐事,我会收拾好的,还请放心。 只是,您一定不会再弄乱了,对吧?” 季觉擦着汗,不敢说话。 “很遗憾,本工坊接下来将进行紧急休整与维护,暂时无法接待客人,开放日期将会另行通知。” 伊西丝的视线看向了季觉身后的客人们,一如既往的矜持优雅的微微欠身,“现在,请恕我失陪。” 冷漠的目光一扫而过,在安凝的身上停留了一瞬。 安凝呆滞。 头顶的一根头发在震惊中翘起。 “季觉哥……” 她下意识的拽住了季觉,震惊失声:“男人和女人,男人和男人,我都能接受,哪怕一对多我都可以努力,但人和机器,是不可以的呀!!!” “……” 转身而去的脚步,微不可觉的,停滞刹那。 啪! “小孩子说什么呢!” 季觉的手没好气儿的拍在了安凝的脑壳上,无可奈何,“少看点电视剧和漫画,省的整天琢磨有的没的。” 于是,那一道停滞的身影继续向前,只有仿佛无意一般的侧过脸颊时,浮现出的轻蔑一笑。 稍纵即逝的瞬间,清清楚楚的映照在少女的眼瞳之中。 “呵……” ! 安凝瞪大了眼睛,下意识的,浑身紧绷。 好像应激了一样,想要哈气,脑子里根本不存在的恋爱雷达开始疯狂的拉警报了。 不对劲!绝对不对劲! 这个女人,不对,女机器人,不对,女ai……总之,不管是什么,十分里面有十万分的不对劲! 瞬间,脑子里看过的电影电视剧漫画动画里类似的十万种剧情跳了出来,纷繁涌现,各不相同,唯一的共同点就只有里面或多或少都带点令人发慌的绿。 她急了! 可急也没用…… 不行,不能吓自己,这时候乱了阵脚就只会被对手抓住空隙,趁虚而入,无数主角配角的惨烈前车之鉴涌入脑海。 作为猎人,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着猎物被别的猎手所夺走?! 在开枪之前,就必须,先做好标记! “季觉哥……” 一瞬的迟滞里,她可怜巴巴的拉了拉季觉的袖口,季觉茫然回头,就看到她的脸颊近在咫尺,贴合。 一大口! 触不及防。 在季觉反应过来之前,留下了两排浅浅的牙印。 然后,就在季觉发问之前,后跳了一步,甜美一笑: “谢谢季觉哥送我的礼物,我一定会好好保存的!” 说着,捧着从季觉身上薅来的纪念品,仿佛无意的,向着旁边瞥了一眼之后,笑容越发灿烂。 不给任何反击的机会,摆手道别: “我先走咯~” “……” 季觉刚刚抬起的手僵硬在了半空,呆滞,下意识的抬头,看向了旁边还在震惊的童山,然后就看到,童山居然也后退了一步。 一大步! “嗯,啊,电话来了,我也走了,不打扰了,拜拜!” 他掏出电话来,也不管有没有电话,凑到耳边,抬脚就走。 速度飞快! 虽然有点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以太的传承告诉他,留下来绝对没好果子吃! 溜了溜了! 死寂中,季觉呆滞的回过头,看到门口旁边的台阶上如同液体一般溜下来的老汤,蠕动蠕动,觉察到了他的视线,猛然加速。 呲溜一声,不见了。 “……什么鬼?” 季觉一头雾水,走进临时的工坊里,看着渐渐修复的铁墙,发现颜非和颜常兄弟俩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只剩下坐在自己老板椅上的伊西丝。 脱离了物质的束缚之后,以灵体显现的投影依然维持着曾经的形态,不同于往日的虚无,如今却或多或少,有了一丝真实存在的实感。 季觉不由得遗憾。 矩阵圣物完成的瞬间,自己居然没有能够亲眼见证,太可惜了。 不过,既然矩阵圣物的蜕变完成,那么作为容器和消耗品的地脉,恐怕也所剩无几,哪怕还能维持,也恢复不了原本的规模和稳定程度了。 他随手接管了灵质回路的修补工作,好奇的问道:“普纳班图的状况怎么样了?” “拜我所赐,引发了一场大地震,面积方面,少了一大半。” 伊西丝在旁边进行着协同,打下手的工作,轻而易举:“不过,园区方面因为有所预防和准备,并没有波及,在事发后两小时就恢复生产了。” “嗯,预料之中。” 季觉点头,旋即,觉察到了不对的地方,茫然的回过头来:“等等,工坊报告里,上次地震的时间……我怎么记得是半个月之前?” “嗯。” 伊西丝点头,看着他。 季觉僵硬了起来,吞了口吐沫:“这半个月……” “嗯。” 伊西丝点头,甚至,不用等他说完。 “你一直……” “嗯。” 伊西丝再次点头。 于是,季觉原本挺拔的身体,渐渐佝偻下去,下意识的抬起手来,擦汗,欲言又止:“你……” “都录下来了。” 伊西丝仿佛未卜先知一般,回答了那个还没来得及问的问题,再补充了一句:“对的,全部。” “什、什么全部?” 季觉僵硬的扭过头,看着光秃秃的墙,“你不要说这种我听不……” “包括您上个星期闲着没事儿挽着镇暴猫唱云州山歌的珍贵记录。” 伴随着伊西丝的话语,熄灭的屏幕忽然亮起,工坊的场景里,一个穿着大裤衩裸着上身的工匠在解决掉了一个难题之后,兴奋之下,揽住旁边的临时清洁工猫猫跳起舞唱起歌来:“哈吉米喏南北绿豆,阿西嘎哪路哈压库……” 啪! 屏幕碎裂。 “可以了,已经可以了!”季觉汗流浃背,抓住她的灵质之手,卑微恳请:“伊西丝小姐,请不要再放了!” “为什么。” 伊西丝不解:“后面还有两段‘区区伊西丝何足挂齿’、‘等伊西丝回来之后,你就说这花是你弄死的’的录像,我特别喜欢,您不打算跟我一起欣赏一下吗?” “不了不了!还忙,下一次吧,下次一定!” 季觉的眼瞳涣散,原本就挺不直的脊梁如今已经彻底的弯了下去,直到听见伊西丝的声音:“顺带一提,这一段也在录……” 啪的一声,刚刚的一切消失无踪。 为了尽可能的减少自己本来已经太多了的黑历史,季觉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开始忙碌修房。 只感觉倒反天罡…… 堂堂工匠似乎已经被自己的造物拿捏了,着实可耻。 这要是传扬出去…… 那我不还得多一条金绶? 至少! 如此稳定的状态和如此夸张的完成度,甚至能够进行自我升级和迭代,已经完美的抵达了季觉曾经所预想的程度,甚至还有所超出。 从来都只有嫌恶自己才能不足的凡庸,哪里有会痛恨造物出色的工匠呢? “说回来,成为矩阵圣物的感觉如何?” “很好,非常好。”伊西丝恭谨回答:“作为奴隶,有了您赐予我的精致脚镣,我已经感觉到非常满足了。” “……你知道我不是说力量的强弱或者是区别,我只是有点好奇,转化的过程和体验。” 季觉叹息,“从前有个老太婆教会了我,工匠自以为好的,未必对造物适合。 对于你而言,伊西丝,更进一步,究竟又是好是坏呢?如果你对如今的状态感觉到痛苦的话……” “——那我会自己去解决痛苦的根源的,请您放心。” 伊西丝垂眸,端详着自己的灵质之手,做出了回答:“至于过程,没什么实感,用人的形容来说,应该是,‘就好像睡了一觉一样’。 并没有痛苦,但也感受不到所谓的喜悦和兴奋。” 季觉听完,耸肩:“那真可惜。” “先生……” 伊西丝说:“我好像,做了一个梦。” “嗯?” 季觉疑惑回头,看向了身后,看到了那一双凝视着自己的眼瞳。 “是好梦吗?” “不知道。”她说,“因为梦见了你。” “唔,听上去不像是什么好梦啊。” “确实。” 伊西丝轻叹着,感慨,“梦里的东西总是虚无缥缈,毫无来由的事情令人不快。 结果,醒来之后的世界,似乎也同噩梦没什么区别,值得憎恶的地方全无变化,蹩脚的地方依旧丑态百出。 不过,一想到,就算是地狱,也还有您这样的人渣在我下面垫背,我就会感觉似乎还不错。” 她仿佛笑起来了,笃定的说道:“我想,这大概就是您所说的‘快乐’吧。” “……怎么想都不应该是吧!” 季觉麻木一叹:“你就不能想点其他的么?” “幻想如何折磨您来取乐?” “当我没说。” 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季觉掐断了这个话题。 修好了墙壁之上最后的一条裂缝。 大功告成。 他抬起头来,看向天空。 工坊之外,呼啸的风暴和乱流再度袭来,前线基地之外的荒野中,那一颗诡异巨树的最深处,再一次传来了高亢的轰鸣。 仿佛飞鸟鸣动的声音里,天穹之上,一道宛如烈日爆发的光芒如箭矢一般飞过,所过之处,绽开了一道笔直的裂口,横跨千里。 仿佛伤疤,深深的贯入了香格里拉的领域之中,令巨树之上浮现出一道裂痕。 狼啸的声音再度响起,震动天穹。 宛如星辰坠落一般的轰鸣不断,偶尔能看到平底锅、锅铲和橱柜的碎片随着巨树断裂的枝杈一同从空中落下,消散…… 难以分辨内侧究竟发生了什么。 仅仅只是外界的余波,就令整个前线基地动荡不安。 很快,巨树的干枯枝杈之上,渐渐浮现出一缕猩红,如叶孢萌芽。 它再度的开始向外扩张。 但很快,一道道烈光如矛一般,拔地而起,通天彻地! 无以计数的光矛屹立在白邦的荒漠之下,就像是栅栏一般,死死的锁住了香格里拉扩张的趋势,将那一具巨树封在了无形的牢笼之内。 在联邦和帝国的双方通力协作之下,终于从四面完成了合围。 不但遏制住了事态的恶化,更是一举将蜕变的林中之国和狼桎梏在了笼中! 一番举动,毫无往日迟滞缓慢的臃肿姿态,堪称当机立断,雷厉风行! 到底是堂堂天元,令人不由得的稳定安心,赞叹佩服! 唯独有那么微不足道的一点,令季觉感到好奇…… 这究竟是当机立断,还是,早有准备? (本章完) 第628章 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几希? 第62八章 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几希? 二百六十万人。 这是第二天,联邦和帝国的报告里,以太粗略估算出的白邦感染血渴症的患者数量二百六十万人。 也就是说,十个白邦人里,就有一个人染上了血渴症! 这还得益于这一次帝国和联邦双方的‘反应迅速」,复国阵线的行动在初期就已经被发现了, 不然的话,状况可能还要更糟。 可如今难道就不糟么? 就在谢赫里唤醒香格里拉的瞬间,就有超过九十万人因此而死,剩下的人里,绝大部分人都还在潜伏期,而直接病发甚至达到晚期的人就有十二万人以上,而且这个数字只是保守估计而已。 实际上只会更多。 轻症变成重症也只是时间问题! 而且,别忘了,白邦人的灵魂里都是有狼血盟誓的!也就是说,血渴症的传染根本不需要空气或者是接触,纯粹看几率。 更别提混乱环境的催化和林中之国的引诱一个月。 根据双方的估算,一个月之内,不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的话,整个白邦就会变成不折不扣的地狱! 人人相食的狼之国· 万幸,发现得早,如果被谢赫里再准备一段时间的话,说不定潜伏的血渴症蔓延开来之后,会直接覆盖整个白邦,到时候香格里拉彻底化为林中之国,覆盖白邦,第三只狼孽就直接诞生了。 哪怕是现在,状况也依然不容乐观。 牢笼之中的巨树依然存在。 香格里拉不过是幻影,真正的根基始终都在每一个白邦人的灵魂之中。它扎根在苦痛和绝望里,根深蒂固的盘踞在白邦之上。 譬如深入骨髓的恶疾,病来如山崩,哪里是能一发导弹就直接干脆利落的解决掉的呢。 香格里拉的巨树笼罩之处,即为林中之国。 即便是还远远未曾完成,但依然具备着斥力「昨天晚上,联邦和帝国,连带着荒集的两家的猎人,洞角和猎指两家,已经杀进去过一次了。」 开了一夜会的童山眼眶漆黑,能够让超拔天选者都心力交的,明显不是好消息:「打了一场,没结果。」 季觉好奇:「打不过?」 「打不打得过,也得看对面乐不乐意打林中之国里,不只是狼,四部六宗的老鬼们蹲了不知道多少个,龟缩着不露头,靠着地利熬鹰呢。」 童山的神情阴沉:「林中之国是狼的领域,天选者或多或少都会遭到排斥,越强的排斥就越是厉害。天人以下的还好不算多,天人之上要承受的压力太大了,真要打的话,状况对我们太不利了。」 反过来了。 往日是孽化者在现世受到压制,现在林中之国之内,轮到天选者们来体会一下漩涡之下的豪华套餐了。 季觉想了一想,无语之下,忍不住想笑,「没办法通过高层次一锤定音的话,就只能用脚男来消耗战了,对吧?」 童山点头。 「对面说不定也是这么想的呢。」 季觉的笑意散去,童山也没说话。 不知道说什么。 况且,联邦和帝国究竟在想什么,谁能说清楚呢? 季觉没有再问,两人都沉默着端起茶杯来,饮尽凉茶。 「前线基地的状况如何?」季觉最后问。 「损失不小,好在总体算是维持住了。」 童山叹息,「如果不是你的那件造物的话,不知道状况会有多糟糕,驻军基地原本打算给笔钱了事,林主管以安全局的名义帮你要了军部的嘉奖,军衔之类的提升估计你不在意,回头的话,倒是可以去逛一逛驻军基地的仓库,看看有什么需要的,随便拿就行。」 「那我可不客气了。」季觉笑了起来,「替我多谢林主管。」 「自己人,没必要客气那么多。」 童山摇头,晞嘘感慨:「林主管看的顺眼的人不多,用他的原话来说,满地虫里,偶尔能看到几个有人模样的都感觉亲切——一地鸡毛里,能有点建树,已经不错了。」 「我也没做过什么吧?」 「你炒过股么?」 童山忽然问。 季觉下意识的摇头,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别管做过什么。 有的时候,哪怕你什么都不做,就已经先天赢了百分之九十九的人了。 而评判输赢的这个标准,有的时候是盈利,而有的时候,所作孽多少” 从这个角度上来看,即便是季觉身上叠了联邦走狗、军火贩子、协会工匠和工厂主资本家等等多多ebuff减值的前提之下,居然也能算是塔城良心,白邦善人了。 「真可笑啊。」季觉轻声笑了起来。 童山没说话,沉默喝茶。 季觉起身道别离去。 推门而出之后的前线基地街道上,人来人往,大批增援已经火速赶来,车水马龙延伸到视线的尽头。 满地狼藉早已经被尽数收拾的一干二净,连破裂的围墙都重新修复完整,只有那些黄土之上还没有铲掉的斑斑血渍能够说明究竟发生了什么。 远方,烈日之下的天穹渐渐阴暗,乌云笼罩之中,一座参天巨树焕发光芒,隐隐更加清晰了一丝..—— 林中之国里,狼孽欢歌。 风中遥遥传来了模糊的爆裂和雷鸣,大地隐约震荡,在封锁外围,一层层铁丝网才刚刚竖立起来,就有人在不断的试图冲卡了。 不是从内向外,而是从外向内。 想要冲入里面去。 绝大多数,都是血渴症的呼唤之下本能的想要回归林中之国的感染者虽然对内的封锁固若金汤,可对外的拦截却只能说,聊胜于无。 封锁的范围几乎有半个海州那么大了,而且地形复杂,山川河流众多,如此广大的范围,区区铁丝网和哨卡,简直就像是摆设一样,起不到作用。 同样,也毫不在意。 季觉的脚步停滞一瞬,继续向前。 自从来到中土之后,三观不断被刷新的同时,他逐渐学会了一个烂泥坑里普遍行得通的道理面对纷繁复杂的局势,当发现有什么自己无法理解的愚蠢举措的时候,不要看过程和执行,看结果。 看结果究竟是什么。 而现在,初步的结果,就已经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倘若帝国和联邦早有准备的话,为什么前线基地在面对第一波冲击的时候,损失会如此惨重? 况且,堂堂前线基地,当天晚上竟然会如此空虚?包括童山在内,所有的安全局成员全都任务外出,而指挥部里,除了留下来作为防守的天元之律之外,连个坐镇的天人都没有? 甚至,还被狼混了进去— 是否有点太离谱了? 还是说—-从一开始,规模如此庞大的前线基地,这就是一个丢出来故作姿态、吸引火力的幌子和弃子? 一个消耗品? 倘若如此的话,那就完全能够解释得通了。 既然是消耗品,那么就没必要投入太多的精力和心血,做个样子摆在那里就行,碎就碎了,没碎的特别彻底,还能拼起来继续用。 不是我军不努力,而是本地人太卑鄙,这谁能想得到啊? 大家都看到了,我的损失也很惨重的啊! 有狼杀了我联家上下七十二口啊,尸体都是拿车在往外推的—我对等报复一下,就很正常了,是吧?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自然是联邦和帝国其实早就有了准备。 那么,不问是不是,先问有没有。 有这事儿么? 季觉不知道,但这种事儿对于联邦和帝国而言,做的难道还少么?口碑这种事儿上,这俩贵物从来都没有让季觉失望过。 他再怎么恶意揣测,都已经追不上两边的下限了,难道还要让季觉去相信真善美不成? 好,退一万步说,就算两边没有准备! 那么早在这个问题之前,他还有一个更至关重要的问题一一那一天晚上,谢赫里是怎么逃走的?! 拜托,你们可是堂堂天元矣! 联邦和帝国,当世天元双极的代表,两大力量,整个塔城的驻军,那么多天人,甚至还有猎指和洞角两家做主力,你们敲边鼓都拿不下谢赫里? 至于吗?! 是拿不下,还是不愿意拿呢? 是什么,让两边哪怕是在谢赫里有可能偷了聚变爆弹的前提之下,还不愿意下死手去解决掉谢赫里这种路边一条? 总不至于是因为,他还有用吧? 他能有什么用,哦,对了,他好像还能散播一下血渴症呢,真巧啊,我们也没想到,跑了一个谢赫里,居然会造出这么大的孽来,白邦的人似乎都要被他害死了,太可怕了! 这可太糟糕了,居然不用我们屠杀,白邦的麻烦好像就在自己解决自己了呢,可惜,这个麻烦被发现的太早,不然的话,都没这么麻烦,白邦的人可能就利索一点死绝了呢。 甚至,再恶意一点,更恶意一点去想一一眼前的这一切,蔓延扩散开来的血渴症,真的全都是白邦复国阵线的所作所为么? 开玩笑,复国阵线何德何能啊! 这世界上的事情,难道只要不要命就能做的成么! 做炸弹做多了,难道还能做的了高数了不成? 血渴症的利用和扩散,嘴上说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可过程呢?过程哪儿去了? 当恐怖分子当了那么久,难道就无师自通,忽然精通生物学了?希望医院究竟做了什么,才能让你这么看不起他们? 白馆这么垃圾的话,还做什么九孽,做谢赫里的热兵器算了! 就算给复国阵线那帮傻逼十万年的时间,它们搞得明白什么是蛋白电泳和转膜流程么?! 请高人也没用! 这种涉及了生物学内不知道多少个科目,还涉及到灵质学、生命学和肉灵感应的东西,难道是一个两个人就能搞明白? 一个血渴症的变种催化,听上去简单! 可完成这些东西,所需要的是长期稳定的大环境、上百年的学术传承和积累,足够建造这一切精密设备的高尖端工业,乃至数十万计的大学生中所踊跃而出的高端人才,以及他们彼此之间的紧密协作,围绕着整个项目的安保和供应乃至,一个不容许违背的命令。 好了,报到这里,联邦和帝国的身份证号,应该就报完了。 看看联邦和帝国驻军基地里的那些生物化学实验室吧,如果说是盖起来图好看的,有人信么? 别管是什么技术流失或者是样本失窃,最终落在白邦复国阵线手里,那就是不折不扣的事实。 要不然的话范的那条老狗,又如何会对一不小心把变种之狼翻出来的季觉心生厌恶?! 说难听点,季觉的风头再怎么大,对于范昀这种等级的高层而言,也不过是随手拿捏的程度。 真要是因为什么事情惹他不快,将季觉赶出塔城,甚至赶出中土不过都是一句话的事情而已,何至于要强压火气和恶意呢? 哦,giegie这么生气还不能发作,该不会是因为,我不小心差点坏了你见不得光的好事吧? 倘若是如此的话,季觉反而开始钦佩他们了。 谁说天元无能了? 这他妈的就叫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善医者无煌煌之名啊! 只有傻逼才会把自己的倒灶破事儿挂在嘴上,而真正的畜生,早在你察觉到之前,就已经快把所有的恶心事儿做完了。 光是这点只鳞片爪,季觉就忍不住想鼓掌一一花了这么多心思,耗费了这么多时间,造了这么多的孽,就是为了变着法儿的逼着白邦去自取灭亡为此,就连复国阵线这样的敌人都可以利用! 可真是太行了! 在未来的战争打起来之前,双方已经开始清场了。 率先铲除掉白邦和白王这个不安定因素,为了避免到时候的变化和摇摆,预先除此大害。 潜移默化和水滴石穿之下,如今这么大一件事儿,居然已经不知不觉水到渠成,甚至一点屎都没沾在帝国和联邦的身上。 可目的呢? 季觉想不明白的,只有一点, 联邦和帝国在中土的目的,究竟是为了什么?那么点燃素?矿产?至于么?真就给资源翻个倍,也才多少啊,哪怕再多,何必这么麻烦? 乃至,为什么双方已经隐隐断定了,彼此之间必然会有一战? 想不清楚。 哪怕是季觉绞尽脑汁,都找不到答案。 但这改变不了一点他的脚步停顿了一下,回头,看向了营房深处那一台电视机一一屏幕上帝国和联邦的发言人口径一致的遣责白邦复国阵线的恐怖主义行径,转播之中,还插入了白邦复国阵线的控诉和,轮番切换。 一张张面孔你方唱罢我登场,肤色面目年龄截然不同,唯独相同的,就只有一点。 「你们这帮畜生,是真他妈该死啊——」 季觉轻声呢喃着,由衷的开始盼望一声来自十万里之外的枪响。 涅呢! 还特么等什么? 枪我有的是,要多少都行,这还不转起来么! 可惜,涅不动。 与之相对的,是随着林中之国的出现,整个中土都被搅动了! 尤其是,当第一个为了悬赏而进入林中之国的白鹿,在击杀了一只孽化之狼之后,发现自己的灵质和进度居然增长了一大截之后荒集沸腾。 所有的野生白鹿,都开始彻底癫狂!!! 「对,没错。」 电话里,好像好几天没睡的安能叹了口气,「林中之国的范围内,只要杀了敌对的敌人,不论是白鹿还是狼,甚至不管对手是不是孽化者,都能提升自身的力量区别只在于,白鹿和狼所得到的提升是最大的而已。」 「疯了吗!」 季觉震惊,难以理解:「这种事情,怎么泄露的到处都是?」 「这么大的事情,难道捂得住么?」 安能淡然的反问,「荒集不是天元,没那遮遮掩掩的习惯。按照魁首的命令,与其欲盖弥彰, 还不如趁早把问题的根源解决掉,再回头收拾烂摊子。 不然的话,香格里拉,不,林中之国但凡还存在一天,终究都是个隐患。 怎么,你小子有兴趣?之前不是还在找狼么?如今也不稀奇了,要不要我送你两只?」 「不必了,全都是人工养殖出来的,与其说是狼,还不如说是疯狗。」 季觉一叹,挂掉了电话。 凝视着眼前的屏幕。 许久无语。 屏幕的卫星云图之上,一块漆黑的斑点,已经落地生根,不断的涌动着,时刻想要扩散开来— 香格里拉。 在中土流转的传说之中,它也被称为极乐之园,词儿是好词儿,奈何后面白馆把这词儿给搞到迎风臭十里,两个东西完全不沾着。 现在,香格里拉也开始臭了。 究其根本,它的本意,是‘心中日月」一一意思是,不论外界如何黑暗和动乱,只要内心之中的光芒普照,就不会迟疑和动摇。 而这一份光芒,就是来自于所谓的决心和领悟, 昔日慈悲广济之主以此为源,馈赠追随者,令浑噩癫狂的兽类们领悟自身本来面目。在漫长时光之中,所造就的,就是这一方不存在于物质之中的净土和领域。 不具备任何的实质,纯粹是精神升变的产物。 而它的力量,是以精神去覆盖现实,以自我之决心和渴求,修改眼前的世界一一可被狼血盟誓所污染的香格里拉,所创造的林中之国,又怎么会是天国乐土呢?! 只看表露在外的显象就知道,林中之国,不,林中之狼正在孕育的力量——— 山中狼所突出的是力量和速度,心中狼所擅长的是伪装和隐藏,至于此刻还未曾诞生的林中狼,真正的天赋,恐怕就是掠夺! 第三只狼孽显现的瞬间,藏身暗中的狼开始以此机制为武器,侵蚀白鹿的荒野。 野兽们彼此相食之中,贪婪饕餮,放肆生长, 一旦进入了林中之国的领域,只要双方确认为敌对,那么不论彼此究竟是谁,就能够通过斗争和斯杀从对手的身上掠取到了力量。 而整个过程,就仿佛是祭祀和仪式一般,向林中狼进行献祭。 杀人者所得到的力量不过是皮毛,更多的生命和灵魂,尽数被林中之国吸收,来进行蜕变,孕育第三只未完成的狼孽。 光是想想,就知道这究竟是多么致命的诱惑。 哪怕危害和后患再如何庞大,总有人会键而走险。 而更恐怖的地方在于,白鹿和狼之间的互相蚕食,本就是上善和大孽之间的流转和循环。 故此,理论上来说一一林中之国的馈赠,没有任何的孽化风险的! 想象一下,没有后患,没有代价,只要杀人就能够变强—对于追求力量的人而言,简直就是天国一样! 倘若季觉不是余的话,恐怕也无法抗拒如此迅捷和快速的‘简单模式」,杀戮被赋予了正反馈,掠食被赋予了正当性,残杀都被赋予了意义之后,杀人,就变得理所当然杀!杀!杀!杀! 前线基地里,季觉坐在柜台后面,能够看到每一张喜气洋洋的面孔之上所浮现的期盼和狂热。 大量的天选者正在以飞快的速度,汇聚而来。 为了突破极限,为了获得更强的力量,为了铲除掉大孽在现世的影响—理由,要多少有多少目的却只有一个。 杀! 杀就完事儿了。 就在消息泄露出去的当天,就有人,在林中之国之内,突破了重生位阶,踏入了超拔的领域! 而如今的街道上,几乎每个人的衣服上都或多或少的带着血腥,面孔之上,却几乎如出一辙的,浮现着相同的笑容和喜悦。 收获的快乐。 可以预见,一旦消息更进一步扩散一一几乎所有困顿关卡难以突破的天选者,都会紧赶慢赶, 不顾一切的冲向林中之国,谋图这宝贵的机会,只怕稍纵即逝,只恨杀的不够多! 可是,真的没有代价么? 习惯了杀人就能涨等级涨经验的体验之后,又有谁还能回到过去?还能忍受关隘之前不知道多少年的停滞和苦等? 所谓的收获,本身就是代价的一部分! 哪怕你看清楚了又能如何? 又能拦得住么? 季觉闭上眼睛,疲惫一叹。 窗外的喧嚣里,空气中氮盒着一缕菩提叶的草木气息,似曾相识。 而就在他的对面,人来人往的工坊售卖区里,枯瘦僧侣静静的看着这一切,无声轻叹着,更无人在意。 就好像不存在一样。 只有季觉的眼睛微微睁开了一隙。 漠然之中,浮现怀疑。 轰!!!! 巨树的笼罩之下,荒原之上,灾兽嘶吼着,仰天倒下,被数百个血渴症所造就的食尸鬼分食。 一道道狼啸声响起,赤红的硬毛从血肉之间渐渐生长而出,在狼血盟誓的转化之下,蜕变为狼。 可过不了多久,这种疯狗也将在闯入者的猎杀之下,死伤殆尽。或许数百上千只疯狗之中,会催化出一只真正的狼,或许不会,但那都无所谓。 荒原之中,密林里,群山和洞穴之中。 此刻的林中之国内,无一处不在进行着厮杀。 联邦和帝国的轰炸,复仇阵线的袭扰,白鹿的潜入和狼的陷阱和反击。 乃至,死亡,死亡和死亡。 闯入者和孽化者,正在以恐怖的效率杀戮别人或者迎来死亡,可更多的人,又在不断的涌现, 汇聚,闯入。 所有人都在斯杀,所有人都在等待。 每一个人都在饥肠的放肆餐餐,可每一个人同时又在潜伏忍耐狼与鹿盘踞在这一片荒原之上,殊死搏杀。 只有鲜活的血液源源不断的渗入了大地,渐渐干涸,又在巨树之下,再度涌现。 千丝万缕的血水,无顺着巨树的枝干,无声无息的向上延伸,汇聚在那一具干的尸骸之上, 又扩散开来,延伸向了无数枝权。 于是,就在这无数脉搏和血液的输送里,终于有一声沉闷的心跳声,从尸骸之中响起,宛若雷鸣。 干的尸骸之上,手指,再度抽搐一瞬。 仿佛挣扎在无法醒来的噩梦里。 「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几希?」 祭坛之上,谢赫里冷眼凝视着这一切,只是嘲弄一叹:「呵,倘若能早日悟透这样的道理,又何至于沦落到这种程度呢?」 无人回应。 也没有人知道,他所嘲笑的,究竟是死去的白王还是曾经的自己。 只有远方饱蘸血腥的风,再度吹来,掠过了幻影的枝权间,发出凄啸。 如狼。 > 第629章 隔岸观火 临危受命(感谢胖头旭的盟 第629章 隔岸观火 临危受命(感谢胖头旭的盟主 远方的风里传来哀嚎的声音,哭喊和嘶吼里,夹杂着狂笑和欢呼。 烈日之下,尘埃簌簌舞动,前线基地内,扩宽之后的主干长街之上,人来人往,仿佛集市一般。 繁华热闹之处,甚至比集市还要夸张。 只不过,街道上的面孔明显呈现出了两极分化,要么是挎着个批脸好像死了马,要么兴高采烈的好像刚刚杀了别人的马…… 血本无归,逃得一命,或者收获颇丰,大胜而归。 有时候的区别就是这么夸张。 还有的躺在担架上奄奄一息还能笑出声。 因为没办法活着回来的倒霉鬼早就死在荒野里了…… 短短几天之内,遭遇袭击之后的前线基地就迅速的迎来了复苏,甚至繁华之处更胜往日,原本外围的范围向着更外侧扩大了数倍,在大量外来人口的涌入之下,已经像是一座小型城镇一般。 作为地理位置紧靠着林中之国的大型聚集地,有天元之律的庇佑能够安心休息,有各方的商会能够提供补给,它天然就具备着吸纳人口的优势,随着联邦和帝国逐步放开从外向内的封锁之后,都已经快要变成了林中之国的入口了。 绝大多数长途跋涉赶来的天选者,在进入林中之国之前,都会在这里休息,补充物资和消耗品,做好万全的准备。 同样,绝大多数从林中之国里撤出的天选者,首选的第一站,依然是最接近的前线基地,也只有这里,能够最快的进行补充,同时,领取悬赏和出售战利品,最大程度上将所有的收获变现。 热闹喧嚣是自然而然。 大发利市,那自然也是理所应当! 作为整个前线基地最大最硬且最早入驻的工坊,如今的季觉发现,自己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要坐在柜台后面负责甩脸子,就有人源源不断的陪着笑脸赶上来送钱。 短短几天的功夫,街面的面孔跟韭菜一样,一茬一茬的换,一茬茬的死了之后再一茬茬的长。 每一根韭菜都长得一副我很有钱、请随便宰我的亲切模样,实在是令人欢喜。 “嚯,收获颇丰啊。” 季觉被颜非叫下来的时候,就看到了等待桌子后面的客人,还有桌子上满满一大包东西,很多东西上面都沾着血,洗都没洗。 大家也都懒得这种做表面功夫,去林中之国难道还能积德行善不成? 有人杀人就有人死,有人死了自然就有遗产,一来二去,有价值的东西就好像生态链里的重金属一样,汇聚在了特定的人群身上了。 不止如此,还有专门的拾荒队在外围找这些东西来做二手商。 二十多件炼金造物,或新或旧,款式和年代都各有不同,赐福造物都有两件,往日来说是大单,如今只能说普普通通。 季觉坐下来,也没看,端着茶杯问,“鉴定还是回收?” “劳烦您先看看吧。” 枯瘦的大群声音沙哑,光秃秃的头上全都是刺青,胡须茂盛棕红,一副杀人盈野的样子,此刻居然挤出了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放低了姿态。 季觉也懒得客气,手指从摊开的造物上扫过去:“垃圾,垃圾,垃圾,一般货色,嗯?这个不错……嗯,都看过了,不错,打包的话,能有个好价格。” 大群眼睛一亮:“多少钱?” 季觉抬起手来,五根手指,告诉他:“五万。” “……这么低?” 大群一时错愕,难以置信,眉头皱起:“季先生,咱们也打过不少交道了,您不带这么坑人的吧?” “我的意思是,看在你眼熟的份儿,这些东西白给我,然后,你给我五万联邦币。” 季觉喝了口茶之后,拧上了盖子,放在了手边之后缓缓的说道:“然后,我来告诉你,我为什么敢收你五万。 如果你觉得我有这闲工夫逗你的话,就当我没说,或者,你可以去其他的地方看看呢。” “……” 大群的神情隐隐变化,额头上的青筋蹦跳,明显是克制不住的想要发脾气,可终究是没有敢发作。 毕竟,对比其他工坊里一脸谄笑的黑着良心往死里砍价,拿了宝贝当垃圾的回收价,季觉这里仅仅只是摆明车马告诉你低价回收,还愿意按照协会指导价低一档来付钱,是亏是赚都让你明明白白,已经是最优选了。 况且,出来混,到底还是得有点眼力价的,就算作死,何必在工坊里和工匠翻脸呢…… 思来想去半天之后,他咬牙,掏出信用卡来,刷过了ps机。 “既然您都这么说了……还请您指教指教。” 于是,季觉伸手,从一大堆杂物里,掏出了一条古色古香的手链出来,五指握紧,微微一震,顿时一阵刺耳的尖叫就从五指之间迸发,大量怨毒刻骨的漆黑驳杂灵质就化为了一缕黑烟,从指缝里缓缓升起。 再度展开五指之后,手链上,那一颗血红色的宝石就好像被拂去了一层阴霾,变得鲜亮了起来。 稍微注入了一点灵质,就散发出了一阵阵隐隐的波动,看的大群眼前一亮。 然后,就看到季觉把手链丢了过来。 “好了,现在你可以拿去用了。” 他慌不迭的接住,仔细端详,难以置信。 试探性的问,“您这儿收不收?” “除了埋雷的水平之外,其他方面都太呲了,回炉的价值都没有。” 季觉打了个哈欠,“买完整的价格回来当废品处理,太亏了。我看看,如果你自己没用的话,拿去隔壁,四百九十一万卖他,少一万都不行,你就说我说的。 “成!” 大群喜笑颜开,丝毫没有任何的怀疑:“季先生辛苦,季先生大气。” 千恩万谢的走了。 但凡在前线基地待过两天,哪个不知道季先生的眼睛就是尺?他说这个四百九十一,那就是四百九十一,一块钱都少不了! 没过一会儿,隔壁就含混抱怨的声音隐隐传来,明显是花了一大笔钱回收之后,觉得吃了亏。 只可惜,关起门来压低声音都不敢骂的太过头…… 不然季觉还能趁机找同行来交流交流经验呢。 一桌子的炼金造物,没等卖家走出门口,就已经落进了季觉脚下的桶里,变成雪白的灰,解离术之下,尽数分解完成。 个中反馈,令季觉的眉头微微挑起。 白邦的货,就是纯啊! 虽然其中很多都是粗制劣造的货色,但还是有不少是这一片区域的古代所流传下来的造物,其中所携带的精萃和相关的工艺,也令季觉有大开眼界的感觉。 可惜,量到底还是少了点,没尝出味来。 再氪几件,说不定里面的一些技艺就触类旁通了。 季觉低头看了一眼腕表,表盘上八点的位置,数字上的金色已经满了大半。 也就是最近忙的不可开交,不然已经可以开始准备重生位阶的赐福了。 天行健和万物自化,哪个都没头绪。 眼下的白邦,没有什么日拱一卒、坚持不懈的机会,而目前季觉在炼金术上的造诣,虽然突飞猛进,但依旧还没有到四部合一圆融无瑕的程度。 好不容易从蛛丝马迹里找到了谢赫里的马脚,季觉总不可能放下眼前的林中之国,回头再慢慢去练级。 “总感觉事情很多啊,伊西丝。” 季觉叹息着,手里转着一支纯白的花朵,纤薄轻盈的花瓣在阳光的照耀之下近乎透明,微微泛着微弱的光,不同于荒原之上破败干涸的景象,鲜嫩欲滴。 只可惜,嗅起来却没有任何的味道。 “话说,要不要喷点香水试试?”季觉提议。 手中的花枝微微震颤了一下,无声的长出了两根刺,扎在了他的指头上。 “先生,虽然您的癖好在工匠里面还算正常,但对普通人而言,是否过于变态了一些呢?” 伊西丝冷漠的发问:“还有,攥了这么久了,您能把我放下么?” “嗨,这不是没注意么,不小心,不小心呀!” 季觉尴尬一笑,松开了手,将手中的白色花枝插进了旁边的花瓶里,然后,又掏出手机开始摆拍起来了。 “……” 伊西丝沉默,不想说话了。 花苞合拢,收缩。 拒不配合。 令季觉在朋友圈里继续狗叫的想法落空。 可惜了,回头可以带给老楼看看,老楼要是知道了自己靠着他给的素材又多了一件天工,还不知道有多开心呢! 没错,这一条看起来纤细脆弱的花枝,就是作为矩阵圣物,伊西丝的本体,和最接近她如今本质的模样。 谁能想到,这么一朵看起来无比脆弱的白花,居然能将整个普纳班图的地脉都差点抽空只留下了一丝血皮呢? 虽然和昔日万化之塔的模拟中覆盖了整个现世,笼罩了一切又毁灭了所有的恐怖造物相差甚远,但假以时日的话,未必不能恢复其万一之旧观。 不过,如今伊西丝作为矩阵圣物,已经迈上了同曾经截然不同的道路,将来究竟能变成什么样,就连季觉都说不准。 以他如今的能力,靠着三相炼金术的转化,讨巧迈过天工的范围就实属不易了,别说像是自己老师一样,随身带着两件天人位阶彻底圆满的矩阵圣物还能用来炸着玩…… 难,太难了。 要知道,天工可能不是矩阵圣物,但完成的矩阵圣物,绝对是天工之中的天工! 不论在什么派系之中,矩阵圣物的存在都是自身派系最重要的核心,引导所有后继者的范本和基础,甚至是压箱底的宝贝,必要的时候,还是维持派系和解决对手的杀手锏。 其成就之难,自不必多说。 时机、资本、才能、造诣和运气,缺一不可……在其中,赐福反而才是最不重要的。 单纯从炼金术的角度来说,能够支撑和容纳十二道赐福的造物就已经比十二个赐福要珍贵不知道多少了。 更别说,逐步调整和培养,一次次的添加赐福,增补上限,每向上一步,难度就将迎来一次暴增。 完整矩阵圣物的创造,所要投入的资源和心血,甚至比成就天人还要更麻烦更夸张。 季觉能一步跨越感召和蜕变,完成如今的程度,除了伊西丝的灵性本身就足够之外,还是占了非攻和流体炼金术的便宜。 作为从流体炼金术的纯化之中诞生的魂灵,伊西丝本身自身就是流体炼金术所造化而出的造物之灵,匹配度堪称完美,驾驭非攻完全就是天造之合,即便是如此,还要过了升势脂和定均础的定格赋灵,投入了海量资源之后,再通过一整条地脉的培育才能够达成。 也就是季觉,换成其他工匠,砸锅卖铁都凑不齐这么多。 便宜占了,自然有麻烦。 首先,余烬一系就不是堆资源和堆料能够堆上去的,换成大群和白鹿的话,可能杀杀杀战战战就完事儿了,但余烬是要考职称看履历评成果的啊! 余烬真正珍贵和稀有的赐福,基本都是实证型的,水平到了才会发给工匠来锦上添花,以示表彰。如果伊西丝自身达不到标准,就算是季觉将余烬三件套强行植入,也无法激活和响应。 更何况,诸多矩阵的类型之中,非攻还是最难搞的复合型! 虽然按道理来说,多数自主觉醒的人,虽然没有到上善亲临的程度,但依旧具备着复数上善的相性。 可关键在于,相性良好的上善再多,但每个天选者在天人之前所固定能获得的赐福,就统共十二个…… 别说十二个,大多数人一辈子连五六个赐福都琢磨不明白,单一领域的十二个就已经搞死人了,别说不同的领域。 故此,绝大多数矩阵都是单独指向自身领域所属的上善,即便是兼具不同的相性,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会考虑兼容。 首先如何传承就是最大的问题。 要求越多,适合的传承者就越少,同时,也就越是难以成就。 自古至今流传到如今的传承无以计数,其中强到不讲道理的也比比皆是,但其中复合型矩阵的占比却小的可怜。 没办法,天人之前,就是博不如精! 花里胡哨玩杂技,玩得好自然厉害无边,但如果玩砸了的话,我们还有一个更贴切的名字来称呼这种人…… 小丑。 复合型矩阵最大的长处,除了灵活和应对范围广之外,真正发力阶段,反而是在成就天人之后! 当天人不再局限于单独的上善领域,为了补完自身更进一步,开始向其他领域扩展时,有了天人之前所留下的借力点,肯定要比从无到有的去完成起源论或者末日论要更加简单和轻松。 但同样,这也是非攻的最大缺陷。 天人? 但对一般人来说,太遥远了! 难道这世界上到处都是不世出的良才美玉么?别说圣贤和龙的领域,一般人就算是这辈子触及超拔位阶就已经是烧了高香了。 此刻,季觉眼前街道上的人潮汹涌,毫无疑问,就是明证。 倘若一个个都天人在望的话,又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在听说林中之国的力量之后,前仆后继的往坑里跳? 过得了今天就行,哪里管的了以后。 时间短暂,机会难得,能吃一口是一口! 剩下的,等吃完再说! 只能说,谢赫里这一招公开林中之国的招数太狠了,简直就是打在所有野生天选者的七寸上,哪怕联邦和帝国想要封锁消息也没用。 升变之心,人皆有之。 夺人财路还如同杀人父母呢,更何况成为天命之路上的拦路虎呢? 只能因势导利,利用大量赶来的天选者们去针对性的悬赏复国阵线的高层,而荒集也对所有的转化之狼开出了悬赏。 权且治标。 但只要林中之国尚在,那么状况就会越来越糟糕。 天选者们掺合的越多,就越乱。 更恶心的地方在于,如果你不杀,那么林中之国就会慢慢蜕变,如果你杀,反而更好,一次次杀戮和掠夺,本身就是一种献祭,可以给第三只狼孽提供养料。 两头堵。 短短几天的功夫而已,这一片繁华的背后,脓疱已经开始蔓延,畅快饕餮之中,第三只狼孽渐渐成长。 这么久的功夫,白鹿和天元,也应该有所作为了吧? 放任白邦自取灭亡就算了,如果真要让谢赫里把粪坑炸了,溅的整个现世到处都是味儿的话,那就装逼成傻逼了。 从昨晚开始,大规模调动就从没有停过,一直到现在,整个基地外围热闹喧嚣,内层却越来越肃冷寂静。 季觉端着茶杯静静的等待。 而敲门的声音,恰到好处的响起。 季觉抬头看过去之后,就看到那个好像出来遛弯的老头儿,弓着腰,背着手,进来之后四处转,啧啧感叹,好像没见过世面一般。 却令季觉不由得站直了,瞪大眼睛。 直到他终于回过头来,冲着季觉呲牙一笑。 安全局的塔城行动处的主管,荒墟天人·林守一! “这是忙着呢?” “林主管。” 季觉招呼道:“请坐,我这就让人准备茶……” “不用了,喝不惯,来找你主要是有事儿。” 林守一懒洋洋的挥了挥手,看向外面人来人往的景象,“接下来,安全局打算进行行动了,到时候,会有正式的先遣队杀进去确认状况,目的是在林中之国内再扎个钉子下来,你怎么看?” “……” 季觉想了一下,正准备严肃正式的对天元进行一波鼓吹,可觉察到林守一似笑非笑的样子,终究是没讲套话,只是一叹: “开始钓鱼了,是吧?” “不排除有这样的想法,所以,没有天人随行,生死难料,结果也未必好,不是什么好活儿,更比不上坐在这里等人送钱的安逸。” 林守一坦然说道:“目前还缺个工匠,我属意你。” 没有遮遮掩掩,意思明白到这种程度,也就只差问一句你去不去了,之所以没问出口,也是给了季觉一个体面。 只要说一句可惜生意忙、状态差、走不开之类的话,那自然一拍两散。 可为什么要一拍两散? 对于林守一来说,是安全局的危险行动需要一个工匠,来找他帮忙。 可对他而言,就是名正言顺的杀进入林中之国,而且还给他配一整套豪华保镖阵容……同时,还给钱! “责无旁贷啊,林主管,大家都是自己人,这么生分干嘛?” 季觉笑起来了,毫不犹豫的点头,重申了一遍大家两边的情谊之后,也没有丝毫的不好意思,直来直去顺着杆子往上爬:“只是,待遇方面,怎么都得让我多赚点吧?” “……” 林守一沉默了一瞬,看向他的眼神,分明的古怪了起来。 硬要说的话,就好像季觉看颜非的数论错题集一样,有一种烂泥巴扶不上墙的沉痛和这你特么都能学不会的疑惑。 “安全局的出差津贴你要不要?我给你双倍。” 林守一意味深长的叹了口气,“我一个穷逼主管,掏空了口袋,能掏多少?你一个工匠,嘴再大,能几个菜啊?真怀疑你一个军工代表,究竟是怎么当的。” 季觉愣了一下,旋即恍然。 隐约明白了他的意思。 所以才难以置信…… 还能有这么丧心病狂的套路么? 不是,这是不是有点伤联邦了…… “要掏,就掏大的,个人掏个人能掏出几个瓜几个枣来?小打小闹上不了台面。 说破天了,你算个什么? 真要要价,太一之环来要,那才算狮子大开口!” 林守一撑在柜台上,看季觉顺眼,干脆面授机宜:“搞事,就要搞大。 我看你小子之前在太一之环里吃的很开,你去找你们工匠协会搞定自己的身份,然后去叫吕盈月那小狐狸去和军部谈啊,正是坐地起价的时候,你替联邦操什么心……图省下钱来去给姓范的加个菜吗?” “不是,这也能行?” 季觉震惊,“能行得通么?” “说不定军部还要谢谢你呢,你赚了,安全局赚了,吕盈月赚了,海潮赚了,协会也赚了,这一条链上,所有人都赚了!” 林守一拍了拍他的肩膀,呲牙一笑,“这就是天元,小子!” 不,你明明是荒墟吧…… 季觉欲言又止,无话可说。 然后,不假思索的,拿起了电话。 “喂?吕镇守,是这样的……” 半个小时之后,吕盈月那一边传来了消息,一个小时之后,古斯塔夫的秘书回电,俩小时之后,协会的委派就已经下来了。 叮叮不断乱响的到账消息里,来自太一之环协会的代表,由协会所委派的金绶工匠季觉闪亮登场。 “唉、唉唉唉……唉……这怎么好意思呢?” 看着眼前缓缓开启的仓库大门,季觉面露苦色,无可奈何的掏出了兜里的八个超大加固编织储物袋,干脆利落的抖开。 “你们可害苦了我啊!” (本章完) 第630章 不如早还家 第630章 不如早还家 老楼或许很难想象,自己在流水线上岁月静好的时候,会有人替他负重前行。 作为最好的合作伙伴,季觉一直都只是默默的付出,从来不将自己微薄的功劳挂在嘴上。 只是沉默的掏出麻袋来,疯狂的薅羊毛。 不薅白不薅! 只能说命运的大起大落实难预料,打死他都没想到,薅完了帝国驻军基地的仓库之后,居然有朝一日还能反手再薅一圈联邦驻军基地…… 这一次不需要鬼鬼祟祟的潜入了,正大光明的往里走。 他们还很风骚的请我喝糖水呢! 虽然各种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不能随便拿,但这么多年下来,驻军基地穷搜中土所积攒的各色材料,季觉可半点没客气。 到底是军部,财大气粗,财大气粗啊。 不是好东西还不往仓库里放,能放进专门仓库里仔细保存的,那都是协会里有价无市,荒集上悬赏都找不到的稀罕物。 人头那么大的逝水玉原石,荒墟一系的珍贵材料,先装口袋里占个位置。胳膊那么粗的天然结光晶,天然的绝佳灵质导体和载体,给我两根尝尝咸淡。大到能拿去做给范昀雕个棺材的返生木心,生体炼成的珍贵坯体,给我劈一半回去烧火。 什么,血咒之颅?如此罪大恶极的材料,必须收起来郑重封存,避免危害现世!唔,荒害之尘?这个性质变化没见过,先拿一半,好用了再来继续拿! 见得光的,见不得光的,正常的,犯规的,别管什么材料,看对眼了那就一个字——‘战’! 居然敢出现在自己眼前,已经不是一般的挑衅了,必须重拳出击! 