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气通玄》 第一章 白金圆球 “救命……” 不远处传来呼救声,凌胜听得分明,那是一个少女。 空明山下,经数百年道学教养,民风淳朴,行善积德已然深入人心,又因山上仙家传说,常言道举头三尺有神明,人人敬畏,不敢作恶,数百年以来已成本土中人心之本性。因此凌胜心知,胆敢行这等恶劣事情的断然不是本土之人。 即便是前来朝拜仙山的外地人士,也多是怀着虔诚朝拜之心,无意惹是生非,但人心难测,凡事总有意外,因此欺压良善,强抢女子的事情三五年总有一起。 甚是不巧,五年前一起强夺女子贞洁的恶事被凌胜遇上了,五年后这一起又让凌胜遇上了。 “三五年也未必有恶事,全让我凌胜接连碰上了?”凌胜微微摇头。 树林里传来恶言恶语,极为淫秽。 凌胜缓缓走过树林旁,往树林深处望了一眼,手掌搭上背后剑柄,沉吟片刻,又收回了手,径直离开。 “救命啊……”树林里传来阵阵呼叫,那少女泣声不止,似乎远远见到凌胜,开口呼救。 凌胜眉头紧皱,反手抽出一柄利剑,转身朝树林里奔去。 林中青葱翠绿,景色怡人,然而场面并不好看。 只见一个蓝衣少女,正被按在地上,她大约十五六岁模样,容貌清丽,面上布满泪迹,梨花带雨。她腰间束带已然被人扯掉,蓝衣正被人撕扯。 只见少女不断挣扎,哭泣不止。 “不哭不哭,实在太让人心疼了。”有一人抹去少女泪珠,嘿嘿道。 另一人撕下一片裙摆,咧嘴笑道:“没事,哥哥这就疼你。” 而在少女身旁则有三四个年轻人正扯去她的衣裳,言语放荡。 就在少女绝望之际,忽然望见先前那见死不救的少年转身回来,心中登时泛起一丝曙光,大声喊道:“大哥,救我!” 那几个年轻人对视一眼,各自皱眉,似是不悦。 来人只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人,面色冷漠,一身粗衣,背负剑鞘,而利剑已然持在手中。 这么一个年纪与自己等人相差不远的年轻人,对诸位自认为足以纵横天下的侠少而言,只是一个随手捻杀的货色,但搅了兴致,仍是过于扫兴。 “小子,不想死就立马滚蛋。”其中一个年轻人怒声喝道。 凌胜沉默片刻,举了举利剑,说道:“我不开杀戒,滚。” 几人放声大笑,先前说话那人不屑道:“小子,别以为拿着一把破剑,就当自己是绝世高手,知道我们是谁么?我等几位侠少乃是神风山庄门人。” 凌胜微微皱眉,他拜入空明山之前混迹武林,对于声名显赫的神风山庄如雷贯耳,然而入了仙门之后,心里便知,那不过是世俗间一个小山庄罢了。 修仙炼道,道术法诀,这类玄之又玄的事情,对于世俗中人来讲太过遥远,因此便被视为虚妄传言。在常人眼里,神风山庄这等武学圣地便已是凌驾天下的神圣之处。出自于神风山庄的人如此眼高于顶,目空一切,倒也并不让人意外。 这几个年轻人脚步稳重,尽管品性恶劣,但武功倒是不俗。可凌胜依然平静,尽管他修行未成,但在世俗间学来的粗浅武艺,对于武林中人来说,便已是一流高手。 神风山庄几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摆了摆手,说道:“我来吧。” 话音未毕,他便奔腾而出,一记广为流传的黑虎掏心便使了出来。 凌胜微微偏了个身子,顺手把剑脊一拍。 啪! 那人一击落空,反而被凌胜拍在面上,面上立时浮现一道红印。 凌胜这一手极为简洁,干脆利落。 其他人面色微变,暗道不好。 “阁下是谁?”年纪最大的一人发问。 凌胜默然良久,打量了几人一眼,心道:“这几个家伙意图祸害少女,此时虽未得逞,但此前却不知毁了多少女子贞洁,害了多少性命,其罪当诛。既然他们只是世俗间的人物,不如就此杀了,免得放去祸害别人。” 他一甩长剑,面露寒色。 这一变色,杀机顿起,林间便如寒冬腊月。 几个年轻人眼色倒是不错,对视一眼,朝各个方向逃去。 凌胜把长剑一掷,脱手而出,朝着东边那人射去。 与此同时,凌胜运起劲力,灌注双足,赶上前面那人,一掌印在此人后脑,力贯臂膀。 这人闷哼一声,扑倒在地,登时毙命。 而那柄长剑业已穿透东边逃窜的那人胸口,鲜血染红剑尖。 至于西边那人则逃得远了,凌胜望了一眼,也不追去,只把长剑从尸体上抽出,收回背后剑鞘。 那蓝衣少女睁大了眼睛,露出惊恐之色,显然是受了惊吓。 凌胜摇了摇头,心中略有无奈,他转身便要离开,忽然一瞥,心头剧震。 少女腰间有个白色圆球,约莫拳头大小,泛着明亮光泽,晶莹闪烁。 凌胜心中陡然一跳,凭直觉感应,这个白金色圆球居然比他前些天花费一身积蓄炼制出来的“精钢外丹”更为非凡。 他的精钢外丹乃是以上千斤黑铁,上千斤赤铜,上百斤黄金炼制而成,前些天为了请门中弟子在开启丹炉炼制器物之余,为他炼出一颗精钢外丹,他已然花空一切积蓄。 然而,这一刻白金色圆球居然使他心中悸动,而他心中的跳动,竟是比炼制出精钢外丹之时更为强烈。 “这颗白金圆球,给我。”凌胜忽然说道。 蓝衣少女吓了一跳,解下白金圆球,递了过去。 凌胜接过之后,心中大为满意,有了这颗白金圆球,他机缘巧合得手的《剑气通玄篇》便能修行。原本他炼制精钢外丹,便是为了修行《剑气通玄篇》,如今得了这颗非凡圆球,自然替代了精钢外丹。 凌胜把白金圆球顺手收入怀里,心道:“有了这东西,就是再把我关进坠神崖也值了。” “此物我收下了。”凌胜漠然道:“你我各不相欠。” 言毕,凌胜转身便走,他心中已然急不可耐。 当初在坠神崖不眠不休日夜钻研《剑气通玄篇》,离开坠神崖之后,凭借对《剑气通玄篇》无比精深的理解,修行突飞猛进,已然触摸到“养气”门槛。 一旦踏入“养气”修为,便是炼气修道之人.虽无法术神通,但也可寿至百岁,疾病不侵,不畏寒暑。而世俗中人虽也常说人生百年,实则仅是数十年,究其缘故,便是平日里饮食呼吸,行止坐卧,对身子略有些影响,而一旦入了养气门槛,真气所过之处,血气无不通畅,滋养自身,祛除病疾,消去内疾。 只是修行不易,外门弟子当中三百余人,天资均非寻常,可能够踏入养气的,唯有黑锡师兄一人。 黑锡师兄今年六十余岁,自幼上山修行,历经三十年而生气感,而后又磨练十年方才踏入养气境界,成为外门弟子第一人,只可惜年岁大了些,又有伤势在身,难以被门中长辈看中。 凌胜心道:“黑锡师兄还算悟性不错,至于其余弟子,就是修行一生怕也未必能够踏入养气修为。据说那些旁门散修并无师门传承,连吐纳功法也未能完整,只得独自摸索,纵有天资卓绝之辈,但不得其法,穷尽一生也只能徘徊于炼气门槛之外。如此算来,我得《剑气通玄篇》实为一桩天大的仙缘了。” 一般人只得修习吐息纳气之法,待到真气有成,方才能够得到高深法诀。 这吐息纳气最为粗浅,考验悟性及天赋。唯有踏入“养气”修为,方才显得悟性非凡,天资上佳,如此才能让人看重,传下功法。 凌胜自认天资尚可,至于悟性也算不错,但若是一意苦修吐息纳气之法,比之黑锡师兄也强不到哪儿去。幸而有《剑气通玄篇》为基础,数年修行终于心生“意流”,心念一动,便如气流在体流动。 这股意流并非真气,只是意念所想,虚幻所化,称作气感,但若能化实为虚,便可生出真气。 凌胜虽然凭借《剑气通玄篇》取巧而生气感,但要化生真气,则须得有蕴含大量精金气息的宝物为根基,否则也只能一步一步磨练。 原本他花空一切积蓄请黑锡师兄熔炼一颗“精钢外丹”,便是为了能够借此步入“养气”修为,却不曾想得到这么一颗白金圆球,其中蕴含的精金之气,让精修《剑气通玄篇》的凌胜为之心颤。 前方一座矮山,山腰有处山洞,正是凌胜潜修之地。 入了山洞,凌胜搬来一几块大石堵住堵住洞口,盘坐于蒲团之上,平复心境。 “矮山后就是本门铜铁矿脉,这处山洞也沾染了不少精金之气,于我修行大有裨益。” 凌胜取出那一颗拳头大小的白金色圆球。 洞中阴暗,然而白金圆球取出之后,便是一片晶莹之色,白中泛泽,是为白金之色。 五行之中,剑属于金,而金为白色,是为白金。 剑为金所铸,金为白之色。 “你是灵箓天宝宗真传弟子?那又如何?迟早宰了你!” 凌胜面露厉色,剑刃一扬,刃尖划过腹部,丹田之处登时裂开一道伤口,鲜血横流,登时面色苍白,隐隐抽搐,然而手上动作不停,却把那白金圆球生生按入伤口之中。 第二章 真气流转,内蕴剑丹 凌胜曾在门中典籍中查阅过修行各大境界,只是外门典籍说得并不详尽,花了他大量功夫,方才理顺诸多典籍中的一些术语,最终才明白其中划分。 修行之道分养气,御气,云罡,显玄,以及传闻之中的地仙。 养气虽无神通,却能寿至百岁,身康体健,百病不生,乃是修行第一壁障。 冥想《剑气通玄篇》修行功法,白金圆球之上,似有气息从白金色圆球当中飘荡出来,遍游全身各处,四肢百骸。凌胜只觉浑身僵硬,仿佛化成了一尊精铁铸造的傀儡,浑身动弹不得。 气感本就是虚幻不实,由气感引导而来的精金之气却是实实在在,并非虚假。 如能降服一缕精金气息,便算是踏入了修道炼气的门槛。 凌胜竭力以气感引导精金气息,试图降服其中一缕。 恍惚之间,那刺耳的声音似乎再度响起。 …… “小杂种,英雄救美的桥段还轮不到你。” “不得辱你父母?老子辱你父母又如何,若是他们在这儿,老子随手就打杀了。” …… “我是本门外门弟子黑锡,凌胜归我管,他若是犯错,也该由我来治罪。如若罪过太大,自当让本门长辈处置。道兄身为灵箓天宝宗弟子,如此对待本门弟子,未免不妥。” “不妥?老子打得你妥当了。” “区区一个外门弟子也敢与我耍嘴皮子?老子乃是灵箓天宝宗谢云长老的亲传弟子,就是宰了你们两个也只是碾死两只蚂蚁。” …… “丫头,你与诸位仙长说上一说,这个叫做凌胜的小杂种,是否意图对你施暴?” 被救下的女子怯生生看了凌胜一眼,低着头道:“是。” “诸位空明仙山的长老,你们也瞧见了,贵门与我灵箓天宝宗同为九大道门,堂堂正派,怎么就出了这么一个败类?若非我路经此地,这位姑娘怕就要失了贞洁。女子清白之重,更甚于性命,此子这般作为,比之杀人放火,尤为可恨也。” …… “本门弟子凌胜,胡作非为,行事不正,打入坠神崖十年。” “坠神崖荒芜枯寂,十年岁月,便是能够生存,怕也难以把持心性,因为疯癫,如此岂非误他一事?黑锡愿以一颗聚气丹换他十年。” “黑锡,聚气丹能够节省你十年磨练之苦,更能疗养你身上伤势,你当真想好了?” “回禀洪长老,凌胜经我教导,却出了这等事情,黑锡愿以聚气丹代之受罚。” “十年之期可以消减,但不可尽免,打入坠神崖两年。” …… “杀!” 往事一幕幕浮现,那一张出自灵箓天宝宗,天生带着倨傲的俊朗脸庞,仿佛带刺一般让凌胜杀意沸腾。 大量精金之气游荡全身,锐利无匹。 腹部被剑刃割开的伤口虽然疼痛,但浑身上下处处传来相等的剧痛,已然使凌胜忘却了伤口位于何处。 精金之气所过之处便如同利刃被划开,而他浑身上下,四肢百骸,俱都布满精金气息,似乎有亿万刀刃割裂血肉,比之凌迟刑罚更为苦痛。 嘭! 一声闷响,凌胜只觉飘在云端,所有痛苦全数抛开,唯有一股舒适之感。 真气已成! 他心念一动,便有一缕气息流转经脉,切切实实,而非虚幻。但凡真气所过之处,血肉经脉无比呈现于脑海之中,清晰无比,分毫毕现。 旁人呼吸吐纳而来得真气只是混沌无性,唯有修炼功法才能转化。可凌胜本就是以《剑气通玄篇》为基础,又以这一颗白金色的金属球为根本,修炼出来的真气,自然便是精金之气。 同门中人只知凌胜遭禁于坠神崖,虚度两年岁月,却无人知晓,他曾于坠神崖之内得见一块石碑,一块记载着《剑气通玄篇》的石碑。 整整两年,凌胜废寝忘食,把一切精力全数投入其中,不断钻研,不断为自身解惑。尽管坠神崖当中无法修行,但他苦心解析,对于这一部法决,已然烂熟于胸。 出了坠神崖,凌胜依据《剑气通玄篇》修行,短短三年而触及养气门槛,而心生气感。 “门中外围典籍中虽无功法陈列,但对于天下九大宗门,各家流派都有讲述。” 凌胜心中闪过无数典籍记载,心中默默整理:“剑之一道属金,金主锐利杀伐,然而一味追求锋芒锐利,固然厉害非常,但却后劲不足。因此天下剑诀各分流派。” “有人修炼剑诀,却以五行当中金生水,土生金为根本,辅修水系功法,或是土系功法,如此一来,后劲固然绵长稳重,但却锋芒锐减。” “传闻旁门散仙中,有一位自创五行剑诀,以五行相生相克为根本,乃是旁门之中第一剑诀,仅次于各大门派的镇派剑诀。” 相比之下,《剑气通玄篇》则让凌胜心中愈发敬服,暗道:“《剑气通玄篇》乃是以大量精金气息聚于丹田,凝而不散,终成剑丹,此后剑气锐利破空,而剑丹之内剑气不绝,比起门中记载的各类剑诀也不逊色,未必就不如各门镇派剑诀。” 凌胜双目闪过一丝寒光,心中运气,传至食指。 只见他食指登时染了一层黄光,是为纯黄之色。 嘭! 他食指一戳,便深深没入身旁一块岩石当中。 “总算是孕育出了体内真气,迈入炼气门槛。”凌胜面露喜色,自语道:“我虽只是初入养气境界,但却是以精金之气为真气,倒也颇具威力。” 养气修为虽无神通,但身康体健,百病不侵,寒暑不惧,寿元可达百岁之上。 然而凌胜以《剑气通玄篇》吐纳精金气息,聚集大量精金之气为真气,真气运转之间,身躯刚硬如铁,足可洞穿坚石,与寻常养气修为的炼气中人大有不同。 凌胜举起黄色食指,细细端详,忖道:“我修行尚浅,真气尚是纯黄之色,日后步入御气修为,剑气破体而出,约莫就是金黄之色。唯有剑气精深,才能逐渐转化为白金之色,那时便可穿破虚空,锐利无匹。” 缓缓呼出一口气,凌胜站起身来,伸手触及丹田之处,发觉那处伤口已然结痂,不禁赞了一声:“这养气修为之人,果真生机活跃,大概再过一日,这伤口便无大碍。” 至于白金色圆球,尚在丹田之内,只是缩成了指甲大小,凌胜一旦运气,便能内视,察觉那白金圆球悬浮于丹田之中。 此时,这颗白金色圆球与凌胜真气相通,待到剑气生成,便可以称作白金剑丹。 “这白金圆球不知是何宝物,居然还能留存,化为剑丹。”凌胜心道:“如若是我先前准备的精钢外丹,怕早已化为精金之气,点滴不存,只怕还未必能够支撑到我修成真气的地步。纵然能够修成真气,可到时必然还须得再炼出一颗精钢外丹,充当剑丹。” “好极了!”凌胜大喜道:“不但一举功成,更连剑丹一并凝结。当真省去了我大量功夫,无须再四处奔走,寻找材料重新炼制精钢外丹来充当剑丹。” 心念一动,真气转入剑丹之中,登时隐匿无迹,气息敛藏,就是显玄境界的高深之辈,也未必能够看出他已然是一位踏入炼气门槛的人物。 第三章 召见 出了山洞,凌胜并不停留,回到山上,直往丹炉房去了。 路上遇上几个同门,相互之间也并未打个招呼。 在许多人眼中,这个年纪不大就强取女子贞洁的卑劣混账,实为本门耻辱,谁与他走得近了,也常被其余弟子抛来异色目光,因此便无人与之较好。 至于凌胜,则从未把旁人眼色放在心上,人家对他满面鄙夷,他自也不会笑脸相迎。 丹炉房,红炎滚滚,热气浩荡。 这仅是外门弟子使用的丹炉,极为简陋,但也已是极为难得。 看守丹炉的弟子,正是一位入门二十余年的中年男子,名为郑南。 郑南见有人立在门外,扫了一眼,见是凌胜,不禁皱了皱眉,对于这个劣迹斑斑的少年,他并无太多好感,为他熔炼数千斤金属,也只是看在黑锡的面上及那些玉石。 只是这颗东西,居然唤作精钢球,未免难听,炼制这般低等东西也实在失了身份,因此郑南便自作主张换了个名字,唤作精钢外丹. “这颗球熔炼了半个多月,也不见你来取走,真当我这里可以给你寄存东西?”郑南冷哼一声,随手指着丹炉旁一颗拳头大小的黑球。 “半个多月?”凌胜一怔。 他只记得此番潜修真气,功成之后便出关回来,至多也就花费三天时间罢了,怎就忽然多出了十多天?不知怎地,他总觉得自己闭关时日长久,未必就是坏事。 凌胜心想,此次闭关半月,比预料当中多出十多日,大约跟体内的白金剑丹有所关联。 想不通,凌胜也不多想,他走到丹炉旁,单手去拿黑色金属球,忽然惊咦一声。 郑南眼中闪过一丝讥讽,冷笑道:“这颗圆球乃是以数千斤金属熔炼而成,重量不轻,就凭你还没那本事取走,劝你趁早请人来帮手,若是晚了,可莫怪我关了丹炉房。” 凌胜心知此人成心看他笑话,对于自家的处境他也明白,整个门派当中,也就黑锡师兄与他关系较好,其余人均是避而远之。莫说请人帮手,就是搭话也没人愿意与他多说两句。 “嗯?” 凌胜只觉丹田一颤,白金剑丸略微震动。 那黑色金属球当即便被凌胜轻易拾起,竟不费吹灰之力,与此同时,黑色金属球逐渐褪色。 眨眼之间,整个黑色圆球球便化作了白色。 凌胜顺手放入怀中,掩住了郑南的视线,暗道:“此人不可信,这金属球化为白色,事情甚为奇异,还是隐下了好。” 郑南虽未见到黑色圆球变为白色,但却见到凌胜把那颗圆球收入怀里,当即目瞪口呆。当初熔炼出了这东西之后,为了从丹炉下挪开位置,他可是花了不少功夫,心底把凌胜骂了千八百遍,哪知道这混蛋居然轻而易举把这玩意儿放入怀里。 “这玩意儿把我家底都掏空了,却未想到,居然派不上用场。”凌胜心底苦笑一声。 郑南惊骇之余,眼中的轻视鄙夷也全数收起,想起一事,当即说道:“对了,施长老吩咐我,若是你来了,便让你去见她。” “施长老?”凌胜一愕,问道:“我从未见过施长老,她怎么知道我?” “不清楚,你快些去罢。”郑南道。 凌胜道了声谢,便离开了丹炉房。 似乎因为凌胜轻易取走金属球的关系,使得郑南一阵心烦意乱,不知不觉间,炉火也失了控制,回过神来又是手忙脚乱,心底骂道:“这个混账,怎么就没好事?只是他气力怎就如此之大?照今日看来,这家伙似乎颇不简单,居然能与一位长老扯上关系,莫非日后将要飞黄腾达?那我是否应该巴结一番?” 郑南苦思良久。 …… 施长老乃是本门长老当中少数女性,居于空明仙山一处竹林当中。 凌胜走了近两个时辰,方才来到竹林外。 青竹成林,清风吹拂过去,竹叶沙沙作响。 凌胜沉默片刻,方才提气,大声道:“弟子凌胜……” 话还未说完,便是一阵头晕目眩,待他站定身子,发觉自己居然已在一处阁楼之内。 阁楼幽雅,处处精雕细琢,古雅气息扑面而来,甚为舒适。 面前珠帘撩起,只见帘后一张红木大椅,正有一个中年道姑端坐在上,面貌甚美,但却颇为冷漠。 这个中年道姑身旁,则有两个女子侍立两边,均是美貌少女,容颜清丽脱俗。 左边那个女子约莫双十年华,面色冰冷,似乎白霜一般,既是美丽,却又冷漠冰寒。 右边的少女仅是十五六岁模样,蓝衣清丽,宛如水一般清灵。凌胜对这个女子并不陌生,她正是半月前险些被人污了清白,最终被凌胜救下的蓝衣少女。 “这个少女居然是本门中人,亏我还以为她是世俗间的寻常姑娘,再瞧这模样,怕是深受施长老看重,地位比我还要高上许多,只是这等身份地位,怎么还会险些被世俗中几个小角色欺负?”凌胜暗道奇怪,心底不禁有些不安。 “你的名字,唤作凌胜?”中年道姑淡淡道。 “弟子正是凌胜。”凌胜答道。 中年道姑说道:“蓝月是我不久前收入门中的弟子,尽管天赋极高,但却还未来得及传授道法,以至于险些遭了玷污而无抵抗之力。据她说,正是你救了她?” 堂堂仙门弟子,险些被世俗中人玷污?这等奇闻让凌胜惊愕无言,待得施长老发问,这才怔怔答了一声是。 “见义勇为却是不错。”施长老深深瞧了凌胜一眼,说道:“只是携恩图报,却非我辈中人所为。” 施长老意有所指,分明是说那颗被凌胜置入丹田的白金剑丹。只是施长老所言,凌胜心中颇不以为然,此物能够使他《剑气通玄篇》迈入门槛,委实重要至极,论起作用比之精钢外丹更甚百倍。 单以精钢外丹,凌胜还未必能够步入“养气”修为,更莫说凝结剑丹,可这白金色圆球,不仅让他一举诞生真气,更化为剑丹,省去了他日后寻找剑丹的苦功。一来二去,可是省下了数十年功夫。 尽管心中不以为然,可凌胜仍是道:“弟子不敢。” “不敢就好。”施长老说道:“那东西乃是蓝月家传至宝,并非你所能觊觎之物,若是不想因此物惹来杀身之祸,便交还与她罢。” 这话既是忠告,亦是威胁。但凌胜并不在意,他心中只是暗喜道:“此物果真来历不凡,只是已经成了我的白金剑丹,谁也夺不走了。既然这白金剑丹来历不凡,出处必然也非寻常,怕是能让我的《剑气通玄篇》更为玄妙,更为凌厉。” “弟子愿交还此物!” 凌胜从怀里掏出一颗拳头大小的白色圆球,双手奉上。 第四章 因有功,赐为奴 蓝月微低着头,不敢与凌胜视线相对,心中颇为苦恼:“人家对我有救命之恩,只取了那个白金圆球,我还觉亏待了他,正想寻机会报答他呢。师傅怎么还把这东西要回来?尽管这是祖传的东西,可却不知来历用法,根本没有用处,何不送他?” 心里想着,越发觉得愧疚,只得咬着下唇,低头不语。 忽然一颗白色圆球漂浮在身前,蓝月不禁一怔。 “蓝月,你瞧瞧这是否就是你的祖传宝物?”施长老说道。 “这个……”蓝月悄悄望了凌胜一眼。 只见凌胜面色平静,目光却甚是凛冽。 蓝月收回视线,仔细辨认一番,已然断定,这白色圆球,并非自己祖传的白金圆球,单从色泽上便能一眼分明。只是触及了凌胜的目光,不知怎地,这少女心中微动,轻咬贝齿,说道:“师傅,这就是我家传的东西。” 凌胜心底松了口气,紧握的双手也逐渐松了开来。 这东西本是在郑南那儿炼制的黑色金属球,说得好听些便是精钢外丹。然而不知为何,在凌胜接触这颗精钢外丹之时,只觉一股气息不住从精钢外丹之中流转出来,经由手掌传入丹田,纳入白金剑丹之中。 体内的白金剑丹,似乎凝实了许多,而手上的精钢外丹,表层则化为了一层白色,只是色泽不佳,显得森白。 凌胜心底大约明白,这颗精钢外丹的表层精金之气,被他的白金剑丹吸纳了去,表层失了精金气息,因而化为白色,可内里大约还是乌黑之色。 面对施长老质问,他二话不说便拿出此物。原本也不打算能够蒙混过关,心思早已转动千百次,却没想到,这少女居然为他隐瞒下来。 “能够混过去自然是好,只可惜我那精钢外丹,其中精金之气也只是吸纳了薄如轻纱的表层,其内蕴含大量精金气息,却是与我无缘了。”凌胜大喜之余,却又略显失落,心底暗责自己贪心不足。 施长老淡然道:“既然你救了蓝月,我身为她师傅,自然也不能视而不见,总要给你一些赏赐。” 蓝月轻轻瞧了师傅一眼,见恩人能得赏赐,心里略微欣喜。 凌胜心中微动,这位施长老道行高深,修为莫测,经她赏赐下来的东西,必然不凡。 “苏白正缺一个捧匣剑奴,你便归入苏白门下,侍奉于他,当一个捧匣剑奴吧。”施长老平静道。 凌胜一怔。 “师傅……”蓝月连忙道。 施长老略一抬手,止住她的话语,淡然说道:“你苏白师兄天资出众,心性稳重,经三十年吞吐纳气,餐霞饮露,如今厚积薄发,根基已成,日后必然一飞冲天。让凌胜去他门下做一个捧匣剑奴,也不亏待了他。” 凌胜怔怔良久,方才回过神来,总算听明白了施长老话中之意。 为奴为仆,此为天大赏赐! 凌胜躬身低头,眼中掠过几缕森然寒意,口中却道:“多谢长老厚赐。” 苏白乃是内门弟子中天资最为出色的人物之一,可论修为并不算太高,进境也不算出色,然而,他却打下了极为雄厚的根基。 此人自幼生长于空明仙山,修习的乃是本命仙剑,天下间最为传统的仙家飞剑,尽管凌厉不足,但却直指大道。 苏白自幼修行飞剑,二十年而养气大成,随后十年专心温养飞剑,最终突破御气修为,能够御剑三百步,神妙非常。 然而,他最让人称道的,便是一心苦修的毅力。尽管天赋非凡,却不贪功冒进,反而步步稳当,打下基础,如今根基已成,便能一飞冲天,日后成就不可限量。 传闻他游历天下,已然御气大成,即将踏入云罡境界,此后,凭借浑厚根基,进境将远胜于同辈之人。 门中早有传言,苏白心性稳重,资质出众,又有雄厚根基,日后前程不可限量,是为本门未来支柱。 凌胜心中略微明白,这人被门中高层人物看重,这些传言,怕是为他日后造势。 只是,无论苏白天赋毅力何等不凡,未来如何平步青云,却与他凌胜有何干系? 捧匣剑奴? 奴仆? 因你有功,故封为奴? 凌胜微微一笑。 “你苏白师兄于千里之外的白云峰潜修,你离开这里之后,便立即前去寻他,不得有误。”施长老说道:“他飞剑即将修成,正要为剑渡劫,一旦渡过之后,飞剑便不再受污秽之物克制。这神风山庄在世俗间逍遥惯了,胆敢来我空明仙山撒野,我已传书过去,让他剑灭神风山庄。如今就只等你去为他捧剑匣了。” 传统仙家飞剑直指大道,混沌无性,不属五行之内。 只是仙剑修行不易,须得有大量灵药补益,并且前期进境缓慢,更要受到克制,直至飞剑大成,运转自如,方才能够不受克制。 仙剑未成之前,但凡污秽之物,均能克制仙剑,诸如女子经血,黑狗之血,屎尿粪便等物。 然而,飞剑一旦修成,便不惧污秽。 可若想飞剑不受污秽,便须经历污秽之物,脱身而出。正是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这一步,便是剑劫。 如能过得剑劫,寻常污秽之物便无法损伤飞剑,如若渡劫不过,那飞剑便只得被秽物损毁。 人身血液本是纯净,然而呼吸饮食,均受侵染,久而久之,也属污秽之物。照施长老所说,苏白便是要取整个神风山庄数百条人命,以此为剑历劫。 凌胜心中暗道:“在修行中人眼中,天下人孱弱不堪,与蝼蚁又有何异?而我在这类高人眼里,也与蝼蚁一般无二,能够在苏白这等前程远大之人门下做个奴仆,已是极大的赏赐。” 想罢,凌胜心中寒意愈发深重。 忽然,施长老素手一招,便有两个玉盒飞至凌胜面前,悬浮半空。 凌胜一怔。 “这两个玉盒,其中一个装有五百年的灵参。而另一个,则装有万年仙参的一条根须。”施长老说道:“这是我送与苏白的礼物,能够让他补益仙剑,让仙剑吸取药力,更进一步。” “是。”凌胜答道。 万年仙参的根须,五百年的灵参,颇为不错的赏赐,就当为奴为仆的酬劳了。 第五章 万年参须 离了竹林,凌胜揣着两个玉盒,一路回了自家简陋房屋。 “呵呵,五百年灵参,万年仙参的根须。” 望着眼前的一株灵参,凌胜舔了舔嘴角,再瞧一瞧旁边的一条根须,眼神更是炽热。 玉盒中静静躺着一根淡金色根须,筷子般粗细,一指来长。 根须色泽晦暗,淡金之中略带灰白,灰白之间迎面扑来一股沧桑之气,正是岁月时光在这一株万年仙参之上遗留的岁月痕迹。 淡淡的灰白之色,如若苍老年迈的须发,自远古而生,历经遥遥岁月,沧桑冰凉。 “好宝贝。”凌胜眼睛微眯,异光闪烁。 他随手拎起这条根须,缓缓含到嘴中,轻轻咀嚼,一股苦涩味道瞬间充斥舌尖,而后,便有无尽甘甜弥漫全身。 凌胜只觉身体逐渐发热,仿佛有许多热气从体内散发出来,不禁盘膝而坐,默运真气,炼化这一股药力。 一道仙参之须,其中蕴含的药力未必胜过数百年灵参,然而以精纯而论,却是百年灵参,千年灵参远远不及的。 仙参无须炼化便能融入体内,刹那间融入真气之中,增厚修为。 “万年仙参,名不虚传,单单一条根须,便无比珍贵。”凌胜心中暗赞一声。 凌胜头顶升起几缕白气,袅袅腾空,宛如仙雾,似有灵性。 他皮肤已然火红一片,炽热难当。 万年仙参药力精纯,无比霸道,热烈如火。而凌胜修行剑气,纯属金之一道。 烈火练真金。 凌胜只觉体内精金真气越发凝炼。 药力汹涌,伴随着真气,一举冲入白金剑丹之中。 轰! 凌胜浑身一震,体内剑丹略微一颤,便巍然不动,而他皮肤上的红热之色亦迅速消去。 指甲大小的白金剑丹悠悠旋转,涌出一股真气,隐约闪烁,竟是比先前凝炼了两三倍有余。 “这一条根须,足足省去了我十年磨练的功夫。”凌胜惊叹无比。 难怪旁门散人难以修行,而大派弟子杰出之辈层出不穷,这天材地宝亦是占了极大因素。 “咦,我身上居然出了一层黑泥?” 凌胜双手一摊,见手上一层污泥,不禁一愕,站起身来,竟发觉浑身上下尽是黑色污垢,遍布全身,臭不可闻。 然而凌胜却自觉气力极大,身体轻盈许多,心中暗暗称奇,隐约也能察觉出事情缘由。 这万年仙参在增厚修为之时,约莫也把他的肉身滋补一番,血液流转,洗经伐髓,脱胎换骨。这等功效,便是千年灵参也未必能够达到。 “如此天材地宝,居然要送与苏白,用以洗练飞剑,委实让人心疼。”凌胜叹息一声,“传统飞剑直指大道,但却掣肘颇多,前期先是修行缓慢,又受污秽之物克制。实际上,这天材地宝洗练飞剑的步骤,也是少不得的必要法门。” “苏白修炼至今,不知用了多少百年灵药,就是千年灵药怕也不下十株八株。这一条万年仙参之须,怕也是施长老见他即将突破,方才忍痛赐下,用以助他飞剑渡过剑劫的。” 凌胜心中暗笑道:“只是却便宜了我。” 服下这一根堪称仙物的参须,加上被白金剑丹滋养而成的真气修为,凌胜已然有了三十多年的道行,真气凝炼,几乎踏入养气巅峰。 “若能御气,我便可剑气破空,尽显锋锐。”凌胜心中盘算一番,暗道:“只可惜要突破养气,到达御气,怕是还须不少功夫。就是再来两条仙参根须也只能增厚道行,助长真气,对于突破境界,则帮助不大。” “在突破御气之前,我须得有一些防身之物。” 凌胜站起身来,忽然一愕,反手抽出长剑来。 一道低沉声响传来,赤红灰烬不断飞扬,一口长剑居然锈迹斑斑,已是不成模样。 凌胜试着在剑上微微一敲,登时长剑崩溃,大量铁锈飞扬,掉落一地。 “原来如此。”凌胜先是一怔,而后恍然,大约是先前服下参须,运功之时,不觉间已把长剑上面的精金气息吸取殆尽,用以补益了真气。 把腐朽的锈剑放在一旁,凌胜取出一条腰带,上面竟有十多柄小巧飞刀,大约一指长短,整齐插在腰带上面的小布囊当中。 咻! 凌胜拔出飞刀,扬手一甩,登时爆射出去,深深刺入窗外二十步之处的柳树树身之内。 凌胜颇为满意,自语:“这一手飞刀,却是足以对付寻常人了。至于御气高人,则要接近对方身旁,出其不意,瞬息之间以飞刀刺杀。只是炼气之士对于杀气颇为敏感,我又不懂收敛,近身刺杀实为妄想。” 这一手飞刀技巧,并非武艺,而是以剑气的手段技巧所发。按凌胜估测,五十步之内百发百中,五十十步之外则会失了准头,若是飞出八十步之外,其上所附的劲力必然衰竭,便会坠落尘埃。 以往凌胜也曾用剑气手段发射飞刀,却只能在十步之内杀人,出了二十步之外,劲力便就衰竭,落于地上。 更何况,剑气发劲技巧须得引动真气,可凌胜以往并无真气,便引动了血气,牵扯内脏。两三记飞刀下来,脏腑便受了内伤。 如今凌胜真气已成,尽管不能破体而出,却能滋养自身,可强健体魄,呼吸之气悠然绵长,血气充沛,脏腑机能大有提升。以这等状态,便是发出上百飞刀,也无大碍。 “有飞刀护身,一路上倒也没有多大危险,如此便一路修行,收集一些金属之物,吸纳其中精金气息,增厚修为。” 凌胜掂了掂飞刀,低笑道:“不知这一路上,能否让我一举突破御气修为?” “好了,也该去找那位苏白师兄,为他捧一捧剑匣了。” 凌胜精神气爽,也不休息,就把玉盒放入怀中,随手将暗藏飞刀的腰带绑在腰间。 收拾了几套衣衫,卷成包袱,背负在后,凌胜嘿然一笑,便推门出去。 “临走前,去寻黑锡师兄道个别。” 第六章 蓝月 “黑锡师兄呢?” 凌胜来了黑锡师兄住房,却不见主人,只有几个外门弟子坐在房中,个个面色凝重,凌胜见了,不禁发问。 几人各自对视一眼,站起身来,往房外走去,对于这个少年丝毫不加以理睬。 这个声名狼藉,让人极尽鄙夷的无耻少年,与他多说一句,便似污了自己一般,洗都不洗不清楚。 凌胜面色微沉,伸手一拦,沉声道:“师兄去哪儿了?” “滚开!” 那人怒喝一声,其余人亦是面色不善。 “我倒想瞧瞧,你们有多少本事?”凌胜冷然道。 “揍他!” 被拦住的这人大喝一声,一个拳头便砸了过去。 其余人呼呼喝喝,一拥而上。 凌胜哑然失笑,伸手把当前这人衣襟拿住,用力一推。 嘭! 这人连连退后,竟撞上了后面几人,四五人一齐倒在地上,嚎叫不绝。 这几个家伙在空明仙山当了十多年外门弟子,连养气门槛都还未触及,只能算是普通人罢了。就是世俗武林的寻常武者,想来也足以扫平这几人。 “你敢殴打同门,我要告知内门弟子,治你打伤同门之罪。”其中一人大怒道。 凌胜将要离开仙山,自然不惧治罪,闻言心下甚怒,一脚踹了过去,喝道:“快说,师兄呢?” “我……我……” “说是不说?” 接连踹了七八脚,凌胜虽未下重力,但劲力之强,仍是足以让人疼痛入骨。 这人咬牙许久,终于说道:“师兄们十天前去乌木镇采购东西,原本昨日就该回来,可却至今没见踪影。似有传言说,据说……” “据说什么?”凌胜问道。 “据说有人截杀空明仙门的弟子,黑锡师兄他们,估计,估计是凶多吉少了。” “什么?”凌胜浑身一震,仿佛有一股热气在体内翻腾。 这人迟疑道:“此事已经上报长老,大概再过两日,就有内门弟子前去乌木镇查探了。” “再过两日?”凌胜嘿然道:“真是不拿外门弟子当人,再过两日,尸体都没了。若是内门弟子遇险,怕是连长老都会迅速赶去,一刻也不耽搁。” 其余几人呐呐无言,他们也是外门弟子,对此深以为然。 “乌木镇。” 凌胜伸手摸了摸腰间的小巧飞刀,呼了口气,转身离开,一路往山下奔去。 空明仙山毕竟是天下有名的仙家圣地,山高地广,外门弟子尽管只是居于仙山外处,但一路奔去,竟也花了一个时辰,方才来到山门之处。 “凌……凌师兄……” 忽然,身后传来一个怯生生的声音。 凌胜微微顿住脚步,转头看去,却是那位被他救下的蓝月姑娘,他皱了皱眉,问道:“有事?” “我……”蓝月低着头,纤手拉着衣裳,低声道:“我只是想谢谢你。” “不用谢,那东西就当报酬了。”凌胜说道。 “可是,可是师傅已经收回了。”蓝月歉然道。 “事情始末,你心里清楚,东西如何,便无须多说了。”凌胜说道。 蓝月咬着唇,没有答话。 凌师兄还回去的那白色圆球,实际上已然被他掉包,并非原本的那白金圆球,此事蓝月心知肚明。然而在蓝月眼中,一颗白金球都不足以报答恩情,何况师傅还收回了一颗白色金属球。 凌胜左右瞧了瞧,发觉四周无人,只有几个守着山门的外门弟子立身于数百步之外的石阶处,心底略微放松了些,低着声音道:“我掉包了那东西,尽管让我失了一个颇为珍贵的精钢外丹,但你为我瞒下此事,也就一笔勾销了。你要记住,你不欠我,无须答谢。而我,更不欠你。” 蓝月睁着眼睛,眼中颇为委屈,一层晶莹泪水迅速布满眼眶。 “后会有期,不,你我无须再会。”凌胜一阵头大,放下一句话来,当即下山去了。 蓝月望着他一路疾奔的背影,似乎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自己身旁,一刻也不愿停留,她心中甚是委屈,便低头抽泣起来。 三四个外门弟子对视一眼,低声谈论起来。 “这小子简直就是一个木头哇,人家姑娘找上门来,他竟是话也不愿多说一句,转身就走。” “若是让我来,保证随口几句诙谐有趣的笑话,就让这丫头喜笑颜开。” “不对,这小子怎么看着像那欺辱女子,被打入坠神崖的凌胜?” “凌胜可是咱外门弟子的耻辱,急色无比,面对女子,简直如饿鬼投胎。否则以他空明仙山弟子的身份,在世俗间足能当上一方权贵,要什么美人儿没有?依我看,也就是太过饥渴,这才沦落到欺辱女子的地步。” “若他真是凌胜,有怎么会对如此美人视若无睹,转身离去而毫不迟疑?” “这你就不懂了吧?欲擒故纵。” “如此看来,这小子居然开了窍,不再霸王硬上弓,改成欲擒故纵了?” 一番相互讨论之后,这几位外门弟子,竟对凌胜佩服得五体投地,对于凌胜在这一方面的进步之神速,简直惊叹得无以复加。 忽然,远处走来一个冷若冰霜的白衣女子,对那个抽泣的蓝衣小姑娘安慰一番。 几乎话语之后,便让小姑娘止住哭声,破涕为笑。 就在几人惊叹“女子手段未必就不如男”时,只见白衣女子微微一个招手,便有一阵清风吹拂起来。 清风吹拂,甚是柔和。 而后,白衣女子便牵着蓝衣女子的手,轻飘飘飞上半空,竟往山上去了。 “仙女……仙女下凡了?” “这,这是门中的神仙女子啊。即便不是长老,也必然是法力深厚的内门弟子。” “我的天,那个蓝衣小姑娘岂不是内门弟子?” “老子先前怎么就没上去搭讪?就是背负一个玩忽职守的罪名也都值了。” “凌胜这家伙是怎么想的?若是他能讨好这位姑娘,日后必然前程光明远大。可这小子怎么就伤了人家姑娘的心?” 啪啪啪!!! 忽然,几人齐齐惨呼,每人面上俱都浮现两个红印。 白衣女子抬手之间的清风,不仅带走了蓝衣小姑娘,更是震荡空气,遥遥传出数百步,给了几人一个小小的教训。 显然,几人的谈论,已然被白衣女子听在耳中,因此略施惩戒。 几位外门弟子面面相觑,目露惧色。 第七章 拦路 一条大道自南向北,蜿蜒而去,直至天际尽头。 道路旁有个二十来岁的男子,身下披有一张粗布,正盘坐在地,低着头吃面。 面汤泛着腾腾热气,香气飘扬。而男子竟是以脸盆来盛装汤面,并已装满了整个脸盆。 凌胜远远见到这人,甚觉怪异,心下略微警惕。 “小兄弟,你从那边大道而来,莫非是来自于空明仙山的仙门弟子?”这男子忽然露出一口白牙,笑得颇为阳光,平易近人。 凌胜心中微动,面色不动声色地说道:“空明仙山,乃是仙家圣地,我这般凡夫俗子,哪有福气拜入空明仙山?” 男子神色如常,笑道:“呵呵,不如坐下来,陪我喝汤吃面,如何?” 凌胜眼神微微闪动,说道:“我尚有要事,便免了罢。” 荒野道路之旁,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这人怀里竟有滚热汤面,热气蒸腾,又以脸盆盛装,不得不让人心生警惕。 “呵呵。” 男子笑了笑,便又低下了头,夹着面条往口中送去。 凌胜深深望了此人一眼,便往前疾奔。 “面多了吃不完,我看你还是替我吃上一些。” 就在凌胜经过此人身前之时,这人忽然抬起头来,面露森然,语气竟如寒冰一般。 凌胜微微一惊,连忙后退。 “我送你一口如何?” 男子陡然一甩,竟是把脸盆甩了过来,滚滚热汤夹带着面条,便往凌胜脸上砸来。 凌胜反应敏捷,往身旁移了数尺,最终热汤脸盆砸在了他身旁,汤水与灰尘一并溅起,合成浑浊不堪的昏黄水滴。 “你是何人?”凌胜眼神凌厉,杀意锐利,沉声道。 “青王神教。”男子答道。 凌胜眉头紧皱,他并未听过这个宗门。 空明仙门乃是天下有名的仙家宗门,同为世间最为顶尖,与空明仙山齐名的几个修行门派,凌胜也有耳闻。此人胆敢截杀空明仙门弟子,出身门派势必非凡,可这青王神教,他却不曾听过。 “若我猜得不错,你必是在思索自己为何不曾听过青王神教的名头?”男子笑道。 “但请赐教。”凌胜悄然伸手,不动声色地按住腰间。 “我青王神教乃是南方十万大山,无尽荒林的教派,比之你们仙家九大宗门也不逊色。”男子神色傲然地说道。 “自吹自擂。”凌胜面上颇不以为然,问道:“不知你为何对我下手?” “你空明仙门一位长老夺了我师祖的宝物,我师祖有意讨回公道但暂时抽不出身来,我等作为小辈,便先来下一张战帖。”男子徐徐说道。 “暂时抽不出身来,莫不是怕了?”凌胜冷笑一声,而后喝道:“你要下战帖,那便去空明仙山,又何以截杀空明弟子?” “既是战帖,岂能温和?杀几个人来,不是正好合了斗法论生死的意境?”男子说道。 咻! 凌胜忽然一甩手,扬出一柄飞刀。 先前一番谈论,凌胜已然感应出了此人的修为,仅仅是养气修为,而并非御气。 养气修为并无神通法术,也无多少玄奇之处,只是身康体健,寿元绵长,生机活跃罢了。 似凌胜这般,能够以剑气法门发出飞刀的,只是少数。大多数养气修为之人,还只是手无缚鸡之力,当然,也不乏一些习练世俗武艺用以护身的人物。只是大多数修行人对世俗武艺嗤之以鼻,毕竟修炼有成便能拥有诸般玄奇之处,至于什么武道技艺,不过一些不入台面的小手段罢了。 既然探明了对方只是初入修行门槛的养气之人,同为养气境界的凌胜自恃有飞刀在手,心想杀了对方也非难事,于是便立即出手,不再迟疑。 飞刀疾如利箭,石火电光间便触及了男子眉心。 噗嗤! 飞刀入肉之声登时响起。 “没想到你竟有两分本事。” 男子把藏在头上,隐于发丝内的老鼠取下,这只老鼠已然被飞刀刺死,男子叹了口气,颇为心疼地说道:“可惜了我一只小宝贝。” 凌胜神色微凛,方才那只老鼠竟是为此人挡下了飞刀,这般手段当真是闻所未闻。 忽然,凌胜只觉脚上一紧,心中猛地一跳,连忙退后数步,同时迅速拔出飞刀,闪电般往脚上划去。 飞刀颇为锐利,登时便将凌胜脚上缠绕的东西割裂,然而,身前数十道白色长条状物体,竟然游走而来,快得惊人。 “这是什么鬼东西?” 凌胜暗道不好,接连后退。 “你先前与我说话,想来是在暗中探查,而如今之所以出手,想必是自认为探明了我的底细,可却不知道,我与你说了这般多的废话,同样是在拖延时间。”男子展露笑容,微微站起身来,冷然笑道:“先前请你吃,你却不吃,此时,便轮到它们来吃你了。” 这些白色长蛇,居然是先前那一盆“面条”所化。 “见鬼了,这些面条怎么变成了长蛇?” 凌胜不住后退,然而手上仍是不停,接连甩出了三把飞刀。 这一次,此人不再有雪白老鼠抵挡飞刀,而是从胸口飞出了一只蚕虫。 这只蚕虫浑身雪白,带有绿色斑点,头顶两道触须,尾部竟带有羽毛,并汇成一簇,如若鸟尾。 这形似鸟尾的尾巴狠狠一甩,居然把飞刀一一格挡开来。 “这是我的本命蛊虫,受我真气温养,灵性极高,毒性也是极高,除非有什么御气的高人,才能够将它灭杀。至于你,虽不知为何能够拥有如此厉害的飞刀杀技,但想要对付它,却是差得远了。”男子呵呵笑道。 凌胜并不答他,一边闪躲地上的白色长蛇,一边寻找机会攻杀此人本体。后退之余,也时而左右跳跃,免得与对方离得太远。 若是相距太远,飞刀便无法再有瞬息之间飞临对方面前的迅速,威力也略略降低,对方容易闪躲,那条蛊虫更是能将飞刀拦下。何况,飞刀不多了。 忽然,凌胜眼中闪过光芒,伸手一拉包袱,一个抖动,其中衣衫纷纷掉下。 那些白色长蛇,均被衣衫压在下面。 凌胜面露厉色,跳过衣衫,直奔对面男子。 而此时,那些白色长蛇已然洞穿衣衫,纷纷弹射而起,往凌胜背后袭来。 第八章 杀人 救人 凌胜全神贯注,眉宇间戾气大增,双目冰寒,右手掠过腰间,甩出一柄飞刀。 就在飞刀甩出之时,他双指迸裂出血,面色霎时苍白。 咻的一声,飞刀化作一道银亮光芒,直指男子眉心。 “来得好。” 男子微微一笑,本命蛊虫随心而动,一个摆尾便把飞刀格挡开来,这把飞刀失了劲力,抛出极远,最终坠落尘埃。 咻! 男子面色大变,只见先前那把飞刀之后,竟然尾随着另外一柄飞刀。两柄飞刀聚成一线,饶是他眼力甚好,竟也只能望见当头一把飞刀,而不见后面那更为阴险的暗刀。 毫无意外,后面这柄飞刀顺着本命蛊虫的尾巴掠了过去,越过蛊虫,钉入男子眉心。 与此同时,凌胜扑倒在地,白色长蛇全数擦着他背后过去,落在面前地上。 男子已死,白色长虫业已失去操控,四散开去。 凌胜站起身来,拍了拍衣衫,撕下一条布来,包住两根迸裂出血的手指,自语道:“一把飞刀杀不死你,两把总成了?” 先前那两柄飞刀一前一后,仿若合一,乃是有着不小的名堂。 凌胜体内已然凝结剑丹,若是想要突破,则须得让剑丹洞开窍穴。剑丹窍穴一开,便算是突破了养气,踏入御气境界,彼时便能剑气出体,破空杀人。 这一手飞刀手法本是剑气的手段,因凌胜心有妙想,因而有此用途。两柄飞刀齐出,实际上便是发出两道剑气的手段。 然而,发出两道剑气须得剑丹洞开两个窍穴,凌胜却一个也都未开,此举极为伤身。原本一柄飞刀已是艰难,发出两柄便只得自损身体,若是三柄齐出,日后便休想突破御气修为了。 “飞刀手段,毕竟还不算高明。若是剑丹上面开了窍穴,便能剑气出体,方才那只蛊虫都能击穿灭杀,何至于伤人伤己?”