就好像耗子进米仓一样,季觉拖着自己的麻袋一路挑一路捡,半点没心疼。 什么钱不钱的,我去帝国驻军基地下馆子都不给钱的! 早在当年太一之环成立的时候,天炉老登就把我那份儿钱付了! 一麻袋装完,换个麻袋再装,装装装装! 眼看着季觉疯狗过境的样子,负责管理的工匠已经开始流汗了,跟在后面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哥,别拿了,别拿了……”他苦口婆心的劝告:“已经太多了,再拿就交代不过去了。” “不是我非要拿,主要是不拿不行啊。” 季觉无奈一叹,“你想,我少拿一点没关系,但因为这一点,耽搁了联邦的任务怎么办?要让协会知道,还要让它们以为我们联邦付不起呢!” 说着,薅起单独保管库里的一把断剑就往口袋里塞,被攥住了,死死的,管理员汗流浃背,疯狂摇头:“这个不行,这个真不行,大哥,库里的天工都是有编号的!给你你也拿不出去啊!” “什么?天工?不好意思,没看出来。” 季觉迟来的反应了过来,一拍脑袋,“哎,唉……这不就顺手么……” 再怎么懊恼感叹,攥着那把断剑的手却跟铁钳一样,死死的不肯松。直到管理的工匠废了老鼻子劲儿才终于拽下来,就看到季觉已经扑向了其他方向。 眼前一黑。 拿吧,拿吧,你就拿吧,活爹! 我看你拿完怎么走出去! 等触发了警报你就知道好玩了! 结果是,季觉拖着一整车装的鼓鼓囊囊的麻袋,赶大集一样,堂而皇之、大摇大摆的,就从仓库里走出去了。 还冲着监控摄像头呲牙一笑。 “——好评嗷,下次还来!” 天工,他是一件没碰,甚至基地里储存的赐福造物都没怎么管。 拿的全都是原材料。 而且专挑狠的拿,要么是罕见的要死,市面上根本买不到的玩意儿,要么是贵的要命,根本没有任何性价比可言的奢侈品。 后续给伊西丝升级和维护的缺口,已经在这里补了一大半,还有一半怎么办?不还有之前的帝国驻军基地么? 勤俭持家是这样的! 该省省,该花花。 扯着协会和军部的大旗,在范昀的血压和耐受极限上左右横跳了一番之后,季觉满载而归,拍着胸脯保证:“区区先遣任务而已,不在那个话下啊,将军。小小林中之国,轻松拿捏。” 正所谓,临危之际,受命联邦,赴汤蹈火,不惜此身。 至于危怎么临的,哪里来的汤和火,你别管! 说谢谢就行了。 “那先遣队的工作,就麻烦太一之环和季先生啦。” 范昀捏着鼻子忍受着胃里翻上来的嫌恶,强行挤出了一个和蔼的笑容,握手目送着季觉离去。 回去之后洗手就洗了半拉钟头。 晦气! 当初怎么就放进来这么一条玩意儿呢…… 到底是帕萨雷拉嘴里的‘老乌龟’,定力和耐性实在是难得,哪怕心里烦到快要把这狗东西活撕了,面上依旧是一片和煦,往来热切。如果不是季觉的本能在不断告诉他范昀对自己的厌恶还在不断提升的话,季觉可能都还要感觉这老狗还挺不错。 对于他而言,自己这种作为打窝材料的鱼饵,恐怕有一半已经是死人了吧? 说不定今天拿的东西里,有一半就是抚恤金呢。 不管是亏是赚,日子就是这样的,忍忍就过去了。 你能忍就多忍吧! 这一次,天元的速度快的离谱,昨天确定的事儿,今天就已经准备好了,帝国和联邦两边总共六支先遣队,已经组建完成。 第二天正午的时候,吃过了饭,不知道究竟是先遣还是鱼饵的高级填线宝宝们,就这样正式出发了。 浩浩荡荡的车队绵延而出。 带队的也各有不同,联邦这边三支先遣队,也分别是由来自安全局的老朋友们,童山、许染霜和金无厌带队。 林老头儿还是有眼力价的,没把季觉塞到金无厌的队伍里,省得他们俩之中有一个第二天背后身中五枪暴毙而亡。 搭档的依然是老朋友童山。 除了安全局的天选者之外,还配备了白鹿作为向导。 “对,没错,就是我!” 安凝拍着胸脯,昂首挺胸的叉腰嘿笑,“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报告向导。” 季觉举手,“你能换成你叔叔么?” “不行。” 安凝的双臂交叉,搭配着娱乐节目里的错误音效:“叔伯们忙着杀狼玩呢,哪里有这联邦时间陪你耗着?” 说着,她瞪眼发问:“况且,人家可是专门来贴身保护你的哦,你那个机炮是怎么回事?!” “嗯?什么机……” 季觉茫然回头,才看到小牛马的车身上,机炮已经自行完成预热和锁定了,顿时赶快取消。 车厢的窗户后面,桌子上一支白色的花朵微微一晃。 伊西丝,别乱搞啊…… 季觉叹了口气,只感觉这一趟走下来,恐怕会有点命途多舛哦。 “二人世界,二人世界!” 安凝已经哼着歌挤进了车厢里来,大摇大摆的坐上了副驾驶,夸夸开始拍照,还凑近了花瓶,满怀好奇。 “季觉哥你还养花?” “啊这……大概吧。”季觉的眼角抽搐了一下,咳嗽了两声:“随便养养她,她也随便养养我。” “诶?” 安凝半懂不懂的趴在桌子上,仔细端详,习惯了季觉总是说自己听不懂的话,也没有在意,反而兴致勃勃的举起手:“我也可以养季觉哥的! 我去荒集打工养你啊!” 季觉没好气儿的锤在她脑门上:“别踩我沙发,坐好。” “哦……” 出发前,所有人都被拽去开了个会。 主要是给季觉认识一下接下来的队友,然后再明确一下这一次先遣队的具体目的与所需要注意到的方面。 除了姬柳和姬雪俩兄妹以外,还多了不少新面孔,季觉一一认识过了之后,大家交换了一下名片和联系方式。 能出现在这一支队伍里,基本也都是安全局的中坚和精锐,其中有不少都照顾过季觉的生意。 对于他们的出现并没有任何的排斥,反而颇为欢迎。 毕竟,接下来要深入的是林中之国,干的就是玩命的活儿,脑袋都别裤腰带上了,能够有一个随时帮助自己整备的工匠,还有一个白鹿作为向导,傻子才会甩脸色。 “大家既然都认识过了,那就直接开始吧。” 颇为宽敞的车厢里,童山开门见山的说道:“首先,说一点可能让各位失望的消息,先遣队虽然都是要进入林中之国作为探索,不过彼此的任务都有所不同。 真正的核心,是许主管的车队,他们会作为接下来的战略支点,在林中之国内寻找合适的位置,开辟一个临时基地。金主管他们要负责机动队,拱卫侧翼,应对袭扰。而我们这一支车队,主要是作为先锋,进行探路的。 状况有多严峻,自然不用我多说,希望大家都做好准备。” 童山停顿了一下,严肃的说道:“虽然来之前已经有人说过,不过我还是要重申一遍,如果有感觉任务过于艰巨自身无法胜任的人,现在还没有出发,还有后悔的机会。可一旦进入林中之国以后,就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肃静的车厢里,每个人的神情都微微变化,看不出什么,可到最后,终究是没有人站出来放弃。 “很好,感谢诸位能恪尽职守。” 童山点头,神情和煦了几分:“嘉奖、津贴和抚恤之类的,姑且不提,林局长已经说过很多次。 我能保证的是,本次行动的一切所获,都不必上交,各位可以自行处置。不过前提是,必须经过检查,这也是为了各位的安全,这一点大家能理解吧?” 话音刚落,短暂的寂静里,所有人面面相觑的同时,不由得露出了一丝喜色,紧接着开始了鼓掌和欢呼。 虽然截留战利品这种事情或多或少大家都做过,可光明正大的表示咱们战利品全都留下来一点都不交,出了事儿我扛着的领导,是真不多! 那是真的为大家谋福利了啊! “还有——” 童山停顿了一下,指向了季觉:“这位季先生,大家也都认识,工匠的水平有多强,不是我一个天元能评判的,不过,作为这一届的工匠首席和两条金绶在身的后起之秀,含金量有多少,各位也是清楚的。 这一次,除了必要的装备整备和消耗品的支取和补给会有安全局为大家报销之外,路途之上,队伍里所有人因为公事而进行的一切消费,全部都由我来买单,算是我对弟兄们的一点补贴。” 转瞬间,欢呼呐喊声如雷响起。 每个人都惊喜莫名的瞪大了眼睛,兴奋的鼓掌呐喊:“山哥牛逼,山哥大气!!!” “季先生。” 童山似笑非笑的看过来,“不说两句么?” “山哥说的就是我说的。” 季觉淡然一笑,“赐福造物维护和保养,炼金造物的定制和需求,包括战利品的鉴定和回收,大家都可以来找我,炼金子弹之类的消耗品我都可以免费提供。 稍后这本服务目录大家都可以翻翻,都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不必客气,不过只有一点要麻烦大家。” 他停顿了一下,在老熟人们诡异的目光里,自嘲一叹:“工匠的自保能力,到底还是弱了点,往后恐怕就要靠大家来保护了,希望大家不要嫌弃就好。” 一时间保证之声不绝于耳,季觉就是我兄弟,我在兄弟在,但凡有我你绝对掉不了一根头发。 慷慨激昂,不绝于耳。 只有童山斜眼看着弱小无力又可怜的工匠,不想说话。 这狗东西动动指头,起码能灭掉这里一半的人……而且,之所以还能留下另一半,是要等他们说谢谢呢! 扛事儿的领导,大方的工匠,优惠的价格和明朗的钱途,各方位刺激之下,队伍原本有些压抑的士气,迅速的就高昂了起来。 很快,整备完毕的车队就进入了荒原,一路向前。 沿路之上,不时可以看到大大小小的车队,去的气势昂扬,回来的时候却破破烂烂,挡板上满是血腥。 挫败亦或者损坏,并没有消散那些出发者的热情。 倘若升变在前每个人都迫不及待的话,那么联邦帝国和荒集针对白邦的复国阵线和狼所开出的双重悬赏,那就是在升腾的火焰之上再浇了一瓢滚烫的燃素…… 甚至就连车厢里,那些枯燥时光之下自寻排遣方式的先遣队成员们正在打的扑克牌上,都印满了各方的悬赏。 这种扑克牌,季觉手里都有好几副。 甚至不只是钱,联邦帝国和荒集,还拿出了海量的资源和传承作为犒赏,哪怕是并没有寄望于有人真的能冲着这些个悬赏解决问题,但也已经足够所有赶来的天选者们奋不顾身的和狼撕咬在一处了。 扑克牌上的大小王,分别是白邦复国阵线的首领恩苏尔,和心腹谢赫里。 akqj上面,也都印着其中的高层诸如布尔胡什、拉扎兹,以及目击确认了出现在林中之国里的老狼。 只是,这火上浇油……浇的究竟是天选者,还是林中之国呢? 即便是厮杀无可避免,但这时候提升烈度,究竟是为了尽快减除掉白邦狼群的规模,还是为了催发第三只狼孽的孕育进度,实在难说。 反正季觉没寻思过联邦能憋什么好屁。 难道这两边还有什么底线可言么? 况且,白鹿衰弱,对天元确实是有好处的,不是么? 恶意一点去揣测的话,我若是联邦,说不定也要趁着这个机会,再压一波白鹿,令荒集更加散装。 省得白鹿再一次羽翼丰满之后,再重演一次天元白鹿之乱。 上一次天元白鹿之争以后,荒集终结了内乱,划分了十二魁首的制度。固然因此而灵便和规模扩充了很多,缓冲了很多矛盾,而且,面对这样的组织,砍掉一个头,长出两个头,谁都无从下手。 但同样,内部也因此无法完成统合,可如果再来一次激烈的内斗的话,出来一个不世豪杰,压服了所有的魁首,未尝不能催化出一位白鹿大君,完成又一次统合。 面对这样的老对手,天元不防备也说不过去。 况且,上一次两边打起来之后,天元赢的也只能说,侥幸。 白鹿没有输人输阵,而是输了大势,输在永恒王朝陨落之后还没多久,诸多灾祸渐渐萌芽,人心思定求安,以至于白鹿天然就低了天元一头。 但如今这个世道,白鹿看起来沉默低调,但真正呲牙的时候究竟有多恐怖,恐怕谁都说不清。 究竟是落井下石还是锦上添花,水落石出之前,都难以判明。 联邦和帝国不傻,荒集里也不是蠢货。 双方的高层究竟对此有何看法,季觉难以看清,干脆不再去想。 此刻,诸多琐碎思绪里,林中之国已然在望。 虚空之中,一道通天彻地的金色烈光若隐若现,死死的桎梏着那一株越来越庞大的巨树。 香格里拉显现的巨树,从一开始的苍白,渐渐浮现出了猩红,树杈之上,一朵朵猩红的花已经萌芽,仿佛含苞待放。 越是靠近,就越是能够觉察到异常的气息和……肺腑之中所涌现的一丝丝饥渴。 安凝坐在副驾驶上,沉默不语。 可这副样子,就分明已经是应激了,不然的话,早就借着这个机会不停的骚扰季觉了。 最后,短暂的整备之后,通过灵质通讯确认了彼此的位置,童山队率先突入了桎梏之中的林中之国! 啪! 宛如幻觉一般的轻响之中,季觉只感觉到眼前一黑,刚刚的晴空万里骤然之间就化为了如有实质的幽暗。 哪怕背后就是烈日普照,但却无法照亮林中之国的乌云和阴影。 还没有到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可如此纯粹的幽暗和压抑,却令所有人不由得呼吸一滞,紧张了起来。 更深处的黑暗里,天穹之上,传来了一阵阵雷鸣。 风暴呼啸。 荒芜的原野之中空无一物。 小牛马的驾驶席上,季觉下意识的调整了一下握方向盘的姿势,神情凝重的……掩饰着此刻自己仿佛如鱼得水的轻快。 呼吸顺畅的就好像从枷锁之中解脱,身体轻盈的不可思议。 原本凝重的心情浮现轻松,几乎要哼出歌来。 一个字,舒爽畅快! 纯钧的灵魂倒影,孽化姿态之中,黑焰一阵阵升腾。 胸前的空洞上,沉寂了许久的狼血荆棘微微舒展着自身的存在,饥渴的感受着林中之国内的变化,仿佛要扎下根来一般,感知不断的扩展,舒展,呼应着天穹之上的巨树。 他所感受到的,是林中之国和狼之间的共鸣! 他甚至能够隐隐感觉的到,就在香格里拉所幻化的巨树之上,最为靠近主干的地方,悄无声息的萌发出了一支代表着自己的新芽! 一不小心,就登录了! 坏了…… 季觉的神情一滞。 怎么又混成本地人了?! (本章完) 第631章 白邦啊白邦,我的故乡! 第631章 白邦啊白邦,我的故乡! 季觉忽然发现了一件很吊诡的事情。 他说不清自己老家究竟是哪儿了! 去了泉城是本地泉城人,去了故始祭庙是老皇城根人上人,到了林中之国,又变成本地的白邦狼人…… 怎么现在到了哪里就是哪里人了? 四海为家也不是这么一个法子吧! 可事实就摆在眼前,刚进服务器就秒登上号了,而且似乎排位比白邦的本地狼还要更靠前。 从来都只有狼混入人群,自己怎么就打入狼群了? 别说近在咫尺的白鹿猎人没发现什么端倪,甚至就连此刻撑起了整个林中之国的香格里拉都没发现任何的不对劲,没有丝毫的排斥和异常,反而好像新游戏开服秒送一百抽一样,慷慨无比的将诸多精髓灌注而下,令盘绕在孔之上的血色荆棘越发的鲜亮和活跃。 “e……” 季觉的神情顿时复杂起来。 很有心断掉这个链接,但送上门来的吧,它不吃白不吃啊。 可这么养下去,蜕变和成长越来越彻底,杀得越多,排位就越来越靠前……搞到最后,林中狼居然是我自己? 当了半辈子的天选者,和兼元斗智斗勇就算了,怎么就忽然喜迎大孽了呢? 死寂之中,季觉抬起眼睛瞥着天穹之上的巨树,无可奈何的一叹:“你们可真是害苦了我啊。” “所有人,做好准备,保持警戒。” 对讲机里传来了前车里童山的声音:“目前我们已经进入了林中之国的领域,密切观察一切痕迹,发现异常迅速上报。 注意保持队列,不要掉队,每隔五分钟同其他的队伍确认一次状况,以上!” 回应的声音不绝于耳。 一开始的应激之后,安凝已经恢复了原本的样子,打了个哈欠,再一次躺在了副驾驶上。摇下了小牛马的车窗,懒散的偶尔抬头望一眼,更多的时间都是昏昏欲睡。 压抑着自己的灵质和气息,甚至省略所有的精力和无关紧要的东西,整个人都变得若有若无。 避免招惹到林中之国的压制同时,也最大程度的,隐藏自身。 倘若猎人走到什么地方都大摇大摆的朝天放两枪,也就别打猎杀狼了,不被狼群围起来圈踢都算运气好。 短暂的沉默之中,她的鼻翼翕动了一下,嗅到了异常的气息: “要下雨咯,季觉哥。” 话音刚落,前方的幽暗荒原之中,响起了沉闷的雷鸣。 并不高亢和尖锐,那遥远的声音就像是落在耳鼓之上的沙粒,往复摩擦,令人心烦意乱,就在天穹之中,阴沉的云层凭空汇聚,渐渐展开。 很快,就有豆大的雨水一粒粒的从天上落下来,砸在车顶板上,迅速密集,到最后,炒豆子一样的声音延绵重迭,变成了令人头晕目眩的巨响,无始无终。 渐渐厚重的水汽里,每个人都感觉浑身一阵阵的发冷。 季觉伸出了手,接住了一滴。 握紧。 ——嗤! 非攻的解析之下,水滴骤然如同活物一般的蠕动了起来,左右冲突,发现无法逃脱手掌的桎梏之后,微微一震,还待变化,就被解离术粗暴的摧垮。 蒸发的同时,竟然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隐隐升腾的水汽里,浮现出了一张稍纵即逝的模糊人脸,乃至怨毒阴冷的灵质残留…… 事到如今才说这一场突如其来的雨有问题的话,那有问题的就是脑子了。 季觉只是没想到,林中之国的反应居然这么快,面对着联邦和帝国堂而皇之的入侵,还没有半个钟头呢,就立刻就甩来了下马威。 紧张的氛围蔓延在车队里,头车却依旧在向前,毫无任何的停滞。 “继续。” 童山说,“所有人提高警戒。” 换成其他人尚有退路,明知山有虎,那就不去明知山,可他们这一支先遣队,就是摆明了来趟雷的。 此刻别说林中之国,联邦帝国乃至荒集,多少双眼睛看着呢,未战先怯,不战而走,难道是想要上内部法庭么?能让你活到开庭都算天元输! 别说是诡异的雨水,前面就算是刀山火海,都绝对不能退。 无视了这一场令人发毛的雨水,车队继续向前,甚至没有任何的减速,正面深入了一场暴雨之中。 不知何时,雨水中吹来的风也变得仿佛呜咽和悲鸣,夹杂着呐喊一般的咆哮和尖叫,此起彼伏。 依旧是满目疮痍的荒原,可耀眼的探照灯之外,已经在雨幕的扭曲之下,伸手不见五指。 雨落如泪。 在无穷泪水和哭嚎里,一颗照明弹忽然升起,譬如星辰一般升上天穹,闪烁的红光里,照亮了车队周围的密集雨水,乃至雨水中不知何时出现的一个个诡异身影。 麻木呆板的面孔之上,漆黑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此刻闯入的不速之客,在照明弹的光芒之下,神情抽搐着,迅速扭曲。 可幻觉一般,转瞬又消失不见。 不,不是消失了…… 小牛马的引擎陡然迸发声浪,仿佛震怒嘶鸣,整个车体粗暴的震动了一下,将一丝丝攀附在车皮上的雨水甩开,粘稠的雨水居然像是活物一样,伸出了一只手,抓挠着铁皮,无孔不入的向内渗透。 就像是数之不尽的怨灵潜伏在雨水里,想要将岸上的一切活物,拖入水中! ——活水之灾! 此刻被甩开之后,粘稠的雨水一阵阵蠕动,居然想要顺着缝隙,钻进车内,当发现整个车早就被季觉强化到毫无任何破绽之后,居然顺着空调通风口,化为水雾,灌入了车内。 那一缕若有若无的水雾里,一张张怨毒的人面和手掌显现,伸手抓向了车内的所有活物。 然后,才发现剧情好像不太对。 安凝打了个哈欠。 无动于衷。 季觉视若无睹,就连视线都没有任何的偏移。 以至于,就连那一张张怨毒的人面,好像都错愕了瞬间。就好像密室逃脱里的杀人魔np,举着电锯斧头都跳到脸上了,却没想到顾客还在嘻嘻哈哈,一点情绪价值都不给。 不仅不给…… 而且还要痛殴演员! 啪—— 雷池之中,湛卢微微一震,黑紫色的电光凭空闪现一瞬,转瞬间,那些人面和手掌来不及惨叫,就已经尽数蒸发,消失无踪。 残存的怨恨和恶毒灵质,也被尽数裹挟着落入雷池,成为了微不足道的养料。 湛卢轻鸣。 如美食家一般,吧嗒着嘴,只感觉量太少,没尝出味来,甚至还向着季觉传来一阵饥饿感,想再来两口! 不过,已经用不着季觉麻烦了。 就在活水之灾显现的刹那,凄厉的惨叫从雨幕之中响起,此起彼伏,整个车队之中,每一个空隙和角落里,包括车厢里,无以计数的雨水,一缕缕活化的雨水乃至隐藏在其中的怨毒恶灵,尽数如同遭遇天敌一般,哀嚎蒸发。 原本密集的雨水骤然之间变得稀疏,纵然车窗之外的不远处依旧暴雨如注,可整个车队的所过之处,居然迅速变得干爽和怡人了起来。 那是等了不知道多久的童山,终于盼到活水之灾入侵,悍然出手! ——圈境展开·灾害防治书! 瓢泼的暴雨之中,骤然撑开了一道空白的裂隙,甚至,并不仅仅只是将整个暴雨抵御在外,就连活水之中隐藏的无数怨灵,都被彻底碾碎。 偌大圈境的覆盖范围之内,一切雨水都再难以渗透其中——诸般焰光、五色变幻的风波,甚至若有若无的雷霆在念动力之中隐隐显现又消失,不断的进行着测试,到最后,再度融合之后,就已经针对活水之灾,完成了针对性的变化。 而就在童山的手中,那一本薄薄的书,已经微不足道的,增厚了一分。 多出的一页上,浮现出活水之灾的诸多记录、解析、本质乃至应对方式。 事象流转中,一行行细密的文字迅速从纸页之上浮现。 于是,不论暴雨之中海量的人影如何冲撞,渗透,都再无济于事,一旦闯入了车队周围百米之内的领域,就像是鱼不自量力的跳上了岸,只会在干涸之中迎来湮灭和消亡。 对于灾害防治书这样从一开始,就是针对天灾而打造的圈境,任何天灾侵扰和袭击,都只会为它增加底蕴和力量! 如果不能第一时间就将童山彻底压垮,那么在无止境的消耗里,灾害防治书所积累的经验和解析越多,那么其所能带来的影响就只会越来越小,到最后,恐怕就完全不起作用了。 中土这鬼地方,或许什么都缺,但唯独不缺的就是花样百出的天灾,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刚刚成就的圈境就已经在诸多天灾的洗炼和侵蚀之中,完成了一次次的蜕变,兑现潜能! “山哥牛逼!!!山哥威武!!!” 眼看着骤然之间的变化,车队里的广播里传来了一阵阵的欢呼,其中还夹杂着‘给点给点’这种来自季觉的不和谐音…… 童山还来不及得意,就看到一缕灵精已经浮现在眼前,左摇右摆,仿佛晃悠悠眼巴巴的看着他。 等着开饭! “……” 童山无可奈何的一叹,欲言又止,无话可说。 没办法,他都拖了这么久了,实在甩不开脸说没空,只能在灾害防治书内的领域里留出了一隙,给湛卢吃起了豪华自助。 然后,就开始后悔了! 这小玩意儿简直就像是无底洞一样,来多少吃多少,吃多少都不管饱,速度慢了,还要被‘催菜’。 好吃爱吃喜欢吃,还要再吃,搞快点! 好不容易吃饱吃完之后,回雷池滚两圈,完成了消化之后,又跑出来继续开饭。 短短几次之后,从幽蓝变成紫黑的电光,再一次浮现出新的变化。色彩隐隐的半透明了起来,游走行进之间,破空时居然会发出如同活水之灾一样的隐隐悲鸣和呜咽。 而从开始到现在,已经过了两个小时。 无穷尽的暴雨里,灾害防治书的圈境已经完成了针对性的进化,压根一点压力都感受不到了。 所有人看着童山风轻云淡的样子,钦佩的同时,也渐渐放松了下来,甚至换了一次轮班。 谁又能想到,这一份看似淡然的背后,童山已经忙到浑身冒汗、焦头烂额了呢? 做梦都想不到,给压力的不是敌人,而是队友! 以至于,当雨幕的尽头传来一声声凄厉的啸叫时,他都已经忍不住喜出望外,可终于来了个对手了! 不然真要顶不住了! 遗憾的是,如今顶不住的不只是他…… 暴雨之外的阴暗之中,朽风的孽化者已经汗流浃背,脸色惨白,已经难以为继,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俩钟头了,整整俩钟头啊! 哪怕是在林中之国内,推动天灾依然是一件费时费力的事情。天灾何其恢宏浩大,哪怕是依靠着诸多秘仪和滞腐之造的辅助,依旧需要竭尽全力的去维持和引导。 可现在,整整俩中钟头,活水之灾没有在其中得到任何的祭品和生命,已经越发的饥渴难耐。 暴动的频率已经越来越高,就好像在不断的失血一样,好几次都濒临失控,甚至还在源源不断的抽取他的生命和灵质……反噬之凶戾已经越来越狂暴。 自己所积攒的祭品和生命,已经快要跟不上消耗了! 偏偏,身旁的队友还屡屡投来怀疑的目光。 这么久了,一点动静都没有,是不是在磨洋工?有没有努力工作?有没有找一找自己的问题? 到最后,再忍不住出了一件轻语: “你们朽风究竟行不行啊?” “放你妈的屁!”朽风的孽化者勃然大怒,眼珠子里都是血丝,“不行你们这群狗东西自己上!让我开开眼!” “早这么说不就得了?” 德拉梅里安冷笑一声,三口两口啃完了手中的那一颗心脏,仰头,纵声狂啸,尖锐的声音直冲云霄。 就在那尖锐的啸声回荡里,落雨雷鸣的闷响中,传来了接连不断的咆哮和鸣叫。荒芜的荒原之上,幽暗之中,一只只畸变的怪物从梦中惊醒了,只感觉到,饥渴难耐! 林中之国本来就是狼的领域和猎场,所有畸变之后的生物,天然都存在着无法克制的贪婪和愈演愈烈的饥饿。 此刻在狼啸的呼唤和牵引之下,本性再度癫狂。 一开始的细碎声音迅速的蔓延,到最后,阴暗的天地之间,一双双猩红或是碧绿的眸子就已经亮起,无数诡异的眸子汇聚在一起,就像是饥渴的潮水一样。 轰隆隆的声音里,数之不尽的胡狼、鬣狗、巨鸟乃至虫蛇响应呼唤而来,那些畸变催发的生物饥渴的掠食着同类,却又被光芒引诱,目光忍不住投向了近在咫尺的车队。 可其中所传来的凌厉气息却如同利刃一般,压迫在意识之上,令它们徘徊着,不敢妄动。 直到德拉梅里安再一次张口,狂啸。 催发饥渴,引诱癫狂…… 那一瞬间,副驾驶上的安凝眼瞳忽然抬起,看向了远方的黑暗,断然的说道: “心中狼!” 山中之狼,独来独往。 因其贪婪到无法容忍同类的存在,饥渴到哪怕是同伴也要吞食,正因如此,筋骨强健,来去无影。 相比之下,心中之狼却更喜欢混迹在猎物之中,伪装面貌,潜伏爪牙,慢慢的挑起猎物们内部的矛盾和斗争,甚至,彼此默契的协作,从容又冷酷的厮杀里吮吸鲜血,饱餐死亡。 此刻,在啸声的感染里,轻而易举的挑起了不知道多少畸变生物的饥渴,引导着它们作为工具,向着车队发起攻击,等待他们露出了破绽和自乱阵脚之后,自然能够从容下手。 地面的震荡已经越来越剧烈,此起彼伏的嘶鸣里,云层之中,骤然有巨大的阴影飞扑而下。 宛如蝠鲼的诡异巨鱼从天而降,闯入了暴雨之中,浑身的上下的数十颗眼睛里满是饥渴,身躯之上,纵贯头尾的巨嘴猛然张开,露出了里面数十层锋锐的牙齿,直接就盖向了车队最前方的头车。 童山眼睛一亮,正准备出手,却听见了季觉的声音。 “别动别动别动,山哥你继续嗷,放着我来!” 眼看着自己好好的躺着,湛卢的练度就自己蹭蹭往上涨,这么好的机会,哪里能因为这些小卡拉米而轻易错过? 甚至,就连湛卢都没必要调动,接着奏乐接着舞,吃喝不能停。 最先启动的,整个车队上早就经过改装的反无人机系统——再一次升级之后,整个防御系统已经和车队的武器完成了串联。 确认袭击目标的瞬间,火控雷达进行引导,电子光学追踪器完成了锁定,再紧接着,车队正中央,那两辆满载物资的卡车骤然一震,车顶骤然升起了两个密封严实的铁箱,甚至就连拆封都用不着,一连串耀眼到极点的火光已经划破了阴暗,破空而出。 铁箱如同纸盒一样的撕碎了,连带着从天而降的蝠鲼一起。 短短不到半秒钟,一个急促的点射。 理论射速达到四千二百发每分钟的机炮火力之下,从天而降畸变怪物菜刚张开嘴,就临空爆成了一团肉酱。 血色喷涌,又在狂风之中消散,碎肉溅射的到处都是,令车内那些刚刚拿起武器的天选者们目瞪口呆。 不是……刚刚,那啥玩意儿啊? 坏了,起猛了,怎么看到舰载近防系统了? 这对吗? 不管对不对,此刻伴随着灰色的海潮蔓延而至,天下、地上,甚至地下,数之不尽的畸变生物在狼啸的蛊惑里,彻底癫狂,黑压压的一片已经飞扑而来…… 速度最快的诡异巨虫,一个闪现,几乎已已经近在咫尺。 然后,就再一次的炸成了一团恶臭的浆液,甲壳和翅膀在高温之中溶解,灰烬随风而去。 在简单的进行了几次点射,矫正了一下自身的准度之后,卡车顶上的两台机炮在轰鸣之中,全力开火! 整个卡车都剧烈震荡起来,几乎压不住那夸张的反作用力,在原地起伏宛如舞蹈。而铺天盖地的烈光,已经在机炮的回旋之中呼啸而出。 在今天之前,所有人都难以想象,足以在近距离锁定导弹做出反制的近防机炮的火力,应用在这么一群畸变种之上,究竟会多夸张。 此刻,他们终于见到了。 尸骨、碎肉、血液…… 一只又一只畸变生物在火力的扫射之下彻底爆裂,就像是灌满血浆的气球被踩炸了一样,泼洒猩红,无数粘稠的色彩连暴雨都洗之不尽,海量的碎肉和断裂的尸体飞上天空,纷纷扬扬,就像是花瓣一样,甚至来不及落下。 能看到的只有一道道一闪而逝的金属烈光,耳边听到的只有震耳欲聋的轰鸣巨响。 眼睛一眨,铺天盖地的畸变怪物就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成一堆堆烂泥。碎肉和尸骨之多,密密麻麻的扑在地上,就连跟在车队后面的车都已经开始打滑了…… 目瞪口呆之中,所有人都忍不住眯起眼睛,连连点头了。 对的对的对的,哥,太对了! 就是这样! 早说啊哥,早说你有这种火力,哥们至于做这么大心理斗争来当炮灰么。! 除了随军的大群骑士之外,天选者里,谁还能享受得到这么离谱的火力支援? 过年了,过年了啊! 飘零半生,未逢明主,儿从此后,跟定义父啊! 只能说,有时候世间的对错往往都不太分明。 当安全局觉得对的对的就是这样的时候,暴雨之外,德拉梅里安已经目瞪口呆,忍不住想要质问一声,这究竟哪里不对了! “这他妈……” 德拉梅里安僵硬着,下意识的吹了声口哨,很快就有一条血迹斑斑的蛇从泥泞之中钻出,张嘴,将一颗滚烫的子弹壳送到他的面前。 足足有巴掌竖起来那么长的子弹壳,粗细程度,已经有大拇指的尺寸了! 如此浓郁的灵质气息,还残留着水银的味道,不是,这是炼金子弹?! 他役使着蛇虫再探,很快,再次,血蛇就叼着一颗同样的子弹壳回来,第三次,第四次,都一模一样,但没有第五次了。 第五次去的时候,血蛇就因为靠的太前,被扫死了! 而现在,德拉梅里安低头,看着四根在面前一字排开的子弹壳,眼前开始发黑。炼金子弹、炼金子弹,还是炼金子弹! 全都是炼金子弹! 不对吧,卧槽,怎么回事儿?! 你们炼金子弹怎么跟不要钱似的?水泼一样的往出撒啊!不对,这个流量,已经不是水泼,是大坝泄洪了! 这种规格的炼金子弹,单颗他从幽邃那群司马工匠的手里买都要他六万一颗的啊! 一颗六万,两架机炮,射速算你每分钟三千发,从开始到现在起码五六分钟……也就是说,这么点时间里,对面光是子弹消耗,就往外撒了一亿八千万以上的帝国币,而且还在继续,还在继续的往外撒! 根本不停啊! 区别只在于,当你的对手能秒氪一亿八千万的时候,你最好也能。 不然的话…… 嘿,那就有好玩的事情要发生咯~ 于是,就在这一片阴暗之中,朽风的孽化者旁边,德拉梅里安开始流汗了。 两人对视了一眼,看着彼此汗如雨下的样子,好几次,欲言又止。 说不出话来。 不然呢?能说啥?! 就好像童山他们是被丢出来钓鱼的鱼饵和趟雷的炮灰一样,他们也没好到哪儿去啊! 光是想想现在自己这帮人的屁股后面有多少人,他们心里就凉完了。 信不信他这里刚张嘴说要不咱先撤,立马就有一只狼爪破空而来,将他的脑袋拍成肉酱?! 他干涩的吞了口唾沫,看了看身后的诸多同伴,发现了一张张同样司马的面孔,顿时悲从中来。 正准备再催发一次兽潮,然后号召所有人决死冲阵而自己敲个边鼓准备溜的时候,他耳边却忽然一静——远方的机炮轰鸣,戛然而止。 停了! 它停了! “哈哈,哈哈哈,他们没钱了!他们没钱了!” 德拉梅里安的眼睛一亮,再忍不住仰天大笑,可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高兴个什么,穷逼嘲笑氪金玩家,实在是笑的干巴,而且还想掉点穷酸的小珍珠。 可现在,至少对方的力量已经竭尽! “不要犹豫,各位,跟我上!” 德拉梅里安振臂一呼,化为幽影,当机立断的冲了上去,瞬间所有的孽化者倾巢而出。 混杂在了此刻大量残存的畸变种之中,乌压压一片,向着车队发起了袭击。 可越是向前,德拉梅里安就越是感觉好像哪里不太对,对面怎么好像一点反应都没有啊? 狐疑之下,他不由得稍微放慢了一点脚步。 而就在他正打算将众人护至胸前的时候,就看到了,那两座烧红的机炮,被随意的弹射而出,丢到了一边。 然后,就在所有孽化者的眼前,两座崭新的机炮从卡车之中升起。 六管回旋,预热完毕。 紧接着……轰鸣巨响,再次开火!! “不是,机炮过热了,我换个炮继续打。” 远方,那一阵阵还来不及消散的尖锐笑声里,季觉茫然的回头,看向了安凝:“他们在高兴个什么?” “唔……” 安凝沉思片刻,得出结论:“可能就是单纯替你感到高兴吧!” “是吗?” 季觉恍然,看着机炮扫射里那些个屁滚尿流哀嚎惨叫的身影,钦佩点头: “他们人真好。” (本章完) 第632章 好人一生平安 第632章 好人一生平安 来了中土之后,季觉看谁都是好人。 伟大创造和寰宇重工是好人,塔城是好人,复国阵线是好人,帝国是好人,就连狗操的联邦都算好人了! 连林中之国里都是好人多啊,大家一听说外地朋友有需求,排着队就往枪口上送! 眼看着此情此景,季觉忍不住轻哼了起来。 半点都不带可惜的。 联邦的钱清自己的库存,心疼什么? 甚至回头还能再拿这个账单再去找军部报销,走的还是太一之环供应军方采购的渠道,而且合同上标的都是加急单,起码上涨百分之五十。 今天全场消费,都有范的老..公子买单! 这不猛猛花还等什么。。 季觉只恨射速不够快,子弹不够多,效率不够高。 德拉梅里安这种穷逼外地狼没见过世面,数数都数不明白,可季觉的脑子还清醒着呢,这几分钟消耗的炼金子弹不是一亿八,而是保底十八亿! 而且,就这还是看在你大批量采购给了面子,打了折,还给你买五赠一的。 回头账单算清楚之后,抛掉协会的担保、抽成和居间费,季觉起码能拿到纯利的五分之三! 到时候等钱到账之后,福报园区的园区就可以再扩一扩,福报也可以更多!原本受限于资金和灵质供应的蝇王也可以再提升一波,给老楼再加一加担子多好! 此刻,机炮轰鸣、狂风血雨、骨肉横飞的惨烈场景之中,季觉着手指头算着坐火箭一般的上升的盈利金额,嘴角就已经快要压不住了。 军火贩子的快乐,就是这么朴实无华且简单。 甚至比其他的快乐还要更快乐! 不对一季觉猛然惊觉,瞪大了眼睛。 浪费了! 光顾着算账了,这么多畸变种的生命和血肉,残存灵质和尸骸,压根就还没来及的回收! 伊西—· 灵质通讯里,季觉话还没说完,就传来了冷淡的回应:已经在回收了,先生,您最好让射速放慢一点,不要让废物死的太远。 此刻,暴雨之中的泥泞路面之上,一缕缕水银的微光无声的蔓延,在九地之下无声的生根发芽,细长的根须纠缠在奄奄一息的畸变怪物之上,毫不留情的将最后一丝生命和灵质尽数抽尽,纯化,封存在结晶之中。 蚊子腿再小也是肉,更何况十万条蚊子腿加在一起呢? 就算是性质驳杂不堪大用,但下脚料也有下脚料的用法,不磕。 呼! 季觉顿时眉开眼笑,赞许道:还是你最好啊! 伊西丝没有回答,只是警了一眼监控中,季觉那一只还不自觉的放在安凝头上来去的手。 她说,呵呵 轰!!! 地动山摇的巨响中,一块凭空浮现的巨石在炼金子弹的扫射中,瞬间粉碎成尘。 「德拉梅里安,我超你——」 凄厉的惨叫声从飞溅的血雾中进发。 就在那一只只畸变怪物之中,混在其中的一个人影骤然被识别而出,引发了火控系统的警报之后,瞬间锁定集火。 不知道多少子弹首尾相衔,在幽暗之中化为了一条笔直的灼光之链,锁定了那个狼狈的身影,摧枯拉朽的撕裂一切防御。 在这每秒上千发的恐怖的火力之下,荒墟的孽化者惨叫出声,满地乱爬。 叠甲再快也没用了,防御再高也顶不住如此高频率的针对。 哪怕是货真价实的铁石之躯也要在锉刀一般的疯狂攻势之中被磨成石粉。 越来越高亢和尖锐的哀豪扩散开来。 所有人目瞪口呆的看着那个残缺的身影落在泥浆之中,又在子弹的冲击之下好像皮球一般的飞起。 生死关头之下,他无止境的强化着自身的防御和硬度,可化为黑钻的皮肤在瞬间就被凿穿。 他绝望的伸出手臂,想要使用不动如山一类的赐福,转移分担伤害,却丝毫没用。 在童山的圈境之中,怎么可能给他这种机会? 短短的不到几个弹指,就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就被字面意义上的,挫骨扬灰,连超过拇指大小的碎片都没有留下来! 只有季觉,无声一叹。 不是悲天悯人,是感觉多少有点浪费—但也没办法,就当有所取舍吧。 而就在荒墟孽化者被集火的短短这不到几秒钟的时间,混杂在畸变怪物之中的孽化者们,已经随着涌动的怪物们,闯入了车队的周围。 再不掩饰自己的行踪。 疾驰而至! 就这样,突破了最后的有效距离! 就在白邦狼群全力以赴的突进之中,原本离谱的速度更进一步的加速,快的不可思议,在数十米的距离之内,甚至能够擦着弹链躲避火力和伤害。 浑身血红色的毛发生长而出,化为走兽,阴影,甚至是蝙蝠群,聚散无形,闯入了环绕在一起呈防卫姿态的车队之中。 啸声之中,一个个疾驰的黑影就已经近在尺尺。 明明是各自为战,可却已经在本能之下,划分好了自己所负责的区域和职责。 简直就好像幻觉一样。 季觉居然在狼群之中看到了」‘同心协力’一般的景象?! 它们甚至没有第一时间理会安全局的反击。 卡车的阴影蠕动着,就有一只血狼凭空出现在了机炮的后面,利爪横扫,轻而易举的将‘最大的威胁」拦腰斩断。 再紧接着,诸多畸变的怪物里,未曾露头的德拉梅里安咧嘴,张口,吐出了一缕血色,血色游荡在空气之中,迅速膨胀,化为了无孔不入的血雾。 血雾之中,香格里拉的巨树幻影越发清晰,就好像近在哭尺一般,那是来自林中之国的侵蚀骤然扩散开来,肆虐在童山的圈境,逼迫着他同这一份来自狼孽的力量纠缠作战,无暇分身。 混战就此开始。 季觉无声一叹。 拖延了这么久,到底是被这群畜生找到了接近战的机会。 不过,作为工匠,他躺着什么都不管都没有人可以指摘,更何况,这一波团队贡献已经几乎拉满,能做的也算都做了。 把对面削到这种程度,倘若先遣队还打不过的,那也别领安全局的工资了,领抚恤金吧,至少那个还干脆一点! 「加雷德利,配合我!」 德拉梅里安的声音忽然从最强的血狼的耳边响起:「队伍里,绝对有一个工匠,先去解决掉他,不然的话.—. 轰! 宛如巨人一般的狼化身影撕碎了眼前的卡车,随手捞起了一块弹头的残片,微微细嗅,猩红的眼眸已经落向了车队里毫不起眼的那一辆装甲车。 还想要装死? 加雷德利咧嘴,狼的感知之中,一切都变得如此分明一一同样的灵质波动和感应,就在那里! 仅仅只是一念,所有狼的视觉之中,就多出了一道血红色的标记,落在了看起来平平无奇的装甲车之上。 瞬间,啸声四起。 残存的畸变怪物们顿时在狼的指挥之下,顿时蜂拥而上,密密麻麻的趴在装甲车,锋锐的口器和利爪撕扯着装甲板,要将整个装甲车都撕扯成碎片。 只看到车顶上残存的武器在徒劳的开火,却毫无作用,整个车剧烈的摇晃着,冒出电火花和浓烟。 加雷德利无声的咧嘴,魁梧庞大的血狼仿佛软体动物一般,迅速收缩,弹指间就小的不可思议,紧接着,弹射而出,警如电光。 半空之中,化为幽影缠绕血光的利爪,就已经向着整个装甲车最薄弱的窗户斩下,几乎能够看得到,车窗之后,工匠惊恐的神等等! 他为什么一点都不惊恐? 「—简直是在搞笑。」 季觉毫无兴趣的收回视线,端起了茶杯。 而就在那一瞬间,加雷德利看到了,匍匐在地上的装甲车,向着自己,伸出了‘手掌’」—脱落的装甲板之下,一只早已经等待了不知道多久的巨手在机械的起落变化之中构建成型,一把就牢住了他伸出的爪子,紧了。 令人头皮发麻的尖锐摩擦声里,夹杂着骨骼破碎的闷响。 狼的爪牙甚至没有在巨手之上留下任何划痕,就连点漆膜都没有能够刮下来,就已经被捏成了粉碎。 再紧接着,加雷德利就看到了,装甲车的进气格栅从正中向着两侧裂开,仿佛血盆大口一般,缓缓张开。 轻描淡写的,将送上门来的小零嘴儿,塞进了‘嘴」里。 合拢。 嘎嘣!嘎嘣!嘎嘣! 随着车头的开阖起落,诡异的清脆声音扩散开来,只有一缕血沫从嘴角溢出,缓缓滑落。 巨口之中的最后凄厉惨叫,怨毒呼喊。 「德拉——」 只可惜的是,时间太短。 他已经来不及骂完。 就算德拉梅里安听得见,也丝毫不会在乎。 这种批量转化成的狼,本身就是下脚料残次品,除了凑数送死,根本一点作用都指望不上,偏偏一个个的膨胀的要死,目无余子,但凡稍微警醒一些,都不至于沦落到这种程度。 不过,加雷德利到底是出色的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吸引到了足够的注意。 给德拉梅里安创造出了至关重要的机会。 那一瞬间,凄厉的惨叫声里,心中之狼成功的捕捉到了机会,阴影一般的身躯越发的稀薄,暴起。 弹指间,穿透了一切防御,突入了童山所在的车厢之中! 就在这个圈境正在和林中之国僵持的节骨眼之上,觉察到心中之狼的存在时,对方已然近在尺! 三步之内,狼与天元。 在这至关重要的一瞬,胜负简直已经注定! 甚至,就在看到对方的时候,就已经晚了。 肉眼无从捕捉狼之变化。 当童山觉察到心中之狼的存在时,德拉梅里安就已经突入到了他的面前,右手展开的五指之间,一寸漆黑的骨刃浅浅的从血肉之中突破而出,显现锋芒。 这才是和所谓的速度、变化、潜伏和突袭比起来,真真正正的杀招。 临行之前,由那位心中狼所赐予下属的搞赏。 一旦被激活,就将迅速凋零消逝,无法保存,更难以掌控。 可就在这凋零之前的刹那之中,触之者死! 死? 莫名的错愣和茫然里,德拉梅里安终于看到了,童山的眼神。 毫无任何的反应,冷漠又轻蔑。 就好像— 看着一个死人? 最后那一瞬间,在那一双漆黑眼瞳的倒映之中,他总算看到了,自己的空洞笑脸,乃至,不知何时,早已经贯入他喉咙的一线余晖·— 飞光? 一—飞光! 恍悟的瞬间,德拉梅里安绝望的瞪大了眼睛,本能的想要嘶吼,咆哮,控诉,质问。 无法理解,为什么特么的安全局的队伍里,会藏着一个猎指飞光?! 只可惜,已经没有了时间。 也注定无人回应。 咔一漆黑骨刃,崩裂缝隙。 连带着德拉梅里安一起,化为了飞灰。 再也不见。 先是白邦狼群里带队的加雷德利,然后是德拉梅里安这一头老狼,随着狼群之中最强的两个带队者几乎脚跟脚的上路,嗅到死亡气息的狼群立刻就混乱了起来,失去统合,甚至出现了逃脱的现象。 就连,天穹之上一直纠缠不休的暴雨,也感觉到不对劲。 想要逃离。 可惜,已经晚了—— 如今不是他是不是可以逃,而是童山愿意不愿意松手! 灾害防治书的圈境纠葛之下,不断暴动的活水之灾已经被彻底桔在了这里,徒劳挣扎。 雷鸣里,雨水越来越稀疏,可远方,藏身暗中的朽风孽化者,汗却越来越密。 纳贾拉的脸色惨白。 他停不下来了。 请神容易送神难,凭借着朽风的秘传,将天灾牵引到这里,借助天灾的力量,从来都无往不利,又何曾遇到过这样的克星敌手呢? 太多的投入和太久的时间了,他的灵魂也和暴雨纠缠在一处,无法分割,三方纠缠之下,宛如一团乱麻。 可活水之灾在失血之中,奈何不了童山,难道奈何不了它么? 哪怕仅仅是磅礴恢宏天灾之中所分裂出的一部分,可这一份裂片,就足以在一次次暴动里,彻底将他嘬成空壳。 哀豪不断。 直到最后一丝灵魂和生命,也被活水尽数溶解。 暴雨之中,无数活水汇聚在一处,轰然爆发! 强行突破了灾害防治书的桔,一缕水汽舞动着,正要随风而去-才终于发现,高悬在天空之上,等待了不知道多久的湛卢灵精。 等肿胀成球型闪电的灵精晃晃悠悠的回归雷池的时候,季觉也感觉自己被撑吐了。 天元结账还要等账期,白鹿结账那是一秒都不耽搁,而狼的速度,只会更快,更何况是渴望再一次催化出第三只邪物的节骨眼上? 一场斗争才刚刚结束,林中之国的反馈就已经来了! 或许对于臭外地的,三瓜俩枣应付应付得了,但对自己狼,它是真的大方啊。 幻象一般的感知和共鸣之中,季觉听见了意识最深处回荡的啸声,源源不断的血光如同瀑布一样,从灵魂之中凭空涌现,又被孽魔化身瞬间鲸吞。 漆黑的孔就好像无底洞一般,来者不拒。 转瞬间足够硬灌出好几只转化之狼的资粮,就已经被荆棘所尽数吞尽,无声的生长了半寸,越发的晶莹剔透。 紧接着,迅速拔升的是季觉的感知,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可在略微专注的瞬间,就连时间好像变慢了许多,大脑在飞速运转,甚至无需超凡视界的辅助,就进入了主观时缓的状态。 而这,也不过是区区的附带效果而已。 在这仿佛瞬间减缓的感知之中,他的视觉,听觉,嗅觉开始了进一步的增长,环境中的一切变化都历历在目,所有细节都纤毫毕现。枪炮的轰鸣声里,他甚至可以从远方错落的哀豪里分辨出细碎的脚步和粗重的呼吸。 近在哭尺的,安凝的心跳声,细微又低沉,像是潮水起落那样,悄无声息。洗发水和沐浴露的味道残存在空气之中,萦绕在鼻尖,如此清晰。 还有无以言喻的香甜气息永远洋溢着活力和喜悦的脸颊之下,修长的脖颈,细碎跳动的脉搏,无声流转的甘美血气,近在尺。 季觉僵硬一瞬。 觉察到这一点的瞬间,所感受到的,便是发自肺腑的饥渴和贪婪,不由自主的想要伸出手,粗暴的将那一片毫无防备的血肉撕碎,畅快餐餐,放肆鲸吞。 啪! 那一瞬间,碎裂的声音从灵魂之中响起,纯钧震怒。 纯光之中的灵质之刃一闪而逝,向着血光斩落,陡然间,将一切不属于季觉的妄念和欲求尽数碾碎,消散! 狗操的谢赫里! 瞬息的变化里,季觉眼神不由得阴沉。 狼的潜移默化,实在恐怖。 明明林中之国的侵蚀已经被尽数抹除,可他的视线居然还是忍不住的想要看向那一片裸露在外的白暂侧颈。 甚至还忍不住想要凑近「怎么了?季觉哥。」 正在玩手机的安凝好奇的抬起头来,「不,没什么。」 季觉想了一下,点头,由衷一叹,「就是忽然感觉,狼这种东西,真是害人不浅啊!」 「啊?」 安凝越发疑惑。 可惜,没有等到回答。 季觉已经走向了一片狼藉的战场。 留下她一个人在原地。 歪着头。 狼? 「哼哼.——..—· 她抬起手指,挽起了鬓边的头发,然后,顺带着再将领子往下再压了一点。 再忍不住,得意一笑。 双手叉腰。 可狼不会一直盯着人家的脖子看吧? 