凌胜暗暗叹息一声。 “唔?那只蛊虫呢?” 凌胜四下望了望,居然不见那只蛊虫半点踪迹。 “本体都让我宰了,一只蛊虫也没什么。” 凌胜上前把那男子身上搜了一番,搜出数个瓶子,以及一本书册。 书册封面写着四个大字,正是:蛊神秘典。 封面之下则有几句话,凌胜略微瞧了瞧,觉得甚是猖狂。 不求长生不问道,不修真性不修命,但求一手戮仙法,唯此神通任逍遥。 “这几句话好生猖狂,但也极为狂傲。”凌胜念道:“不求长生,不修性命,不求长生,不修性命……” 修行之人,修的便是长生二字,至于仙术神通,则属次要了。 怪不得此人区区养气境界,便能有这般多的手段,原来是出身一个专修斗法,不求长生的门派。按凌胜估计,此人手段不差,除非有御气修为的高人动手,否则,其余人必死无疑。至于凌胜自身,则算是为数不多的一个例外。 “实际上,我的《剑气通玄篇》也属于杀伐一道,只是却兼并修行,两者皆有,比这青王神教的修行之法,要高明许多。” 凌胜一番思量之后,便不再耽搁,把东西卷了起来,打成包袱背在身后,再度前行。 临行前,他瞥了一眼男子尸身,微微摇头,这人若是一心偷袭,必定能够得手,只可惜,这家伙不知发了什么疯,故作高深,引人警惕,终究引火自焚。 最终,接连打听之下,临近城镇的一个空地上,凌胜终于寻到了空明仙山的弟子。 “师兄!” 凌胜扫了一眼,便见到一个皮肤偏黑的花甲老人,心下剧震,猛地奔上前去,探了一下鼻息,发觉他竟已断了呼吸,凌胜心下当即凉了半截。 凌胜连忙掏出那些个瓶子,逐一查看药名,终于寻到了解毒丹,忙倒出一粒,喂老人服下,并对着老人身上的诸多有益穴位逐一按揉,劲力技巧颇为巧妙,并且用上了真气。 探查之下,凌胜略微定了定心。老人毕竟是修行中人,体内的一股气息仍在流淌,维持生机。 救治之余,凌胜瞥了一眼,发觉空明仙山的这十多个弟子全都中了蛊毒,面色发青,嘴唇发黑,身上没有半点气息。只是,这些人还未死透。 想来是青王神教的那个男子有意让他们饱尝蛊毒的滋味,因此并未立下杀手,而是让他们在蛊毒侵蚀的痛苦中挣扎,直至最终死去。 此时,这些人业已到了最后关头,油尽灯枯的地步。 而黑锡师兄炼气有成,反而被蛊虫侵蚀更重,已然濒临死境,若是凌胜来得再晚三分,师兄必死无疑。 所幸凌胜有解毒丹在手,否则就是来得及时,也只得束手无策,眼睁睁看着黑锡生机消逝。 解毒丹似乎起了效用,凌胜疏通穴位亦有不小的用处,不多时,黑锡便苏醒过来。 “师兄不要说话,你中毒极深,虽说毒素已然逐渐消除,但自身元气受损,若是不加以滋补,寿元减少还是小的,只怕连修为也会退步,苦修而来的真气消逝殆尽,跌出炼气门槛,不复为修行之人。”凌胜连忙说道。 “先救他们。”黑锡沙哑着声音道。 “再说吧,我先救你。”凌胜说道。 黑锡欲言又止,可深知师弟性格的他最终还是叹了口气。 “这是五百年的人参,大补之物,你且服下。”凌胜掏出一根人参,正是施长老赠与苏白的人参,“虽说虚不受补,但你真气运转,足以消化药力。” 黑锡点了点头,尽管疑惑这灵参的来历,但依然把凌胜用飞刀削出来的参片服下。 “好了,你救人吧。”黑锡面色略微好看了些。 凌胜仔细瞧了瞧,确定他没有大碍之后,方才起身救治其他人。 虽然同为空明仙山,也同在外门,可因为几年前的那桩事情,放眼宗门也就黑锡师兄愿意与他接近。其余人对凌胜嗤之以鼻,走近了两步都嫌脏了自身,自然谈不上同门情谊。 可救他们一命,也就是十几颗解毒丹罢了,谈不上多大代价。凌胜倒也不会吝啬这几颗从别人身上得来的丹丸。 此地十余人,凌胜共倒出十颗解毒丹,喂十人服下,其余三人却只扫了一眼,便不再多看。 “你,怎么不救人?”一个刚刚醒转的弟子问道。 凌胜淡淡瞥了一眼,并不答他,倒是看见黑锡的目光,恭敬道:“师兄,这可并非小弟吝啬这三颗丹丸,而是他们没救了。” “什么?” 第九章 成长 “这三人可曾吃过别人的食物?”凌胜问道。 黑锡沉思良久,迟疑道:“好像,似喝过一个年轻人的酒。” “那就是了。”凌胜指着那三具尸身,说道:“你瞧。” 尸身面容扭曲,色泽发黑,耳边鼻窍口旁隐约有着虫子隐没,但似乎惊惧生人或是阳光,并不敢爬出尸身之外。 “蛊术?”黑锡面色微变,低声道:“怪不得我们全都中了毒,原来是一位蛊道高人。传闻一位炼制出本命蛊虫的高人,若是耗费精血,足能散发毒气,所过之处,生灵绝迹,但如若有所戒备,还是能够避免的。看来下手的是一位炼制出本命蛊虫的人物。” “我遇上他了。”凌胜说道。 “什么?”黑锡面色大变。 “那家伙被我宰了。”凌胜道。 黑锡面色这才缓和下来,可似乎想起什么,忽然问道:“你可曾杀了那只蛊虫?” “我杀了他的肉身,但是蛊虫逃走了,怎么,莫非这蛊虫没了主人,还能作祟不成?”凌胜皱眉道。 “那便遭了,逃了他的蛊虫,日后只怕它前来报复。”黑锡喃喃自语,面露隐忧,“修行之人,除非有御气的境界,否则没有多少自保之力,便容易被邪物所侵。” “它还能前来报复?”凌胜眉头紧皱,那只蛊虫确实有些难缠,寻常刀刃难以伤之,除非他突破御气境界,剑气出体,无坚不摧,否则倒有不小的麻烦。 “旁门法术虽然不如正统,但千奇百怪,而蛊术便是极为玄奇的法门,就是一个寻常人都能制出蛊虫,若是养气之人,则能炼制本命蛊虫,手段神秘凶残,并且极为厉害。” 思索片刻,黑锡便继续说道:“若是正派弟子突破御气修为,便有了玄妙手段,法术神通,并且凭借门派底蕴,法诀之高深,足以对付同等境界的旁门散人,甚至胜过一般的散修。可在御气境界之前,真气只有强身健体的功效,比不得那些歪门邪道的手段。” 大派弟子底蕴深厚,无论功诀或是术法,都要比寻常散人要高明得多,因此在同等条件下,若是斗法,大派弟子定是胜者。除非对方也有不凡的手段,或是得了什么非凡传承。 毕竟,旁门散人只能徒自摸索,甚至有些仅是得了修行功法,却没有斗法的道术神通。即便是有不凡法诀仙术,也只能摸索尝试,而没有师长教导。 当然,这些底蕴深厚的大派弟子,属于内门核心弟子,至于凌胜,黑锡这些外门弟子,在宗门眼中,就是一些打杂的下人,只是偶尔会有人脱颖而出从而成为内门弟子。 然而,受眼界及见识所限,外门弟子即便晋升内门弟子,也大多不如原本的内门弟子。 …… 不远处,刚刚醒来的外门弟子面露茫然,望向凌胜的目光中充满复杂。 眼前这少年本是他们极为鄙夷的人,可却在此时救了他们的性命。 活命之恩,再生之德。 可这些人却是拉不下脸面前去道谢。 “师兄,施长老昨日唤我前去,让我在苏白师兄身旁做个剑奴。”凌胜沉声道。 “剑奴?”黑锡面上涌起一阵血气,怒道:“苏白虽是前途无量,但为人奴仆,自尊沦丧,更何况,他手下的剑奴至今已然死了三四人,全被剑气日夜侵袭,日久而亡。你……你怎么就答应了?” “师兄担忧什么?你难道还不清楚我?”凌胜微微一笑,眼中的光芒,却颇显森然。 黑锡深深望了他一眼,心底默默思索,这个少年平日里沉默寡言,虽是被人冷落所致,但细细想来,却又何尝不是心底狂傲?旁人不愿与他相近,他亦是不屑与这些瞧不起他的人攀谈。 黑锡身为师兄,深知这个师弟年少气盛,锋芒凌厉,万万不会甘心任人摆布,更不会做一个被剑气侵袭,最终只得等死的剑奴。 “当年那桩事情,明眼人心底都明白。”黑锡沉默良久,忽然说道:“那人是灵箓天宝宗的内门弟子,而你我则是杂役般的外门弟子,比不得。当初刑堂那位长老为了卖个人情给他,便让你背上污名,而其他人便是看出了真相,也不会为你出头去得罪一个灵箓天宝宗的内门弟子。” “师兄的意思我自然明白。”凌胜双目闪过寒意,低声道:“无论是灵箓天宝宗的这小子,还是刑堂长老,日后我都会去讨个公道。” “有这个志气,那便足矣。”黑锡重重点头,他并未奢望凌胜真能讨回公道,只盼凌胜能够保持心气,既不气馁,也不颓丧。 至于讨回公道,未免太过遥远了。 一个灵箓天宝宗的弟子,一个本门长老。这两个人物,无论是身份地位,或是修为道行,都让人感到灰心,即便想要仰望他们,也属痴心妄想。 仙凡之别! 神仙与凡人之间的差别。 “走罢。” 凌胜嘿然一笑,把黑锡背了起来,低声笑道:“我的修为,可未必逊色于师兄。论手段,师兄可比不得我厉害。” 黑锡浑身一震,良久,方才露出笑意,深感欣慰:“是啊,师兄被人毒倒了还没见到对方一面,而你如今已有本事杀了那人。” “长大了。” 年过花甲的老人靠在凌胜后背,低声喃喃道。 …… “师兄,凌胜他就是救了我们一命,又何必如此不近人情,竟是连半句话,也不愿与我们多说。”有个少年愤然道。 黑锡偏了偏头,望着那天际间化成一点的人影,淡淡道:“人家救了你们一命,你们何曾与他多说一句?答谢暂且不说,就是寻常的问候,你们也憋在胸口,说不出来,既然你们这些被救的都如此沉默寡言,莫非还要救人的先行开口?” “难道他就不能向我们问候几句么?”少年神色不忿。 其余人虽未开口,却也深以为然。 “他为何要向你们问候?”黑锡哑然笑道。 众人怔了怔。 黑锡忽然来了兴趣,问道:“这些年来,你们道听途说,听风便是雨,视他为空明仙山的耻辱,便是多说一句话也属自污。可人家也从未向你们解释,亦无改善关系的想法,这是为何?” 少年嗫嚅片刻,道:“就是他向我们示好,也没人会去理会的,换了是我,也是不会自讨没趣的。” “只说对了一分。”黑锡揉了揉少年的头顶,暗叹一声,说道:“他平日里沉默寡言,并非害怕自讨没趣,而是性子冷漠所致。你们瞧不起他,而他,又何曾把你们这些没有主见的同门放在心上?” “他……他就从未把我们放在眼里?”少年既羞且怒,其余人亦有怒色。 “这些年来,我对他颇多照顾,也曾想让他融入外门弟子当中,可一众师兄弟对他鄙夷唾弃,而他的性子,也注定无法融入我等。”黑锡沉默片刻,终于叹道:“到头来,他终究与我们不同。” “有何不同?” “我等是铁块,而他天生便是精铁,加以磨练,必成利器。”黑锡扫了众人一眼,道:“我等注定平庸,而他,前程未必远大,可至少比我们出色得多。” “师兄未免太瞧得起他了。”另一个中年男子嗤笑道。 “如若猜得不错,凌胜已然步入炼气门槛。”黑锡呼出一口气来,苦笑道:“他未必就能驰骋天下,但年纪轻轻步入养气境界,日后突破御气,成为内门弟子,已是板上定钉。他在我们之中,无异于鹤立鸡群。” “他,他突破了?” 众人大惊。 “是啊,我花了几十年,而他今年仅是十来岁的少年。”黑锡深深叹息道。 “哼,即便在我等这里是鹤立鸡群,他也是一只凡鹤。内门弟子众多,那里全是天资卓绝之辈,受尽宗门栽培,堪称一群仙鹤,凌胜必然泯然其中。”修行数十年仍未触及养气的中年人哼了一声,不无嫉妒地说道。 黑锡瞧了他一眼,再把众人神色收入眼中,不禁叹息道:“那便瞧一瞧罢。” …… 山林间,一个高大魁梧的壮汉迈着步伐往前走去,行走如风,所过之处树叶咧咧作响,枝桠摇曳,仿佛罡风布满全身。 这壮汉身着破烂粗衣,腰间缠着一条蛇皮,既显粗犷,又是蛮野。 忽然,壮汉脚步一顿,望着不远处树枝上一只白色绿斑蚕虫,皱起眉头,闷声道:“连肉身都被人毁了?” 摇了摇头,壮汉随手捻起这只蚕虫,说来也怪,这凶厉蚕虫居然无比温顺。 “死而复生的本事,也就只有你师祖才能办到,只是你师祖座下上百弟子,我也只是其中一个罢了,想要复生是没多大指望了。只是你毕竟有着一股真气寄存在蛊虫当中,日后恢复一缕微弱意识却也未必不能。” 壮汉叹了口气,随手一弹,竟将蚕虫弹向高空,直至没入云层一朵乌云当中。 “就算我能请动师傅,又怎会把这等大好机会浪费在你身上?” 第十章 苏白 清晨白雾宛如轻纱,悄然萦绕山巅。些许露珠从绿叶上滴落下来,渗入大地。 山顶之上,一个白衣青年盘膝而坐,飘逸出尘,身周云雾缭绕,宛如神仙中人。 青年膝上横着一把长剑,剑刃银白,与云雾颇为相近。 此人正对着仙剑吞吐真气,以法力洗练仙剑,这正是传统仙剑的吐纳法门。 这个二十七八左右的白衣男子,名为苏白。 一个资质绝顶,却刻意压制自身修为,步步稳重,根基雄厚的空明仙山弟子,亦是最受关注的弟子。 凌胜便站在苏白身后,他修行的《剑气通玄篇》乃是锐金之气,并非朝气晚霞这类灵气,因此也并未在此时修行。 两人会合已然有了三日。 三日来,苏白只与凌胜说了三句话。 第一句便是问凌胜的身份,第二句则是让凌胜保管剑匣,第三局便是让凌胜随他上路。 除去这三句见面时所说的话,便没有多余的一言半语。 凌胜本身也是极为孤傲的人物,自然也不会主动与他说话,二人便在沉默中行了三天。 三日来,对于苏白的心态,凌胜虽从未在意,但也略微明白两分。 苏白此人气质飘逸,宛如谪仙,亦是把自身视为神仙中人,视旁人为蝼蚁,高高在上,彷如身处云端之上,俯瞰众生。 在他眼里,凌胜不过蝼蚁一般的人物,并且,凌胜一个捧匣剑奴,日后受仙剑气息侵袭日久,必死无疑。 真仙般的人物,如何会与一只蝼蚁交谈? 凌胜倒也不恼,他每日除了修行《剑气通玄篇》之外,便是在脑海中苦思日后斗法的手段,如此尚嫌每日时间不足,哪有空闲与对方交谈,更别说耗费心力去揣摩人家的心态。 此地只是苏白寻到的一处大山,云雾缭绕,正是修行的好地方,因此便在山巅修行了一夜。 二人赶路三日,距离神风山庄业已不远。 苏白微微吸气,一缕气息咽入腹中,便缓缓收功,口中低声道:“收!” 膝上仙剑迎风而动,自行飞起,落入凌胜身旁的剑匣中,沉入其中药液之内。 剑匣内药液晶莹闪烁,正是无数药材提炼而成,不仅如此,苏白更是每日投入许多药材,其中不乏百年老药,瞧得凌胜颇为心疼。 仙剑已然逐渐有了吸取药液的能力,除却真气吐纳之外,便须得以药液浸泡,使得仙剑受到蕴养。 修行仙剑者,须得耗费无数药材,每日至少两株灵药,少则八十年份,多则数百年份,日积月累,数十年下来,消耗之大,实乃一笔天大的账。寻常宗门就是倾尽一门之力,也未必能够承受这等消耗。 也就是空明仙山全力培养,这才有了这么一个修习仙剑的人物。 “我在空明仙山干了不少杂活,一天十二个时辰便要干活八个时辰,累死累活也只换来一个阅览典籍的机会,连功法典籍都没有资格观看。可这家伙受门派全力培养,每日用灵药来滋养仙剑,其余好处更不必说,这等待遇……” 凌胜瞧着满匣子的药液,心道:“要是把这些药液发放到外门当中,至少能够有十名弟子借助药力而踏入修行门槛,成就真气。” 无数资源,足可造就成千上百人,然而却只堆积在一人身上。 如此栽培,便是大派真传弟子的底蕴之一,与功诀道术等等,俱为远胜于旁门散人的依仗。 苏白平静淡然,悠然起身,往山下走去。 自始至终一言未发。 因为,他不屑于开口。 凌胜合上剑匣,随后捧在手上,随之下山。 路上崎岖,但剑匣中的药液却一滴不洒,剑匣合缝处依然干燥,可见药液并未渗出。 …… 苏白脚步轻盈,脚下道路虽布满荆棘,石块如刺,崎岖不平,可他却如清风般拂过,不受半分阻碍。 身后那名剑奴,竟也跟了上来。 不知怎地,苏白心底压下的杀意,忽又升腾起来。 初次见面时,苏白那如镜面般平静的道心,便有一阵莫名的杀意,当即便想出手斩杀此人,最终还是压了下来。 这个名为凌胜的小人物,在他眼里,就似一团精铁,但远远算不上利器。可这团精铁若是加以锻造,未必不能化作一柄利器。 若仅仅是潜力不小,也激不起他苏白的杀意,毕竟,他苏白的天赋并不逊色于天地间任何一人。 可这个叫做凌胜的剑奴,居然有着一股锐气,虽然仅仅是初露锋芒。这样的锐气锋芒,他曾经在一个名为古庭秋的人物身上见过,只是古庭秋身上的锐气,仿佛直冲云霄,撕裂大千。而这个凌胜身上的锐气,还未成熟。 古庭秋,出身于天下第一门派太白剑宗,仙根道骨,心志坚韧,当世年轻一辈中,位列在首的人物! 饶是苏白自负,也不禁把此人视为平生第一劲敌!至于其他人,待他厚积薄发,一举突破,震惊天下之时,除古庭秋之外,谁能与他相提并论? 为何一个小人物,居然也有这等锐气? 若是把他当场斩杀,岂非证明我心有惊惧? 苏白面色略微阴沉了些。 …… 神风山庄,居于翠玉峰,乃是凡俗武林中人眼中的圣地。 据说神风庄主已然有了极深的武学造诣,曾单掌截断一棵大腿粗细的柳树,被人尊为神仙般的人物。 山庄之内,高手如云,宛如龙潭虎穴。 这仅仅是对于世俗高手而言。 就在半个时辰之前,神风山庄传出无数惨嚎,悲厉无比,传至山下,人人色变。 苏白立于神风山庄遗址之中,望着遍地尸身,脸色越发阴冷。 “被人先行一步?”凌胜心下暗觉好笑。 忽然,凌胜看见地上一具尸身似乎颇为熟悉,便仔细瞧了瞧,居然是在空明仙山之下逃走的那人。 “我倒要看看,是谁在我苏白之前灭了这神风山庄?” 苏白眉头一挑,心念一动,便有剑鸣之声。 仙剑自行飞出,顺着他指尖一点,把本已死去的神风庄主分尸七八截,血液迸射,内脏满地。 随后,苏白便如一阵风,轻盈地飘了出去,仙剑萦绕在身,宛如白龙。 凌胜望着那被人泄愤而碎尸八截的神风庄主,低声自语道:“碎尸泄愤,这个家伙似乎当真怒了?” 第十一章 仙剑凌厉,瞬破罡气! 翠玉峰顶,青松一株昂然而立,随山风吹拂,轻轻摇动。它似一位俯瞰天地的隐士,看透一切,居于世间之上,颇有气度。 山风凛冽,高处不胜寒。 咻! 一道银亮电光划破天际,围着青松绕了一圈。 青松绿叶漫天飞扬,无数枝桠分离落地,只余光秃秃的树干。 苏白立于峰顶,遥望云端。 云层之上,隐约可见一朵色泽较深的云彩,与周边其余白云格格不入。云雾涌动,似乎有道身影若隐若现。 “斩!” 苏白低喝一声,手上一指,遥遥点向云端。 仙剑化为白光,倏地冲天而起,直刺云层之上。 寻常修道人在御气境界,约莫能够御剑百步,然而,尽管苏白已立身山峰之顶,距离云层仍有三百步左右。 三百步之遥,仅两个呼吸。 仙剑刺向此人眉心。 “御剑三百步,好生厉害的后辈。” 这人三十七八的年纪,面上含笑,脚踏白云,灰衣飘扬。高空上罡风凛冽,此人浑然不觉,面对来势如电的仙剑,却只偏了偏头。 咻的一声,仙剑撕裂云雾,剑鸣长啸,从他耳边划过,没入更高的云层之上,不见了踪迹。 “腾云驾雾者,云罡之境。”苏白淡然道。 修行之道,养气,御气,云罡,显玄,以及地仙。 养气者,强身健体,寿逾百岁。 御气者,气显于外,可御剑百步,可施法祛病,可凭空生火,虚室生电等诸般特异玄奇之处,已是世人眼中神仙一流。 云罡者,腾云驾雾,往来万里,摘云采霞聚纳于身。 …… “据传大派弟子均是天资卓绝之辈,受宗门培养,功法高深,又有长辈教导,更兼资源无数,远胜于我等杂家散人,今日一见,果然非凡。”这位云罡之境,堪称神仙的男子忽然笑道。 云层中,陡然有道白光射出,朝此人脑后削来。 “我有罡煞护体,你区区御气修为,如何能够破开?”男子神情自若。 苏白神色平静,隐隐露出几分嘲讽。 无形罡煞,比之精铁所铸的盾牌更为坚实,寻常飞剑确实难伤,可是苏白的仙剑,毕竟非同寻常。 嘶啦一声,男子身周的无色罡煞如若布匹般轻易裂开,仙剑竟触及此人后脑发丝。 生死一瞬之间。 男子面色大变,遁起云彩,刹那间横移十多丈。 男子摸了摸面上的裂口,染了满手鲜血,只觉刺眼至极,脸色立时阴沉下来,说道:“我还是小看你了。” 苏白仍不答话,仙剑随心而动,再度飞去。 “就这一手,我王帆服了。” 男子畅然大笑,从怀中掏出一杆小旗,迎风涨大。 大旗忽然分开,旗帜飞去,把那飞来的仙剑裹住,与此同时,王帆手持尖利旗杆,往仙剑刺去。 这旗帜乃是以千年丝木的树心所制,每一株丝木仅有一根树心,细如毛发,这一面旗帜,却是用了数千株上千年的丝木所制,织成之后,又画了九牛二虎,为旗帜上面添了九牛二虎之力。 一旦被旗帜裹住,便如同九牛二虎之力将其制住,无比厉害。 而这根旗杆,却是一根用上等赤黑金所制的长矛,堪称神兵利器,洞穿金石如若穿刺薄纸。 凭借这两件宝物组合而成的大旗,就算是面对同为云罡之境的修道人,王帆也无畏惧,何况,对方只是一个区区御气修为的后辈。 这一矛灌注了王帆八成真气,乌黑的法力光芒闪动不休。 白云间似乎凭空多了一层乌光。 王帆面上露出笑意,这一矛点去,他自信能够点碎那柄被千年丝木旗裹住的飞剑。 面对如此局面,苏白仍是古井不波,平淡道:“区区九牛二虎,算不得什么,若想困住我的仙剑,少说也要有龙象巨力,只是你本事不济,法力不足,没能画上蛟龙鲸象这类巨兽。” 噗嗤! 千年丝木旗一分为二,银白仙剑重新显现,光芒愈发强盛,与那赤黑金长矛的矛尖点在一处。 锋芒相对! 一声锐响鸣啸八方,高空云雾似被无数尖锐物事洞穿一般,千疮百孔,却又在眨眼间闭合。 赤黑金长矛已然断去矛尖部位,便是中间处也被磕出一个缺口。 一点亮光在王帆眼中迅速逼近。 凌胜出了神风山庄,便见到高空之上,山峰之颠两道人影,一道光华把云层撕开,似裂开了洁白的绸缎,露出幽蓝天空。 望着闪电般袭来的剑光,王帆面色大变,瞳孔紧缩,原本淡然自若的神色骤然凝重,心中已然有了慌乱之意,匆匆掏出一个镜子,手忙脚乱地往这银亮光华照去。 滋滋滋!!! 无数黑色丝线从镜子中喷涌出来,挡在王帆身前,当仙剑刺入其中时,竟被黑线层层包住,仿佛镀上了一层乌光。 苏白眼中光芒大盛,声音竟变得低沉,喝道:“收魂镜!” “不错,这便是收魂镜,方才饱餐一顿,把山庄内的数百人杀了个干净,吸取了血气魂魄,此镜正是强盛之时。”取出收魂镜来,王帆心中大定,自觉先前失态,更是恼怒,言语中甚是沉闷。 原本,王帆对于这个御气境界的后辈还有所轻视,心中曾暗想道:“区区御气境界,待我出手打杀了也就是了,何必布下这般局面,更收集大量污秽之物?莫非信不过王帆的本事?” 经此照面,王帆心里已然无比凝重。 以御气境界抗衡云罡境界的人物,虽非千古罕见,但也万中无一。 纵然是大派弟子非凡,也只是在同等境界下胜过旁门散修,如若遇上了同样有些奇遇的人物,未必就能胜得过来。 若说要跨越境界而战,王帆也只在传闻中听说几人,却从未亲眼见过,心中一直颇不以为然,今日一见,委实震撼,对于自家素来自傲的本领,已是没甚信心。 如此打击之下,王帆越发羞怒,喝道:“今天便让你尝一尝手段。” 言毕,他取出数十个瓶罐,全数洒了上去。 “黑狗血?女子天葵之血?大恶之人的心头血?”苏白面色微变。 传统仙剑,在大成之前,容易被秽物所污,这并非秘密,甚至连烧香拜佛的寻常人也都知晓这类传言。 黑狗血,女子经血,恶人的黑心之血,正是颇为污秽的东西,能够污染飞剑,使之灵性大减。 “你特意为我设局。”苏白沉着脸,杀机弥漫。 若是旁人,必定会问上一声,可苏白不屑。 一来不屑问话,二来他已杀心大盛。 第十二章 破法! 修行之道,每踏入更高境界,道行便会十倍百倍地暴涨,手段更是比之前厉害许多。 单以法力真气而论,云罡境界少说也比御气境界浑厚十倍,以手段而论,更是比御气境界凶悍凌厉无数。 但这仅仅是以相同条件而言,大派弟子凭借自身诸多依仗,眼界见识之不凡,大多足以胜过同等境界的散修,少数人能够抗衡更高修为的旁门人物。 而极少的人物当中,则能与更高修为的旁门人物争锋,并且胜之。 而苏白,则属于极少数之中的极少数,他足以斩杀云罡之境。 自踏入御气境界以来,死于苏白手中的云罡境界之辈不下双手之数。一次是巧合,二次是运气,而他十多次与云罡高人斗法,无不大胜,这便是本事。 能够怀有这等本领,一来是他惊才绝艳,二来,便是他压制境界,注重根基的底蕴。 “剑起!” 苏白沉喝一声。 先前被浇上污秽血液的黑色丝团陡然颤动,嘶啦声响中,爆射出银亮光芒,最终把魂魄所化的黑丝全数绞灭。 剑锋一转,直奔王帆,剑气隐而未发,尚未触及,便已让王帆遍体生寒。 “阴磷砂!”王帆大喝一声,撒出一袋绿色光点,迎向仙剑。 滋滋滋!!! 银亮仙剑骤然黯淡下来,隐约可见其上剑身已然被腐蚀得坑坑洼洼,近乎于废。 性命交修的仙剑受此损伤,苏白脸色霎时苍白,嘴角隐约露出几缕血丝,低声道:“阴磷砂。” 阴磷砂,阴晦之物,比之黑狗血等物更为污秽百倍。如若说黑狗血能够损伤寻常飞剑的灵性,而阴磷砂则能够彻底毁去一柄蕴养数十年的飞剑。 好在苏白的仙剑非同寻常,这才没有当场毁去。 如若苏白已是云罡境界,仙剑大成,自然也不畏惧阴磷砂,可他仙剑毕竟还未功成,只在蕴养阶段。 此时,苏白已然明白,这一场局是有人为他特意设好的。 仙剑从云端上跌了下去。 罡风呼啸,从仙剑之上带出无数腐朽的精金铁屑,漫天飞扬。 仿佛星辰坠落,更如一个惊才绝艳的人物就此消逝。 “哈哈哈。”王帆放声大笑,无比畅快,心底想道:“此人乃是中土九大门派的杰出人物,能够跨越境界而战的奇才,可终究还是殒命于我手里。若非有阴磷砂,怕是真要被此人斩杀于剑下。” 凌胜站在峰下,离得太远看得不甚清楚,也因为二人斗法太过厉害,难以揣度,只觉天空光华闪烁,剑光纵横,而对方则手段迭出。当见到飞剑坠落之时,他眼中余光瞥见山峰之颠的苏白退后一步,似乎颤动了一下。 凌胜眼睛微眯,自语道:“苏白被人算计了?” “混元祖气,御剑而行。” 苏白沙哑着声响,低低说道。 下坠的仙剑倏地飞扬而起,划破长空,撕裂大气,洞穿云层。 高空上传出一声厉声尖啸,而后,凌胜便见到一朵云彩朝远方飞扬而去,三个呼吸之后,便消失在远方天际。 凌胜遥遥看去,似乎还见到云层中坠落一件物事,只是太过高远,饶是凌胜目如鹰隼般锐利,却也难以看清。 “苏白,今日断臂之仇,日后必定与你清算!” 王帆仓皇逃窜,只留下一句话来,凌胜终于明白那件坠落的物事究竟是何物。 苏白轻轻拭去嘴角血丝,随手一招,仙剑迎空一转,把天空中坠落的一件物事刺透,并飞至身前。 仙剑本被无数天材地宝蕴养,灵性十足,可被魂魄丝线及黑狗血等阴秽之物所污,灵性稍稍减了一两分,然而,那阴磷砂可并非抹灭灵性,更是摧毁剑体。 仙剑极为黯淡,灵性十不存一,剑身处处坑洼,残缺不明,近乎废去。 按常理来说,本命飞剑落到这等地步,已然毁去,而与此剑性命交修的修道人也必然身死。 可不知怎的,苏白尽管受创,但似乎并无大碍,剑体虽是千疮百孔,却也仍能操纵飞腾,数百步杀人于瞬息之间。 剑上正穿刺着一只手臂,鲜血横流,断口处骨肉皆见。 这便是王帆被仙剑斩下的断臂。 苏白上前接下一滴血液,抹在额头,眼中厉色极重:“血云寻踪法,无论你逃到天涯海角,都逃不出我一剑追命。待我突破之后,便让你及你身后的人,全数毙命于仙剑之下。” 仙剑受创无比之重,但却也是一场空前的剑劫。如能在这等创伤之中恢复过来,仙剑必然能够更为非凡,带动苏白突破云罡之境,从此根基大成,尽展旷世天资。 只是,创伤太重,却也未必就能恢复,更有可能腐蚀更重,残存的灵性就此消散,仙剑等若凡铁。 忽然,他望向山下,眼神明亮。 …… 原本见到仙剑坠落,凌胜本以为苏白就这般被击败了,正四处打量逃生路径,却没想到苏白此人逆境转生,反而把对方斩下一条臂膀,让对方仓皇逃窜。 凌胜可是清楚,那高空中的人物,定是云罡之辈,而苏白还在御气境界。 一个境界的差距,便是天上地下的分别。 万万没想到,苏白居然能胜。 须得知晓,云罡之辈可飞腾空中,只要飞高百丈,便立于不败之地。毕竟,寻常修道人也只能御剑百步,可不是人人都与苏白这般惊艳。 这场斗法,凌胜虽只见了半场,更看得颇不清楚,但并不妨碍他心中的震撼。 “待我突破御气境界,剑气出体,也未必就比苏白的仙剑逊色了。” 凌胜只觉前路光明,心中畅快。 就在这时,一袭白衣缓缓走来,正是下了山的苏白。 尽管苏白脸色苍白了些,却依然飘逸出尘,加上先前对战云罡之辈并且取胜的场面,再凌胜眼中,更是气势磅礴。 “随我来。” 这是自见面以来,苏白与凌胜说的第四句话。 第十三章 三元大法 逆转乾坤! 山崖壁洞,潮湿阴暗。 岩洞往内千步,便有一道深渊横于眼前,宽数十丈,深不知几许,只听渊下风声流动,呼啸不止,然而视线不清,目之所至,不过数丈。 苏白坐于深渊之旁,盘膝而坐,那柄千疮百孔的仙剑就横在他膝上。 这处岩洞好生阴冷,也不知苏白是如何发现的?凌胜捧着剑匣,在旁护法。 自打见了苏白对阵云罡高人,并且大占上风,凌胜心中颇为佩服,也愿为他护法。 只是此地生灵绝迹,连蝙蝠虫豸也不见一个,说要护法也该是在洞口守护才是,但苏白却领着他径直来到深渊之旁。 “三元大法,逆转乾坤。” 苏白微微闭眼,低声喝了一句,吐出一口白雾,萦绕仙剑之上。 朦胧白光,笼罩洞穴。 凌胜在一旁,只觉无比舒适,仿佛置身云端,心神舒畅。 “吾之真气,谓之仙气。” 言语一落,苏白随手一招,便从深渊之下招出一股灰色气息。 “地之真气,谓之煞气。” 不知怎地,凌胜倏地觉得有些冰冷生寒,那灰色气息让他心头有些沉闷,显得极为邪异。 然而,苏白在言语落下之时,却把眼睛看向凌胜。 凌胜微微一怔,一股寒气从背脊骨升腾而起,直奔后脑,瞳孔陡然紧缩。 苏白的目光无比平静,就如碧水寒潭,幽深无比,水面平静,不起涟漪。 伴随在平静下的,往往是将至的雨雪风霜,势必极为狂暴。 “尔之心气,谓之罡气。” 仙剑如银色闪电般飞扬,半个眨眼的功夫便刺入凌胜胸口,快得凌胜无法反应。 血液顺着仙剑一点一滴流淌出来,落在地上,滴答作响。 剧痛从胸口传来,使凌胜打了个寒颤,面色霎时苍白,一股剑气似乎在体内奔腾,如大江大河奔腾而至,所过之处,皆如堤坝崩塌,经脉寸断。 “苏白!” 凌胜怒喝一声,扬手发出飞刀。 双手连出,一连四柄飞刀。 锋利的刀刃发出低啸,直刺苏白眉心,喉咙,胸口,丹田。 苏白仍平静如水,淡然出尘,面对飞刀,身子丝毫未动。 铛铛铛铛! 四柄飞刀刺在苏白身前两寸之外,仿佛被定住了一般,先是受阻,而后便坠落在地。 “罡气护身?”凌胜沙哑着声音。 罡气护身,便是御气境界的人物登临此境界之巅峰的标志,真气出体,护住周身,万法不侵。 怀有罡气护身的御气高人,已然半步跨入云罡之境,不须太长时日,便能法力暴涨,腾云驾雾. 苏白并未答他,甚至不曾再向凌胜多看一眼,垂下眼睑,口中徐徐说道:“仙气,煞气,罡气,此为天地人三者之气,以大法施展,化为三元之气,融于剑身,融于我身。” 凌胜只觉仙剑从胸前穿透背后,残破剑身上发出一股凌厉气息,在他体内肆虐,所过之处,生机寂灭。 血肉枯败。 骨骼迸裂。 经脉寸断。 一切的生机,仿佛都融入了那仙剑之内,更增仙剑威势,那股剑气越发凌厉,肆虐得越发厉害。 凌胜双目通红,杀机暴涨。 “苏白!” 飞刀接连射出,但无一例外,都被苏白身周罡气挡在身外,伤他不得。 铛铛铛铛…… 飞刀在地上不住坠落,不多时,便已有数十柄飞刀落在地上。 凌胜身上只剩下一柄飞刀,就握在他右手之上。 “仙剑有劫,当渡劫重生!” 苏白连眼睛也未抬一下,口中喃喃念叨口诀,手掌不断结印,印记竟颇为玄奥。 凌胜眼皮极为沉重,精神萎靡,竟要昏睡过去,只是他心志较之常人要坚韧许多,却生生坚持下来。有意迈步过去亲手持刀杀了苏白,但不知怎地,脚上仿佛生根在地上,无法抬起。 他颤抖着左手,勉强搭在剑柄上,用力往外抽,只可惜筋疲力尽,竟无法让仙剑动弹分毫。 仙剑? 此时,这柄剑,只能称为魔剑。 谁能想到这位空明仙山的核心弟子,被寄予厚望的正派人杰,宛如真仙下界,超脱凡俗的苏白,居然会视人命为草芥,以同门弟子的性命来修复仙剑。 气度如仙,手段近魔。 灰色煞气从深渊中悄然涌现,邪异而晦涩,弥漫地穴。苏白身处其中,一身白衣,宛如白莲般出淤泥而不染。 去你娘的苏白! 仙剑上面的剑气从凌胜胸口扩散,往双肩臂膀,脖颈头顶,以及小腹丹田。 忽然,凌胜眼睛骤然明亮。 仙剑气息侵袭至丹田时,冲入其中的白金剑丹之内,然后,便没有了然后。 剑气涌入丹田,如泥牛入海,无踪无迹。 仙剑仿佛自觉吃亏,便又把侵袭双肩臂膀,往脖颈袭去的剑气汇聚在一处,一举攻入丹田,就似纨绔子弟吃了小亏,领了一班手下前去找回场面。 这一剑的剑气,奔腾如浪,宛如大江大河,汹涌澎湃,一举轰击在白金剑丹之上。 轰! 凌胜脑袋一阵空白。 白金剑丹被轰出了一个针尖大小的孔洞。 白金剑丹竟是这般破了? 凌胜仿佛遭了雷击,怔怔无言。 一股纯黄之气从白金剑丹窍穴之上奔腾而出,无比凌厉的剑意从他身上激射出来。 无比纯粹凌厉的剑意! 尽管还比不得苏白的剑气强盛,然而,其中意境气势之凌厉,却是远胜于苏白的仙剑。 仙剑毕竟是以蕴养为主,而凌胜的剑意,则以杀伐为主。 剑主杀伐,其性属金。 论杀伐意境之纯粹,凌胜自认以白金剑丹为底蕴的剑气,必然是纯粹的精金剑气。 “剑气出体!” 凌胜自觉精神气爽,一指点出。 一道纯黄色的剑气,从凌胜食指的商阳穴爆射出来,瞬息之间穿透苏白心脉。 苏白身周的罡气护罩,形同虚设,竟无法让剑气停滞分毫。 金黄剑气锋不可当,穿透苏白之后,仍有余力,没入其身后岩壁当中,露出一处手指般粗细的深洞。 苏白嘴角溢血,眼神森然,寒声道:“你也是修行中人?” 凌胜伸手握住刺在自家体内的剑刃,一寸一寸将之拔出,道:“不巧,几日前初入养气门槛。” 第十四章 妖龙 “手段不错。”苏白点头道:“我看走眼了。” 凌胜喘息着把那柄不成模样的仙剑缓缓拔了出来,咬牙忍痛,头上汗珠如雨,闻言,便道:“说来,也亏了你苏白。上次借了人家送你的灵药,省下多年苦工,如今借你仙剑之气,突破御气。如此说来,你苏白实乃我凌胜命中福星。” “我本不屑杀你,可你既然有了御气修为,那也不算污了我的身份。”苏白忽然一笑。 心中本已隐隐察觉异状的凌胜猛然一惊。 苏白分明心脉受创,这等伤势下,就是云罡真人也只得身死一途。尽管修行人生机磅礴,不至于当场立毙,可也不会如苏白这般仿若无事。 “我那一剑,分明洞穿了你的心脉。”凌胜眼中精芒逼人,暗中蓄势,调动白金剑丹中的气息,转化剑气。 “不错,确实洞穿了我的心脉,更没入了我背后的岩壁,称得上是把我穿了个通透。”苏白伸出手,在胸口轻抚两下,神色淡然。 这可不似将死之人的模样。凌胜暗暗皱眉,却不再迟疑,手上顿时呈现金黄之色,剑气蓄势待发。 苏白随手一摄,把地上的仙剑吸摄在手,口中淡漠道:“剑上的混元祖气居然被你吞噬殆尽,看来你也是个身怀奥妙的人物。寻常人修习飞剑仙剑,仅凭一口本命混元祖气,剑在人在,剑损人伤,混元祖气若失,修剑者必死无疑。” 他微微抬头,面露嘲讽道:“怎么,你当吞下了我一道混元祖气,便能取走我的性命?” 凌胜不答,手指一点,登时剑气破空,气芒如金,锐气逼人。 苏白手上倏然现出一点白色亮光,白光茫茫,似如雾气一般。 剑气没入白雾当中,便再无半点声响。 好似一拳狠狠砸了过去,却砸在棉花上面,让凌胜胸口一闷,抬起头来,便又见到对方那一贯淡然,超脱万物,俯视众生的眼神。 高高在上,视天下为蝼蚁。超然物外,如尘世谪仙的苏白就是这般心态。 苏白淡淡道:“吞了我的混元祖气,你还须给我吐出来。” 话音未毕,岩洞中便凝滞起来,与泥塘一般粘稠,举止艰难。 大量灰色气息弥漫开来,层层凝结,与云层一般厚重,并滚滚涌动,仿佛有妖龙搅动天上云层,不住翻滚。 凌胜面色大变,只道是苏白手段非凡,然而当他望向苏白时,却见到对方也同样茫然。 苏白竭力运转混元祖气,浑身白芒灼灼,心中正自惊骇,却见对面的凌胜直直望着自己背后,眼中似有几分骇然。他缓缓转过头去,呼吸不禁微微一窒。 浓浓灰雾当中,有两道猩红光芒,磨盘大小,散发血腥气味,赤红光泽。与此同时,岩洞中有血腥味道漫延开来,极为浓重,闻之欲呕。 吼!!! 整个岩洞不住颤动,细小石块纷纷抖落,声波化作浪涛,推开无数灰雾,亦让人头脑晕沉,如遭重击。 凌胜猛然跃后,伤口受扯立时裂开,却彷如未觉,望着前方,瞳孔骤然缩紧。 一尊巨大的头颅从灰雾中探了出来,大如房屋,其目有磨盘大小,猩红残暴,獠牙尖利,腥臭扑鼻。 乍一看去,是一尊蛇头。 可凌胜眼力较为锐利,却能见到蛇头顶上两支手指大小的尖角。 蛇生角,乃是化龙之兆。 这一头潜藏于岩洞深处,深渊底下的妖龙,口部一张,便朝着较近的苏白噬咬而去。 房屋般大小的龙头扭头咬下,龙口一张,与其头部一般大小,腥味扑鼻。 苏白当即便被咬住,胸腹以下全在龙口之内,仅留头颅在外。 只是,苏白脸色仍未慌乱。 苏白身上银白色光芒如水波般荡漾,虚幻如气,却生生挡住了血盆大口,抵住那无比尖利的獠牙,使之无法伤及躯体分毫。 猩红色的龙眼闪过厉色,其大口紧咬不放,却闷声发出沉沉低吟,震荡岩洞,以泄愤怒。与此同时,其獠牙处的劲力,似乎也愈发强横了些。 凌胜悄然后退,心道:“苏白虽是非同寻常的人物,可这头潜藏于岩洞深渊下的妖龙也是非同小可,最好它把苏白吞了,返回深渊下,大家皆大欢喜。” 只是,凌胜再瞧苏白那略显阴沉的脸色,依然没有寻出一点儿慌乱,暗想:“苏白这厮,只怕还有后手。可无论这一人一妖谁生谁死,我怕也讨不到好去,且先离开了再说。” 就在这时,苏白沉着脸哼了声,白光暴涨,居然生生把妖龙口部撑了开来。 凌胜心中万分不解,苏白主修本命仙剑,按理说,仙剑毁去,身为主人的苏白就是不死,也必然修为尽毁,道行折损殆尽。可苏白仍是安然无恙,似乎未受半点影响。 若无这头妖龙横插一手,凌胜与苏白只见谁胜谁负,谁生谁死,还未必能见分晓。 只是此时,却是极为分明了。 苏白浑身白光炽热,口中念念有词,想来处于龙口之内的手掌也正结印,他所至所学远胜常人,在这等境地下施展的法术,必然非凡。 只是…… 嗤! 凌胜食指间射出一道金光,耀人眼目,刹那间穿透苏白侧腰。 苏白受了一道剑气,又因法术中断,遭受反噬,面色煞白,嘴角溢血。 妖龙沉沉低吟,双眸暴睁,已是怒极。 必是凌胜那一道剑气,穿透了苏白之后,又伤及了妖龙口中内部。 轰!!! 妖龙发怒,灰雾滚滚,似在翻江倒海,岩洞内石块滚滚而落,岩壁上裂缝迸裂,密如蛛网。 凌胜再不停留,他捂着伤处,迅速离开。 跑得远了,凌胜回望一眼,恰好见到那灰雾中伸出一只巨爪,其上鳞片宛然,指爪尖利。 这巨爪却并非对凌胜下手,而是把苏白露在外面的头颅,生生拍入了龙口之内。 苏白终于变色。 凌胜松了口气,眼见着苏白被生生拍入龙口之内,转头便走。 只是,苏白的眼神,仍然深深印在凌胜心中。 那是怎样的一眼? 冷冽,杀机,阴沉,愤怒…… 时至此刻,苏白眼中已不再对凌胜视而不见,也无半点轻视。但那一道眼神,百般复杂,却没有半点绝望。 可苏白被吞入龙口,断然没有逃生之理。 凌胜感应着丹田处破开一处小洞的剑丹,忽然露出笑意,往前方光亮出口狂奔过去。 前路光明,天地广阔。 第十五章 剑气锋芒 山雨过后,空气清新,山里挂着一道彩虹,宛如七彩神龙汲取山水,煞是好看。青翠树叶上不时滴落清澈水珠,叮咚作响,雨后的花儿越发娇艳,香气再度弥漫开来。 凌胜深深吸了口气,只觉无比舒畅,怪不得高人隐士喜欢独具深山,一来人烟俱寂,不受叨扰,二来风景怡人,空气清新,有益修行。 山灵水秀之地,必居非凡之辈。 “也不知此地是否有人居住?大约没有什么高人隐士,毕竟此山甚浅,寻常人都能跑个来回。但我在此潜修一段时日,却是不错。” 凌胜心底有意在此潜修一段时日,熟悉御气境界,并再度突破。 数日前,他借助苏白与仙剑性命交修的混元祖气,一举轰破白金剑丹,并将之融入白金剑丹之内,借此洞开一个窍穴,成就御气境界,能够剑气出体,隔空杀人,无比锐利。 但是,凌胜体内的白金剑丹上面仅仅开了一个窍穴,只得算是初入御气境界,若是想达到御气修为的巅峰绝顶境地,则须得在白金剑丹上洞开九个窍穴。 倘若白金剑丹上面开了十个窍穴,凌胜便能凌空飞行,登入云顶,成就云罡境界。而云罡境界若要圆满,少说也要洞开一百零八个窍穴。 只是,这太过遥远了些。 凌胜摇了摇头,四处望了望,正寻思着哪处地方较好,今日搭建一个木屋,在这儿修行几月。 此番他借力突破御气境界,毕竟根基不稳,并非苦修而来,因此数日间他不断巩固修为,终于稳稳踏在御气境界之内。能够在几日之内巩固修为,倒是苏白那一匣子的药液起了效用。 当初岩洞内,凌胜受伤颇重,便饮下了剑匣中的药液,得以恢复,并且迅速巩固修为,至于那个剑匣,似乎颇为非凡,因此凌胜便将它带在身旁。 苏白死于他凌胜手中,凌胜自觉空明仙山是回不去了,因此便往南边而行。 据说南方山清水秀,仙者辈出,而灵箓天宝宗也似乎地处南方。 凌胜眼神微冷。 嗤! 一道剑气从凌胜手指间迸射出来,穿透百步,当即便有一株臂膀粗细的柳树为之折断。 御气境界之人,一般也就只能控制在百步之内,然而,凌胜初入御气境界便已能够剑气穿透百步之外,委实非凡。凌胜自觉对于《剑气通玄篇》的认知,更深了一层。 三个呼吸之后,凌胜便又再度发出剑气。 随后,每隔三个呼吸,便有一道剑气从凌胜指尖射出。 凌胜的剑气,愈发熟练,愈发凌厉,已不复初时的生涩。 白金剑丹之内,似有无穷无尽的精金之气,只须心念一动,便能透过剑丹上的窍穴,化为剑气,透体而出。只是凌胜修为尚浅,总要间隔三个呼吸才能再度发出剑气,而无法连续不断。 就在凌胜击断数十株树木之后,正欲着手建造一座简陋木屋,忽然,耳旁传来一些声响,使他眼中神色微微一凝。 心中一动,游走全身的真气便回了剑丹之内,隐匿无踪。 当初他只在养气修为时,便是这一手法门,骗过了施长老,也骗过了苏白。尽管如今修为提升,真气愈发凌厉,随时能够转化为剑气,可隐藏起来,一般云罡境界的高人都未必能够发觉。 若是他突破云罡境界,剑气凌厉非凡,兴许就无法收敛锋芒。可若是有了云罡境界的修为道行,凌胜凭借一手通玄剑气,自信就是遇上了显玄境界的道君真人也不畏惧了。 此时,凌胜就如一个未曾有过修行的寻常人,只是他锐气难掩,目中精光如电,颇具厉色。在一般的修道人眼中,也就是一个心生意流,还未诞生真气,仅有气感的小人物。 …… 山的另一处,有七八人结伴而行,老少皆有,其中还有两个女子。 蓝边白衣的女子二十来岁的年纪,气质柔和,颇为恬静,一身蓝边白衣,更显娴静温柔。 另一个则是个少女,不如白衣女子那般美貌,但也是颇为娇俏秀气的少女。 而其他人,有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嘴角叼着一根杂草,面色不屑,眉宇间桀骜不驯。 一个六七十岁的白发老翁,白眉白须,似如仙翁。 还有一个面容威严的中年男子。 至于另外三人,则都是四五十岁的年纪,比之其余四人,倒不甚显眼。 然而,凌胜却已明白,这几人都不是简单角色。 因为在这几人面前,躺着一头猛虎,头颅整个爆开,仅留一具尸身。除了猛虎之外,还有数十头倒毙的恶狼。 能够打杀一头老虎,击毙数十头恶狼的人物,岂是寻常? 山雨过后,空气湿润,血型味道愈发刺鼻,凌胜皱了皱眉。 大约就是这几人杀了猛虎,血腥味道引来了恶狼,可他们却非普通人,均是身怀真气法力的修道人,自然也把恶狼一并打杀了。 先前凌胜所听见的些许动静,大约就是虎啸狼嚎所致。 “谁?” 忽然,那个桀骜少年厉喝一声,鹰隼般的眼眸往凌胜藏身处望来。 其余人也一并把视线转了过来。 “这群人当中,似乎就属这个少年的年纪最小,可却没想到,他竟有这等敏锐感应。”凌胜暗赞一声,但也不再躲藏,现出身来。 众人只见山石后走出一个年轻人,衣着朴素,面貌刚毅,眼中似有利剑般的锐利锋芒,但细细感应,却没有半分真气轨迹,众人猜想,这大约只是世俗间一个较为傲气的寻常人罢了。 “你是什么人?为何窥探我等?”那面色严肃的中年人低喝一声。 “我只是听到声响,赶了过来罢了。”凌胜说道。 “有趣,一个凡人,见到这般多的恶狼猛虎,居然毫无惧色,更无一丝讶色,好生有趣。”那白发老翁嘿然一笑,言语中饱含深意。 众人眼中的戒备之色,陡然浓重了几分。 “你究竟是谁?何以暗中窥探?” 那个桀骜少年厉声逼问,还未等凌胜回答,他便有些急不可耐,口中急急念了一句法咒,手印一结,只半个呼吸便凭空凝结出一个水球,成幽蓝之色,颇为美丽。 此人扬手扔出,往凌胜头上打来。 第十六章 九大仙宗之云玄门 这颗水球来得甚急,呼啸而至,水汽翻滚,看那声势,如若击中,只怕足以把人脑袋生生打爆。 也许先前那个老虎的头颅,就是这般被打爆的。 凌胜眼中闪过杀气,手指一伸,便想用剑气破了这颗水球。虽然这般动手,对方人多势众对于自身不利,但却也顾不得了。 然而,在此千钧一发的时刻,有道白色匹练横在半空,长达四五丈,把水雷轻易卷了起来,随后一甩,水球便往一旁飞去。 嘭! 一棵人腰粗的树木被水球击中,轰然爆开,木屑纷飞,露出一个西瓜大小的焦黑树洞,竟是险些把树木打穿。 凌胜止住即将袭杀而去的剑气,但却并未放松警惕,依然蓄势待发,看见这一幕,心底盘算了一下,暗道:“这颗水球威力不错,大约能够打出五六十步之外,虽然没能把这一株树木打穿,但也打出一个足以放置西瓜的树洞。论起来,虽不如我的剑气那般凌厉,但要打杀虎豹豺狼却是绰绰有余。” 出手相救的娴静女子微微蹙眉,对凌胜微微点头,带有几分歉意。 倒是那个先前挑起话来的白发老翁,此时颇有慈善之色,说道:“赵师弟,你这水雷若是打中了,就是同为御气境界的修行人也未必能够承受得住。此人与我等素不相识,还未问清缘由便下此杀手,此举未免鲁莽了些。所幸林韵师妹出手拦了一下,否则便是滥杀无辜了。” “鲁莽?”桀骜少年冷然一笑,但眼睛瞧见那名为林韵的女子蹙眉,心中压下不快,却也不再出手。 其他人亦是冷眼旁观。 这几人似乎相互之间并不服气,然而真正让令人高看一眼的,倒是先前出手相救,名为林韵的女子。凌胜心中略微猜测一番,从先前那一手法术看来,这个林韵的道行已是高过在场众人,但此女出手救人,可见心性良善。另外,女子虽然出手,但也仅限于救人,并无其他举动,既无立威,也未惩处,据此看来,手段似也有些柔和。 这一群人要么桀骜不驯,要么道貌岸然,而这个林韵道行虽高,可心性良善,手段优柔,怕是压不住其余人,应当不会是主事之人。 最终,凌胜下了结论,这是一群各有心思的云玄门弟子。 白发老翁暗暗打量一番,忽然说道:“若我猜得不错,道友大约是空明仙山的弟子?” 凌胜眉头一挑,“仙翁好眼力,却不知是如何瞧出来的?” 白发老翁呵呵一笑,朝着凌胜背上的剑匣一指,笑道:“此剑匣材质不凡,铭刻有玄奥符纹,看这般手法,必是出自空明仙山。” “嗯?”凌胜怔了怔,当初他从苏白手里取来剑匣,当了几天捧匣剑奴,后来苏白死后,剑匣便在他手中。一来二去,这剑匣在他手中已有十来日,可他却从来没有仔细瞧过一次。 凌胜暗道一声惭愧,这剑匣在自家手里十多日,还比不上人家一眼看得透彻。 但是,凌胜一心修习《剑气通玄篇》,如此尚嫌精力不足,自然不会再分心外物。就是那青王神教的养蛊经文,凌胜也只是随手翻过两页,记下内容,却无意修习。 诸天万界,无穷大法,与其遍识天下法,不如专精于一道。 纵然懂得万千法门,却也不如一剑刺穿苍穹,直指长生大道来得好。 一剑破万法,何等厉害! 《剑气通玄篇》就是天地间最为上等的功法,何必再舍本逐末,弃大求小去研究其他法门? 如此想来,凌胜心中念头更为坚定,竟有酣畅之感。 “师弟悟性极高,居然能够在瞬息之间梳理念头,把持心境,真是让王立好生羡慕。”那中年男子颇有赞赏之色,说道,“我等均是云玄门弟子,来此是为追杀一个异派妖人,不知师弟来此,却又是为何?” 云玄门弟子?凌胜微微一惊。 云玄门,乃是中土九大道派之一,与空明仙山,灵箓天宝宗齐名。这些人手段不凡,显然是内门弟子。 云玄门内宗弟子的份量,也未必就比空明仙山的内门弟子轻了。 凌胜自认,若是遇上一群散人修道者,倒是能够周旋一二,但如今遇上了九大道派的内门弟子,别说一群人,就是单打独斗,也未必就能稳胜。 凌胜心底虽不惧怕对方,但人家可没把他放在眼里,比如那个桀骜少年便有贪婪之意。 “这便是空明仙山的剑匣,材质倒是不错,符纹铭刻也有些手段。”桀骜少年盯住那剑匣,眼睛眯了眯,冷声道:“小子,把那东西送过来。” 其他人齐齐露出笑意,包括道貌岸然的白发老翁亦是如此。 倒是这个名为林韵的女子,眉头紧蹙,便要开口。 然而,凌胜却问道:“为何要送过去?” “少废话!”桀骜少年道:“小爷让你送过来,你便送过来。” “倘若我叫你去死,你去是不去?”凌胜面容肃然,认真地问道。 “小子,你找死!” 桀骜少年怒喝一声,双手虚握便有两颗水雷凭空凝聚在手。 除林韵外,众人俱都露出几分笑意,更有几人对视一眼,颇有瞧好戏的架势。就连看似慈善白发老翁,眼中亦是闪过冷笑色彩。 林韵神色平静,说道:“赵令,你若是当真喜欢这个剑匣,便拿出一些好东西,与他交换就是了。” “交换?”赵令嗤笑一声,道:“杀了他,不就是我的?” 凌胜神色骤冷,心中暗暗盘算:“大家全是御气境界,但此人的道行,明显要比我高上一线,可凭借剑气之锋锐,我倒是有九成把握将这个目中无人的少年毙杀当场。可我须得三个呼吸的间隔才能转化一道剑气,对上其他人,却是没了半分胜算。” 粗略扫了场中众人一眼,凌胜心中转过千百想法。 第十七章 剑匣 “倘若我说,这个剑匣合我心意,你又当如何?”林韵沉默片刻,说道。 “林师姐!”赵令脸色阴沉,道:“你当真要为了一个外人,与我过不去?” 林韵摇了摇头,说道:“赵师弟不愿与他交换,而我愿意用宝物与他换取这个剑匣,此事甚合情理,哪有过得去过不去的说法?” 那个娇俏少女嘻嘻一笑,眯着眼睛,煞是可爱,说道:“赵师兄可不要多说了哦,林师姐那可是要为白越大师兄准备剑匣,你要是与白越师兄抢东西,当心回了山门,白越师兄找你麻烦。” 赵令冷哼一声,却不说话了。 林韵走到凌胜面前,微微点头道:“我是云玄门内门弟子林韵,不知空明仙山的这位师弟如何称呼?” “凌胜!” “师弟这剑匣,是否愿意与我交换?”林韵说道。 “这剑匣我从未想过用来与人交易。”凌胜道。 闻言,众人俱都一怔,而后纷纷露出讥讽之色,而赵令更是嗤笑一声,毫不掩饰。 倒是那个娇俏少女低骂了一声不识抬举。 林韵先是一怔,而后便不无遗憾地说道:“这剑匣确实不凡,但师弟不愿与我交换,那也只得作罢了。” “林韵师姐误会了。” 凌胜摇了摇头,解下剑匣递了过去,说道:“既然师姐喜欢,此物便当作见面礼了,至于交易,从何说来?” 林韵不禁呆了呆。 其他人全是惊愕无言。 赵令最先回过神来,面上铁青,望向凌胜的目光中,已然不掩杀意。眼前这个空明仙山的外门弟子,一个连真气也未诞生的小人物,竟然丝毫不惧他赵令的威胁,如此也就罢了,可眼下却在林韵面前把剑匣相赠,分明是有意让他赵令难堪,真乃奇耻大辱。 那娇俏少女亦是面露寒色,不无嫉妒地低哼一声:“这个色胚,见了人家好看便把宝物送了出去,看着是个硬气人物,原来也是个见色无脑的货色。” 白发老翁,中年男子及其余三人,仍然惊讶难言。 “如此不好。”林韵轻轻摇头,说道:“此物太过贵重,你若与我交换便好,可若是要把这等宝贝相赠,我却是不能收下。” “此物再贵重,也比不得我的性命罢?”凌胜说道:“先前师姐救我两次性命,将此物相赠以作报答,难道不该?” 林韵迟疑良久,仍然摇头。 赵令脸上阴沉得仿佛滴出水来。 先前赵令两次出手无果,万万不曾想,竟成了凌胜送礼的理由。更是可恨的便是这个凌胜,在他赵令的面前死不屈服,但却能随手把宝物送给林韵,教他赵令如何在众人面前抬起头来? 凌胜眼角余光瞥见赵令那近乎铁青的脸色,心中倒是舒展了一些。 “我尽管有幸拜入空明仙山,但对于修行一道却是认知尚浅,平日里阅读宗门典籍,却也只是一些粗浅书册。”凌胜心念一转,便开口道:“既然师姐不愿收下剑匣,那便为我讲解一些修行常识认知,此剑匣便为酬劳,毕竟,这剑匣对我也没有多大用处。” 中年人往赵令那边看了一眼,收回目光,淡淡笑道:“既然剑匣没有用处,先前何不送与赵师弟?若非赵师弟心胸宽厚,手下留情,这位凌胜师弟怕就要因为一个可有可无的剑匣丢了性命。” 其他人面色怪异,似笑非笑。 心胸宽厚,这四个字与赵令祖上十八代的先祖人物兴许有些交情,但赵令本人与“心胸宽厚”这四个字,必然是没有半分钱关系的。 凌胜何尝听不出这中年人话中深意,便顺着话语,平静说道:“既是如此,便多谢赵令师弟手下留情,心胸宽厚。” 赵令尽管倨傲,平素里目中无人,但也并非草包,他狠狠刮了中年人一眼,但最终,还是把杀气四溢的目光盯在凌胜身上。 良久,赵令低沉道:“小子,我记住你了。” “不劳记挂。”凌胜答道。 “你……”赵令怒从心起,只想一颗水雷把此人打成肉酱,然而心有顾忌,终究还是压了下来。 中年人笑意吟吟,心道:“这个空明仙山的弟子颇为神秘,难以看透,倒可以借助赵令这个无脑货色来探他一探,只是从先前来看,这个空明仙山弟子居然顺着我的意思去得罪赵令,显然也不是个有城府的。” 想罢,中年人往一旁瞧去,恰好与白发老翁的视线撞在一起。 白发老翁收回了视线,心中却也与中年人怀有相同疑虑,这个空明仙山弟子,委实难以看得透彻分明。 其他人既然瞧得出来,道行最为高深的林韵自然不会看走了眼,但她却能看出这个名为凌胜的小子并无太多心思,因此戒心不大。 “你想要了解修行常识,我可以送你一些典籍,或是路上与你讲说一番。”林韵沉吟道。 “如此甚好。”凌胜面露喜色,他修为突破御气,剑气护身,实际上修行也勉强算是有些成就,但对于修行的常识,也仅限于空明仙山的粗浅典籍。 其余不说,就是修行的境界划分,还是凌胜自己摸索推测出来的,是否与事实无误尚是两说。 “听了些修行常识就能踏入修行门槛不成?”赵令冷笑道:“废物就是废物,莫说是一些常识,就是为你讲解仙家典籍,又有何用处?” 娇俏少女听得有趣,咯咯直笑。 凌胜不恼不怒,面色依然平静,只是眼中闪过些许精芒。 “赵师弟这可不对了。”白发老翁笑容和蔼,让人好生亲切,笑道:“世俗间的凡人便有记载,平常人得了仙家典籍,或是精研玄学妙书,待到一朝开悟,也是一步登天。” “子虚乌有,凡人杜撰而来的故事也能入耳?”赵令嗤笑一声。 白发老翁呵呵一笑,也不说话了。 凌胜望着这几人唱红脸唱白脸,心底明白,实则除了林韵,这群人没有一个好货色。 第十八章 学而知之 山谷青翠,藤蔓攀岩,谷内幽凉清爽,外界烈阳虽毒,可在植物攀爬的山谷中,也只得稍稍减了烈芒。 在常人眼中等若神仙人物的这一行人,就在山谷中暂留修整。 相处了两日,凌胜倒是把这群人的斤两基本掂量清楚了。 这群出自云玄门的内门弟子,全是御气境界的人物,各有手段。 然而,同等修为境界之下,道行深厚也自不同,斗法手段同样各有特色。 有些人天资绝顶,有些人资质愚钝,有些人踏足当前境界数十年,有些人不过是初入此境…… 按凌胜自家为例,他体内剑丹之上如今只开了一个窍穴,便是初入御气境界。如若开出了九个窍穴,御气境界便是大圆满,足以触及云罡之境。 以凌胜的推算,苏白的真气法力,便相当于凌胜自身剑丹九大窍穴全开时的道行。而林韵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其修为大约相当于凌胜开出七八个窍穴。 这两人均属天资聪颖的奇才,年岁不大,然而已逼近云罡境界。若真要比较,厚积薄发,自压境界,却仍然修至御气大成的苏白自是尤为出色。 而白发老翁没有那等天资,可却修行数十年,他的真气,则相当于凌胜日后洞开五个窍穴的道行。这却是老翁日积月累,修行数十年的苦功成果。 看似威严的黑衣中年人,道行与白发老翁也相差不多,但比白发老翁年轻好几十岁的中年人,显然天资更高几分。 至于赵令,大约相当于三个窍穴的道行。 凌胜对于所谓道行的推算,只是在同等境界中,以法力浑厚而定,但真正斗法,则又不同。 比如凌胜自身仅洞开一个窍穴,三个呼吸才能发出一道剑气,但若让他全力施为,凭借剑气凌厉,那个道行远胜于他的赵令,却是必死无疑。就连白发老翁,中年男子,也未必就能在凌胜手里占得便宜。 倒是林韵道行最高,本领不小,兴许能够克制凌胜。 至于其余几人,包括那个少女,全是初入御气境界,但是凌胜心里明白,这几人在御气境界当中驻足好些年了,只是进境甚微,甚至原地踏步。 然而,《剑气通玄篇》则不同,此功法锋芒毕露,只要真气充足,心志坚韧,便能在白金剑丹之上洞开窍穴,毫无瓶颈,修行一路高歌猛进,势如破竹。 “御气境界的修行人万中无一,行走于世俗中,相逢千万人,也未必就能够遇上一个,怎地我就这般巧合,遇上了一群?” 凌胜心底颇为无奈,实际上,他本意是独自修行,做个清苦隐士。但遇上了这么一个大好机缘,却也不愿错过。 这两日来,林韵把自身所知逐一告知。 当然,凌胜主要询问修行之上的常识,修炼道路的一些阻碍,以及与人斗法的诸般事例。至于其他的炼丹炼器,什么天才地宝,无上灵药,其他宗门的功法人物,凌胜则稍显委婉地往修行方面转移。久而久之,林韵也知晓他根本对其余知识毫无兴趣,因此一心为他讲述修行方面。 两日来,几乎大多数时间,便是林韵在为他讲解修行心得,常识事例,以及斗法的诸般要点。 纵然林韵出身大派,却也在两日之内,被求知心切的凌胜问得有些头大。 不远处,林韵盈盈立在树下,衣摆飘动,似乎将乘风而去,甚为清雅。 “这个凌胜,断然不会是寻常人物,他所询问的全是修行一道,斗法之说,至于其他则一概不加以理会,显然是一个痴于修行的人物。以他在修行上的见识,怕也是一位御气修为的高人,但对于这些普遍的常识也未能清楚,倒是像是一位独自修行摸索的散人修道者,这一点却又让人疑惑不解。” 林韵微微皱眉,颇惹人怜,心道:“两日来,我已把我所知的修行之事及见解心得全数告知,甚至赠他典籍,想来也足够他消化一阵子时日了。” “林师姐。” 就在林韵心底无奈之时,凌胜又走了过来,面露喜色,说道:“师姐所赠的典籍,我已然全数观遍,不知这类典籍是否还有一些?” “这?”林韵苦笑道:“师弟切莫急功近利,尽管观看一番,但也该融会苦思才是,待得完全领悟透彻,再来问我,如何?” “师姐有所不知,这两日来,我除修行之外,日夜观看,加上师姐一些提点,已然领悟通彻,正想请师姐继续为我讲解修行关隘,斗法常识。”凌胜说道。 “你……你竟已领悟透彻?”林韵面露讶色。 凌胜自知这两日来,人家早已看穿了他的修为,因此也不隐瞒,说道:“这些典籍也不晦涩,自然看得分明,其中诸般斗法方式,修行难关,让人深深沉醉其中,但是,也算不得太过高深。” “确实算不得高深。”林韵苦笑一声,心道:“这些典籍,便是连云罡境界也都囊括在内,旁人观看两日也未必能够看完,更莫说领悟其中奥妙。” 若是平常人,就算要把这些典籍翻阅一遍,少说也须得十天半月,至于领悟,纵然一生钻研也未必能有多少领悟。 然而凌胜毕竟是修道中人,耳清目明,心思通灵,但凡林韵所说,凌胜皆已牢记在心,而观看典籍,业已过目不忘。 但是,翻阅一遍却并非领悟。 道家典籍也曾流入世俗间,一些大学问家翻阅典籍不知多少次数,千百遍也难以形容,就是让他们默写出来也是随手拈来,但这些大学问家,仍然对道家典籍难以理解。 可凌胜只听过一遍,看过一些典籍,居然就能把两日来的听闻全数领悟。 骇人听闻! 纵然是修道人,未免也太让人心惊了一些。 兴许,是凌胜悟性不错,也或许,是凌胜求知心切…… 无论其中缘故,但事实摆在眼前:凌胜已然领悟了足以让人钻研一生的诸般知识及典籍。 第十九章 云罡真人 林韵心里震撼,但面上不露,只低声道:“师弟,这两日来,我所知晓的一切,多数已说与你听。至于更为高深的层面,则连我也未能触及,自然无从说起。而这些典籍,也是云玄门的珍贵典籍,但我受赐典籍,有权让人观看,可也只是三四册罢了。若是师弟仍想求知,不如就让师姐为你讲一些炼丹炼气,以及其余宗门的特点,如何?” 凌胜暗叹一声,心底甚是失落。 林韵所知确实不少,足足让凌胜听了两日,苦思两日。若在旁人眼中,简直能够写成一本巴掌厚的书籍,可凌胜乃是修行之人,耳清目明,听过之后便牢记在心,因此两日便听了个完全。 至于更多的修行知识,正如林韵所说,已然不是她所能触及的了。 须得知晓,一般的旁门散人修道者,只能独自摸索,连自身所处的境界也未必就能了解,遑论更高境界?而林韵此女出身云玄门,尽管只是御气境界,但却已然把云罡境界的一些玄妙解析开来,甚至触及了显玄之境。 两日来,凌胜对于这个女子,已然极为佩服。 然而,凌胜在她身上所听闻的事情,仅仅是修行与斗法厮杀,至于其他类别则完全不加以理会。 凌胜心底暗道:“林韵师姐见识不凡,阅历不浅,加上出身名门,若是任她讲解下去,估计十天半月也未必能够讲得完,但我只求修行,不为其他,如此,也不麻烦了。” 凌胜摇头道:“师姐,对于其他方面,我兴趣不大,这就免了罢。” “这……” “师姐放心,这两日解说,于我而言,已然远远胜过那剑匣。”凌胜道。 区区两日,时间不长,然而所接触的东西,足以让人受用一世,更何况,凌胜只是领悟透彻,却未融会贯通。 私塾里的学童,他们得了书本,一日之内便能翻阅个遍,甚至有过目不忘的神童能够完全记下书本内容。 然而,这些学童仍然要耗费半年时日,让教书先生逐一教导,方能明白其中深意。 又如一个寻常孩童,他知道自家气力比不过其他孩童,快速出手才是取胜之道。只是当真遇上了,便没能迅速出手了。 凌胜亦是如此,他明白了如何修行,如何斗法,但却仅仅只是明白,无法得心应手,手到擒来。 纸上谈兵,莫过于此。 林韵则不同,她自幼修行,天资非凡,早已把所学一切融会贯通。 这仅仅是修行之道的一角。 纵然是出身云玄门的林韵,也对高深之处一知半解。 浩瀚修行路,遥遥不知苦。 “如此,我便告辞了。”凌胜道。 “想走?” 身后传来淡淡话语,极具冷意。 凌胜转过头来,瞧着来人,神色冰冷漠然。 “林韵师姐,此人来历不明,也未必就真是空明仙山的师弟,更何况,他隐藏修为,不知有何图谋,这般任他离去,未免不妥。”中年人说道。 这个中年人,似乎姓周。 “有何不妥?”林韵秀眉微挑,问道。 “此人来历不明,身有玄法,却隐藏甚深,必有其不可告人之目的。”周岭王负手而立,面露冷笑,昂首道:“此番行事,干系重大,乃是把咱们这一行人的身家全都压上了,不容半点差错。” “尽管太过无礼,可事实确实如此。”白发老翁从侧旁出来,对着凌胜微微欠身,面露歉意。 凌胜微微眯起眼睛,寒光似勾,一闪而逝。 不知何时,赵令倚在巨石一侧,冷笑道:“藏头露尾之辈,岂能轻信?” 林韵欲言又止,可左右瞧了瞧,似有迟疑,终究还是压下心中不快,只是紧紧蹙眉。 凌胜望着几人,眼神微沉,却默然无声,过得良久,方才说道:“几位是要联手留下我了?” “联手?”赵令似听到了极大的笑话,大笑了几声,道:“你算什么东西?也配使我们联起手来?你把自己当作了能够腾云驾雾,餐霞饮露的云罡真人不成?” 云罡境界的真人?凌胜心中微动,却未开口,只是瞧着赵令的眼神愈发冰冷。 对付赵令不难,只须得一道剑气骤然出手,必能让他殒命于此。凌胜自忖以体内剑气凌厉,破体而出,如若疾风闪电,出其不意之下,纵然是云罡真人也未必反应得过来,何况区区一个赵令? 只是一道剑气使出,便须三个呼吸的喘息之机。 在此三个呼吸之内,凌胜实为不堪一击。 在寻常人眼中,三个呼吸极为短暂,然而在斗法之时,一个呼吸的疏忽,便足以死个七八次。 凌胜紧皱剑眉,他自认对于云玄门这一行人没有多大敌意,更谈不上想法,可周岭王,白发翁,赵令,这三人怎地达成共识,一齐对他施压? 此事委实让人存疑。 忽地,天色阴暗下来。 凌胜面色微变,陡然抬头。 林韵等人的反应,丝毫不逊色于凌胜,不仅抬头上望,更是各施手段,护住自身。 此刻正值午时,烈阳甚毒,阳光灼灼炽烈,天色何以黯淡下来? 只因有乌云遮住了烈阳。 这是一朵灰暗的乌云,仅仅三丈大小,只是压得低了一些,就处在山谷顶部,山谷下的人仰头望天,仿佛觉得整个天空为之遮掩。 “凌胜,你此行不错。” 云上传来一道充满称赞意味的声音,颇显沉闷。 这种声音,其主人大约是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凌胜冷笑之余,心中猜测。 对方是谁? 凌胜不识得,但来人为何识得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凌胜? “果然是你!” 赵令怒喝一声,手印使动,凭空凝聚水雷,接连甩出了三颗,直奔凌胜。 水雷声势不小,威力亦是颇为不错,三颗接连而来,若是命中,怕是能把整个人都打成渣滓。 凌胜向侧边微微一闪,待得他与三颗水雷并列为一线之时,便是一指点出。 金黄色的剑气破空而去,洞穿一切。 三颗凭空凝聚而来的水雷,只在眨眼间便被一道金黄光芒洞穿,瞬息消散。 嗤! 穿透三颗水雷,剑气仍未势竭,锐气尚在,如同利箭般往前方赵令奔去。赵令面色变了变,只觉剑气触体生寒,急忙就地一滚,闪躲开来。 最终,剑气没入岩壁当中,只留一个深孔。 众人面色微变。 只是凌胜却闪入了一方大石中,藏了起来。 “王阳离,枉你身为青王神教八大长老之一,堂堂云罡之辈,居然也耍这些小手段?”周岭王负手而立,冷笑一声。 乌云上传来声音,虽显沉闷,却依然带有几分笑意,道:“不耍手段怎么能行?你们这几位云玄门的仙门子弟打着我的主意,实令我寝食难安,不得已,也只得耍一些小手段了。” 周岭王冷笑连连。 凌胜藏在巨石之后,心中颇为震撼,他万万没想到,这群云玄门的内门弟子,居然意图对付一位云罡境界的人物。 尽管他曾见苏白与云罡高人斗法,甚至斗法取胜,却也从未认为云罡之辈就是软弱可欺。 苏白是谁? 乃是空明仙山寄予厚望的弟子,倾力培养的人物。 尽管苏白虽然境界不高,可天资绝顶,积累深厚,日后稳稳晋升,几乎没有瓶颈桎梏,必成神仙人物。 前程之远大,举世公认! 以苏白的雄厚底蕴,胜过云罡真人,并非值得炫耀的事迹。 然而,这些人毕竟不是苏白! 境界之间的差距,如若天壤之别,龙蛇之分。 云罡真人与御气境界之间的法力差距,乃是以数倍,数十倍甚至百倍而论,手段更不必说。 一个云罡真人,只须驾云百丈以上,便能让寻常御气修行人难以触及,单凭罡气护身,一般的修行人费尽手段也难以攻破。 谁能有苏白那等穿刺数百步的非凡仙剑,谁有视罡气为无物的气魄及本领? 虽说这一行人乃是绝顶道门子弟,非是寻常修行中人可以相提并论,联手之下足以围杀寻常云罡境界的散修,然而,凌胜却不觉得他们能够对付一位青王神教的云罡真人。 若是旁门散人也就罢了,即便已是云罡真人一流,但这群出身名门大派的云玄门弟子凭借见识及自身本领,兴许能够倾力一搏。 可此人不同,其身份乃是青王神教的人物。 一个怀有道统传承的宗派人物,论身份,更是一宗长老,而非寻常弟子,其所知所学,所处之环境,见识及眼界,手段及功法,均要远胜于寻常散修。 不知这群云玄门弟子哪里来的胆子,区区几个御气境界的后辈,居然敢去招惹一宗长老。 平白遭了无妄之灾的凌胜,心里没有分毫战意,实际上,凌胜正值年少热血,何尝不愿快意恩仇,奈何初出茅庐,现今面对一尊云罡境界的真人,若要胜之,无异于搬山填海。 只是,依眼前情势,他只怕逃不掉了。 在这般危机时刻,凌胜反而冷静得可怕,似一团散乱的水流,渐渐聚成了冰霜。 第二十章 斗法(上) 对于青王神教,凌胜所知不多,但对方胆敢与九大道门之一的空明仙山讨债,自非平凡,即便不如绝顶道门,至少也能属于一流门派。 “这个王阳离身为青王神教的长老,兴许还有不少手段,比之无门无派,独自摸索修行的散人修道士,强了何止数倍?这群云玄门弟子,怕是托大了。”凌胜暗叹一声,略微瞧了瞧身旁环境,试图寻找时机脱身。 本以为有了剑气破体,数百步杀人的本领,从此足以逍遥天地,却未曾想,这天地之大,高人无数,如今仍处弱势,还须得避人锋芒。 凌胜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他躲避许久,听着那几人的对话,只觉心中被人窥视的刺感逐渐消去,显然,人家已不再把他放在眼内。 自他施放剑气,锐气破空,连穿三道水雷后,凌胜便有被人盯住的感觉,一阵热辣之感直逼脖颈,他心知这是云玄门几位弟子及青王神教王阳离等人透过巨石而来的目光,其中最为刺人,仿佛利针般的那一道目光,想来便是那位王阳离长老。 方才剑气过后,凌胜并未蓄势,身上气机消逝成空,在常人眼中,正是耗尽了真气,油尽灯枯的迹象。 乌云之上,王阳离抱手在胸,面容冰冷,腰盘赤练蛇,手绕冰蚕蛊,望着谷下众人,微微弹了弹指。 凭心而论,山谷中这群人出身名门,功法非凡,手段虽还未领教,但想来也非简单货色,至于眼界见识,只怕还在他这位云罡真人之上。如若是寻常云罡之辈,一个不察兴许便要就此栽了。只是他王阳离毕竟是青王神教的长老,远非旁门散修可比。 如若一时不慎遭了埋伏,倒有可能被这群小辈得手,可既然有了防备,便不足为虑。 真正使他有些顾虑的,便是先前那名为凌胜的后生晚辈,适才初到,便从此子身上感到一股锐气,隐而未发,竟使得他背生寒意。而后他一句话来,挑拨几人内斗,直到此子体内锐气喷薄而出,化为剑气,将三颗威力不俗的水雷接连洞穿后,再观此剑气余势不竭,没入山岩。 到了这般地步,王阳离与众人方才明白,凌胜乃是剑修,剑气锐利,方才蓄势隐而不发,如今剑气破空,凌胜体内已然浪荡空悬,再无半分压迫之感,已是不足为虑。 众人不约而同地认为,凌胜区区御气境界,必是使动了禁忌手段,耗尽真气,方才施展出这一道让云罡真人也为之凛然的剑气。 方才那场面,让王阳离心中略微发怵,心道:“凌胜这小辈一道剑气过后,便失了锐气,不再有隐而未发的深藏之感,想必已是真气耗竭。毕竟那一道剑气太过不凡,这小辈境界不高,一剑使出,势必抽尽一身真气。” 王阳离自觉不再有所顾忌,已是重新掌握全局,便开口道:“小辈,这剑气好生纯正,极具威力,杀伐之气勃然而发,莫非,你是纯粹的剑修?” 王阳离声音沉闷,却带了两分赞赏,说道:“只可惜,剑修锋芒固然锐不可当,却不得持久,锋锐有余,沉稳不住,如若不能一剑杀敌,便失了先机。” 谷内沉默不语,这是剑修的弱点,虽极具杀伐之力,锋锐难当,然而金乃锐气,而非厚重,因此真气只得凝炼,而不能浑厚,最终便导致斗法之中无法长久斗法。 受到赞赏的凌胜也同样没有回话,只是王阳离也不气恼,先前他出口以示赞赏,乃是因为他心里觉得这小辈颇为不错,但这小辈一式剑气出手,已然耗竭真气,等若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不足为虑,犯不着太过上心。 然而,他这般说话却让云玄门众人面面相觑,互视之下,心底隐隐察觉,似乎错怪了这个少年。 可惜,这少年属于剑修,一击不中已失锐气。何况他境界不高,施展出这等不凡剑气,尽管证明他所学功法极为高深,但众人却也明白,这等威力的剑气,足以抽尽他一身真气。 因王阳离一句话便起了内斗,平白失了一大助力,众人心中悔意颇深。 谁说青王神教这些南疆蛮夷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来着? 至少这个王阳离,脑袋就挺好使。 “你这化外蛮夷,给小爷留下命来!” 赵令中了对方计谋,只凭一句话就引起内斗,折损助力,此刻自觉脸面尽失,不禁怒喝一声,手印凝结,口中念咒,一连发出三道水雷。 王阳离嘿然一笑,随手摆了摆,脚下乌云当即便分出三团巴掌大小的云气,往水雷迎去。 水雷轰然炸响,消散无迹,而三团运气亦随之崩散。 然而,王阳离伸手一招,方才弥漫开来的水汽再度凝聚为云雾,居然化成了西瓜大小的一团云雾,大过方才三团云气的总和。 王阳离笑道:“云玄门弟子好生慷慨,如此出手助我凝聚座下罡云,令本长老如何承受这般恩德?” 赵令年轻气盛,闻言,既羞且怒。 这时,林韵忽然扬手,飞出三片蓝色叶子,而后法力涌动,印诀连变,檀口微张:“天河倒卷。” 言毕,一张白色玉符从林韵袖中飞出,迅速解体,化为白光,林韵把法力注入其中,使得白色水芒大盛,凝成一条巴掌宽大,延绵数十丈的河流。 王阳离立身云上,见此场景,心中微震:“这已是显玄境界的手段了,以这小姑娘的道行,断然是无法施展出来的,想来是那张玉符为她省了最为繁复的步骤。” 河流虽小,却激荡澎湃,白浪滚滚,而那三片叶子漂浮河流之中,居然化成了三条蓝色小鱼,游荡于河流当中。 这凝聚成河的法术,已然超出御气境界,甚至连云罡之辈也未必能够施展,只因这等化虚为实的本领,须得显玄之境方才能够施展出来。 显然,林韵借了外力。 那河流倒卷而上,击破谷顶上方的浓厚乌云,卷向立身云层上的王阳离。 第二十一章 斗法(下) 谷顶藤蔓生长多年,根茎深扎于岩壁之中,竟也被河流携起的劲风一并卷开,更有许多早已龟裂的岩石受劲风影响,纷纷脱落,随风飞扬谷外。 比之于河流本身的威能,其带动的狂暴劲风,已可忽略不计。 王阳离亦为之动容,退了几步,挥手聚敛云气,布下十三重阻碍。以王阳离的修为,他所布下的云气护罩,即便只是薄纸般的厚度,也足以抵住一位壮汉持铁锤不断击打。何况,他这一十三重云雾护罩每一重都有巴掌宽的厚度,以坚实而论,便是铜墙铁壁也远远不如。 一十三重云雾护罩固然非同小可,怎奈何这道河流竟势不可挡,呼吸间便冲破了十三重云气阻挡,直扑王阳离面门。 王阳离一拉外衣,露出精壮上身,筋肉分明,魁梧壮实,他怒喝一声,双臂泛起青色光芒,功法运转之下,掌心立时浮现两只蛊虫。 噗哧! 王阳离双掌格挡,竟生生拦下了这道河流,劲风鼓荡,座下乌云竟有几分溢散。而他掌心中两只比百炼精钢还要坚实百倍的蛊虫,已然化为了两滩酱汁。 如非两只蛊虫,王阳离这副经过百般锤炼的躯体,怕也要化为肉酱。 忽地,河流当中跃出三条蓝色小鱼,鳞片层叠,姿态优美,只是鱼齿尖利,泛有蓝光,更有一层朦胧雾气。 王阳离哼了一声,张口吐出三团白色卵蛋,迎空破茧而出,成为三只雪白蛊虫,迎向三条小鱼。 忽地,王阳离双目怒睁,往上方看去。 一个足有三丈大小的巨大光轮,正凝结成型,倏然而成,碾压下来。 下方,周岭王面色苍白,喷出一口鲜血,手上一方大印崩开数条裂缝。 大光轮印! 这方大印,乃是周岭王用全副身家与人交换而来的法器,大约两三次次过后,便即毁去,然而,其威力之强,足可碾碎一方小山,寻常云罡之辈万难抵挡。 足以碾碎小山的光轮,缩成三丈大小,尽管仍然巨大,但威能却已是倍增。 这时机掌握得极好。 凌胜不禁暗赞一声,先前林韵施展法术,显然也是借助外力,让王阳离尽力招架,而如今周岭王拿住时机,骤然出手,若是王阳离没有其余本领,只怕便饮恨于此了。 寻常云罡之辈,若是有所防备,也不至于就此殒命,可若是没有防备,想来就要阴沟里翻了船。 只是王阳离已有防备,更非寻常云罡真人,他怒喝一声,腰间赤练大蛇自动脱离,飞扬上去。 这条红色腰带般的赤蛇忽然暴涨,变得粗如大腿,继而又粗了一圈,最后竟有脸盆粗细,长达七八丈,活脱脱就是一头升天的红龙。 那巨轮呈金黄之色,符纹流转,玄奥深沉,缓缓压下,颇有大山碾压之势,令人不禁骇然屏息。 赤红大蛇顶上生角,近乎化蛟,张口嘶吼,牙齿尖利,生生把巨轮卷住,携之升空。 光轮与大蛇纠结缠绕,升腾至数百丈高空,卷动不休,云气翻滚。 周岭王见一击无功,面上几乎失了血色。 恰在这时,林韵的三条蓝色小鱼与王阳离的蛊虫交战一处,只一个照面,三头蛊虫齐齐毙命,然而蓝色小鱼余威仍盛。 王阳离咬了咬牙,把腰间一个黑色布袋张了开来,手上一裹,便将三条小鱼裹在其中。 实际上,这黑色布袋乃是王阳离豢养蛊虫的宝物,其中有他培育许久的诸多幼虫,以此囚禁三条小鱼,亦是无可奈何之举。 当王阳离好不容易松了口气,忽然面色再变。 其余云玄门弟子,自双方争斗之始,便已蓄势,此时见王阳离疲于应对,看准了时机立时出手,果决凌厉。 娇俏少女使得乃是一道黄色光芒,尽管远远不如林韵的手段,却也有了赵令一颗水雷的威能。 其余几人亦是纷纷出手。 王阳离哼了一声,纹丝不动,任由诸般法术落在身上。 云罡之境,一身罡气足以抵挡许多法术,寻常御气境界的人物,便是倾尽全力也未必能够将之攻破。先前林韵与周岭王均是借了外力,手段非同寻常御气高人可比,因此王阳离不得小视,而这几个御气境界的小辈,有何资格让他王阳离正眼相看? 即便云玄门的法术不比一般术法,可这群小辈道行不济,仍然破不得他身周罡气。 “蛮夷之辈,也敢称狂?”白老翁面生愠怒,扬手便是一记拂尘扫面。 那拂尘雪白丝线陡然延伸,刹那间把乌云穿刺通透,千疮百孔。 散乱飞舞的丝线骤然汇聚,卷向王阳离面门。 “来得好!” 王阳离哈哈一笑,仍不退避。 凌胜暗暗皱眉,暗道奇怪,先前王阳离对一众云玄门弟子不甚在意,甚至视而不见,单凭罡气护体已然足以应付。可白老翁这一记拂尘全力迸发,有着此人数十年的道行灌注在内,单单凭借罡气,必然是不能抵挡得住的。 接着,凌胜便明白了。 王阳离抛出了他培育幼虫的黑色宝袋,刹那间便被无数雪白丝线毁去,化为飞灰,其中大量幼虫,虫卵已全数毁去。 至于被收入其中的三尾蓝鱼,业已湮灭,仅有几点蓝色齑粉飞散看来。 林韵面色一白,遭受反噬以致体内受创,嘴角旁溢出几许鲜血,愈发显得柔弱。她微微转头,忽然吓了一跳。 不知何时,白老翁已悄然站在林韵身后,对着她微微一笑。 望着眼前这副和善面容,温和笑意,林韵心里一寒,脸色愈显苍白,惊道:“你……” 白老翁面上带着几分失手的歉疚,也有少许羞赧,口中叹息了生,露出一张关切的笑脸。 与此同时,一只手掌也随着温和笑容,悄无声息印在林韵背后。 笑里藏刀! 不知怎地,林韵心中闪过四个字,接着便往前飞了出去,生生撞在岩壁之上,眼前一黑,失了知觉。 众人中修为最高的林韵忽然遭受袭击,生死不知,均是大骇。 正在这时,一声布满凶厉的昂然长吟,猛然响起。 众人抬头,只见一尊符文密布的巨轮,正从高空碾压下来。 谷中的几人,全数屏住了呼吸,几乎凝滞得喘不过气来。 第二十二章 修行不易寿元短,临到头来人必狂 山谷上的乌云早已移位,王阳离收了那条再度缩小的赤蛇,笑意畅然。 巨轮缓缓压下,就在乌云让开的位置中砸了下来。 无数藤蔓为之断裂,巨轮压迫大气,滚滚劲风,凛然如刀。 两三个人躲避不及,被巨轮生生砸入地下,当场化作一摊肉酱。 剧烈劲风席卷,在山谷中来回切割,无数符文从巨轮上面飘荡出来,伴随巨轮压迫而生的劲风,肆意破开众人身周护持之法,伤及人体。 噗嗤一声,娇俏少女身周的黄光终被符文撕破,而后,这一具香软娇嫩的女子娇躯,便在劲风中,遍体鳞伤。 兴许是周岭王顾及自家也处在山谷之中,特意压制了巨轮威力,原本足以夷平整座山谷的巨轮,也只是让山谷刮去了两尺地皮,剥下一层岩壁。 在此过程中,生长数百年的藤蔓自然也被连根拔起,残骸飞扬,一并随着劲风涌出谷外。 山谷中空旷了许多。 巨轮缓缓消散,露出地坑中两滩酱血,见之欲呕。 周岭王手中法印光芒内敛,呈暗金之色,刻印有无数神秘符文,只是上面黯淡无光,裂痕遍布,不禁让周岭王痛惜不已,心想这东西,大约也只能施展一次了。 “周岭王,白老翁,你们这是做什么?”赵令怒喝一声。 周岭王冷笑不语。 白老翁呵呵一笑,随手收回拂尘,顺势一扫,把浑身血污的娇俏少女抹去生机,方才把拂尘收回在手。观他模样,如此风轻云淡,好似只是顺手助人,而非刻意杀人。 取了少女性命的拂尘,依然不染尘埃,洁白如新,白老翁用它掸了掸身上灰尘,平静道:“仅是与王长老做了一笔交易,有何大惊小怪之处?” 赵令似不能置信,颤抖着指住山谷上方,道:“就是他?堂堂云玄门弟子,便与一个化外蛮夷交易,残杀同门?” “是啊,中州大地九大道门之一的云玄门弟子,何等荣耀风光?”白老翁一手抚须,一边笑道:“出身云玄门,见识非凡,得了长辈指点,比之寻常散修,实在高贵万分。一般散修功法低劣,见识浅薄,无论斗法还是修行,总有许多无法触及之处,没有长辈指点,终究还是留下缺陷。同时御气境界,我能够胜过寻常散修,甚至能够在散修云罡真人的手下逃生。” 白老翁微微一顿,摊了摊手,笑着问道:“可我为何要与一个南疆外族交易?” 不知怎地,望着这副依然和蔼良善的笑容,素来桀骜不驯的赵令忽然感到一阵寒意,一时间竟是不答。 周岭王露出冷笑,拍了拍衣衫。 白老翁哈哈大笑,好生畅快,只是笑着笑着,似乎变得有些狰狞。 “在修行散人眼中,我出身高贵,手段非凡。” “在世俗凡人眼中,我道骨仙风,鹤发童颜,乃是活生生的神仙在世。” 白老翁那道骨仙风的面容上,神色变得好生渗人,只见他狞笑问道:“可在偌大的云玄门,我算是什么?” 赵令一愕。 白老翁再度问道:“你赵令自认天资非凡,如今却也不错,可比起白越这类人物,你算是什么?” 赵令面色苍白。 白老翁语气柔和了些,叹道:“你还年轻,自然体会不到我的苦痛,你可知我今年岁数多大了?” “九十八。”赵令的声音变得沙哑,连他自己也都吓了一跳。 “是啊,九十八。”白老翁语气悲凉,自嘲道:“虽说人生百年,可寻常人也只得数十年,只有注重养生之道,或是平日里暗合养生之道,才能活得百年。而踏入炼气门槛,筋骨舒展,血气通畅,可超出百年之寿,我虽已是御气修为,寿元与养气修为的修行人也相差不多。” 白老翁问道:“你觉得,我还能有几年可活?” 赵令无言以对。 “我还能活几年啊?”白老翁满面苦涩,道:“若是受得宗门重视,尚有延命机会,可我修行一世,也仅仅是御气境界,这般货色,就是死在外头,也未必能有门中长辈在意。” 赵令怔然良久,终于叹道:“你何不努力修行?” “修行?”白老翁哈哈大笑道:“我这辈子驻足御气境界数十年,距离云罡之境遥不可及,难道你还以为,在我区区几年的余生当中,还能突破云罡?” 赵令左右瞧了瞧,只见周岭王面色淡然,已然守住了山谷出口,赵令苦笑一声,问道:“周岭王,你未足五十,百岁尚未过半,难道还没有突破云罡的信心?” “有生之年突破云罡,我倒是有些信心。”周岭王微微一笑,却并未如白老翁那般失态,兴许是他岁数不大,还未临近寿元耗竭的关口,因此心底仍是冷静。 赵令问道:“那你为什么?” “云罡之境,增寿三十。”周岭王道:“云罡真人可活得一百三十年,但此后又能如何?我有自知之明,此生与显玄真君的境界,是无缘了。纵然有天大机缘,成就显玄真君,受宗门重视,在当今世上也算是一号人物,但寿元又得多少?” “显玄真君,寿元一百五十。”白老翁答道。 “现在你明白了?”周岭王问道。 “我明白了。”赵令点头道:“南疆蛊术,可让本命蛊虫吸食自身脑髓,同时也让魂魄寄居蛊虫当中,若有蛊道高人相助,可恢复灵识。你们便是要求取炼制本命蛊的秘法?” “不错。” “即便寄居蛊虫当中,若无人相助,也只是一只浑浑噩噩的蛊虫,与死无异。难不成,还真有蛊道高人愿意助你们恢复灵识?”赵令问道。 周岭王道:“寿元耗尽,反正一死,寄居于蛊虫当中,尚有一丝希望。当然,我寿元充足,大约还能熬过数十年,倒是白老头,他等不及了。” 白老翁哈哈大笑,扔了拂尘,散了鬓发,白丝飘飞,狞笑不止,厉声喝道:“我是等不及了。” “说了这般久,我也等不及了。” 高空中传来王阳离一声淡淡的话音。 众人神色一凛。 第二十三章 剑气伤云罡! 王阳离,这位正主宰众人性命的云罡真人,似乎听得厌了。 白老翁生怕太过拖沓,以至于触怒了王阳离,而他自身业已等不及了,当即出手,风云滚滚。 轰! 雷霆骤响,炸音震荡。 这道声响,竟是从赵令身上传来。这个桀骜不驯的少年,在危机之下,却也懂得暗中蓄势了。 一个车轮大小的水球倏地飞了出去。 水中蓝光荡漾,气息流转,让人不禁心生寒意。 白老翁的法术当即便被水雷毁得干干净净,只是这水雷威势不减,仍朝白老翁身上打去。 白老翁虽已疯狂,但躲避还是懂的。在他竭力闪躲之下,水雷终究还是从他身旁擦了过去。 只是白老翁的一条臂膀,却被水雷击中,霎那间湮灭无声。 水雷撞在岩壁上,轰然炸响。 岩壁被炸开一个十来丈大小的深坑,裂痕密布,似如蛛网,无数碎石滚落,正面岩壁隐隐颤动。 赵令一击无功,面无血色,却怒从心起,喝道:“你们为自家延命,把一众师兄弟的性命送给了这南疆蛮夷,然而这蛮夷之辈,可未必讲道理!” “这大可放心。”王阳离的声音从乌云上传下,不无嘲讽地道:“我们南疆汉子言出必行,没有你们中州人士这般多的花花肠子。” 周岭王与白老翁已然把赵令围住。 赵令苦笑道:“二位师兄为了延命,如此作为情有可原,若是换了我,必然也是如此行事的。” “怎么,你是要提醒我们,大家是一类人?”周岭王冷笑一声。 赵令道:“为了保住秘密,你二人必然是要杀人灭口的,这点我倒是明白。只是我还有一事。” “说。” “我先把凌胜那厮宰了。” 赵令厉声道:“若不是这小子,大家未必就会落到这般境地,何况,他数次落了我面子,不杀他,心气难平。” 周岭王微微偏了偏身子,示意他过去。 凌胜就藏身于那巨石之后。 那地方倒是不错,金色巨轮压下时,声势滔滔,适才水雷击打岩壁,石块飞溅,均打在巨石上面,却让躲在后面的凌胜安然无恙。 只是,他的运气似乎到头了。 赵令眼中精芒闪烁,打杀凌胜后便束手就擒? 绝无可能! 便拿凌胜的尸身作为护盾,抛向周岭王白老翁二人,而后竭力逃跑,尽管希望渺茫,却也没得选择。 他叹了一声,手上凝结水雷,往巨石身后走去。 “凌胜,受死吧!” 赵令把水雷扔了过去。 咻! 天空中一道金光,破空而去,凛冽生寒。 山谷中豁然明朗。 与此同时,地面轰然一颤,却并未有想象中的血肉飞溅。 巨石之后露出一个深坑,却无凌胜踪影。 天空上传来一声厉啸,如虎豹怒吼。 挡在山谷上方的乌云被金光撕裂,一分为二。 那剑光疾如闪电,立身云端的王阳离注意山谷下方,竟也一时不察,被剑光所伤。瞬息之间,那金色剑光触及脚后筋腱之处,却从王阳离身前大腿处爆射出来。 堂堂云罡真人,竟被斜斜斩去了双腿。 王阳离仰面倒在身后乌云上,张口怒吼,那一条赤蛇飞速涨大,化作一条十多丈的巨大红蛇,如红龙般飞扬起来。 谷下三人目瞪口呆。 就在剑光刺中王阳离之时,一道身影从上方谷口的岩壁缝隙处飞跃出来,宛如利箭般爆射出去。 空中无处借力,眼见此人就要坠落之时,却又伸手抓住了乌云边角,翻身一跃,跳上了乌云。 凌胜! 这个一剑之后,销声匿迹,不知不觉间被众人遗忘的小人物,在此时骤然发难,一击得手。 本以为此子一道剑气之后,必然真气耗竭,因此再无人把他放在心上,只想争斗落幕之后,顺手宰了他。可却没人想到,此时他居然又发出了一道不逊色于之前的剑气。 纯金剑气,凌厉至极,凛冽无比,纵然是云罡真人,竟也抵挡不住。 说时迟那时快,从凌胜发出剑气,到他翻身跃上乌云时,不过两个呼吸罢了。 凌胜掌中血如泉涌,他一掌按在乌云之上,瞬息之间便与乌云有了一丝紧密联系,心念一动,乌云忽的飞动。 青王神教的高人,素来修习蛊术,以蛊虫代步,比如王阳离的赤蛇,便足以充当坐骑。只有极少有人会凝炼云气,化为云层,从此腾云驾雾。 青王神教的化云之法固然神妙,却有一个致命弱点,那便是凝炼未足百日,容易被人夺取。 