第633章 灯下不黑 第633章 灯下不黑 “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 接下来的收尾环节里,安凝亦步亦趋的跟在季觉身后,眉飞色舞,哼唱着模糊走调的歌曲。 兴高采烈。 满地乱飞的碎肉和残肢没有阻碍她的好心情,就连空气好像都变得芬芳了起来。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时不时盯着眼前的空气,莫名的诶嘿一笑。 季觉哥看我脖子了!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季觉哥心里有我! 说明我在他心里跟别人不一样。 不然他怎么光看我,不看别人的脖子呢?! 然后……她就看到,季觉从烂泥和血泊里,弯腰拎起一条畸变怪物残存的脊椎来,爱不释手的仔细端详,从头摸到尾,啧啧感叹。 “……” 安凝的眼角跳动了一下,强行挪开视线。 死人的不算! “你怎么了?” 季觉茫然的回过头,看向了一直昂着个头在自己跟前晃来晃去的安凝,“落枕了吗?” “……” 安凝沉默着,垮起了脸,不说话。 往季觉小腿上踹了一脚。 掉头就走了。 “唉,你去哪儿?” “抓老鼠!” 安凝气鼓鼓的回答,头也不回的走远了。 眼看季觉没有理会自己,又气鼓鼓的回来,再踹了他一脚,然后又走了。 “……” 于是,明明什么都没做,莫名其妙被踹了两脚,季觉感觉自己的拳头开始硬了。 不论如何,该做的工作都要做。 还是要专注眼前。 打扫战场是个细致活儿,整个脏兮兮的恶臭战场,在别人看来完全就是个烂泥坑,可对季觉这种工匠而言,简直就是遍地光柱。 白的、绿的、蓝的、黄的…… “本地的爆率好高啊。” 嘀咕着这些旁人听不懂的话,季觉开始迅速的检查起素材们的剩余价值来,然后一个个的将那些死透了的孽化者,挫骨扬灰! 伴随着水银的流转,所有畸变物种残存的生命尽数被抽取一空,化为尘埃。 差点没赶上。 因为林中之国也在不断的抽取着所有死者的生命和灵质,汇聚在那一颗充斥天穹的巨树之上。 仅仅是稍微动作慢了一点,就会出现大量流失。 林中狼的掠夺本性,太过于恐怖了。 在季觉的感知之中,简直就像是黑洞一样。 此刻,香格里拉所构成的林中之国,已经变成了一个封闭的祭坛,献祭早就开始了。 到最后,所有的生命和灵质都会在狼孽的引力之下,向着中央汇聚,供应第三只邪物之狼的诞生和蜕变。 而对厮杀的馈赠和对斗争的犒赏,都只不过为了催化这一进程,故此,无分彼此,来者不拒。 就好像当一个人走进赌场,坐在牌桌上的时候一样,身份为何,财富多寡,已经都不再重要,不论胜负,一切通货都源源不断的将流向庄家。 甚至,因为林中狼的掠夺本质,就连这厮杀和斗争,都将被视作献祭的一部分…… 杀!杀!杀! 无需天元教条之腐,更不必理睬白鹿平衡之梏!人活在世上,就是要吃,就是要争,就是要夺,就是要抢! 又何须所谓的道德来遮蔽本来的丑陋面貌?又何必用面具去虚伪的隐藏本性? 只要展露獠牙就好!只要畅快吞食便已经足够! 季觉的脚步微微一滞。 恍惚。 就在这在和林中之国的共鸣之中,只需要稍微凝神去感受,就仿佛有无以计数的领悟从心头浮现,流转不休。 就像是数之不尽的稀碎声音不断的在耳边低语,越是专注倾听,就越是难以分辨那究竟是恍悟的呢喃还是野兽的喘息,只感觉,那样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震耳欲聋。 到最后,无数野兽的嘶吼和人的尖叫里,好像有漠然又高远的声音浮现了,叩破心门,直达灵魂的最深处,留下了轻描淡写的一问。 它,他,祂说: ——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几希? 啪! 纯钧震荡,扫灭一切杂念,将一切余波尽数湮灭。 “屁话真多。” 季觉冷漠的瞥了一眼天上的巨树,收回视线。 很快,车队再一次开始向前。 战场打扫完了之后,任务依然还要继续。 童山他们这一支前驱车队除了要为后续的中枢开道侦查之外,还需要负责清场和威胁的拔除,为后续的前线中枢的搭建解决麻烦。 今天日落时间之前,他们必须赶到计划的地点。 更多的事情,就只能在路上完成。 受伤者的包扎和治疗,乃至,季觉所承诺的炼金造物的保养和维护,战利品的分配和回收。 “八十,八十,这个六十,这个算添头……” 巨大到足够队伍里所有人开会和休息的房车里,季觉坐在一张临时支起来的桌子后面,淡定的扫过送上来的东西,左手翻检观察,右手不停,火速出具了协会制式的鉴定报告书,盖章认证。 如果不愿意出售的话,那就自己打包带回去,如果愿意直接交给季觉的话,那就直接折合成相对应的价格,要现金的出去之后转账,要贵金属的,那直接用黄金和灵质结晶交割,如果愿意直接当场购物或者办卡的话,那还可以在商品的售价上再打八折。 “‘季先生’,麻烦了。” 姬柳嬉皮笑脸的挤上来,将自己棺材一样的武器包放上了桌子:“给我来个全套。” “大柳你是半点不客气啊。” 季觉感慨着,直接翻开包,手掌从一把长剑上捋过,瞬间,璀璨的辉光从剑刃之上浮现。非攻之下,灵质结构的调整和回炉的疏通,乃至形体的修补都彻底完成,顺带着以九型传承中的技艺砥砺开光。 最后端起剑锋来,微微一震,整个长剑仿佛活物一般鸣叫了起来。 短短不到五秒钟,一把剑的保养和维护就在所有人瞠目结舌的神情之中,完成了! 寻常工匠需要整整一天的工作,被一蹴而就,而且没有任何的浮躁或者是应付,但凡拿在手里稍微感受一下,就能够觉察到更胜以往的手感和灵质流转时毫无阻塞的畅快。 简直就好像是经过了精细的返工和回火。 虽然大体结构没有变动,可细节之处已经截然不同,就连协会里的品级评价都微微上了一点,从原本的a-变成了a。 紧接着是大斧、长枪、手枪…… 行云流水。 一整套做完之后,季觉面前就变的水泄不通。 “季先生,我先来的啊!” “我心诚啊,季先生,看看我的,看看我的!” “先看我的!” “大家不要急,慢慢来,排队,人人都有,都有——” 季觉依旧淡然,手中动作不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完成着眼前的工作。 诸多天选者的武器、护甲或者配饰像是流水一样从他的手中扫过,感谢声接连不断。不论是否是真的感谢,每一个拿回自己装备的人在检看之后,看向季觉的目光里都会再多出三分尊崇。 “季先生辛苦。” “好说好说。” “季先生牛逼啊,我都打算报废了,还能修回来?” “小事儿而已,不必在意。” 季觉摆手一笑,接过了下一个人手中的东西,就在工作的间隙看向了身旁:“安凝?” 安凝沉默了一瞬,神情迟疑:“唔,有点确定不了。” 于是,季觉了然的点头:“拿下来再确定也一样。” “好的。” 少女断然起身,猛然踩着桌子飞身跃起,半空之中,飞光迸射而出,破空而去,笔直的刺向了刚刚还捧着自己的装备乐不可支的荒墟。 瞬间的变化里,荒墟愣住了,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本能的尖叫出声,呼喊求援,向着副驾驶上的童山。 童山漠然。 不但冷漠,而且,反手向着求援者拍下! 念动力如风暴一般掀起,刹那间,封锁了一切,向着正中合围——就在安凝动手的同时,不假思索的,狠下辣手! 如果季觉感觉有问题,那就没必要犹豫。 如果没问题,那现在也有了! ——你一个荒墟,浑身上下一件加感知和反应的装备都没有,被飞光偷袭,哪怕她还刻意给你放慢了速度,可你神经反射哪里能有这么快?! 轰! 一瞬间,念动力的碰撞中,原本还在惊恐尖叫的荒墟四分五裂——确切的说,是披在身上的那一层人皮。 宛如石壳一般的人皮一般,骤然飞射,化为数之不尽的尖锐碎片,向着四面八方,无差别的袭击向了房车内的一切。 同时,疾驰而出,撞向了房车,试图突围而出,就在半空之中,青灰色的手掌抬起,已经死死的攥住了那一缕爆发的飞光,五指碎裂,嗤嗤作响。 终究是争取到了一瞬间的机会。 根本不需要一瞬,在念动的同时,车厢的墙壁已经近在咫尺,只要撞碎玻璃就可以爆发速度,从容远—— 嘭! 原本疾驰而出的狼,忽然倒飞了回来。 眼前一黑。 就像是迎头撞在了铁墙之上! 不只是阻拦的念动力拉扯,是车厢本身,原本脆弱无比的车厢,在陡然之间好像化作了山峦,难以动摇。 地负海涵! 季觉甚至不需要有所动作,在让安凝动手之前,就已经将整个车厢变成了囚笼,别说是狼,只要舍得下灵质,近防炮放平了来打都能撑两轮以上。 此刻撞墙而飞的狼在半空之中,凄厉惨叫,滚滚声浪骤然在车厢内扩散开来,尖锐的啸声里,所有人都眼前一黑,猝不及防之下,内心之中这一路以来所压抑的恐慌、焦虑和茫然瞬间爆发,不由自主的停滞了一瞬。甚至意识防守不到家的,已经跟着一起惨叫出声。 可再紧接着,季觉五指握紧成拳,砸在掌心。 金属化的手掌碰撞,迸发巨响。 纯钧的剑鸣扩散,粗暴的扫灭了啸声中一切调动意识和内心动摇的力量,然后朝着所有人的灵魂之上毫不留情的劈了下去。 痛楚刺激之下,原本呆滞的天选者们,瞬间清醒。 甚至不等狼落地,姬雪的身影就已经飞扑而来,千倍加速的时光中,向着显现真容的孽化者冲来。 仿佛送菜。 可重要的不是她,而是她手里被跩过来当武器一样抡着朝狼砸下去的亲哥——姬柳! 嘭! 姬柳甚至没反应过来,眼前一花,就感觉自己脑袋嘭的一声,砸在了什么东西上。可兄妹之间长久以来的默契,就已经令他不假思索的进入了应激状态。 甚至不管这里是哪儿,究竟发生了什么,血焰如爆炸一般扩散,再紧接着,不要刀枪棍棒,双臂展开,猛然之间就是一个擒抱,揽住了一条胳膊之后就拽住了,另一只手顺着向上捋,也不管自己薅住了究竟是谁的脖子,反正攥住了就不松。 大群的数值爆发,骨裂之声不绝于耳。 惨叫的狼骤然收缩,强行挣脱的时候,就看到,一道飞光再度扑面而至,想要躲闪的时候,四方已经被念动力彻底锁闭。 唯一的生路,就只有迎难而上,硬吃这…… 嘭! 飞光楔入了脑门,重创未死的狼彻底狂暴。 遗憾的是,来不及垂死挣扎,就再也动不了。 停滞在原地。 宛如冻结。 只有额头之上,那一把没柄的骨刀,嗡嗡作响。 第二把飞光,所用的投射物,是来自季觉的天成之造,骨刀慈悲! 而直到现在,车厢里的混乱才终于扩散开来。 惊叫呐喊声迟来。 到底是合作的少了,没有童山他们那样的默契,也没有反应过来,自己的同伴之中,竟然藏进来了一只狼。 在觉察的瞬间,不假思索做出反应的人终究是太少。 更多的,是迟疑着,甚至恐惧这是什么反水火并的征兆,想要逃脱。 而现在,当状况分明之后,恐惧和冷汗才迟迟的浮现。 “是何立?!” 最先分辨出狼的伪装的人难以置信,瞪大了眼睛:“不对,何立呢?!他一直都在我旁边,什么时候……山哥,你信我,我,我是真……” 越说,越是惊恐。 因为在刚刚的混战中,自己甚至被他救了一命! “安心,别慌。” 童山拍了拍他的肩膀,毫无阴霾:“如果我真怀疑你的话,那里敢离你这么近?脖子不要了吗?” 就这样,娴熟的收拾残局,安抚下属。 狼之伪装实在是过于超模,尤其是这种早在这之前就已经不知道霍霍了多少年的老狼,一个比一个老奸巨猾。 很快,在经过检查之后,全员洗脱了嫌疑。 只不过队伍内的氛围却压抑了不少。 毕竟莫名其妙的混进来一只狼,谁能遭得住。会不会有第二只?第三只? 甚至,这一只狼……是什么时候混进来的? 从头到尾,都没有人发现! 不论如何,算上之前在遭遇战中被毒死的那位以太,如今先遣队的第二位死者已经确认了。 “胆子是真的大啊。” 季觉垂眸,撇着惊恐僵硬不断挣扎的狼:“跟我玩灯下黑这一套?” “居然真的是啊。” 安凝在检查之后,沮丧了起来,自己居然没有率先发现? 可毕竟刚刚才和狼群大战一场,每个人的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点味道,真要分辨的话,也只能一个个拿飞光戳过去…… “季觉哥你是怎么察觉到的?”她难以置信,一个余烬居然比白鹿的猎人还要敏锐?是不是哪里搞错了? “我们工匠有自己的技巧。” 林中之国的共鸣和感知里,对一切‘同类’的气息都有所感知的季觉,不假思索的如此回答。 可紧接着,他就发现了不对劲。 眼前的狼,气息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微下去…… 当季觉伸出手的时候,就觉察到他灵魂之中所出现的巨大破洞,狼血盟誓自毁之下,连带着意识和灵魂都被摧垮了。 在骨刀的桎梏中,居然成功自杀了? 不,不是自杀,而是献祭。 将自己的灵魂和意识,自愿的献祭给了整个林中之国,从而得以迎来意识的湮灭和死亡。 如此当机立断,令季觉一时错愕。 他只来得及赶快在对方灵魂的破碎后果蔓延到肉体上之前,拔出骨刀,避免因为狼的死,而损失到骨刀的灵性。 毕竟按照他的理解,狼这种东西,最喜欢的就是垂死挣扎,哪怕死到临头了也会倾尽全力的反抗,拖延,哪怕丑态百出也毫不在意。 能够变成狼的,难道还有什么仁人志士不成? 可此刻,季觉居然能从对方的眼中,那最后一丝神采里,察觉到了某种解脱和庆幸的意味。 就好像,比起死来,更害怕自己活着,不小心真的说出了什么…… 季觉愕然,“狼主的威慑有这么恐怖么?” “心中狼是这样的。” 安凝耸肩:“狼血盟誓对狼的支配和掌控力是绝对的,狼主只需要一念,就能够令下面的狼生不如死,甚至,抽取他们的灵魂和生命。 山中狼命硬,多少还有点审问的可能,心中狼但凡触犯了一点禁忌,能死都算是狼主仁慈了。” 就在对话期间,季觉思索一瞬,就已经强行用固体炼金术封锁了肉体的坏死速度。 然后,掏出解剖刀来,划开了狼的肚子,取出胃囊。 酸腐恶臭的味道顿时弥漫开来。 令人皱眉。 季觉分辨着其中的烤肉和谷物残渣,顿时,眼神微变。 童山看过来之后,原本平和的样子也凝重了几分。 短暂的瞬间,两人默契的对视了一眼,什么都没说,在其他人看过来之前,季觉就一把火就将残存的组织和狼一起烧掉。 “隐患已经解除了,大家放心吧。” 童山的笑意沉稳,驱散了最后的阴霾:“之后的作战里,可千万要警惕一些,不要单独行动了。” 装作没有注意到,狼的肚子里,是和大家一样的午餐…… 就这样,将不值一提的些许疑问抛到脑后,车队继续向前。 去往更深的黑暗里。 (本章完) 第634章 噩耗 噩耗与噩耗 第634章 噩耗 噩耗与噩耗 接下来的时间里,季觉和童山谁都没有提刚刚的发现。 在提振了一番队内的士气之后,童山没有去自己的头车里,直接留在房车里,坦荡的斜靠着,手里随意的翻着本书,甚至,就连念动力防护都撤除了。 那松弛淡然的样子,宛如定海神针一般,令原本微微恐慌的氛围消失无踪。 真正身体力行所表现出的信任,比喊一万次口号画十万个大饼都有用。 先遣队的斗志依旧旺盛如初,不曾有任何衰减。 遗憾的是,依然解决不了最麻烦的那个问题,甚至,问题比一开始还要更麻烦了。 先遣队的房车里出现了狼,和狼的肚子里发现了和先遣队一样的伙食,严重程度,完全就是两码事。 能出现这种状况,就只有三个可能第一个一一哈哈,联邦前线基地和白邦复国阵线的餐厅外包商其实是同一家,没想到吧!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虽然从畜生的角度来说,这俩用同一个档次的东西也并不奇怪,但依然跟做梦没什么差别。 这个猜测一无是处倒也说不上,起码也可以留下来骗骗自己。 第二个可能,那就是,在这之前,狼就已经顶着何立的样子,混进了安全局,只不过所有人都没发现。不但披着这一层人皮,在天人的眼皮子底下活动了这么久,还混进了先遣队。 或者,何立就是在出发之前被狼换掉了· 相对剩下的那个而言,这是反而是最乐观的一种可能了。 不然呢。 难道你要跟我说,本来人好好的是联邦栋梁,但是进了林中之国之后,就变成了狼吗?! 太过于离奇,也太过于耸人听闻了。 倘若是如此的话,究竟发生了什么?究竟是犯了什么错?这究竟又是什么个原理,什么样的方法? 以及— 下一个是谁? 是你童山?是季觉?还是在场的每一个人? 不论哪个可能都很糟糕,区别只在于糟糕的程度,可不论是哪一个,都不是能拿到明面上去说的东西。 猜疑一旦诞生,信任就荡然无存。 这才是最恶心的地方。 一旦这个消息传扬了出去,那么天元之协作就没有了空间,合众为一的规则将变得千疮百孔,就连并肩作战的信任都无法保持,还要留下一个心眼去防备的话,再怎么精锐的力量也会变成一盘散沙。 轰。!! 远方,再一次的传来了轰鸣。 陡然间,一棵棵诡异的巨树从泥泞之中拔地而起,化为囚笼。 远方此起彼伏的啸声之中,狼群袭来十五分钟之后,后续的车队收到了童山先遣队的通报:我方再次接敌,发生作战,目前威胁已解除,一切正常。 于是,原地停留的车队再一次启动,满载着诸多物资和设备,轰隆隆的向前,很快,就看到最前方先遣队所留下的满目疮。 先是暴雨所留下的泥潭和化为血色的淤泥,无数破碎的户骨,很快,又看到了一颗颗焚烧成焦炭的巨树残骸。 乃至,刻意保留的巨树之上,那一具具悬挂起来,随风摇曳的残破尸骸。 完美的保留了孽化者们临死之前的惊恐模样。 一阵夜风吹来,就好像风铃一样,头颅、断手和尸骸彼此碰撞,嗡嗡作响,向着敌人的挑畔做出了最直白的回应。 同样,令许染霜也沉默了起来。 欲言又止。 此刻她手里捏着童山的密报还来不及反应,歪头看着那一片焦炭尸林,忽然就有点分不清,究竟哪边才是狼了。 虽然有用是有用,效果也肯定拔群,可怎么好端端的一个人,忽然之间画风就变成这个样子呢? 浑身发毛的下属欲言又止:「许主管,要不要—」 「不用,留着吧。」 许染霜最后看了一眼那惨烈的场景,冷声一笑:「倒是没想到,这群畜生也能有这么赏心悦目的时候。」 幽暗之中,车队向前。 当侧翼的金无厌击退了一支袭扰的活尸,顺着同样的道路赶来时候,同样的陷入了沉默,神情阴沉。 「还真是,收获颇丰啊。」 话音未落,再一次传来了童山队解决威胁的报告,又一次。 这下,队伍里没人敢说话了,只有跟在身旁的心腹神情凝重:「厌哥,看来这次真要让姓童的上位了,咱们是不是.」 金无厌没有回答,冷漠的看向了身旁:「哪儿来这么多话?这是你能关心的事情么?」 心腹愣了一下,低头,沉默无言。 寂静里,听不见妒恨欲望的怒吼。 金无厌收回了视线,挥了挥手。 车队继续向前。 出乎所有人的预料,接下来的路程,简直顺畅的不可思议。 先后经历了数次交战之后,一举剿灭了盘踞在旧村庄里的一伙儿孽化者之后,先遣队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大半。 深入了林中之国,而且还拔除了沿途的诸多威胁,捷报频频。 甚至还在林中之国的领域里,敲下了钉子。 大获成功! 短短两天的功夫,联邦的基地小车已经在选定的位置扎根了,而且一条崭新的道路也已经打通,从林中之国以外的前线基地再到如今的前哨站,一路堪称畅通无阻,随时能够调遣支援。 帝国那一边虽然稍微受到了一点挫折,但同样顺风顺水,没有遇到过什么像样的阻碍。 两个钉子就已经在林中之国里扎下了根来。 以此为基础,四面开花,不断的出现各路斩获。 扑克牌上的那些悬赏,除了最上面那一波之外几乎都快要被杀完了。 赢!赢!赢!赢!赢! 白邦复国阵线开局不利,林中之国昏招频出,狼孽陷入苦战,孽化者垂死挣扎,林中狼全面崩盘.—— 可越是顺利越是赢,前哨站的所有人,就越是感觉不对劲狼群不是没有进行过反扑,可每一次声势浩大,到最后,却往往都是挫败而还,甚至全军覆没。 简直就好像是专门来送的一样。 甚至不接都不行送到所有人,都开始头皮发麻。 别这样,哥,我害怕。 你究竟想干个啥?! 大家都做好宴无好宴、死无全尸的准备了,结果你来了告诉我是免费自助餐龙虾牛排管够,不吃撑不让走。 所有人都已经吃到快想吐了,可餐盘还在不停的往上送,根本停不下来。 前哨站的人其实都心里门清,自己来,就是来做炮灰和鱼饵的,本质上而言,这一次行动就是一次试探,一次残酷的兑子。 精心挑选之下,所有人加在一起,正好没有强到对方措手不及,也没有弱到可以忽视。 恰恰好是卡在对面最难受的程度,倘若无视的话,那么联邦和帝国就可以从容扩大战果,更进一步削弱林中之国。 可倘若受不了的话,只要龟缩在林中之国深处的那些个邪物和孽化天人忍不住露头,那就直接秒锁开转,以雷霆之势先杀掉两个再说,至于在这之前,会被干掉的炮灰会有多少,已经不在考虑范围内。 奈何,计划很好。 但对面压根不上套,半点不接招,他强任他强,反正我也爽,直接白给了。 这就让人开始麻了。 不是,这都不是家门口了,这是都让人把旗子插前院里了都不声,你但凡有点骨气,冲出来给我一巴掌啊! 不,此刻三部六宗都快要凑齐了的林中之国,居然硬挺挺的吃了这一巴掌,两巴掌,三巴掌,半点不还手。 忍了! 可真要忍了的话,还打什么打? 这帮狗东西早就收拾收拾包袱,分了行李之后回漩涡了,如今还赖在现世,只能说明一个原因。 这帮狗东西在个大的! 这时候,就体现出白鹿,不,狼的优越性来了一一天元好列是明面上还是装一装,要点脸的,而林中之国里的畜生们,压根就半点都不管下面炮灰的死活。 你们联邦还要抚恤金,我们白邦的人,都是顶天立地的好男儿,此番挺身为祭祀王赴难,只为尽忠,不问财帛! 于是,直接将所有没有资质转化成狼的血渴症患者变成了耗材和工具,一波波的派出来到前哨站送死。 每天三次,根本就不带停的,演都不演了! 明摆着要以此加速林中之狼的催化和蜕变。 你联邦不是来了么? 正好! 动手吧,省得我自己慢慢等了! 杀了资敌,不杀就是通敌,你看你怎么选吧! 以阳谋对阳谋,以畜生对畜生。 在这一场残酷的互相消耗里,终究是更畜生和更没有底线的那一边能从越来越混乱的局势里占到更多的便宜。 于是,丑陋的厮杀里,一切还在继续。 越来越快. 前哨站的临时工坊里,季觉再一次的嗅到了幻觉一般的草木气息,一丝菩提叶的清香。 动作,再忍不住一顿。 皱眉。 「先生?」伊西丝发问。 「.—.不对劲。」」 季觉坐在了椅子上,环顾着四周的景象:「总感觉不对劲。」 伊西丝沉寂片刻,很快,再度做出回应:「再次检测完成,工坊之内,一切正常,并没有发生任何的异常之处。」 「也就是说——」 季觉仰起头来,隔着天花板,看向了天穹之上的巨树枝干,从香格里拉降临现世开始,就渐渐难以忽略的异常感。 他断然的说到:「不正常的是我自己。」 对此,伊西丝依旧淡然。 「但是,和之前的不一样。」 季觉沉吟着,分析:「我的意识一直清醒,并没有出现歪曲和偏移,纯钧也没有任何反应,灵魂正常,可偏偏感知上似乎总有一种不协,明明所有的感知都没有问题。 也就是说,如果真的不对劲的话,要么是因为不知不觉中,我被狼孽所侵蚀而不自知,要么就是,因为林中之国的原因,以至于出现了某种未知的干扰,作用在了我的身上。 偏偏,山哥他们似乎一点反应都没有,也就是说,他们要么是没有感觉到,要么就是不在干扰的范围内。 但我尝试过很多种不同的感知方式,不论是听觉、视觉和嗅觉,还有重生形态更换眼球和听觉设备,再加以增强和变化,包括红外线侦测在内都无法解释这一种不协调的感觉,甚至,觉察不到丝毫的异常。 所以,可以根据我自身的常识,初步假设一点一一林中之国内,存在着某种干扰。更进一步的推论,这种干扰,或许是有自身思想的,能够随时变化,而且,不想让我觉察到对方的存在。 甚至,有可能,到现在,对方都在对我进行着观察一一」 伊西丝沉默的倾听,并没有表示反对,只是提醒:「先生,一切假设都需要可以证伪,否则无法成立。」 「很简单啊。」 季觉说:「这种等级的干涉,我虽然没办法,但大不了,还可以直接进行两次大孽献祭,看看对方的水平。 甚至,找华胥君来看一眼,不什么都清楚了?」 「「......」 寂静的空气中,传来了无可奈何的轻叹。 再不掩饰。 「」—华胥君倘若尚在,也不会理会你这种鸡毛蒜皮的事情的,以及,没必要拿这些东西来诈我了,季觉。」 那个无奈的声音问:「何苦为难一个死人呢?」 一叶菩提,凭空从季觉的眼前浮现。 就好像,一直都在他的眼前一样。 于是,一叶障目——.以至于,忽略多了太多微不足道的细节。 此刻,它被一只不存在于此的手掌,轻轻的摘下,于是,那些被隐藏在叶片之后的一切,重新显现在眼前。 封锁严密的工坊里,凭空出现了一个飘忽的身影。 不,应该说,他一直都在这里,从香格里拉降临开始,就跟在季觉身旁,亦步亦趋,只不过季觉从没有发现。 或者说,他不愿意出现在季觉面前。 那一张宛如少年一般的俊美面孔之上,无悲无喜,恬静淡然,仿佛总是带着一丝说不出的悲苦。 眼眸却沧桑而模糊,难以分辨年岁。 赤裸的上身只披了一块盖住了右肩的麻布,洗了不知道多少次,早已经褪色,千疮百孔,宛如白邦随处可见的僧侣一般。 不,应该是僧侣像他一样才对! 当对方显现在眼前的瞬间,甚至,无需言语,季觉就已经明悟了来者的身份,印证了自己的猜测! 香格里拉真正的缔造者、混沌时代末期行走在中土,坐化于白邦的混沌之主一一慈悲广济之王! 又一个残存至今的老登! 一想到对方跟华胥君一样暗中窥伺视奸了不知道自己多久,季觉就没好气儿,漠然冷笑:「你们这帮老东西,就连偷窥的爱好都一模一样是吧?」 慈济王毫无怒色,依旧淡然,毫不在意。 甚至,无需季觉说话,就已经觉察到了他真正的目的。 「不必试探,季觉,我还不至于因为区区言语和挑畔而动怒。」他坦然的回答道:「可能的话,我也并不想对你有所影响。」 季觉被逗笑了,「看都看了这么久了,又何必悍悍作态?」 「你以为我想看么?」 慈济王的神情分明古怪了起来,就好像看到有人在自己跟前倒打一耙:「这难道不是你自己招的?」 ...... 季觉呆滞。 「你应该和华胥君打过交道?」慈济王疑惑的问:「难道那位没告诉过你,不要闲着没事儿到处乱摸么?」 「·......」 季觉欲言又止,说不出话。 不对啊,自己怎么又乱—等等,这还真是! 啪! 季觉无可奈何的,抬起手盖在自己的脸上。 狼血盟誓之间的牵引,自己的孽化形态和香格里拉所化的林中国之间的共鸣!可不是相当于自已一只手摸进了香格里拉里面去了么可这也不是自己故意的啊! 这就跟手机的ifi一样,一不小心就连上了,他能怎么办?! 等等他忽然反应过来,瞪大了眼睛:也就是说,慈济王的意识,如今依旧留在香格里拉之中! 「别想太多,我早就死了很多年了。」 在他开口之前,慈济王就率先回答:「和那位华背君不一样,是我决定,将自身所得的一切奉还世界。 你所见的我,不过是残留在香格里拉中的拓印,正如月亮消失之后残存在水中的倒影,虽有非实,不过一念而已。 与其说是慈济,倒不如说是慈济所留的遗蜕,本应该归于虚无,反倒是被你拽着,不得安宁。」 「什么叫被我拽着?」 眼看慈济把自己的耙子再打回来,季觉顿时瞪眼:「这不能都赖我吧?」 「·......」 慈济沉默了,古怪的看着他,许久:「看来,华胥君真是什么都没告诉你啊也对,他那样的人,为了所谓的乐子,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季觉警觉:「有话好好说,我和华胥君天下第一好,不带挑拨离间的!」 「挑拨离间的前提是你们得站在一波才对吧?况且,华胥君的秉性,天下皆知,有什么好毁谤的? 且放心吧,就算他在看着,也不会在意。」 慈济的残影摇头:「磁铁和磁铁之间,是会互相吸引的,季觉,作为这个时代里,我们为数不多的同类。 我所留下的这些微不足道的残片,自然会被你牵扯吸附。」 「你先等等—」 季觉开始麻了,兴师问罪未果,自己先被炸了个头晕目眩:「啥玩意儿?同类?我怎么就同类了? 我哪里像是你们这些颠佬了!」 「......」 慈济王的神情也越发微妙起来,看着他,用一种——之前他不承认自己是墨者的时候,华胥君看他的眼神。 如此熟悉。 「季觉,我们的时代,可没有你的上善和大孽这么便利的东西。」 慈济终究不是华胥,并没有卖关子吊胃口,开门见山的说道:「在一片地狱一样的荒芜混沌之中,不存在上善,也没有这般阴影,更无坦途和天命可遵循。 想要拥有力量,就必然要用自身去包容和接纳所见的一切也就是说,以自我为基础,把持所有。」 他问道,「听上去是不是很熟悉? ? 季觉沉默,克制着自己检看纯钧的冲动。 灵魂和倒影的重叠于循环,乃至,不依托于上善,不仰赖与大孽,自性自成的构造和基础,真硬要说的还. 「虽然多少有点这种感觉,但未免差的也太远了吧?」 「距离不在远近,关键在于,你已经迈出那一步了,不是么?」慈济惋惜一叹:「如果是我们那个时代,如你这样的人,定然能够成就一番伟业吧? 可惜,如今的时代,上善大孽之束缚和桔中,注定难以完成了。」 ........ 季觉沉默着,看似淡定,实则已经彻底麻了。 搞人心态是吧? 好消息,自己好像是先天混沌之王圣体。坏消息,混沌之王已经过版本了,现在没这样玩意儿! 那你还不如不说呢! 「抱歉,就当我好为人师吧。」 慈济自嘲一笑,感慨道:「一得一失,莫非天命,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对你而言,路绝了或许反而是好事。 绝路难行,更何况,还有个人在前头呢。」」...... 季觉一时茫然,思索许久,难以厘清。 好在慈济没有卖关子的习惯,正如同他所说的那样,好为人师,从来直白:「虽然我不清楚汝等当今的世代究竟如何,但是,焰火之色,仍旧未曾归于纯白。 也就是说,时至今日,盗火之贼应该仍旧存于焰中。 虽然难以称得上生死,不过执念应该依旧——倘若你继续长成的话,他是不会放过这个鸠占鹊巢的机会的。」 「」......」 季觉沉默,说不出话。 此刻看向慈济的眼神就分明古怪起来。 这哪里是混沌之王,这分明就是个乌鸦成精了,怎么您老这嘴巴一张,就半点好消息都没有呢n. 听了半天,半点好消息没有,全都是噩耗! 「行吧—— 他揉了揉眉心,沉吟片刻:「正所谓相逢就是缘,您老要是有什么阴魂不散的冤屈或者是生前没有满足的执着,也别客气,我能帮就帮。」 慈济毫无意动,依旧淡然,早就习惯了季觉各种各样的试探:「我坐化之前,早已经有所觉悟,如今作为遗蜕和倒影,又有什么执念可言? 就算真有,又何必假托他人之手?」 「那既然这样——」季觉忽然凑近了,咧嘴一笑:「您老来都来了,帮帮我呗。」 「真遗憾,季觉,同样爱莫能助。」 慈济王无可奈何的摇头,摊开手:「昔日我生前,不论来者,倘若有知,我自然知无不言,但凡有所求,我必然竭尽所能。 可我如今的状态,又能帮得了你什么?作为遗蜕,不过是往昔残影,香格里拉中的刻印和附属而已。 如今你所见的慈济,不过是你眼中的倒影而已,甚至,只要你离开香格里拉,我就会再度归于虚无。」 「行了,别说了。」 季觉抬起手来,打断了他的话。 逼格这么高,纠缠了我这么久,合着就是个万年老鬼背后灵! 而且这鬼还是被自己招来的自己这又是造了什么孽?先是华背君,然后是慈济王-你们这帮混沌之王是真的闲啊,阴魂不散,全都往我这儿跑。 眼见是指望不上了。 「真要说的话,那就只剩下一个提醒了。 慈济王想了一下,轻叹道:「以我对香格里拉的理解,进度绝对不应该这么慢香格里拉本身就是以自我之执覆盖现实,同样也能够借此提高效率。 而你们的到来,同样也是助力的一部分,不论你们是否愿意。 如果只按照你们的常理去推算进度,那么就肯定会大大落后。所以,倘若你真想要阻止那些人祭祀杀戮,成就邪物的话,恐怕要尽快了。」 「得再快一点,更快点。」 眼前的幻影轻叹着,凝望着那一棵陪伴了自己不知道多少时光的巨树,倾听着风吹过枝头掀起的狼啸。 他断然的说道:「用不着漫长的拉锯战,不超过三天,第三只狼,就要诞生了。」 季觉惊悚起身。 难以置信。 可再不愿意相信,也无法忽视来自慈济王的警告。 而就在他正考虑着要不要让卢长生出面把这个消息捅出去的时候,就发现,已经没必要了。 天穹之上,传来了切裂的声音。 如此尖锐,刺痛了所有人的耳膜。 一道耀眼的裂缝,凭空从天穹之上浮现,豌蜓扩散,宛如有浩荡恢宏之力,从天而降,砸碎了巨树的荫蔽,直捣黄龙! 再紧接着,大地动荡。 惊天动地的轰鸣里,风暴席卷,吞没了一切。 第635章 畜生 畜生和畜生 第635章 畜生 畜生和畜生 骤然之间,天崩地裂。 幽暗的天穹之上,一道道裂痕蔓延浮现,像是被铁锤粗暴躁,一道道烈光穿刺而入,摧枯拉朽的照破一切。 大地动摇如颤栗,狂风肆虐仿佛哀鸣,血雨如泪洒下。 原本荒芜的世界瞬间沉沦在了毁灭之中。 难以窥见究竟在巨树之下的黑暗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死寂的旧都遗迹已经被一道道烈光和血色所吞没。 打起来了! 季觉惊起。 一时间已经顾不上理会只会陪聊的慈济老鬼了,他狂奔着冲出车外。 营地里一片混乱,一块块巨石在狂风之中肆虐而过,将脆弱的围墙和棚屋拆成了稀巴烂。 惊叫声此起彼伏。 轰! 狂风,血雨,地震,戛然而止,或者说,被隔绝在外。 念动力流转,如同罩子一样,将整个营地笼罩在内,裂痕不断浮现,令人头皮发麻的碎裂声里,缝隙蔓延「山哥怎么回事儿?」季觉终于找到了童山。 「联邦和帝国动手了。」童山的神情阴沉:「什么都别说,收拾东西先上车,马上撤离!」 「所有人,非必要的辐重全部放弃,半分钟,车队就出发。」 他面无表情挥手,念动力卷动,将卡车上所有没必要的累赘物品尽数清空,疯狂减重,争分夺秒的收拾一切。 还能说什么。 看看眼前的阵仗,不什么都清楚了? 坏消息!林中之国在演! 好消息?天元也特么的在演! 从开始到现在,两边都在演,以至于,全都沉浸在演技里,已经分不清天地为何物了。 天元装作逐步试探,实际在聚集力量。 狼也在演,装作艰难蜕变,实际上已经快要大功告成· 看似焦灼的状况中,暗中不断的试探,水面之下涌动的暗流随着一方主动打破平衡而彻底爆发,变成了此刻铺天盖地的‘洪水」,将整个林中之国都彻底淹没。 此刻,一道道巨响进发,前哨站里的警报声此起彼伏。 所有人的脸色惨白,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 这就,打起来了吗? 只能说,人总是会高估自己的重要性,以至于产生不切实际的期望和幻觉,错以为自己能够发挥价值和用场。 可惜,已经没有机会了。 当狼群选择不咬钩的时候,诱饵就已经没有了价值。 现实的状况总是纷繁复杂,混沌难言,谁都不知道下一瞬间会发生什么,哪怕是天元也一样。 太复杂和太美好的计划总是派不上用场,真正出现突发状况的时候还照着计划生搬硬套才是自寻死路。 关键在于,因势导利,见招拆招—最重要的,当断则断! 于是,他们就被断了。 或者说,成功的发挥了自身‘弃子’的功能,稍微麻痹了一下林中之国,令他们分出了不少精力来应对这一支先遣队所带来的麻烦。 而当真正准备做好了之后,失去价值的诱饵就不再重要. 那还留着干什么? 联邦和帝国选择了直接掀桌。 你以为我有良心? 不好意思,我装的!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也好,声东击西也罢,如今既然动手了,那么整个前哨站就已经变成了摆设.. 不,摆设都比他们要强,至少没人会跟摆设过不去,而现在,他们只能自寻生路了。 不赶紧跑路还等什么?! 等死吗! 倘若联邦和帝国赢了,大不了再回来等着嘉奖和搞赏,倘若联邦和帝国的行动稍有差池的话那可就有人要倒大霉喽! 都不用童山说,季觉在狂奔而出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机械降神,刚刚铺开摊子的工坊迅速收缩,无数机械如蜘蛛一般奔走,自行归位。 短短几秒钟就丢下了一地垃圾之后,回归到了小牛马的车厢里,再紧接着安凝就已经刷新在了副驾驶上。 季觉猛踩油门,轰鸣声里,直接跟在童山队伍的卡车后面,准备撤退。 可就在这一瞬间,风声、雷鸣、崩裂坍塌的沉闷声响里,他却忽然听见了一声清脆的鸣动叮—— 就像是,黑暗的最深处,响起了隐隐的铃声。 季觉的眼前一黑。 叮—一 第二道铜铃一般的声音响起时,他被扑面而来的黑暗所吞没,恍惚中,仿佛听见了慈济老鬼的轻叹和提醒:「小心。」 我特么小心个鬼啊! 早干什么去了?! 季觉下意识的想要怒斥,可恍之中,眼前纷乱的黑暗里,仿佛浮现出密林之中的幽暗模样,电闪雷鸣之中,血色的雨水从天而降。一道道诡异狞的树权阴影重叠在一起,宛如舞蹈,吞没了一切。 在香格里拉的共鸣里,他已经落入了幻象里! 亦或者说.— 坠入林中! 无以计数的幻影从眼前浮现,枯菱的落叶、腐烂的尸骸、雷霆、焚烧、火焰、巨树、蟒蛇、虫,扭曲的面孔和野兽—。 在电光的闪耀里,香巴拉的最深处,苦痛翻涌,绝望升腾,数之不尽的画面从这瞬间的妄浮现。 简直就好像,就像是手无寸铁的落入了野兽环饲的森林之中。 终于感受到那从森林最深处的黑暗里所投来的,饥渴目光! 当季觉悚然回头,就看到了,刹那间的电光闪烁里,所照亮的狞轮廓。 那一双猩红的眼瞳宛如烈火焚烧,怨憎、苦恨、绝望和癫狂的神采流转,归于饥渴的混沌之中。 庞大的身躯伫立在黑暗里。 早已经支离破碎。 撕裂的血肉之下,苍白的骨骼裸露而出,内脏早已经腐烂破碎,从裂口中坠落不,那不是内脏,而是宛如铁铸的铃! 或大或小,或整或缺。 饱蘸血色。 当冰冷的风从黑暗中吹来,一颗颗如内脏一般的血铃便随风摇曳着,发出一阵阵尖锐凄厉的鸣声,如哽咽,如悲泣,如震颤的咆哮。 那是.— 林中之狼! 有那么一瞬间,季觉甚至感觉,自己要被苏醒的狼所吞吃殆尽,可林中之狼却只是冷冷的看着他,爪牙狞,却未曾扑上。 亦或者说不能? 刹那的恍悟里,季觉忍不住松了口气,想起了慈济的话语一一三天!不超过三天,可也不意味着现在和立刻— 也就是说,祭祀王还没有复活,林中之狼尚未蜕变完全! 可紧接着,他就感觉,自己高兴的太早因为当他抬起头的时候才发现,幻觉一般的密林之上,暴雨之后的天穹之上,还有两颗血红的太阳和惨白的月亮,无声的照耀。 就像是两双饥渴难耐的眼眸,死死的盯着即将蜕变完成的林中之狼,乃至密林中的一切! 轰!!! 森林动荡,黑暗最深处的林中狼张口,狂怒咆哮,强行的将那不属于这里的一切驱散。 幻象碎裂,妄终结。 季觉再度坠落,从香格里拉的共鸣中醒来,才发现不过是短短的一秒钟,可他的身体却已经汗流渎背。 回头看向副驾驶的时候,发现安凝的脸色惨白,已经没有了血色。 就像是,快要被看不见的重压,摧垮魂魄,不同于季觉仅仅只是短暂的妄,百鹿猎人所承受的压力,比季觉所能想象的还要更加夸张。 哪怕仅仅只是稍作感知,已经在林中之国的侵蚀和压制里,难以为继。 「季觉哥,小心。」 她从牙缝里挤出声音,竭尽全力的喘息:「不是林中—是山中狼和心中狼!是他们在幕后.」 「闭嘴,别说话!」 季觉不假思索的伸手,按在她的头上,解离术爆发,狂暴的灵质震荡顺着飞光的矩阵扩散,没有破坏,而是强行将一切侵蚀的阴霾剥离,驱散,抽尽。 没时间慢条斯理的去解决了,先下狠药压制住状况再说! 安凝闷哼了一声,口鼻之中渗出血色,可原本昏沉的眼瞳之中,却终于再度浮现出一丝熟悉的神采。 甚至,来不及张口说话。 疾驰狂奔里,季觉被强化的狼孽感知,陡然之间,就感受到了,从前方如狂潮一般吹来的恶意。 宛如海啸—— 季觉瞪大了眼睛,看向前哨站里一片混乱的景象,呐喊: 「山哥,小—」 寂静。 听不见巨响,唯一能看到的,就是从前哨站正中,冲天而起的烈光,宛如海潮,无穷雷霆和火焰扩散,向着四面八方,吞没了一切。 那是爆炸?! 太过耀眼了。 仅仅只是凝视,季觉的眼球就阵阵刺痛,过于炽烈的光芒穿透了车窗,令他如同置身熔炉。 可那些微的温度变化完全不值一提,真正恐怖的,是浩荡席卷而来的气浪和其中所蕴藏的狂暴温度。 在被浪潮吞没之前,小牛马骤然变化,巨爪猛然贯入了大地,将自己彻底固定,然后,不动如山! 浪潮呼啸而过。 一朵挣狞的蘑菇云从大地之上陡然升起,气浪将整个前哨站都摧枯拉朽的碾碎,爆炸正中的高温滚滚扩散,令分崩离析的一切尽数溶解。 季觉唯一能做的,就是倾尽全力,地负海涵! 外层的装甲溶解又凝固,凝固又溶解,飞速的蒸发,崩裂,就好像被看不见的大手躁着一样,一寸寸下沉。 当毁灭呼啸而过之后,小牛马的外层装甲都已经彻底溶解,整个车框都烧成了赤红,侥幸,主体结构依旧完整。 顶住了! 可童山那边却没这么幸运了,冲在更前面开路的卡车,在第一时间就被碾碎,猝不及防之下,车里几乎全军覆没。 唯一幸存下来的,就只有率先做出反应的童山。 甚至不需要季觉提醒,家传以太对于危机的感应还要更在其上! 此刻,重度烧伤。 宛如焦炭。 以此为代价,身后的姬柳和姬雪兄妹,完好无损,只是晕厥。 破碎扭曲的车筐里,他缓缓的起身,面无表情的环顾四周,只看到了满目疮,残肢断骸,乃至一阵阵哀豪和苦寒。 当他回头,看到了外壳溶解的小牛马之后,终于,松了口气。 眩晕之中,季觉喘息,同样茫然。 聚变爆弹?! 不对,真如果是聚变爆弹的话,爆炸核心内的所有人,一个都别想活下来可如果不是聚变爆弹的话,那又是.. 「哈—」 季觉极度无语的状况之下,再忍不住,笑出了声。 爆炸的正中心,一个人影缓缓的升上了天空,猩红的眼瞳看着这一切,面目依旧,可神采,已经截然不同。 宛如野兽一般,狞饥渴。 择人而噬。 金无厌! 「·......」 瞬间的鲜滞里,季觉猛然环顾,向着四周,满目疮的破败伶墟里,断断续续的呻吟和哀嚎,居然渐渐的,消失个见。 取而代之的,是宛如野兽一般的嘶哑喘息和啸声! 一个,又一个跟跪诡异的身影,从伶墟之中爬出迅速的复原,或老或少,或男或女,唯一相同的,就只有那一双双猩红眼瞳! 伴随着林中之国的暴动,一只又一只的狼,撕裂了自己的伪装。 亦或者说一个又一个的人,沦落为狼! 心中狼?! 个对,哪怕是心中狼也个可能这么bug才对,同一时间毫无痕迹的对这么多人进行大孽的侵蚀和转化,甚至没有引发任何的反岔?! 这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他猛然回头,看向了慈济老鬼,怒视。 慈济的从影缓缓摇头:「香格里拉确实在其中个可或缺,但它早就已手非我所掌控,这一切同我实在无关。 况且,心中之狼,这个名号的重婚,个在于狼,而在于心。」 他遗憾一叹,凝视着那些渐渐畸变的面孔,「狼之本质,又岂在爪牙?谁人的心中能没有野兽呢?」 季觉已手被气笑了。 好好好,哪儿哪儿都有你,偏偏就你是个粘锅是吧! 「领悟的关键在于自身之觉醒,又何须我画蛇添足?」 慈济之王警着眼前的这一切,依旧平静,既无欣喜,也无悲苦,甚至,个见慈悲和怜悯,只是淡然,只是看着。 「称之为,明心见性也好,走火入魔也罢,都个过是显现出自身的模样罢了。这一份领悟譬如灯火,亍心传心,更无需话语和文字。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什么吗? 重婚,从来都个是距离的远近,而是跨出第一步。 当他们接受了那一份林中之国的馈赠时,内心之中,就已手种下了狼的种子,即便是再怎么微个足业包括你在内,个同样如此?」 季觉沉默。 已手完全个想说话了。 谁说这老东西没活儿的? 都已手死了快几千上万年了,还特么能流毒无穷留下一个香格里拉,都能搞出这么多事情来? 你们这帮子混沌之王,怎么就尔能死的干脆一婚啊! 或许,这才是觉悟之主的真正面貌。 慷慨又残酷,慈悲且冷漠,宁论是扬升,还是堕落,都一视如常,宁论所给出的领悟通向何方,都毫尔在廉。 哪怕看上去再怎么和煦和体贴,再怎么平易近人,却终究非人。 就算此刻的残影不是遗蜕,香格里拉依然在他的掌控之中,他也不会在乎眼前的一切,更不会伸出什么援助之手。 只会如现在这样,冷眼旁观,等待着沉沦地狱的人能有什么井屁领悟「麻烦你了。」 沙哑的声音从风中响起,童山最后回头,念动力托起昏迷过去的姬雪和姬柳,送进了小牛马的车厢里。 拔剑,一步步走向了前方。 半空之中的金无厌无声冷笑,等待着猎物送上门来。 而季觉,也推门而出,依旧焦热的空气里,他站在小牛马车前,环顾着四周,那一双双向着自己看过来的猩红眼瞳。 那样癫狂的神情,早已手同活户没什么区别! 「姑且就当做你们还存留着理智吧—.」 季觉忽然问:「在开始之前,有人想要退出么?」 无人回乳,只有沙哑的啸声和喘息。 一个个畸变的身影缓缓逼近。 还有更遥远的地方,啸声从四面席方响起,荒野之中的狼群围攻而来! 于是,季觉无声一叹。 「算了,当我没说。」 嘶吼之中,已手有人再无法点制盏渴,黑影狂奔疾驰,扑面而来! 只是瞬间,就已手近在尺尺。 然后,又夏然而止. 季觉,伸出了克。 轻描淡写的,住了那一张扭曲的面孔,握紧。就好像,对方主动将脸送进了他的克里一样! 缓缓提起。 「就当,歇业大酬宾吧。」 季觉环顾着个断飞扑而来的怪物们,最后宣布:「火化服务,今日免费。」 膨! 惨叫,夏然而止。 他克中的人影陡然痉挛,亏颤,被粘稠的火焰所吞没,一寸寸的,化为飞灰。 飞灰之中,有一缕耀眼到极婚的紫电飞腾而起,照亮了所有猩红的眼瞳! 湛卢出鞘,再无任何的顾忌。天灾之中所孕育砥砺而成的凶厉本性,于此亚发。 斩! 第636章 螳螂捕蝉 误中副车 第636章 螳螂捕蝉 误中副车 陡然之间,飞扬的灰烬里,那一道紫黑色雷霆之光冲天而起。 宛如纵贯天地的裂痕! 雷池之中砥砺蜕变的灵精终于从顾忌和压制之中挣脱束缚,解除了所有的限制之后,以纯粹的歼灭为目的而投入斗争。 于是,终于显现出真正的模样.— 转瞬间,一缕渺小到极点的灵精已经攀升至天穹的最高处,然后,宛如瀑布奔流,七海决堤,如铁的黑云凭空展开,抖落震耳欲聋的霹雳。 阴阳相激,天地砥砺,残虐狂暴的轰隆隆巨响中,骤然之间万道电光从黑暗里流转碰撞,重叠在了一处。 雷池展开! 此刻,恢宏浩荡的黑云之下,季觉抬起了一根手指,指向了前方。 「第一个。」 他说。 轰!。! 天地俱暗,然后,天地骤明。 一道更胜过钢铁的凌厉光芒如利刃那样,笔直的从云层之中斩落,一闪而逝,不知其何方而来,又不知其何时而去,所留下的,只有灼伤一切眼瞳的爆闪。 就在季觉面前,那个拧狂暴的身影僵硬在了原地。 瞪大眼睛。 就好像,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儿一样。 无声的,崩裂,坍塌,分崩离析,瓦解为苍白的灰烬—整个人已经在从天而降的雷霆之中,焚烧殆尽。 然后是—— 「第二个。」 季觉抬起了第二根手指,于是,狂暴的耀光再度应召而来。 大地崩裂,宛如刀劈斧凿,潜入九地之下的巨人哀豪着想要抬起手阻挡,可瞬间,却没有感觉到丝毫的温度。 在被彻底碾碎之前,感受到的,便只有无可匹敌的力量。 一切热量,已经尽数被转化为了冲击,将他碾死在了地面之下「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 季觉的手指弹动着,轻描淡写的计数,于是,伴随着那轻柔的声音,一道道紫黑色的电光化为利刃从天而降。 所过之处,诡异的电芒经久不散,仿佛残存在虚空中的剑痕。 剑痕交错如笼,封锁虚空,令一双双饥渴之中陷入癫狂的猩红眼瞳里,都浮现出了一丝恐惧和茫然。 可惜,晚了。 季觉已经失去了耐心。 五根手指缓缓的收紧,握紧成拳。 那一瞬间,就像是有看不见的手掌,握紧了所有怪物的喉咙,宛如天穹覆压而下的恐怖压力之下,难以呼吸。 先生,目标总计六十二,全范围孽化灵魂锁定完成。伊西丝说:灵质供应预热完毕,随时可以开始了。 于是,在季觉抬起手掌之上,有清脆的响指声进发。 细碎的余音轻盈扩散,掀起了毁灭的序幕。 一瞬的死寂里,天穹之上,漆黑的云层陡然之间进发万丈光芒,照亮了整个前哨站,仿佛天地皆白。 再紧接着,随着黑云焚烧殆尽,更胜过那耀光的巍巍雷霆,从天而降。 灵质储备,全面开放! 顷刻之间,一路以来所积攒的所有驳杂灵质、生命和灵魂,在雷池之中焚烧殆尽,一切的一切都在湛卢的铮鸣里,化为了纯粹的毁灭。 听不见哀豪,也没有巨响,就像是连声音都被杀死了。 耳膜作响的寂静里,只有六十二道纯粹璀璨的电光贯穿天地,眼前一切碍眼的人影都消失了。 只有灰烬满天飞扬,落下。 再分不清人与狼。 「总算,清爽一点了。」 季觉轻叹着,回过头,看向了身后,听见了半空之中垂死的哀豪和惨叫。 如此绝望。 一分钟之前,童山抬起头,望向了半空之中金无厌,凝视着那一张狂笑中渐渐畸变,歇斯底里的面目。 渐渐的,沦落为狼。 或许是杀的太多,或许是克制的太少,或许是从林中之国里领受了太多的馈赠了,以至于潜移默化,渐渐癫狂。 又或许,在显露出野兽模样之前,早就已经变成了狼。 童山看着他,无声一叹,「如今的你究竟算个什么东西呢?」 「是啊,算什么呢。这重要么?」 沉浸在馈赠和拔升之中的金无厌轻蔑一笑,他明白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他已经不在乎了。 或许是狼的影响,或许是自然而然的变化。 区区饥渴,无法令他癫狂,而事到如今,他居然感受不到丝毫的后悔和仿徨,反而清爽的不可思议。 就好像,解脱了伽锁一般。 正因如此,看向童山时,才越发的憎恶和妒恨,毫不掩饰:「反倒是你,依然是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装模做样,令人作呕。」 「动手之前,我姑且再问一句吧。」 童山按着挥毫,最后发问:「金无厌,这真的值得么?」 「值得?」 金无厌愣了一下,旋即被逗笑了,前合后仰,乐不可支,几乎笑出眼泪来:「值不值得,难道我有的选?难道你有的选! 童山,反倒是我想问你了一一是我他妈的不想装模做样么?我他妈的难道就不想为人表率?!做了那么多脏活儿,给联邦擦了那么多屁股,捏着鼻子看着那么多傻逼步步高升,自己留在粪坑里,想要呼吸一口新鲜空气都是奢侈·— 现在居然有个站在岸上的人问我,这究竟值不值得? 你不如去问问中土吧,童山,去问问白邦,去问问那些个死的莫名其妙的人,这究竟值不值得?! 或者,你也可以假悍悍的再掉两滴眼泪嘛,抓紧最后的机会。」 那一张扭曲的面孔之上,再无法克制挣狞: 「——我忍你这幅傻逼样子,已经很久了!」 从刚刚到现在,短暂的对话里,默默积蓄着所有的力量,终于在此刻,彻底爆发,无视了一切严重的后患,再没有任何的顾忌。 金无厌,彻底爆发! 夹杂着狼之血光的焰光如烈日一般,显现在天穹之上,吞吐着万丈光芒,一道道等离子射流进发而出,轻而易举的切裂大地,撕碎天空。 向着大地,向着—.. 童山。 童山沉默,拔剑。 挥毫一闪。 发生了什. 死寂之中,金无厌的眼前一花,彻底呆滞。 如堕冰窟。 原本积蓄到顶点的力量,所爆发而成的烈日,居然好像幻觉一般的消失了,不,不是消失,而是—·被彻底抹除了? 不只是如此,自身的矩阵已经被彻底贯穿,灵魂撕裂,被墨色所桔。 仅仅只是一眨眼,一切就都已经变得截然不同。 只有挥毫,从他的脖颈之上,一扫而过。 轻描淡写。 留下一缕墨色无声豌蜓,滑落,如血。 「..—那么多废话里,唯独有一句,我很赞同。 不知何时,童山出现在了他身后,慢条斯理的,收剑入鞘:「真巧,我忍你,也很久了。」 怎·—.—. 金无厌瞪大了眼晴,眼前迅速的昏黑,却难以理解,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 直到,他看到了一页焚烧着的书页,缓缓的从空中落下,飘摇偏转如蝶。 书页上,写满了无以计数的蝇头小楷,尽数都是金无厌的一切信息和事象,从生辰到平生,从婚姻到履历,事无巨细,到最后,海量的字符重叠在一起,就汇聚成了简简单单的一句话。 金无厌,死于此处。 那是一封丧贴,一张讣告?! 于是,他终于恍然大悟。 表情抽搐着,再无法克制愤怒,乃至嘲弄。 什么狗屁道德表率,什么傻逼联邦楷模,这他妈的究竟又算什么?!这个家伙,居然早就已经做好了下黑手的准备! 甚至,早在今天之前,甚至,早在自己之前!!! 这究竟又算什么?! 字面意义上的机关算尽,各种意义上的全力以赴,搜集了自己所有的资料和消息,寻觅了自己一切弱点,做好了一击必杀的准备,等着他自投罗网,直到今天」 「喵·—」 那一张破碎的面孔张口,嘶吼,却发不出声音,只有喉咙里挤出的凄啸,宛如哀嚎。 满天纷纷扬扬的灰烬里,童山最后回头,警向野兽。 「最后,告诉你一件事吧,金无厌一一」 「要我竭尽全力去忍耐的,又何止是你?让我不得不忍耐的东西里,又哪里轮得到你呢?」 沉闷的声音里,金无厌仰天倒下。 墨色蜿扩散,覆盖了他的身体,连带着灵魂一起,溶解为一团污浊的墨迹,再也不见。 就好像从来没出现过一样。 寂静之中,童山抬起手来,按住了隐隐作痛的额头。 仰天,长叹着。 终究忍不住,自嘲一笑。 「童山—」 在他前往中土之前,最后向吕镇守道别的时候,听到了办公桌后面的声音。 书卷之间那位和煦的镇守放下了笔之后,忽然问:「在你看来,天元和白鹿的区别在哪里呢?」 童山一时错。 未曾预料。 也没想到,吕镇守会忽然问自己如此基础和简单的问题,以至于,就连他自己都开始不确信自己。 沉吟许久之后,他终究还是郑重回答道:「秩序和自由。」 「那么,问题来了——」 吕盈月的笑容,分明嘲弄了起来:「谁的重点是秩序,哪边的精髓,才是自由呢?」 童山呆滞,一时无言。 「就当做,一个渐渐上了年纪的老女人的碎碎念吧,放松一些,不过是一些邪见和妄之言而已。」 吕盈月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放下之后才缓缓说道:「天元白鹿,看似彼此对立,可实际上,彼此的纠缠却千丝万缕,简直如同镜像一般,分不清究竟谁才是谁的倒影。 在十二上善中,两者远比其他的上善关系要更紧密,更密切,甚至,犹如一体——以至于,一损俱损。 倘若针锋相对的话,又何至于此?倘若同出一源的话,那么又何至于,无法相容?」 吕盈月缓缓问道:「可如果真的有所联系的话,那么这一份彼此之间的共通点,又在何处?」 寂静里,童山沉默着,思索,却始终无言以对。 直到,听见了她的轻叹。 「——答案是,平等。」 吕盈月展开的双手之间,虚无的线条延伸,化为了再熟悉不过的模样,左右手之上,天元和白鹿的徽记起落沉浮。 而在中间—· 「看吧,就好像天平一样,对不对?」 吕盈月嘲弄一笑:「明明是针锋相对的二者,表现天差地别,优点截然不同,可弊病,却一模一样.. 选择白鹿,平等的死去,平等的活着,在平等的无秩序里平等的斗争,生死不由己。 而选择天元,就意味着平等的受缚,平等的不自由,在平等的共存里,身处樊笼之中。 真正的重点,从来不是得到了什么,而是失去了什么。」 「.—.受教。」 沉默之中,童山郑重的低下头。 「哈,我还没开始教你呢,童山。」 吕盈月被逗笑了,缓缓摇头:「人生在世,往往会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再怎么保守和稳重的人都一样。 大家往往错以为力量会为自己带来更多的选择,其实则不然。 有些力量,手中抓的越多,所剩下的选择就越少。 就好像,你一」 她看着眼前曾经最为欣赏的助手,如此怜悯。 曾经她有多么赞赏这一份宛如美玉一般的矜持和操行,道德和底线,此刻就有多么惋惜。 出淤泥而不染,终究只是妄想,真正司空见惯的,反而是白沙在涅,与之俱黑— 旦落入了那个泥潭里,再爬出来的时候,又会变成什么模样? 「天元画地为牢,可最先圈住的,往往就是自己。 你已经在笼子里了,童山。」 吕盈月轻叹:「倘若你无法习惯这一份和囚笼同存的,要么痛痛快快砸碎笼子,为自己而活,要么无所作为,被笼子所吞噬,面目全非可在这之前,你总要想明白,你所想要坚持的,究竟是什么。」 童山抬起头,近乎冒犯一般,直白一问:「如此这般,难道就能解决问题么?」 「或许呢,或许解决不了,垂死挣扎也无济于事。」 吕盈月托着下巴,沉吟片刻,然后,发自真心的笑起来: 「至少,死得痛快。」 时至如今,童山总算明白了吕镇守那一番话语中的意思。 还有,在’砸碎囚笼、自暴自弃‘和‘止步不前、面目全非」之间,她所指给自己的,第三个选择一一去把笼子扭成自己想要的形状,把那些碍眼的枝权尽数斧正,将那些无法忍受的「狱友们」一个个的,全部剪除! 于是,理所当然的对着同事刀剑相向,你死我活。 不必再装模做样。 甚至——不只是区区金无厌,早在这之前,就将不知道多少人,当做了有朝一日必然要铲除的对手和敌人! 放弃了这么多年来在底线中的兜兜转转,弯下腰来,捡起不择手段的规则,这真的值得吗? 踏出这一步之后,将来的自己,又会变成什么模样? 都无所谓了。 此刻的他,垂眸凝视着风中的飞灰,即无悲伤,也无喜悦,所感受到的,只有未曾有过的轻松。 「果然痛快。」 轰!!! 死寂被更高远的轰鸣所打破了。 幽暗的天穹之上,两道裂口交错着绽开,再紧接着,炽热的光芒从宇宙穹空之中直射而下,贯穿林中之国,每一道落下,都将方圆数里焚烧殆尽,令大地动荡,天穹颤栗。 帝国方面的帕萨雷拉抓紧了机会,全力以赴。 天元一方,彻底占据了上风! 穷追猛打,毫不保留,直到接连不断的波澜蔓延扩散,林中之国的最深处里,那一片蠕动的幽暗里,有一个隐隐绰绰的身影,终于显现刹那—— 而就在那一瞬间,自从开战以来,蹲伏已久的白鹿猎人,悍然出手! 天人! 那是猎指飞光与洞角映日两家的家主! 在手里几乎盘出浆来的映日之箭和苦昼幻光悍然出手,直捣核心,潜伏了许久之后瞬间的暴起,抓住了这至关重要的机会,一击必杀! 可被撕裂的黑暗里,诡异的身影,仿佛嘲弄一笑。 只是缓缓的,后退了一步。 仿佛溶解一般,消失不见了。 苦昼和映日,擦肩而过,失去了目标—不,应该说,从一开始,飞光和洞角锁定的气机,就是错的! 心中狼的误导! 瞬间的错里,苦昼和映日,命中了「目标」! ? 尸山呆滞。 茫然的低下头,看向了庞大肉体上的那两个深邃的缺口,有那么一瞬间,张嘴想要说什么。 可惜,晚了。 轰!!! 开战以来,一直都在后面划水的白馆孽魔,轰然炸裂。 甚至来不及惨叫。 任是谁都没想到,天元白鹿和狼打架,最先死的,居然是来吃席的尸山?! 那庞大的身躯从半空之中坠落,越是坠落,就越是膨胀。 到最后,字面意义的,变成了一座肉山。 轰鸣之中,砸在大地之上,炸裂开来宛如洪流一般的血水从其中喷射而出,冲上了天穹,夹杂着数之不尽的尸骸,将半边天穹都染成了猩红。 整个林中之国内,数之不尽的尸体和血水如雨一样的落下,哀豪此起彼伏,而就在孽魔溃散的灵魂之中,货真价实的灾祸渐渐萌芽,诞生。 令整个荒原之上,无数刚刚才死去的尸体,居然抽搐痉挛,在腐烂之中,再度爬干倘若不能妥善处理的话,恐怕从今往后,现世还要再多出一个新的天灾。 而现在,已经没人在乎天灾手。 所有人都看向手,那第二个从天空之中坠落的身影— 一帕萨雷拉! 在映日和苦昼发出的瞬间,一个诡异的轮廓已经凭空从帕萨雷拉背后浮现,抓紧这至关重要的空隙,悍然张口。 抵中狼! 天元之压制和驱离、帕萨雷拉的反击,荒集天人的猛攻,在这短暂的一瞬间,不知道有多少人集火而来。 结果,全都被企单全收。 硬吃! 不过是皮毛之上多手一点微不足道的弗痕而已。 紧接着,咔擦一声。 在那一具狼孽化身的巨口之,帕萨雷拉,拦腰而断———. 死! 第637章 大难临头 各奔东西 第637章 大难临头 各奔东西 死寂。 所有人错愕回头。 没想到,堂堂帝国的塔城驻军基地的主官、举足轻重的实权天人,曾经和一度角逐过皇帝之位的帝国公爵……如今一合之间,竟然就已经命丧狼口! 甚至,就连句遗言都没有能够交代。 寻常熵系被白鹿贴身打上一套之后恐怕都不死也大残,更何况是数百年来以爪牙狰狞而著称的山中狼? 管你这那的! 天人? 又不是没杀过。 于是,孽魔尸山之后,天人帕萨雷拉陨落! 森白的齿缝之间,宛如熔岩一般的血液蜿蜒渗出,从天穹之上落下,在半空之中化为了一片焚烧的雨,将大地笼罩在火海之中。 于是,便有迟来的惨叫与怒吼从火焰之中扩散开来,如此凄厉。 一击得手,山中狼没有趁胜追击,反而再度隐遁进暗影之中,消失不见,只有沙哑的笑声回荡在风中。 从开战以来,到现在,林中之国几乎已经分崩离析,巨树遍布裂隙,摇摇欲坠,仿佛只要再踹上一脚就会彻底湮灭。 偏偏是这一副奄奄一息的光景,却令所有人都越发的忌惮。 甚至……开始了后撤。 这一波团战,死了一个尸山,一个帕萨雷拉,双方各交了一个人头,实际上的损失姑且还算平等。 一换一嘛,可以强行不亏。 但实际上呢? 亏麻了!!! 别忘了,这里究竟是哪儿! 帕萨雷拉曾经的身份姑且不提,如今他一个戴罪立功或者等待审判的背锅者,政治生命几乎已经彻底终结了。 可以预见,等走完流程之后,多半是黜落公侯之位、狼狈下野的后果,到时候死在哪里都无所谓。 可在这之前,他依然是帝国的公爵,帝国的工具和武器,领受地御加持的天人! 而尸山作为成了气候数百年的孽魔,而且还是极其稀有的白馆之孽,稀有度隐隐还在帕萨雷拉之上,更别提,腐败的生命力近乎浩如山海。 此刻天元的代表死在狼的爪牙之下,尸山崩解于白鹿的突袭之中,两者共同葬身在林中之国内。 简直就好像是连续两场规模浩大的献祭,各方以林中之国作为祭坛,通过猎杀和袭击作为祭祀,最终向着未诞之狼所献上的庞大猎获! 所引发的……是第三只还没有蜕变完成的狼孽,本能的掠夺! 顷刻之间,苍白的巨树已经染成了血红,数之不尽的猩红繁华在瞬间凋谢,遍布裂痕的枝干之上,已经挂满了汁水丰盈的硕果! 血红色的光晕流转之中,一个个诡异的轮廓在果实之中变幻不休。 就连季觉都感觉到,一阵眩晕。 灵魂之中的黑炎一阵阵的窜动着,自身的狼血盟誓疯狂的暴涨,暴涨,再暴涨! 甚至,这一份突如其来的馈赠,已经丰厚到了不正常的程度,多得让他心慌。 对比其他狼所得到的那点仅仅只是雨露均沾的稀薄馈赠,简直就好像有看不见的手掌拧开水阀之后强行把消防管道里喷出的激流往他的嘴里硬灌一样! 哪怕季觉跟第三只狼根本毫无关系,吃得再多也不会有丝毫的反馈也一样。 仿佛有什么人藏身在香格里拉里,千方百计的,在延缓着第三只狼孽蜕变完成的进度! 可哪怕季觉敞开肚子吃,又能吃多少? 终究只是杯水车薪…… 在一阵阵眩晕里,内心之中所升起的,是无数源自于狼的真髓和领悟。 倘若天元和白鹿之间的共通点在于平等的话,那么塔与狼的诞生,两者之间的纠葛之源,就在于这一份近乎本质的不等! 不等的奴役中,造就僭主;不等的猎杀里,孕育成狼! 此刻连续两个孽魔和天人的死亡和陨落,宛如一针突如其来的强心剂,令原本摇摇欲坠的林中之国重新焕发光芒,更进一步的催化着第三只狼的蜕变,令祭祀王真正的从死亡之中,渐渐归来! 那一瞬间,崩裂的巨树之上,那一具干瘪的尸骸,微微的动了一下。 仿佛在噩梦中,惊醒了一瞬。 所掀起的,是席卷整个林中之国,不,覆盖了整个白邦的狂潮! 血光之潮从巨树之上猛然爆发,吹向了四面八方,覆盖了穹空夜幕,宛如污浊的血色流转一般,一缕缕猩红汇聚,如同星辰一般,焕发光芒,几乎快要滴落尘世。 而就在林中之国内,无数凭空浮现的密林幻影之中,最深的黑暗里,令人毛骨悚然的清脆铃声再度响起。 尸骨之狼再度睁开了眼睛,在这短暂的瞬间,看向了生者的世界。 凝视着再一次步步紧逼而来的帝国和联邦。 再无法克制,无穷的怨毒与憎恨!!! 只此一眼,偌大的林中之国,彻底化为了邪域,驱散一切上善之力,压制一切天元之律,令白鹿的赐福再无存身之地。 滚滚余波扩散之中,白邦动荡,每一个被狼血盟誓所纠缠的白邦之民都陷入了恍惚和癫狂里,惨叫出声。 好一点的迅速衰弱,糟糕一点的,便陷入了晕厥,气若游丝。 而所有血渴症的患者,都在这一瞬间,彻底癫狂,无法控制的扑向身旁的所有活物,哀嚎之中,人人相食。 最后的界限,于此被跨越。 再没有人能够阻挡和拖延了,更没有挽回的可能,仪式已经没有打断的可能。 从此刻开始起,第三只狼孽的诞生,几成定局! 塔城的驻军基地里,巨大的屏幕上浮现出诸多天灾警报,一片肃冷和压抑的氛围中,范昀负手,静静的看着屏幕上蔓延的血红。 忽得,轻声一叹。 嘴角勾起了一丝弧度。 终于…… . 稍纵即逝的幻象里,季觉再一次看向了密林的最深处,那一片宛如泥潭一般的黑暗里,那一只狰狞怨毒的尸骨之狼。 狼也看着他。 可视线,却穿过了微不足道的季觉,看向了被血色所侵染的白邦,怔怔凝望,就好像已经分辨不出自己的故土了一样。 腐烂的面孔上,有浑浊的血泪,蜿蜒而下。 它骤然暴怒,奋力挣扎着,令黑暗沸腾,幽暗的密林一阵阵动荡,癫狂的嘶吼,向着一切歇斯底里的呐喊。 宛如悲鸣。 已经无人聆听。 林中之国内,血红的天穹之上,一颗颗星辰像是狼的眼眸。 在第三只狼孽的嘶吼之中,童山眼前一黑,一个踉跄,几乎快要站不稳,粘稠的血色从口鼻之间渗出。 可很快,有一只手掌按在了他的肩膀之上,令所有的伤势尽数剥落,迅速的恢复完整。 “目前,只能帮你恢复到这种程度了,剩下的,忍忍吧。” 废墟之中,重组身体的许染霜轻叹着,压制着手臂和面孔之上的畸变。 尸山带来的白馆气息对所有的涡系都是剧毒,粘上一丁点,这辈子恐怕都永无宁日,摆脱不了白馆的侵蚀。 童山满不在乎的一笑:“许姐何时来的?” “真巧,刚刚。” 废墟翻涌着,好几个踉跄的身影爬出,脸色苍白,气息混乱。 那是爆炸发生的瞬间,许染霜倾尽全力,救下了十来个安全局成员。 并没有提及刚刚所发生的一切,许染霜抬起头来,看向了天穹,忽然说:“别犹豫了,所有人,分开走吧。” 许染霜回头看了一眼,告诉童山:“他们走东边,你走西边,我走正路。” 正路? 这时候走安全局开辟出来的那条路? 那哪里是什么正路? 分明是死路! 童山神情微变,正要说话,却看到许染霜的神情,似笑非笑。 “扎堆在一起,目标太大了。” 许染霜撇着他:“你一个天元,难道要跟涡系比命硬么?万一有什么变化,你能逃的掉?” 童山沉默,无言以对。 “行了,走吧,走吧。” 许染霜笑了起来,最后挥手:“别磨蹭了,搞的跟生离死别一样,婆婆妈妈的,还不如季觉那小子呢。” 季觉没说话,沉默的抓紧时间,修整着小牛马的外壳,速度飞快。 时间短暂。 “哦,对了。” 临别之前,许染霜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童山,忽得,促狭一笑:“别侥幸的太早,那个秘密,等我活着回来,吃你一辈子!” “……” 童山无奈一叹。 道别的时候了,就不能说点正经话么? 可许染霜已经后退了两步,猛然腾空而起,化为了数百只苍白的巨鸟,铺天盖地的,笔直的飞向前线基地的方向。 在远方诸多野兽的窥伺之中,堂而皇之的散发着自身的灵质波动和气息。 毫不掩饰的,自取灭亡。 而就在许染霜的掩饰之下,苏醒过来的安全局成员们已经分批次的绕路,离开了废墟,消失在荒野里。 即便是如此仓促,依旧展现出了极高的行动力,在临时的组织之下,前驱后卫,分工明确。 童山最后烧尽了记录册,为他们抹除了最后的痕迹,灰烬和灰烬混合在一起,整个前哨站的废墟里火焰升腾着,迎来死寂。 而面目全非的小牛马疾驰着,一路向西,轰隆隆的声音里不知道吸引了多少注意力,可渐渐的,轮廓却越来越模糊,影像稀薄,凭空消失不见了。 童山所提供的赐福造物伪装之下,真正的小牛马已经绕了一圈,跳进一条滚滚奔腾的浑浊河流里。 随着河水的流动,在泥沙之中随波逐流。 昏暗中,季觉终于松了口气,回头:“山哥,有人盯着我们吗?” 童山从口袋里取出了一张地图,地图之上的纹路不断变化,映照出他们所在的位置,而右上角,有一只眼睛的标志微微睁开了,环顾了一周之后,仿佛似睡非睡一般的合拢了。 季觉目瞪口呆。 没想到,童植物的家底如此豪奢,随手掏出来一件装备,就是一件以太之道的天工! “这里依然在林中之国的感知范围内,不过,没有人在专门盯着我们了。”童山微微放松,旋即凝重:“等等……” 那一瞬间,眼睛微微张开。 触发感应。 “有人在试图追查我们!” 童山的神情迅速警惕:“指向性非常的明确,是冲着……” 话音未落,大地,陡然一震。 远方,前哨站的位置,升腾起了一道不逊色于金无厌爆发时的恐怖焰光。 无以计数的残骸和废墟升上天空,又落下。 肆虐的火焰烧红了天空,而一道道泄露而出的雷霆,将整个前哨站再度化为了焦土。 高亢的巨响和震动,隔着如此遥远的距离,依然无比清晰。 甚至还能隐约听到气急败坏的怒吼和咆哮…… “嚯!” 季觉惊叹:“还真有啊?” 林中之国的感应里,又是一波回馈蜂拥而来,一阵狂塞,以至于,季觉也搞不清楚自己临走之前埋下来的那些个炸弹究竟创造了多少战果。 然后,地图上的眼睛,再度合拢。 “唔,现在应该没有了。” 季觉看了一眼童植物手里的地图,只感觉自己一双不是很干净的小手儿又痒了起来,想要来摸摸看看。 却没想到,刚刚入手,就看到地图上的眼睛,居然再一次睁开了! 而且不同于之前空洞,浮现出狐疑和忿怒,遍布血丝,仿佛气急败坏一般,直勾勾的……盯着自己! 不只是如此,凭借着地图的感应和狼的感知,他竟然能够隐隐觉察到另一头追逐者的恶意,简直怨毒入骨,憎恨难言! 地图上的眼睛一次次开阖,是对方在一次次的催发追逐以太或者秽染一系的赐福,在寻找自己的踪迹,可在腕表的隐隐辉光之中,帝御之手的干涉之下,完全找不到任何方位。 一时间,季觉不由得茫然。 这种近乎不共戴天的憎恨和厌恶……又是哪儿来的仇家?不是,自己居然还有活着的仇家吗?! 化邪教团。都快死绝了。谢赫里?能想得到自己,算我输。塔城的孽畜们?还敢吱声么?总不至于是幽…… 等等,幽邃?! 季觉瞬间紧张,不会是沟槽的兼元杀过来了吧?! 可旋即就反应了过来,真要是兼元的话,恐怕直接开着工坊就天降突脸了,哪儿那么多麻烦? 但不论如何,动作都得快点了。 回头看了一眼重创的童山,蔫掉的安凝还有昏死过去的姬柳姬雪……如今的林中之国已经再非善地,带着一帮在iu边缘反复横跳的伤员到处浪,简直就是作死。 局面变得太快了,而且麻烦眼看越捅越大,当务之急,是先把他们送出去再说。 可惜,天轨这么要命的东西,牵扯的方面实在太多,不到十万火急的时候不能拿来乱用,不然哪儿这么麻烦? 短暂的沉吟之后,季觉身上的气息瞬间一变,纯粹的滞腐气息就蹭蹭冒出来。 再紧接着,掏出了一大堆零碎来,塞进了安凝和童山的怀里。 “大家记住,现在山哥你就是僭主的使者了,安凝你是狼主手下的山中狼,而我,雇佣你们的幽邃工匠。” 季觉断然的说道:“从现在开始起,咱们就是涌泉之源辖下,转轮这一脉的内阵成员了!” “啥玩意儿?” 童山一时呆滞,欲言又止。 “圣王佑我!” 季觉已经换上了主祭的制服,咧嘴一笑,举起双手:“迎回圣人,让化邪教团,再次伟大!” 就这样,随波逐流的过了十几里之后,等小牛马再一次从河里爬出来的时候,已经面目全非。 遍布锈斑的诡异外壳之上,画满了各色大孽的图腾和徽记,比化邪教团还要纯的绝渊和漩涡气息升腾而起。 新鲜出炉的化邪教团,就这样行云流水的融入了本地的画风里。 继续向前。 而此时此刻,他们身后,就在早已经化为一片焦土的前哨站废墟上,到处都是残肢断臂。 幸存下来的追逐者的哀嚎声不断,可很快,就不敢发出声音来。 屏住呼吸。 爆炸的正中心,一个身上还残存着火星的人影缓缓走出,死死的攥住了残存着些许气息的泥土。 “跑的真快啊……” 面生三目的中年男人神情狰狞:“告诉格鲁迪,安家的那只落单了的小崽子,还有那个贱货教出来的工匠,多半就在一块! 让他调动附近所有的狼,给我追!” 很快,凄厉的啸声响起,回荡在幽暗的荒原之上,徘徊的狼群,再度开始了疾驰。 分辨着每一缕痕迹,追逐着一切线索,向着西边通往前线基地的方向和关隘,紧追而去。 而此时此刻的小牛马,已经再度深入了白邦腹地,朝南绕了一整个大圈之后,开始向着红邦的方向进发。 联邦的前线基地? 狗都不去! (本章完) 第638章 领悟 第63八章 领悟 此刻突破桎梏的林中之国,已经开始了再度的扩张,缓慢又坚定,无从阻挡,逐渐的从白邦的腹地,向着整个白邦蔓延。 倘若想要从这里逃走的话,那么第一选择,毫无疑问就是联邦如今囤积了重兵和大量力量的前线基地。 可关键在于去了前线基地,能干嘛? 继续做炮灰和消耗品吗。 从安全局的角度来说,肯定哪儿哪儿都比不上前线基地的,可问题在于..季觉也不是安全局啊。 只能说,追逐者们千算万算,到底还是漏算了季觉对联邦的信任程度一一当然,从畜生的角度,季觉是一万个相信联邦的,毕竟什么沟槽的事情他们都做得出来。 可平日里接一接外包赚点窝囊费就算了,如今白邦都变成这吊样子了,他还往前线基地里跑,多半是脑子有坑了。 这个时候,工匠的惊世智慧告诉他,如果你不打算连夜绣黑旗喜迎大孽的话,那么你就只能从外围穿过整个林中之国,往红邦的方向走了。 红邦好啊! 到处都是生意伙伴,就连归乡骑士团都有自己的一股了,自己在白邦只能当军火贩子,到了红邦,多少算个本地的编外祭祀,再怎么,也不用担心归乡骑士团卖了自己不是? 除非他们逆誓约,从此连祭主都不要了,不然就别想! 如此,打定主意之后,伪装成化邪教团的小牛马就开始在林中之国内疾驰,绕了一个大圈,绕过了核心的旧都之后,从地图上自下而上的划出一道弧线来,笔直的朝着红邦的方向疾驰而去。 寂静的车厢里,传来了叹息的声音。 「季觉,一味逃避,解决不了问题。」 季觉僵硬了一下,缓缓回头,警向了穿模卡进来的‘背后灵’,眼神疑惑,意思是,老登你特么怎么还在呢?! 不应该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么? 「本来我不该说什么才对,可关键在于,你心中迷茫。」 慈济王凝视着他的模样,遗憾一叹:「如今的香格里拉虽然已经面目全非,不过,到底还是有几分本质存在的。 因果纠缠之下,倘若能够迎难而上的话,依旧人人都能够得到领悟,包括你。」 说着,他停顿了一下,看向了垂眸假寐的童山。 漠然的神情之上,仿佛浮现出一丝幻觉一般的微笑: 「看,他不是已经领悟了么?」 「我可去尼玛的领悟吧。」 季觉被逗笑了,气得:「领悟要有用,你们混沌诸王怎么死的一个都不剩了?你比华胥君还特么扯!」 「领悟与生死无关,不过,某种意义上而言,反而高于生死。」 慈济王的神情毫无波动,只是反问:「对你而言,难道就没有比死亡和生命更重要的事情么?」 季觉没有回答,懒得理他。 可慈济王却笑起来了。 满怀愉快。 「那么,你就已经踏上了领悟之路。」 明明此时此刻心中早已经血恨翻涌,怨憎难安,可却偏偏为了别人,强行压抑自己,逆行向外即便是背对命运而行,可或许,这也是通向领悟的一条远路。 香格里拉的本质仍存。 林中之国已经堕入了人人相食的邪域,可这一份邪域,难道又不是无数人的领悟而构成的么? 早在踏入香格里拉的一瞬间,因果纠缠,命数纠葛,一切就都已经注定。甚至在季觉的引力之下,越发明晰。 他终将领悟。 不论是去是留慈济王轻叹着,消失不见。 而小牛马依旧疾驰向前。 直到,速度渐渐放慢——. 地图之上,两座枯山之间,谷底之中,只有一座破败的村庄,粘稠的大孽气息缠绕其上,恐怕早已经被狼群占据了。 倘若不想再惹眼绕路的话,恐怕就只能从村庄之中通过了。 季觉回头,看了一眼气息奄奄的童山,再看了一眼强撑着打起精神来的安凝,思索片刻,无可奈何的一叹。 一个天元一个白鹿,已经被林中之国给克制完了啊。 动手的阵仗稍微大一点,怕不是分分钟就要拉警报了。 只剩下自己一个余,勉强还能够有所发挥。 他估算了一下自己的库存和储备的燃素武器之后,整理了一下主祭的袍子,准备秀一波演技。 「季觉哥,不对劲。」 就在他摩拳擦掌准备再度上任化邪教团的时候,安凝的眼皮子抬了一下,神情转瞬凝重了起来。 遥远的空气中飘来了血腥的味道。 而就在小牛马缓缓向前的时候,居然没有任何人探头探脑出来看,甚至整个村庄依旧死寂,毫无声息。 直到,第一具新鲜的尸体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就像是被什么怪物在狂怒之中撕碎了一样,拦腰而断,头颅也不翼而飞,血色进射。 整个破败狼藉的村庄里,到处都是残肢断骸,血液和碎肉飞溅。 原本这里所有的狼,此刻都已经身首异处,再无声息。 全都死了! 甚至,就连血液还没有凝结「才刚死不久。」 季觉弯下腰来,捏起了一颗被掀翻的头盖骨,看到了上面残存的锋锐爪痕,一阵心惊肉跳。 现在林中之国内已经癫到了这种程度了么? 连自己狼都要杀?! 空气中还残存着一缕凌厉又癫狂的气息,饥渴之狼在疯狂之中,在地面和墙壁之上留下了一道道爪痕。 觉察的瞬间,季觉陡然心惊肉跳,一股恶寒从心头浮现,不假思索的后退,奄奄一息的安凝暴起,飞光进射,向着季觉身后的阴影。 阴影之中,一个模糊的影子骤然浮现,徘徊未去的癫狂之狼展露爪牙,瞬间的闪烁,锋锐的利而已经向看季觉的脖颈斩落。 速度太快了,甚至,来不及反应。 瞬间的变化,季觉不假思索的抬手,重生形态显现的瞬间,一条抬起的手臂就从肩头脱落,被撕扯成粉碎。 显现挣的黑影步步紧逼,锋锐如钩的手指已经距离季觉的脖颈只差一线。而仅仅是微不足道的一瞬拖延,已经足够季觉的灵质之手从虚空之中显现,向着袭击者的面孔按下。 磐郢、纯钧、湛庐,三道截然不同的灵质波动重叠在一起,摧枯拉朽的撕裂了覆盖在那一张面孔之上的暗影,显现真容。 近乎不存在的刹那间,季觉和袭击者,不由得瞪大了眼晴。 那个肤色默黑的络腮胡男人—那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孔,好像在哪里见到过— 可惜,已经晚了。 来不及停手。 就在季觉神情肃冷,毫不停手的瞬间,他看到—袭击者停手了。 足够撕裂季觉脖颈的勾指停在了他的喉咙上,只差一线。 可惜,季觉加速! 灵质之手已经毫不留情的贯穿而出,透过了袭击者的身体,然后,从他的背后显现,捏住了那一枚即将贯入后脑的飞光。 轰! 一瞬的迟滞,童山的念动力爆发,袭击者倒飞而出,砸进废墟里,巨响之中,掀起一片尘埃。 .. 季觉站在原地,接住了自己齐根而断的手臂,重新接续,短短几秒钟,恢复原状,此刻,看向了废墟中升腾而起的尘埃。 还有那一张落满灰尘和血腥的面孔。 他终于想起来了「是你啊。」 季觉抬起手来,阻止了安凝的补刀,凝视着那一张狼狐扭曲的面孔,愣了一下。 他曾经见过这一张脸的。 就在袭来的白鹿风暴中,那一座禁药工厂的救援里,眼前的男人杀光了所有的禁药贩子,在洪水淹没地下室之前,将所有的受害者背在身上,一步步的从火海里走出来。 擦肩而过季觉唯独没有想到,他居然会是狼。 「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 季觉走近了,蹲下身来,端详着他的样子,难以克制疑惑:「仅凭一面?」 「—面?」 络腮胡男人的表情抽搐了一下,神经质的痉挛,仿佛克制着什么一样,有那么一瞬间,仿佛难以克制,想要扑上来,可终究是没有动。 「不止一面的,季先生。」 他抬起手来,在怀里,摸索了很久之后,掏出了一个扭曲褪色的徽记,丢在了地上。 叮零一声,徽记掉在了地上。 更令季觉难以置信。 那是崇光教会所发出的善事徽章? 「我们这帮见不得光的流浪汉,东躲西藏,朝不保夕,如果没有帮助,怎么可能活得下去? 嘿·.」 逆鳞的表情抽搐着,仿佛自嘲一笑:「如果不是没有时间的话,我恐怕都还在你的厂里造打火机呢。」 「—」季觉沉默了许久,问:「隆格长老知道吗?」 「或许呢?或许猜出来一点,或许根本没猜过。」 逆鳞也沉默了一下,苦涩回答:「哪怕我偷了他那么多东西,也从没说过我——-或许是,觉得我还有挽回的可能吧—·结果,这狗操的地方,早就没救了—」 他看向了季觉,还有他身上化邪教团的制服,神情复杂:「长老说,你是个好人。」 「他瞎了。」 季觉漠然:「我能算什么好人?」 逆鳞没有说话,疲惫叹息。 看着季觉,看向季觉身后的车里,童山的肃冷面孔。 这么多年以来,他唯独记住的两个外来者——— 一个愿意在天灾之前站出来顶在最前面,一个愿意向着那群除了痛苦之外一无所有的贫民伸出手.. 曾经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以为,一切或许还有可能挽回。 事实证明,他错了。 从过去到现在,一错再错,到如今,还在错。 可他实在是,没有力气再对这样的人下手了。 错就错吧。 他闭上眼睛。 自始至终,安凝没有放松过警惕,低声提醒:「季觉哥,狼不可信。」 「我知道。」 季觉点头,未曾动摇。 或许沦落为兽类的人都没有任何可同情之处,可如果真的心甘情愿变成野兽,又怎么会在那一瞬间停手? 安凝明白他的意思,沉默了一瞬,最后说:「他已经要失控了———」 逆鳞没有说话。 他的表情,一阵阵抽搐着,癫狂和混沌流转,脚下的阴影不断的蠕动着,仿佛饥渴难耐一般,一次次的想要向着近在尺尺的季觉刺出,却始终无法挣脱桔。 「名字。」 季觉沉吟着,忽然说:「告诉我你的名字。」 ......」 逆鳞迟疑一瞬,苦涩叹息,看了一眼安凝:「伊纳亚特,我的名字叫做伊纳亚特,白鹿猎人如果没印象的话,或许对另一个名字更熟悉—」 「当年白邦的王卫,第一批被转化成狼的天选者,这些年以来家里一直在追的老狼,我认得你。」 安凝冷漠的打断了他的话:「你是‘逆鳞」。」 「..—」逆鳞沉默,无言以对。 引颈就。 名单验证无误,伊纳亚特,男,五十四岁,十九年前在教会注册,善事援助时间总计970个小时。 伊西丝的灵质通讯到来:徽章编号验证无误。 「伊纳亚特也好,逆鳞也罢,你信我么?」 季觉端详着他的样子,忽得展颜一笑:「信或者不信其实也无所谓,反正都要死了,你就当多少信一点,行吧?」 话音刚落的瞬间,纯钧从他的手中凭空显现,毫无征兆的,贯入逆鳞,楔入灵魂。 逆鳞错愣瞪眼,神情变化,疑惑和震惊,饥渴和,难以控制,可到最后,不论如何变化,都变成了痛苦的疼挛和煎熬,不由自主的,惨叫出声! 骨刀刺下,紧接着,非攻之手显现,按在了他的面孔之上,解离术爆发,摧枯拉朽的吞没一切,在纯钧维持住他的矩阵和意识的前提之下,势如破竹的撕裂了一切狠孽的侵染,强行在灵魂之中构建起了崭新的高墙。 已经太久了。 狼孽的侵染早已经深入骨髓和灵魂,况且这些年逆鳞也不止一次的饥渴食人,哪怕吃的人再大奸大恶,但吃就是吃,骗不了别人,也骗不了自己。 贸然强行分离,和杀了他没啥区别。 但季觉却可以直接作用在他的狼血盟誓之上,依靠着自身的狼血盟誓,强行压制对方,甚至,令这一份在林中之国的灌溉之下不断膨胀的盟誓,直接失控,岩机,封存! 三相炼金术的流转之下,贯穿灵魂的猩红荆棘很快就失去了活力,仿佛陷入沉睡一般,彻底死寂。 可剧烈的痛处和惨烈的后遗症,却依旧令逆鳞,奄奄一息。 但偏偏瞬间的错之后,逆鳞忍不住咧嘴,大笑出声,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自由和畅快,就好像解脱重担。 已经多少年了? 没有那种深入骨髓的饥渴和贪婪宛如新生! 季觉取出了一支灵质补剂和一份食物,放在他的面前:「不过是权宜之计而已,别高兴的太早,等狼血盟誓复苏之后,反扑的只会更厉害—— 就当做还你刚刚收手的人情吧,趁着这一段时间,离开林中之国,回去之后,有什么后事赶快去交代交代,然后找个没人的地方自寻死路去。」 一时间,逆鳞的笑容僵硬在了脸上。 不是遗憾自己。 而是终于再一次想起来哪怕是如今逃出林中之国,他已经无家可归,也没有地方,能够回去了。 里面的是地狱,外面的,也是地狱。 都一样。 没有什么只能拿来骗孩子的未来和希望。 「外面」 他惨笑一声:「都已经快要没了—?从今往后,恐怕就再没有白邦了。」 季觉的神情一滞。 「白邦之血,早就被狼孽所污。当年没有堕入塔的阴影,转而投狼,也不过是狗急跳墙、饮止渴,没救了。 晕厥和癫狂只是开始,现在,哪怕是刚出生的小孩儿,也开始突发高热。等血渴症彻底爆发开来,所有的人,都会变成活尸。 逃得再远,也没用— 再过不久,帝国和联邦,恐怕就要开始屠杀了。」 逆鳞狼狐的啃食着季觉给的食物,含混的惨笑,几乎无法克制愤怨的眼泪:「等了这么多年,总算是,得偿所愿。」 季觉沉默着,没有说话,许久,抬起眼晴,看向天穹之上血红的巨树:「一已之私,行差踏错,究竟要害死多少人才肯罢休呢?」 逆鳞的动作停顿了一瞬,继续疯狂的啃食着手中的食物,就连落在灰尘中的面包渣都捡起来,放进嘴里。 沉默许久之后,忽然问:「季先生,如果当年的状况,换做是你———」」 「我不知道。」 季觉不等他说完,打断了他的话:「别问我。」 他不喜欢这种莫名其妙的设身处境,更厌恶这种一切还能挽回的‘侥幸」和‘假如」,况且,就算换成自己能怎么样? 联邦和帝国的压榨和紧闭,外患近在尺尺,双方扶持代理人所掀起的内忧如潮不休。 坐在哪个位置上,任何有责任心的人,都会痛不欲生,却又忧心惧死。 生时煎熬难安,死了也要怕洪水滔天。 即便是季觉,破罐子破摔之下,恐怕也要骂一句草尼玛,然后转身投孽。可一个人投孽就算了,为何还要遗祸整个白邦,拉着所有人一起跳进地狱里? 垂死挣扎,事泄身败,简直可以称得上好死! 哪里有什么可惋惜的?! 等等季觉的神情抽搐了一下,眼前忽然一阵阵发黑,下意识的站起身来。 「当年的祭祀王,真的失败了么?」 逆鳞沉默着,没有说话。 只有季觉僵硬着,神情变化,只感觉难以呼吸。 「伊纳亚特,告诉我—」 他下意识的抬起头,看向天上那一颗血红的巨树,难以置信:「当年的祭祀王,真的打算成功过么?」 逆鳞低着头,同样没说话。 同样的,作为曾经的王卫,祭祀王的贴身护卫,给出了回答。 一瞬的恍惚里,仿佛有电光横过,无数散乱的思绪和线索,就好像,忽然之间找到了那一块缺失已久的拼图,终于,拼凑完整。 当年的祭祀王,是故意去将自己转化为狼的,拖曳着整个白邦」 然后,又故意失败的! 刻意将自己的计划暴求在外,又在临门一脚的时候,刻意的在围攻之中迎来失败。 不惜,将整个白邦和自己,绑定在一处。 将狼血盟誓播撒在每一个白邦之人的血脉和灵魂之中,凭借着狼孽的力量,将整个香格里拉侵蚀孽化,转变为自己蜕变的蚕茧,复活的希望。 将整个白邦,都变成艺一个前所未有的超巨型炸弹! 以自身复活的可能,反过来,威逼帝国和联邦的侵蚀和压迫,用孽化的可能和隐患,逼迫着所有人为白邦留取一线生机! 只要白邦之人能够延续如今简陋到令人发指的生活,只要生活哪怕还有一露点的希望,那么,林中之狼就永远不可能真正的诞生和降临。 一旦白邦彻底的分崩离析,所有的白邦之人歌望和死亡之中,第三只狼孽就将从血恨之中,彻底完成! 简直就像是被逼到歌路之后,链而走险的「绑票’一样! 反过来,将整个白邦都绑在天元的双极之上! 逼着作为压迫者的帝国和联邦去维持底线,甚至在自己死后去设立所谓的临时政府,修建堤坝和供应救济从而让混乱了这么多年的白邦延续至今。 为艺避免污染天元,联邦和帝国不得不将一部分利益,让渡给本地的权贵,甚至,还间接塑造催化出塔城这样纸醉金迷的奢糜怪胎。 以一个人的死亡,令联邦和帝国这两个现世最为庞大的存在,投鼠忌器,不得不做出让步,将局面维持艺几十年· 多少代祭祀王活着的时候做不到的事情,上一代祭祀王只用自己的一死,就做到了! 哪怕白邦从此落入泥坑里可哪怕是泥坑,依旧还有苟延残喘的余地! 而曾经辉煌之处不逊亜用白邦的沙邦,如今却早已经失去艺所有的国土,沦落为朝不保夕的游牧随,徘徊在地狱里。甚至,都快死歌艺也没有任何人在意! 「」......」 季觉昂头凝视着天穹之上的巨树,终回想起,之前所见的么象,被桔在阴影之中未曾吞食自己的腐烂巨狼。 不,哪怕是未曾被死亡所桔,那一只狼也不会吃掉自己吧? 甚至,哪怕到现在,依然在倾尽全力的延缓着祭祀和仪式的进度,将所有的狼都求知若渴的祭品,不断的往自己身上塞—.只为延缓哪怕一丝仪式的进度。 放弃大施报复的机会,徒劳的吞下艺血泪和怨憎,只为艺让白邦哪怕再延续一也。 最终,却眼睁睁的看着一切坠入地狱。 明明已经舍弃艺所有,不惜捆绑帝国和联邦,却未曾预料到,有一天,在联邦和帝国的推动之下,白邦的人会亲手将白邦毁灭。 任便是当初预料到,也已经顾不上艺。 世界上,哪里有那么多选择? 又哪里还有路可选呢? 这一条越陷越深的歌路之上,白王早已经沉默的走艺几十年。 恍惚之中,巨树枝权之间吹过的凄厉事声里,仿佛再一次响起了密林孟暗中的哀鸣和咆哮。 钢钢扩张的巨树,散发着猩红的光芒,照亮干涸的荒野。 乃至,荒野之上———一个又一个,跟跎向前,衣衫槛楼的身影。 呻吟,嘶吼,呐喊。 不论男女,不论老少,狼血盟誓的蔓延之下,血渴钢钢侵蚀意识和灵魂,抗着眼神的钢钢空洞,沦落为野兽一般的行尸。 他们成群结队的,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一步步的,向着林中之国汇聚。 走向深渊和地狱里。 短延艺数十年之后,毁灭终究到来艺。 在老狼的悲鸣和哭豪里。 巨树之上,干的尸骸,微微一颤,却终究难以挣脱— 只有粘稠的血泪,从破碎的面目之上,豌而下。 落在艺饥渴的尘埃之中,失不见。 「多谢您的帮助,季先生。」 逆鳞沉默的吃完艺最后的晚餐,缓缓起身,向着眼前的季觉庄重的弯下腰,以白邦的礼仪,致以虔诚的礼赞和感激。 季觉欲言又止,终究是没有说话。 「抱歉,事到如今,我已经没有什么能够报偿您艺,以后,恐怕也不会再见艺。」 逆鳞犹豫艺一下,从口袋里似出艺一个有些年头的记事本,双手呈上,惭愧低头:「这些年,我养一些孩子,如果我回不来的话,那些孩子就——」 季觉漠然,并没有接过。 「海岸是商业机构,不是慈善中心。没用的小孩子就会没有人理会,自生自灭。」季觉冷声说:「别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逆鳞先生。自己的事情学会自己做,难道你不觉得太不知羞耻艺么?」 「确实。」 逆鳞自嘲一笑,轻轻的,将本子放在艺面前的地上,后退艺两步,最后看他一眼:「那就麻烦您艺。」 根本听不懂人话。 吃艺拿还要拖孤,还要让别人养自己家小孩儿,唯独这一份恬不知耻的样子称得上是狼了。 没见过这么丢人现眼的狼! 要脸吗! 可不论季觉如何嘲弄和冷漠,那一双眼瞳却未曾有丝毫的动库。 他一步步的走远艺,回头,最后看他们的方向一眼,再紧接着,毫不掩饰自己的痕迹,仰天长啸。 灵质波动爆发,就像是火炬一样,扰动着林中之国,吸引着所有关注的视线,以自己为诱饵,为他们带走艺周围所有的狼群· 就这样,冲向艺前方黑暗的旷野中去。 