这片乌云,必是百日之内凝炼而成。 适才一道剑气把乌云分作两半,一大一小,王阳离倒在较大的乌云上面,而凌胜则约上了较小的乌云,仅半丈而已,论大小还不如一张床铺。 凌胜以血渗透乌云,取得几分微妙联系,心念微动,登时驾云而去。 王阳离怒吼连连,那条赤色大蛇飞空而去,直追凌胜。 就在这时,一道蓝光从下方传来,只取乌云之上。 这蓝光好生迅捷,并且离得颇近。 凌胜皱了皱眉,却未阻止。 蓝光绕在乌云上,随后便有一道妙曼身影尾随而至,正是受伤颇重的林韵。本以为无法幸免,却未想到凌胜居然取得一线生机,林韵催动不多的真气,不顾伤势,借助法术飞跃至乌云之上,把性命安危尽数交到了凌胜手中。 凌胜往后望去,催动乌云朝着山谷下方呼啸而过。 赤蛇怒啸一声,只得降下,可在山谷当中,蛇身太过巨大,唯有缩小一些,这么一来,则又耗了半个呼吸的时间,让凌胜有了喘息之机。 赵令先是一怔,而后大喜,凌胜乌云飞往的方向,正是他前方山谷出口。 周岭王与白老翁二人已是愕然无比。 赵令随手两记水雷把二人逼开,往凌胜的乌云扑去。 说来,一切只在石火电光之间,从凌胜骤然发难,至赵令扑来,只是三个呼吸。 三个呼吸。 凌胜神色冷漠,真气催动剑丹,一缕金色剑气激射而出。 赵令眉心立时被洞穿,怒吼未发,已然仰面倒下。 第二十四章 追逃 朗朗晴空,烈阳高照。 可天空之上,却有两片乌云,不仅如此,更迅速移动,不多时,便消逝于远方天际。 有人偶尔抬头见到,也只是露出诧异之色。 下方的人并未见到乌云之上的人影,自然也不会认为是有人正腾云驾雾。 凌胜驾驭云气,不住奔逃,驾云离开山谷,至今已有半柱香,逃得也算远了,可身后的王阳离依然紧随。 王阳离面色无比阴沉,那道剑气从他脚后跟切入,透出大腿,把他双腿斜斜切了下来。如今膝盖以下的肉已被王阳离亲自动手截去,膝盖以上仍有骨骼,尽管失去了大片血肉,倒也能够补足回来,只是膝盖以下没了骨骼,却是难办了。 这个该死的混账! 赤蛇已然缩小了身子,缠绕在王阳离双腿上,止住鲜血,并把獠牙刺入王阳离大腿,暗渡元气。 一般来说,这等人物被眼中的蝼蚁所伤,并且伤得这般重,应当是无比大怒,大吼大叫,叫嚣着要把对方打成渣滓,然后反过来就被小人物再阴一次,接着就不甘地死去。 可王阳离沉静得有些骇人。 王阳离越是沉默平静,凌胜心底便越是发寒,若是对方失态怒喝,疯狂嚣张,便说明人家失了理智,或是失了冷静,亦或是没了底气,只得用言语激人。可对方如此平静,岂非是说,人家还有后手? 凌胜并不自负,也不觉得自己修行有成,还未彻底巩固根基,修为还未精深,就能跨越一个巨大鸿沟去对付一位云罡真人。先前出其不意都未能毕其功于一役,如今对方有了防备,就更是难以得手了。 《剑气通玄篇》也着实非同小可,这才初入御气境界,剑丹之上也就一个窍穴罢了,剑气就足以伤及一位云罡真人,其锋锐凌厉,让凌胜心中无比满意。 三个呼吸就能发出一道剑气,可凌胜在这半柱香当中,却并未发出剑气。他心里明白,一旦施展剑气,接下来的三个呼吸之间,就没了依仗,也没了威慑。身后这位云罡真人只要看准时机,三个呼吸之间,十个凌胜都挡不住人家一巴掌。 很显然,对方也心怀顾忌。 按理说,剑气如此锐利,消耗必定不小,就是御气巅峰的高人,怕也须得全力运转真气才成。寻常御气之人,一记剑气,足以耗尽全身真气。而凌胜初入御气境界,以常理而论,不可能有这般强横的剑气,即便勉强使了出来,也该近乎于油尽灯枯才是。 可凌胜有剑丹悬于丹田,只要剑丹之内的精金气息没有断绝,他便能够引动真气,用真气调动精金气息,化为剑气。 寻常修行剑气者,以金为主,金主杀伐,化为剑器,可却属锐利之道,而非浑厚,不得持久。因此,有人辅修其余功法,比如水之多变,土之厚重,多种多样。可却使得剑气驳杂,不复凌厉之威。 《剑气通玄篇》则是不同,此功法纯属金系,极具杀伐侵略之性,以剑丹为本源,只要剑丹精金之气足够浑厚,剑气便永远不绝。 凌胜自认天资尚可,却非旷世奇才,而这份异于寻常的《剑气通玄篇》,才是他真正的底气,扫开前路迷雾的利剑。 “你逃不掉的。”王阳离终于开口,神色已然恢复平静,只是声音阴沉得吓人。 凌胜并不回话,只是往下山脉之中降去。 天空广阔,只这般追逐,凌胜自知无法逃掉,也只得借助下方环境遮掩才行。至于林韵,已然重伤昏迷。 赤蛇昂然鸣啸,声震八方,下达山林。 霎那间,猿啼虎啸,鸟叫虫鸣。 山林中一片阴幕迎面而来,凌胜面色微变,猛地拔高,重新飞上高空。 那是一群飞鸟,成千上万,密密麻麻,汇成一片,迎面而来。 腾云驾雾的速度,要远胜于禽鸟飞行,不多时便把飞鸟甩在身后,只是这么一耽搁,王阳离又近了些。 “我出身蛊术大派,以本命蛊虫操纵虫豸毒蚁轻而易举,操纵飞禽走兽也不在话下。”王阳离淡漠道:“山林间飞禽走兽,毒虫异物倒也不少,你若想领教本门秘术,大可降下山林,去领略一番。” 言语刚落,前方那片乌云便倏地落了下去。 王阳离怔了一怔,而后冷笑一声:“不知死活。” 先前被山林中一群飞鸟阻住,凌胜心知王阳离有操纵山中鸟兽的本领,因此他也不愿降下山林,哪知山下传来一股无比强劲的吸力,把他生生扯了下去。 王阳离尾随而来,看着隐入山林的凌胜,心道:“山林里虫豸毒蚁无数,我以本命蛊威慑,可操纵自如,任这小子再狡猾,也逃不掉。” 高空罡风吹拂,扑面而来,凛冽如刀,寒意入骨。 王阳离追赶了一路,仍不觉寒冷,不知怎地,到了这里,便有一缕寒气从背后攀爬而上,直袭后脑。 还未反应过来,王阳离便看见了让自己为之胆寒的源头。 那是一条丈许宽大,长达数十丈的扁长状物体,呈粉红之色,自下方山林而来,劈开空气,伴随爆空之音而来,威势至强,无比霸道。 饶是身为一宗长老,步入云罡境界的王阳离素来自负,也不禁面色大变,腰间的赤蛇迎风涨大,狠狠噬咬而去。 赤蛇亦是长达十多丈,有水缸粗细,迎空飞舞而去,与来袭之物狠狠撞击在一处。 噗嗤噗嗤声响接连响起,赤蛇立时被分作数十截,纷纷洒洒而落,仅有一个蛇头仍未死透,飞回王阳离怀中。 本命蛊蛇受创将死,王阳离性命与之息息相关,自然也不得好受,面色煞白无比,头脑仿佛被劈开一般地剧痛。 那来袭之物打在王阳离座下乌云上,乌云立时溃散,王阳离远远抛了出去,眼角余光似乎瞥见那粉色物体的源头。 这是一只青蛙,只是头颅平齐,胸腹大开,就如被开膛破肚一般,从下方袭来的粉色物体,就是这头青蛙口中长舌。 王阳离只来得及把那青蛙的模样收入眼中,眼前便是一黑,紧接着落入另一方山脉中,生死不知。 第二十五章 剑丹两窍穴 这一日,艳阳高照。 有个少年盘坐于大石之上,身材略显消瘦,黑发及腰,其神色平静淡漠,眼中光芒竟如寒夜间的闪电般,既让人感到冰冷,却又让人深觉其中锐利。 凌胜缓缓起身,眼中闪过一丝喜色。 两月前被人追杀至此,无故坠落,却逃得一命,并且在地矿脉上方修行,颇有进境,白金剑丹之上,已再度洞开一个窍穴。 三个呼吸之内,足以发出两道剑气,可同时激发,亦可接连而发,并且能合能分,合则威力倍增,分则可伤对方两处。 总而言之,凌胜已相当于一个半呼吸就能发出一道剑气,今后再与人争斗,便不会太过被动了。 两个月间,他细细揣摩功法,终于明白另一处玄妙。 他本以为剑丹上面的窍穴,只是对应自己身上的穴位,从哪一位置开了窍穴,剑气便只能在对应的穴位激发出来。只是经过半月探索,凌胜倒是明白了,白金剑丹能够应心意而转动,也能对应其他窍穴。 只可惜,剑丹上面的窍穴却是固定而无法改变,每当转动剑丹之后,窍穴便对应自身另一处穴位,而剑丹上面的另一处孔洞自然也随之变动,对应了其余穴位,而不能固定不变地去对应其余穴位。只是这点算不上太大问题,凌胜也未怎么在意。 凌胜先是猎杀一只野兔,再取些泉水,方才回了矿洞。 林韵昏迷了二十多天,而后醒来时,不知怎地,望见凌胜的目光颇为复杂。 凌胜倒也理解,毕竟二人没有多少交情,而面对王阳离时,大家立场亦是不同。云玄门弟子并未对凌胜施以援手,反而当场翻了脸面,而凌胜在后来也未出手救人。尽管凌胜心里觉得,那时即便出手也只是枉然。 凌胜把猎物与水一并放在地上,淡然道:“恢复得不错,过两天想必就有能力回去云玄门了。” 林韵轻声道:“两月前与王阳离一场争斗,对云玄门来说,你的立场可算不上友好。就不怕我回去告密?” “算不上秘密。”凌胜神色平静,道:“两月前虽然没有友好举动,可对于云玄门来说,我也算不上大凶大恶,即便贵门有人意欲对我不利,总也不会有传闻中的地仙前来杀我罢?若只是赵令一类的人,倒是练手的好材料。至于你,大家无怨无仇,相反,你之前讲述的常识,以及这十多天来把自身所知全数告知,对我来说,用处颇大,也算恩情。当然,我这人气量不大,若是有人害我,自然也不会以德报怨,我素来便是喜欢以血还血,以牙还牙的。” 林韵起身整理猎物,先是生火,而后再用清水洗去血污。 云罡境界的人物,被尊称为真人,可腾云驾雾,亦能吸食霞光异彩,足以辟谷不食。 可凌胜与林韵二人仅是御气境界,还无法辟谷,因此这是几日来,倒是凌胜外出猎杀山鸡野兔为食。 “你的修为,又有了增长?”林韵似无意般地问了一句。 “略有所得。” 原本凌胜把真气敛于剑丹之内,就是云罡高人也未必能够窥得奥秘,可随着他剑气凝成,锐气便无法遮掩。修为突破之后,锐利之气更是难以遮挡,一眼便能看得分明。 凌胜心里隐隐猜测,约莫突破云罡境界后,就完全无法收敛气息了,尽管一般人看不出深浅,却能明白凌胜是一位锋芒强盛的修行中人。 林韵低声道:“你不似空明仙山的弟子。” “怎么?” “空明仙山,仙法飘渺空明,灵秀出尘,但你无处不透着锐气,并无空明仙山的功法特点。”林韵抿着唇,静静望着他。 “可我的确出自于空明仙山。”凌胜淡淡道。 得了回应,林韵不知怎地,心里放松许多,只轻声道:“你的功法似乎与众不同,极具杀伐之性,锋芒锐利,以你御气初期的道行,竟能伤及云罡真人,视罡气护照为无物,比寻常剑修厉害得多。并且,一击之后,真气也未耗竭。” “许多纯粹的剑修,尽管锋芒难挡,可终究以锐利为主,真气难以浑厚。因此才有人辅修其余功法,比如五行属水的功法,或是绵长柔和,或是声势浩大,比如五行属土的功法,厚重大气,诸如此类等等。而你不同,你剑芒锐利,五行属金,并未辅修其余法门,但真气似乎颇为浑厚。” “金者,锐利凝炼,而你真气浑厚,两者矛盾冲突,按理说,世上绝无这等功法。可是,你修行的究竟是何等功法?” 云玄门内门弟子,果然眼力不俗。 凌胜盘膝坐地,默默无言。 这个女子抬起头来,望着面前这张颇为坚毅的脸庞,柔声道:“尽管你的剑气锋芒强盛,但一味刚强锐利,也有弊端,须知刚则易折。” 柔和悦耳的声音,如若清涧的流水,让凌胜面上的冷漠也不由稍缓了些,答道:“我明白。” 林韵轻轻点头。 二人均未开口,洞中一时寂静无声。 林韵似有些出身,过了许久,方才串起野兔,架在火上,而后,却又静了半晌,忽然低声道:“我已恢复八成修为。” 凌胜微微睁眼,过了片刻,方才点头道:“是时候离开了。” 林韵盯着火光,淡淡的光芒映在眼中,不知怎地,情绪似乎有些低落。 凌胜心里叹了声,却不知怎地,许多言语临出口来,全数压了下去,他暗中思索良久,似乎因为修为提升,自己的性子,愈发淡漠,越发冷傲了些。 剑修素来孤高冷傲,漠然无情。但凌胜似乎比寻常剑修更为厉害,随着修为提升,性子同样比寻常剑修冷漠许多。 《剑气通玄篇》。 这是一本怎样的功法? 创造这篇功法的人物,又是何等高人,哪方神仙? 思虑未定,便见林韵望了他一眼,低声道:“这几天来,你整日向我请教关于修行一类的问题,似乎从未问过其余方面。” 凌胜随口道:“那便说一说王阳离。” 林韵暗自叹息一声,眉宇间颇为失落,却只是答道:“王阳离是青王神教的长老。” “青王神教,乃是南疆大派,在南疆地域之中,其地位并不逊色于中州土地九大道门,只是中州毕竟胜过于南疆。青王神教自也比不得道门九大派这等绝顶仙门,但却比寻常的一流宗门要胜过许多。” “王阳离仅是一位外门长老,据说不久前与人争斗,伤了元气,因此……” 林韵欲言又止。 凌胜沉吟道:“我曾杀过一人,似是青王神教的寻常弟子,身怀蛊术秘籍,上面记载:但凡本门者,均有蛊虫代步,如非必要,无须凝云聚雾。意欲腾云驾雾者,须苦练百日,否则不得现于人前,否则极易为人以精血所夺。因此,我才在掌心刺出伤口,收服了被我斩开的这一片乌云。” “原来如此。”林韵恍然道。 “你们追杀王阳离,便是要抢夺他的乌云?”凌胜问道。 “正是,王阳离等南疆异人,近些日来踏入中原,杀孽极深,我云玄门已然颁布法令,追杀此人。”林韵说道:“于是我们几人便结伴同行,对付王阳离。原本,对付一个伤势不轻的王阳离,我等几人足以应付,却万万没能想到,白老翁及周岭王会与之勾结,临阵反戈。” “王阳离已是重伤之身?”思及王阳离那俯视众人的威势,凌胜心底陡然升起一阵寒意。 林韵点头道:“修习蛊术者,与蛊虫本命交修,和剑修的本命飞剑一般无二,只是不如飞剑锐利。但蛊虫却与修习之人的道行息息相关,一位云罡真人的蛊虫,自也是云罡境界,与之争斗,就须得对付一个云罡真人,一头云罡蛊虫。” 凌胜暗自思忖:“若是再遇王阳离,凭借两个窍穴的剑气,逃命足以,但若想胜过对方,希望渺茫。如林韵所说无误,身无损伤的王阳离,再加上一头云罡境界的蛊虫,大约也就是那头赤蛇,这二者配合之下,凌胜就是一心逃命,估计也未必能够逃得性命。” 修行,一刻也懈怠不得。 只是凌胜并非汲取天地间的灵气,亦非初生的朝阳霞气,而是精金之气,虽说在矿脉之中进境不少,但哪里抵得上吸取铁块甚至刀剑来得快捷? 矿脉之中虽蕴含金属一类,可却深藏于地下,而金银铜铁却是实物,刀剑利器更是经历百般锻造,精金之气颇为浓郁。 此番离开之后,凌胜自忖,须得采集大量精铁用以修行,如此,修行进境必然快捷数倍。 凌胜叹了一声,心道:“若是再有那一类白色金属,那便好了。这块白色金属不仅助我踏入养气,更凝结了剑丹,其中蕴含的精金之气,比之于我原本熔炼的钢铁圆球,不知胜过多少。” 原本,凌胜意欲取钢铁圆球,汲取精金之气成就养气境界,今后再熔炼一颗钢铁圆球,充当白金剑丹。若真是如此,剑气怕是没有这般凝炼纯粹,自也不会如此厉害,甚至,几道剑气过后,钢铁圆球所成的剑丹,怕就毁了。 而白金剑丹,精金气息无比浓厚,仿佛无尽一般,凌胜也不知其是否有穷尽之时,但此刻看来,足以支撑自己不断施展剑气,似永不枯竭。 这般想着,凌胜忽然抬起头来,寒声道:“盯了大半天,终于走了。” 第二十六章 灵药与山鬼 近些日来遭受窥视,林韵或许不知,但凌胜感应之敏锐,目光之锐利,比天空中的雄鹰更胜三分。 凌胜修为突破不久,信心颇盛,心态亦是不同,加上性子愈发淡漠,惊惧之心似也悄然磨灭了许多。 若仅仅是如此也就罢了,性子再淡漠的人,也无意送死。 可对方似乎没有恶意,仅仅是打量,肆无忌惮地在凌胜身上探视。 接连十多日遭人窥探,凌胜故作不知,如今有所突破,使得心性转变了些,隐忍之意荡然无存,只想与对方会面,即便不与之较量一番,却也不能弱了声势。 林韵依然留在洞穴内,而凌胜孤身一人离了洞穴,直奔矿脉另一处。 前方那位高人大约闲来无事,每日盯着凌胜,这一盯就是几日,偶尔似乎烦了,才有一两日不见踪影,而遭受窥视的凌胜,却犹如芒刺在背,心中虽怒,但也无可奈何。而这些日来,对方仅仅窥视,而无其余举动,饶是凌胜竭力思索,也猜测不出其心中想法。 高人就是高人,住的地方也与常人不同。 轰隆水声,震荡如雷,遥遥见得一条白色匹练,自半空而落,于阳光映照下,显现出一道彩虹。 这是一道瀑布。 瀑布之后有个洞穴,洞穴之后自有高人隐士居于其中。 这是最为常见的桥段,常听闻有樵夫遭遇仙人,受邀入瀑布之后,一日千秋。 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 只是,这位高人,似乎与寻常隐士稍显不同。 按世间传闻来说,瀑布中段位置的背后,大约就有仙家洞府。可凌胜探了许久,却也寻不到那处洞穴,然而他已确定,这位高人就在瀑布之后。 寻了几刻钟之后,凌胜终于寻到了瀑布后的洞穴。 这处洞穴,仅容得一人进入。而位置,则是瀑布最下方,临近于深潭,却又近于岸边,水气潮湿,幽深阴暗,地下全是淤泥。 这与凌胜心目中的仙家洞府实有天地之别,怎么看,都如老鼠蛤蟆蝙蝠聚居的废弃洞窟。 前方光芒隐隐,凌胜目露精光,缓缓走了上去。 此次尾随而来,凌胜并未想过隐藏踪迹,随着自家修为提升,一身锐气愈发凝炼,就是收敛也稍稍难了些。那位高人,怕是早已发现他尾随在后。 洞穴幽暗潮湿,地面泥泞,一股子湿臭腥味扑面而来,凌胜微微皱眉,脚步却是不慢。 洞穴狭窄了些,凌胜走得颇为吃力,有些位置岩石较为突出,让凌胜只得侧身擦着岩壁走过,不多时,一身衣衫已是脏乱不堪。 约莫过了半刻钟,洞穴通道骤然宽敞,凌胜停下脚步,左右四顾,心下已然明白,自己身处于地室之中。 此地仅有一物。 一朵艳红花儿,娇艳欲滴,光芒隐隐。 “灵药?”凌胜面露沉思之色。 思索片刻,凌胜也不客气,伸手就把灵药取在手中。 “嗯?” 凌胜尾随而来,心下警惕,时刻防备对方设下什么阻碍,可一路上未曾遇见半分阻挡,到了这儿,取走灵药,竟也毫无波澜。 未有想象中的阻碍,一切顺利平静,凌胜心中警惕及防备之意,仿佛一拳打在了空处,让人心底微微发堵。 将灵药放入怀中,凌胜又四下瞧了瞧,此地已然空无一物,便叹了一声,转身离去。 地室中静了下来。 噗嗤一声,一只手臂从岩壁中穿了出来,臂上黑毛长而密,低吼之后,便见一道庞大身影从岩壁中穿了出来。 遁术。 这怪物形如猿猴,高达一丈,双目金红,其身躯庞大,一身黑毛遍布各处,好似一位魔神。 山鬼,世人尊称山神,乃是难得的天生妖物。若是天地所生也就罢了,可若是世间猿猴繁衍而生的山鬼,却有一个癖好,那便是喜好女色,并且须得是人族少女,更有喜新厌旧之心,每个少女仅能淫乐一年,便会生生吞食。 每年都有少女被山鬼掳掠而去,其下场多是使人叹息。 “不是你。” 漠然声音如同惊雷炸响。 这头庞大怪物毛发耸立,望向洞穴通道处,怒吼一声。 凌胜皱眉道:“盯住我的家伙,要远胜于你。” 怪物大手一挥,地上大量石块尘土飞扬而去,滚滚如浪涛狂潮。 尘雾弥漫,土石轰然压下,轰隆声势,极为骇人。 貌似山鬼的怪物挠了挠脑袋,大约把那人类压死了罢? 咻! 一道金光自尘雾中激射而出,穿透山鬼胸口。 它怔了怔,低头望着那血液喷流的伤口,在抬头看去,却见尘雾因金光激射而形成一条巴掌宽大的通道。 通道的尽头,则是一双冷漠的眼睛。 与寒霜一般无二。 凌胜缓缓走了出来,说道:“山鬼分两类,有天生汇聚而成,是为山野宠儿。有猿猴之灵类所生,天赋异禀的山鬼。前者为天地所生,后者则是生灵繁衍所出。” “只是,你两者皆不是。想必你的父母才是山鬼,而你仅仅继承些许血脉而已。” 凌胜一脚把猛烈挣扎的山鬼踩在脚下,喝道:“你怎会躲在此地?” 这只山鬼后代,似乎并未继承其先辈的本领,只在凌胜脚下挣扎,连连怒吼,却无法开口说话。 凌胜目光扫过每一寸土地,每一处岩壁,沉声道:“你引我过来,究竟所为何故?这些日子,你并无恶意,但却不愿现身一见,如今把这头山鬼血裔放在我眼前,是要我如何行事?我对于山鬼这类妖物,可没多少兴趣。” 空荡荡的地室,凌胜的声音与山鬼的怒吼,汇合在一处,四处传言,回音连连,似有人不断重复一般。 “你再不出现,我便宰了它。”凌胜眉宇间闪过一丝煞气。 “怎么,莫非你的本意就是让我宰了它不成?” 依然无人回答。 凌胜冷声道:“自言自语,没多大意思。” 噗嗤! 金色剑气刺透山鬼血裔的脑袋,其双目金瞳,逐渐黯淡下去。 凌胜下手挖去了其眉心间一块软骨,此为山鬼最珍贵的镜骨,生时乃是一身最坚之物,死后则稍微软化,其功效可照破邪异,驱动鬼怪,素来是龙虎山,灵箓天宝宗这等大派制作八卦镜的上等材料。 收了眉心镜骨,凌胜迈步离去,临行前,猛地一个转身。 一道粉色身影从眼前闪过,一闪而逝,再不见任何踪迹。 第二十七章 灵剑宗 山深林密,飞鸟鸣啸,猿猴跃动,野兽低吼。 武池坐在树下,悄悄把玉瓶开了,轻轻一嗅,只觉神清气爽,心底赞了一声,好一瓶凝香露。 自打十天前从那个散修口中敲出了一句话来,从此后当真一步登天也。 至于那位散修小兄弟,嘿嘿,兄弟不正是用来出卖的么?大不了再过几十年去他粉身碎骨的地方拜祭一番,以示歉意。 这深山密林,人迹罕至,居于此地修身养性委实甚好,兴许千百年前真有高人隐居,如此一想,仙丹的消息大约不会错了。 “武池,快些!” 遥遥传来一声呼喊,语气中甚是不耐,隐隐随着清风似传来了一句嘲讽。 武池心底冷笑一声,暗道:“待老子得了这许多丹药秘药,琼丹玉露,日后道行精进,就凭你们这些东西,也配如我法眼?” 心底不屑,但他面上却露出谄媚之色,连忙跑了出去,来到众人面前,讪笑道:“师兄,这天气有些热了,水也喝得多,这憋不住了,实在没有办法。毕竟小弟修为浅薄,还未踏入养气境界,远远比不得诸位师兄。” 一记不大不小的马屁拍了过去,几位师兄面色缓和了些,一人催促道:“快些走了,免得让人捷足先登。” “是是是。”武池连连点头。 就在这时,一个背负长剑,面色冷漠的青年男子冷声道:“此事,可有外传?” 烈阳之下,树叶也为之卷曲,微微泛着焦黄之色,但武池闻听此言,登时如坠冰窟,颤声道:“师兄明鉴,那小子被我灌下了酒,敲出话来之后,就被我拿匕首抹了脖子,扔下山崖,除了咱们宗门,谁也不知。” 青年男子瞧了他一眼,神色漠然。 武池吓得浑身发颤,这位师兄可不比其他师兄,自幼修习的乃是镇派剑法,本命之剑,主杀伐之道,剑气穿透百步,同等境界之下,谁也挡不住他一剑之威。 周围四五位师兄,均是本门内宗弟子,可这位,则远胜众人,乃是灵剑宗核心弟子,修习镇派剑法,地位堪比长老一流,日后前程远大。 但见此人一身青衫,背负长剑,气息冷漠,就如世俗中的剑客,但比之剑客,何止强了千百倍? 武池心里有鬼,总觉着青衣师兄的眼神,似能剥开他心底重重伪装,不知不觉间,便让他一身冷汗。 青衫男子缓缓起身,往前走去。 其余人尾随在后。 山野之间,凶猛野兽,鹰隼异禽并不稀少。 一路上,许多不开眼的野兽凶禽依仗着爪牙锋利,袭扰不断。只是,任何狼虫虎豹均如纸糊一般,在众人手下纷纷毙命,留下残缺尸身,血气弥漫。 武池吞咽一口唾沫,尽管一路上见得多了,可每次见到这般景象,总是忍不住心底骇然,须得知晓,这些狼虫虎豹都是能够将他武池轻易扑杀的凶物。 青衫剑修问道:“还有多久?” 武池恭敬答道:“大约还有三天,便能到达那处洞府了。” 青衫剑修回望一眼,道:“但愿真有仙丹,否则……” 一声冷哼,让武池汗如雨下。 “师兄,前方有个山洞。”忽然,前方一个弟子出声道。 青衫剑修仿若未闻,依然往前走去。 方才出声的陈姓弟子咬了咬牙,硬着头皮道:“师兄,我观天色,今夜当有阴雨。如今近乎傍晚,夜间将至,不如就在此歇息?” 青衫剑修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陈姓弟子松了口气,说道:“师兄在此稍待,小弟且去山洞中探一探,若是有什么孤狼独熊之类,小弟也好将之打杀,清扫一番,为师兄铺好打坐的蒲团。” 青衫剑修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 陈姓弟子领命去了。 这示好的差事给姓陈的揽下了,武池暗暗骂了一声,只叹自家本事不济,生怕进洞中遇上了什么凶兽,死无全尸。 武池心里骂了十七八句,便见陈姓弟子面色苍白,狼狈地跑了回来,嘴角似乎挂着几缕血丝。武池不禁出了一身冷汗,就连姓陈的这类御气高手,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都给人家打成这副模样,若是自己去了,岂非送餐? “师兄,洞中有个女子。”陈姓弟子捂着胸口,面无血色。 青衫剑修神色平静,问道:“你进去了多久。” 不待旁人回答,武池便回了一声:“也就十七八句话的功夫。” 废话,自打姓陈的进洞之后,他就一直在心底骂人,骂了十七八句,这家伙就给人家打了回来,不正是十七八句话的功夫么? 待得见到姓陈的目光怨毒,武池暗暗叫苦,方才一时口快,根本没有顾虑后果如何,这下给人家惦记上了,今后的日子可不太好过。 青衫剑修哼了一声,起身来到山洞之前,喝道:“洞中何人?报上名来!” “云玄门,林韵。”洞中那女子声音好生悦耳,就如溪边清涧水声一般好听。 云玄门,不正是中州土地九大仙门之一? 众人面色微变。 青衫剑修皱了皱眉,道:“何故伤我宗门弟子?” “出言不逊,言语猥亵,看在太白剑宗与我云玄门同为道门九大宗的情面上,留他一命。”女子声音传来,依然悦耳动人,却多了几分冷意。 青衫剑修冷笑一声,说道:“我灵剑宗的弟子,还轮不到外人教训。” 洞中女子沉默不语。 众人只道对方是怕了,青衫剑修正要开口,忽然,洞中那女子却又说话了:“若是太白剑宗也就罢了,灵剑宗不过是太白剑宗一脉分支,勉强踏足一流宗门的境地,也配与我云玄门相提并论?” 青衫剑修面色一沉,阴冷着声道:“云玄门又如何?死在荒郊野外,也没人为你收尸。” 言罢,他转头问道:“先前你口出何言?” 陈姓修士支吾良久,不敢说话。 青衫修士眼中冷色愈重,使得陈姓修士苦笑一声,只得说道:“小弟只是让她让出地方,只是……” “只是什么?” “让她离开前,伺候师兄。”陈姓修士低着头,照实说了。 青衫修士点头道:“此言极是。” 话音未落,他顺手抽出长剑,往山洞内走去。 “不知云玄门的弟子,比之于我这位灵剑宗核心真传弟子,却又如何?当然,我自也不会介意让云玄门的女弟子在旁伺候。” 其余人均是面面相觑,最终咬了咬牙,齐齐尾随进去。 第二十八章 证方和尚 灭魔指印 凌胜怔然在地,面露沉思。 先前那道身影仅有巴掌大小,粉红色泽,匆匆一瞥似如蛤蟆青蛙一类。 无论这等哪一类生灵,可凌胜却已明白,就是这个粉红色的影子,巴掌大小的东西,盯了自己足足十多日。 对方意欲何为? 凌胜站立良久,沉默不语,许久之后方才转身离去。 那块血淋淋的镜骨,指头般大小,森然发白,沾了血腥更是吓人。 凌胜端详良久,收入怀中。 那个粉色的小身影,引他来此,就是让他收走一株灵药,斩杀一头山鬼的血裔?如若不是,何不阻拦? 可如若真是如此,得了好处的只是凌胜,那神秘身影如此作为,究竟是为哪般? 幽幽的风里,似多了些许血腥味。 凌胜走在山野间,兴许是那一身特属于剑修的凛冽气息四散溢射,使得所有猛兽凶禽为之惊惧,一路上竟无太多阻碍。 终于,在走了大半个时辰之后,凌胜顿住了脚步。 眼前是一头不知出自何处的巨蟒,它盘在前路,蛇信吞吐,双眸碧绿森冷。 这是一头精怪,御气境界。倘若日后它修为有所精进,突破云罡之境,便可称之为妖,腾云驾雾,翻云覆雨。 然而,在凌胜眼中,它已没有来日。 巨蟒张口吐出一股瘴气,呈青绿之色,霎那间弥漫方圆三十尺。 草木枯萎,落叶腐朽。 凌胜微微屏息,带有剧毒的瘴气使他略显晕眩,真气运起后,这才稍微好了些。 轰! 一条水桶粗的巨尾横扫而来。 凌胜心念一动,召出夺自王阳离的乌云,立时腾空,巨尾堪堪扫过乌云下方,使得云层如开水一般滚荡。 一股令人眩晕的青雾使凌胜皱了皱眉,鼻端传来让人脏腑翻腾的腥味,还未来得及反应,便有一个巨大的头颅从青雾中探了出来。 蛇头张大了血盆大口,积累数百年的腥臭味道喷薄而出,獠牙似长矛一般锐利,森然泛白。 恍惚间,凌胜似见到了吞食苏白的那头蛟龙,王阳离的那头赤蛇大蛇。 腥臭味道将凌胜淹没,使之头发飞舞,眉头紧皱。 就在巨蟒即将把凌胜整个囫囵吞下时,一道金黄色的剑光自凌胜手里激射出去。 巨蟒大张的巨口并未被剑光穿透,只是它的腹部,却已开了大洞,七寸要害被剑光刺透,立时毙命。 凌胜微微一怔。 这头巨蟒,怎这般中看不中用? 凌胜仰天叹了声,眼神骤然沉冷。 天上落下一个指印,形似通透,比水缸更粗数倍,就是指纹竟也颇为清晰。 证方小和尚咧开嘴笑了笑,灭魔指印光芒大放,大有将眼前之人点成肉酱的架势。 灭魔指印,乃是西土禅寺少有的秘法,即便只是前三层的功法,即便他只学得第二层,但论威力,已少有人能够与之匹敌。 在中州土地上,依仗着这一手灭魔指印,堪称纵横,什么年轻俊杰皆成泡影。只是一路上未曾与九大仙门的年轻俊彦交手,让这个六根不净的小和尚颇为失望,可仔细想想,若是碰巧遇上了,以自己御气境界的道行,也比不上那些云罡甚至已至显玄境界的高手。 因此,这一路上,这位杀孽无数的小和尚,只对御气境界的同等人物出手。 十七场争斗,胜得十五,其余二场则败于两个声名不小,出身一流宗门的年轻高手。 自打败于人手之后,小和尚一心雪耻,手下便再无活口。 眼见着这位萍水相逢,无怨无仇的少年,即将毙命于灭魔指印之下,证方愈发兴奋。 每次犯戒,无论杀戒或是淫戒,总是这般令人兴奋。 一丝不安凭空浮现,证方小和尚如遭雷击。 他引以为傲的灭魔指印,其前端陡然绽放金芒,而后…… 灭魔指印,寸寸崩毁。 蓬的一声,证方的食指化为齑粉,小臂炸裂。 惨嚎声起,证方一个翻跃,踉跄逃开。 凌胜呼吸平静,眼中亦无波动,就这般看着对方逃去。 三个呼吸…… 凌胜并指成剑,自食指与中指前端激射剑气而去。 小和尚汗毛乍起,心生警兆,只是自家身躯反应,又怎能与剑气相比? 两道剑气同时穿过小和尚胸腹之间,爆出两团血雾,这个气焰嚣张,一眼不和便大开杀戒的小和尚,立时坠落。 证方咬着牙,心下苦笑一声,此番算是栽了,谁曾想到这点子如此扎手,莫非对方是云罡真人一流隐匿气息,伪装成御气境界? 小和尚扬起一张清秀脸庞,意欲抬起头来。 一只脚踏在光头之上,鞋上泥土积了浓厚一层,这么一踩,就让晶亮的小光头立时布满泥浆黄土。 “和尚,说话。”凌胜淡淡道。 证方面貌清秀,素来聪敏,自也不是傻蛋,人家要他说的什么话,他自是心知肚明。这般想着,不禁有些自得,人家一看他这聪明相貌,就知他不是什么傻蛋,也不多说废话。 落于人手,生死由人操控,没有半分讨价还价的资格,为了免去受苦,证方只得低头,老老实实地说道:“一时见猎心喜,切磋一番罢了,道兄何必当真?” 凌胜俯视下来,脚下用劲愈发重了。 证方低声道:“道兄,小僧确实动了杀意,但这仅是习惯使然,并非特意针对于你,毕竟一场争斗下来,大家结了仇怨,斩草除根较为干脆一些。” 凌胜将这和尚的光头,生生踩入泥浆之中,任他挣扎,过得半柱香后,这才稍稍放缓,让证方和尚得以喘息。 尽管凌胜并未直接开口,可举动却更为可恨,证方和尚吃了苦头,脑子自然好使得多,连说道:“小僧明白,这就说,这就说,你轻点儿。” “干什么来了?”凌胜问道。 “寻宝。”证方说道。 凌胜默然片刻。 证方暗暗叫苦,只得道:“听闻这儿有……” 他顿了一顿,手上翻动,瞬间翻出一个铜镜,洒出大片佛光。 锁魂佛镜! 乾坤变色,四野均似染上了一层金光,凌胜只觉身上压了一层山岳,面色苍白,双眸却似闪电。 “这是佛门神通,还是佛门宝物?” 凌胜食指点出剑光,撕裂天地。 山野青葱翠绿依旧,黄金色彩尽数褪去,地面上坠落一块铜镜,上面已裂开一条缝隙。 证方这狡猾的小和尚,早已起身逃跑。 凌胜哼了一声,又是一道剑光飞去,往小和尚双脚上划过。 证方往前扑倒,双脚皆已离体而去,断口处鲜血如泉涌,涩然笑道:“大家小打小闹,道兄出手怎这般重?” 凌胜接连两道剑光,一道破了铜镜,一道削下证方双脚,三个呼吸未过,正是孱弱之时,证方如若趁此机会,倾力一搏,凌胜必然无幸。可惜这和尚太过谨慎,生恐再度惹怒了凌胜,便不再反抗,倒是让凌胜得了喘息之机。 凌胜只觉三个呼吸过后,真气运转,已然圆融,足以调动剑丹之内的真气,这才走上前去,说道:“不重,至少留了你一命。我颇好奇,你来深山,追寻什么宝物?” 证方苦笑道:“听闻此地有颗仙丹,临近出世,小僧得了独密消息,因此便来寻宝了。” 凌胜问道:“宝物位置在何处?” 证方支吾两声,含糊不清。凌胜一脚踏在他双腿断口处,证方双目圆睁,目露血丝,却又不敢叫喊出声,只得憋在口中,致使两腮鼓起,就似活生生一头蛤蟆。 证方心里咬牙切齿,只想积蓄佛家真气,再来一记灭魔指把凌胜挤成酱汁,却又苦叹一声,自家最为依仗的灭魔指威能强悍,但凡出手,无不建功。却被人家轻易破去,纵然再来一记灭魔指又能如何?还不如留下些许余力,正可作为底气,不至于真气耗尽,束手待毙。 小和尚龇牙咧嘴道:“就在这附近,具体位置,卖消息的小王八蛋也不知。” “什么宝物?” “一颗丹丸,别踩,别踩,疼死小僧了,那是一颗堪称造化的仙丹呀。” “仙丹?”凌胜稍稍松了劲力,忽然心生杀意。 小和尚咧嘴一笑,煞是妖异! “触地印!” 证方四肢百骸齐齐崩毁,血雾弥漫,一个法印便按在了地上。 轰隆巨响骤然炸响,脚下大地凭空陷了三尺,周围大树连根拔起,尘灰石块受到震动,弹跳而起,离地数尺之高。 证方不惜自毁身躯,施展更高一层的触地印,只是自身真气不济,四肢百骸受到反噬,以至于崩毁,也使得法印仅结了一半,威能不足完整印记的两成。 但仅是两成触地印的威能,已然有了崩山之威。 凌胜脚底发麻,几乎没了知觉,所幸及时召出乌云,腾上半空,否则必然被触地印震废双腿。那时若倒在地上,只怕就是血络错乱,内脏移位,就地毙命的下场。 再看证方,躯体如破烂的麻皮袋子一般,几乎成了一滩肉酱,竟已是毙命,可如此狡猾,胜于狐狸的小和尚,真就寻了自取灭亡的道路? 凌胜抬头望去,只见遥遥一片黄雾,迅速飞离。他手上一点,有剑气破体而去,刺过黄雾。 黄色雾气立时黯淡,缩成巴掌大小,去得愈发急了,瞬息间不见踪影。 这黄色雾气,大约就是林韵曾说过一次的佛门舍利了,约莫是这和尚本领不济,舍利仅是雾气模样,亦唤作舍利云。凌胜心里这般想着,把视线投到和尚的尸身上。 这家伙虽是和尚,大概也不是正经和尚,两人素未谋面,无缘无故就能心生杀意,意图置人于死地,只怕也不是善类,想来杀人夺宝的事情干了不少,身上的宝物不知是否被震坏了? 小和尚得到消息,前来此地寻宝,不知他是否杀人灭口,以防消息泄露?倘若没有灭口,消息外泄,这儿大概就要热闹几日了。 还有,那头巨蟒,为何会相助于他? 第二十九章 苦斗 青衫剑修面容阴沉,背上的长剑已握在手中。 在他身旁,躺下了两人,生机已灭。 武池那家伙没多大用处,早早躲在一旁,吓晕了过去。陈姓弟子与其余两人各自配合,对付那女子没多大指望,也只能自保而已,时而骚扰两下,为青衫剑修创造机会。 自从进了洞中,直到出了洞外,青衫剑修至今已使出三剑。 平日里,只需一剑便能解决对手。若是较为厉害的,三剑过后即便没能分出高下,但也不至于三剑无功。更何况,他身为剑修,纯粹修习金系仙法,讲究凝炼锋锐,一击毙杀,因此真气并不浑厚,只是极为凝实。 一般六七剑就能让他真气耗尽,但剑修极为厉害,极少有人能够抵得过他三四剑。因此大多数时候打不过就跑,从不纠缠。 青衫剑修暗叹道:“这女子还仅是一个内门弟子,而我已是灵剑宗的核心弟子,竟只能拼个旗鼓相当,甚至我手下已折损二人。论修为,我与这女子相差不多,可我毕竟身为剑修,斗法的本领,远胜同等级数的修道之人,却拿不下一个云玄门内门弟子。莫非,九大仙宗的传承底蕴当真远胜于我灵剑宗这类一流宗门?” 他本是极为傲气的人物,在宗门之内也仅忌惮寥寥几人,至于其余人早已不在自家眼内,甚至,寻常御气境界的人物,亦是视若等闲。在他眼中,能够与自家争斗的,也就只有云罡真人一流。 可如今,一个御气境界的女子,却让他三剑无功,甚至折损手下两人,让这位心气极高的人物阴沉着脸,也阴冷着心。 这一刻,他不惜放下傲气,对着其余三人使了个眼色。 曾几何时,一人一剑杀人无数的剑修,竟也要旁人配合? 他涩然一叹,剑上泛起悠然青芒。 先前争斗时,因山洞狭小,几人动手颇为不便,便逼出了洞中那名唤作林韵的女子,至于那二人,便是引出林韵时被她所杀。 青衫剑修自恃身份,出了一剑,未见成功,便不动手,只道二人被杀,这才知道厉害,接连出了两剑,居然被林韵生生挡下,令他自觉受辱。 咻! 一道蓝色匹练抹过一人脖颈,立时断了这人生机。 陈姓弟子心里一慌,连忙放出手中符剑,吹了一口雾气,符剑立即涨大,通体炽红,飞射过去,竟生出熊熊火焰,好大声势。 林韵轻哼一声,蓝色衣袖微微一抖,裹住这柄火焰符剑,而后就有水浪迎头浇了上去,把火焰浇熄。 符剑声势虽大,威力却有些不符,被水浪一淋立即熄灭。 林韵轻喝一声:“天河流散。” 水浪如涟漪般四散开来。 另一人躲避不及,被水浪淹没,才挣扎了几下,便没了声息,而后水浪一挤,当即毙命。 就在这时,林韵面色微变,偏头一看,却是一道青幽剑芒飞射过来。林韵正施展法术,汇成水浪,已无力挡下剑芒,只得避开。 这才避开了剑芒,林韵便觉肩头一痛,竟是青衫剑修跃上半空,自空中一剑刺中了林韵肩头。 林韵身为云玄门弟子,又与凌胜相处甚久,自是知晓纯修金系仙法的剑修是何其厉害,因此在瞬息之间便就地闪了开去。 这么一闪,剑刃在她身上便裂开了一条更为深长的伤口,鲜血淋漓,如泉水一般涌了出来,霎那间染红半边身子。 尽管伤了林韵,却未能一击斩杀,青衫剑修铁青着脸,心底想着,此番解决了这个云玄门的女弟子,便把姓陈的这小子,以及那个什么武池的外门弟子一并杀了,以免在外污了名声,惹人笑话。 林韵峨眉紧蹙,清美容颜上失了血色,原本如玉石般晶莹的肤色亦已似白纸一样苍白。她捂住肩头,奈何伤口却是从肩处撕开,直到小臂,深达三四寸,险些把骨头也一剖两半,这般深长的伤口,此时如何捂得住,如何止得住血? 凌胜也不知去了哪儿?只怕是赶不及回来救人了。 “也不知我死之后,他是否会为我报仇?又是否会为我伤心?” 林韵神情恍惚,苦笑出声,喃喃道:“他或许会为我报仇,而后叹息一声,但……却只怕……未必会伤心罢?” 她暗叹一声,柔指拈住三片蓝色玉符,甩了出去,迎空变作三尾蓝鱼。 这化虚为实,凭空造物的本领,却是地仙之辈才有。幻化生灵则是显玄真君方才得以接触。但林韵这几片玉符,却是师傅所传,能够模拟显玄真君幻化实物的本事,但却远远不如显玄,大约只是御气巅峰的威能。 不久前她曾以此术对付王阳离,但王阳离尽管重伤,毕竟也属云罡一流,因此这玉符化鱼的法术,被王阳离轻易破去。但对于其余人来说,这道术法的威能,仍是不可小觑。 再者说,这已是林韵最后的手段了。 三尾蓝鱼活泼跃动,于半空中游荡,似在水中一般,游过一处,就有涟漪阵阵。其中一尾撞在了树木之上,却似游过水中一般,毫无阻碍,从树木另一处游荡出来。 可那棵树木,随后便化为齑粉,纷纷洒洒。 青衫剑修略显骇然,用剑把脚下两具尸体挑了开去,只见两具尸身被蓝鱼轻轻穿透,化为血沫。 趁此机会,他施展真气,附在剑体之上,一剑穿过两尾蓝鱼,而另外一尾蓝鱼还未近他身子,青衫剑修便已化作一道轻风,倏地来到林韵面前。 青衫剑修持剑刺向林韵眉心,望着那张清雅淡美的绝色面容,心中竟无半分怜香惜玉之意,冷冷道:“我一生修剑,虽有败绩,却从未败于女子手里,更未曾有这等耻辱。” “今日,以你芳香之血,洗我奇耻大辱!” 他怒喝一声,剑上青芒大涨! “你若不死,何以平我心中怒意?她若死了,我又当如何?” 树林一旁传来声音,犹如剑锋般寒冷,彻人骨髓。 青衫剑修心中腾起寒气,调转剑刃,如临大敌,瞬息之间,额上渗出点点冷汗。 第三十章 斗剑! 林边抛出一物,往青衫剑修头顶而来。 青衫剑修随手一剑把它斩成两半,定睛一看,却是那陈姓弟子,心里登时气得险些炸了。尽管他早已想着此事过后,便杀人灭口,可似在外人手里,对于他这等心高气傲之人,实是奇耻大辱。 树林旁走出一个青年,面容清冷刚毅,双目锐利如锋,其一身衣衫甚是破旧,手上提着染血的包裹,分毫不掩的杀意全数倾注于青衫剑修身上。 林韵轻声道:“凌胜。” 凌胜淡淡望她一眼,见她半身染血,容颜惨白,身子似在轻轻颤抖,面上虽无表情,可眼中却闪过熊熊怒火。 眼前这个手持长剑的青衫修士,有着与凌胜一般无二的气息,同样真气凝炼,同样有冷漠寒冰之意。凌胜暗忖,这人大约也是一位剑修,纯修习金系仙法,并无辅修其余功法,因此剑气才会这般纯粹锋利。 凌胜还是初次遇上剑修,尽管他自己便是一位不使剑的剑修。 眼前这位青衫剑修,论真气修为,大约于林韵相差不远。按凌胜自己的划分,对方也就等同于自己在剑丹之上开出七八个窍穴时的修为。 单纯按修为来算,那个与苏白斗法的家伙,算是凌胜所遇最为高深的人物,其修为已是云罡境界,只怕比全盛时的王阳离更要稍胜一筹。至于空明仙山的施长老,他未曾见过对方发威,因此难以揣度。 可修为深厚,并不代表本领高强。 以斗法本领而言,苏白乃是凌胜生平所见最为厉害的人物,就是云罡境界,在他面前也似土鸡瓦狗,如切瓜剖菜一般简单。若不是被那位不知来历的云罡真人用阴损之物秽了仙剑,苏白也不至于让凌胜捡得便宜,就是被人秽了仙剑,不也将对方杀得半残了? 与苏白斗法的那家伙,可屈居第二,身为云罡真人,修为深厚,虽说比之苏白如云泥之别,还是靠了阴损法子才能脱身,可毕竟要比王阳离胜过许多。 至于第三,大约就是王阳离这家伙了。 而第四个…… 凌胜冷笑一声,斗过才知。 剑修素来胜过同等修士,对方的厉害,无须质疑,就连九大仙宗的云玄门内门弟子林韵,竟也被对方逼上绝境,可见这人何等厉害,一般的御气巅峰,怕也只能望风而逃。 只是凌胜也非寻常修道人,尽管只开了两个窍穴,但剑气的威能,凌胜自信足以对付同等境界的剑修,无论对方修为是否胜过自己,只要未达云罡之境,他便无须畏惧。 不知,是这人的剑芒厉害,还是我的剑气锋锐? 凌胜冷笑了声,食指点出一道金芒,剑气破空。 青衫剑修冷哼一声,长剑朝前方一刺,青芒透出剑刃,迎向金色剑气。 两者于半空相触,立即溢散,化成劲风席卷。 剑芒剑气均是无比锐利的精金气息所化,尽管崩散,却也极为锐利,所化的劲风就似无形利刃,把方圆数丈来回切割。 空气中泛起无数裂痕,大地似被水牛犁了数百遍,如蛛网般的地缝密密麻麻,触目惊心。 树木,花草,霎那间化成无数巴掌大的木屑,满空飞舞,而后又被溢散的细碎剑气搅得更为细小,宛如粉末,纷扬飘洒。 这仅是一道剑气,一道剑芒。 紧接着,凌胜再出一道剑气,青衫剑修随之一剑生芒。 又是剑气与剑芒之间碰撞。 二人立定不动,以剑气争斗。 方圆数丈,以千疮百孔四字不足以描述,满目疮痍亦稍嫌美化此地,不堪入目勉强形容。 二人剑气剑芒相触即散,堪堪斗了个旗鼓相当,但溢散的余威,却将此地彻底毁去。 凌胜皱了皱眉,心道:“我这剑气竟无法胜过他这剑芒?” 这般想着,忽觉自己贪心不足,毕竟对方虽与自家同等境界,但修为却是深厚了许多,何况这人并非寻常修道人,而是远胜常人的剑修,能够斗个平分秋色,倒也接受得住。 凌胜虽是这般想,可青衫剑修却是脸色铁青,他身为剑修,素来未曾把修为低于自家的人物放在眼内,自修行有成以来,哪次不是以弱胜强? 今日,有个修为远不如他的青年,居然能够抵挡得住他的剑芒,甚至,他即便不愿承认,却也只得叹息,自己并无把握胜过对方。尽管他并未自大得认为自己无敌于同辈之人,但在他眼里,除了那些盛名远播的仙门弟子外,一流宗门里也就寥寥几人能够胜得过他。 