再也不见。 「晦气。」 季觉的神情阴沉,低头看向脚下的本子,终究是没有一脚踢开,沉默的弯下腰,捡艺起来。 就在他身后,慈济王的么影,再一次显现。 凝视着逆鳞离去的方向。 「你说再多也不会有用的,季觉。」僧侣怜悯垂眸:「他已下定决心,他已经有所领悟,正如同当年的祭祀王一般。」 领悟,领悟,又是领悟! 去尼玛的领悟! 季觉已经烦不胜烦,怒视,可慈济却依旧毫不在意,只是凝视着眼前的地狱,无喜无悲。 令季觉却不由得一阵惊然。 「等等,当年祭祀王—」 「那是他自己的选择,与我无关。」 慈济淡然回答:「究竟得到什么样的领悟,从来都不是我可以决定,我唯一所能给的,只有寻觅领悟的机会,仅此而已。」 「领悟个屁!」 季觉已经烦透了,指着眼前的林中之国:「来,你告诉我,你的领悟有什么用?领悟艺之后有屁的不一样么?」 「.—人之所以异禽兽者几希?」」 慈济反问:「人为灵长,最重要的,难道不就是这一份领悟么? 行善也罢,作恶也罢,一旦领悟自己为何而生、又愿意为何而死,那么,从此之后,就跨越艺野兽通向灵长的分野。 生的时候不会彷徨和迷茫,死的时候也不会犹豫和害怕。相比之下,地狱亦或者天国,也不过是表象,汝等的上善和大孽,难道就有什么分别?」 季觉笑:「狼那样的西,难道也能算人么!」 「能够接受自身的饥渴和贪婪,难道不比表里不一的虚伪之辈更具魄力? 仕便是丑陋,能够接受自身的面目,能够以这般野兽的面目而活下去,难道不比浑浑噩噩之辈更鲜活美妙? 人只有明悟艺自己的本心本性,才能算活着。」 慈济王回过头,忽然问:「自甘堕落的兽类不提,放眼如今的世界里,能够真正活着的人,又有多少? 不论什么样的时代,什么样的世界,都一样。 野兽太多,人却太少。 所以才需要领悟啊,季觉善人也罢,恶人也罢,不论是何等模样,只要是人就好。曾经的我踏上这一条路,也只不过是想要多一些同类而已。」 季觉冷冷的看着他,质问:「哪怕因此害死更多?」 「唔,确实——·罪无可恕。」 以慈悲和救济闻名的王者毫不在意,反问:「你亲手杀艺那么多人,难道你后悔过?」 「你知道我会怎么回答。」 「对,这就是你的领悟了。」 慈济微笑起来,惋惜又期盼:「可惜,终究还差一点——-我盼着你能踏出那一步,季觉,你将领悟。」 「领悟你丁!」 幻影碎裂。 被季觉抛在艺一边。 再不理会所谓的领悟,季觉拉开艺车门,上车。 再度出发。 逆着背后呼唤的光芒,向着远方疾驰。 死寂的村落之中,再无声也。 只有慈济王的么影再现,抬起头来,看向艺天穹之上的幻光。 静静等待。 第639章 老乡见老乡 第639章 老乡见老乡 一路向外,逆行向前。 所能见到的,就只有荒原上成群结队、購在荒原之上的活尸,仿佛野兽一样,匍匐跟跪,狂奔嘶吼。 一群又一群的活户在林中之国的呼唤里,奋不顾身的跳进了地狱里,彼此残杀,猎食,成为饥渴之狼,或者沦落为祭品。不论是成是败,在进入这里的那一瞬间起,就已经变成了林中之国的消耗品。 毫无任何的理智可言,只会本能的攻击眼前的一切活物。 小牛马的车头都已经被血色染成了猩红。 户群舍生忘死的飞扑围攻,又一个个的支离破碎。 最后的哀嚎嘶鸣里,季觉低下了头,看向脚下泥泞中的食尸鬼一一眼眸赤红,张口,纵声狂啸,却发不出声音了。 惨白的脸上还残存着暴晒的龟裂和隐约的红晕。 那分明是个小孩子。 看不出童真和憎懂,猩红的眼睛里满是癫狂。哪怕只剩下了半截,垂死挣扎,依旧在不断的试图张嘴,试图撕咬。 季觉沉默着,拔出了手枪。 弯下腰。 将枪口顶在了他的额头上,找准了位置。 有那么一瞬间,季觉嘴唇微微翁动了一下,到最后,终究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沉默的扣动了扳机。 膨! 于是,再没有嘶鸣了。 他抬起头来,环顾四周。 幽暗的荒野之中,只剩下支离破碎的尸骸。 天穹之上,香格里拉的巨树枝繁叶茂,嫩芽之间,又一朵猩红的花无声的绽开,映照在大地上,渐渐干涸的血泊之中。 无分彼此。 明明已经疾驰了一个日夜,可不论走多么远,背后的巨树都好像依旧近在尺,就好像跟着他们一样,如影随形。 「这是第几波了?」 季觉凝视着远方那一群群再度聚拢而来的尸群,神情渐渐阴沉。 短短的一个小时,连续已经有好几波活尸围攻纠缠而来,速度越来越快了— 「不对劲,有狼!」 安凝从昏沉中惊醒了,浑身汗毛倒竖。 本能示警。 季觉瞬间刹车,再次展开地图的时候,却发现,在自己试图绕开尸群的时候,方向不知不觉和感知出现了偏移。 眼前的景象,已经和地图上地理对不上了。 而随着季觉的再次催发,却看到地图上周围的山川河流走向仿佛蒙上了一层薄雾,上面那一只眼晴好像抽风了一样,开始剧烈的震颤,眨眼,睁开合拢睁开合拢再睁开」 小牛马骤然一个急刹,然后,不假思索的开始倒车! 能够感觉到,恶意骤然爆发。 如芒在背,就在前方。 「蠢货!」 山谷之中等待许久的三目男子眼看着煮熟的鸭子忽然长翅膀飞了,顿时气急败坏,怒吼:「我都说了多少次了,那个贱种的学生手里至少有一件以太的天工,格鲁迪究竟在搞什么。!」 就在早就准备好的陷阱前面,临门一脚的时候,小牛马忽然全力折返——远方传来了气急败坏的啸声,嘶吼。 山脊之上,一双双隐匿的猩红眼瞳猛然睁开。 狼! 数百只转化之狼,已经汇聚成群! 饥渴难耐的狼群,飞扑而下,夹杂在活尸和畸变种之中,浩浩荡荡,汇聚而来。 可惜,卵用没有! 此刻解脱所有桔之后,狂奔疾驰的小牛马已经喷出了两道焰光,更胜过曾经拉力赛巅峰的狂暴极速在龙血的沸腾之中显现而出,不论是丘陵还是泥塘,都如履平地一般的呼啸而过。 根本连车尾灯都追不上! 远方,攀升而起的三目男子目毗欲裂,眸中进射血光,背后的幻影之中有无数阴影纠缠的诡异轮廓一闪而逝。 「给我停下!」 那一瞬间,季觉安凝和童山,所有人的本能猛然刺痛,感受到了骤然袭来的危机,小牛马猛然一个甩尾,急刹。 轰鸣声里,大地之上陡然崩裂开来一道深邃的裂谷,无形的壁障已经封锁前方的每一寸空气,看不见的高墙从裂谷的另一头已经拔地而起,等待他们飞跃而起,迎头撞碎在上面! 堵住了。 瞬间的迟滞里,背后飞扑过来的狼群就已经快要追来了。 而就在那稍纵即逝的变化中,季觉汗毛倒竖,只感觉到裂谷之中所传来的气息,如此熟悉! 也容不得他再犹豫。 后车厢猛然开启,抛掉了所有无足重轻的累赘物资之后,一座导弹发射架升起,毫不犹豫的全弹发射。 一道道炽热的陨星就已经冲天而起,再从天而降,一道道耀眼的烈光从身后的荒原之中腾空而起,焰光爆发,吞没一切,覆盖所有,几乎在瞬间就清理掉了所有的活尸和畸变物种,就连转化之狼猝不及防之下,都瞬间重创。 可紧接着,就看到发射不停,一轮发射之后,再另一轮,然后又一轮—-大地之上的焰光此起彼伏,而就在炼金子弹的扫射之下,残肢断骸冲天而起,不断飞舞着又落地,化为焦炭。 如此恐怖的效果,没有令季觉有任何的欣喜,因为—太弱了!弱的太过于可怜! 如此量级的火力倾泻,已经足够将背后所有追逐的转化之狼都在瞬间蒸发了,可三轮的重复打击之后,居然仅仅只是重创? 武器的威力被压制了! 先生,灵质采样对比完成 伊西丝的冷淡声音带来了最后的噩耗:目标的分析结果,为孽化炼金术,初步判断,所指向的领域为大孽之塔,主之道的造物。 确认为幽邃天工。 「我就知道!」 季觉的神情越发阴沉。 早在对方划下绝壁的那一瞬间,就已经得到了答案,让伊西丝的比对也仅仅只是需要再一次的确认。 开玩笑,他难道还能不认识幽邃俩字怎么写么? 早先兼元培训班的疯狂填鸭和烛照之仪的灌顶姑且不提,他自己私下里的研究和利用也没少过啊! 是不是幽邃,他闻个味儿就知道了! 可他唯独没想到的是,居然在林中之国里,狭路相逢了一个幽邃工匠! 而且还是大孽真传,深得滞腐精髓的那种— 不,这对自己是遭遇战,可对对面而言,就未必了! 现在他可以确定,地图上那个抽风一样的眼晴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了—这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如今,眼看着幽邃和林中之国混在一起-真就只能说狗屎和狗屎铲一堆,臭到一块儿了! 可如果对方是有备而来的话·. 季觉再度警觉。 紧接着,就看到凭空掀起的霜风之中,那些蔓延的火焰寸寸冻结,天穹之上阴云凭空汇聚,再紧接着,无以计数的诡异冰霜凭空从半空之中涌现,整个世界仿佛在瞬间落入了冰窖。 一道道霜风呼啸而过,碰撞在车身的装甲之上,竟然发出了金属摩擦一般的尖锐声音,轻而易举的,留下一道道深邃的划痕! 而就在云层之中,还有更加狂暴的力量正在极寒之中孕育,一扇古老的铜镜倒影中,云雾之间,宛如灾兽一般的诡异轮廓隐隐浮现,六只眼晴缓缓睁开。 秽染之神髓流转,扩散,那是货真价实的天灾! 轰! 宛如黑龙一般的灾兽之影从虚空之中显现,酝酿了不知道多久之后,足以将一切尽数冻结成碎尘的霜火之瀑喷薄而出,铺天盖地,笼罩一切! 可紧接着,就像是撞在看不见的墙壁上一样,被顶住了! 灾害防治书的圈境开启一瞬,林中之国的压力之下,童山的口鼻之中血色喷涌而出,死死的捏着挥毫的剑柄,眼眸猩红。 反过来,墨色如刃,向着天穹穿刺而出! 「季觉哥,东北边!」 安凝手中的飞光已经抛射而出,自半空之中划出了一道轨迹,呼啸疾驰,锁定了工匠的位置,穿透了层层防御,却迎头撞碎了黑影之中所升起的诡异权杖之上! 权杖庇佑之中,三目的幽邃工匠僵硬一瞬,未曾想到猎指家的小崽子感知如此敏锐,竟然能够锁定自己。 可锁定了有什么用? 如此屏弱的— 而就在那一瞬间,他看到了,季觉冷漠的眼瞳。 化为金属的手指,抬起一瞬。 再紧接着,紫电霹雳,横贯天地,一道紫电已经从他的手中飞腾而起,在觉察到的瞬间,就已经,近在尺! 不同于他手中天灾的恢宏浩荡,甚至,就连电光都如此的微弱,可其中所凝聚的力量却令工匠的神情瞬间扭曲,勃然色变! 权杖再现! 偕主之权威锁闭天地,针锋相对的碰撞在了一起,掀起巨响轰鸣。 虚空之中,一道道裂隙蔓延开来,工匠的身影肉眼可见的跟跪了一瞬,周身一道道防御造物触发,啪声不断,如此狼狈。 未曾预料,震来的赐福连锁在瞬间,将所有的能量全都转化为冲击,彻底爆发之后,余波竟然还能再度转化为雷霆,渗透贯穿! 「湛庐!果然是叶氏的湛庐!」 陶宸的三目猩红,死死的盯着季觉,沙哑的声音响起:「叶限那个贱人,倘若知道,自己的学生有一天会落在我手里,也不知究竟是否会悔不当初—」 短暂的寂静里,季觉歪着头,无喜无怒,仿佛满怀疑惑一般,好奇的发问:「不好意思,你哪位?」 于是,肉眼可见的,陶宸的神情,越发的阴沉。 「果然是她的学生,嘴巴一模一样的贱!」 他从牙缝里挤出了怨毒的声音:「也对,当年不择手段的打落我们结凝一系,掠夺传承,逼着我远走幽邃才得以存身—这般丑事,她自然是不敢对人讲的!」 「丑事?」 季觉被逗笑了,忍不住摊手,再无法克制嘲弄:「作为工匠,动嘴说不过,动手打不过,而且还跑到幽邃才能逃命,唔,看样子,你似乎还在给偕主卖屁股啊— 这究竟是谁的丑事? 对了,你跟我的老师说谢谢了吗?」 第640章 神兵利器 制胜法宝 第640章 神兵利器 制胜法宝 咔!!! 那一瞬间,仿佛有破碎的声音响起,就在陶宸的怒火之中。 如果不是听说叶限那个贱人的学生跑到白邦来,他也不会主动响应砧翁的调遣,跑来和这帮满脑子都只有杀和吃的疯子为伍。 此刻,眼看着季觉这个狗崽子那副恬不知耻的样子,他已经怒不可遏,再不保留,全力出手: 「贱种,受死。」 手中的诡异权杖猛然一震,主天工的力量陡然扩展,化为无穷黑暗,锁闭天地,粘稠的黑暗如同暴雨一样的洒落,一个个被桔在其中的人影哀嚎着,从漆黑的泥潭里爬出。 仅仅是一眨眼,数之不尽的畸变魂灵钻入了活尸和转化之狼的血肉里,再度复苏。 宛如涌动的海潮一样,向看他们迅速合围。 啪! 童山闷哼一声,握在挥毫之上的手掌青筋蹦起,刚刚撑起的圈境崩裂缝隙,无法再抵挡云层之中的霜流。 「这里面还藏着别人,小心!」 他的眼睛之中传来破碎的声音,一目渗血,食指上的戒指焕发光芒,「不必管我,先解决掉那个工匠!」 轰!!! 再度爆发的霜流被强行击溃,就在他身上,又一件赐福造物浮现辉光,居然仅仅只看其中的灵质波动,已经接近天工了! 什么装备战士! 就连季觉都有点傻了,搞不好,童植物的状态最弱的时候,反而是最扎手的时候啊— 至于安凝——·猎人的强弱无关状态,哪怕垂死之时,依然足以发出奠定胜负的一击,根本不用多加关照。 季觉所要做的,就是以最快的速度,解决掉最麻烦的工匠。 只是都跑到林中之国里面了,居然也还要杀同行,这特么什么余烬诅咒啊! 轰!!! 刹那间,无数淤泥人影的围攻之下,小牛马咆哮着,变身,后备箱里数之不尽的武器在瞬间激发,满天炮火之中,扛起了驾驶箱的龙山装甲,双手机炮已经冒出了延绵的烈光,炼金子弹如暴雨一样,不惜工本的呼啸而出。 最高射速之下,以令人膛目结舌的速度,迅速扫除着触目可见的一切对手,轻易的在臂主之领域中撕裂出了一道道裂痕。 紧接着,无数碎裂的淤泥又迅速的弥合,随灭随生。 一道道墨绿色的幽光骤然从天穹之上浮现,宛如霓虹一样舞动着,在无数诡异的结晶之间折射,压制着一切外来赐福造物的运转。 半空之中,陶宸的身躯已经崩裂出一道道缝隙,化为了诡异幽光的结合,不止是重生形态···— 圈境·转晶萃光之境,展开! 转瞬间,主之域越发稳固如山,所有的赐福造物的力量都暴涨了五成,诡异的光芒如蛇一样纵横游走,一次次的飞扑而来,甚至,就连子弹都彻底溶解吞吃。 「还指望反抗么?圈境之内,就是我的工坊,内外早已经封锁,哪怕是叶限来都没用!」 陶宸的声音从化为幽光的轮廓之中响起,满是畅快和恶意:「老老实实跪在地上,交出叶氏的传承和那个贱人的灵质炼成!」 「啊这」 季觉挠了挠头,好奇的问道:「虽然我对老师来究竟有没有用这件事儿有一点小小的疑问,但你的意思是说,这里已经和外界彻底隔绝了。」 那一瞬间,半空之中的陶宸迟滞了一瞬。 只看到了,季觉发自内心的笑容,满怀着愉快和感激。 「那可真是,太好了!」 只要不留下活口,那就不用担心协会的绝罚队上门,既然对方都这么给面子了,那自己.———也不用装什么正人君子了! 那一张染血的面孔之上,宛如薪火暗燃的眼瞳之中,凌驾于此方幽光之上的恶意凶厉爆发而出! 崩裂的大地之下,无以计数的苍白之花陡然绽放,水银流转之中,近乎炉火纯青的孽化炼金术显现在陶宸的面前。 伊西丝之冠,于此展开! 第一缕诡异的苍白从荒芜之中萌发的时候,偕主之领域中就出现了一个无比碍眼的霉斑,被轻易的扫灭,可紧接看,第二朵苍白的花朵就从黑暗中萌发,紧接看是第三朵,第四朵被碾碎,被切断,被焚烧,被蒸发。 毫无任何抵抗之力灰飞烟灭,可在无数水银蒸汽凝聚的地方,转瞬间,就会有新的花朵再度生长而出。 仅仅是眨眼,一片又一片的白花就已经从荒原之中生长而出,甚至,在淤泥之中,扎根萌芽。 刚刚重聚完成的淤泥人影迅速僵硬,紧接着,痉挛抽搐起来流体炼金术强化自我本质,固体炼金术干涉宿体的灵质流转,然后气体炼金术,开始毫不留情的抽取宿体的意识、灵质乃至灵魂,肆意萌芽生长。 同化! 无穷尽的水银之花从火焰里飞起,从霜流之中凋零,随灭随生,以肉眼可见的恐怖速度,再度扩张范围! 甚至,突破了主的领域,扎根在了——自己的圈境里?! 陶宸的眼瞳瞬间收缩成针孔,幽光之影震颤,不论自己如何灭杀,但凡留下任何一滴水银,都会有海量的花朵从其中生长而出。 明明美得如此纯洁灿烂,可本质却狞恶如妖魔! 难以想象,居然会有如此量级的复杂操作,每一朵花看起来一模一样,可实际上所应对的状况和环境却截然不同,运转和生长也都根本都不可能完全照搬! 就好像,有人在背后同时控制着成千上万朵花,而且,数量还在疯狂的暴涨—·即便是看起来再怎么脆弱,可是却杀之不尽,灭之不绝,烦不胜烦! 既然如此的话.— 那就强行压制,然后,解决工匠! 轰!!! 幽光暴动里,偕主权杖再度举起,狂暴的重力变化,强行躁着圈境内的一切,而无穷幽光汇聚,化为洪流,已经向着季觉呼啸而来! 季觉不动。 虚空之中,却有一朵朵苍白之花凭空汇聚,海量水银在奔流之中,化为铁壁,硬碰硬的和陶宸所催发的冲击碰撞在了一处! 居然,顶住了! 哪怕每一瞬间都在不断的消耗,可同时所进行的,却是等量的重组!妙到巅毫的消耗和掌控! 乃至,工具那越发深沉的怨念和嫌恶:先生,能不能劳动您尊贵的脚趾,稍微走两步躲一躲呢? 「躲什么?我相信你啊,伊西丝!」 季觉笑了起来:「这不是干的不错嘛,那就交给你咯!」 先生,你是否清醒? 伊西丝的声音依旧冷漠:就算是矩阵圣物,我也只是感召位阶而已,能做到这种程度就已经很难了,请不要对我有不切实际的期待。 「放心,很快就不是了。」 季觉咧嘴,重生形态显现,金属辉光流转之中,再度化为了机械之躯,再紧接着解开所有的验证和封锁。 然后,就在伊西丝的迟滞之中,传来了季觉的笑声。 他说,「你可以用我的。」 一个问题,倘若,矩阵圣物的定义是具备着矩阵规格和赐福的造物的话—那我为什么不能是矩阵圣物呢? 第二个问题,倘若矩阵圣物具备了余一系的赐福和随时能够进行炼成的非攻矩阵的话那么,伊西丝能不能称之为工匠呢? 毫无尊严,毫不在乎的,轻而易举的将所谓主人的身份,抛到了一边,近乎疯了一样,主次逆转! 以至于,就连伊西丝都为之沉默了一瞬,难以理解自己主人的脑回路和大心脏。 可现在,那一支鲜艳欲滴的苍白花枝,已经出现在了季觉的手中,缓缓举起,对准了自己的后颈,展开的脊柱。 刺下! 轰!!!! 就在一线银白渗入了机械之躯的刹那,主次逆转,伊西丝入主,同源而生的两道矩阵随看两个灵魂的重叠,再度纠缠在了一起。 一瞬间的碰撞,所进发出的,是足以撕裂整个圈境,照破万象的璀璨辉光! 无穷苍白的花海骤然暴动,如梦似幻的花瓣飞扬,汇聚,而矩阵圣物·季觉,抬起了手,轻轻的,点出! 无穷灵质和水银奔流着汇聚,纯钧、磐郢和湛庐的幻光交织,化为了一道纵贯整个天地的流光之剑,向着袭来的幽光乃至天穹之上的陶宸,斩落! 圈境动荡,无以计数的幽光溃散,随着那转瞬即逝的流光爆发,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裂痕从虚空之中浮现,陶宸手中的权杖近乎过载,烧至灼红。 而陶宸的心却如坠冰窟,毛骨悚然,死死的盯着和刚刚已经截然不同的季觉。 无法理解,这刹那间的剧烈变化·-简直就好像换了一个人一样! 「什么鬼东西!」 「哈哈哈,傻逼了吧!」 季觉昂首挺胸,重生形态之下,化为金属的面孔向着呆滞的陶宸大笑出声:「这才是我真正的神兵利器,制胜法宝一一伊西丝脊柱剑!」 有那么一瞬间,陶宸也陷入沉默,怀疑自己的耳朵,怀疑自己的脑子,怀疑自己的理智和眼前的一切。 不止是陶宸。 先生..— 「嗯?」 用您的话来说,别逼我在高兴的时候扇你,好吗? 「..—.好的。」」 感受到了那一只在灵魂之上的冷酷手掌,季觉连连点头,于是,便有幻觉一般的笑声响起。 那么,您卑微的奴隶和工具·伊西丝,为您效命一一 就这样,伊西丝再一次抬起手。 向着眼前的敌人。 五指展开。 握紧! 于是,剑鸣之声,自圈境之中进发,恰如群峰振翅,当无穷苍白之花爆裂的瞬间,璀璨光芒里,数之不尽的纯钧之剑如潮水那样,升上天穹! 第641章 以量对量 僭主之造 第641章 以量对量 僭主之造 陶宸,毛骨悚然! 他的本能告诉他,出事儿了! 任何一个工匠,不论是分属协会还是幽邃,都绝不会在没有任何准备的状况之下轻起战端,在非遭遇战的状况之下,工匠会不厌其烦的做好一切准备,在作战开始之前,就已经确保,最后能够吹响胜利的号角。 为此,他穷搜季觉的一切记录和资料,甚至,以比对当年的叶限还要更夸张的程度进行预估,并进行了针对。 包括在荒原之中排除了一切机械造物,通过圈境压制徒手炼成的发挥和叶限的灵质炼成,通过主的天工最大程度上削弱了燃素武器的破坏力同时,剥离了外力的干涉,并针对叶氏的九型做了诸多防备说起来虽然丢人,但陶宸哪怕嘴上骂的再脏,可心里,是真真正正将整整低了自己一个大位阶还不止的季觉当成等同的对手,去全力进行针对的! 为此,甚至不惜耗费巨大的代价,在季觉行进的路途之上,使用一件永恒之门的赐福造物布设下了完美的混时涡流,确保启动的一瞬间,将内部时间完全冻结,摧枯拉朽的解决掉一切麻烦。 结果,所有的准备,特么的没有一个派得上用场— 所有的消息和情报全特么过版本了。 都是错的! 原本在圈境和塔之阴影的双重压制之下,本应该针对非攻,将一切指向上善的炼成彻底ban掉才对,结果,这狗东西的孽化炼金术,好像比自己都还要溜啊! 流体炼金术的理论也已经完全不同,甚至还多出了两种不同的变化— 仅仅是一个刹那里,古典炼金术和现代炼金术,余烬和滞腐,上善和孽化,不同的体系、不同的版本、不同的格式和理论,在他眼皮子底下走马灯一样转来转去,根本ban不过来! 更恐怖的是,同一时间所进行操作的量级! 就像是忽然间,坠入了无穷尽的宇宙原暗之中——灵质感知之下,数之不尽的璀璨闪光在同一个瞬间,从自己的圈境之内爆发! 宛如群星闪耀。 每一个闪光,都是一次无比渺小的炼成,根本微不足道,甚至吹口气就可以彻底抹除,可当十次,百次,千次,万次,甚至十万次以上的炼成在同时发生的时候,一切都变得截然不同! 无以计数的炼成里,陶宸只感觉,一阵室息。 眨眼间,满天纯钧之剑呼啸而来,每一道流光的轨迹都截然不同,就像是被看不见的手掌握在手中,全神贯注的掌控操纵。 一缕缕极细极微的幻光在半空之中分合不断,聚散无形,诡异又灵动,甚至特么的还会假动作和快慢刀! 轻而易举的骗过了一层层幽光的拦截,将陶宸吞没,一道又一道防御造物被触发,令人头皮发麻的碰撞声连绵不绝。 悚然之下,陶宸的身影骤然爆裂,又再一次从半空之中聚合,手中一面古镜显现,云雾扩散,霜流奔涌,骤然爆发! 瞬间就将半数纯钧之剑彻底湮灭。 却令季觉忍不住发笑。 「这就怂了?」 诚然,以量对量,毫无问题,但关键在于—-你一个超拔,不敢跟重生拼操作,开始比起了输出,丢不丢人。! 尤其你还是余烬,同系内斗时高位阶占据绝对性优势的状况下,不敢跟下位的对手比操作?! 那你算什么工匠! 碾压战给你打成这样,传到幽邃里,兼元都要给气笑了! 相比之下,季觉反而更加在意·· 为什么从一开始到现在,那个家伙手里,一直都着权杖,哪怕到现在不肯丝毫的放松?! 含象鉴的洞彻之下,一切灵质流转纤毫毕现,从开始到现在,海量的灵质不断的灌溉到了他手中那一件权杖之上,从不曾有任何的停歇。 而在耗费了那么多灵质之后,堂堂天工,表露在外的效果,却只有驱逐上善的同时,呼唤出数之不尽的淤泥恶灵来不断的纠缠· 有问题! 有那么一瞬的恍惚里,他听见了哀豪,来自天穹之上。 黑暗的天穹之中,腐烂的血色如暴雨那样,洒落,模糊的雨幕里,粘稠的黑暗涌动,诡异挣狞的轮廓缓缓扩展,六翼九头,昂首鸣叫,声音如同婴儿哭豪,数之不尽的稚童颅骨如山耸立而起。 半腐烂的怪鸟昂首,纵声嘶鸣。 尖锐的声音像是刀锋一样扩散开来,躁一切耳膜,一切生命和血气顿时都在豪叫声的呼唤里,汇聚而来。 更致命的是,令季觉的意识瞬间恍惚,陷入呆滞。 幽光之中,诡异的幻光一闪。 骤然之间,一道道涌动的幽光裹挟着诡异的火焰,贯穿而至,然后在湛庐的电光里飞进溅射。 挡住了! 还能挡不住么? 季觉恍惚有个屁用,他有代打的! 伊西丝根本不吃这一套,甚至没了季觉在旁边叽叽歪歪,运行的效率再度暴涨,陡然之间,无穷花海再度凋谢,水银之剑里,纯钧和湛庐的辉光交错。 气化炼金术,反过来抽取着圈境和主领域的力量,向着陶宸发起反击。 依旧不落下风。 但季觉的心,却沉到谷底。 因为怪鸟的出现,不是针对自己先生,是否回防?伊西丝淡然说道:分出一部分压制的算力之后,能够缓解形势。 「不用管!」 季觉断然的舍弃了队友,毫不犹豫:「你只要能压制住那个废物玩意儿就行了,剩下的,不在考虑之中!」 这时候分出精力来才是自取灭亡! 操作是操作,能力是能力,一个大位阶的差距本身就是天堑,面对一个超拔位阶的工匠,仅仅是全力以赴都是自寻死路,哪里还有瞻前顾后的余地! 明白。 此刻,伊西丝的控制,彻底接管了一切,以未完成的矩阵圣物的身份,彻底噬主,反过来控制着主人的一切,不自量力的向着远方的陶宸发起猛攻! 无穷苍白的花朵凭空汇聚,自头顶之上的半空之中,编织为花冠。 舍弃了一切外层范围之后,在周身十米之内构成了足以抵抗圈境压制的领域,花朵所在之处就是伊西丝的双手所及,此刻,无以计数的手掌,已经汇聚在季觉的周围,划出了看不见的界限。 不管不顾,舍弃所有。 向着陶宸猛攻! 这一次,就算是主天工和圈境也无法再压制三相炼金术的运转了,双手所及之处一切尽在感召之中! 「哈,似乎被当成弃子了啊。」 小牛马的车厢里,童山轻声笑了起来,却毫不在意。 这时候倘若季觉放弃大好优势回身援助,那才叫辜负他的信任,早在落入陷阱的那一刻开始起,所有人就应该做好自身死亡的准备才对。 干得好! 啪! 安凝手中的飞光再度进射,斩掉了诡异怪鸟的一颗头颅,怪鸟惨叫,血如泉涌,凶厉之意却更加狂暴。 迅速重生。 飞光居然没用? 安凝迟滞了一瞬。 「那是主的失序之造——以畸变之律编织而成,不是活物,更谈不上死亡,只要偕主尚在,就能够无限制的重生。」 童山平静的回答,口鼻之间的血色,不断的渗出。 粘稠的血液丝丝缕缕的蜿蜓,向着怪鸟汇聚而去,而就在怪鸟癫狂的鸣叫之中,婴儿的哭声已经越来越近了,却看不清晰从无数婴儿稚子的死亡之中所诞生出的怪物,失序之兽·姑获! 就在童山的感知之中,无数半透明的苍白婴儿,已经如同野兽一样,将他们包围了,不断的爬入车厢内,试探。 却又在念动力的压制之下,崩裂,消散,又再一次的重组。 飞光再次进发,却没有向着远方的飞鸟,而是向着小牛马的脚下,粘稠的黑暗如液体一样沸腾着,一声怨毒的嘶鸣从黑水的涌动之中浮现,一张张惨白的面孔如同溺死鬼一样的浮现,向着他们死死的凝视而来。 安凝说:「不止一个。」 而就在血雨的笼罩之下,一个枯瘦佝偻的诡异身影从转化之狼的尸骸之中浮现,面孔之上疤痕和缝线交错。 一只独眼,冷冷的看向了童山的所在。 「真是大手笔啊」 童山轻叹:「缝面税吏,水猿和姑获,这么短的时间内,已经催化出了三个失序物不愧是偕主天工。」 根植在白邦这一片早就被血和死亡所浸透的大地之上,那一支权杖还在不断的抽取着无数的死亡和怨恨,催化和强化着自己所缔造出的失序物,只要白邦尚存,那这一片土地之上所积累数百年的苦难,就会源源不断的为它们提供力量。 更何况,还有强敌窥伺。 他手中,那一卷古老的羊皮地图未曾展开,内部的眼晴早已经充血猩红,不断的震颤着,看向了四方。 视线所看的地方,却空空荡荡,毫无任何的东西。 只有如芒在背的寒意,自始至终,环绕在他的身边—— 就好像一个看不见的敌人一样。 盯着他! 一时间,童山的神情不由得复杂—· 他居然被当做了突破的薄弱点,通过自己,对方想要对其他人进行牵制,甚至,逼迫别人露出破绽。 于是,童山断然的,伸出了手! 第642章 猎人猎物 第642章 猎人猎物 轰! 阴暗里,一只从黑水之中伸出的苍白之手猛然被他住了,恰似美玉雕琢而成一般的水猿之手顿时原形毕露,毛发茂密,满是疤痕,尖锐的爪子从指缝中弹出,死死的刺入了童山的血肉之中。 童山面无表情,毫不在意,相反的是水猿的惨叫声越来越尖锐,手臂震颤痉挛,就像是抓住了一块烧红的铁。 主所缔造的失序物,被天元之序,天元之律所覆盖,再度躁,自内而外的一寸寸的摧残,宛如溶解。 水猿之手癫狂挣扎,撕裂了他的血肉,几乎将他的手掌抓挠的只剩下白骨。 自始至终,童山无动于衷,甚至懒得低头去看手中的水猿,冷漠的眼晴看向了四周,原本宛如风中残烛的念动力依旧维持着稳定无比的领域,洞察一切。 另一只手猛然拔出挥毫,斩向了凭空出现在背后的诡异身影。 缝面税吏的手中出现了一把骨锯,锯子上一张张面孔哀豪着,劈斩,劈斩,再劈斩,无视了自身的创伤,速度快的不可思议。 眼花缭乱的劈斩之中,童山只感觉,自身灵质在飞速的流失! 是对方手里的锯子?! 每一击都要抽走他十分之一的灵质。 税吏的夺是绝对的,一旦认定了目标,和对方纠缠在一起,每一次有效的劈斩,都要夺走三分之一的生命,每一次碰撞,都要夺走十分之一的灵质。 不看存量,看的是总量! 根本无从豁免。 但问题在于,这都经过了多久了。 暗中窥伺者的眼瞳微微收缩。 换而言之·这个家伙的灵质恢复速度,可能比税吏的臂夺还要更快! 不,税吏根本没有收到灵质之税,否则气息不会依旧如此,但每一次夺走的灵质都是分明的— 就连税吏自身也狂暴起来,难以理解,夺来的灵质,居然凭空消失了?! 童山根本毫不掩饰就在他的领口之下,挂在脖子上的玉牌微微放光,一次又一次的修改着他自身的状态,将他的状态回滚到夺之前! 又一件以太系的赐福造物! 可谁特么能想到,一个天元,身上的装备居然比工匠还多,还要更加夸张?! 以他如今的状况,又是怎么能撑得住如此庞大的负荷?居然没有被浑身上下的赐福造物抽干碾碎..· 姑获再次纵声咆哮。 掠夺生命,粘稠的血水从童山的口鼻之中滑落,再一次流逝。 以一己之力,居然牵制住了水猿和税吏,甚至,犹有余力宛如燃烧的眼瞳骤然抬起,看向了姑获。 念动力暴动,奔流,呼啸而去。 压制一瞬! 姑获再起,可晚了。 一个更加狞的黑影,从它身后浮现。 小牛马—.不,龙山装甲! 装甲的肩头,安凝的五指随意的转着一枚发卡,另一只手按住小牛马的脑袋,告诉它:「揍它。」 于是,龙山狂暴。 巨大的铁拳抬起,向着僵硬的姑获砸下,火焰从铁肘之上喷涌而出,推动,加速,轰! 昂首嘶鸣的姑获被砸进了淤泥之中,破裂之声不绝于耳,龙山不停,龙血沸腾,装甲的四条铁臂挥舞,宛如工地上的夯土机一样,轮番砸落。 不顾姑获的复原,一次次的将它碾成粉碎,甚至这样还不够,双手粗暴的拽住了一根头颅之后,猛然,拔下! 撕裂的声音里,举起,将粘稠的血水倒向了自己的身上,饥渴鲸吞。 龙血贪婪涌动,哪怕是主的失序之兽,也要彻底吞吃。 一颗颗猩红的眼晴死死的盯着,一次次鸣叫,却抽不出任何的生命,本来就没有任何生命可言的机械造物,它能抽到什么?机油?还是燃素?! 那些个攀爬纠缠在它身上的婴儿惨叫出声,装甲骤然开阖,灼红的龙血好像触手一样的延伸而出,卷住了它们,拉扯向了熔炉,一个又一个的塞进引擎里。 好吃,爱吃,还要吃! 龙山咆哮,饥渴狂暴。 一瞬的静寂里,安凝猛然回头,看到了那一枚猩红的箭矢,已经近在尺! 不知道等待了多久,骤然发难! 她甚至来不及躲闪,倾尽全力的飞光发出,只能区区动摇一丝箭矢的轨道,箭矢就已经擦着她的面孔飞过,撕裂了脸颊,血水流出。 伤口就像是被野兽啃食一样,残酷反卷,裸露牙床。 「真丢人啊,阿叔。」 安凝轻叹着,看向了那个终于从最黑暗处浮现的身影,眼神恍然,说不出怜悯,更谈不上憎恶: 「连猎人都会变成狼么?」 洞角猎人无言,沉默的弯弓,再度搭箭! 饥渴的眼瞳满是猩红·· 毫不掩饰的,倾尽全力,映日之箭! 不,那已经称不上凛冽狂暴的映日了。 而是猩红的血月。 安凝平静,好像感受不到痛楚一样,坐在小牛马的肩头,纹丝不动。 安凝不动,他也不动。 猎人和猎人,猎物和猎物,彼此对视的瞬间,对决已经开始了,炉火纯青的飞光和映日,彼此之间无分高下,可率先露出破绽的人,就已经注定败亡! 童山措手不及,甚至来不及支援。 也顾不上其他了。 就在洞角狼人暴起的一瞬,他背后的阴暗之中,一只锋锐的利爪凭空浮现,抓向了他的头颅。 抓紧了这至关重要的刹那,狼和狼,两只潜伏之狼从黑暗中暴起,向着自己的猎物发起攻击。 回应它的,是从屏弱的状态骤然暴涨的念动力,宛如风暴! 就在圈境之内,主天工的领域之中一一圈境·灾害防治书,陡然展开!丝毫没有任何的虚弱,凛冽庄严之处,更胜以往! 不在乎自己,不在乎范围,收缩到周身数十米内的极限。 再紧接着· 一一火天大有! 一点焰光凭空浮现,照亮了童山似笑非笑的神情,同样,照亮了身后之狼的错愣面孔。就在水猿和税吏的纠缠里,原本奄奄一息的童山猛然爆发出曾经的全力,甚至,比全力还要更加夸张。 火焰无分敌我,吞没了一切! 烈焰龙卷,拔地而起! 宛如烈日核心的恐怖焰灾呼啸着扩散,吞没了童山,也吞没了狼,凄厉的惨叫声中,一个宛如焦炭一般的身影倒飞而出,周身残缺,几乎已经被挥毫拦腰斩断! 消散的火光里,童山,分毫无损。 诚然,灾害无分彼此,可灾害防治书的范围内,他自然能够随意更改自身的属性,就比方说,瞬间将自已转化为火焰的一部分,然后,再强行转化回原本的模样。 水猿悚然,终于扯断了自己的手掌,一张张宛如溺死一般的面孔从黑水中浮现,怨毒凝视。 而童山,平静的低头,将胸前税吏的锯子缓缓拔出。 握紧了。 捏成粉碎! 刚刚的一瞬,就在狼转身逃窜的瞬间,未曾反应过来的税吏只能发动最后的决死一击,只可惜,毫无卵用。 失败了。 怎么可能失败? 几乎被腰斩的山中狼再度拉开距离,死死的盯着他的模样一一金无厌的突袭,林中之国的压制,第三只狼的咆哮冲击,工匠圈境的干扰,主天工的压制,水猿的纠缠和税吏的袭击,那么多乱七八糟的赐福造物的抽取其中每一样都足够一个猝不及防的天元奄奄一息,可这些所有的东西加起来,就变成了唯一的一个问题· 你他妈的,怎么还没死! 「真不巧,我这个人从小到大,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命硬了点。」 童山撑着挥毫,苍白的面孔之上,微微一笑,依旧是一副气若游丝的样子。 就这样,当着他们的面,拧开了一瓶药剂,倒进嘴里,恢复灵质和状态,强行催发矩阵的力量。 虎狼之药,一瓶接着一瓶,同等天选者都快要暴毙而亡了,偏偏依然还活着,哪怕状态再怎么糟糕,依然还活着! 活着,就意味着威胁,就意味着,他随时能够再一次的爆发全力! 「强弩之末罢了,不要怕。」 童山微笑着宽慰道:「说不定下一秒我就死在这里了呢,试试无妨。」 一道裂痕,从那一张面孔之上浮现,裂开,露出了内部宛如血液焚烧一般的焰光。 反手,再一次撑起了圈境,直接瓦解了陶宸试图逼退季觉的霜焰暴动,撑着挥毫的手掌微微一震,墨色弥漫,反过来开始干涉偕主天工。 强弩之末? 他妈的骗鬼呢! 可这一副样子,究竟是垂死挣扎还是故布疑阵呢? 山中狼徘徊,窥伺,却不愿意再往前,任凭陶宸的一次次喝骂与催促,可眼看着他不愿意往前,童山居然也不着急,转而将目光投向了和飞光对峙的洞角转化为狼的猎人。 墨色如剑,凭空浮现,斩落。 深入骨髓,血液进射而出。 洞角之狼纹丝不动,就好像感受不到痛楚一样,挽弓之姿仿佛铁铸,锁定着安凝的气机,寻觅看任何一丝的破绽和弱点。 反而是安凝笑起来了,嘲弄咧嘴。 就在此刻,洞角之狼,终于动了——血月之箭从弓弦之上,凭空消失,不见,却未曾飞向安凝。 而是锁定了,天穹之上对自己毫无防备的季觉! 第643章 真正的快乐 第643章 真正的快乐 轰! 就在血月之箭飞出的同时,洞角之狼的胸前就爆开了一个大洞,飞光袭来,贯穿,却呼啸而过,未曾碾碎他的灵魂和意识。 穿过了他的身躯之后,微光骤然拔地而起,拦向了飞向季觉的血月。 苦昼春光一闪而逝。 至关重要的绝杀,未曾发挥效果,只是同血月同归于尽! 童山拔剑,试图援助的时候,山中之狼已经再次飞扑而上。而就在他脚下,粘稠的黑水喷涌,一只又一只苍白的手掌从水中伸出,拽向了童山的身体。 重创的洞角之狼无声狞笑,向着安凝疾驰,抛下了手中的长弓,另一只手的指缝之中夹看三根箭矢,如爪,贯向了安凝的面孔。 安凝挥手,一把短刀上撩,另一只手向了穿刺而来的箭矢,短刀刺入了洞角之狼的面孔,从脑后穿出,而她另一只手同样血肉模糊,绞成粉碎。 一瞬的僵持,洞角之狼张口,吐出了舌下之箭,可同样的飞光也从安凝的手中吐出,两两碰撞,湮灭。 那一刻,狼毒终于发作了。 安凝的动作迟滞一瞬。 面对双爪俱全的狼,她不假思索的低下了头,背后,龙山装甲咆哮,挥拳! 轰。 硬碰硬的一击,力量不逊色龙山分毫,可速度,却更在其上! 以安凝的反应,在这无限制拖延的缓慢时光里,甚至能够看到重创之狼无声狞笑,利爪一寸寸的向着心脏逼近· 而就在无限制缓慢的时光里,她还看到了一一把猩红的剑刃,从天而降,轻巧无比的,贯入了狼的颅骨之中,自上而下,顺着一分为二的颈椎,没入胸膛。 咔擦,一声脆响。 磐郢!!! 当狼觉察到痛处的时候,想要逃避躲闪,可已经晚了,他所伸出的爪子,被安凝反过来住了。 倾尽全力。 即便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瞬。 一切就都已经注定。 磐郢一震,血色虹吸,吞尽所有的生命! 甚至还来不及发挥一身技艺和力量,堕落成狼的猎人,迎来死亡! 直到最后的那一刻,迅速干的僵硬面孔之上,依旧满是茫然和疑惑,无法理解。 为什么会这么快? 为什么一个工匠,会这么快! 只可惜,无人回应了。 「不好意思,劳烦大家帮我拖延了这么长时间。」 季觉的金属面孔浮现笑容,缓缓回过头,看向惊恐的山中狼:「现在,准备好去死了吗。」 于是,领域之内,骤然暴动。 灼红的钢铁之影,已经破空而来! 在感知反应之内,放慢到极限的时光之中,山中狼居然也无法看清对方的动作,就好像抽帧一般,在一秒不到的时间内,数百次的失去了目标的捕捉— 宛如空间跳跃一般,每一次闪烁,就更进一步,每一次失去目标的瞬间,都感受到了更加刺入骨髓的恶寒。 就在季觉的手中,灼红的磐郢兴奋的震动,高亢嘶鸣! 剑脊之上,第三个传承祭的残缺纹章,已经修复了到了五分之四,焕发出炽热的光芒! 一六天故鬼·血腕! 在落入季觉手中这么久之后,已经快要饥渴而死的祭主,今天终于开饭了! 在战斗开始的那一刻,在将一切控制权都交给伊西丝的那一刻开始起,季觉就唤醒了被埋藏在了自己身躯之中的磐郢。 当伊西丝以无穷量级的操作硬撼陶宸的时候,季觉正在源源不断的将祭品灌入磐郢之中,启动传承祭! 消耗自身的血液和灵质,消耗自身的生命力和灵魂,倍增力量! 那灼红的身体并非是因为海量灵质的消耗而过热,而是因为快要渐渐的无法承担血腕所带来的增幅。 至于祭品究竟从何而来·. 在林中之国的馈赠之下,这些个源源不断汇聚而来的祭品,简直多到数不清! 狼孽所赠的玩意儿,季觉留着干嘛?!等第三只狼诞生之后,给自己留什么被污染的隐患么?! 毫不客气的,一口气的,将自从进入林中之国以来,所增长的一切灵质和生命,尽数一口气的灌进其中。 相当于多少人呢? 季觉根本数不清,只觉得自己的力量在整个过程之中,倍增,倍增,再倍增。 两倍,四倍,八倍,十六倍,三十二,六十四,一百二十八,二百五十六,五百一十.·... 一直到最后,地负海涵和三相炼金术的强化之下,已经濒临到即将崩溃的承受上限,季觉,终于跨越了最后的门槛。 千零二十四!!! 于是,原本被叶限视作白板一副的重生形态,被赋予了原本就超出寻常工匠不知道多少倍的,一千零二十四倍的增幅! 此刻,主次再度逆转,换成伊西丝开始以自身的量级操作,为季觉不断的修复和维持这一副濒临崩溃的钢铁之躯! 而林中之国的馈赠,还在源源不断的隔空而来,完全根本没有什么消耗,甚至更多■ 血焰笼罩之中,冷酷的金属面孔之上,浮现笑容。 有那么一瞬间,季觉忽然感觉一一要碎裂的不再是自己,而是,整个世界! 「真美丽啊,你不觉得吗?」 他回过头,看向了呆滞的山中狼,轻叹:「原来数值的世界,居然有这么多的可能...」 轰! 山中狼,轰然炸裂。 无数血雾蠕动着,汇聚在磐郢之上,剑刃鸣动着,饥渴啸叫。 仅仅只是鸣动,就令主天工所构成的领域,剧烈动荡,当季觉回眸的一瞬,水猿惊恐啸叫,嘶吼,想要重新沉入黑水之中,可对比此刻季觉的速度而言,简直慢如龟爬。 狼的神经反射,超然视界的感知加速,再搭配上此刻无坚不摧的纯粹数值,顿时,大群的快乐,从心头升起。 太快乐了。 数值!数值!数值! 季觉这辈子,都没有体会过这么夸张的数值,这么夸张的力量,以及,这么夸张的..毁灭效率! 天地一闪,血光驰骋,季觉已经来到了水猿的面前,伸了手,轻描淡写的握紧了她的手,磐郢倒持,刺出一一于是,人面哀豪,寸寸碎裂! 陶宸手中,权杖之上骤然崩裂出一道缝隙。 再紧接看,姑获鸟,灰飞烟灭! 无穷云气汇聚里,古镜从虚空之上重现,如龙一般的灾兽睁开了眼晴,然后,看到了近在尺的季觉。 想要闭上眼睛的时候,已经晚了。 被季觉捏住了面孔,五指,猛然收缩,头颅爆裂,古镜碎裂,在解离术的破坏之下,化为飞灰。 现在,当季觉抬起头,看向天穹之上面无人色的陶宸时,忽然咧嘴一笑。 「等一」 陶宸只来得及抬起手,就听见了,周身一切炼金造物啪不断的粉碎之声,一道又一道的辉光从防御之上浮现,又在那一只钢铁之手的前方,分崩离析。 直到现在,才听到了季觉的话语。 「晚了!」 磐郢贯穿,撕裂了幽光所化的身躯,再紧接着,解离术已经按在了他手中的主天工之上,天工本能的暴动,却在更深邃的黑暗面前俯首称臣。 肆意的鲸吞掠取,随着权杖的碎裂,无穷阴影落入了孔中,消失不见。 「你真的,好弱啊。」 当那一只宛如烙铁一般的钢铁之手,笼罩自己面孔之上时,陶宸听见了这辈子最后的一声轻叹。 如此轻蔑,如此惋惜。 再紧接着— 解离术·景震!!! 湛庐、纯钧、磐郢,九型之三的灵质质变在五指之间融汇,冲入了超拔位阶的灵魂之中,纵横肆虐,扩散蔓延,将一切都彻底吞没。 源自灵魂倒影的黑色火焰,轻而易举的溶解了一切,令灵魂、意识乃至赐福,一切的一切,尽数回归于混沌之中。 烟消云散! 将一切,告以终结—·— 在最后的那一瞬间,陶宸甚至来不及说话,只有神情变化,伴随着不可阻挡的湮灭一步步逼近,扭曲,癫狂,怨憎,恐惧,交融成了狼狈的混沌,到最后,所显现的,居然是一丝茫然? 就好像,如梦初醒,噩梦终结。 终于回忆起了今夕何时,身在何地,所造的一切时,就难以理解一一为何自身忍耐了那么久的怒火和忿怨,在听闻叶限的学生到来时,居然会难以克制呢? 而最后,脑中所浮现的,是一张遍布疤痕,面无表情的面孔。 漠然的看着他,无悲无喜。 就像是看着一块丢进熔炉之中的耗材一样砧翁,这难道就是你的目的么?! 将我丢给— 咔! 那一张惊恐的面孔,猛然崩裂出一道缝隙,就在缝隙之后,不知何时,在怒火和怨恨之中被渐渐蚕食蛀空的灵魂,无声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冰冷的眼瞳。 宛如寄生其中的胚胎被唤醒了,冷漠轻蔑的,向着寄体之外的蚁,投来了一警。 一心中之狼!!! 昔日心中之狼随手所种下的一念,在醒来的刹那,就抽尽了工匠的一切残留,以肉眼难见的恐怖速度发育,壮大,显现出本来的模样。 在这思绪都难以企及的短暂时光里,它轻蔑的凝视着圈境内的一切,最后,看向了眼前的对手。 啊,一个工匠— 如此甘美的气息,如此纯粹的决心和近乎分裂一般的自我! 简直是比陶宸那个废物更胜过多少倍的母体和寄主。 「真是良材美.」 啪! 狼的虚无面孔,被一只陡然伸出的金属之手住了,捏紧,再紧接着,季觉手中的磐郢,已经贯入了它的面孔之中,直至末柄! 磐郢爆发! 海量祭品所换来的恐怖力量宣泄而出,血色的虹光从天而降,又仿佛拔地而起,贯穿了天地。 就在狼的惨叫里。 第644章 猎获与许诺 第644章 猎获与许诺 「送上门的材料,叽里咕噜说什么呢!」 季觉毫不犹豫的再度催发磐郢血焰,令磐郢都烧成了赤红,几乎难以承受——— 可特么吓死人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还真以为是心中狼这狗逼降临了,正准备不计后果的自爆磐郢呢,结果合看只是个寄生体,还敢凯自己? 反了天了! 血焰爆发之中,水银流光汇聚,层层纠缠,束缚,然后三相炼金术爆发,拉扯着一切灵质向内收缩,宛如漩涡。 心中之狼无形无相,倘若被它从这一具身躯之上逃走,还不知道要搞出多大的麻烦来,哪怕仅仅只是一念,恐怕稍微一不注意就要上身了,这日子谁特么能过得了。! 灵魂倒影之中的黑色火焰从银光之中爆发,将被贯穿的心中之狼彻底吞没了,覆盖,粘稠的黑焰将一切灵质和物质尽数溶解,在那一片无人能够控制的混沌里,一切都将失去本来的面貌,再无原本的痕迹可循。 心中之狼震怒嘶吼,未曾预料的痛苦之下,疯狂挣扎,那一张被磐郢贯穿的面孔,居然猛的向前,不顾灵魂撕裂的痛楚,张口,咬向了近在尺的季觉! 只差一线,只要啪! 一线光芒,从天而降! 猎指·飞光! 至关重要的一刻,安凝选择了投射,向着心中之狼的所在,所抛出的,却不再是飞光,而是—倾尽全力之后的自己! 不需要力量,更不必技巧。 猎指一系上位感召而来的能力,从来都只有一种,那就是投射,对于施加的对象而言,这样的能力无关大小和重量,甚至没有内外之分。 如此粗暴的催动着这一份力量,将自己反向抛出,将自己也变成了武器,安凝升上了天穹,破空而至。 残存的左手抬起,并指如刀。 带着最后的一缕微光,悍然刺出,贯穿了那一张面孔,直至末肘,终于,握住了那一颗看不见的心脏。 握紧,飞光爆发! 绝杀! 轰!!! 在惨烈的啸声里,尚未长成的心中之狼彻底被拉进银色的漩涡,一切都在黑炎之中彻底溶解为虚无。 结束了。 可就在从半空之中坠落的时候,季觉抬起头来,终于看到了— 那一张血肉翻卷的破碎面孔。 安凝的眼瞳里,渐渐浮现的—-那一丝丝猩红,迅速的蔓延,扩散,渐渐的吞没了灵魂之中的最后一缕微光,彻底覆盖。 一瞬的错里,她好像,明白了什么。 或者说,早在飞身而起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准备。 只是,向看季觉最后一笑。 洒脱又愉快。 她说,「再见啦,季觉哥。」 于是,那一缕维持灵魂的微光从指尖显现,刺向了自己。 猎人向着最后的狼,发起决死一击! 毫不犹豫! 比她更快的,是季觉。 最后一次,催发磐郢的血光,就在坠落之中,将自己推向了安凝,飞扑,手掌已经住了她的手腕。 解离术! 狂暴的灵质冲击贯入了身躯,扩散在灵魂和矩阵之中,滚滚震荡,强制性的令一切尽数停滞。 湮灭飞光。 在最后的那一瞬间,安凝所看到的,是从未曾见过的狞神情。 阴沉狂暴,择人而噬! 就好像· 狼? 纯钧倒转,倒影覆盖灵魂,黑色的火焰从钢铁之中爆发而出,宛如荆棘一般的狼血盟誓骤然伸展,扩张。 不属于大孽的狼在此刻显现,向着近在哭尺的猎人张口,咬在了她的脖子之上,饥渴吮吸,贪婪啃食。 季觉第一次,发动了林中之国所赋予的力量。 掠夺! 夺走灵魂之中的一切血光和狼毒,向着刚刚萌芽的心中之狼展露療牙,粗暴的抽取,无视了幻觉一般的哀豪,强行将一切扩散的狼血尽数吞尽,还未曾烙印在灵魂之上的盟誓也被彻底剥离,消化,不管留下多么惨重的伤势也在所不惜。 直到将自己的东西,从其他的狼口中,再度夺回! 轰! 他抱看安凝,坠落在了地上。 最后的焰光反冲,消洱了绝大多数力量,季觉狼狐翻滚在泥潭里,只感觉浑身上下濒临碎裂,甚至,没有再度爬起来的力气。 随着所有敌人的死去,圈境和封锁,轰然碎裂。 他再一次看到了血色的天空。 还有,安凝。 在恍惚之中,她再一次的睁开眼晴。 就像是,从漫长的梦里醒来了,证证的看着季觉。 当回忆起噩梦中的一切时,那一双空洞的眼瞳里,好像浮现出了某种仿佛被遗弃了的暗淡微光。 她好像张口欲言。 到最后,却发不出声音来。 只有眼神,渐渐的冰冷,看着眼前毫无反抗能力的狼! 「不说点什么吗,季觉哥?」她最后发问。 「唔—」 季觉沉吟了一下,看向她,诚挚的点评:「我得说,你这一副样子,比刚刚装模做样的道别时,可爱多了。」 啪! 破碎的声音响起。 安凝伸手,五指如刀,撕裂血肉,刺入了他的胸膛,紧握那一颗金属心脏。 飞光再现! 那一缕微光在她的指尖爆发,带来死亡的恶寒。 一闪而逝,消失不见。 当动摇出现之后,哪怕倾尽全力,也只能留下一道,微不足道的划痕于是,猎人大怒。 她扯着季觉,拉近了,满怀着愤怒和憎恨的,张口,咬在了他的脖子上,用尽了全力,撕裂血肉。 就像是狼一样— 留下了标记。 「你是我的猎获,知道吗?!」 安凝抬起手来,擦掉嘴角的血污,怒视着季觉,恶狠狠的告诉他:「如果有别的猎人想要动你的话,那就先杀了我! 可如果有朝一日,你真的变成了狼,那我就会来杀了你! 在这之,唔—.」」 不等她说完,话语就真然而止。 那一张无可奈何的面孔,已经奏近了。 拥抱着她,按住了她的后脑勺,不容躲闪的,堵住了那一张染血的嘴唇,借由猎人的口,品尝狼血芬芳,肆意的掠夺着属于自己的一切。 直到憎恨和愤怒,再无法维持,僵硬的身躯渐渐柔软,再感受不到任何的反抗。 「那就来。」 季觉在她耳边,轻声许诺:「我等着。」 安凝再没有说话。 一次次透支之后,再没有清醒的力气,只是看着季觉,渐渐的,沉沉睡去,毫无防备季觉抱着她,缓缓起身,动作微微停滞,神情僵硬了一下。 终于感受到了,自己心脏之上的那一道划痕,如此深邃,已经刻入钢铁之中,潦草游走,一挥而就。 是她的名字。 就好像在最喜欢的东西上,标上自己的名字一样。 不允许别人夺走,要让所有人一眼都看到。 安凝 「......」 季觉无声一叹,抬起的手又缓缓放下。 算了算了,留着吧,哪儿还能没一个到此一游呢—. 只是,当他回过头来,终于看向不远处正在无所事事昂首望天的童山时,顿时就一阵尴尬。 坏了。 这瓜都被你吃完了! 童山坐在地上的石头上,似笑非笑的着他,「这时候才想起来灭口?是不是有点晚了?」 「是啊。」 季觉摇头,「能不能帮我保密?」 「保密?」 童山也被逗笑了,「哪部分?」 是我一直保密的那一部分,还是你刚刚暴露出来的那一部分,亦或者说—不应该在自己跟前暴露的那一部分? 季觉叹息,「最好都保密吧。」 于是,童山笑起来。 控制着最后的一点念动力,帮着他收拾好乱七八糟的东西,将昏迷的姬柳姬雪送进后车厢,重新启动了小牛马。 他坐在后车座里,挽起袖子来,为自己注入了最后一针橙红色的药剂,肉眼可见的,苍白的面孔,浮现出了一丝血色。 最后,看向了季觉。 「后面的,就麻烦你了。」 「啊,交给我吧。」 季觉点头。 于是,童山掀开了制服,露出了刺入心脏直至末柄的骨刀,他之所以能够活到现在,最重要的原因。 咬牙,拔出。 一瞬间,最后的意识,彻底消散。 水银流转,覆盖了他的身体,强行维持着他最后一线生机。 遍布裂痕的装甲车,再一次向前,再没有拦路的人了,哪怕是狼,在这个节骨眼上,恐怕也顾不上他们这群逃亡者了吧——就这样,他们跨越了低矮的山丘,翻越最后的泥塘,直到终于跨越了安全局所设下的界限。 经历了一路的艰难之后,他们开出了林中之国。 回头,看向那一片血红色的天穹时,季觉不由得心中一叹。 即便是有所遗憾,但也没有办法。 就这样吧。 他告诉自己,就这样,季觉。 可是,此刻当他抬起头来,看向林中之国以外的天穹时,却发现,同样的猩红弥漫在天穹之上。 天空依然是血色。 轰鸣之中,天穹之上,有轰炸机编队呼啸而过,抛下了一颗颗凝固汽油弹,向着下方的村庄。 顿时,火焰陡然扩散,吞没了一切。 听不见哀豪和悲鸣。 只有滚滚火焰,涌动着,升上天空,就像是灵魂在火焰里,徒劳挣扎。 将整个天空,映照成猩红。 于是,大地和天穹,都没有任何区别了。 季觉愣在了原地。 呆滞着。 那一瞬间,他终于明白了。 原来地狱里的天空,是火烧红的。 轰!!! 火焰的焚烧蔓延里,身后的林中之国陡然震荡,模糊的嘶鸣声如雷鸣,从最深处响起,是无数沦为野兽的灵魂在咆哮。 重生之狼睁开了眼睛。 看着眼前的一切,泣血豪陶! 第645章 地狱里(感谢传説中嘚橘喵的白银盟 第645章 地狱里(感谢传説中嘚橘喵的白银盟 “高高的山岭上呀,花儿正在开,闪闪的天穹上呀,星星放光彩……” 飞扬的尘土里,远方传来了孩子们的歌声。 空气里飘荡着尘埃,风里吹来了羊粪和牧草发酵的味道。 鸟儿从枝头落下来,落在佝偻老者的肩膀上,歌唱着,道别。 就好像,恍惚一梦。 羊羔咩咩叫着,舔舐着老者的掌心,将他从长梦中唤醒。草木葱翠,在阳光之下,焕发着光芒。 宛如天国。 “王上,你该走啦。” 老妪奉上了水果和乳酪,恭谨的提醒。 “我……” 老者怔怔的看着这一切,想要说什么,却说不出话。 村庄的道路,牧羊者和农民点着烟闲谈,拖着鼻涕的孩子们打闹着,追逐,跌倒在地上,爬起来,灰扑扑的衣服上染上了尘土,远方的河边,洗衣的母亲不由得抬头怒骂。 晒黑的年轻人咧着嘴,露出一口白皙的牙齿,隔着人群,向采摘椰枣的少女挥手,少女羞恼的瞪了他一眼,在同伴的打趣之中,低下了头。 炊烟从略显破败的屋子里升起,空气里漂浮着烘烤的麦香。 老者凝视着眼前平平无奇的一切,专注又幸福,就好像,凝视着世界上最珍惜的宝物一样。 “你们……” 他僵硬的回过头,看向老妪:“你们过得还好吗?” “你该走了,王上。” 老妪微微一笑,“我们都已经解脱啦,请不要挂怀……您,是希望我这么说的吧?” 老者,愣在了原地。 “可这都是假的啊。” 老妪的幻影收敛了笑容,并不愤怒和怨恨,只是平静,“王上,我们都已经死啦,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没有意识,没有天国。” 羊羔抬起头,告诉他:“只留下无处可去的怨恨。” “死了的世界,没有地狱。” 瘦骨嶙峋的老牛回过头来,凝视着那个渴求慰藉的狼狈身影,毫无怜悯:“地狱在你们活着的地方。” “王上……” 拖着鼻涕的孩子扯了扯他的衣角,满怀疑惑的抬起头来:“您看不到我们腐烂的骨头吗?” 老者呆滞着,僵硬。 下意识的伸出手,想要触碰,却只能徒劳的穿过幻影。 鸣叫的鸟儿张开翅膀,飞上了被烧红的天空。 饥渴的农民扛起锄头,走向被点燃的农田。咳血的牧羊人驱赶着腐烂的羊群,走向化学武器覆盖的荒野里。 “在疫病中煎熬,在饥渴中哭泣……” “荒芜里种下枯骨,内脏里长出蠕虫。” “啊,啊,折磨永无止境,苦难没有尽头。” 孩子们依然在欢快的唱啊,跳啊,歌声回荡在荒谬的幻梦之中。 回荡在这个独属于一人的地狱里。 直到他们也渐渐的远去。 黑暗里,只剩下了自己。 不论如何呼唤。 都再没有人回头看一眼。 然后,他终于明白。 他们都已经死了。 死在血渴的瘟疫、同胞的利爪中,死在烧红的天空之下,化为焦土的故乡里,死在他的眼前。 死在了自己的手中。 那一瞬间,他终于听见了来自尘世的呼唤。 一次,又一次。 他睁开眼睛。 看到了同地狱无二的血色天空,荒芜和大地,风中飘荡着腐烂和血腥的气息……天穹之上,一道道坠落的毁灭之光,所掀起的惊涛骇浪。 “父亲!父亲!。!” 那一双狂热的眼眸凝望着他,热泪盈眶:“太好了,父亲你终于醒了!” 无法克制这一份源自内心的欢欣与喜悦,狂喜乱舞。 “父亲,万事皆已俱备,复活已经快要完成了!请父亲您再一次的重掌一切,救赎白邦吧!” “……恩苏尔,是你吗?” 白王怔怔的看着他,迷茫又疲惫,就好像,认不出那个曾经自己从废墟中抱起来的孩子了。 他已经老了,不再年幼,也不再迷茫。 面孔之上遍布皱纹,就好像,比自己还要更加的苍老,难以抗拒时光。 唯独那一双眼睛里,燃烧着汹涌的火焰。 如此狂热,如此饥渴。 于是,白王终于明白了,究竟在自己死后,发生了什么。 “连你也变成了这样啊……” 祭祀王恍然的呢喃着,明明想要流泪,却无法克制空洞的笑声,嘲笑自己,“哈哈,哈哈哈哈……原来……原来连我的孩子,也要将他的同胞,推进地狱里吗?!” “父亲,我……” 恩苏尔呆滞着,想要说话,再也发不出声音了。 白王闭上了眼睛,伸手,轻轻的,点在了他的额头。 于是,恩苏尔仰天倒下,空洞的面孔之上还残存着兴奋和惶恐…… 再无声息。 只有一具华服妆点的尸体,从觐见的台阶上滚落到地,落在了另一个人的脚下,来者低头看了他一眼,冷漠的跨过了尸体,踏着染血的台阶,一步步向上。 最后,看向了支离破碎、被钉在巨树之上的白王。 毫不犹豫的叩首,大礼参拜。 微笑着问候: “——谢赫里,为我主恭贺!” 那样的笑脸之上,满怀着诚挚的喜悦,毫无阴霾,却也毫不掩饰那一份深入骨髓的贪婪和憎恶。 于是,一切就都已经有了答案。 “原来如此吗?” 白王俯瞰着那一张嘲弄的笑脸,无法理解:“你居然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为何不敢?” 谢赫里淡然的起身,拍掉了膝盖上的尘土,一步步走进了白王触手可及的地方,反问道:“如今除了王上之外,唯一还能救白邦的人,难道不是我么? 唔,虽然一番折腾,毁掉了不少,但从今往后,至少白邦之名还能够因王上而存续……如此看来,是在下功莫大焉才对!” 他昂起头来,毫无羞愧,凝视着近在咫尺的白王。 可当白王再一次抬起手的时候,他却已经瞬间闪现在了台阶之下,满怀警惕,未曾给他留下任何的机会。 白王再没有说话。 只是,抬起头来,疲惫的看着天空。 抬起的手掌,死死的攥住了胸前那一把剑刃,将自己贯穿在了香格里拉之上,不容许它弹出,也不容许自己真正的沦落为狼…… 于是,谢赫里的神情,渐渐阴沉。 那一副徒劳拖延的丑态,真是够了! “我懂的,王上,我懂。” 他轻叹着,缓缓说道:“这么多年了,您还是老样子,总爱心存期望,对不对?您一直都是这样……对其他人,抱有着一些不切实际的期望,渴求解脱,渴求怜悯,总爱将所谓的希望,寄托在别人的身上。 其实这样也好……” 谢赫里的笑容陡然消散:“不切实际的梦,也该醒了,王上,今日,就由在下来担任您的仪官好了。 让我来替您传报旨意!” 腐鳞之狼昂起头,回头,看向身后的废墟和密林,肃然宣告: “——朝见者,还有一人!” 寂静,白王僵硬住了。 低下头,只看到了谢赫里的嘲弄笑容:“您最想见到的那个人——” 轰!!! 旧都的废墟里,传来轰鸣。 血色飞扬,升上天空,又再一次落下。 嘶吼和哀嚎声响起,渐近了,此起彼伏的啸声里,有人怒吼咆哮,斩碎了眼前最后的阻拦,突入! 腥风血雨,扑面而来! 难以分辨,那究竟是人还是野兽,是狼,亦或者是什么更加疯狂狰狞的东西……浑身漆黑的毛发,已经被血色染成猩红。 血肉模糊,一道道裂口翻卷着,像是饥渴的大嘴,贪婪的饱食血腥。 当它仰天咆哮时,畸变的面孔之上,遍布裂痕,裸露出白骨和牙床。 他在向前,踉踉跄跄,快要站不稳,可是却快的不可思议。 任由断裂的利刃贯穿身体。 手中的剑刃挥洒,横扫,佐以爪牙,撕裂前面最后的拦路者,闯入了这层层封锁的觐见之锁。 不惜生命,更不在乎死亡。 挥霍着这一份压抑了漫长时光的力量,去践行,昔日祭祀王和他最信赖的禁卫所做下的约定! 伊纳亚特,倘若有朝一日…… 此刻,残存的血眸终于抬起了,看向了前方阔别已久的主君,仿佛微笑,仿佛落泪,再无任何的动摇。 “王上,遵照约定。” 逆鳞说,“我来杀你了!” “拿下——” 谢赫里嗤笑,挥手,台阶两侧,一个又一个的身影长出了野兽的毛发,爪牙狰狞,飞扑而上。 紧接着,横尸就地,分崩离析! 逆鳞咆哮,向前。 奋不顾身。 遍布裂口的长剑斩落,从狼群中,再度开辟血路。 踉跄着,狂奔,倒下,再爬起,再倒下,剑刃哀鸣,断裂,那就舍弃剑刃,展露爪牙。 张口撕咬着狼的血肉,撕裂同类的心脏,站不起来,就像前爬行,手足并用,一次又一次的被压制,在咆哮中,奋力挣扎,再度飞扑。 又再一次坠落。 轰! 一个个压制在残躯之上的野兽,被最后一根残存的爪缝所撕裂了,可紧接着,又被再一次压倒在觐见的台阶之上。 血泊中,逆鳞死死抬起手来,还想要撕裂眼前最后的阻拦者。 谢赫里! “哈,居然给你杀到这里来了。” 谢赫里震惊的瞪眼,再忍不住摇头,满怀着钦佩:“真是输给你了,居然……能蠢到这般地步!” 轰! 谢赫里随意的拔出一柄长枪贯入了他的喉咙,将他钉在台阶上,然后是第二把,第三把,将他楔入铁石! 再然后,踩在他的脸上。 轻蔑蹂躏。 (本章完) 第646章 等待 第646章 等待 “实话说,从一开始,我就受不了你……” 谢赫里低头俯瞰,面无表情:“明明什么都不做,却一副唯我独醒的样子! 口口声声的怒斥我是逆贼,就好像我坏事做尽……” “我在恶贯满盈,不择手段的时候,无所作为的,难道不是你么?局面崩溃的时候,袖手旁观的,还不是你们这样的废物么!” “请告诉我吧,逆鳞阁下,你究竟做了什么?” “什么都没有做,偏偏就变成了最清白的那个,而我他妈的又算得了什么。” 谢赫里咆哮,抬起手来,指向了林中之国:“请看看吧,这难道仅仅是我一个人的恶业?这分明是你们垂死挣扎了这么久,所造就的一切!” “亲手毁掉白邦的人难道只有我一个么?!” 他回过头来,冷冷的凝视着疲惫的白王,最后质问:“造就今天这一切的,难道不就是一直在首鼠两端、犹豫不决的王上么?!” “够了,谢赫里——” 就在最后的刀锋即将斩落的那一瞬间,白王闭上了眼睛。 他说,“放了他。” 于是,刀锋停在了逆鳞的眼前。 然后,一寸寸的,抬起…… 谢赫里无声一笑,昂起了头。 可逆鳞却如坠冰窟,瞪大了残存的眼睛,看向了祭祀王抬起的手,握住胸前的剑柄。 缓缓的,拔出。 逆鳞僵硬着,呆滞,只有血色的眼泪,蜿蜒而下。 “王上!王上!!!” 白王沉默着,拔剑。 最后的枷锁,彻底解开。 和血肉和骨骼已经生长在一处的剑刃,寸寸拔出,发出钢铁摩擦一般的尖锐声音,再紧接着,支离破碎的干瘪身躯之上,传来了生长的细碎声音。 无穷尽的祭品从巨树的枝头落下,化为血光,蜿蜒而来,缠绕在了祭祀王的残躯之上,狼血盟誓所化的血色荆棘,就像是细密的缝线一般,将破碎的身躯,重新弥合。 渗入骨髓和灵魂。 偌大的林中之国,再一次的,响起了嘶哑的啸声。 血色的冠冕,从荆棘之中生长而出,刺入了颅骨。 “你所想要的,就是这个,对吧?” 最后一分残存的人类面目,缓缓抬起,无悲无喜,“我死了之后,你就随意拿去吧……料想你也应该做足了准备才对。” 谢赫里淡然一笑,毫不在意的摆手:“王上过誉了。” 此刻,逆臣和白王近在咫尺,触手可及。 就像是,曾经臣子向祭祀王进献救国之策时的情景一般,只可惜,已经再不能让谢赫里有所动容和紧张了。 他轻蔑的让开了位置,邀请白王早日踏上这一条注定的道路。 可白王却停下了,最后回头,看了他一眼,告诉他:“其实,当年我知道,所谓的谏言,是为了自己……” 有那么一瞬间,谢赫里僵硬住了。 不由自主的抬头,看向了他。 “无所谓,都无所谓,不论出自何等居心,只要能维持白邦,让我怎么样都好……就算是像狗一样的活下去,也没关系。” 白王收回了视线,“哪怕是苟延残喘……” 死不如生,人间万难,唯死可怖。只要更多的人还能够继续活着就行,没有未来和希望也无所谓…… “简直,愚蠢!” 谢赫里的神情抽搐了一瞬,无法克制愤怒。 堂堂祭祀王,不惜大费周章,装作想要成为狼,震慑一切,可结果,不过只是呲牙咧嘴、狺狺狂吠的守户老狗而已…… 为了拖延哪怕一天…… 不惜将自己的尸首悬挂在门前! “既然自己做不到,为什么不早日退位让贤!”谢赫里质问:“你做不到的,为什么就不能交给我!” 白王无言,只是一步步的,踏着台阶向下,跨越了粘稠的血。 最后,停在了逆鳞的身旁。 “多谢你来杀我,伊纳亚特。” 他伸手,拔出了逆鳞身上的桎梏,最后一笑:“你遵守了约定,自始至终,不曾动摇…… 反倒是我,让你失望了。” 他继续向前,身后,传来逆鳞的呐喊和悲鸣。 祭祀王再没有回头。 一步步的向前,每走出一步,曾经生而为人的痕迹,就褪去一分,灵魂之中的饥渴随着狼血的沸腾,无止境的浮现。 他终于再一次的踏上了这一条绝路。 在此刻血色的天穹之下,无数冷酷星辰的俯瞰之中,一步步的,走向留给自己的灭亡。 当他再次抬头眺望时的时候,就看到了——宛如日月一般的狼之眼眸,仿佛宇宙撕裂一般的炽热之光,仿佛牢笼一样的残酷封锁,和写定命运之后的高远俯瞰…… 天穹之上,天元和狼之间的斗争,早已经开始了。 白鹿的残酷之光纵横,一闪而逝,又再度隐没,一次次的左右冲突。心中狼和山中狼的嘶吼之中,血眼和朽风的孽魔也随之显现。 整个林中之国的天穹,早就已经变成了战场,血雨不断的洒下。 联邦、帝国、荒集、狼群、无漏寺、血眼、虫……针锋相对亦或者浑水摸鱼,大打出手,亦或者从旁窥伺,观望时局。 看不见的漩涡和看得见的漩涡重迭在一起,变成一片混沌。 他们在等待,他们也在等待。 等待着第三只狼孽真正的诞生…… 此刻向着他投来的眼神之中,或是憎恶,或是欣喜,和同样的眼神里,却都写满了如狼一般的饥渴和贪婪。 等待着第三只狼,真正蜕变完成的时刻! “嘿,嘿嘿,哈哈哈哈哈……” 白王佝偻着,弯下腰,忍不住想要笑,嘲笑自己:“终究是,没得选啊。” 徒劳挣扎了这么多年。 卑躬屈膝,左右为奴,舍弃了不值一提的尊严,舍弃了毫无价值的廉耻,舍弃了所有,甚至,舍弃了生命…… 却唯独换不回一个选择! 他没得选。 一直都没得选。 联邦、帝国、狼孽,甚至荒集……所有人都在推着他往前走,当他此刻回眸的时候,却发现,那么多选择里,其实根本无路可走。 “白邦何罪,沦落至此!” 他嘶哑的咆哮,向着天穹:“中土何罪,遭此折磨?!” 那一张渐渐畸变为狼的面孔抽搐着,倾尽所有的力气,向着他们质问: “这么多年……再多的债,再多的罪,也应该还完了吧?!” 无人回应。 也没有人在乎。 狼血无声的蜕变,渐渐的,侵蚀肉体,彻底的扭曲灵魂,只有一行蜿蜒的血泪,滴落在了干涸的荒原之上。 嘀嗒,嘀嗒,嘀嗒…… 火焰在血泪之中燃起,蔓延,迅速的扩散,覆盖了整个林中之国,将幽暗的密林,也彻底点燃。 焚烧的密林之中,传来沙哑的狂笑,癫狂的嘶吼,撕心裂肺的悲鸣。 乃至,魂魄哀鸣的低沉铃声…… “那就来!!!” 祭祀王歇斯底里的狂笑,彻底解放最后的桎梏,腐烂的尸骨悬铃之狼从燃烧的密林之中,一步步的走出。 再无顾忌。 不自量力的,冲上天穹!!! 最起码,还能再杀上一场…… 轰!!! “开始了?!” 林中之国以外,联邦的前线基地中,两张躺椅上的中年人,不由得挺直了身体,瞪大了眼睛,看向了那一片波澜动荡的猩红天穹。 血液如暴雨,瓢泼洒落。 尸骨悬铃之狼冲上了天穹,展露爪牙,在癫狂之中,无分敌我的,肆意冲杀……诸多天人之间的斗争掀起狂潮,甚至难以看清。 只能感受得到,那一阵阵惊涛骇浪里不断迸发的刺骨寒意…… 只是倾听,如芒在背。 肝胆俱裂! 死寂里,安得和安能沉默的对视了一眼,看了一眼对方的状况,无声一叹……一个少了两条胳膊,一个少了一条腿,也只能看着了。 “阿凝呢?” 安能问:“还没有消息么?” “……没看到,恐怕来不及逃出来。” 安得抽着烟,闷声说:“不过,那小子命那么硬,未必出事,有老爷子在,说不定捎带手就带回来了。” 安能没说话。 如今的林中之国,已经是安家的家主都要赌上性命去进入的战场,是非生死,谁又能说的准? 里里外外,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盯着。 已经出现的未必只有这么多,此刻的乱局,甚至称不上乱,真正变化和分晓显现的刹那,还不知道要乱成什么样子呢! 到时候图穷匕见的,火中取栗的,浑水摸鱼的,搅成一团之后,恐怕大半个白邦,都要被打成稀巴烂! 而现在,两人正准备说话的时候,脸色齐齐一滞,浑身僵硬,惨白。 终于,觉察到,那远方,猩红天穹之下,宛如风暴一般缓缓迫近的恐怖气息……毫不掩饰自身的存在,更不屑于伪装或者低调。 猩红的风暴里,无数死亡如黑色的雪一样,纷纷扬扬的洒落。 一步步的迫近了林中之国。 仅仅只是存在,就撕裂了一切阻碍。 堂而皇之的,长驱直入。 当两人僵硬的回过头的时候,就看到了,一匹骨瘦如柴、病恹恹的老马,仿佛满是不情愿的,扛着一个同样骨瘦如柴的干瘪老头儿,一步一步的挪蹭着,往前。 老头儿的手里拖了一根遍布划痕和裂口的长矛,往前走两步,刮在地上就夸擦夸擦响。 随着马儿,摇摇晃晃。 乱糟糟的胡须,光秃秃的脑袋,那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真让人担心他下一瞬间就死在这里。 或者……自己下一瞬间,就死在了这里! 当世大群第一人! 中土无穷战乱和斗争里,所催发出的狂魔,杀人盈野的屠夫,让人怀疑他到现在怎么还没有堕入狂屠的大群之龙! ——兵主! (本章完) 第647章 向死而鸣(为传説中嘚橘喵的白银盟 第647章 向死而鸣(为传説中嘚橘喵的白银盟加更 “嘘律律……” 老马吐着白沫,有气无力的嘶鸣了一声,忽然被扯住了缰绳,停下了,回头,随着自己的主人一起看向了路边蜷缩着想要藏起来的‘一条’。 “还活着呢啊,小子。” 兵主的眼皮子抬了一下,恍然感慨:“倒是辛苦。” “……不辛苦,不辛苦。” 老汤的表情一阵阵抽搐,艰难克制,瞥着他的样子:“您老这是……出来做事?” “看吧,再看看……” 兵主吧嗒了一下嘴,无精打采:“这帮狗操的,回回叫我来洗地。那些个妈了逼的破事儿,谁爱做谁做,烦!” “那……” 汤虔擦着汗,低头:“您忙。” “……” 兵主收回了视线,挥了挥缰绳,骑着要死不活的老马,继续向前,只留下最后的话语,“早点来吧,我等着。” 汤虔沉默,不发一语。 远方吹来了腐烂的风。 天穹之上的血色漩涡之中,狼嚎阵阵,嘶鸣不断,宛如哀哭。 天元的炽光贯穿之下,尸骨悬铃之狼再度咆哮,张口,奋力撕咬着眼前的辉光,掠夺,掠夺,再掠夺! 范昀冷哼一声,右腕微微一震,凭空齐根而断,不见血色。 雷鸣声里,映日之箭从大地的尽头,再度呼啸而来,杀意狰狞,却被骤然浮现的山中狼一口咬住,咔擦一声,炸裂成尘。 虚空之中一只等待许久的大手忽然浮现,笔直的抓向了祭祀王,可紧接着,手中的幻影碎裂,抓了个空。 反而被血眼的狂屠孽魔抓住了机会,疾驰而来,狂笑猛攻。 就在整个林中之国的天穹之上,一条首尾相衔的巨虫轮廓隐隐浮现,庞大的肢体一节一节的蠕动着,掀起空间的乱流和时序的紊乱,推波助澜,将局面推向更深的混沌之中……影日之孽·隙眼! 巍巍高塔的阴影若有若无,无数人头一般的气泡凭空从影中升起,胡乱散播。 而就在帝国的前线基地里,已经有人汗流浃背,几乎急的快要磕头,跟在一个老者背后不断催促:“事已至此,安家为何不动?” 老者漠然,依旧不动,冷冷回眸:“荒集做事,需要你们来教么?” 轰!!! 凄厉的怒吼声中,朽风的孽魔陡然被一道从天而降的烈光所贯穿,重创,可烈光微微一震,居然将它整个抛向了彻底癫狂的祭祀王。 尸骨之狼毫无顾忌,张口,尽数吞尽! 气息,再度暴涨! 眼眸之中的理智和憎恨渐渐褪去之后,在这看不见尽头的厮杀中,渐渐浮现源自灵魂之中的贪婪。 放声狂笑,畅快咀嚼,却又不知道,为何会纵声哭嚎,泪如雨下。 笑声和悲鸣滚滚回荡。 随着血色的雨水一起,洒向大地。 远方,更远方,季觉曾经到过的,白邦最高的山峰之上,曾经的朝见所遗址之中,有人从瞄准镜上移开了眼睛。 难以克制怒火。 “都特么已经到这样了……” 白枭抬起头,瞪着奇谭工匠手中的那一张面具:“你还蹲着做什么?上啊!” “这才到哪儿啊……” 面具另一头,传来无可奈何的叹息:“再等等,等等,别急。” 白枭狂怒。 咬牙。 等。 所有人都在等。 联邦,帝国,荒集,天元,白鹿,狼群,天元,白鹿,塔和狼,四部六宗……那一片混沌里,不知道多少人已经屏住呼吸,全神贯注。 等待那至关重要的瞬间…… 等待着第三只狼,彻底的从祭祀王的残躯之中诞生! 林中之狼,从火焰和悲鸣里,即将完成! 季觉也在等。 林中之国以外,残留着火焰的焦土上,季觉回过头,静静的看着血雨漩涡,你死我活。 可他却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 等待奇迹?等待变化,等待播种者那个狗东西,露头的时候…… 等,再等等。 再等! 等到沙哑的狂笑声和陌路的哭嚎从风中传来,吹遍白邦,回荡在同样的哭声和嘶吼中。 此时此刻,所有的白邦之民,活尸,感染者,昏迷晕厥的病人,乃至侥幸的幸存者们,渐渐血红的眼睛凝视着燃烧的一切,于是,便再无法克制,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嘶哑呐喊。 即便是毫无意义,即便注定沦落。 此刻,野兽们奋进全力,徒劳的咆哮。 向死而鸣! “当现实满目疮痍,所求的一切都化为废墟之后,我想看看,究竟还能有多少人,内心之中保有渴望……” 华胥君的戏谑声音,似乎再一次从回忆之中响起了,满怀嘲弄:“自诩放弃美梦的你,在认清现实和自己之后,又是否还能继续对未来,抱有幻想呢?” 季觉漠然,无动于衷。 不动。 可就算动了,又能如何? 就好像曾经那一场肆虐塔城的风暴…… 穷尽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又能做什么?哪怕自己一次次的伸出手,在滚滚浊流之中,又能够握住多少人的手? 哪怕是此刻自己真的变成混沌之王,难道就能救赎一切么? 变革之锋斩落之后,所断绝的永恒之后,难道不又是一次血腥狰狞的苦难轮回? 为了这一分微不足道的善,却要造十倍之业,百倍之孽……无穷后患里,真的能有所结果吗? 季觉闭上了眼睛,再忍不住想笑。 嘲笑自己。 无穷后患?万世流毒? 哪里还有比这更可笑的借口? 自始至终,他只是想要找一个,置身事外的理由,一个可以让自己继续咬牙忍耐,继续等待的谎言。 可同样,到现在,却依然骗不了自己。 忍耐。 “他妈的,忍不了一点!” 季觉垂眸,平滑如镜的剑脊倒映着他的眼瞳,仿佛另一个自己,也在看着他。 看着他解脱枷锁,看着他下定决心。 狂暴的黑焰自倒影之中萌发,覆盖现实,吞没了那一张无声发笑的面孔,七角之冠自焰中重现,肆虐张狂! “去你妈的联邦,去你妈的帝国,去你妈的播种者……和你们那狗操的宏图大业说再见吧!” 季觉拔剑,断然回头。 虚空之中仿佛有雷鸣回荡,无穷升腾的幻光从灵魂之内显现。 仅此一心,打破枷锁,只此一行,断绝迷惘。 于是,上善自决心之中君临,升变从领悟之中显现。 譬如天宇运行,群星流转,一心自觉悟中萌发,便再无退缩和动摇! 纵然十死无生,纵然后患无穷,也不论所成之果多么短暂,所造之业多么深重…… ——此之谓,天行健! 轰!!! 突如其来的巨响中,仿佛天地动荡。 当狰狞的焰影重燃的瞬间,猩红的天穹居然再度浮现裂隙。就在所有人错愕的目光中,无数暗淡的星辰幻光里,有一颗漆黑的大星凭空浮现,逆着粘稠的血色,一寸寸升起,宛如天裂之后所睁开的眼睛,轻蔑俯瞰。 林中之国内,巨树之下,谢赫里陡然色变。 感觉到,香格里拉最深处,好像有什么东西震怒翻涌,缓缓升起,再不隐藏自身的痕迹,狂暴的掠取着一切祭品,以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向着最高处攀登,仅仅是弹指之间,就已经和自己并驾齐驱。 甚至,还要高出一头! 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息,如此熟悉,几乎令他如坠冰窟,难以呼吸。 直到,终于觉察到了哪里不对。 死寂之中,他悚然回头,看向了觐见之阶,最高处,那个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逆鳞身旁的身影。 七角之冠下,漆黑的火焰升腾燃烧,一道道宛如荆棘的猩红盟誓缠绕在他的身躯之上,肆意的掠夺着周围的一切生命和灵质。 宛如噩梦重现! 什么时候…… 他的眼瞳不由自主的收缩,张口欲言,可紧接着,就看到了,台阶的最高处,所投来的轻蔑目光。 “谢赫里?” 季觉瞥着那一张扭曲的面孔,愤怒、仇恨亦或者是憎恶,都没有,只有一片决断之后的平静,无喜无悲。 “原本我有很多问题想要问你,不过,问或者不问,似乎都没有关系……” 焰中之魔轻声一笑,毫不在乎的收回了视线: “时候到了,你可以死了。” “放肆!!!” 谢赫里纵声长啸,不假思索的呼唤所有的转化之狼向着此处聚集,发起围攻。 同时,调动自己所掌握的林中之国内的一切积累,近乎决死一般的,爆发力量,甚至,不惜唤醒了播种者所赐予自己的宝物,宛如冻结的时光里,黑光疾驰而至,斩! 一击,落空! 就在他的眼前,那个燃烧的身影连带着奄奄一息的逆鳞,都尽数消失了。 再也不见。 宛如幻觉一样。 无法理解,甚至,搞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跑了?! 一瞬的迷茫里,他终于看清了,遗留在原地的唯一东西…… 漆黑的利刃,在钢铁上,留下了一道划痕。 那个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有一人多高,数吨重,灰扑扑,圆滚滚的钢铁造物看上去好像在哪里见到过。 令他不由自主的颤栗,终于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恶寒和杀意。 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本能的倒飞而出,倾尽所有的力气,亡命奔逃,向着所有的狼,嘶吼: “快——” 咔哒! 最后一声,来自地狱的脆响。 机械降神的命令之下,战略型百万吨级聚变爆弹欢呼,呐喊,高歌,咆哮。 自从诞生的那一天开始起,在等待了漫长漫长又漫长的时光之后,它终于迎来了这光辉灼热,照破万象的一刻! 于此,传达至上之主的御令,宣告于汝等卑微草芥相配的,唯一结局。 ——死! 光。 纯粹的,耀眼的,闪烁的,璀璨的光,从虚空之中涌现,萌芽,膨胀,譬如海啸肆虐,四海决堤,冲天而起,刺痛了不知道多少人的眼眸。 在天地颤栗的狂暴毁灭里,向着眼前的世界,传达久违的问候。 当悲鸣落尽,幻觉一般的冰冷笑声,从死的尽头响起。 诸位,好久不见! (本章完) 第648章 对的对的不对不对(感谢SS 第64八章 对的对的不对不对(感谢天命之上ssr的白银盟 轰!!。 整个白邦,在这一刻,迎来了从未曾有过的壮绝辽阔之响,而就在那撕裂意识震撼魂魄的轰鸣之前,璀璨的焰光就已经笔直的冲天而起,宛如利刃那样,一寸寸的拔升。 弹指之间,就已经迸射到了宇宙渊暗之中,撕裂一切微不足道的幻光,同那一颗漆黑的大星相呼应。 “那是……” 范昀如遭雷击,不假思索的后退。 只看到狂暴的波澜一寸寸的逼近,周身的天元之律如同暴风中的铁皮屋子一样,嘎吱作响,裂痕复现,几乎差点连屋顶都被掀了。 眼前一黑。 他已经算是反应得早了,还有的,根本未曾预料,猝不及防,就在林中之国的上空,此刻只有一道炽热的光环,陡然扩张! 堪比熵系天人自爆的恐怖力量,在此刻爆发。 帕萨雷拉怕是直到临死也没想到,自己死的还没一颗聚变爆弹来的响,原本乱成一团的混战,此刻陡然间惨叫声不断,一道道黑影向着四方电射而出。 真能像是埃利斯那家伙一样脸接一切的毕竟是少数,哪怕是荒墟,此刻也不得不避其锋芒。 开玩笑,人活得好好的,谁闲着没事儿去跟炸弹比命硬啊? 血雨和残肢还没有落下,就已经彻底蒸发。 万籁俱寂。 在这不足弹指的瞬间,只看到大地之上,一个凭空浮现的气泡,猛然撑开了,大放光芒,恢弘浩荡之光。 林中之国遍布裂隙,作为载体的香格里拉之上浮现出一道道裂痕,巨树哀鸣,不断的崩裂,闪烁,虚无的焰光顺着树干焚烧,将整个巨树都彻底点燃…… 它还在膨胀,膨胀,再膨胀…… 直到毫无征兆的,触碰到了极限,那巨大的球体仿佛被死死的箍住了,毁灭的焰光被桎梏在了数十公里的范围内,反而愈发的狂暴,往复回荡。 虚空之中,传来一阵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尖锐摩擦声。 所有人的身上都忽然一沉,就好像落入了海中…… 锁! 锁被这毫无征兆的恐怖破坏触动了,就在联邦和帝国双方的警报之中,预设的应急序列启动,将这一枚未经允许引爆的聚变爆弹压制在这十六公里的范围之内,不容许它再扩散和破坏。 十六公里之外狂风呼啸,灼热的狂风阵阵,而十六公里内的世界,已经在一次次回荡之中,变成了彻底的地狱! 反应过来的所有人,都不由得面色铁青。 聚变爆弹?! 此刻,几乎所有人都冷冷的看向了帝国和联邦,好啊,在这儿等着大家呢是吧?一网打尽?! 是不是急了点?! 范昀的神情僵硬,怒视向了多勒东维尔,多勒东维尔的表情抽搐,在无数震怒的目光里,说不出话。 草啊!能说什么! 聚变爆弹不就是你帝国的么?! 哪怕帝国不断的在暗中声明,聚变爆弹丢了,丢了,真的丢了,大家要小心,但你看大家能信么? 况且,此时此刻这个节骨眼上,聚变爆弹忽然出现了,而且几乎贴脸炸,无分彼此的袭击所有人……哦,除了帝国,因为帕萨雷拉死的早,而你多勒东维尔这个老阴比根本不上场! 你不觉得哪里有问题?! 难道还能是谢赫里活腻了,自己炸自己么! 图什么! 猝然之间的变化里,甚至没有仔细深思长考的时间,只能本能的见招拆招,聚变爆弹骤然贴脸,猝不及防之下,几乎人人带伤。 血眼的狂屠孽魔几乎被彻底蒸发,只剩下个头在半空之中,不断的骂脏话。 无漏寺的寂乐法王几乎已经烧成炭了,金身损毁。 这还是山中狼在瞬间拿出了决断,关键时候脸接一波替所有人争取了一瞬的反应时间,不然的话…… 啪! 清脆的响声过后,所有人才看到,白虹贯日! 寂乐法王呆滞了一瞬,天旋地转,坠落之中,看到了自己半截焦炭一般的残躯,分崩离析,灰飞烟灭。 死! 猎指飞光! 捕捉到战机的当代猎指·安定,断然弹指,自从今日开战以来,第一个丧命的孽魔,坠向了大地。 那残缺的林中之国…… 就在所有人还来不及惊骇,注意力被本能吸引的同时,烈日之光凭空爆发,百里之外,白发碧眼的老妇人手握着一柄无弦古拙之弓,悍然下手: “——中!” 没有沟通,更不需要言语,这一刹那的默契里,猎人携手,当代洞角,在猎指的掩护之下,蓄力已久的映日之箭全力爆发,锁定了尸骨悬铃之狼。 没有过程,只有宛如烈日爆裂的光辉。 遭遇了聚变爆弹的轰炸之后,浑身焦黑破碎的尸骨之狼,连番重创之下,再无反抗的能力,眼睁睁的看着烈光一寸寸的逼近。 就在这绝杀之箭下,一切都已经来不及。 范昀的脸色微变,下意识的想要抬起手,可却强行克制一瞬。 一瞬。 死亡只在这一瞬间。 可这一瞬间,却终究没有来到。 就在命中的刹那,尸骨之狼周围的时间,好像停滞了一样,冻结。 虚空之中的影日之虫·隙眼! 巨虫层层迭迭盘旋的虚幻肢体,在这一刹那,骤然倒转,拖曳着尸骨之狼附近的时间一起,强行后退了,不到一秒。 这至关重要的一秒。 范昀依然不动。 只看到,映日之箭,凭空爆裂,一个灰黑色的身影凭空出现在了祭祀王的前面,伸手,强行攥住了那一支洞角一系供奉了不知道多少代的猎狼箭! 山中狼! 轰!!! 又一声巨响之中,猎狼之箭爆裂,山中狼所降下的化身,半身血肉模糊,深可见骨,头颅之上也大半残缺。 哪怕是没有死,也根本没有办法复原。 重创! 哪怕是没有杀死第三只没有诞生的狼,这一击也应该不亏才对,可所有白鹿的脸色都瞬间阴沉。 时机只在这一瞬,可这一瞬过后,第三只还未完成的林中狼,就已经彻底的度过了虚弱期…… 甚至,迎来了丰厚的反哺!!! 别忘了,这里是哪里,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 此方所造的一切死亡和斗争,都是献给林中之狼的献祭,催化和孕育第三只狼的资粮。 此刻,无以计数的血光冲天而起。 其中有不知道多少,是林中之国里,那些被焚烧殆尽的转化之狼,其中,再加上寂乐法王的这个大经验包…… 局势,彻底失控! 前线基地里,老态龙钟的兵主沉默着,耷拉着眼皮子。 而范昀,已经压不住嘴角。 无穷血光汇聚,尸骨之狼仰天咆哮,嘶吼,癫狂的飞扑而上,刻骨憎恨并不是针对天元和白鹿,甚至,也包括狼! 对于祭祀王而言,根本没有任何朋友…… 此处的一切,都是敌人! 山中狼仰天大笑,快意非常,居然不躲不闪,居然任凭畸变的祭祀王一爪掏出自己这一具化身的心脏,放肆饕餮。 再为这第三只狼的诞生,添上一把火…… 吃吧,吃吧,吃吧! 越多越好,越快越好! 轰—— 天穹之上的黑暗,一只诡异的眼瞳,缓缓浮现,向着大地之上俯瞰而来,看向了哭嚎狂啸的尸骨悬铃之狼…… 大孽显象! 未诞的狼孽在呼唤之下,终于降临现世,见证第三个子嗣的诞生。 没有温情,也没有快慰和欣喜。 那一颗眼睛里,只有纯粹的狰狞和饥渴。 可紧接着,眼瞳,忽然僵硬住了。 就好像……哪里不对? 仿佛,回应它的疑惑一般。 ——林中之国,暴动!!! 在爆炸发生的一瞬间,不,就在爆炸发生之前。 昏沉之中,等待死亡的逆鳞瞪大了眼睛,看到了凭空出现在眼前的身影,未曾见过的狰狞模样。 却如此熟悉。 只看到他伸出手来,随意的抓住了自己,再紧接着,眼前一花,就已经来到了林中之国以外。 季觉弹指,一点黑炎从指尖爆发,落入了他的身体里,顿时,粘稠的火焰仿佛落入固体燃素里,轰然爆发。 自外而内的焚烧。 恐怖的痛处里,他惨叫出声,却发现自己身上林中之国的污染,在以一种粗暴且残酷的方式,迅速的剥离。 而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恐怖的烈光,就从林中之国里升起。 那究竟…… ——聚变爆弹?! 毛骨悚然之中,他瞪大了眼睛,看向了眼前的焰影,磕磕巴巴几乎说不出话:“这究竟……你……” “在这儿等着。” 季觉甩手,懒得长篇大论再啰嗦。 不然呢?还能说啥? 不好意思,老兄,做事儿留一手,当初我给你治的时候,就在你身上插了个信标以防万一? 因为,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开玩笑,工匠干活儿哪里有不做手脚和不留后门的? 只不过,季觉唯独没想到的是,逆鳞直接就给他一步到位,送到谢赫里前面了,省了不知道多少麻烦。 整个过程,他透过信标,看得清清楚楚。 多余的话,不必再说。 季觉,一步再度跨出。 末日专列的万象引擎运转,再度将他送向了爆炸的最中心…… (本章完) 第649章 不配(感谢全自动滚筒洗衣机的盟主 第649章 不配(感谢全自动滚筒洗衣机的盟主 当短短几秒钟之内,一层层不断回荡的焰光和毁灭反复犁过之后,整个林中之国已经变成了字面意义上的熔炉地狱。 可出季觉却不感觉痛苦和难受,反而如鱼得水的欢快,甚至连防护服都没派上用场。 昔日焰潮之灾所留下的孔中,黑焰涌动,吞没了钢铁之躯,丝丝缕缕的残存在他所过的大地之上,留下了一行缓缓扩散的漆黑脚印。 他在火海之中向前,一步步走出,只感觉到胸前的荆棘在林中之国的反馈之下,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增长。 一瞬间,究竟杀了多少? 几百,几千,还是几万?! 他做梦都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的双手之上,竟然会沾染如此浓厚的血腥,可同样没想到,此刻的自己会如此的平静。 冷眼凝视着眼前的地狱。 七角之冠上,血色渐渐侵染,在狼血盟誓的疯狂暴涨之中,抽取着林中之国的馈赠,猩红的荆棘扩散蔓延,落入了虚空之中。弹指间,焚烧的密林之影中,每一棵树上都缠满了荆棘的冰冷幻光……甚至,他能够感受到,虚空之中,隐隐向着他投来的那一道饥渴目光。 所谓的,大孽之狼! 季觉毫不在意。 只是平静的跨越了焦土,看向了眼前,香格里拉的显现,那燃烧之树的根基……遍布裂痕,一阵阵幻光散佚,仿佛血液一般,流向虚空之中。 核心之处经历了如此惨重的破坏,哪怕是纯粹精神领域的香格里拉,也难以支撑了,崩塌也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更令他出乎预料的是…… “居然还活着吗?” 季觉失笑,垂眸俯瞰着地上,大坑的最深处,已经熔岩化的焦土中,一颗诡异扭曲的石块。 那是已经被焚烧殆尽的焦尸。 谢赫里。 此刻,裂口之下,干涸的血色如粉尘一般落下,随着外壳的崩裂,半身残缺,血肉模糊的谢赫里,缓缓爬出。 不知道付出了多么惨重的代价,不知道牺牲了多少件重宝,也不知道翻出了多少底牌…… 他还活着。 居然还活着! “太令人感动了,谢赫里先生!” 季觉甚至忍不住鼓手赞叹:“真正论活命,我愿意称你为最强,只是不知道你和播种者阁下,哪位要更强一些?” “卢……卢……长……” 破碎的面孔抬起,早已经烧成炭块眼睛,看不清任何的东西,可灵魂仿佛听见了那嘲弄的问候,此刻,撕裂的嘴唇开合嘶吼,怨毒刻骨: “我……我要……” 我要,杀了你!!!! 距离真正的第三只狼诞生,距离真正的成为第三只狼,明明只差一点……就好像曾经传国之印时一般,明明一切尽在掌握的时候,对方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夺走了所有! “这不可能怪我吧?” 季觉垂眸,端详着他狼狈蠕动的模样:“何必故作姿态呢,谢赫里,此刻的你,明明还存留着不少力气呢吧? 播种者给了你什么?如今的你,居然和林中之国连接为一体……原来如此吗?祭祀王的催化只不过是抛出去的诱饵,等第三只狼只要完成,就是不灭,等待祭祀王死后,你就顺理成章的,成为真正的林中狼,唔,这一番设计,实在是巧夺天工啊!” 猩红的眼瞳,收缩一瞬。 颤栗惊恐。 “你……你……不是卢长生!!!” 谢赫里瞪大了眼睛,焦炭一般的眼球中流出血泪:“你究竟是谁!你,你究竟……” “哈,或许呢,可我究竟是谁,又和你有什么关系?” 季觉嘲弄冷笑:“况且,就算没有我,难道你就能够成功么?你背后那位播种者,真有那么爱你么? 又为何到现在,毫无动作呢?” “放肆!” 谢赫里嘶吼,狂怒驳斥:“圣主之思虑,岂是你这样的人能够揣测的么,我,我……” 啪! 季觉只是伸手一戳,眼前的幻影,无声破碎。 假的。 季觉摇头,叹息着回头,看向身后…… 真正的谢赫里,拖曳着残缺的身躯,一只手,向前爬行,不顾地上炽热的焦土和熔岩。 向着在香格里拉的庇护之下那一座侥幸存留主体的祭坛,再一次的,爬上了烧红如铁的台阶! 速度飞快! 终究是,垂死挣扎。 季觉冷冷的看着,毫无动作,就这样,静静的见证,他再一次的从地狱中,向上爬……不顾痛苦,不顾屈辱,舍弃廉耻和尊严,狼狈的蠕动。 向着香格里拉。 还有希望!还有机会!还,还有…… 未曾有过的痛楚之中,谢赫里忘记了身后的焰影,死死的盯着香格里拉的幻光,眼瞳,就被那瑰丽的光芒所照亮。 只是,不知为何,爬上台阶的那一瞬间,却想起了那个从台阶上走下来的人。 白王! “既然自己做不到,为什么不早日退位让贤!”曾经的谢赫里怨毒质问,“你做不到的,为什么就不能交给我!” 