只是,这个不使剑,却能施展剑气的家伙,是从哪个疙瘩里跑出来的? 青衫剑修面容阴沉如水,今日以来,他似乎一直阴沉着脸,阴冷着心。怒喝了声,他剑锋前指,激射剑芒。 凌胜自也不甘示弱,同样以剑气相抵。 青衫剑修又是一剑。 凌胜食指飞射金光剑气。 剑气剑芒相互消散,溢散的气息在方圆数丈之内来回席卷,每一寸土地,均受到不下于千次切割。 青衫剑修再出一剑,忽然脚下一颤,浑身乏力,骇然发觉自家真气竟已耗尽。剑修者,真气凝炼却不浑厚,久斗确实不甚明智。 他抬头望去,登时目眦欲裂,怒吼道:“怎么可能?!!” 凌胜指尖泛出淡淡金光,映在面上,阴晴不定,映在眼中,如杀意般闪烁。 青衫剑修颤抖着嘴唇,苍白脸庞褪尽最后一丝血色。 一个御气初期的家伙,真气远不如他,居然接连发出剑气,竟似无穷无尽,他已然真气耗竭,可对方仍然未露颓势。 武池悠悠醒来,揉了揉发痛的头颅,抬头一看,目瞪口呆。 那个无比骄傲,气息冷漠,性格孤僻的青衫师兄,恃才傲物的典型人物,居然被另一个年岁不大的青年用金光劈成了两半。 散落的内脏,喷溅的血水,好生骇人的一幕! 那个施展金光剑芒的青年把视线转了过来。 武池张大了嘴,立时晕了过去。 第三十一章 雄立天下千万年,举世共尊太白宗 凌胜轻轻望了林韵一眼,见她半身血色,眼中闪过怒色,面无表情,上前把几人身上搜了遍,包括被劈成两半,景象令人几乎呕吐的青衫剑修。 最终,武池的身上同样被翻了个干净。 取出一个瓶子,凌胜打开瓶塞,轻嗅一下,心中松了口气。 凝香露,富含灵气,有助修行。打坐之前只须含住一口,其中灵气便能随真气运转,渗入真气之中,增厚修为,待得一夜之后,这一口凝香露便化作清水。 若仅是增厚修为,倒也不甚珍贵,但凝香露却有疗伤奇效。 一直以来,凌胜只听林韵讲述修行,至于其他方面,诸如丹药阵法等,却是没有多大兴趣,而这凝香露,恰好是林韵偶然提起的少数外物。 凌胜走到林韵面前,忽然弯下腰去,把她横抱起来。 林韵面色嫣红,微微低下头去。 入了山洞,凌胜便将她放下,把伤口周围的衣衫撕开,只见一道血淋淋的伤口呈现眼前,从肩处直到手臂,皮肉外翻,隐约见得森然骨骼。如非林韵真气护体,止住了鲜血喷涌,此时只怕早已殒命。 凌胜将凝香露倒在手里,悄然一震,便化作水雾,洒在林韵伤口。凝香露虽是颇为珍贵的药物,但凌胜却丝毫不吝啬,直到整瓶凝香露全数倒尽方才罢休。 他面上虽无表情,但动作轻柔,与之前所见的刚强冷漠截然不同,洒上凝香露时,不知是否错觉,他身子好似微微颤抖,直至把整瓶凝香露耗了个干净。 恍惚之间,林韵微微露出几许笑意,伤口疼痛似也缓了许多。 凝香露虽非仙药,但也不俗,洒上之后,便有见效。并且,凝香露所化的水雾将林韵身上血污也清洗了不少,露出几许雪白凝脂,晶莹如玉,肩下若隐若现的起伏弧线,更让凌胜略显尴尬。 林韵红着脸,悄悄提起衣襟,遮住了那一抹诱人凝脂。 凌胜静了静心,问道:“这些人是谁?深山野岭,哪来的修道人?” 林韵轻轻摇头,道:“我也不知,只知他们是灵剑宗的人。方才与你相斗的那人是一位剑修,攻击凌厉,胜于同等境界之人,所幸我修习的云玄门功法虽非绝顶,但也属上乘,这才能够坚持。” 凌胜点头道:“确实如此,这人剑芒甚是厉害,不在我剑气之下,只是他过于骄傲,意在用剑气胜我,以至于高估自己,后力不济。倘若他灵活应变,只怕我二人的下场便须得调换了。” 林韵颇显嗔怒地望他一眼,道:“你不也是用剑气跟他争斗,意在以剑气胜他?” 凌胜微微偏头,转而说道:“话说,这人的修为不在你之下,身为剑修,居然与你斗了这么久,看来你也不逊色。” 林韵说道:“我毕竟是九大仙宗,云玄门的弟子,虽只是一名内门弟子,但也要胜过那些二三流门派的长老,至于一流门派,也就是核心真传弟子才能与仙宗的内门弟子相提并论。这人大约就是灵剑宗的核心弟子,修习功法也属一流门派的上乘法决,本领好生凌厉。若是我并未受伤,倒是不惧,可如今修为未复,他又派人在旁扰我,因此……” 凌胜皱眉道:“这么说来,若是九大仙宗的修行者,同等境界之下,还要胜过此人?” 想起自己与青衫剑修仅是斗个平分秋色,而这青衫剑修还属稍次一流的人物,凌胜心头略微不畅。就连号称空明仙山未来中流砥柱的苏白,都有小半条命是死在自己手里的,这还比不上寻常的仙门子弟? “是的。”林韵道:“仙门与寻常宗门,其中差距极大,但这灵剑宗乃是太白剑宗一道分支外宗,虽是一流宗门,但在一流宗门里也属前列。此人身为灵剑宗核心弟子,你能以弱于此人的修为胜过了他,已不逊色于仙门子弟。” “太白剑宗?这名字好生狂妄!”凌胜眉间一挑,说道。 剑者属金,而金属白色,此宗门取太白二字命名,自是狂妄过甚! 林韵苦笑道:“这青衫人身为剑修,剑光锋锐,只怕也是以弱胜强的人物,故此心高气傲。而你的修为比那青衫人要稍逊一些,但却能够胜得过他,又是剑修出身,我本还以为你是太白剑宗的弟子。只是听你这话,看来你还对太白剑宗不甚了解。” “太白剑宗,传承悠久,自上古至今,雄立人世千万年,为天下共尊。” “放眼东海西土,南疆北极,神州中原,无数修行门派,最为繁盛的,自是中原大地九大仙门,而太白剑宗被尊为九大仙门之首,亦是天下无数修行门派之首。” “太白剑宗位于西蜀仙川,临近佛门西土,为剑仙圣地。每一代仅收徒数十人,均为世间奇杰,但在太白剑宗,却只是寻常弟子,而核心真传弟子,更是屈指可数。宗门上下,加之掌教及长老,也不足八十。” 林韵眼中泛起几许崇敬,望了凌胜一眼,缓缓说道:“就是这个不足百人的门派,却雄立天下千万年,无人敢有异议。” 凌胜怔怔良久。 虽说修道人清心寡欲,那也只是隐士人物,一般来说,七情六欲总是免不了的。太白剑宗雄立世间千万年,就真的没有人心生不满,就真的甘心屈居于太白剑宗之下? 有,必然是有的! 只是,这个宗门,仍然矗立世间,已然过了千万年,依旧强盛,如日中天。 林韵叹道:“可惜,修习剑类者,多属桀骜不驯,太白剑宗亦不例外。整个宗门上下,均是亦正亦邪,行事随心所欲,一言不合拔剑相向。但因太白剑宗太过厉害,以至于无人胆敢斥责,只得尊为正道第一宗,用这等声名让它偏向正道宗门。” 凌胜不禁心生敬意。 在凌胜眼里,正道之人讲究规矩,以正义标榜自身,宁折不屈,但凡有半点违背正义的事迹,便是粉身碎骨,形神俱灭,也万万不会屈服。让他们向妖邪异类妥协,比杀人更难万倍。 可太白剑宗满门上下,分明是亦正亦邪,随心所欲,却让这些自号为宁折不屈的正道人士放下身段,放下原则,尊之为仙宗之首。 这个数十人的太白剑宗,该是何等厉害? 第三十二章 问讯 武池悠悠醒来,见那杀神抱着佳人进了山洞,心下暗松,悄悄起身,往树林里逃去。 忽的,他脚下一滑,摔了下去。 面上温温热热的,什么东西? 武池定睛一看,如遭雷击。 不知过了多久,他毫无血色的脸上猛地一鼓,往一旁不住呕吐。 他眼前的,是半具尸身,正是那位骄傲无比,冷漠无比的青衫师兄。血腥扑鼻,景象骇人,还有一些血块甩到了他脸上,使他不住呕吐。 再看绊倒他的东西,不正是洒落的内脏? 武池吐得苦胆水也出来了,他微微抬头,就看见了一双腿,接着白眼一翻,又晕了过去。 这双脚不就是那个杀神的? 武池再度“醒来”时,就对上了一双酷若寒冰的眼睛,心底暗暗叫苦,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嘿嘿道:“这,这位师兄……” 凌胜道:“不要叫得太过亲热,我可不是你师兄。” 武池讪讪一笑。 凌胜瞧着这家伙也不像证方那样的明白人,而且,证方那和尚不也有许多不明智的举动么?于是,为了省去功夫,凌胜便直接问道:“说罢,你们来这儿总不会是游玩山水的,所为何事?” 武池自觉性命掐在人家手里,因此一身心眼暂且闭了,老实答道:“寻宝。” 凌胜皱眉道:“莫不是仙丹?” 武池陡然抬起头来,惊道:“莫非你也是为这仙丹而来?” 凌胜并未答他,只是低头去看脚边的包袱,这是从证方尸身上搜出来的东西,倒也不多,三本书册。 只是一本残缺的《佛门指印秘本》,以及一本《降龙伏虎经》,还有一本佛家修行功法《佛王经》。 然而,在《佛门指印秘本》这册十几页的残书里,却藏了一页僧人的游历笔记。 恰好,这页游历笔记,正是讲述一位老僧人徒步行走天下,游历四方时,在一处山脉遇见仙丹的事迹,只可惜老僧与仙丹无缘,只得擦肩而过,笔记中不无遗憾叹息。 大约是证方得了这页笔记,又听闻仙丹消息,这才赶往此地山脉。 凌胜望着眼前这小子,年岁不大,估计跟自己相差不远,只是眼前这小子贼眉鼠眼,好生滑溜的模样,让凌胜心里不由腾起一个好笑的念头,但念头一起,凌胜便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态,喝道:“小子,仙丹消息是从你这儿散布出去的?” 武池面色刷一下惨白,连连摇头,哀嚎道:“冤枉啊,冤枉,是谁编排我来着?这位师兄,不,前辈,我……” “不想受苦,就痛快些说出来。”凌胜见他这幅模样,如何还不明白,当即喝了一声。 武池还要狡辩,只见凌胜眼中闪过寒光,登时让武池苦笑一声,低头道:“这消息确实是我散布出去的。” 凌胜心里莫名升起的念头,经过这么一诈,竟是证实了,让他自己也不禁暗道运气。 武池低声说来:“这消息是出自一个世俗间的少年,他家传一物,常人难辨,这少年的先辈醉心于修行,只是没有仙缘,终身只能揣摩世俗典籍,在炼气门槛之外徘徊。少年认为,他祖父留下的传家之宝,兴许就是一件有关修行的宝物。” “这少年也艳羡修炼之道,故此,持着这家传宝物四处游历,每逢道观佛寺,或是神庙仙山,总会前去拜访,请求高人指点。只是修炼之士大多不去理会凡人,世间招摇撞骗者众多,或许也是他运道不好,游历两三年,持着一件家传宝物,居然没能遇上一个有些本领的修行之人。” 凌胜问道:“然后,便遇上了你?” 武池点头道:“是的,我一见此物,便知这并非修行之物,更不是什么仙丹秘药,而是一个暗藏玄机的器物。我虽修行未成,但毕竟还是灵剑宗的外门弟子,凭借自家一些触类旁通的技巧,便开了此物,取出其中纸张。” “原本,我也是未怀恶意的。但这少年看了纸张,却无比高兴,把其中内容说了。”武池叹道:“其中讲述此地孕有仙丹,更有仙丹功效,我这一听,便……” 见他住口不说,凌胜冷声道:“我不管你是行善还是作恶,但你最好放聪明些,一并说出来。” 想起对面这人可不是善类,武池心怀惧意,连道:“我生恐仙丹消息泄露,便下了毒药,杀他之后,推入了悬崖。而后,便用这仙丹消息,得了些许好处。” “你把消息卖了?”凌胜问道。 “是的,我在墟市里写了丹丸消息,并说出效用,但却未言明仙丹。”武池说道:“我只把消息卖了几人,便发觉已然有人盯上了我,于是立马抽身离开。” 大约就是如此,证方和尚才没能杀人灭口,否则,以证方和尚如毒蛇般,见人就咬的性子,这家伙哪里还有命在?凌胜眼露恍然之色。 “后来,我便回到宗门,把消息上交宗门。据宗门秘闻,一位显玄境界的太上长老正值晚年,岁至一百五,几近坐化。恰好这仙丹有增长修为,更有增寿的效果。然后,宗门立马派人来取仙丹,为免有变,分成两路,一强一弱,以备奇特情势。” 凌胜听了半晌,说道:“你小子倒是聪明,清楚自己回宗禀报之后,宗门就会派人来取仙丹,于是,你在此之前先一步把消息散出去,得手一些好处。我倒好奇,倘若你那位寿元将近,等着仙丹续命的太上长老要是知道此事,是否会将你千刀万剐?” 武池苦笑道:“师兄说笑了,我这外门弟子何曾被宗门放在眼内?即便上报仙丹,纵然宗门最后得手,我最多也就提高一些地位。至于修行一途,只怕没人愿意管我,若不乘此机会得手一些好处,日后也没法修行。” 凌胜问道:“灵剑宗两路人马,一强一弱,强的那一路人,有何等人物?莫不是连那位显玄太上长老也来了?” “太上长老临近坐化,以秘术封印自身,难以动弹,而我灵剑宗固然位在一流宗门前茅之列,但毕竟不是仙宗,显玄境界的太上长老也仅三人。另外二位太上长老游历世间,难以寻找,因此,也只是派来了七位云罡真人。”武池说道。 “七位云罡真人,阵势不小了。只怕这等阵势也容易被人盯上,这才有了你们这些较弱的一路人马。” 凌胜沉吟良久,忽然面色大变,抬头看去。 第三十三章 山中巨猿,势可搬山 山脉起伏,密林繁茂,数之不清的青葱翠绿,宛如碧绿海浪,滚滚无尽。 前方出现一头猿猴。 这头猿猴顶生白毛,双臂过膝,耳垂至肩,行走之间,群山震荡。 它似乎只是常人大小。 然而,它却在远方天际。 距离这般遥远,仍然有常人大小的模样,如此说来,它的本体该是何等巨大? 凌胜面色略白,仔细对比之下,更是骇然,自己身边有着密密麻麻,数之不尽的树木,山中无人伐木砍柴,这些树木安然生长,至今也不知多少年月,大多粗有数人合抱,高达十丈,更有生长得茁壮的巨树要高出身旁树木一大截。 远方的大树,约莫也就跟自己身边的树木一般高大,一般粗细。 那头巨猿仰天作怒状,身周的树木居然只到腰间,随手一拔,那些根茎粗壮的大树就如路边杂草般随手被扔飞出去,撞断其余树木,砸塌一方斜坡。 凌胜猛然想起,今日恰好杀了一头猿猴,与这头巨猿极为相似,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心道:“这货莫非就是真正的山鬼,如此说来,我杀死的那一头,只是它不知相隔多少代的子孙后代。” 怀中的山鬼镜骨似感到了先祖血脉,正渐渐发热。毕竟那头猿猴,即便不是真正的山鬼,但也是其血裔。 凌胜生怕这块镜骨与山鬼互有感应,正要毁去,忽然远方再生变故。 数道光芒划破天穹,投入大山深处。 山鬼怒而大吼,转身追了过去,一路踏平树木,踩裂岩石,就这般携浩大声势追袭过去。 凌胜问道:“适才过去的几道光芒,是灵剑宗的云罡真人?” 武池答道:“大约是的,但适才只有四五道遁光,可我灵剑宗分明来了七位云罡真人。” 凌胜紧紧皱眉,似在沉思。 武池暗叹一声,适才他本想张口呼救,但却未想到,云罡真人的遁法太过迅疾,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已然投入了大山深处,苦涩之余,只得自己安慰道:“这杀神就在身旁,呼救只怕也来不及被宗门长辈救走,转而被这杀神随手杀了。没有呼救,也未必就是坏事。” 凌胜眼中闪过光芒,问道:“你把消息卖了几人,身份如何?” “那些人均是无门无派的散人修道者,没有背景,正是因此,我才敢把消息卖与对方。毕竟这些散修是争不过灵剑宗的,只怕灵剑宗寻到了仙丹,他们也未必能够来到这儿。”武池答道。 凌胜说道:“倘若他们把仙丹消息告知了其余高手,如此……” 武池面色变了变。 凌胜心道:“灵剑宗分两路人来,若须得强取豪夺,则有七位云罡真人。倘若是要浑水摸鱼,就让青衫剑修等人暗中窥伺,如此想来,灵剑宗为了浑水摸鱼,未必就只有两路人马。云罡真人倍受关注,因此其余人来,也只是御气境界。” 凌胜眼力比武池要强上数十倍,先前武池只看到四五道遁光,但并不确定,可凌胜却看清了,那仅是四道遁光而已。 “灵剑宗七位云罡真人,如今仅剩四道遁光,其余三人想来已是身陨。这么想来,就不止灵剑宗一派了,还有一些散修,暗中窥伺之人,加上方才那一头山鬼,倒是好生热闹。” 凌胜瞧了这油滑小子一眼,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武池。” 凌胜冷笑道:“无耻?这名字倒是与你相得益彰。” 武池讪讪笑了笑,不敢答话。 凌胜拾起青衫剑修掉落的长剑,骤然出手,在武池惊恐面色中,划开他的胸口衣衫,于胸口之处刻下一个古篆小字,而后冷笑道:“我也不杀你,自己去罢。” 武池自觉劫后余生,捂着胸口,心有余悸,但听凌胜发话,却又面有难色,暗道:“此地野兽凶禽众多,再瞧方才那头山鬼,估计还有妖物出没,这么回去岂非送死。” 凌胜自是看出他心中所想,嗤然道:“你还想着我护送你回去?” 武池心里是这般想的,但却不敢这么说,只得站起身来,往山外跑去,只盼一路不要遇上太过凶狠的野兽。若得不死,就是伤脚断腿也认了。 这个花费无数心思,杀人灭口,外传消息,私取好处的年轻人,就这般为凌胜作了嫁衣,把所得的好处全数送到了凌胜手里,自己反而孑然一身,灰溜溜逃命去了。 凌胜转身回了洞穴,把事情与林韵说了。 林韵深深望他一眼,道:“你是如何想的?” “既然遇上了,总不能错过。即便不能得手仙丹,可是瞧一场好戏倒也不错。”凌胜低声笑道。 林韵蹙眉道:“灵剑宗属一流宗派,能够修习到云罡之境的人物,必定不凡,比王阳离之流,只怕还要更胜三分。此番灵剑宗七名云罡真人,我们讨不得好处的。” 凌胜摇头道:“按我估计,七名云罡真人,大约只剩下四人了。” 林韵道:“如此更是不好,灵剑宗都折损了三位云罡真人,那争斗该是何等惨烈?” 凌胜道:“这么一来,局势更乱了些,更容易浑水摸鱼。何况,我并非是要取仙丹,而是另有所求,大不了等他们斗个散场,再来取我所需之物。再者说,你我也有人在背后撑腰。” 林韵疑惑道:“我虽是云玄门弟子,而你,我姑且信你就是空明仙山弟子,可宗门长辈不在此地,叫谁来为我们作底气?” 凌胜瞥了洞外一眼,说道:“那个暗中盯了我们十多天的家伙,他既然对我们怀有这般大的兴趣,总不至于让我轻易丧命罢?何况,我也不参与争斗,只在外围瞧上一瞧便是。” 林韵幽幽叹息,轻声道:“修剑者,性喜好斗,极具杀心,此言果真不假。听闻此地将乱,你不思离去,心念反倒灵活了许多,左右推测,只欲入山脉深处凑上一番。” 凌胜略略沉默,近些日子修为增厚不少,剑丹上面窍穴开了两个,心性也愈发冷漠,可听闻此地将有真人斗法,不禁心潮澎湃,难以平静。心中不住推测情势,也只是为了方便入山。 难不成,自己当真这般好斗? 修道者,不是应该心境平和,温和处世么? 凌胜怔然良久。 第三十四章 仙丹现世! 林韵被凌胜说服离去,而他自身则驾云而来。。 山脉深处已是颇为杂乱,为免惹人注意,他在远处就按下了乌云,降落林中,徒步前往。 山中大约有了上百人,大约分属四五个势力,其中还有三十多人属于散人修士,无门无派,亦无背景。 想着浑水摸鱼的人,倒也不少。 凌胜眼睛一扫,把视线投向较为出众的几人。 这几人,自然便是云罡真人。 此地上百人,多属御气境界,云罡真人却仅有十来人。但毋庸置疑,真正决定仙丹归属的,必然是云罡真人之流。 御气境界,在寻常人眼里,有诸般神通法术,与仙人无异。而这儿虽有数十位御气境界的高人,可是与云罡真人如何能够相提并论? 依照凌胜估计,只须一位云罡真人,大约就能让这群御气境界之人彻底绝了希望。 凌胜暗道:“这等形势,如若没有高深修为,也妄想浑水摸鱼,捞得好处,除非这人得了上天眷顾。” 除了上百人外,不远处,更是聚齐一群非人生灵。 那儿有黑熊,猛虎,猎豹,甚至野鹿山羊,大大小小熙熙攘攘一大群,眼中俱是精光闪烁,显然不是凡兽。 人得以修行,飞禽走兽亦能得开灵智。 但飞禽走兽等生灵开了灵智,便是精怪,如若修炼有成,腾云驾雾,才得称之为妖。 凌胜查过许多典籍,加上林韵讲述,倒也明白,精怪灵智难开,即便开了灵智,也难有所成。 世间修行者,无门无派的散修算是较为困苦,只得徒自摸索,但终究还是有着前人典籍,诸般事迹可考,较为粗浅的知识也能相互交流。 而妖类则又不同,它们不懂炼气法门,凡事只得依靠本能,即便开了灵智也无从修炼,一生懵懵懂懂。 当然,凡事也讲机缘。比如有些机缘的,可得灵药之助,有些来头的,则有自身血脉之助。总而言之,妖类比之于人族散修,更为艰难百倍。 兴许是上天不忍,妖族寿元较长,也有特异之处,比如修行日久,道行胜过同等境界的人族修士,亦可利用自家优势修炼神通,比之人族法术并不逊色。 诸多妖物之中,最显的自然就是那一头山丘般巨大的山鬼,它倚在矮峰之上,双目凶厉,恶狠狠望着人族众修行者。身旁还有许多异兽凶禽,不乏气息强横的妖物。 此地人数不少,偶尔有人得了消息前来,倒也正常,因此,凌胜到来,并未有多少人加以注意。 就在凌胜沉思之时,忽有一人悄然近身而来,凌胜神色一冷,转头望去。 这人只觉寒意加身,暗道一声厉害,面上勉强挤出一丝笑意,道:“兄弟,我叫赵架。” 凌胜打量这人一眼,见此人大约三四十岁模样,修为也就与自家相仿,但不知争斗的本领如何,想来比之青衫剑修要差得多了。心念转瞬即过,凌胜问道:“你近我身来,意欲何为?” 赵架说道:“我瞧兄弟孤身一人前来,似也无伴,大家皆是散修,不若联合起来,这样还有几分取得机缘的胜算,否则希望渺茫。如若侥幸取了仙丹,大家再来协商分配,如何?” 凌胜心里明白,什么联合兴许是真,到时取了仙丹,分配时候可就不是协商,而是厮杀才对。当然,在云罡真人面前,就是上百御气境界联合,也同样万难取得仙丹。 凌胜沉吟片刻,摇了摇头。 赵架急道:“兄弟初来此处,许多东西还不清楚。如若与我等联合,便有我来与你讲明此地情况,无论是仙丹出世,还是几方势力,云罡真人,散修结盟,俱是一清二楚。” 凌胜仔细瞧了瞧场中情况,几方势力泾渭分明,更有云罡真人端坐云上,一切态势明朗无遗,尽管他不清楚这些势力的名称来历,但却也足够了。初来此地,凌胜还不愿轻易加入这些松散不固的临时结盟。 凌胜修习《剑气通玄篇》,不仅剑气厉害,眼力亦是如苍鹰般锐利,这个赵架却是远远比不上的。 赵架看不透凌胜的真气修为,而凌胜却能一眼看清云罡以下所有御气高人的修为深浅 赵架虽不清楚眼前这少年的本领,但自己却是无法看透此人,加上这个少年腰悬长剑,性子孤僻,极有可能属于剑修,必是强大臂助。心下还想争取两句,忽然,面色大变。 天地间一声骤然炸响,滚滚雷动。 前方一座山峰陡然分裂,土石崩塌,树木根断。 许多禽鸟拍翅飞起,有着翅膀的虫豸也顾不得天敌,齐齐随之飞上天空,山峰上野兽纷纷逃散,躲避不及的坠落山崖,摔成肉酱。 山峰虽然不高,但也有百丈高低,就这般分裂两半,死伤大量生灵,而露出一个幽深洞穴,泛着阴森冷气,呈现眼前。 轰隆隆声响停歇,尘土烟雾弥漫开来。 场中众人静了片刻,而后哗然。 “仙丹出世了!” “仙丹出世了!” 无数声音响起,俱是兴奋激动,丝毫未曾想到,一场血腥即将开幕。 十多道遁光投入山峰洞穴之中,正是云罡真人先行一步,夺取仙丹去了。 许多御气之人也齐齐往山峰处奔去,或疾行,或跳跃,如河流归海一般,齐齐投入了那个幽深洞穴。 凌胜叹了一声,心里略有想法,这座山峰通往地下的洞穴,势必化为杀场,这兴奋激动得难以自抑的众人,不知能有几人活着归来? 根据那篇游方和尚记下的笔录,山峰裂开之后,仍有壁障阻路,因此凌胜并不着急与人夺路而行。 前方已有人为了先一步进入山峰之内而大打出手,光芒闪现,手段频出,倒是好看。其中时而爆出血花,夹杂惊呼惨叫,显得颇为惨烈。 凌胜既然知晓前方仍有阻碍,便也不着急,何况,他此来也并非对仙丹势在必得,因此动作心下并不急切。 锵一声,夺自青衫剑修的长剑,被凌胜从腰间拔出,剑身清亮,如一泓秋水。 第三十五章 灵药引仙丹! 临行前,林韵曾让他把这柄长剑佩戴在身,凌胜颇不以为然,虽说他修行剑气,但却从自身剑丹而出,经人身窍穴激射,无比锐利。宝剑虽好,但对于凌胜来说,反而不甚方便,剑气威力也不会因此增强分毫。 一般剑修,乃是修习金系道法,凝炼压缩,经过利剑而转化。而凌胜则是不同,他的剑气出自于剑丹,还未出身外便已转化为剑气,因此身上利剑兵器,均属无关紧要。 但林韵却说:“正是因为你徒手发出剑气,而威能不俗,这才让你佩戴长剑。须得知晓,剑修者无不佩戴利剑,而你的剑气与众不同,势必引人注意。我知你自恃剑气厉害,一般御气境界之人,乃至于御气境界的剑修,均是不惧。但若对方是云罡真人,乃至于显玄真君,凭借你御气境界的修为,纵然剑气再强,又如何与这等人物相抗衡?” 凌胜沉默良久,自省过后,方才佩戴长剑。 不说其他,这柄长剑也是极为不错,虽说比之苏白那柄性命相合的仙剑不堪一提,但也属上好的宝剑。若是入了世俗,堪称传世神兵利器,即便在修行中人手里,也是极称手的剑器。 凌胜能够吸纳精金气息而增厚修为,他以前那柄长剑就是迈入养气境界时顺手炼化了,而后踏入御气境界,飞刀也一样炼化。但这柄长剑,比之于他在空明仙山的那一把,却是胜了百倍,精金气息亦是浓厚百倍,实乃极佳利器,日后就是用来炼化,倒也能够抵得过数日修行打坐。 前方争斗渐渐歇了。 仗着修为强横的,多已随着云罡真人身后入了山峰内部,并随手杀了阻路之人。 修为稍弱的,胆子较小的,则退到一旁,不敢争斗。 剩下的三四十人各不相让,怒争狠斗,丢下了十多二十条性命,方才逐渐罢手。 凌胜在一旁瞧了片刻,忽生怅然之意,再瞧那些尸体,则不禁叹了声。 前方还有阻碍,谁先行一步,谁后走一步,都无关紧要,但这些人却是不知,为了先行一步而大打出手,丢了性命。可即便第一个入内,即便得手仙丹,谁又能轻易脱身? 这颗仙丹,十有八九是要落在云罡真人手里的。 无论是谁想浑水摸鱼,均属希望渺茫。可这世间,谁都认为自己属于上天眷顾的宠儿,只要留下争夺,必有所得,却都忘了,机缘虽有,强行争夺必然性命难保。 凌胜自忖有夺自王阳离的乌云,只要把握时机,逃命不成问题。并且,凌胜志不在仙丹,自身多加注意,倒也不会有太大危险。可凡事总有意外,他既然来了此地,便做好了一切准备。 但其他人呢?大约都是觉得自己就是那例外中的例外,争夺仙丹必然要有人身死道消,但在场之人,大都自认为幸运,倒霉的那个不一定轮到自己。 凌胜随着众人走入山峰内部,顺着斜斜向下的坡道,入了地底之下。 地底下虽说稍显昏暗,但不知怎地,还有少许光亮,加上众人俱是修行中人,皆有夜间视物的本事,因此并未影响视线。 凌胜入了地底,就发觉四周有些异样,无论是土壁岩层,还是脚下泥土,俱都如同老牛犁田一般,布满无数沟壑裂缝。但细细看去,又似无数剑痕,可惜并无章法。 根据游方和尚笔录记载,此地环境并非似现在这般景象,而且,这儿应当有阵法护持才是,但现在凌胜丝毫未曾感应阵法存在,再观此地现有无数沟痕,只得说明,这些年来,此地曾发生变故。 兴许是这些沟痕破去了阵法,也或许,这些沟痕本身就是阵法纹路,但被人破了阵法,因此显现出来。 不论其缘由如何,但此地阵法已然不存,却已属不争事实。 凌胜无意深究此地变化的来龙去脉,顺着坡道赶去,终于来到一处广阔地室之中。 地室方圆数百丈有余,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光线,使得地室中光亮闪烁,不至于一片黑暗。 这里聚集许多人,包括那几位冲在前头的云罡真人,皆是停留在此,只因前方有扇石门,紧紧闭合。 那几位云罡真人止步于此,面容无比阴沉。凌胜略略猜测,这几位云罡真人,大约曾有出手攻打石门,只是却无用处。 根据游方和尚的笔录,这扇石门乃是由内而开,从外界则难以强硬破开,须得里面的仙丹亲自开启门户出来。 之前凌胜见到这一段记载,怔了半晌,后来经由林韵解释,这才明白,仙丹有灵! 须得诱惑仙丹,使之自愿开启石门。 看来在场众人只听闻此地有仙丹出世,但并未了解太多,凌胜不禁抱了一丝侥幸,暗道:“若是此行无果,谁都得不到好处,纷纷散去。仙丹最后岂非归了我?” 想着想着,忽又觉得好笑,转头打量地室一眼,四下环顾一番,暗觉奇异,此地分明有朦胧光亮,但却难以寻出源头之处。 既无灯光烛火,也无夜明珠一类的宝物,那又怎会有朦胧光亮? 就在这时,场中欢呼之声不止,此起彼伏。 凌胜仔细看去,却见一个老者飞凌半空,堪堪触及地室之顶,从怀中取出一物,登时满室馨香。 从众人惊呼声中,凌胜终于听清这个云罡老真人的来历。 太宝宗的外门长老! 这个一流门派太宝宗,乃是九大仙宗之一灵箓天宝宗的分支! “灵箓天宝宗?” 凌胜心里已许久不曾念着这个浩大仙宗,此刻,却不禁又想起那个灵箓天宝宗的弟子,大概也要去寻那家伙,讨要一个公道了。 这世间本无公道,既要讨来公道,便只得讨要对方性命了。 此时,太宝宗外门长老已取出了三株灵药,以奇特手法激发,使得药香弥漫,轻轻一嗅便头脑清明。 这个太宝宗的外门长老,想来也掌握了开启石门的方法,以灵药香气诱惑仙丹。 若是他有足够耐心,也许,其余人自觉无法开启石门就这般离去了,最后他再来开启石门,仙丹多半还是落于他的手中。但是,这个老头显然没有多大耐性。 不知为何,他等不及了,因此,便给予了众人机缘与机会。 夺取仙丹的机缘,丢掉性命的机会。 第三十六章 灵药引仙丹(二) “这是……太宝宗的李长老?” “李长老这是作甚?” “据说是要引出仙丹?看着模样,想来应当属实。” “仙丹?” “你这家伙好没见识,仙丹有灵,莫非你不曾听过?” …… 下方人议论纷纷,上方几位云罡真人各有心思。 “李长老今已一百二十来岁,而云罡境界也就一百二十寿元,尽管他福寿不错,多活了几年,但谁也说不准他能够再活几年了。”有个眉带伤痕,灰色道袍的老者这般叹息道。 另一人当即嗤笑出声,却是一位四十来岁,中年模样的云罡真人,修行中人驻颜有术,这人岁数必然不止四十来岁,但较之于其余人而言,仍是年轻得多,因此并未深刻体会寿元将近的苦楚,对于灰袍老者所言,颇不以为然。 “烈元道友,你寿元尚有多年,却未直面寿元将近,埋骨地下的威胁。而似我等这般寿元将近的,便没了多大顾忌了。”灰袍老者苦涩道:“李长老虽说鲁莽,但也是无奈之举。他如今一百二十来岁,法力逐渐干枯,谁也说不清他哪天会沉眠不起。经历了近日一连串传闻,波折,终于等到仙丹出世,有延长寿元之望,心境波动之下,行事便有些失了分寸。” 烈元抬头瞧了瞧,嘿然笑道:“可莫要引出了仙丹,反而心境波动,就这般死了,如此为我等作了嫁衣,就是死后,只怕也要不甘瞑目的。” 灰袍老者沉默片刻,忽然道:“这种情况,也是说不准的。” 除了这两人,其余人俱是目不转睛,盯着上方的李长老,若是详细说来,那是紧盯着李长老手里的灵药。 这棵灵药香气弥漫,闻之便精神一振,流光溢彩,大约也是数百年份的灵药。想来足以引出那颗仙丹了。 灵剑宗四人聚在一处,磅礴气势,暗夹锐利气机,使人不得靠近。 其余散修真人各自戒备,其中两人大约是夫妇,站在了一处。 灰袍老道与烈元二人,倒是颇为轻松,尤其是烈元,大约自恃本领高强,神色最为平静。 …… 地室顶上,李长老吐气成霞,分化五色,好生绚烂。他手掌一挥,就是数十张符箓悬在空中,把灵药护在其中。 这些符箓,约莫有着类似于散发气味的功效,使得药香味道立时浓重了数倍,修为较浅的,竟经受不住诱惑,盘膝而坐,竭力修行,意图吸取一些药香灵气。 可也有少许心狠手辣之辈,趁机下手,杀人夺宝,场面一度混乱。 “聒噪!” 烈元哼了一声,随手一扫,袖中洒出熊熊火焰,化作一片浪涛,打向前端一片人。 众人惊骇,各施手段,或是防御,或是闪躲,或是咬牙对攻,场面五光十色。 凌胜站在后方,免去劫难,可见到这一幕,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火焰如浪,扫过二十多人,随后,火浪便被烈元随手收入袖中,只见他神色平静,毫无波动。 方才二十余人,除却有三人手段不凡之外,其余人尽皆毙命,化为一地灰烬。 场中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在场之人,大多是御气境界,其中有八成人士,即便偶尔有幸得见真容,从未见过云罡真人出手,因此惊骇无比。 而见过云罡真人的,却更是骇然,这个烈元真人的手段明显比一般云罡真人厉害得多,只怕也是一流宗门的长老,比之散修真人,强了何止三分? 能够保持平静的,也就寥寥数人罢了。凌胜曾伤过王阳离,而王阳离尽管身负重伤,但全盛时期大约也不逊色于烈元真人,见这场面,虽有震撼,却无惧意,自也谈不上骇然。 凌胜暗道:“这些人大多没有见过云罡真人的威能,话说回来,我也并未见过云罡真人全力出手,当初与苏白交手的那人看不透彻,而王阳离身负重伤,我又是偷袭得手,倒是未曾直面云罡真人。但我能够伤了王阳离,倒也有了自保的本事,再不济,凭借云雾逃命,想来也不会有人穷追不舍。” 这上百御气之人,还未等到仙丹出世,便折损了小半。 眼前许多御气之人,已是怔然无言,大半人有了退却之心 未曾面对,自然无法体会云罡真人的厉害。 这些人本还有着与云罡真人争夺宝物的想法,加上一座石门,就连云罡真人也攻打不开,使得众人也略微有些轻视,更有些人已开始拉帮结伙,意欲凭借人数来反杀云罡真人,但烈元真人随手一记法术,就让场中所有人失了信心,丧了志气,让他们明白,先前一切想法,竟是这般可笑。 这好几位云罡真人,随意一人,想来也足以扫平场中御气境界的这些人,但人家并未出手,不知是相互顾忌,还是对蝼蚁视而不见。 凌胜未有在意,只是盯着那位李长老,再摸了摸怀中的灵药,心里涌起一些想法。 灵药能够引出通灵仙丹,而自己尾随高人而去,在一处洞窟中得了灵药,其中可有联系?若是有联系,那么,纵容自己杀掉的那头山鬼不知多少代的后裔,又有什么用处? 凌胜想起那块山鬼镜骨,这块镜骨并非真正山鬼的镜骨,用处只怕也是有限,但其用处,却是何在? 这般想着,忽然有风声轻响。 众人哗然,俱都把目光投向石门那处,只见石门之间,裂开了一道缝隙,并逐渐扩展。 石门开了! 诸多云罡真人齐齐落在石门之前,面向石门,把背脊留给后方。 后方数十人,若在之前见到这般情势,大多数人必然出手袭击,尝试着灭杀这群云罡真人。可见识了烈元真人一记法术,众人已是失了信心,不少人心生惧意,悄然离开。留下的这些人,则是抱着云罡真人吃肉,我等在后喝汤的想法。 但汤水能够喝得到还是两说,可一旦争夺起来,性命却是堪忧。 云罡真人站在前头,众人不敢有分毫异议,但同为御气之人,谁要站在前头,尾随云罡真人去拾取好处,却是颇多争斗,虽不敢大打出手,但已是拥挤不堪,暗中较劲。 凌胜地处靠后,为免里面物品被人一扫而空,也只得上前挤上一挤。 然而,就在他举步之时,一阵寒风自腰侧袭来。 第三十七章 石门开启! 凌胜意欲闪躲,便发觉腰间寒冷之意已逼近体内,躲不掉了。 千钧一发之间,凌胜竭力扭转剑丹。 当白金剑丹其中一个窍穴,移转到与腰侧部位相合时,寒气已撕裂凌胜的外衣,刺破皮肤,血液还未喷涌,那泛着寒光的利器,就直刺凌胜体内脏腑。 噗嗤! 来袭之人只觉手中匕首已刺入凌胜体内,真气涌动,意欲借助这柄法器将对方脏腑完全摧毁,彻底灭杀。心中正自大喜,忽然眼前闪过金光,好似雷霆闪电一般迅捷,却更具锋锐之意,还未反应过来,手上便是一痛。 匕首锋刃已是爆碎,三根手指亦随之落地。 凌胜低头瞧了瞧伤口,见上面血液横流,但并未伤及内脏骨髓,只是皮肉之伤,深仅半寸,真气暗运之下,立时止血。体内剑丹逐渐转动,把剑丹上的窍穴移到手指穴位相对应之处。 “赵架。”凌胜抬起头来,面上已是森然万分。 赵架眼见就能得手,终是失手,面露苦涩,不禁瞥了瞥凌胜手里的长剑,暗露贪婪之色。 凌胜稍微明白了些,手里长剑在他自家眼里可有可无,但对于寻常御气之人来说,却是难得的宝物,毕竟,这也是一位修为不浅的剑修所持利剑,虽非仙剑那般一荣俱荣,一损即损,但也被剑修使用许久,品质上佳不说,更带有几分剑意。 在御气境界之人眼里,此剑堪比上乘法器。 赵架苦笑道:“真是一场误会。” 事已至此,听信赵架的话,那便是白痴了。世俗间有人犯事被官府抓了,不也口口声声自称冤枉么? 凌胜缓缓抬起手来,食指前泛出金色光泽,剑气积蓄,正待激射。 忽然,又生变故! 铛! 石门逐渐开启,中间裂缝已有巴掌大小,然而,不知怎地,石门忽又往内关闭。 一众云罡真人呼喝一声,各施手段,定住了石门。 灵剑宗一位云罡真人往前一步,并指成剑,向前一点,背上长剑倏忽出鞘,凭空飞舞,往石门斩去! …… 石门内,一头小白狮原地踱步,颇为焦躁,细细看去,竟是身长不足一尺,还未满巴掌大小,其白毛晶莹,宛如玉质,流光闪烁,又是纤小身材,显得好生可爱。 这头巴掌大小的水玉白狮,正颇为踌躇,轻轻走动,时而望向门外。一双纯净清亮的双眸,闪烁着思索的光芒。 缕缕药香之气飘入石室内,水玉白狮那娇小洁白的鼻端,不住嗅动。 药香怎么这般诱人?难道外面长了一株灵药?可灵药香气如此浓重,应当也有好几百年了,六十年前开了石门,也没见灵药哇? 难不成跟爷爷说的那样,有人来抓我了? 水玉白狮打定主意,不再出去,忽然,那药香味道愈发浓重了。 外面的太宝宗长老,正是使了许多符箓,散发药气,渗入石门之后。 水玉白狮小巧鼻子轻轻嗅动几下。 未必就有人来抓我吧? 它转转头,瞧了瞧室中的石桌,上面有座精致木舍,亦是巴掌大小,通体木质,呈淡黄之色,远远看去好似一座茅庐,但却这般小巧精致。 要不,回去睡觉? 药香味道更显浓重几分。 水玉白狮唔唔低鸣几声…… 我这是要出去呢,还是要出去呢,或是要出去好呢? 沉思片刻,它终于下定决定,就选择第一个决定。尽管三个决定,俱都一样。 它跑到石桌下面,伸出长满晶莹白毛的小蹄子,把桌腿敲了两下。 石门嗡嗡打开。 待到它看清外界情形之后,立时呆滞,直到石门开出巴掌大小的裂缝之后,登时清醒过来,连忙把桌腿敲了三下。 石门便又缓缓合闭。 就在这时,一柄长剑从门外飞了进来,化作光芒,劈在石桌之上。 石桌一分为二,那精致庐舍飞了出去,撞在石壁上面,跌落在地。 石桌被毁,石门嗡一声轻响,上面流转千年的阵法终是因阵眼毁去,而失了效用。 一众云罡真人齐齐出手,尽管有所保留,却也并非一扇失了阵法守护的寻常石门可挡。 轰然炸响,石门崩毁,而后,就在接连而来的几道攻击之下,湮灭无存,就连半点碎石残渣也未留存。想来是几位云罡真人先前攻打石门无果,自觉颜面有失,如今为了立威,不落于人,方才出了重手,让整座石门半点不存。 无论如何,阻挡已是没有了。 云罡真人腾飞而入。 石室虽然比之外面要小了许多,但也颇为广阔,就是站上百余人也不嫌拥挤。 但烈元真人随手向后一摆,火焰汹汹,把当头三四位御气之辈烧成灰烬,并且,火焰凝聚成了火墙,挡住门户,但凡触及火墙之人,无不化灰。 数十位御气人物,世俗中的神仙人物,就这般被拒之于门外。 凌胜顾不得赵架,只是退了两步,望着火门之后朦胧人影,心里稍稍有些期盼,仙丹被取走大约已成定局,但他此行所求的那件物事,可莫要被一并取走了。 云罡真人吃肉,御气之人也该喝些汤才是,尽管这口汤要比肉更具滋补功效,但若是别人不知,那也只是一口汤水罢了。 石室内,众人面面相觑。 石室正对石门的一面,有个树藤编制的蒲团,可用于打坐,不知过了多少岁月,依然如新编的一般。一副被斩成两半的石桌,几张石椅,一个“玉质的狮子雕刻”,一个大约是摆设的精致木舍。 仙丹在于何处? 众人把目光转向李长老。 九大仙宗之一的灵箓天宝宗,以符箓,炼丹为主,太宝宗身为灵箓天宝宗分支,自也是以这两者为主。若说熟悉丹药,场中谁能比得过这位李长老? 之前引出仙丹开门,不正是这位李长老的手段? 尽管李长老竭力压制心中激动,但他寿元即将耗尽,或许是下一刻,也或是明天,兴许是后天。这般心境之下,纵然他竭力使得自家冷静下来,却也仍有丝丝颤抖。 顺着他眼角余光瞧去。 玉狮子雕刻! 所有云罡真人,呼吸粗重了许多。 第三十八章 夺宝! 轰! 石室之内,云罡真人争夺水玉白狮,各自出手,余波震荡,把烈元真人随手布下的火墙壁障炸成粉碎。 那头装死的水玉白狮,立马活了过来,四下逃窜,顺着石门就逃了出来。 一头巴掌大小,并且引得云罡真人出手争夺,再联想之前仙丹有灵的说法,数十御气之人无不眼神火热。 一个黑衣男子跳跃起来,伸手一记法术,化作法网,将水玉白狮兜住。 随后,就有一人洒出大片灰烟,把先前那个三十来岁,也算颇具天赋的黑衣男子腐蚀殆尽,就在空中化作一副枯骨。 仙丹在前,就是抛了性命,众人亦不愿放弃。 这头水玉白狮几经易手,落在这人手里,这人立马毙命,便又转到另一人手里。 数位云罡真人怒喝一声,齐齐冲出石室,出手争夺。 众人争夺仙丹,凌胜眼神火热,入了石室之中。 石室内,已然有位散修真人横尸就地,头颅被人斩下,干脆利落,约莫是被灵剑宗真人所杀。但也有一位灵剑宗真人倒毙在地。 毕竟灵剑宗人多势众,最受忌惮,想来是这位灵剑宗长老出手斩了一位散修真人,引发众人出手,死得颇为凄惨。死时至少生生受了三人的不同法术,虽留了全尸,但却千疮百孔,焦黑如炭。 云罡真人在石室当中争夺,也就三两个呼吸之间,竟已有二人身亡,可见争斗之惨烈。 凌胜扫了一眼,便不再理会,视线一扫,落在地上一个巴掌大小的精致庐舍上面,深深吸了一口寒气,飞奔过去,正要拾起庐舍。 忽然,有劲风从侧旁袭来。 凌胜稍稍侧身,躲过攻击。 然而,这时来人竟是绕过凌胜,把那庐舍取到手中。 凌胜暗中心惊道:“怎么有人不去争夺仙丹,反而入了石室?莫非也有人从其余典籍上面发觉此地精小庐舍的奥妙?” 再看这人,竟是赵架。 然而,当凌胜眼角余光见到石室情况时,便略微明白了些。 数十御气之人,也并非全是失去理智,也有几个颇具自知之明,抢不到仙丹便寻些其他好处。 在凌胜之后进入石室的,便有四五人。 这四五人有些去夺千年如新的蒲团,有些人去取两位云罡真人遗体上面的遗物,还有一人大约眼神不佳,把普通的石椅也当成了宝物,抱起一张石椅就往外跑。 赵架嘿然笑了笑,说道:“兄弟,抱歉了,这东西我颇喜欢。” 洞中其余人亦是转过视线。 除仙丹之外,洞中大约也就是那蒲团较为珍贵,但这尊好似摆设的庐舍,历经千年,想来也是不凡宝物。 凌胜森然道:“赵架。” 赵架自知不是凌胜对手,稍稍退后几步,瞟了瞟石室之外,心中盘算着如何逃离,但口中仍强自笑道:“兄弟,大家都是毫无背景的散人,何苦相互为难?不如将此物给我,日后赵架必有厚报!” 凌胜稍稍沉默,之前赵架偷袭过他,反被剑气所伤。此时,赵架明知不是对手,仍是抢夺宝物。 赵架这是深明庐舍妙用,或是有所依仗,亦或是财迷心窍,仅仅是为了宝物不要性命? 望着赵架咬牙切齿,双目猩红的模样,只怕是夺不到仙丹,便想取一件宝物以作补偿,而不愿空手而归。石室内的蒲团正有两人争夺,赵架若是插手,必死无疑,而庐舍想来也属宝物,再看凌胜年纪轻轻,容易得手。 赵架便生生夺了庐舍,纵然不能以言语让凌胜把宝物拱手相让,但对付一个年轻后辈,总要容易许多。 赵架这般想着,悄悄挪步。 凌胜素来不是心慈手软的人,长剑遥遥举起,剑气积蓄。 赵架抱住庐舍,转头往石室外面跑去。 斩! 长剑斩下,剑气从丹田剑丹之中奔腾而出,流经脉络,直到手上,再经由长剑利刃,化作金光,激射而出。 赵架只觉身上一痛,便发觉自己身前有一人,此人意欲入石室夺宝,与自己迎面相对,但却被一道金光斩成两半。 那金光,不正是从自己身上传出的么? 赵架低了低头,分裂两半。 凌胜一剑斩了赵架,并且把一个迎着赵架摸入石室的家伙一并斩了。 一道剑气,斩杀二人。 把庐舍揣入怀中,凌胜便出了石室。 根据游方和尚笔录,这尊巴掌大小的庐舍,未必就逊色于那头水玉白狮,而对于凌胜来说,则要远远胜于水玉白狮。至于其他东西,则无关紧要了。取得此宝之后,凌胜不愿多作停留,迟恐生变。 石室外,山峰震荡,大地龟裂,岩壁爆碎,石层摇动。 云罡真人打得火热,便是余波,就让许多御气之人为之毙命。 凌胜看得心惊,却贴着岩壁,移到坡道旁,斜斜望着坡道尽头的一点光亮。 那是天空。 凌胜吸了口气,召出乌云,一跃而上,便要顺着坡道,斜斜飞上地面,直奔天空,离开山脉,去与林韵会合。 然而,一道白光倏地飞射过来,落在凌胜怀中。 凌胜愕然,翻开怀中一瞧,却只有先前那尊庐舍而已,想起那白光的模样,脸色登时大变! “好个小子,居然隐藏在旁,夺了仙丹!瞧你这腾云驾雾的本领,也是堂堂真人一流,行事却如此下作无耻。” 一声怒喝,有位云罡真人飞跃而来,乃是一位散修真人。 凌胜松了口气,散人修道士,大多数是无法胜过宗门修士的。在这群云罡真人当中,最为强悍的,自然是那些来自于一流宗门的云罡真人,再其次,则是有些传承或是秘术的真人。 当然,世上也不乏散人修行者获得传承,胜过宗门修士的特例,但特例毕竟属于特例,极为少有,万中无一。 凌胜并不觉得自家此行会遇上那等怀有非凡传承的真人,他坚信自家运道不算太差,因此少了些许顾忌,驾驭云雾,往坡道冲了出去。 忽的,那位云罡真人浑身光芒大绽,速度激增数倍,倏忽之间来到凌胜身后,单掌往凌胜背后拍去。 凌胜忽然一顿。 急速飞行之中,凌胜顿住,散修真人速度激增。 瞬息之间,两人险险碰撞在一处。 第三十九章 山鬼破地! 东山真人掌中飞出一个铜环,法力涌动,好似浪涛。 眼见着铜环即将打到凌胜身上,将之一举打杀。 然而,凌胜陡然停顿,使得东山真人猝不及防,竭力停下,以免撞上了凌胜。 就这此时,凌胜后心之处,陡然激射一道金光,直往东山真人眉间。 “不自量力。” 东山真人嗤笑一声,掌中铜环陡然一缩,霎那间变成一个戒指,意欲将那金光锁住。与此同时,东山真人一掌遥遥拍去。 “分!” 凌胜忽然一声冷喝。 那道金光一分为二,化成两道金光。 东山真人只觉掌中指缝处透出两道金光,好生刺眼,而后,双眼一痛,漫天金芒消失不见,仅留无尽黑暗。 金色剑光一分为二,从东山真人指缝处透过,没入其双眼之中,并穿透头颅,从他脑后飞射而出。 堂堂云罡真人,立时毙命。 这是凌胜首次毙杀一位云罡真人,尽管只是一位散人修行者,难以与宗门的云罡长老相提并论,可他仅是御气境界,道行尚是浅薄,能够有此胜绩,已是极为不易。 凌胜驾驭乌云,顺着坡道飞上地面。 东山真人的尸首被后面追击而来的云罡真人打成齑粉,其遗物亦被瓜分。 几位云罡真人顺手把东山真人打成齑粉,但也为之阻了一阻,动念取走东山真人遗物,仍是耽搁片刻,几人又是各有顾忌,反倒让凌胜逃得远了些。 前方光亮闪烁,只要出了坡道,天高任鸟飞,腾云驾雾,纵然几位云罡真人追击上来,亦有周旋之力,再是不济,大不了把怀中宝物扔了,任人抢夺。 凌胜暗松了口气。 忽的,前方光亮陡然消失。 数十道身影顺着坡道奔腾而来,嘶吼咆哮,竟是一群妖物。 适才凌胜两道剑气齐出,杀了东山真人,此时还未过得三个呼吸,面对奔腾而来的数十妖物,不禁面色大变。 身后的几位云罡真人虽稍稍耽搁,但业已追击上来。 前无去路,后有追兵! 凌胜被夹在当中,就是把宝物扔了,只怕也难以留存性命,他暗骂一声,忽的灵光一闪,侧身贴住坡道一旁岩壁。 轰! 数十道光彩从诸多妖物口中喷吐出来,多是修行有成,异变惊人的毒液,亦有少数凶物的天生神通。 几位云罡真人各有顾忌,不肯全力施展,但随手应对,仍是足矣。 诸多妖物喷吐而来的光彩毒液,法术神通,全数被云罡真人抹去,并与云罡真人的法术绞在一处,化成洪流,席卷开来。 凌胜额上冷汗无数,面色苍白,背上竟已被法术余波刮去了一层皮肉,其中妖物毒液更是把皮肉腐蚀得不成模样,森然见骨。 “小子,你逃不掉的!乖乖交出仙丹,尚有活路,否则自取灭亡,死后亦难得平静!” 灵剑宗几位长老恰好落在后方,见前方已有人逼近凌胜,仙丹只怕就要旁落,不禁怒声大喝。 适才凌胜杀了东山真人,固然厉害,但毕竟年纪尚轻,道行想来也不深厚,容易对付。可若是在其余云罡真人手里抢夺仙丹,自是困难百倍。因此纷纷呵斥,试图让凌胜抛出仙丹,那时一众云罡真人,还可斗上一斗,最终仙丹落于谁人手里便瞧各家手段。 灵剑宗身为一流宗门,并且承自太白剑宗,论斗法杀敌之本领,自是他们这几人较为厉害,争斗起来,仙丹多半还是落入灵剑宗手里。 可也正是如此,才让其余云罡真人万分忌惮,不惜暂时联合,抵挡灵剑宗数位长老。 凌胜并非赵架,也未想着死守宝物,连命也不顾了。他略略迟疑,便有意扔出宝物,为自己夺得一线生机。 尽管在此时看来,即便扔了宝物,也未必得以逃脱,可毕竟是一线生机。 凌胜心里闪过一丝叹息,如非仙丹自动飞入怀里,他就能取走那精致庐舍,安然离开。可如今仙丹躲入他怀中的庐舍之中,此刻不仅要扔出仙丹,更要放弃凌胜此行所求的这尊庐舍,而性命则仍然处于危机之中。 “唔?” 凌胜正要扬手扔出庐舍,忽然手上一顿。 轰! 一只无比巨大的臂膀,从坡道下方探了上下,上面布满乌黑毛发,杂乱不堪,但这臂膀好生粗壮,孔武有力,只一拿捏,就把落在最后的一位灵剑宗长老生生握住。 山鬼! 那头大如山岳的巨妖,竟伸手抓住了灵剑宗一位云罡长老。 山鬼应当是从坡道上方探入手臂才是,怎么会是从下方抓住灵剑宗长老?莫非,这头山鬼就在下方地室之中? 凌胜心里仅仅闪过这么一道念头,就听耳边一声怒吼。 “孽畜!” 灵剑宗这位长老怒发冲冠,心念一动,剑化长虹,绕着山鬼手上划了一圈。 山鬼断了两根树木般粗大的手指。 一声怒吼,大地震颤。 山鬼吃痛之下,却未松手,反而狠狠一捏。 噗嗤一声,灵剑宗这位修行近乎百年的云罡长老,立时爆出血雾,生生被山鬼捏成肉酱,就此毙命。 这位长老的本命飞剑失了灵光,坠入坡道下方,正好刺中一个御气境界的中年道人。 道人毙命。 然而,其余御气之人,却都面露炽热之色,望着那一柄云罡真人遗留的飞剑,俱露贪婪神色。 灵剑宗剩余两位长老齐齐怒吼,目眦欲裂,飞剑化作光芒,去斗那山鬼臂膀。 山鬼长臂顺着坡道抓了上来,连连拍动,让坡道震颤不稳,石块纷飞。 数十妖物已从坡道下来。 时间虽已过了三个呼吸,凌胜有了自保之力,但仅仅两道剑气,固然锋芒难挡,甚至可伤云罡之辈,但对付数十妖物,只怕数量不足。 他面上闪过戾气,便往坡道下方折返回去。 诸位云罡真人,多数防备那山鬼,对于凌胜虽有注意,却并未想到他居然敢折返回来。一时未能反应,竟然凌胜冲下坡道,回了地室。 这时,凌胜方才看清那山鬼臂膀,以及地室景象。 山鬼并未潜入地室。 第四十章 剑气合一破镜骨! 这头山鬼,仍在地面之上,但却生生打穿十多丈的地层,把手臂探入地室之中。也亏得山鬼长臂过膝,臂膀较长,否则,就是把地层打穿了,手臂也难以深入地室之内。 适才山鬼捏死一位云罡真人,但也被削去两根手指,正是暴怒之时,手臂挥舞,扫杀了几位御气人物,便对上了云罡真人的法术。 不多时,山鬼的这条臂膀,便已伤痕累累,毛发烧灼脱落,血液横流。但几位云罡真人也应付得颇为艰辛,倒是灵剑宗两位长老飞剑锋锐,使山鬼伤得稍稍重了些,但山鬼之前被飞剑斩下手指,便不敢于飞剑硬碰,有时为避飞剑,不惜挨上其余云罡真人的法术。 凌胜驾着乌云,飞至灵剑宗那位真人飞剑坠落之地,几位争夺飞剑的御气人物纷纷惊惧,四下退散,生恐被凌胜这位驾驭云气,一个照面就斩杀东山真人的“云罡高人”随手灭杀。凌胜毫不客气,把灵剑宗那位真人的飞剑收了上来。 在石室里面,他急于脱身,取了庐舍便一心离开,如今受阻,也不知该如何逃离,便顺手把这柄落在近处的飞剑收了起来,再是不济,日后吸食此飞剑蕴藏的精金气息,用以增厚修为,亦是颇好。 “师兄,斩下它这条臂膀,为七师弟报仇!” 一位灵剑宗长老驭使飞剑把山鬼臂膀迫离眼前,而山鬼这道臂膀,恰好因躲避飞剑,扫到了另一位较为年长灵剑宗真人面前。 闻言,年纪较大的这位真人面露厉色,大喝一声,飞剑红光大展,往山鬼手腕斩去。 地室上方传来咆哮之音,经十余丈厚实的地层传递下来,使地室颤了三颤,地室之中的人,大多头晕目眩。 山鬼手臂一挥,把飞剑狠狠打了出去。 飞剑光芒黯淡,那位灵剑宗长老喷出鲜血,霎时间苍老了许多。 但山鬼也不好过,手指再度断去一根,掌心一道裂口,深可及骨,大量鲜血犹如河流一般四下挥洒。 山鬼怒吼一声,把手臂抽了上去,地室上方露出一个大洞。坑洞最上端,露出一点光芒,正是幽蓝天空。 散修夫妇面色微变,说道:“不好,它要换上一只手臂探进这儿!” 烈元真人稍稍离得远些,众人各有顾忌,方才还是生死相博,此时便已心平气和地答道:“未必这般简单,它吃了大亏,按山鬼脾气之暴躁,只怕……小子,给我留下!” 话音未完,凌胜便瞧准机会飞了上去。 那坡道处,已尽被妖物阻住,并有许多妖物入了地室,与御气之辈厮杀拼斗。 这个足有好几张大小的坑洞,直通地面,正是另一条离开地室通往地面的通道,实为逃生的好去处,此时亦是逃生的好时机。 凌胜毫不迟疑,驾驭云气,奔腾而上。 忽的,前方陡然一暗,通往天空的光亮立时不见,只有两团幽幽猩红光彩。 那是山鬼双目! 凌胜面色不变,深吸一口,不顾下方追击而来的诸位云罡真人,剑丹微微挪动,并指成剑,往前点去。 两道金光,从凌胜双指迸射出来,宛如金色闪雷,耀亮了这十多丈长的幽暗通道。 山鬼一双瞳孔陡然一缩,猩红光芒稍凝了些。 就在剑气即将刺入山鬼双目之时。 山鬼双目一闭,举起一双手臂,挡住双目。 云罡真人在后,均是松了口气。 山鬼这般防护,纵然这小子剑气锐利,也只得伤了山鬼双掌,怎能使之退开? “剑气成双……” 就在这时,凌胜森然道:“合!” 那两道金光聚在一处,化成一道粗壮剑气,锋锐气息立时倍增。 这道粗壮数倍的剑气,就这般轰在山鬼眉间,正是山鬼眉心镜骨所在之处。 凌胜心中大喜。 他虽是区区御气之境,但依仗剑气锐利,曾对付那位不是云罡,却更胜云罡的惊艳天才苏白,亦曾削下一流蛊门的长老王阳离一双腿脚,适才不久则斩杀了一位云罡真人。 而眼前这道剑气,则是两道剑气相合而成,威力倍增。 在凌胜心里,这头山鬼眉心镜骨要害中了剑气,必死无疑。 咔擦一声! 山鬼眉心镜骨迸出裂痕,它大声怒吼咆哮,但仍是因为受力而往后仰倒。 那猿猴般的巨大脑袋这般移开,使得通道明亮了许多,可这头山鬼的模样,却也让人看得分明。 五官粗犷,四周黑发浓密,双目猩红,鼻梁扁塌,一张血盆大口布满獠牙,尖利粗长,更不住发出怒吼,使得空气阵阵荡漾,好似水波涟漪。 这般景象,使人胆寒三分。 凌胜也不住变色,但并非因为山鬼太过狰狞,而是剑气已然消散。 山鬼眉心被刺破,镜骨迸裂伤痕,但它仍未身死。镜骨明亮如镜,不染尘埃,散着点点清光,与之本体凶狂模样截然相反,好似两个极端。 镜骨乃是山鬼的要害之处,但也是其一身上下,最为坚实的骨骼。 “仍然杀不得它?” 凌胜寄予厚望,甚至是修炼至今最为厉害的一道剑气,只能使之眉心裂伤,而无法一击必杀,让他不禁微微变色。 通道已在眼前,眼见着就要逃离生天,凌胜实在不甘这般放弃,抽出长剑,在自身胸口划了一剑,刺痛稍稍激醒了他,背后森然见骨的伤势,似也没了毒液麻痹,传来剧痛。 凌胜动作疾如闪电,又把鲜血淋漓的手掌按在云上,增强感应,并用心神操纵云层,加快速度。 山鬼一只巨掌抓了下来。 凌胜面色大变。 咻! 擦着山鬼掌边,最终,凌胜仍是险险飞出,山鬼拍打下来形成的剧烈劲风,几乎把他抛出乌云之外,好在凌胜紧紧抓住唯一的逃生希望,才不至于摔出云外。 他回望一眼,恰好见到那位岁数较大,曾与烈元真人交谈的灰袍老道被山鬼一掌拍了回去,骨断筋折,那把老骨头想必是吃不消了。 山鬼眉心光芒闪烁,群山震动,大地颤抖! 只来得及听烈元真人一声惊怒交加的怒吼,凌胜便已飞到远方天际,心神逐渐模糊,耳边好似还听见了一句话。 若是听得不差,那句话大约是:“山鬼不惜自损百年道行,移山动地,意图将我等困杀地下!” 第四十一章 掌中洞府,甲子仙丹 眼前仍是一片黑暗。 一只温润细嫩的手搭上额头,触感颇让人心醉。 那只手轻轻收了回去,额上温润之感犹留三分,馨香盈盈缭绕鼻端,不知怎地,凌胜心下多了两分失落。 耳旁传来一道如清涧般的声音,似在自语:“伤势已恢复大半,真气亦是自行运转,逐渐回复。按说再无危险才是,怎么还不醒来?” 这声音清灵动听,但落在耳中,凌胜仍是听出其中几分焦躁不安。 凌胜竭力睁眼,似是因为昏迷时日太久,适应了黑暗,以至于眼前光线显得好生刺眼,他眯了眯眼睛,勉强才能看清眼前景象。 柔美的绝色脸庞,布满憔悴,愈发显得柔弱不堪,惹人怜惜。 这个憔悴的柔美女子,尽管竭力掩饰情绪,但凌胜仍是看出她眼中一抹惊喜。 林韵。 凌胜问道:“这是哪儿?” 话音一出,便是凌胜自己也都吓了一跳,这声音竟如此虚弱沙哑。 林韵微微摇头,低声道:“你还是多加休息罢。” 兴许是剑修者太过敏感,对于风吹草动,乃至于人心情绪,杀机起意,均有深刻感应。而《剑气通玄篇》虽显另类,可毕竟还属剑修一脉。 凌胜忽然发觉,这个温柔婉约的女子,心绪甚是不稳,好似在躲避。 她在逃避什么? 凌胜略略思索,一无所得,便索性不再理会,微微闭上双眼,运功修行。 背上的皮肉已是重新长好,妖物毒素亦完全清净,只是新生的皮肉甚是软嫩,倒让凌胜颇不适应。 体内白金剑丹仍与之前那般,两个窍穴若隐若现,真气流转,从剑丹起始,流经四肢百骸,只是增厚了少许,可仍然不足以击破第三个窍穴。 按这般修行下去,仅是自己苦修,大抵须得一两年才能开启一个窍穴。如若身处暗藏金属矿脉,富含精金气息之地,如此修行,倒是能在半年之内洞穿第三个窍穴。 可最好的方式,则是以真气吸食金铁。 金银铜铁正是矿脉精华,比之飘荡山中的精金气息不知凝炼多少。倘若有足够的金铁等物,修行起来,事半功倍。 按凌胜猜想,如若金铁之物充足,吸食精金气息增厚修为,大约三五月便能洞开第三窍穴。 可如今有了仙丹,则又不同。 凌胜问道:“我身上的那尊庐舍可还在?” 林韵道:“就在这儿。” 凌胜嗯了一声,也不多问,默默运转《剑气通玄篇》。 过了一两个时辰,凌胜自觉功行圆满,真气充沛,丹田处的剑丹熠熠生辉,白芒泛泽。待他睁眼时,那一座张手就能遮住的小巧庐舍,就已被林韵放在身前。 林韵神色间似有疑惑,但却生怕凌胜反感,故此不敢多问。 凌胜托起这座草庐,说道:“那日杀了灵剑宗几人之前,我回返路上曾遇一个和尚,似乎见猎心喜,意欲杀我,终死于我手,但却逃了舍利黄云,大约夺舍去了。在他手里,我得了一篇驭使妖物的法决,但妖物修为只得在自身之下,并且只有一头,此功法实为鸡肋。” 从证方身上,凌胜得了一本残缺的《佛门指印秘本》,以及一本《降龙伏虎经》,还有一本佛家修行功法《佛王经》。 其中,《降龙伏虎经》便是驱使妖物的法决,但仅能驱使比自家修为较低的妖物,并且,只得控制一头妖物。此功法在常人眼里自是极为珍贵,但凌胜自恃有剑气在身,无须外力,因此便粗略翻动而已。 林韵面色惊色,略有几分担忧。 凌胜说道:“在和尚身上,我还得了一片夹在经文中的笔录,出自一位六十年前的游方和尚。其中讲述的便是六十年前,他路经此地,发觉异处,凭借佛门神通,感应出了那颗仙丹,以及一座更为非凡的草庐,只叹那里布满阵法,寸步难行,这才无奈罢手。” “不知怎地,这儿的阵法已尽数毁去,使得仙丹现世。但众人只知仙丹,不知草庐。” 林韵惊道:“莫非,这巴掌大小的草庐……” 话音未落,便见凌胜点了点头,答道:“正如你所想,只可惜,此物无法认主,谁人得到手里,谁便能够进入其中。就好似王阳离的那片云层,在还未完全凝聚成功之前,谁能注入精血,谁便能驾驭云气。” 林韵颇为震惊,但凌胜手上一抛,真气注入其中,便使草庐悬在半空。 凌胜伸手触及那座不足巴掌大小的草庐。 一只手掌完全没入草庐之中。 饶是林韵出身云玄门,却也不禁惊愕。 凌胜虽从游方和尚的笔录当中得知此物玄妙,但切身体会,却是更为震撼。 手臂逐渐没入草庐之内。 凌胜身子往前一倾,整个身子完全入了草庐之中,凭空消失于林韵眼前。 林韵心里莫名慌乱,连忙往草庐抓去,倏地一变,就发觉自身已处于一座精致居舍之内。 屋舍内,分隔茶厅内房,并有桌椅茶具,书架屏风。 就如一位高雅隐士的居所。 此时,凌胜手里抓着一头小狮,小巧身躯,浑身白毛晶莹润泽,双眸纯净。 林韵见了,不自觉心生喜爱。 凌胜把小狮放到眼前,端详一番,问道:“这就是仙丹?” 林韵沉思片刻,微微摇头,说道:“古书记载中,虽有仙丹化为生灵的事迹,但这一头,更像是传闻中的水玉白狮。” “水玉白狮?”凌胜微微一怔。 “九大仙门之中,以灵箓天宝宗的符箓,丹药最为著名,而龙虎山的丹药亦不逊色。”林韵道:“据传,龙虎山与灵箓天宝宗各有一头丹兽,均是火晶赤虎,能够吞食灵药而自成丹药,比任何炼丹秘术更为非凡。水火相生,除却火晶赤虎之外,便是水玉白狮,相比而言,水玉白狮的丹药效用,较为温和,但只在传闻之中,从未出现,我也仅是有所耳闻。” 凌胜望着手里的水玉白狮,皱眉道:“它既是丹兽,那么仙丹何在?” “听闻水玉白狮较为温顺,炼丹也同样温和,它能够吞食灵药,增长药效,并加快出丹的时日。”林韵说道:“倘若没有灵药,它每日吸食天地灵气,每隔六十年,便有一枚仙丹成就。” 林韵顿了顿,望了凌胜一眼,道:“此丹药能够使人增长六十年道行。” “六十年道行?”凌胜眼中精芒闪烁,但片刻后,便察觉不对,问道:“这六十年道行未免太过笼统了些,御气境界,云罡境界,显玄境界,这等人物修行六十年所增长的道行,实乃天地之别。仙丹能够增长六十年道行,是对于御气境界而言,还是云罡,甚至显玄?” 林韵答道:“并无差别。水玉白狮性情温顺,蕴养丹药亦是药效温和,寻常人吃了血脉畅通,延年益寿。养气境界的人物吃了,就如凭空修行了六十年一般,得了六十年道行,但却不能一步突破御气境界。而御气境界的高人吃了,亦是如此,凭空多出六十年道行,好似潜心修行了六十岁月。” “云罡真人,显玄真君,乃至于地仙祖师,一旦服下仙丹,便会增长六十年功力。” 凌胜沉默良久。 六十年道行,适用于任何境界? 养气,御气,云罡,显玄,乃至于不知是否存在的地仙,一旦服下此药,即刻增长六十年功力。 地仙修行六十年,增长的道行将何等惊人? 不说太过遥远,就是云罡之辈与御气人士,两者同样修习六十年,增长的修为,势必如云泥之别。倘若仔细对比,这六十年间,云罡真人的法力足以增长十分,而御气之人却只得增长一分。 也即是说,仙丹被御气之人服下,只能增长一分法力。而云罡真人服下,则能够增长十分法力。至于显玄,乃至地仙,凌胜不曾接触,便不作他想。 即便凌胜见识不广,但也明白,足以让地仙增长六十年道行的丹药,纵然是显玄真君服下,也该爆体而亡才是。但在林韵口中,居然连未曾修炼的普通人也能承受药效,实是不可思议。 就在这时,水玉白狮忽然张口吐出一枚圆滚滚的丹丸,色泽淡蓝,萦绕一层雾气,药香弥漫。 凌胜先是一怔,而后把丹药放在手中,端详一番,沉声道:“这东西确是丹药,但怎么看也不似仙丹。” 按传说景象,仙丹出世,应当满室馨香,霞光五色,上有祥云,下涌灵泉才是,眼前这颗丹丸虽有少许异状,但却没让天地变色。 水玉白狮翻了翻眸子,悄悄给了个白眼。 林韵却面露喜色道:“正是六十年一出的仙丹,服下之后,可增长六十年道行,你把它细心保存,日后突破境界时服下,凭空增长六十年道行,再去冲破关隘,定是势如破竹。倘若机缘足够,能够触及仙凡壁障,到时突破地仙,更是难寻的助力。” 凌胜抛了抛丹药,说道:“今后的事,今后再说。我正觉自家道行浅薄,服下这仙丹,正好增厚修为。” 第四十二章 白金剑丹,窍穴有六! 林韵轻轻抱着水玉白狮,那一尊精致居舍正被她系在腰间。 一身蓝边白衣,显得清丽脱俗。 山风吹动,衣炔飘飘。 素来柔和的绝色容颜上,噙着一抹担忧。 凌胜服下仙丹,立即闭关,至今两月未出。 忽然,她抬起头来,面带喜色。 …… 山峰之上,树木青翠。 松鼠于树林间跳跃,猿猴在后追赶,野兔卧于草中。 忽地,山峰顶上,一道金色剑气冲天而起,直贯天际,足有数百步之高,近百丈之远。 山上生灵纷纷逃散,惊惧交加,哀鸣低叫。 然而,一道剑气却还不止。 又是一道金光剑气,从半山腰激射出来,穿透山壁。 另一道金色剑气则从山峰另一边穿透而出。 共计六道金色剑气。 山峰岩层土壁,厚达二三十丈,可在剑气之下,宛如无物,轻易穿透。 一道身影缓缓步出山峰洞穴,面容冷毅,但却掩不住喜色。 剑气威能比之闭关前,稍稍凌厉了两分,但色泽却浅了不少。 凌胜心中明白,随着修为增长,剑气色泽将会逐渐褪去,直到突破云罡之境,成就真人,剑气必是白色,倘若突破显玄,位列真君,那便是白金剑气,与体内剑丹同等颜色。 此番闭关,服下仙丹之后,增长六十年道行,却只让凌胜在丹田剑丹之上,开启四个窍穴。与原本就有的两个窍穴叠加起来,便有了六个窍穴。 每个三个呼吸,凌胜便可发出六道剑气,并且可分可合,更胜数月之前。 倘若再有那等机会,六道剑气合一,必然穿透山鬼脑袋,使之毙命。 只是那等机会,却是极为难得。 毕竟这头山鬼,虽非显玄,但也在云罡之中属颇为厉害的角色,上次趁其不备,以及山鬼自身轻敌,这才伤了镜骨。 至于东山真人,委实死得冤屈了些,一身本事连半成也未施展出来,便让凌胜剑气骤然分化的手段,惊了个措手不及,终致身陨,百年道行一朝丧尽。 可今时不同往日。 剑丹之上洞开六个窍穴,凌胜自信足以正面与云罡真人斗上一斗,便是王阳离这等一流宗门的长老,出自宗派的云罡真人,业已称不上大敌。至于寻常散修真人,只怕还难以在凌胜手下逃得性命。 当然,那些身怀秘传,得有奇遇的少数高人,便难以论计,毕竟凌胜自家也属这一类人。虽说出自空明仙山,但他只是机缘巧合得了《剑气通玄篇》,并自身摸索修行道路,而空明仙山却并未给予太多。 撇除那虚幻无用的一层身份外衣,凌胜未曾得到宗门帮助,与散人修行者并无二致。 既然能有一个得了仙缘的凌胜,世间未必不能再有其余得了奇遇的修行者。 只是,面对这般浩瀚广大的乾坤世界,无数人杰俊彦。 凌胜愈发斗志高昂! 林韵盈盈走来,面上露出欣喜,笑颜恬淡,而怀中水玉白狮,却好似猫儿一般。 凌胜略略扫了那水玉白狮一眼,问道:“这家伙能够蕴成仙丹,本体只怕也不是凡物,倘若把它服下,是否也有功效?” 原本,林韵见他目光扫向胸前,脸上微微一红,可闻言之后,立时苍白。 水玉白狮低鸣一声,楚楚可怜,往林韵怀里深处钻去。 林韵低声道:“水玉白狮与火晶赤虎,均是炼丹之道至高宝物,有天地生成,亦有仙人之辈塑造而成。但其本体乃是灵芝化灵,灵芝有仙药之效,可炼成水玉白狮之后,便只有制成仙丹的本事,而再无仙药效用。” 闻言,凌胜不禁有些失望。 似乎生怕凌胜杀性大发,把这头没了多大用处的水玉白狮宰掉,林韵又道:“水玉白狮每隔六十年能够生成一枚仙丹,增长六十年道行,就似有人每日不断为你修行一般。并且,随着吞食灵药,水玉白狮的仙丹效用也会增厚,甚至能够缩短丹成时日。” “每隔六十年成丹一枚,仅能增长六十年功力?”凌胜摇了摇头,道:“不说我能借助金铁修行,就是吞食灵药,也要比自身修行快上不少,这丹药效用不算太高。” 水玉白狮低吟一声,好似晕了过去。 林韵颇为怜爱地揉了揉小白狮,沉吟片刻,答道:“灵药少有,并且,生长了千百年的灵药,也未必能增长十多年的道行,除非是仙级灵药。除此之外,灵药甚至丹药,一旦服得多了,修为容易不稳,根基松动,更有甚者,自身产生壁障,使得丹药灵药效用渐弱。” “那仙丹……” “仙丹自然不会,更何况,水玉白狮的丹药最为温和,不似火晶赤虎那般暴烈。你有它相助,自是最好。”林韵道。 凌胜点了点头,却淡淡说道:“这东西从长远说来,比之仙丹要珍贵百倍,想必就是九大仙宗也垂涎不已,只可惜外界只传仙丹,不传水玉白狮之名,让九大仙宗也不知此中奥秘,未曾派人来夺,错过了机缘。但我凌胜却是耐不住性子,等不及六十年,这头狮子,便送你了。” 林韵轻轻一颤。 凌胜道:“这头狮子既然送你,便是你的。你是要自己留着,或是上交宗门,亦或是另有他用,俱都无须说与我听。” “你真要送我?”林韵咬了咬唇,低声道。 “但凡承诺,凌胜自认从未食言。”凌胜答道。 林韵面露红霞,但却摇了摇头,说道:“你不清楚它的珍贵,这头水玉白狮太过贵重,我不能收。” 凌胜正要说话,忽然胸前爆出一团血光。 林韵还当凌胜受伤,面色骤然惨白。 凌胜亦是颇为惊骇,但却并未感到疼痛。 而是怀中那块山鬼后裔的镜骨,无故爆碎。 这团血光没入了那座居舍之内。 凌胜随后入了居舍之中。 居舍的角落,内房之中的木塌之下,竟有一个肉球。 嘭的一声,肉球裂开,现出一头黑猴,仅婴儿般大小。 凌胜与它四目相对。 黑猴眨了眨眼,然后,又是眨了眨眼。 第四十三章 黑猴脱困 黑猴又眨了眨眼,瞧着凌胜,自语道:“过了多久?” 凌胜微微一愕。 黑猴忽然摇头道:“不要答了,瞧你这鸟样,也不似能够答得上话的。” 凌胜微微沉下脸来。 黑猴跳了下来,只有凌胜膝盖处那般高,一身黑毛,长臂过膝,双眸金黄,好似一头真正的山鬼,但是身形未免太小。绕了两圈,它自语道:“一个闭眼,然后再睁眼,面前就出现了一个家伙。封印的时日中,竟感不到岁月流逝?我这是被封了多少年月?” 猴子沉思良久,身子骤然一僵。 凌胜手上剑芒闪烁,正对着黑猴,眼见着就要将之穿透。 黑猴一蹦三尺高,连呼道:“住手!住手!” 凌胜看着这头黑猴,模样与山鬼颇为相似,但却并未感到此猴的真气法力,显然只是凡兽,但能够口吐人言,又是出自屋舍之中,自非凡物。只是这猴子未免太不识相,言语教人好生恼怒。 见凌胜似乎还要发出剑气,生死当头,黑猴浑身黑毛乍起,大声说道:“剑气通玄篇!” 凌胜如遭雷击,怔然在地。 《剑气通玄篇》是空明仙山后山坠神崖下的石碑刻印,待凌胜熟记之后便已毁去,但其出处,以及此功法原主人,却是一团迷雾。 可是这个猴子,怎会识得? “这功法的主人,是我老相识了,你既是他的传人,那便不能杀我。”黑猴大声道。 凌胜问道:“你认得我这功法?” “废话,天下之间能够以自身为剑刃,不使法剑却凝结剑气的功法,除却《剑气通玄篇》之外,便没有了。”黑猴嘿嘿笑道。 凌胜沉声道:“你认得一位修行《剑气通玄篇》的人物?” 黑猴答道:“错了,那位高人未曾修行《剑气通玄篇》,可此功法,却创自于这人手中。” 凌胜心下震惊。 黑猴颇为自得地道:“关于这功法,除却那位创造功法的家伙之外,天地间就属我最为了解。你若真想把它修成,甚至修至显玄大圆满的三百六十五个窍穴,那便要把大爷我伺候好了。” “三百六十五个窍穴?显玄境界大圆满?”凌胜无比惊讶,就连他自身也并不清楚《剑气通玄篇》修行到后面,会是怎样的情景。但这头猴子竟一语道出…… “告诉你,普天之下也就惟我才有指点这篇功法的资格,不瞒你说,昨天那位还……” 这般说着,黑猴忽然一顿,眸中露出几分失落,几分自嘲,语气不由低落了许多:“不是昨天了。” 一睁眼一闭眼,也就这么一眨眼的时间。 悠悠岁月,不知几许。 沧海桑田,物是人非。 易地而处,凌胜也稍感怅然。 黑猴叹了一声,道:“不知多少年前,就在我被封印的前一日,那位高人还曾来过这座屋舍,与我兄长谈论道法。” “兄长?” “我本天地汇聚而成,天生山神,但幼时遇见我那位兄长,得传秘术。”黑猴答道。 “这么说来,那便是你主人。”凌胜下了定论之后,便仔细打量这头猴子。 长臂过膝,耳垂落肩,在常人身上,这便是帝王之相,汇聚气运之德。尽管凡俗帝王不入修行中人眼里,但毕竟也是主宰亿万百姓的皇族天子。而在猴子身上,这等异状,则是山鬼。 就如那头数十丈高大,轻易打杀云罡高人的山鬼。 山鬼虽被人尊称山神,但毕竟也只是山野间一类精怪,倘若自称山神,未免让人耻笑。 凌胜冷笑道:“区区一头山鬼,也妄称山神?就连那一头撼动山岳的山鬼,也没资格这么称呼。” “放屁!”黑猴自觉受辱,怒道:“山鬼那是猿猴所化,天生异禀,可不断生长,不受体型所限。寻常猿猴能够长得与人一般大小,但山鬼生长则快上百倍。可大爷我不同,我乃是天生地养的山神!” “你有何本领?”凌胜问道。 “呃……”黑猴呐呐道:“封印之前,兄长把我一身道行抹消了。” 凌胜沉默许久,问道:“你兄长为何将你封印,为何抹去你一身道行?” 黑猴道:“不清楚,但我兄长在将我封印之前,曾与创立《剑气通玄篇》那位高人说了一句话。” 凌胜眉头一挑。 “人为天所杀,仙因劫而灭。” 凌胜低声重复了两句,眉头紧皱。 人为天所杀,这倒容易理解,世人有寿元所限,寿元耗竭便会离世,正是为天所杀。甚至,世人均认为,人各有命,命数自有天定,无论是寿终正寝,或是天灾人祸,均属天命,如此,自也称得上是为天所杀。 可仙因劫而灭,却又是如何? 凌胜沉思。 那自称山神的黑色猴子,睁着金黄眼瞳,四下打量,自言自语道:“没多大变化嘛。” 就在这时,林韵也入了屋舍之中,见到黑猴,明显一怔。 黑猴眼睛发亮,纵身跃起。 嘭! 凌胜随手将它打落地下,冷冷道:“你要作甚么?” 黑猴却不理他,望着林韵胸前,嗷得一声大叫:“小白,你还在?” “呜吟……”水玉白狮低鸣一声,探出头来。 忽的,水玉白狮吐出一粒丹药。 “仙丹?” 凌胜与林韵齐齐一怔。 黑猴却是大吼一声,纵身扑了上去。 咻! 剑气横空。 黑猴立时退了回去,额上鲜血淋漓,望着凌胜的目光,已是极为不善。 凌胜只淡淡看了它一眼,便不再理会,伸手把仙丹取下,细细瞧了一番,确实与自己先前服下的那枚丹药并无二致。 “仙丹六十年一出,它怎么出了两枚?”饶是林韵见识不凡,却也不禁疑惑出声。 水玉白狮低低呜吟了两声,似作解答。 黑猴听了半晌,忽然叹道:“原来如此,多年之前,你也在我之后被他一并封印。但你既然出了两枚仙丹,想来脱去封印,亦有一百二十寒暑了。” 每六十年蕴育仙丹一枚,但它一百二十年前便脱去封印,正是两枚。 凌胜低头望了望,忽然伸手,递给林韵。 林韵怔然。 第四十四章 以心作剑 万法皆破! 清风吹拂,颇为清凉,湖波涟漪扩散。 树叶簌簌抖动。 白鹤展翅,兔儿跳跃,鱼儿游荡。 林韵轻轻站在湖边,满腹愁绪,仍清风吹送,似也无法稍减半分。 凌胜就在不远处。 他又闭关了三天。 实是一个痴于修行的少年。 自从修行有成,凌胜便一心把修炼,放在心里最为重要的位置。除此之外,便是那位曾让他饱受屈辱,饱受苦痛,但也让他因此获得《剑气通玄篇》的人物。 数年之前,曾在空明仙山惹了事端,并带回一个世俗女子的灵箓天宝宗弟子,名为陈立。 因为凡俗女子,竟使得空明仙山弟子被打入坠神崖,尽管只是外门弟子,但也让空明仙山颜面无光。 随着陈立声名渐起,此事流传甚广,引为笑谈,但并未有人识得那位空明仙山的外门弟子,一个挂着外门弟子名号的杂役。 凌胜本不清楚此人姓名,但在林韵那里打听一番之后,林韵讲述此人经历,让凌胜心中明白,昔日那人,名为陈立。 许多年过去了,凌胜心中恨意早已消逝。 然而,昔日既有此事,今日岂能无视? 就如黑锡师兄身上那一道伤痕,就如黑锡师兄失去的那颗丹药,总要在对方身上,百倍讨还。 凌胜心中这般想着,真气激荡。 数日前,黑猴为他讲述了《剑气通玄篇》的初始篇章,极为详尽,让凌胜明白自家花费数年时间去解读的这篇功法,仍有不少地方,尚未融会贯通。 好在凌胜修行的方向,大致无误,仍可根据黑猴的指点,运转无暇,改正偏向。 凌胜站起身来,暗叹一声。 走出峡谷,遥遥便见那湖泊之旁,微风之中,盈盈而立的倩然身影。柔姿美妙,幽雅脱俗,饶是凌胜心境甚坚,也不由神志恍惚。 凌胜来到她面前,忽然说道:“我有些事情,正要问你。” 这般问话,让旁边的黑猴翻了翻白眼,暗骂道:“面对这等绝色佳人,说话如此僵硬,简直是个木头。莫非这家伙心里就不懂得何为‘委婉’二字,不懂得什么叫花言巧语?他娘的,就凭这个性子,大爷敢说,活个五千年也没女孩能看得上他。” 心生愁绪的林韵,听到凌胜这句话来,不仅没有生气,心下反倒稍稍欣喜了些。 黑猴对着凌胜挤眉弄眼一番,颇为识相地钻进了屋舍之中,心下万分恶意地猜测了接下来数千种可能。 凌胜面色沉静,问道:“这个陈立,如今修为如何?” 林韵瞧不出他的脸色,也不知凌胜与陈立之间关系如何,是否好坏,但却并未隐瞒,如实说道:“在我离山前,正听闻陈立闭关,试图晋入云罡之境,成就道家真人。他本为灵箓天宝宗内门弟子,一旦成就云罡,势必位列核心真传弟子,地位必然升高百倍,比寻常长老更为尊贵。” 末了,林韵沉吟片刻,说道:“你可以去隐山,那里龙蛇混杂,消息颇多。” 凌胜嗯了一声。 一时无言。 二人并肩而行,却漫无目的。 山风吹来,身旁青叶微摇,身上衣炔轻飘。 “我该回去了。”林韵轻声道。 凌胜嗯了一声。 又是一阵沉默。 林韵说道:“此次回宗,我将闭关,凭借仙丹药效,想来有望突破云罡。” 凌胜心下有些激荡,但却不善言辞,只能说道:“那我便提前祝贺你了。” 林韵低声道:“其实,这仙丹无比珍贵,倘若……” “既然送你,便是你的。”凌胜出声截断,说道:“包括那头白狮子在内。” 林韵脸色微红,轻轻点了点头,但欲言又止。 凌胜看出她心下想法,沉吟片刻,道:“既然你只取仙丹,这头白狮便暂且寄存在我这儿。待到你今后修为有成,足以保住这头狮子,再交还与你。” 水玉白狮,六十年诞生仙丹,倘若有了灵药,更能助长,实乃传世宗门梦寐以求的传承之物。林韵若是带回云玄门,必然被迫交上水玉白狮,而云玄门至多也就给予少许补偿。 真要保住这头水玉白狮,少说也须得有显玄真君的本领。 亦或如苏白这般前程广大,难以揣度的惊艳奇才,虽然因为压制修为的关系,至今仅是凝气境界,但在空明仙山诸位长辈眼中,却要比一位显玄境界的内门长老更为重要。 林韵平静许久,才轻声道:“剑修素来孤高冷傲,但战意极盛。虽说你从不使剑,但毕竟还是剑修,日后遇事,能避则避。” 凌胜淡淡道:“我所修习的功法,正是要勇猛精进,势如破竹,方能符合功法真意。就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凡事若是畏首畏尾,修行也难有所成。” 林韵叹息道:“那你便要多加注意,凡事莫要逞强。” 凌胜嗯了一声。 两人并肩走了一段路,却未再提起离开一事,似乎二人都忘记了此事。 许久,凌胜道:“云玄门路途遥远,取自王阳离的这朵乌云,便交与你了。” 林韵正要推辞,却听凌胜说道:“那剑匣丢了,你带这乌云回去倒也不错。即便你突破云罡,也能送与那位白越师兄。” 白越师兄?林韵偷偷瞧了瞧凌胜,只见他面色平静,甚至面无表情,林韵心中不禁有些欢喜。 当初还未遭遇王阳离时,赵令意欲强取剑匣,她便与凌胜换取剑匣,那如今已逝的娇俏姑娘当初曾说,她林韵是要把剑匣赠与白越大师兄。 想来那时,凌胜便放在了心上。 尽管事实并非如此,但林韵却没有半点解释,心下反而甚感欣喜。 林韵眉宇间的阴霾忽然一扫而空,从凌胜手里接过乌云,刺破手心,滴上血液。随后纤手一扬,便让乌云涨开,她轻轻上了乌云,转身望了凌胜一眼,驾云离去。 凌胜仰首望天,静静望着那清美女子这般驾云离开,心下不禁惆怅。 林韵回头一望,眼中不禁泛红,但却心想:“这家伙如此木讷,不懂委婉,虽说长得不错,但这般不讨人喜的性子,想来也不会有女子瞧得上他。” 这般想着,林韵心中无形的忧虑便少了一层。只是,这才分开,林韵心中却又期盼日后与他再见之时的情景,思绪一时纷乱。 望着消失于天际的云层,凌胜默然良久,低声道:“你我出身不同,命中亦是注定不同,终究还是不能走到同一条道路上么?即便有些交集,到了最终,还是要分道扬镳?” 黑猴从木舍中跳了出来,望了望天边,再瞧一瞧面上怅然失落的凌胜,忽然叹道:“世人愚昧,唯猴爷独醒,人生何其寂寞也?” 凌胜伸手把它塞回了木舍中,但心情的阴郁,却稍稍少了一些。 或许日后还能相见,或许此时分开的道路,到了最终还是能够合并为一。 只要两者心意相合,便无任何阻碍。 以心作剑,万法皆破! 第四十五章 白皇山下有人家 据传北边三百里处,一座人际罕至的山上,凭空断去上百株树木。 有传言,这大山上的树木已然成妖,祸害四方,因此有神仙下界,斩妖除魔。 已然有无数人携带瓜果礼品,前去诚心叩拜,其中不乏一心拜入仙山的习武之人。 近些时日来,每天总有好几波人赶往那处山林,而这两日人数尤为众多。 听闻官府已有条令,不许凡人百姓前去朝拜,再有两日,军令颁布,这处山林就要被朝廷掌管,任何人不得接触。 许多人生怕去得晚了,因此日夜兼程赶赴,只盼到了地方,求神拜佛,得心应想。 有人求子,有人求财,有人求姻缘,有人求仕途…… 无数人求拜,也不知神仙是否应付得过来,但有传言称,凡是诚心者,均能得以回应,心中所想无不实现。 住在白皇山脚下的陆老汉也有些异动,原本他住在有仙家人物居住过的白皇山下,自感仙气滋养,身轻体健,对于那处神仙山林也没多少想法。可听闻镇上的胡老汉徒步去过之后,他家那老婆娘就生了个带把的儿子。员外夫人乘轿去过之后,回家的第二日,科举考试放榜,她家大儿子正好得了个探花郎。还有东街卖豆腐的小姑娘,在神仙山林归来的路上遇见了一个家世不凡的富家公子,麻雀变了凤凰。 还有酒铺的王胖子,卖猪的鲁屠户…… 陆老汉每逢初一十五也常在白皇山脚下供奉香火,瓜果礼品一样不少,可就没有这般灵验的时候。 陆老汉心里不禁想,是否白皇山的神仙移了家,跑得那神仙山林去了?说来也是,家门口树上的鸟儿都挪窝了,白皇山的传说可是从他祖辈流传下来的,数百年下来,也住得厌了,神仙挪挪地方,换个环境,倒也情有可原。 这般想着,老汉就想让闺女收拾收拾,去那神仙山林,就算日后朝廷把那管了,咱们也可以请神仙回老家住个几百年。 想着想着,陆老汉便走到了家. 回到家门口,便见到有个年轻人正站在自家木屋前,与自己闺女说话,再看自家闺女怯生生的模样,陆老汉登时大怒,哪里来的混账,敢欺负我家闺女? 自家闺女生得美貌,常有些人惦记着,只是在陆老汉一手射杀虎豹的超绝箭术之下,就是员外家那纨绔公子也都只得灰溜溜跑掉。 陆老头手持劲弓,从箭筒上取出箭矢,来到那小子面前,中气十足地喝道:“哪来的小子,好大的胆子,竟敢调戏我家丫头!” 面貌清秀的小姑娘羞红了脸颊,嗔道:“不要胡说!” 那个年轻人神色平静,倒是肩上一只抱着长剑的黑毛猴子挤眉弄眼,好生有趣。 这个年轻人,自然就是与林韵分开,带着黑猴山神前来隐山的凌胜。 这白皇山便是一处隐山,至今多年,凌胜来到此地,便是为了得到陈立的确切消息,或者说,陈立确切的行踪。 在凌胜眼中,掌握了陈立的行踪,便是掌握了此人的性命。 只是来到白皇山,凌胜见到山脚下一户人家,家中只有一个面貌清秀的妙龄少女,不识修行,只是一个寻常姑娘。 在黑猴那极为浓厚的好奇心之下,凌胜先是怀疑这头猴子的本体,是否属于猫类,在苦思无果之后,便与少女略作交谈。 就在这时,老头回来了。 凌胜望了老汉一眼,稍微一点头,道:“老丈莫要误会,我只是途经此地,与你孙女问路罢了。” “原来是问路的。”陆老汉松了口气,忽然想起什么,面色一变,怒道:“你说谁孙女?” 凌胜微微一愕。 陆老汉那火燥脾气腾地上来,卷起袖子,似要上前给凌胜一个教训,那少女连忙把他拦住。 不说凌胜愕然无言,便是素来唯恐天下不乱的黑猴子,也不禁怔住。 只听少女羞涩道:“公子误会了,这是我爹。” 黑猴子咧了咧嘴,在凌胜耳边道:“看不出来,这老头岁数都这般大了,还能生出一个水灵水灵的小姑娘。啧啧,老头儿挺龙精虎猛的呀。” 凌胜眉角抽搐了两下,复又平静。 还好这头黑猴子虽说不太靠谱,但也清楚猴子开口说话太过惊世骇俗,只是在凌胜耳边说话,并压低了声音,没有外传。这才没让对面老少父女把他们当成了妖怪。 凌胜见那少女对自己露出几分歉意,心下也不愿让少女过于为难,便转了口气,平静说道:“适才无知,以致失礼,望老丈莫怪,但我确实有话相询,还望告知。” 老丈哼了一声。 凌胜看得出来,这老头虽是个火爆脾气,但这类人也最是憨直,只要对方示弱,便不会太过刁难。他想了想,便问道:“此地距离乡镇颇远,不知两位何以居于此地?” “你知道什么?”陆老汉颇为得意地道:“这里有仙人!” 果然如此,凌胜心中暗道一声,这老汉或是其祖辈,曾见过修行者,误以为此地是仙山福地,便隐居在此。想到此处,凌胜不禁为这父女二人庆幸,心道:“那条自古流传的铁律,看来还是有些作用的,否则,修道人之中那些心性莫测的邪异人物,只怕早已将他们随手抹杀。” 老头斜眼看他,问道:“你小子带着一头猴子,抱着一柄长剑,难不成还是行走江湖的侠客,来这儿莫非是求仙访道的?” 凌胜笑着摇了摇头,还未说话,便已被老头打断。 老头嗤笑道:“你若是想瞧一瞧神仙道法,我看还是去北边三百里外那座无名山来得好,那里不久前据说有神仙降妖除魔,诚心膜拜就能有所得益,为自家讨个媳妇也不错。” 凌胜微微沉默。 北边三百里,正是他当初有意定居隐修的那座无名山。当初剑气初成,兴气正高,接连砍下上百树木,还未来得及搭建木舍,就遇上林韵一行人。 第四十六章 刘文武! 万万未曾想到,以讹传讹之下,居然成了神仙斩妖除魔的惊世传闻,汇聚八方百姓,前去膜拜。 凌胜原想稍作手段,让诸多百姓明白真相,息了心思。凌胜心想,平民百姓难得温饱,忍痛花费银钱去买香烛瓜果,实是无谓之举,不说其他,就是徒步行走数十里乃至上百里,路上花费银钱,以及为了赶赴无名山而停下的活计工作,便让一户寻常人家整年只得拮据度日,可以想见,接下来一段时候,寻常人家,只怕过得颇为艰难。 但黑猴却颇为不屑。 这头自称山神的猴子,再度引用其兄长昔日旧话来教训凌胜。 “平民百姓礼拜仙佛,求取平安,为的只是心有寄托,得以安宁。你无意之举,被视为神仙遗迹,倘若揭透此事,让众人明白,所谓神仙并不会庇佑他们。如此,世人失了信念,没了寄托,你教他们又该怎么去活?” 于是,凌胜索性不再理会,直往白皇山而来。 陆老汉见他良久不语,心下甚是不悦,道:“小子,还真想去那什么无名山了不成,你懂什么?那些个无名小神小仙,估计只是一些山神土地之类的。白皇山这里,可是传了数百年的老牌神仙,从我祖辈那里就传下来了。” 黑猴瞥了凌胜一眼,扔了长剑,滚落凌胜肩头,在地上捧腹捶地,无比欢快。 被称作无名小仙的凌胜,也不禁苦笑一声,但见那头黑猴这般欢快,淡淡道:“那些个山神土地,确实是没什么本事的小神小仙,不足道哉。” 自称山神的黑猴子心下大怒。 小姑娘瞧得咯咯直笑。 陆老汉赞道:“这头猴子倒是机灵,若是我也能养上一头,上山打猎也简单了不少,还能为我照看四周,躲避较为凶悍的虎豹豺狼。待到老来,还能剥了猴皮,做一身皮衣。” 原本黑猴子听着前面一段话,还略略得意,可老汉最后一句,却让它龇牙咧嘴,瞪着老头,狠狠咆哮了两声。 老汉火爆脾气上来,怒道:“你个畜生,还敢撒野?” 咻! 忽然,一道破空之声倏忽而至。 陆老汉虽已年迈,但也是曾猎杀虎豹的出色猎户,心下一惊,便已侧了身子,躲过要害。 一支原本刺向陆老汉后心的利箭,在陆老汉竭力躲避之下,避过了要害,但仍是扎入老汉后肩,一截箭尖从老汉右肩透了出来。 小姑娘惊叫一声,小脸儿霎时苍白。 