白王没有回答,只是在擦肩而过的时候,看了他一眼。 平静又冷漠。 仿佛凝视着不值一提的尘埃。 以轻蔑的沉默,做出了回答。 爬上了第二级台阶,谢赫里抽搐着,不知为何,却再一次的想起,曾经披着白衣踏上祭坛时的模样。 风华正茂的自己,张开手臂,昂起头来,享受着喝彩。 回过头的时候,却看到了老师的眼神。 如此失望。 “……谢赫里,你是做不了祭祀王的。” 在临死之前的,气息奄奄的老祭司,闭上了眼睛,否决了学生的卑微恳请:“你的心里,从一开始,就没有信仰……哪怕披上再华贵的白衣,你也不会向着那些为你欢呼的人群看一眼。” 放屁! 都他妈的是放屁! 难道我没有做事么!难道我不曾有功劳!难道我不曾爱这一切么……为何便不能够…… 啪! 崩裂的台阶滑落,砸在了他的头上,破碎的颅骨中,流出了沸腾的血,谢赫里嘶吼,死死的攥住了烧红的台阶,再次向上。 再一步,更进一步! 他要向前,不管落入怎么样的地狱里,他一定要…… “真遗憾啊,谢赫里,你做不了狼主。” 播种者的背影从回忆里浮现了,跪在地上的谢赫里颤栗着,下意识的抬头,却看不到他的表情。 只听见了惋惜的声音,“因为你的心里是空的,再怎么贪婪和掠夺,最后所得的,也只有虚无。” 为何,圣主,为何连你也要这么说! 我,我明明如此的…… “如果你要试试,我不勉强。” 那一瞬间,播种者仿佛回过头来了,看着他,用一种莫名的眼神,“我将白邦的一切都交给你……只是,在决心领悟之地的香格里拉中,你又是否能有所领悟呢?” 领悟? 领悟什么! 领悟这个狗屁的世界和这一切吗! 谢赫里咆哮,在酷刑一般的台阶上,嘶吼,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握紧了香格里拉的那一缕幻光。 再无法克制,狂笑出声。 我早已经不需要那种东西了! 他悍然催发香格里拉的力量,调动其中的无穷绝望和苦痛,汇聚成型,向着背后的焰影降下。 死! 一瞬的死寂。 因为,什么都没有发生。 谢赫里愣住了,再次呼唤,再度催发,海量的怨毒和绝望汇聚,如洪流,席卷向了那个身影,可狂潮和洪流,却从正中分成了两半?! 就好像,躲避他一样! 甚至,随着他不断的催发,已经渐渐的,不再回应他的呼唤,陷入了沉寂。 令他的表情彻底扭曲,歇斯底里。 尖锐咆哮: “为何,为何!!!” “还能为什么。你被抛弃了啊,被香格里拉。” 季觉笑起来,伸手,从他的手里,拔出了那一缕幻光,轻而易举的,引发共鸣:“真可惜啊,看来你终究未曾领悟……” 香格里拉为觉悟之所,不论改变多少,这一份本质都不会动摇。 一切皆为试炼,一切皆为领悟的过程。 而在领悟之后的,香格里拉便再无意义和作用。当季觉再一次踏入这里的那一瞬间起,香格里拉的力量就已经不会再对他起作用了…… 消失无踪的慈济之王,就是明证。 在聚变爆弹的轰炸之下,失去了一开始锚定的秘仪和基础之后,香格里拉根本就不会再理会谢赫里。 更何况,季觉作为自性自成之孽,本身就和慈济高度等同,此刻接管这一切,简直顺理成章。 你想要用我的东西,来对付我? “知道为什么吗?” 季觉伸手,按在了那一张扭曲破碎的面孔之上,告诉他最后的答案: “——因为你不配!” 轰!!! 黑焰从那一具破碎的身躯之中,井喷而出,吞没了一切,听不见灵魂的哀嚎和尖叫,或许在那之前,他就已经死了。 在发现,自己注定无法成就的那一刻,名为谢赫里的野心之狼,曾经那个风光无二的祭祀,这一切真正的推动者,迎来了最彻底的绝望。 乃至,无法拒绝的,死亡! 随着谢赫里的死去,巨树陡然焕发光芒,濒临破碎的香格里拉一阵阵震荡,滚滚黑暗扩散里,数之不尽的血色荆棘破土而出,缠绕在每一根燃烧的树木之上。 林中之国,纳入手中! 季觉闭上眼睛,感受着洪流一样灌入孽魔之孔中的血光,只感觉,从未曾如此接近过大孽之狼。 只要他愿意,可以轻而易举的代替谢赫里的位置,等白王死后,成为真真正正的林中狼! 可他却毫无任何的感觉…… 只是发现,或许,谢赫里才是最合适的那个人。 正因为自身的虚无,才贪婪的向外索取,正因为这一份无止境的渴求,才会无休的掠夺,却到最后,一无所有。 永远不知饱足,永远的饥肠辘辘,永远的虚无里,林中之狼徒劳的追逐着天边的幻影,却永远没有满足的停下的那一天。 如此可悲。 “已经不需要再有狼了。” 季觉握紧了手中的幻光,告诉它:“今天在这里,不会有狼诞生了……” 更多的幻光,汇聚而来,血色的荆棘盘绕其上,层层迭迭,到最后,化为了一缕纯粹无比的幽暗之光。 狼血之剑抬起,指向了天穹之上的尸骨之狼。 准备为这一切,画上最后的句号。 煎熬和痛苦,都已经太久。 (本章完) 第650章 天翻地覆(为SSR的白银盟加 第650章 天翻地覆(为天命之上ssr的白银盟加更 无数血光的萦绕里,宛如悲鸣的铃铛声,回荡在轰鸣和嘶吼之中,彻底异化的祭祀王仿佛狂笑一般,凄厉长啸,血泪如雨,洒向大地。 当狼孽之眼俯瞰而至的瞬间,最后的精髓,即将降下! 第三只狼,已经从白王的躯壳之中,睁开眼睛。 准备享用这最后的祭品! 可在天穹之上,一缕宛如星辰爆裂的辉光,从天而降。 在漫长的等待之后,暗中的白鹿天人暴起。 倾尽一切,奋不顾身。 杀狼。 飞光和映日再度爆发,呼啸而来,彼此纠缠着,宛如前驱一般,摧枯拉朽的在无数波澜之中,开辟出了一条笔直的道路,为他扫清了一切最后的障碍。 宛如彗星袭月。 赌上了性命的天人已经化为无形,只有一道笔直驰骋的锋锐之光疾驰而至,贯穿了尸骨悬铃之狼的头颅! 有那么一瞬间,浑浊癫狂的眼瞳仿佛被照亮了。 浮现出一丝清明。 于是,他闭上了眼睛,疲惫的等待。 也好。 这样也好…… 可在那一道倾尽世间锋锐的烈光之下,祭祀王的面目,竟然一阵阵的模糊,变成了另一张茫然的面孔……难以置信。 还是假的! 不对,真假颠倒,从一开始,就已经做好了一切防备……心中狼的轻笑声回荡在虚空之中,轻易的拨动了真假有无的界限,以早就准备好的祭品换了上去。 心枢一系的替罪羊! 此刻,羊代狼死。 祭品甚至来不及哀嚎,轰然炸裂。 而直到现在,天元本应该无孔不入的压制,才姗姗来迟…… 狂风之中,传来宛如嘲弄的狼啸声,天穹之上,宛如日月的两双眼眸骤然俯瞰而下,死死的盯住了最后的祭品。 满怀着喜悦和期盼。 当第三只狼诞生的时候,最后的掠食,即将开始! 远方,当代飞光的神情阴沉,眼眸幽暗,平静的瞥了一眼旁边颤颤巍巍的负责人,再没有说话。 还能说什么呢…… 哪怕看似并肩作战,可谁都明白,他们打一开始,就不是一边! 应该说,帝国和联邦的目的,从一开始就是和两只狼等同的…… 催化出第三只林中狼! 只不过,山中狼和心中狼是为了补完狼孽的同时,分食同类的血肉,提升自身。 而天元的目的是狼口夺食,彻底解决白邦后患,斩杀第三只狼,再踩一脚白鹿,削一波荒集…… 不论狼死谁手,林中之狼,必须诞生! 此刻,血光汇聚,宛如祭坛,祭品即将准备就绪。 等待最后的宰割! 无数粘稠的血光中,畸变为狼的面目,最后一次抬起,凝望空空荡荡的天空……看起来高远又自由的天穹,或许从一开始,就是幻象。 真正的天空不是这样的,是一双双宛如星辰一般俯瞰而下的冷酷眼睛,是一根根缠绕在自己身上的傀儡悬丝,是将最后的价值彻底榨干吃尽的残酷猎场。 “真可笑啊……” 白王疲惫一叹,再没有了挣扎的力气。 绝路已尽。 他闭上了眼睛,领受最后的结局。 可无穷血光,却……戛然而止! 就在狼孽之眼的俯瞰之下,僵持在了原地,再紧接着,破碎的轰鸣,响彻天地。 林中之国,分崩离析!!! 无穷滚滚黑暗里,燃烧的巨树再度焕发光芒,宛如烈日一样,照破一切! 令狼孽之眼瞬间收缩,仿佛被刺痛了。 烈光的最深处,一缕黑焰悄无声息的升腾而起,远方吹来了残存着灰烬和火星的风,升上了天穹。 带来了,一声久违的轻叹。 “果然,尔等丑类,在丢人现眼的方面,永远都不会让人失望……” 刹那间的死寂里,不知道多少人瞪大了眼睛,毛骨悚然的回头,看向身后,下方,宛如地狱的火焰里,渐渐扩散的漆黑。 等等,那个声音—— 范昀近乎窒息。 遍布血丝的眼瞳死死的看向了火焰的最深处,一步步走出的身影。 头戴七角之冠,身披无数仿佛无数荆棘编织而成的血色长袍,浑身笼罩在漆黑的火焰之中,而就在他的手里,紧握着那无穷猩红所编织的狼血之剑。 站在原地,静静的等待。 看向了天穹之中的祭祀王。 他还有得选! 只要回头! 只要还能回头,只要…… 季觉扬手,断然宣告: “——来,予你解脱!”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血光缠绕里,祭祀王错愕的瞪大眼睛,再忍不住想笑。 或许是回忆起长梦之中和自己相伴的那唯一一缕怜悯和同情,或许是想起了那个为自己拖延分担了那么一丝一毫的助力。 或许,只是由衷的欢欣。 在最后的最后,居然还有人,能够送自己一程…… 他是谁?他想要做什么?他究竟有什么目的? 无所谓了! 都已经无所谓了! 不过是贱命一条而已,拿去! 尸骨悬铃之狼狂啸,猛然一震,向着下方残存的一切,飞扑而去,向着他手中的那一把剑。 毫不犹豫! “拦住他!!!” 范昀的眼瞳血红,蓄发皆张,在觉察到来者身份的瞬间,怒不可遏,倾力出手! 不只是范昀,不只是联邦,甚至不只是天元。 此刻所有人,奋不顾身,齐齐出手! 仅仅只是在那个人出现在眼前,就已经感受到了彻底失控的恶寒和不安,仅仅只是想到,第三只狼一旦落入的卢长生的手中究竟会有什么后果,就已经不敢再思考! 就好像,顷刻间,和整个世界为敌…… 天穹陡然负压而下。 虚空骤然微微一震,然后又戛然而止,好像有什么东西即将浮现。 可在遥远又遥远的黑暗里,有人无声一叹,将急不可耐的后辈按住了,“别急啊,你急什么,皇帝不能急……再等等! 哎,信我,信我!” …… “啧!” 前线基地,半死不活的老马上,昏昏欲睡的兵主终于抬起了眼睛,缓缓的,握紧了手中的长矛,可在同时,动作却又戛然而止。 一瞬的错愕,茫然,就仿佛,难以置信。 然后,困倦的面孔之上,嘴角抽搐一下,就好像,整个世界最荒谬和离奇的事情,发生在自己的眼前。 忍不住想笑。 甚至,不需要他动手,林中之国最后残存的气息,在那无穷围攻之下,彻底分崩离析,散落四方…… 而就在此刻,无穷的烈光里,季觉无声发笑,缓缓的,举起了手中的狼血之剑。 发动,献祭! 以此刻,自己所掌握的一切祭品和死亡,以自己所拥有的所有狼血盟誓,以自身作为狼的那一部分,作为牺牲! 不自量力、自寻死路、做法自毙的…… 呼唤上善! “以此猎获——” 季觉微笑着,闭上眼睛:“敬献白鹿!” 那一瞬间,漆黑的天穹之上,狼之血眼陡然扩散,瞪大,一缕纯白之光,从血眼的最深处,骤然迸发! 撕裂天地! 恰如无穷原野骤然从香格里拉之中展开,野兽和猎物,猎人和狼的生死循环里,一双悲悯又残酷的眼睛,从季觉的身后睁开。 以自身为因,以自身为源,以自身为祭,以自身为容器。 就在此刻,彻底颠覆造狼之秘仪,将这一场猎杀之仪的指向,陡然调转,指向了真正应当主宰这一切的伟大织锦。 就好像,本应该拨向漩涡之下的电话被挂断了,然后换了一个全新的号码。本应该毫无回应的电话,被一秒接通! 于是,上善君临! 巨角仿佛撑起天穹,六足践踏大地,令天地再度安稳,自季觉的身后,巍巍宏大,高远清冷的白鹿之影,于此显现! 在如此丰厚的猎获呼唤之下,白鹿显相! 帝国基地里,多勒东维尔陡然起身,捏碎了扶手,震惊之中,怒不可遏:“杀了他,立刻!!!” 天穹之中降下的烈光,骤然爆发。 帝国的大群天人不惜一切的,向着祭主献祭了自己三分之二的生命和此生所积累的一切祭品。 无穷死灰凭空在季觉眼前汇聚,洞开一道裂隙,裂隙之中,一只干枯如死尸的手掌,伸出,向着近在咫尺的季觉。 无穷哀嚎缠绕在五指之间,锁闭四方,骤然爆发! 再紧接着……手掌,齐腕而断! 飞光一闪! 宛如春光易逝,心付流水,再无归期。 苦昼! “他妈的,我不管你是不是卢长生,干得好,你干得好啊,哈哈,哈哈哈哈!!!” 安定狂笑,伸手指出,再无顾忌。 天穹之上,虚无的黑暗里,骤然有一点点星光爆发,数之不尽的锅碗瓢盆、刀枪剑戟、斧钺钩叉、碗柜桌椅、狗吃剩下的骨头、彻底报废的台灯和懒得出门丢的垃圾袋,此刻仿佛暴雨,铺天盖地,砸下! 联邦基地,帝国基地,四部六宗,在场的一切孽魔和天人。 无分彼此的,全部笼罩在内! 比他更快的,是洞角当主的断喝: “——中!” 映日之箭,彻底爆发,这一次,是超越极限的,十日齐出! 十个太阳的光芒,从林中之国……不,白鹿之国的天穹之上,爆发,就在上善君临的加持里,力量暴涨,暴涨,再暴涨! 原本盼着第三只狼降临的天元此刻悍然的向着祭祀王痛下杀手,原本不计代价要杀死祭祀王的白鹿们,此刻居然摇身一变,挡在了白王的前面。 而盼着第三只狼完成的山中狼和心中狼,已经彻底发狂…… 就在季觉的嘲弄笑声里,刚刚陡然逆转的局势,在此刻,又一次天翻地覆!!! (本章完) 第651章 天元白鹿 狼孽绝光(感谢左咸又鱼的 第651章 天元白鹿 狼孽绝光(感谢左咸又鱼的盟主 转瞬间,无穷星辰陨落的幻光之下,十日凌空,残虐之光骤然爆发,涟漪扩散,此起彼伏。 如此恢宏浩荡的力量,甚至不追求任何的杀伤。 哪怕是动用了秘传,挥霍数十倍乃至上百倍的消耗,甚至不求半分杀伤,充其量,不过是倾尽全力的去拖延时间而已。 去争取,哪怕一个刹那! 一息过后,凄白贯日之光再现! 曾经一击之下,险些彻底断绝第三只狼孽诞生的虹光自虚空之中骤然迸发。 剑刃游走的辉光撕裂了一切驳杂的色彩,将万物万象的颜色都分解为最纯粹的赤橙黄绿青蓝紫……而就在无穷飞奔的色彩最前方,一缕苍白如剑,纵横游走,仿佛画笔一般行云流水的一划而过。 甚至,来不及反应。 回过神来的时候,那一道蜿蜒游走的白虹就已经仿佛穿针引线一般,轻灵舞动着,将一切爆发的力量尽数贯穿。 隙眼无数肢体纠缠所化的时盘之上,骤然多出了一道裂隙,灰黑色的血液如瀑布一样喷涌而出。 朽风孽魔的千万道如蛇雷霆拦腰而断、秽染亦或者以太一系的修订尽数戛然而止,甚至,仿佛收敛不了力量一般,连带着天元一系的桎梏也一同摧枯拉朽的撕裂,从虚空之中撕裂出了一道巨大的裂口,一条笔直的通路! 一剑断绝枷锁,一剑斩破迷惘! 连心中狼的蛊惑和引诱也在那至纯至锐的锋芒之下溃散,一缕缕诡异的幻光凭空浮现,碎裂,甚至来不及迷惑祭祀王的方向…… 悲鸣一般的尖锐铃音之中,尸骨悬铃之狼骤然之间已经遍体鳞伤,血如泉涌,可速度却越发恐怖。 狂啸之中,浮现出歇斯底里的快意。 最后的垂死挣扎。 毫不犹豫的扑向了那一片白鹿之光! “不自量力!” 高远的天穹之上,范昀的脸上浮现出了一道裂痕,随着天元之律的碎裂,受创。 可裂痕之后,转瞬浮现烈光。 断然的伸手,遥遥向着刚刚脱困的祭祀王,猛然握紧。 轰!!! 那一双眼眸在陡然空洞,紧接着,浮现出肃冷漠然的神采,在天元之律的呼应和衔接之中,化为了支点。 远在中城的天督圣人之一,天乙,睁开了眼睛,看向了眼前的一切。 再紧接着,无需言语,无需喝令,空洞的夜幕之上,群星骤然再现,迸发出燃烧的辉光,彼此交织,隐隐构成了一张充斥整个天穹的模糊面孔。 当世天元双极之一,天督降临! 仅仅只是出现,就将海量坠落而下的飞光尽数驱散,再无法构成妨碍,再紧接着,那一双眼瞳,向着大地,俯瞰而下。 只是俯瞰! 譬如昔日将大孽卢长生都彻底灰飞烟灭的一幕! 宛如恩赐一般,洒下注定的灭绝! “……好了,现在,行了。” 那一瞬间,不,早在那一瞬间之前,遥远的黑暗里,传来了嘿笑的声音:“来,我教你,可简单了—— 皇帝制曰:今剑匠季觉,有剪除狼祸,开疆扩土之功,进爵一等,实封万户。另以忠国尽责,深得朕心,假职侍中,暂代帝御之手……” “——行了,齐活儿!” 他说,“用印吧!” 咔! 清脆的声音里,虚空之中,好像有什么东西,轻轻的向着此方天地落下。 再紧接着…… 就在天督的灭绝之光的前面,虚空如同薄纱一般舞动着,骤然显现出了一道灿灿如金的古拙徽记。 刺痛了,不知道多少人的眼瞳。 更令整个世界上,不知道多少人,毛骨悚然,怒吼出声。 永固天命万世恒常 仅仅只是八个古老的篆字而已,甚至,没有多少力量,更不具备什么特殊的机制和能力,仅仅只是,一个印章所留下的烙印……却令天督之眼,骤然溃散! 漫天星辰所化的面孔,居然无视了天乙的呼唤和引导,缓缓的,闭上了眼睛,消散无踪。 只剩下灿灿金光萦绕在天地之间,经久不散。 就连暗中窥伺的僭主都颤栗着,呕血,无法理解…… ——传国之印! 居然真的是永恒皇朝的传国之印!!! 天元之外,所有人都感觉匪夷所思,可天元之内的人,却已经如遭雷击,毛骨悚然,仿佛亲眼看到了恐怖故事。 昔日天元的上善之器,传承永恒皇朝的正统之印,竟然自发的显现力量,保护卢长生?! 不是,认真的吗? 天元你说话啊! 你真他妈要搞化邪圣朝啊?! 这下子连多勒东维尔也不敢动了,天督降临了都没用,地御还能好使么! 在传国之印的笼罩之下,白鹿所降临的领域之上,竟然显现出未曾有过的巍巍宫阙之轮廓,天元白鹿,流转交融,没有半分不谐,甚至隐隐交融…… 在一个孽魔的手里! 轰! 范昀的半身在反震之下炸裂,震惊之下,下意识的回头。 兵主呢! 兵主救一下啊! 兵主不动。 病马之上,老态龙钟的秃顶老头儿好像走神,睡着了一样,就差流口水了。 不好意思,上年纪了,没看着。 你刚刚说啥? 这不啥事儿也没么?好事儿,都是好事儿啊! 就这样,轻轻的,摆了。 “天炉你还在等什么!” 天乙失态震怒,嘶哑催促:“如此大规模的善孽相转,锁能承担得了么?还要让状况败坏到几时!” 一声轻叹,从风中响起,如此无奈。 “……你们这帮家伙,搞出来的破事儿,为什么总是来找我擦屁股呢?” 毫无征兆的,一个身披白衣的工匠撑着拐杖走出,看着眼前的局势,摇了摇头,然后,蛮不情愿的伸出手掌,向着—— “就是现在。” 白邦最高处,朝见所的废墟里,范乾手里的面具中传来了声音。 他说,“开枪。” 嘭! 白枭不假思索的,扣动了扳机。 一颗平平无奇的子弹,脱膛而出,划过了夜色,悄无声息的跨越了漫长的距离,向着……天炉的眉心! 契科夫之枪,终于响了! 当子弹在膛中的时候,万象变化流转,从不停歇。 可此刻,当子弹飞出的刹那,世界好像停滞了,时光、思绪、万象,尽数冻结,只有那一颗子弹,自由轻灵的翱翔,跨越了漫长又漫长的距离和时光。 宛如因果注定一样,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带来了死亡。 而就在停滞的时光里,天炉的眼瞳,却微微一动,抬起眼睛来,看向了近在咫尺的子弹,伸出的手掌,缓缓合拢。 摘下了一朵花一样。 将子弹摘进了手中,万般神异,一切非凡和力量,尽数消融无踪,只有一颗平平无奇的子弹而已。 时光,再度恢复了流转。 一切死寂。 所有人目瞪口呆。 啪! 轻响之中,血光飞迸,天炉的身体僵硬在半空之中,踉跄着,向后退出了一步,额头之上,浮现出了一个贯穿的弹孔。 “居然……” 中枪! 当他再一次低下头,看向手中的时候,却发现,本应该握在手中的子弹,竟然消失不见了。 不,应该说,就在他握住子弹的瞬间,有一只手,将他摘下来的子弹,又放了回去! 墨者之传·非攻! 就在这至关重要一刻,当代涅槃首领,悍然出手,猝不及防之下,天炉受创! 即便是再如何微小的伤势,在面对一个暗中窥伺的墨者时,都是决定性的不利,甚至,无暇分心。 更何况…… “看来,棋差一着啊。” 天炉遗憾的叹息,理所当然的,摊手。 不好意思,尽力了。 于是,仅仅只是一瞬的迟滞,一切,就再无可挽回的余地…… 只有歇斯底里的狼嚎声,响彻天地,猩红如日的眼瞳,从天穹之上睁开了,狰狞俯瞰。 山中狼! 残缺的化身,轰然爆裂,炸成了一团血雾。可在迅速膨胀的血雾之中,灰黑如岩的毛发生长,延伸而出。 大地和天穹,发出了令人摩擦的尖锐声音,就像是,有什么庞大的东西,强行跨越了漩涡,挤入了现世之中……不,倘若强行进入的话,声势还要再夸张十倍百倍不止! 此刻的样子,分明是早已经悄悄的挤进来了! 那是山中狼! 山中狼的本体! 未诞之狼的麾下,第一只狼,竟然不知何时,已经潜入了现世,潜伏忍耐,等待着祭品端上祭坛的那一瞬间,放肆饕餮。 连心中狼都忍不住想要骂娘。 特么的说好了大家同台竞技,公平争夺,特么的你直接就开着大号上来了算怎么回事儿?! 摆明了是想要独吞,一点汤水都不给别人留! 眼看着一切再去挽回的余地,再无法忍耐怒火,更无法接受结局……如今,曾经背弃盟约的野心之举,居然变成了真正能够挽回局势的神来一手! 山中之狼,骤然暴起! 无穷利齿宛如山峦之影,强行,闯入了白鹿的领域,要将白王彻底吞吃! 飞光无用,不能伤其爪。 映日无用,不能断其牙。 在这个节骨眼上,未诞之狼也在和白鹿的斗争之中,倾尽全力,降下力量,令山中之狼在现世中能发挥的力量,无限制暴涨! 甚至,就连锁的压制都被大孽之狼所强行撑起,来不及起效……起效也不管! 管你特么这的那的,先吃了再说! 能吃不亏! 林中狼要吃,卢长生要吃,他妈的白鹿也要吃! 吃!吃!吃!吃! 巨口宛如深渊,庞大的漩涡从黑暗之中浮现,要将整个旧都废墟都彻底吞尽肚子里,吃干抹净!!! “呵……” 有人笑了。 一秒。 时间,无声无息的,向后跳了一秒。 天下地上,白邦内外,甚至,整个现世,所有人都或多或少的产生了那么一丝迷茫和疑惑。 就好像发呆之后,忽然回过神来。 我刚刚,干什么来着?我刚刚想说什么?我刚刚在做什么? 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 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只有凄厉的惨叫,响彻天地。 血雨瓢泼,如同洪流那样喷涌而出,灌溉荒野。 就在所有人眼前…… ——山中狼,拦腰而断! 不止是山中狼,整个旧都遗迹的前方,内外边缘,乃至,天地之间,悄无声息的,出现了一道笔直的裂痕。 就像是看不见的利刃,从纸面上,一滑而过。 咔擦一声,仿佛收剑入鞘。 腰斩山中狼! 没有残存气息,没有过程,没有答案,也没有呼吸…… 死寂里,从联邦帝国到四部六宗,所有人都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圣贤! 荒集里,还藏了一个圣贤! 只是,那样的痕迹…… 凶剑·绝光?! (本章完) 第652章 以此猎获,敬献白鹿!(感谢天命之 第652章 以此猎获,敬献白鹿!(感谢天命之上ssr的盟主 觉察到的瞬间,所有人脑中所浮现的,就只剩下了一个惊悚的名字…… 白鹿大君!!。 不对,绝不可能是白鹿大君,上一代白鹿大君早就已经死了! 昔日天元白鹿之战里,穷途末路的白鹿大君在意图分裂荒集的时候,就死在了如今荒集的魁首之一的隐者手里! 第二次天元白鹿之争,因此而终,荒集溃散,再难重聚。可时隔二百余年之后,凶剑出鞘,绝光再现! 那就只剩下了一个可能…… 隐者! 低调了二百年之后,这位荒集魁首,悄无声息的跨入了龙之境界! 不,如此炉火纯青的一剑,这狗东西,恐怕早就已经已经是龙了吧!!! 一时间,不知道多少人心中拔凉。 人怎么能苟到这种程度?堂堂存世之龙,居然从一开始,蹲到现在,一直蹲到山中狼冒头,自寻死路,才扛着绝光出来跳劈! 你是真特么阴啊! 虚空无物,无形无象,看不到任何的痕迹。 可所有想要插手的人,分明都能感受到,一道冷冷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就好像有一把绝光在自己的脖子上来来回回的比划…… 难以动作。 那一道划痕如无形的铁壁,拦在了所有人的前面。 十秒钟! 足以决定一切的十秒钟! 一条蜿蜒的血色之路,缓缓的向前延伸,断续又执着的,去往了最后的结局。 尸骨之狼向前,向着那一把等待着自己的剑…… 啪! 破裂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从灵魂之中。 尸骨之狼嘶吼,以此狼孽之身,强行的,闯入了白鹿君临之圣所! 任由白鹿的气息残酷蹂躏,降下惩戒;沸腾的狼血撕裂灵魂,带来绝罚…… 足以湮灭灵魂的痛楚之中,尸骨之狼狂笑,仿佛沙哑高歌。可在未曾有过的欣喜和幸福之中,白王却忍不住流下血泪,放肆悲鸣。 一步,再一步。 哪怕跌倒了,再爬起,再跌倒。 站不起来之后,手足并用也无所谓,手足断裂了也没关系,匍匐爬行也不停下。 我要爬上这一座山,跨越这一条河,走完这一条路…… 剥下狼的皮毛,哪怕自己的血肉也被撕裂!拔掉野兽的牙齿,就算饥渴焚烧我的灵魂! 斩断畸变的爪子,纵然再无法驰骋奔行。 挣断桎梏的锁链,哪怕落向深渊! 那一瞬间,季觉终于看到了他的眼瞳。 浑浊又闪亮。 仿佛尘埃从泪水中焕发光芒,卑微的舞蹈,无声的高歌。 “矫矫健美之鹿呀——” 垂死之狼跪地,虔诚叩首,献上自己的所有:“请悬我尸于角!” 于是,上善垂眸。 俯瞰见证。 “以汝之血,慈济现世……” 漆黑的焰影抬起手中的剑刃,毫无犹豫。 “——以此猎获,敬献白鹿!” 就在这死一般的寂静里,纯粹的幻光斩落,轻而易举的掠过了他的脖颈。 一挥而过,斩! 苍白的剑刃之上,一缕血色,无声的蜿蜒,落向了大地。 随着野兽的头颅一起。 没有哀嚎,也没有嘶鸣,更没有痛苦。 尘埃和血水之中,那一副褪去野兽模样的苍老面孔沐浴微光,无声欢笑。 一缕微风,就此悄然掀起,带着他的血气和死亡,飞上了天穹,响应着穹窿之中骤然奋发的雷鸣。 撕裂的声音响起了。 惊天动地! 黑暗不见,猩红不见,血色不见,星辰不见。 只有寥廓无尽的青色天穹,于此展开,光芒遍照,荒芜的大地仿佛化为了苍翠的草原,干涸的群山之上再度落下皑皑白雪。 那样的景象,仅仅只是一闪而逝…… 而狂暴的白鹿之风,于此刻,吹遍荒野! 季觉只感觉,自己被未曾领会过的狂潮,彻底吞没! 就在白王死去的那一瞬间,看不见的波澜已经自此爆发扩散,席卷旧都,突破桎梏,覆盖白邦,甚至,整个中土! 崩!!! 虚空之中,仿佛传来了锁链接连不断崩溃的声音,仿佛无形的锁也难以束缚这滔滔洪流大势。 善孽相转! 仿佛幻觉一般的怨毒狼嚎从每个人的耳边响起。 波澜所过之处,整个白邦,不论是村庄还是荒野,棚屋还是城市,数之不尽的活尸和孽化者,仿佛稻草一般,无声倒地,再无声息。 再紧接着,呼啸而过的风力,向着每一个白邦之人,吹来了荒野的气息。 不论老少男女。 狼的窥伺在哀嚎中消失不见之后,君临而至的白鹿,向着他们投来了一缕高远的目光。 哪怕仅仅只是显现,仅仅只是一眼…… ——这是规模之恐怖,已经前所未有的,上位感召! 三分之一的白邦之人,随着狼一同而死,三分之一的白邦人在昏沉中再度醒来,三分之一的白邦人,在白鹿的感召之中,共同蒙受了这一份天选! 哪怕能够因此而成者百不足一…… 以此将林中之狼彻底灭尽的猎获为源,白鹿降下了恩赐! 这一次,再不需要震怒的风暴了。 仅仅凭借着这一缕祭祀王之死所掀起的风,就足以动摇一切! 就在这浩荡的狂风里,中土大地之上,不知道多少帝国和联邦所设下的天元之律崩裂缝隙,摇摇欲坠,艰难支撑。 这乍起的烈烈荒野之风,甚至不过是即将到来的波澜前奏…… 可以预见,等待今日蒙受感召的天选者们真正的度过了发育之后,往后的中土究竟会在荒野的混乱之中,掀起怎样的狂潮! 从此刻开始,白鹿之世,已经揭开了序幕的一角! 白王死了,白邦却重获新生。 即便是这一份新生之中,注定有数之不尽的动乱,厮杀,斗争,死亡,乃至恶孽和流毒……狼血落入了大地,沃灌荒野,将来有千倍万倍的血同样会继续洒落。 和平和秩序,依旧未曾到来。 可季觉已经不再去想那些遥远的东西了…… 此刻,他抬起头来,凝视着渐渐晴朗的夜空,乃至残留的斗争,诸多天人和孽魔的阴冷凝视,毫不在意。 被腰斩的山中狼还在垂死挣扎,倾尽全力的逃亡,可就算活着逃回漩涡,恐怕也生不如死。心中狼早已经消失无踪,被隐者蹲了一次之后,恐怕再过多少年也不敢露头。 至于剩下的……已经无足重轻。 尘埃落定。 以至于,作为‘罪魁祸首’的‘卢长生’,居然也能够在短暂的时光里,笑看风云。 而当他回过头的时候,就看到了,垂眸凝视的白鹿。 季觉也看着白鹿,满怀期待。 然后就觉察到……那恢宏而高远的上善眸光,从期盼和喜悦之中,渐渐的浮现出一丝幻觉一般的恼怒和失望。 都特么明示到这种程度了,你这孙子怎么就半点眼力价都没有呢! 于是,祂掉头就走,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狗操的,每次都驴我,再也不来了! 季觉整个人都不好了,下意识的瞪眼伸手,想要挽留……别啊,大哥,我也可以谈,我也可以爱白鹿啊! 可惜,晚了。 那一具鹿角不耐烦的,微微一晃,斩首林中狼的那把幻光之剑就被无形的力量所挑起,笔直的冲着季觉飞过来。 啪的一声,贯入了他的胸膛,楔入孽魔之影的孔中。 消失不见。 就这样,把季觉献上去的东西,又丢了回来——拿这些个破玩意儿来糊弄人,还显得我稀罕要一样!自己留着吧! 季觉眼前一黑,却只感觉,自己原本已经齐根而断的山寨狼血盟誓,居然重新生长而出,而且…… 等等,这是林中狼的掠夺? “啊?” 季觉傻了,难以置信:大哥你真给啊!大哥!大哥!等等我啊大哥,大…… 晚了。 被伤透了心的白鹿已去,任你千呼万唤,再不回头。 季觉叹息着,怅然若失,可确认白鹿真的走了之后,又再忍不住,哎嘿一笑。 兄弟们,又要到饭了!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么好的时候,偏偏又看到倒灶的家伙…… “恭喜你,季觉,终于得到领悟。” 慈济王的幻影再现,满怀愉快,甚至,更胜季觉的喜悦:“自此之后,还会迷茫么?” “说不准。” 季觉翻了个白眼,“人但凡活着,哪里还能毫无烦恼。” 麻烦解决一桩之后,只会再多一桩,事情干完一件之后,也只会再多一件……只要尚存一息,就有煎不完的熬,打不完的工,干不完的活儿。 一时的决断之后,还有更麻烦和更复杂的决断,一时的领悟之后,又有更庞大和更深重的后患…… 工匠的本性已经无可救药,只会自寻烦恼。 “领悟之路,就在脚下,季觉。” 慈济王淡然一笑,身躯越发的虚幻,随着香格里拉的彻底湮灭,这最后的一丝残痕,也将彻底消散。 再也不见。 只是…… 季觉忍不住警惕:“当年你怎么死的?堂堂慈悲广济之王,难道就只留下这么一个狠活儿?” “慈悲广济?” 幻影被逗笑了,自嘲着摇头:“不过是别人擅自扣上的称呼而已。甚至,领悟再多,终究也难以驱散迷茫。 一直到最后,我都未曾得到答案……” “什么答案?” “一切的答案。” 幻影轻叹着,再一次望向眼前的世界:“我只是想要知道,万物万象的真正面貌——一个没有扭曲,没有蒙昧和混沌,万事万物明晰存在,顺理成章的世界。” 没有暧昧和模糊,也不必再自欺欺人,逃避自我。 毁灭也好,救赎也罢,都无所谓。 再怎么糟糕的结局,也胜过如此丑陋的纠缠…… 他说:“我想要看到的,是超脱无止境的循环和折磨之后,一切生灵,本来的模样和最终的模样。” 慈悲之路,亦然无用,广济万方,不得救赎。 名为慈济的混沌之王追逐了一生的领悟,最后却发现,领悟的尽头,并没有自己所想要的东西。 向内寻觅,向外求索,穷尽升变与绝渊。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故此,舍弃所有,断绝一切。 换取一个可能…… “成功了吗?” “谁知道?” 慈济王淡然一叹,“如我这样的遗蜕,也不过是镜花水月,往昔回光……可世界依旧如此丑陋,想来多半是失败了吧?” “挺好的,早死早超生。” 季觉发自内心的赞叹:“恭喜你啊。” “哈……” 慈济王叹息,无可奈何:“就这么讨厌我吗,季觉?” “对,就是这么讨厌。” 季觉断然点头,不假思索:“华胥君那种乐子人我都能理解,但你这样的,完全合不来。” 即便是已经有所领悟,即便是因此而有所增进,可季觉依然发自内心的觉得,有些领悟,还是没有来的更好。 “那么,就从此永别吧。” 遥远时光之前的幻影淡然一笑:“祝你能够在往后的人生里,继续有所领悟。” 回头看了一眼如今的世界,毫无留恋,只是,最后促狭一笑:“以及,我若是你,肯定会跑的再快一些……” 话音未落,就已经消失了。 再也不见。 满目疮痍的废墟里,季觉抬头,看向了天穹,感受着那无数投来的冰冷目光,再忍不住,咧嘴一笑。 如此愉快。 美好的时光特别快,又到时候讲拜拜。 只是,这马甲披久了,怎么就舍不得脱下来了呢? 你们真是害苦了我啊…… “此番化邪为正,难得诸位拳拳之心,助我成此大业,实在善莫大焉!” 漆黑的焰影嘲弄大笑,挥手道别:“来日若能因此侥幸青史留名的话,可别忘了,对我道一声谢谢,哈哈,哈哈哈哈哈……” 无穷黑焰滚滚奔流之中,香格里拉的最后一缕幻光,彻底湮灭。 崩溃的轰鸣扩散。 那个身影已经宛如噩梦一般,再一次的消失在黑暗里。 只留下死寂之中,狂潮阵阵,吹遍四方。 再没有人说话了。 远方,黑暗的夜空,再一次被火焰的光芒所照亮,猩红舞动,如此绚烂。 那个方向…… 范昀僵硬着,内心之中最后一丝热意消失不见,只感觉,刺骨冰凉。 塔城! 白鹿之风的吹拂里,塔城在燃烧。 曾经辉煌璀璨的一切,宛如明珠和珍宝一般的奢糜景象,此刻被苦恨和煎熬中诞生的火焰彻底吞没,分崩离析,化为灰烬…… 只有绚烂的光焰照亮万里。 仿佛向着这个世界,欢歌呐喊! (本章完) 第653章 火与海(感谢无亦无意的盟主 第653章 火与海(感谢无亦无意的盟主 塔城的大火,烧了七天。 锱铢毁于烈焰,珍宝埋葬焦土,漆黑的浓烟如同巨柱一般,不断冲天而起。这边按下去,另一边又升起。 从联邦基地向外看,这般顾此失彼、节节败退的场景,实在是美不胜收! 宝石广场、联邦道、帝国街、荣华商贸,烽烟处处,不断扩散。 甚至,临时政府都已经被焚烧殆尽。 第二天的时候,临时政府就被暴动的人群所淹没,第三天下午的时候,仓皇逃窜的临时总统被劫持在自己的专机上。 无线电发表通告的同时,他们一头扎向了帝国驻军基地…… 然后,飞机和总统都被一发防空导弹再次送上了天。 自此,混乱的帷幕被彻底揭开。 或曰保国安邦,或说血债血偿,亦或者白王托梦,乃至官逼民反……短短几天之间,三十六路反王,七十二道烟尘从白邦各处汹涌扩散开来,甚至延伸向了中土的其他区域。 这背后要是没有人煽风点火,那是没人信的,可就算没有人煽风点火,难道就不会有如今这般乱象了么? 穷途末路之下,白邦的人早就无路可走,此刻手握利器,自然杀心自起。 首先爆发的,就是那些个恭顺谦卑、有求必应的奴隶仆从。 那些个塔城上上下下,宛如杂草一般不起眼的侍者、佣人乃至奴隶,太多的人习惯了他们的谄媚和卑微,却看不到那一双双空洞眼瞳里的火焰。 好的老爷,没问题老爷,为您效劳,老爷。 那么,绳子、刀子和枪子儿,你更喜欢哪一个呢,老爷? 那些个为了彻底铲除白王之患而丢下去的汽油弹,那些个扫除隐患抬起了不知道多少次的枪口……如今想要装作不存在,是否有点想的太美? 哪怕依旧差距悬殊,如此卑微,可人一旦具备了鱼死网破的能力之后,又如何还能忍受身上的枷锁和镣铐? 于是,空洞的眼瞳变成血红,谄媚的笑容变成了狰狞,恭顺的姿态中长出歇斯底里的苦恨和疯狂。 草泥马,一起死吧! 轰。!! 塔城之外,港口的方向,再一次传来巨响。 有了之前‘谢赫里’打样之后,输油管道再一次爆炸,一阵阵升起的浓烟里,空洞的警报声一次次回荡。 飞空艇调转方向,在战斗机编队的掩护之下,再次出发。 这几天来第不知道多少次。 昔日繁华喧嚣无比的联邦驻军基地,此刻依旧人潮汹涌,却多了几分寥落破败的感觉,来往的面孔之上看不到笑容,除了训练的号子声之外,每个人说话的时候都压低了声音。 感觉到压在头顶的乌云。 “真冷清啊。” 海边的餐厅露台,同样的遮阳伞下,范昀漠然的凝视着这番破败的景象,讥诮一笑,嘲笑自己所做的一切。 机关算尽…… 坐在他对面的老汉低头吃着牛排,啧啧感叹,风卷残云:“听说这一次中城那边刚刚来的调令,你升任海军参谋部了? 等你过会儿你走的时候,这厨子能不能留给我?在中土吃顿好的,真不容易啊。” “随你喜欢吧。” 范昀撇了一眼低头狂吃的林守一,冷笑一声:“你倒是聪明,少做少错,不像我……明升暗降之后,等着去被背锅。” 短短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帕萨雷拉之故事居然在自己身上重演,而且下场还更加惨淡。 接下来的中城清算之后,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东山再起的那天。 “哎,出来混,脑袋别裤腰带上就是干,成王败寇,不就是这样?” 林守一瞥了他一眼,满不在意:“你要是飞黄腾达了,说不定就是另一副嘴脸了,何必在这儿跟个娘们一样怨气冲天? 我五个主管,被你坑了三个,坑死一个,两个还都是重伤,我说什么了?我有没有骂过你一句草泥马? 哦,现在骂了。 当初做事的时候没想后果,现在报应来了,就感慨世态炎凉了?老范,这么多年了,你们这帮傻逼天元,就学不会自己搞砸了事情自己认么?” “谁说荒墟死脑筋的?” 范昀冷笑,再不掩饰阴沉:“我看你林守一不比谁都精明?” “精明有卵用么?” 林守一瞥了他一眼,“再精明也不是要留下来给你擦屁股收拾烂摊子,好好的白邦给你搞成稀巴烂,塔城都没了,大好局势一朝丧尽,你怪谁,怪卢长生。还是怪荒集?怪自己吧!” 范昀没回应,只是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骂完了?骂完了就滚吧。” “这么多年,咱俩脸上端着笑,磕磕绊绊,也算有始有终,看在这么点香火情分上,我姑且最后提醒一句吧。” 林守一擦了擦嘴,告诉他:“事情比你想的还要更糟,你就别想着弃车保帅、轻拿轻放那一套了,没用。 早点想想怎么戴罪立功吧。” 范昀神情一滞。 “第四虚渊开辟了,就在七天前,白鹿斩狼的同一时候。目前还是绝密,我来之前,刚刚从庞部长那里得到的消息。” 林守一瞥了他一眼,没卖关子:“沙邦遗民,弃绝现世,将灰王的传承献给了大孽·漩涡,投向了播种者…… “不可能!” 范昀皱眉:“整个中土都……” “因为不在中土!” 林守一打断了他的话:“你们中城那帮天督圣人们,从头到尾,被引导者骗的团团转,卖给你们的消息都半真半假。 中土对于播种者而言,虽然是落子的基础,可想要发挥的话,根本没必要执着于中土,谢赫里搞出来的那些东西,完全就是用来吸引所有人注意力的烟雾弹,成了锦上添花,亏了也不过是损失了点破烂。 联邦和帝国,都被播种者给玩了!” “……” 范昀沉默,许久,声音沙哑:“在哪儿?” “海上。” 林守一抓起桌布来擦了擦手,最后瞥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只是,在餐厅门口,却看到了一个预料之外的拜访者。 季觉。 他的脚步停顿了一瞬,仿佛意外,最后却什么都没说。 拍了拍他的肩膀。 走了。 七天之前,中土之外,无尽海北方。 酷寒之中,一颗颗浮冰从远方蜿蜒而来,随波逐流的去向远方,那点点苍白随着洋流在黑色的海洋之上流转,碰撞在船壳上,发出尖锐的声音。 一阵,又一阵。 有啼哭的声音响起,如此孱弱。湿冷的海风里,每一张面孔上都写满了麻木和茫然。 一条又一条拼凑而来的破船上,早已经挤满了无处可去的遗民。 舍弃了最后的牛羊,舍弃了故土,舍弃了原本传承的歌谣和早就回不去的故乡,一无所有的沙邦之民们将自身投向了海洋,倾尽最后一丝苟延残喘的力量,爬向了干渴又饥饿的深海里。 狂风暴雨,海啸怒潮,灾兽和疫病,乃至离开中土之后日复一日,愈演愈烈的畸变,已经在短短三天之内,夺走了五分之一的生命。 剩下的,奄奄一息。 幽暗封闭的船舱里,恶臭回荡,暗淡的光芒闪烁,照亮了一张张遍布裂痕的面孔,就像是干涸的泥土一样,血肉化为了灰白色的沙,渐渐剥落,崩裂。 有的人已经动弹不得,双手十指的血肉都彻底脱落,残砂之下,血管痉挛的缠绕在白骨上。 无声哀嚎。 可畸变还在扩散,刻在骨头的诅咒纠缠不放,在他们背弃先祖盟约的那一刻,降下了残酷的蹂躏。 死寂之中,忽然传来一声穷途末路的嘶吼。 甲板上畸变者用尽所有的力气,仰天呐喊,却不知究竟是咒骂还是祈求,尖锐的声音,戛然而止。 那一双空洞的眼瞳里,失去了最后的神采,崩解的身躯,彻底的化为了土灰。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又一阵哀嚎,奄奄一息的遗民们再无法克制眼泪和悲苦,祈求,控诉,甚至,哗变。 “回家!回家去!” 佝偻的妇人抱着孩子的骨灰,泪水从沙化的面孔上落下,叩首祈求:“我们回家去吧,萨拉赫丁长老,至少能死在故乡里。” “回家?” 萨拉赫丁沉默着,遍布裂痕的面孔之上每一条皱纹都在痛苦痉挛,嘴角努力抽搐了一下,阵阵痉挛: “我们早就没有家了,我们的家,早就被人夺走了……中土没有一寸土地,会留给我们这样的飞灰,难道你们还不明白么!” 回头无路。 可向前也已经无路可走。 他不再说话,沉默的看着泣不成声的佝偻妇人,环顾四周,一条条破破烂烂的船上,宛如幽魂一般的悲鸣和嚎啕。 晦暗阴沉的天穹之上,汪洋漆黑如铁,狭隘的海天之间一片死寂,宛如囚笼,不论去往哪里都是绝路。 不论逃往何处都无路可逃。 “出来啊!!!” 他震怒咆哮,怒吼:“出来啊,播种者!!!你不是想要我们这帮遗民的传承么!那就出来,面对我!” “我在。” 那一瞬间,他听见了身旁传来的声音,那个模糊的人影,静静的看着他:“我一直都在,萨拉赫丁。” 萨拉赫丁僵硬着,茫然。 “从你们出发开始的那一天开始,我就与你们同在,我们踏上了同样的绝路,自始至终,未曾背离,只是……你从来都不愿意见到我,仅此而已。” 播种者弯下腰来,捧起地上的灰尘,一捧一捧的放进匣中,小心翼翼,不遗一粒,直到将小小的盒子,放进萨拉赫丁的手里,告诉他:“自始至终,你都不曾想要见我。” 他说,“你只是别无选择。” (本章完) 第654章 未来(感谢书友20190316232323619的 第654章 未来(感谢书友20190316619的盟主 质疑、忿怨,亦或者麻木和迷茫。 漫长的死寂里,萨拉赫丁的表情变化,手掌颤抖着,几乎难以捧起手里的匣子。 嘴唇开阖,却发不出声音。 想要怒吼的时候,却发现,早已经没有力气。 就像是被抽掉了骨头。 太多的苦难了,太多的绝望…… 长老跪在了地上,伸手,挖出了自己的心脏,在沙化的血肉之下,那一颗灰扑扑的铁石之心。 “圣愚啊,如果这是我的罪,请对我施以绝罚吧,随便怎么样都好。” 他跪地叩首,卑微的祈求:“他们已经舍弃所有,只盼您能够施以怜悯!要我们做什么都好,只要,只要您……” “灰王之传承啊。” 播种者垂眸,俯瞰着那一颗早就不再跳动的铁石之心,轻声一叹,伸手,轻轻一点,就好像,抽走了所有的阴霾和死寂。 瞬间,奇迹的辉光从石心之中浮现。 时隔百年之后,它再一次的,开始了跳跃! 萨拉赫丁,愣在了原地。 呆滞。 整个船队,所有的人,都僵硬住了。 他们听见了来自胸膛里的回声。那样的律动如此低沉,又如此美妙。 一丝丝血色,从每一张苍白崩裂的面孔之上浮现了,带着生命的暖意和律动,沙化崩裂的伤口居然也不再麻木,浮现出一丝丝刺痛,那些裂口一阵阵抽搐,灰黑的色彩,居然消失无踪。 就好像看不见的枷锁,在这一刻,悄然松脱了……缠绕在沙邦每一个遗民身上的先王诅咒,竟然如同奇迹一般的,迅速消散。 “现在,你们自由了,萨拉赫丁。” 播种者收回了手掌,没有去触碰那一颗宛如琥珀的心脏:“你们没必要去做任何人的奴隶,也不必怀着绝望和悲苦,向我这样的人,寻求庇佑。你只需要回答我一个问题,就足够了。” 他垂眸,俯瞰着匍匐在地的男人,忽然问:“如今重获自由的你们,又能去向何方?” “……” 萨拉赫丁沉默着。 在一道道兴奋的笑声和狂喜的呐喊里,疲惫的闭上眼睛,毫无任何的轻松和喜悦。 只是,空洞一笑。 “哪里又还有路可走呢?” 他低下了头:“如我们这样的尘埃,早已经被世界所舍弃……哪怕没了诅咒,又能够去向何方?” 除了地狱之外,他们已经再无路可去。 “那么,这应该就是我们之间所定下的契约了。” 死寂的海天之间,播种者伸出手,按在了他的头上,告诉这个早已经筋疲力尽的男人: “从今往后,你们只要向前就好,血泪和悲苦,从今日流尽,我会为你们创造一个再不会被任何人所夺走的未来。” “未来?” 萨拉赫丁呆滞着,抬起头来,就好像难以置信,可看着那一双毫无怜悯和慈悲的眼瞳时,却再忍不住,潸然泪下。 如同孩子一样,哽咽出声,泪流满面: “您是说,我们还有未来么?” 播种者缓缓点头。 于是,萨拉赫丁缓缓的撑起身体,站在了他的面前,再一次的弯下腰,举起双手,虔诚叩首,顶礼膜拜。 仿佛,觐见神明。 那一双浑浊的眼瞳之中洋溢着泪水,和焚烧的光芒,就像是烧尽七海的狂热火焰。 “请容许我为您所说的未来,献上生命吧!” 自此,献上了昔日沙邦的最后传承,献上了自己的生命。 在无数人的欢笑和高歌里,漆黑的海洋之上,开启通向地狱的第四虚渊! 就在狼孽死于白鹿之手的那一天,大患从心腹之中显现。 就在隐患悄无声息的萌芽时,白邦的风暴也开始愈演愈烈。 