陆老汉紧紧咬牙,虽感痛处,但一生打猎,受伤实是家常便饭,肩头受伤倒也不甚严重。只是他素来以箭术为依仗,适才那一箭虽未将他射杀,但却贯穿肩头之时,连同背上的弓也一并射断了。 凌胜眉头紧皱,斜斜望向不远处。 不远处,一个锦衣少年骑马而来,身后跟随着十多人。 凌胜目露寒光,但黑猴子就如先前箭矢射来时那般,对凌胜摇了摇头。 锦衣少年衣着华贵,面容倒也英俊,遥遥望着陆老汉,露出冷笑,再瞧一瞧那个小姑娘,眼中露出几许淫亵光芒。 “姓刘的,你来作甚?”陆老汉大声怒道。 刘姓少年舔了舔嘴唇,嘿嘿笑道:“老丈人,你不把我媳妇给我,女婿只得自己前来迎娶了。” 小姑娘红了眼眶,怒骂道:“无耻!” “我是挺无耻。”刘姓少年嘿然一笑,往身后招呼一声:“你们说说,少爷我无耻不无耻?” 十多个家丁模样的跟班齐齐发笑。 “但凡少爷我要的东西,就没有得不到手里的。”刘姓少年笑道:“陆灵秀,你还是乖乖当少爷的小妾,这样你家这老头还能多活几年。” 陆老汉扔了断弓,拔出猎刀,说道:“小子,老头子我宰了一辈子畜生,也不多你这头。” “老头,你那一手箭术确实厉害,上次射杀了我那匹马,这次老子断了你这张弓,瞧你还有什么本事?”刘姓少年道。 “上次就不该只杀那匹马,而是该把你这头畜生一并杀了。”陆老汉狞声道。 刘姓少年面露不屑,往后招了招手。 一支箭矢咻地飞过,把陆老汉手里猎刀射成两段。 在刘姓少年身后的十多人当中,有一人身着黑衣,略显消瘦,但眼神阴冷,手持牛角弓,站姿颇有讲究。 凌胜在空明仙山之前,也算混迹武林,眼力却是不俗,心下已对此人下了定论,这是一个武艺不错,并曾见血杀人的家伙,从先前那一箭来看,箭术想来亦是不差。 叫做陆灵秀的小姑娘,只扶着自家老父,眸中湿润,但却强忍着不愿落泪。 陆老汉眼里似要喷薄怒火,面色涨红,狠狠怒骂了几声。 刘姓少年丝毫不以为意,笑道:“老头,你也别急,大不了我刘文武送你一程,你家闺女我替你养个几年,再卖到青楼里去。这事少爷干了十多次,熟手得很,到时把你闺女换来的钱,全部换成纸钱,一分不剩尽数烧给你。” 陆灵秀轻轻咬牙,道:“你就不怕我姐姐回来,把你一家都打入十八层地狱么?” “你姐姐?”刘文武怔了一怔,忽然嗤笑道:“人人都说你姐姐被仙人带走,成了神仙,但谁知道她是不是被豺狼虎豹叼走了?可惜了,你家姐姐若是还在,姐妹二人共同服侍,实为佳话。” 身后有个家丁应道:“若是她姐姐学成神仙归来,少爷不也多了个神仙媳妇?” 刘文武开怀大笑道:“这倒也好,只是媳妇是别想了,最多给个暖房丫头的名分。” 说着,他翻身下马,瞥了凌胜一眼,冷笑道:“哪来的野猴子,竟敢勾搭少爷的女人,今天少爷心情好,留你一命,自己废了双腿,爬下山去。” 凌胜神情淡漠,并不答话。 “该死,你敢小看本少爷?” 刘文武大怒,上前数步,一巴掌拍了过去。 凌胜微微伸手,抓住他手腕,轻轻一折。 咔擦一声。 刘文武嗷地惨叫,回荡于山林之间。 凌胜一脚踹在他小腹上,把这个披着人皮的畜生踹出丈许之外。 咻! 一支利箭破空而至,直指凌胜脑袋。 凌胜双指一夹,把箭矢夹在指间,道:“死法千万种,许你们任选一种。” 箭矢断成两截,掉落在地。 第四十七章 只知如何杀人,不知如何救人 黑猴子依旧抱着长剑,坐在地上,对着凌胜摇了摇头。 白皇山乃是隐山,虽不见修行者影踪,但谁也说不准是否有修行者就在隐山之内,大阵之中观看这一幕,亦或者下一刻便有修行者步入隐山,驾云飞过。 凌胜身为修行中人,若是在此打杀凡人而被人撞见,便是犯了自古铁律,当受世间修行者联手共诛。 黑猴子碍于太过惊世骇俗,并未口出人言,但眼神的意思再是明显不过:换个地方,怎么虐杀这些家伙大可随心,但隐山之下,事关重大,不必为了几个凡人自招麻烦。 凌胜瞥了一眼黑猴,说道:“被人欺压到了面前,若还忍气吞声,修的什么道?若是懦弱退却,也配修习《剑气通玄篇》?” 黑猴子摊了摊满是黑毛的双手,面露无奈。 凌胜缓缓道:“那道所谓的铁律,想必是阻止修行中人无故对世人下手,但却不会是让世俗中人凌驾于修行之人头上。今天,我杀便杀了,倒要瞧瞧,谁要以此为我立罪,谁要以此为由,诛杀于我?” 黑猴咧嘴笑了笑,眼角瞥向白皇山深处。 陆老汉父女二人及刘文武一行人,俱都听得迷茫,但并不妨碍那个黑衣武者出手。 此人张弓搭箭,仅是瞬间。 三箭齐发! 一箭往凌胜头颅。 一箭往陆灵秀。 一箭往陆老汉。 箭矢破空之声甚是尖锐,但三箭齐齐射出,声响合在一处,却好似一声鸣响。 凌胜踏前数步,身子竟比箭矢更为快捷,他随手拿住眼前这支箭,往侧边一甩。 其余两支飞箭,俱被凌胜甩出的这一支箭射断,箭头虽然依旧往前飞行,缺失了准头。 刘文武躺在地上,哼哼两声,正勉强爬起身来,便见到三支利箭齐齐落地,其中两支已然截断,面色登时苍白,不禁转头望去。 那黑衣人,面色同样苍白。 这三箭齐发的功夫,已是他对于箭术的绝顶造诣,一般人只怕还未反应过来便被箭矢洞穿,何谈三箭齐齐接下?但对方轻易接下三支箭矢,这份功夫,就连绝顶的武林高手,也远远不如,这等身手…… 黑衣人咬了咬牙,心中急剧盘算。 凌胜面色平静,适才那一手,他并未施展剑气,只是凭借因修行而变得强悍的躯体,快速反应,再以当初飞刀的手法,将箭矢甩出,击断其余两支飞箭。场景看着惊人,甚至在武林中人眼中惊世骇俗,但在凌胜眼里无异于翻了个手掌。 陆灵秀父女均是面露惊异,而陆老汉骇然颇多,但陆灵秀这小姑娘却似看到了希望,眼中泛起一丝光彩。 凌胜淡淡说道:“适才一时不慎,加上受袭的也并非是我,因此未曾反应过来,使得你一箭得手,似乎让你心里颇为得意?” 黑衣人有心逃跑,但自知难以成功脱逃,只得苦笑道:“兄台好身手,在下不敢有半分这般想法。” “之所以让你得手,非是我无意救人,而是我并不懂得如何去救人。” 凌胜叹息一声,道:“我只懂得如何杀人。” 言语一出,人人色变。 黑衣人面色大变,心知对面这年轻人起了杀机,立时往后跃开,转身便逃。 黑猴子忽然抛出长剑。 凌胜随手一接,遥遥指向黑衣人。 金光闪烁,剑气破空。 就在这时,耳旁忽然传来一声黑猴子笑音,道:“剑气便是剑气,与利剑一般,既能穿刺,亦能划斩。” 黑衣人遍体生寒,转头一看,惊骇失色,仿佛坠入冰窟。 一道金色剑气,往他心脉而来。 黑衣人呆如木鸡,身子依然往前疾奔,但心神已然失守。 眼见着就要毙命,忽然,那剑气往一旁划去,避开了心脉。 “我,还活着么?” 黑衣人怔怔自语。 肩头陡然传来剧痛,他转头看去,竟是断了一臂,但深至骨髓的痛楚,却依然提醒着他,自己仍然活在世上。 扑通扑通声响连声响起,十多个家丁下人全数跪了下去,不住颤抖,纷纷求饶。 刘文武面无血色,心里仅剩下一个念头:“先前,本少爷要扇他巴掌,要扇一位仙人的巴掌?” 陆灵秀瞪大了水灵的双眼,目不转睛盯着这个没有半点飘逸气息,好似侠客一般的青年。 陆老汉更不必说,他哆哆嗦嗦,嘴巴磕磕碰碰,居然说不出话来。 凌胜望着下跪一片的一众家丁,平静道:“或许你们之间也有不少人良心未泯,但这并不重要,在我眼前,你们只是助长此人气焰的一堆渣滓,平日里跟随此人,恶行想必也有不少,但我并不在乎你们曾有多少恶行。” “只是,你们毕竟撞上了我。” 长剑往前一扫,剑气脱去,横划一片。 十多具懒腰截断的尸身,飘出浓重血腥味道。 刘文武嗷地一声,屎尿齐流,本就因酒色过度而稍显苍白的脸色,此时白如纸张,瘫坐在地,不住颤抖,望着凌胜的眼中,已有了几分哀求。 凌胜走到他面前,道:“常言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刘文武立马挤出一张笑脸,满面泪水。 “倘若每一个在我眼前嚣张跋扈的家伙,事后总是挤出一张难看的笑脸,那我便只能既往不咎?”凌胜说道:“如此一来,人人都能骑到我头顶上来。” “更何况,你这张脸让人没了食欲,吃不下饭食,你不该死,谁该死?” 刘文武一颗头颅滚了出去,面上依旧残留惊恐,后悔,惧怕。 陆灵秀颇为不忍,但想起自己险些遭遇的厄难,却又转了念头,心道:“或许,昔日死在他手里的平民百姓,也是这般惊恐的。那些被污了清白,最终落入青楼的女子,只怕临死也没有任何表情,因为她们只有麻木,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如若他不死,我只怕连死也只是奢望。” 刘文武一行人,就只剩下断臂的黑衣人。 凌胜忽然抛出一个玉瓶,滚动至黑衣人身前。 “服下它。” 第四十八章 山中深处白光现 黑衣人依言服下瓶中丹药,捂住断臂,下山去了。尽管脚步踉跄,额上生汗,但不可否认,此人毅力甚坚,是个难得的汉子。 但他并非好人。 尽管凌胜不在意此人心性好坏,但今日二人的立场,注定不能相谈甚欢。 黑衣人离开,带着凌胜给予他的一桩重事,就这般下山去了。 将刘文武那纵子行凶的父亲虐杀,毁去刘家,散去刘家钱财,解救被刘家残害的无辜之人。 此后,黑衣人便能来此寻找凌胜,求得解药。 适才玉瓶中的丹药,正是毒药。 每日毒发一次,剧痛难忍,如同遍体割肉,骨髓似有蚂蚁攀爬,毒发七次之后,必死无疑。 因此,黑衣人须得在七日之内,完成凌胜交与他的这桩事情。 但他并不知道,此丹药之毒,并无解药。 他必死无疑! 这桩交与黑衣人的事情,虽然出自凌胜口中,但却是山神黑猴的想法,凌胜心里明白,这头猴子虽非大奸大恶,但也算不上什么良善货色。猴子此举最大的想法,只怕还是不甘寂寞,有意间接露上一手,用它自身炼制的丹药行事,而不让凌胜占了一切风头。 黑猴子伸出长至膝盖的臂膀,摸了摸头顶,暗道:“凌胜小子得自青王神教外门弟子的那本蛊术秘籍,用处倒是不小,还有那头被什么证方和尚驱使的蟒蛇,蛇胆汁液亦是不少。用制蛊之法,以蟒蛇胆汁为主料,嘿嘿,大爷这颗丹药,教你死前还须得多受一番痛楚,嘎嘎。” 此时陆灵秀与陆老汉父女二人,望向凌胜的目光中,已是满目崇敬,但细细看去,却免不了几分畏惧。 凌胜默然片刻,说道:“你们无须太过惊骇,放下心来就是,我还有些话,须得询问。” 见了先前那神仙手段,陆老汉已是心神失守,听到凌胜说话,忙又颤声道:“仙人,仙人有话,但请吩咐。” 凌胜沉吟少许,并未立即问话,只是手上在腰上挂着的一个精巧庐舍抹过,现出一个瓶子。 来到老汉面前,也不顾老汉惶恐神色,凌胜伸手一夹,利箭箭头处登时断落,但箭杆上面却未有半分抖动。 随后,凌胜便又将整支拔了出来。 老汉身上立即喷出血柱。 陆灵秀惊呼一声,捂住小嘴,眼泪止不住滑落。 但这老头打猎砍柴,时常受伤,此时倒也显得颇为硬气,一声不吭。可似乎因为有“仙人”为他疗伤的缘故,老汉眼中晶亮,大有受宠若惊之状。 凌胜把瓶塞打开,将其中药物洒在伤口之上。虽不能立即愈合伤口,但也使鲜血不再外流,疼痛之感更是消了九成。 陆老汉无比惊奇,连忙拉着自家姑娘,就要拜倒。 凌胜伸手把他扶住,沉吟片刻,问道:“适才小姑娘说,你还有一个较大的女儿,学道修仙去了?” 陆老汉目露悲色,道:“小老儿也不知,但愿她真是有这等福缘,可去学道。” 陆灵秀小姑娘眼中泛红,悄悄拭去泪水。 凌胜略微明白了些,也不再多问。 陆家那大姑娘,只怕是在这白皇山上失了踪影,陆家父女自欺欺人,坚持认为陆大姑娘是被仙人看中,有幸修仙学道。 但凌胜业已明白,这白皇山上龙蛇混杂,无数散人修道士,无数宗门子弟,每日来往,善恶难分。虽有可能是修行中人见陆家大姑娘有些资质,收入门下,但更多可能,则是被山野豺狼虎豹所害,亦或是被路过的修行之人随手所杀。 实际上,这白皇山属于隐山,每日这般多修行人来往,而因为这对寻常父女住于山下的缘故,使得修行之辈来往多有不便,比如难以大摇大摆出入白皇山,只得掩藏行迹。 一来二去,修行人只怕也是烦躁的。 可这对父女在此居住数十年,竟是安然无恙,倒让凌胜颇为惊讶。 凌胜沉吟良久。 陆灵秀轻咬着唇,怔怔望着这个面貌冷毅的少年,既是敬畏,又是感激,随后与自家父亲对望一眼,心下均是忐忑难平。 眼前这个年岁不大的年轻人,却是拥有着惊世骇俗的神仙手段,但毕竟只是初见,对于这位极为神秘,手段也甚为无情的年轻神仙,父女二人尽管崇敬,却不免有些惊惧。 林中血腥味浓重,先前还不觉得,此时随着轻风轻轻飘荡开来,却极为刺鼻。 树林间,落叶铺地。 陆家先辈搭建的一座木屋,就在林间山坡下,背靠山坡,前面围着一排栅栏,栅栏之外更有许多陷阱。 这儿是白皇山最外围。 凌胜见陆灵秀面色苍白,轻轻瞥了一眼场中血腥画面,心中恍然,便说道:“你们且回屋罢。” 陆老汉恭恭敬敬行了个礼,便被陆灵秀搀扶着回了木屋。 凌胜立身屋外,对着树上的黑猴说道:“下来,清理了这些尸首。” 陆老汉及陆灵秀父女回了木屋,黑猴也没了顾忌,不情不愿地开口说道:“人是你杀的,凭什么让大爷给你收尸?” 凌胜说道:“我并不觉得这世上有谁能取了我这条性命,或许那些道行高深之辈有此本领,但与我结下仇怨的人,甚至平生曾有缘见过的所有人,都没有杀我的本领。所以,为我收尸的机会,万分渺茫,你大可放心。” “既然你没有机会为我收尸,可又要我养着你,你总是不能白吃白住的,再说近些日子也没见你对我修行有多少指点,那便没了多大用处,不想被我剑气所杀,就快些干活。” 黑猴碎碎念了一番,依然不情不愿,但却跃落在地,跺了跺脚。 天地所生的黑猴,天生便掌握山野丛林,有山神之称。 这位山神,就这般一跺脚,大地陡然颤动,比之证方和尚不惜自损修为而施展出来触地印,也毫不逊色。 但黑猴这一脚,却没触地印那般霸道,仅是把地面翻了一遍。 十多具尸身,便随着许多碎石杂草,一并被掩埋地下。 被翻过一遍大地,泥土湿润,没有半根杂草,好似寸草不生。但再过些时日,只怕便有许多杂草从地里生长出来。 黑猴子自语道:“不知吸食了十多具尸身的养分,未来破地而出的杂草,否会生长得稍微茁壮一些?” 忽然,它面色微变,投入了凌胜腰间庐舍之中。 凌胜抬了抬头。 白皇山深处,有道白光,往此地飞来。 第四十九章 白云悠悠 踏云而来 白皇山深处,云雾缭绕,白鹤展翅。 蓝天白云,青山绿水。 一道白云由远而近,自山中深处而起,于空中飞来,最终落于凌胜身前。 显然,来人是一位腾云驾雾而来的云罡真人。 此人约莫四十出头的模样,面白无须,身着白衫,脚踏白云,气度温和,谦然有礼。 只见来人微微拱手道:“此隐山唤为白皇山,我为隐山城主,郑相。敢问道友名号?” 此人果然如面上一般,温和有礼,纵为云罡真人,面对凌胜这般御气境界的后辈,竟也是施礼问话,并无半分不屑,亦无居高临下之气。 凌胜微微点头,同样拱手道:“后辈凌胜,见过前辈。” 尽管真要争斗起来,凌胜自认并不惧他,但对方既然如此和善,且其修为确实高于自己,因此凌胜自也不会介意以后辈身份自居。 这位隐山城主气度非凡,只怕也并非寻常散修真人可比,就是王阳离或是灵剑宗诸位真人,也稍稍逊色半筹。再观这人相貌,仅四十来岁,倘若不是驻颜有术,那便是天资非凡。 这等人物,放在九大仙宗,想来也是核心弟子,或是外门长老一流。 隐山城主郑相视线淡淡扫了四周一遍,尽管地面已被山神翻过一遍,尸身全数掩埋,但仍然瞒不过这位云罡真人。 甚至,从一开始,这位云罡真人便把一切收入眼中。 “小道友本不必如此行事,。”郑相叹了声,道:“区区几个道德沦丧的败类,待得出了白皇山,随手杀了也就是了,但隐山范围之内,众目睽睽,小道友出手伤害凡人,固然事出有因,只怕还是不妥。” “有何不妥?”凌胜道。 郑相说道:“出手打杀凡人,本是大忌,你若换个地方也就罢了,可偏此地就是隐山,山中修士来来往往,透过大阵,已将适才一事全数收入眼中,以至于人人尽知。” 郑相瞧了他一眼,说道:“你若与人为善也就罢了,可若是稍微有些仇怨的,甚至遇上了无事生非的。那……” 凌胜皱了皱眉,但并未说话。 郑相继续说道:“倘若有人心怀恶意,将此事散了出去,即便事出有因,但九大仙宗却是不会为此首开先例的。一旦引出了仙宗之人,任何原因,任何借口,俱都苍白无用。” 凌胜听了许久,终于开口,淡漠道:“也即是说,适才一幕,将成把柄?并且,隐山之中已有不少人掌握了我这处把柄?如此说来,我便要处处受制了?” 郑相叹息一声,道:“确是如此,如若先前小道友并未施展修行中人的手段,而是如徒手接箭那般,以世俗武艺对敌,那还好说,可既然施展了修道之人的手段,此事怕是难以说得清楚了。” “说不清楚,便不说清楚了。”凌胜冷笑一声,说道:“我凌胜素来干脆利落,既然随手一道剑气便能打发了他们,何须再用世俗武艺这般麻烦?至于那些自认掌握了把柄的家伙……” 凌胜嗤笑一声,并未多言。 郑相万万没能想到这个年纪不大的小子居然这般蛮横,暗自苦笑一声,道:“小道友也不必太过在意,按常理而言,只要不是太过于惹是生非的人,大多不会无缘无故向九大仙宗告发此事,毕竟大家并未结怨,没有必要自招仇怨。” 凌胜并不在意是否有人告发此事,但郑相一番言语,却是好意居多,凌胜便微微点头道:“多谢城主言明。” “小道友客气了。”郑相嗯了一声,面含微笑,望向不远处木屋,轻声笑道:“这位老汉自小居住白皇山,与我也算邻居。这小姑娘更是我从小看着长大,此次小道友出手相助,郑某当为他父女二人道声谢才是。” 凌胜说道:“难怪这父女二人,能够在修行人出没的白皇山上居住数十年。” 郑相叹道:“陆家在此居住,已过三代。说起源头,也是因为先师一时疏忽,现了行迹,以至于陆家祖辈视之为仙神,但先师又不忍毁去对方敬仰仙神的信念,因此便让他们居住在此,并且暗中予以庇护。这些年来,陆家之人住于山下,带来许多不便,确实有些心性不善的修行人曾起意灭去他们,但多数被先师挡下,先师逝后,我接任城主,自也担起了庇护陆家的责任。” 庇护陆家?凌胜眼角余光瞥向那埋葬了十多条性命的湿土,心中不以为然。 郑相自也看出了几分端倪,苦笑道:“隐山虽属九大仙宗齐力庇护,但谁敢对凡人下手,都难逃制裁,便是九大仙宗本身弟子亦是如此。当然,若是暗中行事,而并非大庭广众之下,那也是无人理会的。我身为隐山城主,一举一动俱都受人关注,也难以对这些凡人下手。再者说了,凡尘之事,自当由他们解决,我等插手其中,亦是不妥。” 凌胜微微皱眉,心下疑问颇多。 世俗间,习练武艺之人,总是自觉高人一等,因此便有“侠以武犯禁”之说。 按常理而言,修行中人比习武中人不知强了多少,乃是世俗中人眼里的神仙,而世俗中人在修行人诸般妙法之下,却就如蝼蚁一般弱小。 可为何凡人自己争斗便可,而修行中人却不得伤了凡人? 武林侠士杀人如割草,行走江湖的侠客,多有人命压身。而数国交战,马革裹尸,战场死伤数十万,这等现象,九大仙宗任其自然。而修行中人灭杀凡人,哪怕仅是一人,却也要遭受九大仙宗齐名追杀。 其中缘故牵扯不少,这位隐山城主也不知是否清楚,但凌胜并未开口,且不说对方是否知道,即便知道又为何要告诉自己? 而他坦言相告,那便欠了人情。 凌胜把疑问压在心头,待到有了机会,便询问那头不知被封印了多少年月的黑猴子。 郑相呵呵一笑,道:“既然道友已然在这父女二人眼前显现神通,那我也不再顾虑了,就让他父女二人随我入白皇山之中罢。” 第五十章 隐山城主 接下来,郑相便亲入木屋,去请出陆家父女。 陆家父女对于神仙之流,无比敬畏,心怀忐忑。 待到陆老汉听闻这位腾云驾雾的仙人要带他离开,无比欣喜。陆灵秀则是瞧了凌胜一眼,心中也甚是高兴。 随后,郑相手上一挥,众人便被白云托起,化作一道白光,投入白皇山深处。 凌胜当日截下王阳离一片乌云,使用多日,也曾体会腾云驾雾的味道,但每次腾飞,乌云滚滚,都如妖怪邪魔一般,如今见了郑相这片白云,好似仙风绕体,不禁有些赞叹。 云层之外,有一层罡罩挡住空中疾风,撞破大气,却让云上众人并未受到劲风袭扰。 陆老汉自祖辈起居住白皇山,自小期盼能够得遇仙人,如今腾云家务,激动得面色通红。 陆灵秀也是小脸红扑扑的,甚是可爱,但位处高空,还是有些畏惧,大约是心底总觉得那位杀了刘文武的年轻仙人非常厉害,下意识便抓住了凌胜衣角。 凌胜微微一怔,便任她抓着衣摆。 罡风呼啸,不过半刻钟,白云就降了下来。 前方有数人等候,从衣着来看,想来是郑相的下人。 凌胜心里想道:“据林韵说,这世上有修行宗派,亦有修行世家,许多杂事则是由下人来办。这些下人少数是从世俗中买来,或是掳掠而来,也有少数是那些求仙访道的人,而有大半则是修行宗门或是修行世家的下人后裔。” “这些下人,若是有些资质,能够突破养气,那便是天大机缘,在修行宗门那里可称得是正式外门弟子,在修行世家则是外围族人。倘若能够突破御气,就足以受得重视。” “只是修行有成的,毕竟太少。” 实际上,凌胜当初便是去求仙访道的,他听闻空明仙山乃是一座灵山,于是便上山求学。 空明仙山果然是真正的仙山,但与凌胜之前的概念完全不同。 世上许多山门,多有仙山之称,可实际却是习武门派,但源远流长,久而久之被人神化。凌胜本以为空明仙山亦是如此,可上山之后,却恰好看见有修行之人演法,便被破例收入门墙。 但空明仙山对于这些外门弟子并不重视,平日里只修行一本最为粗浅的吐纳之法,若要阅览有关修行界的书籍,则须得做好挑水砍柴等等杂务才成。 万幸,凌胜颇有机缘,得了这《剑气通玄篇》。 忆起往事,不禁有些感慨。 前面数人迎了上来,无比恭敬。 郑相微微摆手,道:“这几位是客人,你们且带这两位回府,好生安置。” 那下人应了声是。 陆灵秀咬着下唇,望了凌胜一眼。 先前凌胜救过她与她父亲的性命,如今来到这完全陌生的地界,下意识便把凌胜当成了主心骨。 凌胜说道:“这位郑相前辈,是白皇山上的主人,你跟随着他,也是机缘。” 陆灵秀轻轻点头,嗯了一声。 陆老汉倒是颇为兴奋,对着凌胜道了声谢,就携着闺女,随着领路人前往郑相府上。 陆灵秀目光中露出不舍之色,频频回头,但终于还是挥了挥小手,入了阵中。 凌胜大约能够猜测得出,这一去,郑相将会传下粗浅功法,如若陆灵秀修行有成,想来能够列入郑相门中,如若不成,念在前任城主及其往日情分上,也会善待这父女二人。 可父女二人既然入了隐山,见过了修行之辈,在白皇山附近也有相熟之人,自身若修行不成,那便不能再让他们接触外界凡人了。 “小道友,不知你是要随我回府,或是……”郑相望着凌胜,目露询问之色。 凌胜修习《剑气通玄篇》以来,对于情绪波动,或是杀机气息都极为敏感,因此才对郑相先前言语未加以质疑,此时,自然能够明白郑相言下之意。 先前派人把陆灵秀父女接回了府中,却并未带上凌胜,分明是有了拒客于门外的想法。此时询问,实际上便是让凌胜自己开口离开。 凌胜先前打杀凡人,被不少人见到,处境堪忧,郑相自也不愿与他牵扯太深。 凌胜心有自知之明,便淡淡说道:“我有意自己逛一逛隐山,得了想要的东西,自会离去。城主大人便不用过于客套了,想来身为一城之主,也是事务繁忙,便无须理会我了。” 郑相微微含笑,道:“我确实有事,小道友请自便就是了。我这儿有道令牌,你持令牌前去,隐山中一些人便会给予我几分薄面,许多东西也会稍微优惠些。” 他抛了一面令牌过来,凌胜伸手接过。 郑相拱了拱手,作了个礼,便入了山内,经大阵遮挡,瞬间身影不见。 凌胜抛了抛令牌,暗道:“这个郑相,实际上也是个不错的人,对于我这么一个御气境界的小辈,也算给了不少面子。只是他身为隐山城主,而我如今犯了事,他也不好与我牵扯太深。” 想了片刻,凌胜取出一块黑布,遮挡住腰间那精致庐舍。 黑猴子有了遮挡,从庐舍中跑了出来,便把头顶探出黑布来,直到露出两个眼睛。 身为山神,长臂过膝,双耳垂肩,异状太过显眼,为免受人觊觎,黑猴也不好露面。按黑猴子自己说,那便是:“他娘的,就算是山鬼也都被人觊觎,眉心镜骨且不说了,那一身强悍体魄用来炼药也是不错的。而大爷身为山神,比山鬼不知高了多少层次,如今没了道行,万一被人瞧了出来,那岂不是完蛋了?一个不好,大爷恐怕还得被人玩蛋。” 于是,这黑猴子只露出半个头来,两只金色的眼瞳,也被两片半透明的淡青树叶挡住。 凌胜仔细看了看它,忽觉好笑。 黑猴子白了一眼,哼道:“进隐山,大爷这遍识天下宝物的眼光,就要派上用场了。” 凌胜道:“你双眼被树叶挡住了。” 黑猴子怒道:“反正大爷看得见。” 第五十一章 隐山 世人只道修行之人,皆为神仙。 又道神仙中人,必居九天之上,散仙之流,亦是以仙山福地为洞府。 如此说来,却也不错,但方外世界就在人世之间,甚至,修行之人也就处于世俗之内。 空明仙山便是一例,身为九大仙宗,甚至连世俗百姓也常山上礼敬朝拜,但空明仙山所有弟子,从无任何弟子在人前施展术法。即便有仙宗之名,但在世俗百姓眼中,也仅是名气较大的道观。 据自称山神的黑猴子讲述,古往今来,修行中人就有铁律束缚,那便是不得烦扰众生。 修行人行走世间,不得无故施法于人前,不得无故以道法伤害凡人。 这条铁律不知从何而来,不知源自何时,但无人胆敢违抗,偶尔有人犯此条例,各大仙宗必然施行追杀,不死不休。 说到这儿,黑猴子却不屑道:“虽说有人暗中违背这狗屁律例,也是没人理会的。但至少不会有修行中人丧心病狂,堂而皇之去对付未曾修炼的凡人,倒还稍微有些用处。唔……这话是我兄长说的。” 除却诸多宗门开宗立派的仙山福地,还有一些隐秘地界。 这些隐秘地界,有些已被修道家族占据,有些则被划分为隐山。 隐山,修行中人汇集的地界,或是散修,或是宗门子弟,不分地域,不分流派,可谓龙蛇混杂,虽有各大宗门予以规矩束缚,可仍是颇为混乱。 凌胜踏入隐山之中。 一步迈出,便是天地变换。 眼前大山化作了一片阁楼。 凌胜回了回头,身后情景依然不变。 隐山的大阵,只阻隔外人视线,但却并不妨碍隐山之内的人望向外面。 当先一面牌匾,上有刻字:隐山之内,不得争斗。 牌匾之后,便是几座阁楼,其余的倒是与世俗坊市一般无二。 凌胜眼力颇高,一眼扫了过去,便把众人修为看了个大概,低声道:“此地中人,多是养气境界,少许御气之辈,至于云罡真人倒是不见踪影。” 黑猴答道:“云罡之辈有真人尊称,已能腾云驾雾,手段亦是超凡,在各大宗门或是世家,均能获得极高地位,身份尊贵,自然不会轻易现身。” 凌胜点了点头,问道:“风铃阁往哪儿走?” “不清楚。” 黑猴回答得无比干脆。 凌胜眼角微微抽搐一下,脚步顿了顿。 黑猴那双露出黑布外,并用半透明树叶遮掩的眼瞳微微眨动,显得甚是无辜,低声笑道:“时代变迁,许多事情,大爷我也不清楚。” 尽管这头黑猴语气平静,含带笑声,但凌胜仍然听出几分落寞。 眼睛一闭,再是一睁,只在眨眼间,竟不知已过了多少岁月。 眼前的一切已是无比陌生。 沧海桑田,在它心中,只怕体会得更为深切。 凌胜从来不懂得如何去安慰人,因此便不多说,可在此时,有人说话了。 “前面那小子,给老子滚开,不得挡路,否则老子打断你一双狗腿。” 身后传来一声稍显粗犷的声音,语气颇为不善。 黑猴眼前一亮,幸灾乐祸地道:“麻烦来了。” 凌胜并不答话,只是瞧了瞧身旁的道路。 道路宽有丈许,并排站上十多人也不显拥挤,可身后那人,却偏偏站在了凌胜身后。 身边有许多人似乎认得这个大汉,望向凌胜的目光之中,多有幸灾乐祸之色。 “这小子倒霉了,居然招惹了这横行霸道的家伙。” “据说他的舅父,已被一流宗门收入门内,并且已至御气境界顶峰,几乎有了突破云罡境界的底气。” “一旦突破云罡,那便是能够腾云架雾的真人。无论去往哪里,皆是处处受人礼遇。” “也即是说这罗霸的舅父一旦突破,他便是有了云罡真人为靠山,更加肆无忌惮了。” “能够突破,尚是两说。可无论怎说,眼前这个青年人,只怕是要倒霉了。” …… 凌胜缓缓转身,与这人四目相对。 这是一个四五十岁的粗壮大汉,身材魁梧,颚下一撮胡茬,但已有了御气境界的本领,修为深浅,大约等同于凌胜第一个窍穴的道行。 魁梧大汉比之凌胜,要高上许多,因此,他便居高临下看着凌胜,面露不屑,道:“给老子滚开,听好了,老子让你滚开,像狗一样滚着。” 这人低头看他,居高临下。但凌胜并不习惯仰头看人,因此,他便把这人衣领抓住,拉了下来,使两人面容相对,不高不低。 凌胜平静道:“道路宽阔,我凭什么让路?” 魁梧大汉被凌胜抓住衣领,心中怒气升腾,怒道:“老子就喜欢走中间,你又能如何?快些放开,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闻言,黑猴暗笑道:“这家伙只怕是看凌胜年纪不大,修为想来浅薄,便意欲欺凌一番,却没想到撞上了凌胜这块铁板。凌胜这小子虽是御气境界,可却有斩杀云罡真人的本事,对付你一个初入御气的家伙,实乃易如反掌。” 凌胜却依了大汉所说,松开大汉衣领,说道:“既然喜欢走在中间,就在我身后慢慢走着。” 哪知魁梧大汉忽然伸手,掐住凌胜脖颈,狞笑道:“倘若不是碍于规矩,老子这就把你脖子扭断,但我须得告知与你,隐山之中虽不得杀人,但伤人还是能成的,只要不引来城主府的护卫,老子想怎么虐残你,也没人理会。” 话落,魁梧大汉另一只手掏出了个重锤,如西瓜大小,通体炽红,就在手掌三尺之上悬空转动。 这便是御气境界,可凭借真气,驭使物体,道行稍强者,能够驭剑百步之外。 如苏白那等人物的仙剑,如凌胜体内的剑气,则远远超出百步,随意出手便是三百步开外,全力出手则已难以估计。 但这魁梧大汉毕竟只是散修,尽管侥幸有些机缘入了御气境界,道行仍是粗浅,想来最多也只能驭使物体在身周二三十步左右。 大汉狞笑一声,把凌胜推开,手腕一动,那重锤便往凌胜肩膀处砸了下来。 此人居然是要废去凌胜一条臂膀。 凌胜露出杀机,指尖点出一道剑气,并往下一划。 整个炽红重锤,裂成两半。 与此同时,凌胜脚步一动,来到魁梧大汉面前。 魁梧大汉心中震惊,但他大约是仗着身材较为魁梧,比凌胜壮实太多,当二人离得近了,大汉却是不再胆怯,反而多了几份底气,怒喝一声,双手砸了下去,竟比那重锤还要来得厉害几分。 嘭! 凌胜伸手格挡下来,神色平静。 魁梧大汉立时惊骇莫名。 黑猴瞪大了眼睛,心道:“白痴东西,修行中人又不是乡野村夫,斗法也并非近身搏斗,更何况你也并非专门锤炼体魄的修行者,更不是以体魄著称的雄壮妖兽。你天生长得壮实些也就罢了,脑袋也这般简单,实在无可救药。这般打斗,不是找死么?” 大汉心下惊惧万分,已知醒悟,这年纪不大的小子,居然已是御气境界,甚至能够轻易制服自己这位同为御气境界的人物,此次竟是撞上了这么一个铁板,不禁冷汗涔涔,骇然道:“你竟也是御气境界?” 凌胜并不答他,但眼中冷意渐起。 黑猴稍稍探出头来,仔细瞧了瞧这魁梧大汉,心中暗道:“这家伙果然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以前兄长曾说,这世上脑子不好使的家伙数不胜数,这类傻蛋经常自招杀身之祸,当时我还不以为然,只当故事来听。如今看来,世事比之于故事,更让人目瞪口呆,更觉荒谬。” “不知这白痴货色是谁,与凌胜素不相识,无怨无仇,也来自寻死路?听他舅父好像某个宗门的弟子,但还未入云罡境界,即便为他出头,岂非也是送菜来着?纵然其舅父迈入云罡之境,只要不是仙宗弟子,恐怕也是白搭。” 正在黑猴为“世事荒谬更甚于故事”而哀叹之时,魁梧大汉却又愤声道:“我舅父乃是枫凰谷弟子,即将成就云罡真人,枫凰谷中已内定为长老。你敢伤我,枫凰谷必不与你善罢甘休!” 凌胜不管不顾,指尖剑光呈金黄色彩。 若是早知如此,大汉便是爬着过去,也不来招惹凌胜,但此刻后悔,为时已晚,只得恶声道:“枫凰谷位列一流宗门,更是法华仙宗的附属,你一介散修,若是得罪枫凰谷,便是得罪法华仙门,此生只得东躲西藏,永不得安宁。” 凌胜平静道:“那我便等着了。” 大汉还要开口,但凌胜并不给他机会,手上往他丹田一点,剑气射出,就废了此人丹田,从这人身后带出一道血柱。 一身修为就此付诸东流,数十年苦功一朝毁去,大汉眼神黯淡,瘫坐在地。 两旁阁楼以及恰好路过的其余修行人,多是养气境界,少数御气之人,见到这般景象,无不心惊。 隐山之中人来人往,各类人数不胜数,打斗时常是有的,可碍于隐山规矩,却是极少见血。 但这个青年,居然废掉了魁梧大汉的丹田。 废人丹田便是废去修为,甚至断去此人今生修行之路,与杀人无异。 众人瞧着凌胜的目光,已然微微变化,此子轻易废去一位御气境界的人物,本身修为相必也是极高,手段又是这般残忍,最好避而远之,勿要招惹。 第五十二章 消息 凌胜废了这似乎来历不凡的大汉,但仍是坏了心情,便连游览隐山的心思也都没了,随手拉住一人,问明风铃阁所在,便径直离去。 只留那大汉瘫在地上,双目空洞。 风铃阁,就如名字一般。 一个雅致阁楼,门前系着一个风铃,随风叮咚作响。 阁楼共分三层,凌胜只踏入第一层,便有一人迎了上来。 这一名侍者,竟也是御气境界的人物,并且道行颇为精深,比凌胜先前废去的那大汉,犹胜三分。 凌胜为了避免先前那类麻烦,已不再收敛气息,他在剑丹之上开了六个窍穴,也算是道行较为深厚,常人不愿招惹。 但这名侍者修为虽比不上凌胜,但也仅是差了一筹。 “道友可是来此探听消息?”这侍者面容含笑,礼仪甚足。 凌胜点头道:“正是。” 侍者稍稍上前一步,说道:“适才不久,隐山之外有人破了铁律,杀了凡人,已有不少人听得风声,并且有人推算其相貌。道友须得知晓,胆敢对付凡人,乃是犯了自古以来的条例,一旦暴露,九大仙宗势必要追杀此人。你若是买了这消息,用以要挟此人,也能得手不少好处。” 黑猴躲在凌胜腰间黑布之内,闻言几乎大笑出声,那个打杀凡人,如今要被无数人要挟的,不正是眼前的凌胜? 凌胜淡淡道:“这倒不必了。” 侍者脑子稍稍转了转,低声问道:“道友莫非是为仙丹一事而来?若是此事,只怕有些难办。” “仙丹?”凌胜心里立即想到那头水玉白狮,稍稍有些明悟,但面上不露声色,问道:“为何难办?你且说来。” 侍者面露迟疑。 凌胜道:“只要你说了,待会儿我便把询问消息的所有帐数一并结了,多余的便送你了。” 风铃阁内,一条消息,便是大把钱财,但这价格,又视其重要与否,流传是否广阔而定。既然侍者主动提出仙丹二字,显然此消息传扬甚广,已不再珍贵。 果然,侍者笑着答道:“道友这般说来,我便放心说了。那仙丹还未出世,便引出不少云罡真人,甚至把一头山神引了出来。” 黑猴肚内腹诽道:“狗屁,分明就是一头长得稍微壮实了些的猿猴,最多也算是山鬼。大爷我这般英明神武,天地生养的,才真正唤作山神。” 凌胜把腰间有些不满而异动的黑猴压住,平静道:“随后呢?” “据说此仙丹最终落于一名云罡境界的年轻人手里。”侍者口若悬河,语气生动,详述道:“据说此人年岁不过二十模样,却能把东山真人随手杀了,更能伤及那头山神最为坚固的眉心镜骨,一身本领堪称高绝。这人年纪轻轻便有这等修为,就是九大仙宗那些自幼培养出来的内门弟子,只怕也不过如此。” 侍者稍稍顿了顿,才道:“实际上,已然有人猜测,此人只怕是九大仙宗出来的弟子,现已有了猜测人选,分别是灵箓天宝宗冲击云罡境界的陈立,空明仙山初入云罡的林砂,以及……” 凌胜并未听入其他,只听得陈立二字,心道:“此人突破云罡,也不知是否成功?待会儿便要问问此人行踪。” 侍者念了几个名字之后,接着说道:“据传那仙丹效用比想象中更为惊人,不仅增长真气法力,更能增长寿元,若是如此也就罢了,可另有一事,恐怖至极。” 凌胜静静等待下文,但心下已有几分不耐,此事他自家亲身经历,此时问起只为询问自己离开之后的事情。但只怪对方讲述故事太过波折,区区几句话的功夫,竟也也能化成满口长篇大论。 侍者并不清楚凌胜心中所想,仍道:“这仙丹无视境界桎梏,不论境界高低,均能受用,甚至传闻中的地仙老祖也对此仙丹加以关注。可惜当初仙丹现世一事虽有流传,但不广泛,否则流传开来,只怕地仙老祖也会出现,即便碍于身份,想必也会有显玄真君现身。” 倘若仙丹现世之前,消息流传开来,想来就没凌胜多少事了。 “听闻,那处山脉被山神毁去,不惜自毁数十年道行,移山动地,塌了地宫,推倒七八座山峰,使得那处山脉埋葬了上百御气高人,其中亦是不乏云罡之辈,最终只有烈元真人以及一位灵剑宗真人逃离生天。” 这道消息,让凌胜不由惊住,但侍者后面一句更让他心生寒意。 “听闻有显玄真君正追寻那得了仙丹的云罡真人,其后更有地仙老祖的影子,至于那位灵剑宗真人,已经回返宗门,并被太白剑宗召去问话。而烈元真人几乎得了那已然身亡的一众修行者所有遗物,现已不知所踪,据说已是闭关去了。” 地仙老祖,那是传说! 仙者,已超脱凡俗! 修行中人虽然称世间凡尘之人为凡人,但自身虽已修行,未入地仙之境,实际上也属凡人一列。 有显玄真君追寻,已让凌胜大感麻烦,其后竟有地仙影子,那便是天大麻烦了。至于山脉中逃离的两个云罡真人,凌胜只是听了,便一略而过。 凌胜听了半晌,心下也颇震惊,怔怔良久,方才回过神来。 那侍者见自家的话把这年轻人震住,不禁暗自得意,心说:“我这口才,真是三寸不烂之舌,生死人,肉白骨。” 凌胜默然片刻,才道:“我还需询问一些事情,但并非这些近乎于人人皆知的事情。” 侍者面色微变,道:“若是如此,价格就要……” 凌胜摆了摆手,面露不悦。 这人莫非是个财大气粗的货色?侍者大惊之下,又是大喜,忙问道:“道兄是要发布消息,找适合之人问话,还是寻本阁之人推演算变?” 凌胜道:“问话。” 例如有人在山野间见到一个凶名在外,并隐匿行踪的人物,他并不会发布出来。而是待到有人询问,开出价格,方才会现身告知于那人。 这便是引人问话。 第五十三章 曹洋 隐山,城主府,书房中。 郑相坐在一张百年铁木所制椅上,手执毛笔,似要下笔书写,但听闻下人传话,不禁顿住,沉思片刻,面容微沉,自语道:“这个家伙未免太能惹事,如此性情,可不似能够活得长久的人物。” 那报信的下人跪伏在地。 郑相问道:“可闹出了人命?” 下人恭敬道:“回大人,那个名为凌胜的年轻人废了对方丹田,但并未杀他。” 郑相沉吟道:“我与此子仅是一面之缘,算不得交情,但既然与他结了个善缘,也不好这般破去。若是出了人命便不好偏袒,可既然并未杀人,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传令下去,让守卫不必理会,但须得贴出告示,再有争斗者,严惩不贷。” 下人应了一声,就要退下。 郑相忽然招手,低声道:“你另外派人前去告知曹洋,隐山之中,不容斗法杀人,但出了隐山,任他出手。” 下人应是,告退而去。 郑相自语道:“我虽有意与这个凌胜结些善缘,但却没有必要为他去惹得曹洋不快。曹洋自家外甥被人废了,他本人想必也是震怒,那就给予他一个说法,出了隐山,任他怎样动手,我也不去理会了。” “那仙丹出世的地点,偏偏就在附近,让我这白皇山也颇不安稳。曹洋这个家伙为了追查仙丹一事,驻足白皇山,却恰好有所领悟,看来是要在我这白皇山突破云罡之境,一旦突破,也算与我同辈,还是不要与他生出间隙,否则日后面上也不好看。” 郑相一番思索,又算了算时候,心想也该来了,便唤了一声,让下人备好一切,准备迎接贵客。 “陆家那大姑娘,机缘巧合服下一株奇药,脱胎换骨,当初可是引起了不小的争夺,最后被空明仙山一位显玄真君收入门墙,也是极大造化。” 郑相心中稍显苦涩,暗道:“这陆珊被收入空明仙山仅仅十来年,居然就突破了云罡之境,不仅与我同辈,凭空明仙山的底蕴,此女只怕要比我强上百倍。” “我修行五六十年,成就云罡境界,已是甚为快捷,堪称传奇。怎奈得九大仙宗门人,却这等惊才绝艳,实为天骄俊杰也。” 这般想想,郑相心绪不禁有些低落,神色稍显黯然。 “来人,去请陆老先生和陆灵秀姑娘。” 郑相叹息一声,唤了一声。 门外一声恭敬回应,便有人离去,想来是去请陆家父女。 郑相坐在椅上,默默思忖,一时间,心绪杂乱。 …… 院落中,一个魁梧大汉跪伏在地,哭声惨厉,断断续续说了一番话。 良久,房内才传来一道苍老声音,平静道:“按你所说,那人委实张狂至极,不但要你让路不说,更是不许走路,只许滚开。果然好大的威风。” 魁梧大汉大哭道:“那小崽子还不止如此,他更辱骂舅父,说甚么枫凰谷算个屁,法华密宗又算个卵蛋?” 那苍老声音沉默片刻,方才道:“你当舅父真是老糊涂了?” 魁梧大汉惊得连连叩头。 苍老声音叹息一声,言道:“此来寻找仙丹,福灵心至,忽有领悟,为免时日耽搁,以至于领悟逐渐淡去,老夫无奈放下寻找仙丹的重事,在此闭关修行,便是要趁着这一股悟性仍在劲头,突破云罡,成就真人之位。如此修行大事,胜过一切,老夫却是不会为你而出关的。” 魁梧大汉心下凉了三分,悲凉道:“莫非外甥就这般任人欺凌了?我这一身真气,全数被毁,丹田重创,此生更再无修行资格,这等大仇,更甚杀身仇怨!若只是这般不了了之,外甥此生就是死了,也必是不得瞑目的。” 房内那苍老声音说道:“老夫曹洋,此生自修行以来,从未被人欺上头来。你既是我外甥,我自不会袖手旁观。此事对错我也不会过问,但这人既然伤了你,总不能让他好过。” 大汉喜道:“就在隐山之内,将他了结?” 房内的曹洋,声音古井不波,苍老依旧,道:“郑相派人前来,已说了底线,隐山之内,不容斗法杀人。” 大汉颓然道:“那还是放他离开不成?这郑相未免太不把舅父放在眼里。” “嘿嘿,他郑相身为隐山城主,有九大仙宗撑腰,本身亦是云罡真人,不把我这个御气巅峰的枫凰谷弟子放在眼内,倒也正常。”曹洋阴阳怪气地说道:“但郑相既然能够派人传话,想来也是给我两分薄面,毕竟我曹洋也是即将突破云罡境界的人物。” 魁梧大汉咬着牙,问道:“然则,这仇该如何去报?” 曹洋道:“我那衣钵弟子,自游历时得了东海散人传承之后,修行一日千里,今已是御气境界,并且道行颇为深厚,手上又有那东海散人的一座剑阵,争斗起来,云罡之下少有敌手,纵然是我这等出身一流宗门的御气巅峰人物,也难以讨得好去。若只是寻常散修,没有底气,纵是御气巅峰,也只得于剑阵之中身死道消。” “你去寻他,便说是我的命令,请他助你出了这口恶气。” 听得自家舅父称呼那弟子,居然还要用上一个“请”字为敬语,魁梧大汉心下嫉妒得无以复加。 说来,他舅父的衣钵弟子,名为叶元,原本资质上佳,却非绝顶,可机缘却是极高,曾得一位东海散人死后的传承,得以洗筋伐髓,改善资质。除此之外,还把那东海散人的一座剑阵取到了手里。 大汉对此无比嫉妒,他也清楚,自家舅父也曾起了贪念。 可叶元得到的传承却是洗筋伐髓,改善资质,其功法只有经历改造的身躯才得修行,而那一座剑阵更是只有东海散人的功法传承,才得施展。 这般多的巧合之下,只得说是天意。 曹洋也息了夺取自家弟子机缘的心思,除非他得到南疆蛊术,待得日后寿元尽了,把徒弟炼成人蛊,夺舍转生,期翼那无比微渺的复生机会。 第五十四章 行踪难觅 凌胜从风铃阁出来时,已过两日,此时日正当空,烈阳如焰。 他面色平静,但隐约有些阴沉。 陈立突破云罡境界,受九大仙宗封为真人,被记载于道家典籍之中,此事凌胜早有所料。 云罡之辈有真人称呼,但寻常散人修行者,或是其余门派,却都非为正宗。唯有九大仙宗册封之后,记入道教典籍,流入凡俗世间,受百姓膜拜,才算是真正的神仙,此为云罡真人。 