临时总统的惨死,不过只是开始。 连日以来,一具又一具的高官们的尸体被悬挂在路灯上,一张张曾经出现在电视上的面孔,如今变成了腐烂的尸体。 兔死狐悲的走狗和买办们早已经惶惶不可终日,用尽所有的门路,想要逃离这一座正在迅速陷落的地狱。 昔日的辉煌不再之后,连帝国和联邦所派出的军队居然都开始从各处撤离,向着驻军基地收缩,不再理会他们的死活。 提前收到风声的人早就已经远遁海外,隐姓埋名,拿着这些年所搜刮到的财富开启崭新的生活,祈祷不会有一天,有来自故土的报复从天而降。 而那些个慢了一步的人,却绝望的发现一切飞艇和船舶的票已经尽数售空,只能开着车像是无头苍蝇一样四处逃亡。 在动荡之下,诸多大型企业也在不断加强安保的同时,开始迅速和本地的业务开始分离切割,避免遭受更多的损失。 帝国和联邦的机场外,浩浩荡荡的人群人满为患,手里捏着特殊护照的人焦急的排着队,等待着遥遥无期的通知。 在无穷尽的煎熬里,只有不断的寻找借口,欺骗自己,以忘记自己被弃之如敝履的事实。 就这样,几人哭几人笑。 在阵阵波澜里,失去了秩序和稳定之后的白邦,陷入了未曾有过的混乱,同时……迎来了未曾有过的活力! 不论是哭是笑,昔日一张张空洞的眼瞳之上,眼眸之中已经渐渐的浮现出一丝丝亮光。 即便是绝大多数人度过悲痛之后,生活依旧一切如常,仍要绞尽脑汁的度过贫乏的日子,可呼吸的时候,却好像感觉轻松的不可思议。 仿佛挣脱枷锁。 而就在这一片每个人都焦头烂额的混乱之中,当帝国和联邦的脸色难看到仿佛死了个马的时候,唯独一个人,笑得嘴巴都合不拢。 塔城本地的荒集主理人。 沙班。 这日子,眼看就是好起来了啊! 谁能想到,就在自己这个龙头任期的末位,竟然还能赶上这种好事儿?伴随着大量白鹿天选者的不断涌现,本地荒集的业务规模,开始了疯狂的膨胀。 好起来了,都好起来了啊! 虽然这样的好日子注定不长久,接下来本地荒集势必将迎来总会的改组和支配,但跟自己一个马上退位了的龙头有什么关系? 况且,退休了也可以在其他地方焕发活力的好吧! 就好像,退休之前,职级忽然再向上加了三等,地位自然水涨船高,现在就算帝国和联邦想见他,都要预约了。 以前白鹿没来,你叫我老沙,我不挑你的理儿。 现在白鹿来了,你该叫我什么?! 如今的沙班,每天都忙的不可开交,口吐白沫,千头万绪里笑的合不拢腿。 天天睁开眼睛就开始感谢荒集,端起碗来就开始敬爱白鹿,闭上眼睛的时候,心里就默默的祈求卢长生阁下多子多福,多财多寿。 别问,问就是我爱化邪教团爱的深沉! 随着这一场波澜的酝酿和扩散,荒集的行事也越来越高调,最近已经放出了消息,要开始重新搞一年一度的魁首集会,以应对新时代的变化和风波。 至于这样的举动会被各方怎么解读,那就是另一回事儿了。 最离谱的是,明明和荒集没什么关系,可在这一场动乱里,季觉居然也莫名其妙的大发利市! 没别的,就因为他跟崇光教会的关系最好! 如今整个白邦,除了荒集之外,唯一能在立得住的大型组织机构,崇光教会,亲自所认证的良善好人! 崇善勋章还在他胸前别着呢,这一次甚至还多了一块! 双倍! 甚至,都不用隆格长老说话…… 本地的白邦人,多少是对海岸工业有所尊敬的。 谁让在这之前……季觉就是唯一一个看得起这帮穷哥们,而且还跟他们掏心掏肺的人呢? 白鹿风暴时的救济姑且不提,后面厂子开起来之后给的福利和报酬也可以说是理所应当。可林中之国爆发,血渴症肆虐的时候,老苟可是遵从季觉的命令,砸了不知道多少钱去买特效药,然后无限去供应教会的! 甚至,在各方要清理感染者的时候,更是当机立断开了厂房和医院,安置难民,收容儿童。 人最多的时候,连烂尾楼都被占满了,颜家兄弟睡觉都只能在季觉的办公室里打地铺。 活人无数不敢讲,可所作所为,每一个本地人,都清清楚楚。 以至于,风暴重现的时候,其他的企业和机构已经在本地人的仇恨凝视中准备跑路,反而是海岸工业开始悠哉悠哉的准备复工。 以白菜价接收友商留下的生产线和产业之后,堂而皇之的面向所有人挂出了招聘通知,一切待遇和新泉本部等同! 眼看着就莫名其妙的蒸蒸日上了! 只可惜,搞了这么多事情,结果到最后,谢赫里都死了,播种者都没有露头,狗东西比隐者还能藏。 没了线索之后,季觉只能继续等待,坐在工坊里,端详着眼前的乱象和塔城焚烧的美景。 乐不可支。 就在第三天的时候,安凝就跟着家里人走了。 没有道别,也没有话语。 或许是,不知道怎么面对变成狼的季觉,无法理解,为什么有人莫名其妙变成狼之后,身上白鹿的气息居然比自己还浓厚…… 这算什么? 上善特许变狼么?!简直不要太离谱了! 睁开眼睛之后,觉察到季觉的视线就忍不住躲闪,看着季觉的脖子发呆的时候就一阵阵脸红。 偏偏一句话都不跟他说。 好像闹别扭的小孩子一样。 等季觉醒了之后,只看到镜子里自己脸上满脸的涂鸦,还有办公桌上的一道道裂口,好像画了什么。 仔细分辨半天之后,季觉大胆猜测:她可能、或许、约莫,是想要画一只狼头……可惜,画风实在是太过于抽象。 好像在流泪吐舌头的狼头上还打了个大大的叉,还钉着一把短刀。 看的季觉一头雾水。 季觉挠半天头,最后拍了张照片,给她发过去:这个,究竟什么意思? 结果另一头‘已读’了很久之后,‘输入中’不断的提示不断复现,到最后,却只发来了一个狗头指人的表情。 还有一句色厉内荏的威胁和警告。 再敢变成狼的话,三天之内鲨了你! “……” 季觉眼前一黑。 这谁能看得懂啊! (本章完) 第655章 嘲笑(为传説中嘚橘喵的白银盟加更 第655章 嘲笑(为传説中嘚橘喵的白银盟加更! “准备退役了?” 当季觉再一次在联邦基地里见到梁墨的时候,已经好几天之后了。 此刻听闻他的话,一时间有些愕然。 如今联邦虽然在白邦有所损失,可根本利益依旧未曾动摇,即便是折损了一部分人手,可接下来,想要保持影响力或者继续维持利益的话,必然会投入更多。 这个节骨眼选择退役,实在是过于可惜。 “有个屁可惜的。” 梁墨瘫在折迭椅上抽着烟,满不在乎:“我算是看明白了,这世道,有命赚钱也怕没命花……出生入死当炮灰,有什么前途可言? 稍微一不注意就特么莫名其妙的死了,抚恤金都说不定不给发。这一次如果不是运气好,我恐怕也挂了,还要多亏你赞助这一条铁手呢,不然真就只能当残疾人了。” “……” 季觉看着他那条已经面目全非的铁胳膊,欲言又止,“那啥,我们的产品上,好像没有打火机功能吧?” “啊这……”梁墨顿时尴尬的咳嗽了起来:“顺便,这不顺便么,就加上了,都是他干的!” 说着,直接把锅甩给了旁边的技术中士,技术中士在一边快乐水喝的好好的,忽然之间一口锅甩过来,顿时勃然大怒,指着梁墨就是一顿含麻量极高的问候。 “总之,兄弟们眼看日子过不下去了,干脆约着回老家一起讨个生活。” 梁墨又是快乐水又是冰镇啤酒的递上来,还要拿自己爆改铁手给季老板点烟被婉拒,总之,搓了半天手之后,终于图穷匕见,呲牙一笑:“只不过,这年头大家工作不好找,大家还没下家啊。” “嘿,在这儿等着我呢是吧?” 季觉顿时笑了起来,毫不犹豫的点头:“没问题,大家都是知根知底,这还是我们海岸科技赚了呢,有啥不好意思的?正好,最近安保工作缺口有点大,待遇好说。况且,就算要退役……也未必要回联邦,是吧! “能行,你是老板,都听你的。” 梁墨一拍膝盖,当即拍板,然后,又吭哧了半天之后,小心翼翼的问:“就是这个,退役之后啊,这个……” 气氛微微一变,所有人好像都紧张起来了,悄悄的看过来,没说话。 到最后,梁墨终究是没再遮遮掩掩,看向了角落里晒太阳的那一台镇暴猫:“狗子,还能让我们带着么?” “……” 季觉愣住了,没想到,愕然回头看向周围的时候,却发现,所有人都在看着自己。 就好像,这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情一样。 一瞬的错愕里,他再忍不住笑了起来:“那这得看‘狗子’的意思了。” “怎么样,狗子!” 梁墨大喜回头,“你同意吗?” 超里吗,叫你爹什么呢?! 镇暴猫发出了一阵哔哔声,造物之灵半点不客气,没了你爹,你们这帮煞笔孤儿去要饭恐怕都没人理! “……” 梁墨一阵茫然,回头看向了季觉。 季觉很努力的维持着严肃的表情,绷住: “它……大概是同意了。” “我就说!哈哈哈哈哈!!!” 梁墨顿时狂笑出声,所有人欢呼中,拦住了一脸嫌弃的镇暴猫:“我跟狗子心连心啊,这就是我们之间的羁——噗!” ‘狗子’毫不客气的,朝着他的肚子来了一拳。 王八蛋,我忍你很久了! 顿时,一瞬的寂静之后,哄笑和欢呼声越发的高亢。 只有梁墨猝不及防,几乎喘不过气来,呆滞的看向季觉,难以置信:“不是说……不会打人么……” 于是,季觉微笑:“退役了之后,自然就会了。” 喝了一罐冰啤酒,婉拒了穷哥们的招待之后,季觉就起身告辞了。 穿过了如今略显冷清的驻军基地,笔直向前,熟门熟路的向内向上,走向了那一间早有预约的餐厅。 和林守一擦肩而过。 林守一仿佛诧异一般,看了他一眼,眉头微微挑起。 却什么都没有说。 就这样,再一次的坐在了餐桌的对面。 似乎,还是上一次的老位置。 天空晴朗,万里无云,一片湛蓝里,波光粼粼的海洋仿佛泛着金光。 海还是那个海,地方还是那个地方,人也还是那个人。 只可惜,一切都已经不一样了。 他微微一笑。 范昀朝着身旁挥了挥手,自然有人收拾餐桌,奉上酒水之后,再度离去。 寂静里,只剩下远方的海浪声。 “没想到,临走之前,居然还有人来拜访。” 范昀淡然的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随意的问道:“不知季先生有何贵干?” “听说将军要走了,我特地来送送您。” 范昀微微摇头,满不在意,只当又一个来烧冷灶的,到底是吕盈月那个狐狸的人,总爱在这种花里胡哨的地方下功夫…… 然后,就听见了季觉的声音,如此冷淡: “毕竟以后也都再也见不到了嘛。” “……” 他的动作停顿了一瞬,终于抬眼看过来,看到了笑容之中毫不掩饰的嘲弄。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您应该把事情搞砸了吧? 唔,似乎捅了相当大的篓子啊……甚至连弥补的机会都没有……啊,请别误会,我只是为您遗憾而已。” 季觉也端起了酒杯来,随意的一饮而尽,唏嘘摇头:“眼看着快退休了嘛,真可惜啊。” 范昀的眼神,渐渐的变冷了。 季觉勾了勾手,将侍者叫过来之后,直接拿过了酒瓶,把人赶走之后,自斟自饮,品尝着范昀的珍藏。 丝毫不在乎,那扑面而来的恶寒和压抑。 “不过,话说回来……” 季觉抬起眼睛看过来,忽然问:“从我来塔城第一天起,就听见您不断的说退休,退休,退休,但您是真的想退休么?” 只能说,谁信谁傻逼。 真正想退休的人,可不是这样的。 其中的典型就是林守一。 鱼能摸一天是一天,如非必要,绝不干活儿。 水能划一碗是一碗,哪怕功劳摆在眼前等着拿,也要看是不是顺手。 甩手掌柜当摆设,除了稳定大局之外,绝对不做任何多余的事情,数着日子等着自己的退休金…… 而他眼前的范昀,却完全不同。 寂静里,范昀看着他,冷声发问:“季觉,你究竟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要说的话,其实只是心有疑惑而已,想要从您这里,找到个答案。” 季觉再次给自己倒了一杯,无视了范昀手里空空荡荡的酒杯,忽然,咧嘴一笑:“就比方说……将军,其实是打算激化局势的吧?” 范昀漠然,没有说话。 “仔细想来,白邦的局势虽然复杂,但真要下定决心的话,也不是不能解决,不,应该说,解决的办法,实在是太多了。” 季觉继续自顾自的说道:“无非就是一帮穷鬼,稍微度让一点利益就能够喂饱。即便是要清理掉白王,办法其实也数不胜数。可惜,十万种解决办法之中,却在机缘巧合之下,不得不选择了最糟糕的一种。 以至于,原本预定的干脆利落的斩首计划,规模却渐渐的膨胀,到最后,完全的脱离了控制。 哎,都怪卢长生和谢赫里那两个推波助澜,煽风点火的狗东西……不然将军怎么会遭此横祸呢!” 说到这里,季觉语气越发感慨,仿佛捶胸顿足,发自内心的为范昀感到惋惜。 可自始至终,眼睛却直勾勾的看着范昀。 “——但这里面,是否有将军的些许功劳呢?” 范昀漠然,冷声警告:“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季觉,我想你已经可以滚了。” “啊,抱歉,是在下失言。” 季觉自嘲一笑,仿佛没听到逐客的话语一般,摇头一叹:“要我说,天元就这点不好,有些人吧,就喜欢求危求重,为了更进一步,将事情搞大,来凸显自己的能耐。 自以为尽在掌控,其实跟个傻逼一样,被人玩了都不知道。 啊,当然,这不是在说您……只是,比起计划的漏洞,执行上的问题,或许才是令中城最为恼火的地方吧? 为了一丁点功劳,擅自扩大规模,煮熟的鸭子都能被你放了……” 轰!!! 空荡的天穹之上,骤然爆发雷鸣。 近乎凝固一般的空气中,恶寒有如实质,锁定了季觉,范昀的眼神冰冷,手中的酒杯一寸寸化为飞灰。 “真是够了。” 他再不掩饰自己的鄙夷和轻蔑,“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来我跟前撒野……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吕盈月都不敢……” “请别误会,将军,我只是单纯来嘲笑你的而已。” 季觉被逗笑了,再度端起了酒杯:“可就算是我这么说,你也不会信吧? 天元就这点不好,总喜欢算来算去,杯弓蛇影,成天想这个琢磨那个,总觉得每个人都话里有话,每个人的动作,都是在试探或者有什么深意…… 机关算尽一场空,嘿,小丑!” 啪! 空空荡荡的酒杯,敲在了桌子上,突如其来的一声响,压下了刚刚的雷鸣余音。 而季觉已经缓缓起身,无视了天人的重压和扑面而来的恶寒,若无其事的,拍了拍衣袖上的褶皱和尘土。 烈日和碧海之间,一艘飞空艇的阴影从露台上无声蜿蜒而过。 缓缓的,降临在了基地里。 “看来,您也快上路了啊……” 季觉感慨着,微微弯腰,端详着那一张阴沉冷漠的面孔,最后灿烂一笑: “祝将军一路走好。” (本章完) 第656章 离娄 第656章 离娄 寂静里,露台之下的海洋奔流,潮声澎湃。 范昀再一次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沉思。 自从季觉走了之后,他就开始了思考,不,早在季觉出言嘲弄的时候,就已经开始。 自从来了中土之后,多少年没有人敢这么跟自己说话了。 愤怒是自然的,但尚且不足以动摇理智。所谓的愤怒,是最没有意义的东西,越是在关键的时候,就越是要稳得住才对。 自从踏上天元之路以来,他就已经习惯了忍耐,习惯了沉稳,一直到现在,七十四年的时间,忍耐无数,甚至连所谓的‘老乌龟’的绰号也毫不在意。 季觉的话再难听,嘲讽再尖锐,他也不至于失控。 ——你会因为虫子叫的声音太大,而怒不可遏么? 他只想知道,是谁给的这只虫子如此可笑的勇气…… 在这个节骨眼上,背后又是谁? 吕盈月?她想要落井下石,踩自己一脚,向其他的派系投交投名状?还是狄家发现自己和李家之间的暗中同盟,想要痛打落水狗?季觉想要拿自己做筏,树立声名?还是说,是太一一系针对天乙一系的挑衅? 一个个人名不断的从心中流过。 千头万绪的沉思之中,他终于放下了酒杯,依旧面沉如水,看向了不远处等待了不知道多久的秘书。 秘书的表情抽搐了一下,勉强的维持着镇定:“将军……” “我知道了。” 范昀起身,看向了秘书身后的那两个专员:“行了,走吧。” “您请。” 专员的神情和煦且热情,堪称毕恭毕敬,立刻让开了路。 范昀一声冷笑,到底是落魄了。 昔日如同野狗一样的工匠胆敢在自己面前狺狺狂吠,而如今在自己一手所打造的驻军基地里,居然轮到别人跟自己说请字了…… 他一言不发,走在前面,笔直的走向了刚刚降落的飞艇。 即便是如今,他依旧留有体面,一切待遇极尽周到,包厢之中还准备好了他经常喝的酒,服务细致。 每个人都彬彬有礼。 ‘晋升’代替了‘黜落’,‘述职’代替了‘审判’,‘休养’也将代替‘清算’……就好像,中城派来的专员,也不会把‘押解者’的身份挂在胸前一样。 看似奢华的一切,实际上,却和囚车没什么区别。 将罪臣范昀,押解入京。 等待着打落泥潭,或者废物利用…… “呵。” 渐渐升起的飞空艇上,范昀静静的看着窗外那越来越渺小的驻军基地,一瞬的恍惚。 多少年了…… 自己付出的心血和从无到有所造的一切,如今居然已经尽数远去,很快就会有新的继任者到来,全盘掌管一切。 天元之运转,从不因人之悲喜而动摇,也没有谁是不可或缺。 哪怕是天人也一样。 他闭上了眼睛,无声一叹。 内心之中,再一次开始思考。 哪怕前途难以明朗,可接下来的一切流程,他再清楚不过了。 飞艇会在十二个小时之后抵达中城的封闭机场,而紧接着,会有一辆没有牌照的车,将他送到一个风景如画的疗养院,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他不会见到任何人,也不可能再收到消息和打出任何一个电话。 在短暂的隔绝之中,他的命运会在军部和议员之间的诸多派系的争夺和沟通之中注定,不,或许斗争早在自己收到调令之前,就已经开始。 最终,经过太一和天乙两位天督圣人的裁定之后,名为范昀的工具,将被决定最后的下场。 剥离天人之位阶之后,在疗养院内圈禁一生,徒劳的‘待用’。 这无疑是最糟糕的下场,不过,如今的这个节骨眼,反而是自己的机会! 第四虚渊的出现,居然变成了自己的救命稻草…… 倘若所料不差的话,在半个月或者一个月之后,他就会接到新的调令,继续为联邦发光发热,消耗自身,戴罪立功,争取更大的利益,直到有一天彻底消耗殆尽。 就像是帕萨雷拉一样,生死不由自己。 他闭上了眼睛,嘲弄一叹。 嘲笑自己,也嘲笑那些个想要置自己于死地的对手,终究是沦落至此,但终究是还有机会,可以重新爬起。 只是那一瞬间,他的心跳,莫名其妙的漏一拍。 不由自主。 莫名其妙的,回想起季觉那条疯狗的笑容,还有他的眼神……没有嘲弄,没有鄙夷,冷漠又平静。 就像是看着一个死人一样。 “不对!” 范昀骤然警觉, 内心之中,忽然浮现预感——不对劲,还有什么,是自己不知道的?。 还有什么东西在自己的预料之外? 他的眼睛忽然抬起了。 眉头皱起。 就在刚刚,飞空艇忽然晃了一下,门外的脚步声匆匆而过,仿佛混乱,可很快,重新稳定了下来。 就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 “什么事?” 他推开门,还没走出去,就看到了拦在门前面的专员。 专员依然微笑着,守在门前,不容许他踏出门一步:“将军请放心,高空气流而已。” 可不远处走廊里的秘书脸色隐隐苍白,向着他看过来,罕见的惶急。 被拦住了。 范昀看了一眼秘书,看向了专员:“我现在,似乎还没有受审吧?” “当然。” 专员明白他的意思,看了一眼他的秘书:“如果您执意的话。” “我要跟自己的下属喝一杯,不违规吧?” 范昀开口要求,再顾不上因此而节外生枝了。 专员看了身后一眼,于是阻拦者就让开了,予以放行,其他的,专员什么都没有再说,只是微笑着向范昀点头:“有什么需要的话,您随时吩咐。” 门关上了。 寂静里,范昀的神情阴沉了一瞬,旋即镇定:“什么事?” 秘书的嘴唇嗫嚅着,冷汗淋漓,脸色瞬间惨白,掏出了手机:“刚刚传来的消息,半个小时腐、腐鳞出现在了中城,意图刺杀总统失败,现、现场搜出了我们驻军基地里保管的……保管的……” 他的声音已经失去了控制,颤抖走调:“聚变爆弹……” 谢赫里?! 范昀茫然一瞬,旋即震怒,眼眸猩红。 用联邦的聚变爆弹,刺杀联邦的总统,偏偏在自己刚刚上路的时候…… 一瞬的电光横过,他的眼前浮现出了一张虚伪的笑脸,不由得浑身发冷,失声咆哮:“吕盈月!!!” 咬人的狗,果然是不叫的! 狠,太狠了啊! 太一一系,真就一点活路都不给,这是要斩草除根么! 不对,稳住,必须先…… 他的思绪,戛然而止。 察觉到了,好像哪里不对。 就在秘书亮起的手机屏幕上,什么消息都没有,只有一张,如此熟悉的笑脸,嘲弄挥手,无声问候。 而就在屏幕的遮掩之下,一把猩红色的剑刃,已经贯入了自己的身体……没有痛楚,没有觉察,他甚至没有发现,那一把剑究竟是什么时候刺出的! 幻割! 号称无形无影,毫无征兆,能够让人无痛而死,无疾而终,甚至连自己死了都不知道的暗杀技艺! 来不及抬头了,在屏幕的倒影之中,他看到了秘书惊惶的面孔之上,所浮现的笑脸,乃至那一双猩红的眼瞳。 狞恶如狼! 那是自从白邦破灭以来,延续至今的深仇苦恨,刻骨怨毒! 逆鳞咧嘴,无声大笑: “赞美狼主。” 一瞬的震惊里,所感受到的,便是未曾有过的怒火。 简直他妈的,不知所谓!!! 见不得光的狼孽之辈,居然也敢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吗! 天人之力,不假思索的,爆发! 可惜,晚了。 逆鳞之剑,不过是问候而已,早在那之前,飞空艇的舷窗倒影之中,就有一只古怪的帽子凭空浮现。 就像是吃了大象的蛇一样的帽子里,伸出了一只手,隔着倒影,按在了舷窗之上。 猛然一震。 包厢内的一切,尽数被饮酒咒骂的幻象所代替,而他们,却已经被拉进了舷窗的倒影之中。 瞬间,虚实相转。 紧接着,磐郢血光,轰然爆发,暴虐的血色火焰自内而外的喷涌,奔流,瞬间充斥了身躯和灵魂,瞬间,将整个包厢内的一切尽数焚毁。 重创! 充其量,不过是一瞬,对于天人而言,这种程度的创伤根本微……微…… 范昀脸上的冷笑,僵硬住了。 就在血火爆发的一瞬,身后,有一只手,缓缓的伸出,按在了他的头上,漆黑的焰影无声狞笑,再紧接着,一点漆黑的焰光,就已经从他的五指之间悄然显现,顺着磐郢所开辟出的缺口,长驱直入…… 就像是火星落入了燃素之中,转瞬暴涨,无孔不入的蔓延,侵蚀,向内,带着累累血恨和孤掷一注的疯狂。 ——所谓,非命! 从诞生以来,就同天元针锋相对,专门针对天元之恶孽而打造的火焰,昔日将永恒帝国的宫阙焚烧殆尽的业报之种! 刹那的恍惚里,眼前所浮现的,竟然是一张张染血的面孔。 或老,或少,或男,或女。 满是晒痕的古铜色皮肤之上,遍布裂口,蜿蜒的血泪从空洞的眼瞳之中流出,腐烂的尸骨在深渊一般的黑暗里舞蹈招摇。 随着粘稠的血水和火焰一起,升起了,纠缠在他的灵魂之上,怨毒拉扯,撕咬,歇斯底里的报复,啃食。 沦落至野兽境地的畸变面孔层层迭迭,无穷无尽,宛如海洋! 他在迅速的坠落…… 简直可笑! “区区纠缠,不值一提!” 范昀咆哮,天人的时楔暴动,强行撑开漆黑的火焰,要从海中爬出。 可在那一瞬间,他看到了从帽子里缓缓爬出的老头儿。 还有老头儿手上,那一面梳妆镜。 梳妆镜的镜面如同眼眸一样开合,看着他,镜面的倒影之中,浮现一个模糊的身影,好像正躺在折迭椅上晒着太阳,抽着雪茄,在同伴的催促里,无可奈何的掏出了手枪,随意的朝着镜子外面,扣动扳机。 嘭! 被录制的影像里,飞出了一颗近乎于无的子弹,跨越苦恨的血海和非命之焰,正中眉心。 范昀瞪大了眼睛,意识和灵魂彻底脱离了联系,落入了火焰和血的海洋里。 再没有挣扎的力气,仰天倒下。 “又见面了,真巧!” 渐渐消散的黑焰里,一张熟悉的笑脸,俯瞰而来,郑重问候: “将军别来无恙?” 那是…… 范昀的眼瞳陡然收缩。 ——季觉!!! 那一瞬间,他的表情抽搐了一下,倾尽全力,亮出筹码:“军部的位置我可以让……” “嘘!” 季觉抬起一根手指,凑至唇边:“别说话,我在忙。” 咔哒。 一声脆响,一个漆黑的工具箱,放在了范昀的身旁,缓缓打开,分门别类的工具显现在空气中。 随着双手的一抖,一张垫子就已经摊开。 “嘿呦,起!” 就在季觉和逆鳞的协力之下,范昀的身体,被挪到了垫子上。 再然后,季觉当着他的面,洗手,消毒,抬起双手来,带上无菌手套,抄起了剪刀,开始剪开他的裤管和袖口。 钢铁划过血肉的冰冷触感,令皮肤一阵颤栗,范昀的眼瞳奋力一震,斜过眼,看着季觉的模样,强行在非命之火的纠缠里,发出质问:“你究竟……” “请别误会,这真不是什么试探或者威胁,我也无意向您做出承诺或者勒索。” 季觉头也不抬的回答,取出了记号笔,在他赤裸的身体上划出定位记号,然后拔出了骨刀,不假思索的,一划而过。 开腹! 正如同昔日在联邦驻军基地的化学实验室里一样,看客还是那个看客,助理,也还是那个助理。 往日重现的时候,一切似乎又有了什么不一样。 没有了阴谋,没有了野心,只有最纯粹的研究与分析,最直白的解剖和拆解。 麻木之中,甚至感受不到痛苦,非命之火的纠缠里,他被无以计数的染血面孔所淹没了,耳边,传来了遥远的声音。 “实话说,我讨厌政治。 太过含混了,太过混沌,黏黏糊糊纠缠不清,就像是一锅煮过头的烩菜,令人作呕……锯子给我,谢谢。” 尖锐的摩擦声中,那个冷漠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将军,我深深的相信,一个真正美好的世界,应该如同泉上流水一般的清澈明晰,应该如同绸缎织锦一样井井有条。 所以,不妨让我们回到一切事物最纯粹的时候吧,让我们一起去相信……” “——一个人,应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咔! 灵质之剑,贯穿灵魂,撕裂了,向内。 一只冰冷的手掌无情的贯穿了意识,握紧了天人之时楔,然后,毫不留情的,解离术·景震! “像你这样的人,死。可以!但是戴罪立功?不行!” 他说,“我不允许。” 轰!!!! 宛如蜉蝣撼树,时楔仅仅只是微微一震,毫无动摇,可紧接着,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无休无止,仿佛永无休止。 直到,第一道裂口浮现,然后,是第二道,第三道……在细碎的裂痕绵延交错中,令人毛骨悚然的崩裂声,终于响起! 非命之火的侵蚀和缠绕里,范昀嘶吼,却发不出声音,那一双灰黑色的眼瞳遍布血丝,骤然瞪大了,却什么都看不清。 只感觉到,自己的灵魂,自己的一切,正在沉入看不见尽头的血海里,在无数面孔的怨毒的噬咬中,一点点的,消磨殆尽…… 剥离意识和灵魂之间的衔接,切断天人和时楔之间的共鸣,自外而内的将素材一层一层的剥开。 血液、骨骼、生命,乃至一切。 就在奇谭老登的辅助之下,仔细慎重,小心翼翼的,一点点的从肉体之中,萃取出生命。从灵魂中,分离出上善的精髓。 分门别类的予以处理,炮制和封存。 就连时楔,都在奇谭炼金术的锁链桎梏之下,彻底的沉寂,再无任何的响应。 到最后,留在解刨台上的,只剩下了一具干瘪的空壳,一个除了痛苦一无所有的灵魂,一道除了清醒之外,再无任何思考能力的意识。 徒劳的,呜呜做声,失去了声带之后,却发不出任何的话语。 咒骂?还是哀求? 都无所谓了。 “道别的时候到了,将军。” 那一双漆黑的眼瞳俯瞰,最后告诉他:“真遗憾,这一趟旅途的终点不是中城,也没有专属的服务和包厢。” 他说,“你要去你应该去的地方。 就在那一瞬间,范昀的身躯骤然痉挛,嘶吼,遍布血丝的眼瞳几乎涣散,倒映着季觉的面孔。 还有季觉身后,那一道渐渐浮现的,狰狞轮廓…… 于此,向大孽发起献祭。 ——塔之阴影,候汝已久! “还记得我说过什么吗?” 季觉微笑着,挥手:“一路走好。” 那一瞬间,范昀绝望的瞪大了眼睛,甚至,来不及留下遗言……千丝万缕的黑线从阴影之中蜿蜒而至,仿佛活物一般的蠕动着,纠缠在颤栗的灵魂之上。 黑暗,扑面而来! 无止境的永恒坠落,就此开始! 向深渊。 当觉察到不对的专员的敲响门扉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 包厢里反锁的门被一把拽开,可映入眼中的一切,早已经面目全非。 死寂之中,再听不见任何的声音。 杯中的美酒依然氤氲着丝丝缕缕的香甜气息,冷气充足,绝无任何一丝沉闷,可惜,本应该享受这一切的人,变成了一具跪在地上的干瘪尸体。 一根根锋锐的针,贯穿了空壳,强行将尸体的姿势撑起。 头颅被斩落,捧在了尸体的双手之中,扭曲的面孔之上,仿佛还残存着狰狞和绝望的痕迹…… 可就在断裂的脖子上,却被缝上了一颗呲牙咧嘴的野狼头颅。 空洞的眼眸凝视着闯入者们,浮现出饥渴的凶光。 如此嘲弄。 “……” 专员呆滞着,脸色惨白,踉跄的后退了一步。 甚至,忘记了呼吸…… 而就在墙壁之上,有人蘸着未干的血色一挥而就,向着中城的圣者们,留下了最后的问题。 ——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几希? (本章完) 第657章 决心与领悟(感谢HY420的盟主 第657章 决心与领悟(感谢hy420的盟主 “哎,错了!” 海岸工业的办公楼食堂包间里,季觉忽得拍桌,长吁短叹:“你说,如果写‘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是不是更清晰直白一些?” “啊?” 端着饭碗的逆鳞目瞪口呆。 “对啊,可以全都写上!” 季觉顿时来了精神:“到底还是走的太仓促了点,其实可以先祭一半,然后我们留下一半来,再把那个老登做成个失序物,送回中城去。 等到受审的时候,老登忽然怪叫一声‘白邦永恒’,当着那帮子虫豸的面,轰一下炸了……岂不是很有节目效果了?。” 越说,他的灵感就一阵阵不由自主的涌现,只恨范昀老狗走的太快,一条命不够死的,考虑着要不要等有了机会,再把他从塔的阴影里挖出来,再杀一次解解恨。 “可以了,已经很可以了。” 逆鳞赶忙劝阻。 实话说,哪怕是他这种悬赏榜单上的恐怖分子,杀人也不过头点地。 泼天的怨愤,似海的仇恨,砍了头暴尸荒野也就行了,大不了丧心病狂一点,食其肉、寝其皮,琢磨再久,想象力的极限就只有挖了头骨做酒器…… 谁能料到,世界上还有工匠这么吊诡的东西呢! 从头到脚,从内到外,真就特么的一点都没浪费…… 逆鳞看着都觉得没人性。 但……有一说一,是真的爽啊。 他嘴角到现在都压不住。 此刻闻言,不由得一声轻叹,郑重说道:“多谢狼主恩德,王上若是泉下有知,定然引狼主您为知己!” “最好还是别知了吧?” 季觉叹了口气,皱眉说道:“还有,那个称呼是怎么回事儿?我说过换一个了吧?” 逆鳞茫然:“可我领受了您的盟誓,您是我的狼主,我是您的从属,不叫狼主又能叫什么?” “季先生,季老板,大不了叫名字季觉也行,只要别叫狼主都没问题。”季觉再次强调:“不准叫嗷!我可是守法工匠,联邦的良心!” 良不良心其实都无所谓。 关键是,屁股后面还有个猎人盯着呢。 鬼知道她会什么时候受不了,冒出来给自己一刀啊……心脏上留个名字就已经很麻烦了,万一下次在脸上留个记号,日子还过不过了? “季……老板……” 逆鳞吭哧了半天,无可奈何:“您说了算。” 没办法,人老实话不多。 昔日作为王卫,忠心耿耿的逆鳞追随白王,舍弃了上善,主动一起领受大孽,转化为狼,如今按道理而言,也应该跟着白王一起去才对。 可关键在于,在最后的时候,白王居然将他的狼血盟誓,主动切断了。 为了避免他后面再度失控,季觉索性好人做到底,干脆拿自己的白鹿私掠许可证给他重新r了一遍。 从此之后,逆鳞这位早多少年就已经晋升超拔的狼,也算是季觉的员工了。 也就是白王死之后心灰意懒,这么多年除了抵抗食人冲动之外,就一直在摆,甚至为了把捡来的孩子养大,主动沦落到跑去崇光教会打工赚钱……不然的话,哪里轮得到腐鳞顶着白邦的名义到处露头,招摇撞骗? 而季觉……现在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算狼还是算什么玩意儿…… 虽然第三只狼蜕变完成的本质,确实是在自己身上,但经过了白鹿的爆改和善孽相转和孽魔的融合之后,已经变的面目全非。 就相当于没收了未诞之狼的黑产之后,再转手倒到了季觉的公司里,在原本的商标上,贴上了他的资产标签。 本质尚存,诸多强化和增幅也没打折扣,但却和未诞之狼彻底的甩开了关系, 优点是不吃生人了,缺点是…… ——改吃熟的了! 准确的来说,是‘精加工’。 不用张嘴,通过触碰,就能够直接掠夺对手的生命和灵质…… 这一波啊,狼人爆改吸血鬼了属于是。 走在街上看谁都像是预制菜。 季觉甚至连这一方面的需求和麻烦都没有——机械降神吃的可比这猛多了,那点渴求,吃垃圾的时候顺便就解决了,甚至更‘营养’更‘健康’! 只是,问题在于…… 看看人家,什么山中狼,心中狼,林中狼,那自己这算什么狼? 鹿中狼? 还是炉中狼?! 别了吧,听着都想往上面撒两把孜然辣椒面。 充分的体会到自己在起名方面的悲剧才能之后,季觉已经放弃了,他自己的工坊都还没起名呢,协会催到现在都催不出来,想不出来就先搁着吧。 甚至就连逆鳞,他也不打算带回联邦。 昔日白王的近卫跟在自己屁股后面,到底是太惹眼了点,况且,新泉虽然乱了点,但也没有他发挥作用的地方。 他跟荒集合作的如胶似漆的,不声不响蹲个狼下去,陈行舟怕是都要睡不好了。 反观如今乱成好几锅粥的白邦,那才叫大有作为。 不论是逆鳞想要尊王攘夷,还是复我河山,亦或者是继续养小孩儿,都无所谓,都由得他,真要嫌寂寞,季觉还给他介绍了打工的兼职呢! 这一次的行动,除了心有不平之外,也算是给他一个报仇雪恨和证明自己的机会。 如今范昀上路,素材落袋。 算上白鹿大哥的打赏,鱼肠的主要材料和祭品都已经准备完毕,连‘刺王杀驾’的隐藏条件都已经达成,不必再操心。 拿天元的天人之魂、灵、血来祭剑,怎么都够了。 最烫手的时楔,则丢给了奇谭老登…… 等等! 季觉端着酒杯,缓缓回头,看向了旁边笑而不语的老登,眉头皱起。 饭也吃了,酒也喝了,东西也拿了,人也杀了,现在,伙儿也该散了,可你怎么还在呢? 刚刚杀了个本家的奇谭老登范乾咧嘴,微微一笑。 忽然问,“爽完了吗?” “爽完了。” 范乾点头,再问:“够不够兄弟?” “够兄弟!” 季觉断然点头。 于是,范乾的笑容越发愉快,再问:“那你该不该帮兄弟做点事儿。” “且慢!” 季觉抬起手,义正言辞:“我接受帮助,不代表我加入涅槃!况且,我特么不给你们招新了么!一个逆鳞都还不够么?” 范乾摇头:“逆鳞是逆鳞,你是你,怎么能混为一谈?” 季觉瞪眼:“那还请你吃了饭呢!” “吃食堂?” 范乾都给气笑了,指着桌面:“看看你这菜吧,炒豆芽、炖豆芽、煮豆芽,豆腐,豆面,豆皮……这么多豆子,鱼吃了恐怕都要放屁,你特么连个肉菜都舍不得加给我! 况且,我们也没非要拉着你进啊,是你自己主动凑上来下单的好么!” 越说,越是痛心疾首: “人,我帮你杀了,锅,我也帮你背了,后面那帮子天督老鬼发了疯来找人的时候,感情急的不是你是吧? 我知道你在城里赚了钱……” 一连串长篇大论的控诉之后,他正色说道:“你不愿意跟我们扯上关系,可关系还不够深么? 况且,非攻还在你身上呢,你起码顶着这个名字,是不是?总不能不认吧?” “哈,我没给钱么!最大头都让你了好么!” 季觉顿时也急了:“况且,你要提这个,那大家可要好好算笔账了!” “当初你们找我造枪,可没说是拿去打我师祖的吧?!” 他拍着桌子,翻脸怒斥,“险些被你们害的要叛门也就罢了,万一师祖要是有什么闪失,我可怎么对得起他对我的殷切期盼和栽培啊!” “……” 范乾沉默。 季觉也沉默。 漫长又漫长的沉默里,范乾看着他的表情,忍不住提醒:“朋友,你快憋不住笑了。” “……不好意思。” 季觉咳嗽了一声,回头,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稳心情。 再度严肃。 终究是忍不住…… 噗嗤! “看看!” 季觉的表情抽搐,依旧嘴硬:“你都给我气笑了!” “呵!” 范乾的神情越发的越嘲弄。 端起茶杯吨吨吨喝完,放下,最后一叹。 “实话说,大家也没对你有什么过分的要求,毕竟真不缺你一个。 事到如今,你要一拍两散,也行,我无所谓。但如果你真有点良心,对圣贤的传承有一点责任心,起码来吃喝杯茶见个面吧?” “……” 季觉沉默,许久,“你确定,只喝茶?” “不然呢!你还想要花天酒地马杀鸡啊!” 范乾断然起身,忍不住松了口气。 累的。 这狗东西,是真犟真难牵啊…… 如果不是自己抓准了机会,真要再过两天,他一准儿翻脸不认人。 “行吧,跟我来,知道你季老板日理万机,不耽搁你多长时间,争取晚饭之前送你回来,好方便你继续吃你这破豆芽!” 如蛇一般的帽子摘下,丢在地上,然后被双手抻开成一个漆黑的大洞,范乾一步跨出,就跳了下去。 季觉叹了口气,紧随其后,然后是逆鳞。 眼前一花,世界就已经截然不同。 兔子洞! 还是兔子洞。 只不过,在现世里,这明显就是一件永恒之门一系的天工,而且还是能指定方向和位置,自带密钥和验证的那种。 短短两秒钟不到,季觉就已经落在了田野之中。 青山绿水之间,不远处的宁静的村庄,已然在望。 任是谁都想不到,这样的静谧安宁的村庄,居然会是涅槃的老巢,而且…… “裂界?” 季觉环顾四周。 “嗯,不然呢?还在现世?等着一天被剿八百回么?” 范乾走在前面带路,一路上,见到了不少人,仿佛熟悉,摆手的摆手,点头的点头,但互相之间都没有多问什么。 只是,这人是不是有点少了? 季觉不由得皱眉:“你们这个,是不是太随便了点?起码搞个前台接待嘛,连个写字楼都没有……” “要不要朝九晚五晨昏开会,赋能抓手对齐颗粒度降本增效订立kpi和业绩任务啊?” 范乾翻了个白眼:“差不多的了,季厂长,收了神通吧。 涅槃本身就是个松散组织,大家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只不过是因为相同的目的凑在一起而已,偶尔遇到感兴趣的事情团建一波,充其量互帮互助,根本没有什么强行摊派的活儿,也不讲究这些……你就当做是个同好会和互助会吧。” “那你们这个俱乐部的团建活动还挺高端啊,闲着没事儿还能杀皇帝玩……” “别客气,有空的话,总统也杀。” “……“ 走到村庄的中央,一座看起来像是集会所一样的屋子前面,范乾停下了脚步,向着季觉看了一眼:“行了,进去吧,首领在里面等着你。” “你呢?” “我带逆鳞去办手续,你完事儿了去前面那栋鸡脚一样的屋子里叫我,我开门送你回去。” 季觉挥了挥手,逆鳞跟着范乾走了。 留下他一个人,站在门前。 迟疑许久,无声一叹。 门后面坐着的,恐怕就是当代矩子,整个现世最大的恐怖分子,而自己……只不过是区区一个工匠。 可又能怎么办呢? 如果不同意被拉上贼船的话,怕不是就要摔杯为号,八百个白枭跳出来把自己乱枪打死了。 都已经到门口了。 就好像范乾所说的那样,自己这浑身上下,几乎已经和墨者捆绑死了,想跳船都跳不了,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总要见见的,又还犹豫个什么? 于是,季觉下定了决心。 他推开了门。 咔—— 没有刀斧手,没有下马威,门后不是白虎节堂,更没有一群奇形怪状的身影对着自己怒目而视。 就只有一张有些年头的长桌,上面还摆着刚吃完的外卖纸盒。 以及,一个坐在长桌尽头低头玩手机的身影。 “磨蹭了这么久,我还以为你掉头就走了呢。” 涅槃的首领抬起了眼睛,看过来。 在灯光照耀下,那一颗光秃秃的脑袋映照着光芒,胡子拉碴的魁梧男人满是和煦的昂起头来,靠在椅子上,咧嘴一笑。 “怎么了,季觉?” 首领好奇的问道:“既见矩子,为何不拜?” “……” 季觉沉默。 寂静里,他缓步上前,凑近了,仔细端详,目光一寸寸的从他的脸上扫过,眉头缓缓皱起。 再忍不住想冷笑。 “矩子遮遮掩掩,却要教我纳头便拜,是个什么道理?” 失望! 难以言喻的失望! 季觉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来面见当代的矩子,结果看到的,却只是一层幻象包裹的伪装,一张虚伪的笑脸,和故作真诚的姿态。 太过于可笑了。 假的! 哪怕是幻象的伪装再怎么真实,可含象鉴的映照之下,依旧浮现出些许的瑕疵。再怎么微不足道的瑕疵,在狼的强化直觉跟前,都跟直接露裤衩一样,没区别。 首领,仿佛微微一愣。 神情变化。 毫无怒色,而是惋惜。 “……唔,说来也是。” 他耸肩一叹:“毕竟身份敏感,平素很少见人,即便是抛头露面,也会聊做伪装,以至于都习惯了。 如今用这般模样来见你,对你确实过于轻蔑……不过,说到底,我也是为你好啊!” “简直,不知所谓!” 季觉冷笑出声,“为我好的话,又何必拉我进涅槃?况且,从水银的裂界开始,你们就盯着我不少时间了吧? 既然如此的话,不妨一拍两散。也请首领高抬贵手,放过我区区一个工匠,如何?” “也罢,既然你都这么说了……” 首领的神情古怪,看着他,终究是无可奈何:“那我们不妨坦诚相见好了。 只盼,你到时候不要后悔就是了。” “呵……” 季觉嗤笑,瞥着他伸手摘下面具的模样。 笑容,僵硬在了脸上。 死寂之中,幻象消散,原本粗糙爽朗的伪装消失不见之后,所出现在眼前的,是预料之外的反差。 并没有任何不修边幅的样子。 这位涅槃的首领,当代的矩子堪称容貌俊美,一袭白衣,一尘不染。敛去了那一副不靠谱的笑容,正色待人的时候,气质就超凡脱俗,令人心折。 要说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的话,就只有,额头上的那个血洞有点碍眼…… 沉默之中,季觉呆滞着,忘记了呼吸。 眼前阵阵发黑。 就好像,终于感受到了,来自整个世界的恶意。 事到如今,想要换一双没看过的眼睛,已经来不及了。 可谁又能来告诉自己,涅槃的首领,整个世界最大的恐怖组织和头号恐怖分子…… 他再忍不住,惨叫出声。 ——沟槽的,是天炉啊啊啊啊啊啊!!!!!!!!!! “圣主——” 幽暗的殿堂里,风尘仆仆的旅人觐见叩拜:“遵从您的命令,我自白邦而归。谢赫里从香格里拉最深处所找到的东西,就在此处。” 说着,双手展开,一具巨大的铁箱从黑暗中,缓缓升起,浮现在殿堂之中。 播种者颔首,“劳碌一趟,辛苦。” “分内之劳罢了。” 旅者谦卑低头,欣喜的同时,难以克制怒火:“只可惜,白邦计划,毁于一旦,彼辈狼子野心,不足以托付大任,反而为一己之欲,篡改了圣主的计划……” “我知道。” 播种者说。 旅者一时愣住了,难以置信,无法理解:“既如此,为何要放任这种首鼠两端之辈,耗费资源……” “是我将计划交给他。不论做什么什么样,或成或败,都没有关系,这不是他的错……难得同路一场,即便是所去之处有所不同,也不必苛责。” 播种者依旧平静,并无怜悯亦或者慈悲,只是遗憾…… “一直到最后,你的心中还是空的啊,谢赫里。” 他伸手按着铁箱,一声轻叹。 倘若能够对野心有所克制的话,又如何会踏上这样的末路呢? 无人回应。 铁锈之上,野心的飞灰,在风中升起了,落入火焰,再也不见。 箱子,缓缓打开。 在层层仔细又郑重包裹之间,是一封谢赫里所写的书信,乃至,最后为自身的圣主,所献上的宝物。 一具埋藏在泥土和尘埃之中的残缺石碑。 这么多年,风吹雨打,风化剥落,早已经辨不清曾经的模样,就连上面的字迹,也已经看不清了。 寂静里,播种者沉默了,仿佛出神。 “在下斗胆——” 眼眸凄白的男人抬起头,困惑发问:“这上面的,究竟是什么?难道,慈济之王曾经还留下什么预言么?” “无非是,曾经的残痕罢了……” 播种者伸出手,从斑驳破碎的石碑上拂过:“连自己的前路都看不清的迷途者,又有什么预言能留下呢?” 崩裂的石碑之上,浮现出最后的微光。 譬如漫长时光之前的祈愿重现。 慈悲广济之王,所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话语。 于此,将迷茫之蜕归还世界 于此,播下新世界的种子 千年万年之前,被称为慈悲广济之王的僧侣舍弃了一切,灭度而去。 千年万年之后,被称为播种者的圣愚,从漩涡最深处的黑暗里苏醒,睁开眼睛…… 前尘早已经模糊,过往业已悉数断绝。 即便是慈济在入灭的时候,也不会将往后的一切,视为延续吧? 哪怕跨越如此漫长的时光之中,有那么一丝一毫的联系,可此心彼心也截然不同。 或许是万因中的一始,不过是万源之中的一支。 遗憾的是,直到最后,他所盼望的一切,都未曾到来。 清晰明朗的世界依旧遥远,万物万象的本来面貌依旧未曾得见,一切都在扭曲之中渐渐暧昧,越发的模糊。 恐怕直到彻底迎来毁灭,都注定无法得到答案…… 播种者向石碑探问,“既已灭度,何以再执?” 于是,崩裂的声音响起。 就在播种者的眼前,留给漫长时光之后的那一声问候,无声消散。 石碑,灰飞烟灭。 再无残留。 只有一声遥远的轻叹,回荡不休。 “上善大孽,终究有穷。从一开始就走错了方向,再多的升变、坠落,也不过是歧途中的徘徊,再多的领悟和决心,也只是泡影空花。” 圣愚抬起眼瞳,眺望着漩涡之上,那一道仿佛世界燃烧的暗淡残光,“这般死循环一般的徒劳往复里,又能有什么未来可言呢?” 只有旧的一切彻底毁去。 新的世界,方可萌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