陈立突破云罡不出所料,受到册封亦是合理。 但风铃阁竟寻不到陈立行踪,放出消息,许以重利,竟也无人来认。 最终,风铃阁告知凌胜:“陈立奉命行事,机密难知,行踪未定,唯有九大仙宗才知其行踪何处。” 末了,风铃阁委婉表示,分阁阁主愿意出手,以大衍神术推演陈立行踪,但身为分阁之主,身份尊贵,推演的对象又是九大仙宗一位记入典籍的真人,因此,代价必然不小。 根据传闻,风铃阁历代阁主,以及分驻各大隐山的分阁阁主,大多习练推演秘术,可推演许多东西。另有传言,这推演秘术才是风铃阁立足之本,亦是许多消息的真正来源。 据此看来,传言不假。 凌胜身上宝物不多,或许足以付账,但他却立即拒绝。 此时寻不到陈立行踪,过些时日也可。而凌胜还须用身上宝物换取修行所用的材料,犯不着为了陈立,把修行耽搁了。 或许是他从未把陈立看得太重,也或许他无意此时与陈立争斗…… 即便分阁阁主并未出手,可风铃阁这家黑店仍然让凌胜付了不少东西。 修行界以蕴含少许灵气的玉珠为银钱使用,而不使世俗金银之物,在世俗间,一颗玉珠胜过千万金银,此乃皇室御用之物。在修行中人眼中,金银无用,但玉珠颇有用处,可助益修行。 凌胜身上只有二十来颗玉珠,全是得自灵剑宗一众弟子,最终给风铃阁搜刮了大半。另外,他手中的一些宝物,则须得与人交易。 凌胜太嫌麻烦,便去了一家阁楼,除却一些解毒丹,疗伤丹之外,把其余东西全数兑换,得了五百玉珠。 黑猴摸着头颅,躲在布内,嘿嘿数着玉珠,笑道:“五百玉珠,在御气境界之中,也算少有的富足了。” 凌胜问道:“接下来,你我该去哪儿?” 黑猴咧嘴笑道:“去坊市转上一圈,瞧一瞧能否捡漏,淘些宝物。” 过了小半天,凌胜从坊市出来,面容依旧平静,但眼角稍稍抽搐几下。 五百玉珠,只剩一百。 可在凌胜眼中,黑猴取用那四百玉珠,只是换取了一些没有多大用处的外物,稍稍有些作用的,便是一个能够散发雾气的灰珠。灰珠价值三十玉珠,出了散发雾气,遮蔽视线,再无其余用处。 可凌胜敏锐如鹰,感应强烈,雾气对于自身没有阻碍,反而对于他以剑气杀人,大有辅助。 当然,凌胜自认剑气锋锐,杀人足以,那雾气可有可无,但仍然不得不承认,这雾珠对他有些帮助。 至于剩下的其余宝物,多是用于黑猴自身,而对于凌胜并未半分用处,这点使得凌胜眼角至今抽搐不止。 但黑猴还算良心不错,花了三颗玉珠,换来万斤铜铁。只是相对于黑猴自家花费的四百玉珠而言,这价值仅三颗玉珠的万斤铜铁,未免有些廉价。 凌胜自觉身处山中时,修行要稍稍快上不少,倘若处于矿脉之内,则要快上更多。但山中矿脉洋溢的精金之气,不正是由金铁所散发? 吸纳金铁所散发的精金气息,修行便能快上不少,那么直接吸食金银铜铁,岂非快上数倍? 虽说金银价格远胜于铜铁,但其中蕴含的精金气息,还是以铜铁稍多,因此以玉珠换取铜铁极是划算。 但黑猴曾说,凌胜如今修为算是不浅,吸食铜铁精金气息甚是简单,耗量不小。这万斤铜铁虽是甚多,足以堆积整个木舍,可仍然无法支撑凌胜一月修行,随着凌胜修为增长,日后吸取金铁气息的数量,还须增大。 黑猴把自家宝物数了七八遍,嘿嘿傻笑两声,探出头去,便见到凌胜那冷毅面容上泛着少许阴沉,不禁心下揣揣,陪笑道:“剑气通玄篇乃是纯属金系的仙家道法,吸取精金之气,更易转化为真气,比之于天地灵气或是玉珠里面的灵气,都要来得好些,省去了经由功法转化的步骤。这万斤铜铁,暂能支撑月余,待得耗尽之后,咱们再来就是。再者说了,若是更多铜铁,也没地方放置,木舍虽是掌中洞府,外形巴掌大小,但内里也就是与寻常屋舍一般大小,再放不下更多铜铁了。” 凌胜冷冷望它一眼,并不说话。 黑猴讪讪笑了笑,只得把话语偏向,说道:“陈立乃是灵箓天宝宗的弟子,今已突破云罡,成为道家典籍里的神仙人物,亦是仙宗道教未来中流砥柱,加上他本身年纪不大,有望窥得显玄,故此必然倍受器重。既然此人身份尊贵,修为不凡,那么外界流传的消息,自也隐藏了不少,虚实难辨。因此在风铃阁得到的消息极为稀少,也属意料之中。” 凌胜说道:“我原想得到此人行踪,便将他杀了,恩怨尽消,也算为我与黑锡师兄出了口气。却未想到,仅仅是行踪,居然也要请动阁主。” 黑猴颇显无奈,叹道:“原本,隐山这类地方颇为杂乱,不仅聚集大量散人修行者,亦有不少宗门子弟,加上风铃阁,探知行踪是极为简单的。却未想到,此人行踪隐秘,连风铃阁也须得阁主推演才成。” 凌胜摇头说道:“罢了,此时我体内剑丹也仅是开了六个窍穴,对付寻常云罡真人手到擒来,一流宗门的云罡真人也勉强足以应对,但要对付九大仙宗这些底蕴深厚,自幼深受栽培的云罡真人,只怕胜负难定。” 黑猴咧嘴笑道:“那咱们先寻个好去处,修行几月,过后再说?” 凌胜嗯了一声。 一步踏出大阵,身后一座隐山,又复化为深山密林。 大阵玄妙难测,如非亲自踏入,就是云罡之辈,想必也难以一眼看透其中虚实。 “等了你好长时候,耽搁了道爷两日修行,若教你死得痛快,道爷我心里也不痛快。” 一个青袍道士,负手而立,神色冷傲。 第五十五章 叶元! 中州土地,古有戒律:道家仙宗内,但凡身居高位之辈,须得身着道服,挽道鬓,执道礼。 各大宗门身居高位者,自是太上长老,掌教,及寻常的长老与供奉,而弟子当中,核心真传弟子便算是身居宗门高位,亦须得作道士打扮。 但除却核心弟子外,其余内门弟子,外门弟子,衣着随心。 此戒律自古流传下来,至今日已有不少改动,但大致仍是不变。 眼前这道士,二十三四的模样,眉宇间甚是倨傲,根据此人身上强横气息,在九大仙宗里,亦足以踏入内门弟子中较为出色的行列。若是出身一流宗门,则稳居真传弟子。 再观这人一身道服,只怕真是一流宗门的真传弟子。 除此人之外,远处一座矮山顶上,还有一个身材魁梧,却面色苍白的大汉,其面上笑意狰狞。 这人正是被凌胜废去丹田的人物。 那么,眼前这个道士,想必就是大汉寻来的帮手了。 凌胜望着面前这道士,杀气渐起。 “道爷名号叶元,枫凰谷真传弟子。” 倨傲道人昂然开口,通报名号。 凌胜并不答他。 叶元开口通报姓名,正是把眼前的凌胜,当成将死于自家手里的亡魂,自报来历,仅是让凌胜死个明白。 但凌胜之所以不答,乃是因为在他眼中,与死人多说废话,未免有些多余。 凌胜望着叶元,心里总觉颇为不安,暗道:“以我如今的道行本领,纵然灵剑宗的云罡真人亲来,也讨不得便宜,倘若是身受重伤的王阳离,我便能将之灭杀。按理说这人虽是出身一流宗门,但却还未踏入云罡境界,道行大致与我相当,怎会让我心生不安?” 叶元无意多说,见凌胜并不答他,心下甚怒,袖袍一挥,风声滚滚。 大风扬起。 凌胜衣衫咧咧作响,发丝飞舞,面容朦胧不清,但眼中光芒已如夜间寒星般耀眼。 叶元低喝一声:“风起!” 大风卷起七八株树木,树叶纷飞,往凌胜撞去。 凌胜并指成剑,剑气划出十余丈长,把七八株树木全数斩开。 残木落在凌胜身旁,炸起无数尘灰,大地似也颤了一颤。 叶元见一击无功,愈发恼怒,手上迅速结出七个印记,化成七片枫叶,随风飘荡,落到凌胜身旁。 凌胜扫出一道剑气,把四五片枫叶斩成两段,可另外三片却是或高或低,与那被斩断的几片枫叶不处于同个高度,无法一剑全数功成。凌胜只得再出一道剑气,扫断剩余两片枫叶。 可仍有一片枫叶,落在凌胜身前。 凌胜往后一跃。 轰然一声响,地面多出一个丈许的大坑,却是那片枫叶威能炸开所致。 叶元本觉得对于一个御气境界的散人,使出枫凰谷的秘法,还有些大材小用,待得见到道术被人破去,当即面容发青。可他手上一翻,多出一个铜镜,往下一照。 凌胜忽觉压力甚大,竟影响了举止行动。 “重王镜?” 黑猴惊咦一声,却并非为凌胜担忧,而是颇感吃惊,说道:“这东西乃是东海藏锋阁的东西,在海外中流传颇广,但却极少出现在中土大地,这小道士是从何处得来的?” 凌胜只觉那重压如同一座小山压在背上,他竭力挺直身躯,抵挡住了压力,问道:“重王镜?藏锋阁?” 黑猴答道:“除却咱们所在的中州土地之外,仍有东海,西土,南疆,北极。其中东海以仙山福地众多而闻名,散人居多,但自古以来便有无数英杰,仙人辈出,纵然是散人修道士,也极有可能身怀机缘,因此在海外,散人修行者,未必逊色于宗门子弟。” 东海仙山众多,即便是世俗之间,也有海外仙山,修道之人外出访仙的故事。 而东海亦有宗门,其中还有不逊色于中土九大仙宗的古老传承,但东海最多的,却是散人修行者,他们数量众多,不乏奇才,亦不乏身怀传承的俊杰。 就如凌胜这般,虽是空明仙山弟子,但实则空明仙山并未加以教导,他自身与散人无异,可得了剑气通玄篇,却能胜过宗门子弟,甚至一流宗门的长老也奈何不得。 东海散仙众多,并不逊色于道门地仙,也曾留下许多传承,因此海外广阔,机缘无数,才使得许多人出海访仙。 “莫非此人也曾外出东海?不知是否得了东海一些散人的传承?看他如此模样,若是得了传承,只怕还不比枫凰谷的秘法逊色分毫。”黑猴喃喃自语。 叶元见凌胜站着不动,还道这人撑不住重王镜的压迫,倒也不着急动手,只冷笑一声,道:“数十年前,曾有一位东海散人来我中土,积德行善,但其道行极深,纵然是一流宗门的长老与之切磋,也胜不过他,可岁月无情,此人最终坐化于一座无名山峰。我叶元得天独厚,取得传承,并洗筋伐髓,今日取出东海法宝来镇杀你,你也足以自傲。” 听了这人炫耀,黑猴恍然道:“原来如此,曾有东海散人登陆中土大地,被此人得了传承。听这道人所说,这个东海散人并不逊色于一流宗门的长老,看来传承也属上等。只可惜不是散仙传承,唉,倘若是散仙传承,那可不比九大仙宗的传承逊色分毫。” 黑猴偷偷抬眼,瞧了瞧凌胜,暗叹一声:“如若此人得了散仙传承,兴许还能跟凌胜小子斗上一斗,但既然还不是仙者遗留的传承,那便是来送死的了。大爷我还想瞧一瞧凌胜小子被人打得屁滚尿流的场景,此刻看来,还是凌胜小子将要打得别人屁滚尿流。” 它叹了又叹,沉默下去。 凌胜几次询问该如何破去重王镜的压迫,但黑猴始终不加以理会。 黑猴心道:“猴爷虽不能见你被人打得屁滚尿流,四下奔逃,但也不会让你轻易去逞威风,且让你露出狼狈模样,大爷我看着倒也舒服。” 凌胜几次询问无果,哼了一声,抬头望着叶元手中的重王镜,手上一扬,剑气点出。 第五十六章 八角横空剑阵 淡淡的金黄色剑气,划破长空。其迅捷快速,好似一道金色闪电。 这一剑并非斩划,乃是刺破虚空而去,故此迅捷无比。 叶元尚未反应过来,手中铜镜便被洞穿,余威穿透铜镜,把叶元腹部透穿。 而铜镜光芒尽失,登时失了效用。 远处魁梧大汉惊呼一声,转头就跑,他心里万万没能想到,竟连叶元也不是对手。 凌胜脚下一跃,身如利箭,往前方跃出十余丈,而后便要发出剑气,把位处于五六百丈外的魁梧大汉一击毙杀。 然而,凌胜还未动手,便听叶元一声怒气满溢的怒喝。 “道爷虽不在意此人生死,但他毕竟是我师尊的外甥,若是死于我眼前,教道爷我颜面何存?” 叶元面容涨红,鬓发披散,口中迅速念出一句口诀,双手自胸前一拉,喝道:“海龙真法!” 随后,便有一物,从他双手之间,虚空而生,从胸前奔腾而去。 此物竟是一头长达三四丈,须发张扬,通体冰蓝的海龙。 海龙奔腾而去,狂风卷起,树木弯折。地面落叶随身而起,土地似也被刮去一层,汇聚于海龙身周,好似腾云驾雾。 海龙真法,乃是叶元所得传承之中最为凶悍的秘术,凭借这道秘术,他便能以御气境界的修为,与寻常散修中的云罡真人斗上几个回合。即便不胜,却也没有性命之忧。 在叶元眼里,这海龙真法,要远胜于枫凰谷的秘术。 这倒非是枫凰谷秘法逊色,而是叶元还未入得云罡境界,未能得以传授枫凰谷较为高深的秘术,可他得到的传承,却是极为完整,其中精深之处,自也已经学得。 在叶元修行方向当中,便以东海传承为主。 这道海龙真法,可随修为精深而逐渐提高,愈发显得不凡。 然而,叶元这引以为傲的海龙真法虽然声势浩大,但凌胜却只是回身一指。 先前第一道剑气破开铜镜,至今仅有两个呼吸,未满三个呼吸,因此,凌胜只出了五道剑气。 五道剑气,合而为一。 这一道淡黄色剑气,粗如臂膀,凶威凛然,贯入那咆哮而来的海龙头颅之中。 从头颅贯入,自龙尾而出! 这么一头活灵活现,好似活物般的海龙,连吼叫也未发出,立时崩散,化作一片烟雨。 深山野林,烟雨朦胧。 水珠自树叶上滚滚滴落。 好似雨后的山林,空气清新。 但在叶元心中,这空气已然凝滞,就如粘稠的浆糊,让他近乎窒息,隐约间,似还带着许多苦涩。 凌胜静静等着。 待得三个呼吸过后,便一道剑气杀了这个道士,随后宰了那个自找死路的大汉。 远处那大汉已逃下了山峰,隐入林间,不见踪迹,但凌胜要杀他,依然不难,除非他躲入隐山之中。可凌胜与叶元就在隐山之外争斗,大汉若想躲入隐山,那便须得往凌胜这边过来,只要不傻,想来是不会这般做的。 可大汉显然并非不傻,否则也不会横行霸道,最终惹到凌胜头上。他一心念着自家舅父将是云罡真人,有舅父护持,谁也杀不得他。 舅父闭关于隐山之中。 隐山就在前方。 大汉双目猩红,不断奔跑,原本因为丹田被废去而虚弱的体质,居然生生承受下了这般剧烈的奔跑。 他跑出了山林,终于见到隐山,但也见到了凌胜。 大汉立时怔住。 他只记得舅父身在隐山,可却忘了,那个击败叶元的青年,就在前路。此刻见到了,便想起来了,于是脸上立即惨白无色。 随后,便见这个梦魇般的冷毅青年,微一抬手,就是一道金光闪逝。 这个横行霸道的大汉,为了逼人让路,最终让自身断了前路。 大汉毙命,叶元哼了一声,却也颇为快意,但凌胜在他眼前杀了此人,自家面上却不好看。他怒喝一声,再度起身,抛出一个铁盘。 铁盘呈八卦形状,其中刻有无数纹络,金光闪烁。 叶元见凌胜被铁盘罩在底下,张口大笑,无比畅快,大声狞笑道:“道爷这八剑横空大阵,今天便让你碎尸万段!” 凌胜被铁盘罩住,就见身周场景变幻,自身好似处于一个通体金色的地界,空气间白雾弥漫,微微接触,便觉白雾竟传来刺痛之感。 “阵盘?”黑猴惊道:“这东西可是少见。” 世间有阵法,而有些阵道高人,则能把阵法封入阵盘之中,虽然威能稍逊三分,但极为厉害。 黑猴仔细观看片刻,沉吟道:“此为八角横空剑阵,有八柄宝剑,全盛威能足以困杀云罡真人,但这剑阵封入了阵盘,威能便稍稍逊色了两分,可云罡真人以下,却是难以抵挡的。” 凌胜皱眉不语,他之所以不惧云罡真人,乃是因为剑气锐利,足以破开云罡真人的罡气护罩及护身法门,但其余方面,却还不如云罡真人。倘若这剑阵真是这般厉害,那便有些危险。 此时,凌胜方才醒悟,叶元身上有股气息使他不安,大约便是来自于这足以威胁凌胜安危的阵盘。 咻! 一道剑光从白雾中激射而来。 凌胜指尖点出一道剑气,与那剑光撞在一处。 剑阵衍生出来的剑光登时溃散,而凌胜的剑气丝毫未损,深深透入白雾之中,但却如同泥牛入海,无声无息。 咻咻!! 这次,两道剑气同时激射出来。 凌胜再以两道剑气相迎。 黑猴沉吟道:“这般下去只怕不成。” “废话。” 凌胜冷哼一声。 就在这时,八股锐气齐齐定在凌胜身上。 八角横空剑阵,共有八柄宝剑,可散发无数剑气。 但此时,却是八柄宝剑现了本体剑身,直刺凌胜。 竟是叶元生恐夜长梦多,把全身真气一并注入其中,勉强让剑阵八柄利剑现了本身,齐齐袭杀凌胜。 叶元因真气耗竭而面无血色,声音虚弱,但却勉强说道:“我原想,即便是九大仙宗出来的弟子,同等修为之下,我也未必逊色。但却从未想过,一个修为与我相差不远的同等修为,居然能够将我逼到这般境地。但最终,胜者仍是我叶元。” 话语刚落,叶元面色骤变。 第五十七章 破阵而出 八柄利剑,散出八道剑气,并接续不断,片刻之后,便如万千剑气攒射而至。 凌胜剑丹之上仅有六个窍穴,尽管自身剑气无尽,但却须得相隔三个呼吸,才能发出六道。 因此,几道剑气射出之后,凌胜便已束手无策。 黑猴叹息道:“如若这剑气能够弯折绕体,那便胜过了一切护罩,任这利剑再强,也无法攻破。可叹,这剑气至强至刚,直来直往,除却穿刺斩划之外,便没有太多变化了。” “大道至简,便是一剑破万法。”凌胜冷哼道:“哪来那般繁复的变化?” 黑猴嗤笑道:“可你瞧一瞧,现在你是否还有办法?” 八柄利剑围住凌胜,适才被凌胜以剑气破开了剑阵的剑气,但此时凌胜似乎技穷了。八柄利剑在叶元催动下剑芒吞吐,下一刻便有无数剑芒将之撕裂,斩成粉末。 黑猴子哀叹两声,说道:“凌胜小子,你安心去罢。猴爷我自会照顾自己,如若不成,我转投这个阵盘的主人也就是了。以后我跟随此人,假意讨好,虚以委蛇,待得他日后也陷入困境,我得了机会便会替你报仇的。” 饶是凌胜这般冷漠的性子,也不禁怒骂一声,只来得及把三个呼吸刚过,方才新生出来的六道剑气一并发出。 六道剑气击溃了许多由剑阵衍生出来的剑芒,并恰好把其中三柄利剑击落。 其余五柄利剑,则散出了剑光,齐齐刺入凌胜身体。 随后,掉落在地,已然生出许多裂痕的三柄残剑,也摇晃着飞了起来,各自发出凌厉剑光,击在凌胜身上。 刹那间,凌胜便被数十道剑气击打在身,鲜血凌厉,好在剑气通玄篇还有几分锤炼体魄的功效,这才没让他分尸几十截。 只是这八柄宝剑受了叶元一身真气,显然威能未尽,便继续散发剑气。 片刻后,两三百道剑气激射在凌胜身上,让他浑身伤痕累累,遍体血污。 黑猴哭爹喊娘一般哀嚎乱叫,好似凌胜已经横尸就地,接下来就要碎尸万段。 凌胜咬着牙,怒道:“嚎什么嚎?我还没死!” 话语一落,凌胜不禁一怔。 按理说,这八柄宝剑均是极强,云罡以下的御气人士,难以抵挡。凌胜虽仗着剑气锐利,堪比云罡,可终究还是御气境界。 他身中数百剑气,即便未有碎尸万段这般惨状,也不该如此轻松才是。可凌胜虽然遍体鳞伤,但只伤及皮肉,并非重伤。 再瞧那黑猴哭嚎得好生夸张虚假,凌胜心中稍稍明朗,大怒道:“闭嘴,快些说怎么破去这剑阵?” 黑猴子咧了咧嘴,露出一个不屑笑容,偏过头去。 凌胜伸出手来,把它半个身子从木舍里拿了出来,狠声道:“这些剑气不知怎地,居然斩不死我,但我却要瞧瞧,是否连你也同样是斩不死的?” 猴子一张黑脸吓得煞白,连忙道:“住手住手,猴爷我说就是了。” “快说!” 凌胜依然被剑气不住轰打,但不知怎的,仅仅受了皮外伤,并未有性命之危。 黑猴特意拖了少许时间,让凌胜多受些苦,才不缓不急地道:“这阵盘封入了剑阵,以剑气杀人,但你本身正是是修行剑气,因此剑气伤及皮肉,入了体内,立即同化,不伤脏腑经脉。” 凌胜不禁心喜,问道:“我修行《剑气通玄篇》,居然还有这等功效?” “凡事总不会太过离谱,倘若剑气足以强横,你自身也是万难承受的。只是此时伤你的剑气,其威能尚在能够承受的地步,如若剑气再强三分,你便会难以承受,立时毙命。”黑猴咧嘴笑道:“然而《剑气通玄篇》非是凡物,你若是运转得当,把这些剑气转化过来,用以增厚自身道行,也未必不能。” 至此,黑猴言语又是一顿。 待得凌胜面露冷色,黑猴方讪讪一笑,说道:“剑气通玄篇功法玄妙,只须运转功法,强行将这些外来剑气注入剑丹之中,好似江河归海,自然不再有半分危险,除此之外,更可增厚修为。” “不瞒你说,这剑气通玄篇别有玄妙,其中之一,便是能身受剑气而增长修为,因此,你若是不怕苦难,把这阵盘收了,每日入阵,受上几番剑气袭身的苦楚,修行必然一日千里。” 凌胜已不再听它废话,竭力运转功法。 数百道剑气袭身,虽仅是伤了皮肉,但剑气仍在体内,尽管未有肆虐开来,可仍是隐患。 凌胜额上生汗,咬牙运功,以真气包裹剑气。 最终,数百道剑气被他生生裹入真气当中,随功法路线而运转,待到后来,功行一周天,注入白金剑丹之中。 轰然一声炸响,白金剑丹颤了一颤,连同凌胜丹田也为之搐动。 这等暴烈的剑气归流,使得凌胜丹田剧痛,但他神色微变,只是稍稍叹息一声。 这众多剑气,竟未能使白金剑丹再开一穴。 凌胜体内的白金剑丹,依然只有六个窍穴,可他并不失望。此番数百道剑气,委实是一份不可多得的补药,尽管未能突破,但终究算是极强的助力。 如有下次,想必就能洞开第七窍穴。 剑气通玄篇,本就以锋芒锐利为本意,势如破竹为心念,万千阻碍,均为虚幻。 一剑破万法! 凌胜只觉身周场景变幻,便又回了隐山之外的山林当中。 叶元汗水淋漓,湿透全身,脸上煞白无色,隐隐露出了几分惧意。 凌胜并未看他,只是抽出那一柄得自青衫剑修的利剑,把落于地面的阵盘挑了起来,左手将之拿住,仔细瞧了一番。 阵盘呈八卦形态,其上花纹无数,线路玄奥,而八卦各边均有一柄小剑,共计八剑,想来就是阵中那八柄宝剑的本体,而其中几柄裂痕颇多,光芒黯淡,便是被凌胜剑气所伤。 阵盘受损,只怕威能再度降了三分,更有阵法崩溃之危。这般看来,以阵盘锤炼自身而增长修为的想法,只得暂且搁置。 凌胜暗叹一声,才把视线放在叶元身上。 一道剑气,随着凌胜视线破空而去。 轰! 隐山之中,气柱冲天,又引得天上云层动荡,竟连隐匿大阵也无法将之遮掩。 第五十八章 云罡真人曹洋 云层动荡,声势惊人。 凌胜稍稍抬头,眼中光芒闪动。 想来是隐山之中有人闭关功成,真气蜕变,终成云罡,以致震动天空。 叶元濒临死境,心中虽是极为不甘,但却无可奈何,只得引颈待戮,然而,这道冲天气柱声势浩大,却让他眼中涌起一股激流,最终汇于喉咙,化作一声怒吼。 “师傅!!!” 这一声吼叫,竭斯底里,用尽了这位御气高人浑身劲力,声震四野。 那位突破云罡的人物,似听闻此声,动念间,冲天气柱陡然散去,风云激荡之间,只见一个身影立于空中,负手而立。 那身影往这边瞧了一眼,骤然飞来,携浩大声势,风云随身,好似一道千百丈的巨浪自天穹倒卷而下,惊骇人心,震动胆魄。 杀意惊人! 尚在远处空中,其气势之强,便使得凌胜身周的树木纷纷落叶,枝桠弯折。 随着那身影逼近,许多树木已嘎吱作响,少数较为细小的树木,已然折断,并就地滚动而走。 凌胜这还是首次直面云罡真人! 尽管与云罡真人曾有交手,甚至诛杀一位,可毕竟未曾与一流宗门的云罡真人正面相对。 昔日王阳离身受重伤,非是全盛之时,当时凌胜虽占得便宜,却仅是趁其不备而暗袭得手。 而无名山脉中,东山真人还只是一位散人,并非记入典籍的正统真人,凌胜亦是趁其轻敌,不防之下,便生受了一记剑气,使之立时毙命。 除却这二人,凌胜还未直面云罡真人,尤其是一位出身不凡的云罡真人。 来人既是叶元师尊,那便也是枫凰谷的人物,出身一流宗门,手段想必也不差了。 不知怎地,凌胜忽有许多兴奋之意,血气渐渐上涌。 适才被叶元以剑阵困住,心下正有一团怒火,眼前这位云罡真人携凶狂之势扑杀而来,正可酣畅淋漓地战上一场,消去心下火气。 莫看凌胜被叶元困住,但那仅是剑阵之威,与叶元本身修为干系不大,何况,凌胜擅于以剑气杀人,却不擅于以剑气护持己身,受了些亏,情有可原。然而,来人虽是叶元师尊,手段应当比叶元高上几分,但对方若无剑阵这等外物相助,凌胜自也不会惧了这位云罡真人。 这位新晋的云罡真人,突破境界的余威尚未退去,便携此威势碾压下来,气息磅礴,怒喝道:“小辈凶狂,胆敢伤及老夫后辈。今老夫贵为云罡真人,如不杀你,颜面何存?” 仅仅两个呼吸,初入云罡的曹洋,便从隐山顶上半空中,飞出隐山之外,临近凌胜面前。 凌胜冷笑一声,往前一步,随手拉起瘫坐在地的叶元,狠狠掷去。 叶元真气耗竭,又因一声大吼,此时已浑身酥软,动弹不得。可既是清楚师尊突破功成,自身亦即将得救,不仅未有将死之人的觉悟,反而面露潮红,眼里隐约间有些兴奋。未料凌胜如此冷酷,居然把他一把拉起,扔了出去。 于是,叶元这百多斤的躯体,就如破空之箭,斜飞上去,迎向了携威而来的曹洋。 曹洋身子猛地一顿,浑身弥漫的浩大气势亦是僵住,没能一鼓作气节节攀升,随后便消散了七八分。 原想一鼓作气,携突破云罡所带来的浩大声势,一举轰杀凌胜,于众人眼前立威。此刻这么一顿,气势消逝,便没了那等震撼情景,曹洋暗叹一声,只得伸手接下了这位得意弟子。 忽的,一道金色剑光划破长空,倏忽而至。 剑光刺透叶元心脉。 曹洋面色大变,随后肩头剧痛。 凌胜竟是趁着曹洋半空中接下叶元的时机,一举发出剑气,穿透叶元,并伤及曹洋。 隐山内外,许多暗中关注的修道人,除却对凌胜感到惊叹之外,无不对叶元这般天才的陨落,而遗憾叹息。 叶元,一流宗门枫凰谷的天才弟子,仅二十余岁便入御气,并道行颇深,更得东海传承,俨然便是天之骄子。可他还未成长,居然就此夭折。 曹洋松了手,任自家弟子坠落下去。 嘭的一声,叶元摔在百丈下的地面之上,化作一摊肉酱。 曹洋面色不变,只是眼神无比阴沉,他满头灰发渐渐飘扬,与眼中戾气交相呼应,看着不似一流宗门的长老,反倒如邪宗异派那般显得骇人。 凌胜昂然挺立,呼吸有须,调节体内白金剑丹,而剑气则已蓄势待发。 至于以山神自称的黑猴,早已缩入了木舍之中,不再露头。在躲入木舍之前,还曾哀求凌胜把木舍解下,让凌胜孤身一人与那老头死斗,免得争斗中把木舍毁了,伤及黑猴这位无辜生灵。 凌胜却不理会,只把木舍挂在腰间,但面色凝重,然而,眼中却甚为炽热。 “老夫曹洋,今破云罡境界,位尊真人。” 曹洋缓缓开口,尽管突破云罡,增寿二十余年,可声音依然苍老:“今日老夫外甥,爱徒,均丧命你手,如不取你性命,老夫颜面难存。” 凌胜抬头望着天空那人,不急不缓道:“堂堂云罡真人,本该受尽尊崇,享誉盛名,怎奈何突破之日,未能迎来旁人恭敬礼遇,反而死了后辈及徒弟。这还不算,接下来,便要死于非命。” 微微一顿,凌胜又道:“当然,有生之年得以体会云罡之境,虽仅一日,亦是幸甚。” 曹洋面露厉色,喝道:“小子,你狂妄自大,欺人太甚!” 凌胜把长剑甩在地上,双手并指成剑,蓄势待发。 寻常剑修使用宝剑,有增强剑气之功效,而凌胜使用宝剑,反倒因为举止受制,不如徒手剑指来得轻便。 此时,凌胜弃了长剑,并出剑指,便是全力以赴! 然而,隐山之内,又有一道身影飘飞空中,化作白光,倏忽而至。 来人是个女子,衣袂飘飞,体态轻盈,白衣如雪。再观其人,亦是冷如冰霜。 看清白衣女子相貌,凌胜面色微变。 第五十九章 空明弟子 自隐山而来的这个女子,白衣如雪,冷若冰霜,凌胜却曾与她有过一面之缘。 此女乃是蓝月的师姐,那位施长老的得意弟子。 当日施长老赏赐凌胜,将之封为奴仆,这女子便与蓝月侍立一旁。当日凌胜万万未能想到,此女竟是云罡真人。 空明仙山位列九大仙宗,功法不凡,底蕴深厚,此女出身尊贵,亦深受栽培,今身为云罡真人,只怕在天下云罡之辈中,也属前列。 凌胜暗暗比较,自身与这位白衣师姐如若争斗,不知能有多少胜算。 就在凌胜这般盘算时,那白衣女子也淡淡瞧了凌胜一眼,随后便把视线放在曹洋身上。 不知是否错觉,凌胜好似觉着,这白衣女子那一眼,似乎稍有暖意。 曹洋出身枫凰谷,也是一流门派出身,但却骇然惊觉,这女子一身气息竟是神秘莫测,比之于他,还要高过许多。而后,再看此女腰间似乎挂有一块玉佩,曹洋微微一怔。 待得看清那玉佩模样,曹洋则又浑身一震,惊道:“空明仙山?” 空明仙山,九大仙宗之一,这女子既是出身空明仙山,其本领只怕比他初入云罡的曹洋,远胜十倍。如若仔细观其衣着,却更为惊人。 此女一身白衣,洁白若雪。 可道家宗门,凡是身居高位,或是真传弟子,无不身着道袍。而此女身为云罡之辈,势必属于空明仙山真传弟子之流,但却未着道袍,也不挽道鬓。 如此,唯有说明,此女天资极高,深受长辈喜爱,可免去规矩束缚。这点也正是此规矩千万年来为数不多的一些改动。 明显非同凡俗的白衣女子,却并不答他,只立于空中,平静道:“隐山之中不得争斗,此乃铁律。” 曹洋先是瞥了眼凌胜,暗自咬牙,拱手道:“老夫曹洋,外甥及爱徒均死于此人手中。此仇不报,万难心安,他既是于隐山之外杀人,我便在隐山之外取他性命。” 白衣女子道:“你此时尚是处在隐山边界,未出隐山。” 曹洋面色铁青,凌空踏出一步。 他本处于隐山边界,这一迈步,便出了隐山,手掌一抬便想动手。 这时,白衣女子又道:“隐山不得动手,这条铁律正是为了避免争斗。即便你此刻不在隐山范围之内,可既然是隐山附近,便不得动手。” 曹洋心下暗怒,却不知为何有些惊惧,这白衣女子何以处处为难,莫非自己曾对她有所冒犯? 这是,隐山中又有一团白云腾空而起,往此处飞来,白云飘飘,清风荡荡。 来人正是隐山城主郑相。 这位温和英朗的城主大人,却是大感头痛,那位出自空明仙山的陆姑娘可是不好得罪,只怪这个凌胜,怎就不断惹事,没个消停? 曹洋见郑相到来,心里反倒松了口气。 天下诸般秩序,均由九大仙宗维持,这白衣女子既是仙宗弟子,插手此事也属常理。然而,既然隐山城主郑相到来,此事便要交由隐山城主处理。 曹洋深吸口气,拱手道:“郑道兄,这小辈于此处杀我外甥,害我爱徒,曹洋欲在此地毙杀此人,了此仇怨。” 郑相颇感头疼,曹洋既然突破云罡境界,与他郑相,自也当是地位相等平齐。虽然曹洋年纪不小,又是初破境界,严格论道,还不如他郑相,可毕竟还是一位云罡真人,如能交好,便尽力交好。但此事牵扯空明仙山一位云罡真人,事情则又不同。 陆珊姑娘乃是云罡真人,出身九大仙宗,比之曹洋,自要远胜许多。 郑相盘算一番,只得叹道:“虽说此地属隐山之外,但那不得争斗的铁律,其本意却是为了避免争斗。依我看来……” 曹洋原想趁着突破云罡,于世人面前立威,借此大振声名,但却屡屡受挫,此刻又被郑相拒绝,不禁心中愠怒,喝道:“那这小子就在此地杀人,你怎不管不顾?” 闻言,郑相也不由生出怒意,暗道:“你虽已突破云罡,但真要斗法,却还不如于我。我郑突破云罡亦有数年,此时年岁未过半百,无论潜力或是本领,均要远胜于你,你这后来的云罡真人,在我面前来抖个什么威风?” 郑相正要开口。 这时,只听白衣女子陆珊平静说道:“你要在我面前,对付我空明仙山弟子?” 语如天雷! 凌胜竟是空明仙山弟子? 不仅曹洋,便是郑相也都呆如木鸡。 隐山内外,许多关注此地的人物,也都纷纷骇然,不时有惊呼之声或是吸气之音响起。 众目睽睽之下,凌胜伸手拔出之前插入地面对的长剑,归剑入鞘,而后,方是不缓不急地拱了拱手,说道:“空明仙山凌胜,见过师姐,见过两位云罡真人。” 曹洋指着凌胜,面容铁青,手指颤动,一时无言。 郑相则是震惊过后,立即拱手道:“原来小兄弟竟是出身仙门,先前多有怠慢,望请见谅。” 这般说着,郑相暗叹一声,心道:“这小子的来历居然这般大,若是早知如此,便该好好结交一番,而并不仅仅送个令牌。只叹我先前还对他敬而远之,若是他稍微蠢笨些,那还看不出来,只是瞧他这模样,也不像蠢人,我那点心思,想来早被他洞悉无遗。之前错过了机会,此时再来拉近关系,便显得是阿谀奉承,反而不美。” 原本凌胜杀了凡人,又被许多人见到,无异于有把柄拿捏在许多人手里,郑相生怕遭受连累,便敬而远之,可又留了一份心思来结交凌胜,但他终究有些顾忌,还是并未深交。 倘若那时推心置腹,拉近关系,二人极有可能成为至交。但郑相敬而远之的举动,却让二人之间平淡如水,纵然郑相此时再有心思,二人怕是也只得止步于泛泛之交,不会再有太深交情。 郑相心中叹了又叹,悔意甚重,却无可奈何。 曹洋仍是指着凌胜,但其手指颤动,可见心情激荡,他面色铁青,良久过后,才咬牙道了声厉害。随后,曹洋身形一展,飞出隐山之外,驾云离去。 驾云之间,曹洋微一回头,便见凌胜双眼寒光闪烁,伸出手掌,在脖颈划过,作了一个杀人的手势。 曹洋心下怒极,又好似发觉隐山内外许多人都关注着他,虽说不知是否有人嘲笑,但曹洋似感到了无声的嘲讽。 曹洋一张苍老面容,近乎扭曲,羞恼之下,竭力飞行,瞬息之间消失于天际。 …… 第六十章 第一真传弟子 曹洋虽暂时退去,但此人这般不甘,只怕还未死心。既然已成死敌,凌胜也不示弱,便作了这么个手势。 望着曹洋化成天边一个黑点,凌胜眼神渐冷。 陆珊静静望着凌胜。 郑相颇有眼色,这二位空明仙山弟子显然有些话说,作为一个外人,他只拱手一礼,道了声别,便降下白云,落入隐山之中。 陆珊淡淡道:“此人若在御气境界,我便随手替你杀了。可他既已突破云罡,位列真人,此番回返枫凰谷,必能封为长老。” 这白衣女子话语不多,但凌胜却听得明白其言下之意。 曹洋若还在御气境界,杀了也便杀了,但已突破云罡,地位与之前犹如天壤之别,那便须得给予枫凰谷几分薄面,留他一命。 这个女子如此冰冷,犹似霜雪,此时说出这般话来,委实让人惊异。 陆珊似看出了凌胜惊异,神色平静,道:“我名陆珊,陆家女儿。” 若仅是姓陆却也正常,可她却说了一句陆家女儿,便让凌胜即刻醒悟,此女便是陆灵秀的姐姐,陆老汉的大女儿,自幼失踪的陆家大女儿。 果然,只听陆珊说道:“多年前,我误食灵药,所幸此灵药并非毒物,而是天材地宝,有洗练根骨,改善资质的功效。当初脱胎换骨,天资不凡,被一众修行人看中,最终仍是与家师施长老回了空明仙山。这许多年来,日夜修行,不能成就,便不得下山,在日夜苦修之下,我终是在半年之前突破云罡,并请示长老,得以下山。” 凌胜暗道:“看这陆珊的年岁,想来不大,再依陆灵秀来看,这陆珊也就二十来岁的模样。当初她误食灵药,大约也有几岁的年纪。照此推算,她在空明仙山仅修行二十余年,便达到了许多修道之人穷尽毕生尽力亦难触及的云罡境界,这等惊人进境,固然与资质根骨有关,但空明仙山的栽培,也至关重要。” “这般想来,空明仙山将她禁足,倒也情有可原。毕竟这等天资惊艳,又深受宗门栽培的人物,可是不能出现半分差错,在她修行未成之前,不许离开宗门,也是以防万一。” 凌胜想起空明仙山对于此女万分厚爱,不禁稍感苦笑,他也算得空明仙山弟子,却只是一名外门弟子,每日挑水砍柴,与杂役一般无二,和真正的内门弟子相比,实乃天差地别。 但严格论道,凌胜倒也不感嫉妒,也无不忿,毕竟空明仙山乃是道家仙门,自当培养天资绝佳之人。更何况,世间本无公道,唯有自身竭力争取。 照他如今的情形,未来前路光明,也未必就逊色于九大仙宗的弟子。 见凌胜走神,陆珊眉头微蹙,心下稍感不悦,但仍是说道:“我离家多年,此番得宗门许可,得以回家,只是耽搁两日,却未想到,仅仅耽搁数日,居然险些发生那等恶事。此次师弟救下家父及幼妹,陆珊心中感激,至于打杀凡人一事,我已替你勾去,就此了结。” 世间秩序自古传下,由九大仙宗执行。既然凌胜身为九大仙宗弟子,又是事出有因,如今更有一位云罡真人保下了他,此事也算不了了之,就此消去。 对于此事,凌胜本就未曾放在心上,消不消去,无关紧要,可人家既是帮了一把,凌胜也就道了声谢。 陆珊说道:“此行我有意把家人接走,但你救下他们,我还须向你道谢。” 凌胜道:“师姐客气,适才师姐不惜得罪一位云罡真人,也要将我保下,于我也有救命之恩。” 陆珊面露异色,却淡淡道:“师弟言重了,观你神态自若,面不改色,只怕那曹洋真要动起手来,也奈何不得。” 凌胜却并未谦逊几句,倒让陆珊心中颇多惊疑。 陆珊暗暗疑惑,但仍是说道:“几日不见,师弟竟已步入御气,实乃神速。我观你一身气息,锋芒毕露,却是与我空明仙山的功诀颇有不同,看来是另有机缘。” 凌胜只是微微点头,并未答话。 陆珊也是个冷若冰霜的女子,只是见凌胜对于家人有些恩情,便耐着性子多说了几句,此时见凌胜如此淡漠,心下倒也乐得如此,便道:“师弟既然步入御气境界,便属内门弟子,何不回宗报备?若你无暇,师姐便为你代劳,另外,我空明仙山乃是道门仙宗,但凡内门弟子,均有资格前往听法堂,接受宗门栽培。至于法宝功诀,亦可领取。” 凌胜答道:“那便多谢师姐了。” 其实凌胜此时已有心离开,他本以为苏白身亡之后,将苏白视如未来支柱的空明仙山势必立即知晓此事。那么他凌胜身为苏白的捧匣剑奴,必然会有空明仙山来寻,甚至擒拿。 照陆珊这般平静,莫非苏白身死的消息,空明仙山尚未知晓? 就在这时,又听陆珊说道:“师弟毕竟是我空明仙山弟子,可这一身锐气横溢,与我空明仙山秉承的轻灵飘逸气息截然不同,行走在外,只怕也无人识得。就如方才那般,曹洋虽已离去,但心下只怕也猜疑师弟身份的真假虚实。我这儿有份功法,虽不入本门三大镇派仙法之列,也属上乘,就赠予师弟,若有闲暇,师弟可以转修此功法,将真气转化。” 凌胜谢过之后,便接了过来。可他心下却不太激动,这份法决既然不是仙法,自是比不得如今修习的《剑气通玄篇》,得在手中,也无太大用处。再者而言,即便真是本门镇派仙诀,也未必就能胜过《剑气通玄篇》。 陆珊这般举动,自是把凌胜修习的功法看成了寻常法门,方才把一本上等仙诀送与凌胜改修。 陆珊见凌胜神色平静,却又说道:“师弟莫非看不上这本功诀?” 凌胜正要说话,却又听得陆珊说道:“说来也是,师弟曾入苏白门下,苏白此人乃是本门倾尽全力所栽培的弟子,如今更是本门第一真传弟子,他的功诀术法,自是非同一般。师弟看不上这本功诀,想来也属正常。” 如今更是本门第一真传弟子? 凌胜双目微眯,寒光闪烁。 苏白仍未身殒? 第六十一章 显玄仙君,苏白! 苏白尚在阳世,依然未死? 凌胜眉头紧皱,但出乎意料,心里却无太大波动。 苏白那等人物,若是这般死了,委实可叹,只是他现今未死,则又该杀。 凌胜并未听进陆珊后面的话,只是忖道:“当日苏白心脉俱断,本是已死之身,后来妖龙现身,我分明见他被那头妖龙生生吞食,当时妖龙与他僵持不下,我还稍微替妖龙加了一把助力。苏白以御气境界的修为,又是如何脱身?心脉受创这等必死重伤,他又怎能存活?” 纵然苏白天资绝顶,但他修习仙剑,压制境界,遵循厚积薄发的路数,当时只是御气境界。而妖龙威势滔天,远胜云罡,尚是御气境界的苏白,又是如何逃离龙口的? 即便苏白远胜于寻常御气之辈,可比之妖龙,仍是不如的。 苏白是如何从妖龙口下逃生的,凌胜并不关心,但是苏白心脉受创,仍然未死,更能在这等伤势之下,从龙口脱险而去,才教凌胜心生凛然。 当日凌胜以剑气刺透苏白,断其心脉,后来又出一道剑气,穿透苏白腰侧,将之送入龙口,如此必死之局,他怎能存活? 怎能存活? 凌胜眉宇间,已是一片阴霾。 但瞬息之间,阴霾便已散去。 昔日能杀你苏白一次,将来相见,那便再取你性命! 陆珊见凌胜面色变换,不明其中缘故,只是说道:“你已突破御气,成为内门弟子,苏白竟也没向宗门报备,此番待我回宗,便为你上报宗门。另外,你还须往南疆一行。” 凌胜眉毛微挑,道:“南疆?” 陆珊说道:“此时苏白正在南疆,他离开中土之时曾有交代,命你前去南疆见他。” 凌胜稍稍沉默,他与苏白有生死大仇,二人之间不可调和。而苏白身为空明仙山首屈一指的得意弟子,地位极高,若想对付凌胜,只需一句话的功夫,便能令整个空明仙山将凌胜视为叛徒,见之必杀。可从陆珊言语中却可推断,苏白回宗之后,并未为难凌胜。 凌胜虽然喜欢以剑气杀人,直来直往,但也是头脑敏捷的年轻人,稍一动念,便已明白。苏白此人自视极高,犹如谪仙落世,自不会把凌胜放在眼中,真要寻凌胜报那杀身之仇,自也当亲手为之,而不会去假手他人。 或许,苏白也不愿凌胜被空明仙山视为叛徒,否则,他要对付凌胜,便要多费一番手脚。 如今凌胜仍为空明仙山弟子,许多事情自也好办了许多。 就如此时,苏白一句话,便要凌胜前去南疆侍奉。 凌胜冷笑一声。 陆珊见他这般反应,心下也稍微明白两分,说道:“你如今已是御气高人,放在空明仙山也堪入内门弟子之列,让你去当苏白的剑奴,确是委屈了你。” “你救下家父及幼妹,于我有恩,如今又是御气修为,按说已是内门弟子,若在一般情况,我尚可对你多加照料。只是,苏白特意点你为捧匣剑奴,此人无比高傲,自视为仙,目空一切,即便我开口为你脱籍,只怕他也未必愿意给予我这几分薄面。” 陆珊幽幽叹息道:“另外,以苏白如今的本领,寻常外门弟子也难以承受他仙剑的气息,不能做那捧匣剑奴。你此时身为御气之士,勉强能够承受苏白的仙剑之气,又曾是苏白门下剑奴,此番回山,只怕还要让你去当他的捧匣剑奴。” 凌胜冷笑道:“让一个御气之人去当剑奴,想来也只有道门仙宗有这等魄力。” “此刻宗门正为苏白挑选剑奴。”陆珊道:“若你不愿回山,大约就有一位内门弟子被派往苏白门下,做一名捧匣剑奴。可你既然已经突破御气,除非脱离本门,否则……” 凌胜平静道:“一个外门弟子晋入内门,其潜力自是远不如那些自小受得宗门栽培熏陶,而培育出来的内门弟子。若要选择,这剑奴的差使,自当由我这位新晋的内门弟子来做。除非我脱离本门,永不回山门,否则就只能成为苏白门下一名剑奴。” 多余的话语,凌胜并未多说,但二人心里均是明白,一旦脱离仙宗,便视为叛逆,中原大地之间,再无立足之处。即便逃往东海,西土,南疆,北极这些外域,也会遭受缉拿,凡是仙宗弟子遇见此人,便是追杀至死。 “据说苏白以往曾换过十多个剑奴,除我之外,无一活命。”凌胜忽然想起一事,说道:“当时苏白仅是御气境界,其仙剑之气,将那些未入养气的人侵袭至死,倒也在常理之中。可如今居然只有御气境界的人物,才能抵挡得住他的仙剑气息,苏白如今的道行,真是那般高绝?” 饶是陆珊这般冷淡的性子,也不由得说道:“苏白已是本门弟子当中第一人,纵是许多驻足显玄多年的长老,也稍显逊色。” “显玄!” 这两个无比沉重的字眼,让凌胜这般自负的人物,也不禁沉默下来,眼中色彩已颇为凝重。 自修行以来,凌胜见过最为厉害的人物,便是那头山鬼。 但是这头自损百年道行,崩山裂地,震塌地宫的山鬼,按人族境界划分,也只在云罡境界。 显玄,号称真君,而九大仙宗的显玄真君,则有仙君雅称。 凌胜微微沉默,但并未多想,只是心下修行之念,愈发深重。 陆珊轻轻点头,道:“你这一身锐气,想来也是桀骜不驯之人,但苏白身为仙君,也不辱没了你。” 这句话颇为耳熟,那日施长老赐封凌胜为奴,便曾说过这么一句话。 这一次,即便面对着陆珊这等仙宗真人,凌胜也不掩冷笑。 “原本我还当你这人极为无耻,但此时看来,昔日你凌辱世俗女子一事,只怕是被灵箓天宝宗的陈立所害。另外,你害得我师妹蓝月终日茶饭不思,此事我原想寻你算账,但看在你救了我家人的情分上,便就此作罢了。” “但是,日后你若待我师妹不好,我依然不会饶过你的。” 陆珊轻轻望了他一眼,莲足轻点,足下生出白云,托着她修长身姿,好似仙子,盈盈飞去。 只是天边再度飞来一道光芒,停在凌胜面前,却是一封书信。 有句话语,清如涧音,悠远传来。 “我急于安置家人,信中之事,便由你代我去。此事不难,却能在本门功德簿记下功绩,也算还你一份情面。” 第六十二章 夜归空明 立上云顶 霞光未现 破境显玄 陆珊白衣如雪,驾驭白云,瞬息间隐入蓝天白云之中。 清风稍凉,青树微摇。 凌胜伸手接下了信件,随手拆开,扫了一眼,便皱起眉头。 信中正是空明仙山颁发的一件要事。 护送一物,去往试剑山! 信中对于此物提了又提,数次反复,强调宝物非凡,却不言明此为何物。但此行却是空明仙山,灵箓天宝宗,法华仙门,三大仙宗齐齐联手护送。 空明仙山中,本该由陆珊前去,但在陆珊眼里,凡事再重,也不如家人,因此便把信件交与凌胜。而法华仙门则出了一十八位御气高人,这一十八人不仅仅是御气境界,更能结成法阵,堪堪与同为仙门出身的云罡真人相斗。 然而,凌胜的目光,却落在最后一个名字上面。 灵箓天宝宗护送的那人,赫然便是:陈立! 黑猴从木舍探出头来,忽然惊呼道:“这小子原来护送宝物去了,怪不得风铃阁也难寻踪迹。” “护送宝物又如何?” 凌胜皱了皱眉,把信件收入怀里,往隐山之内走去。 黑猴挠了挠头,问道:“小子,你这几日为了寻到陈立的行踪,可是费了不少功夫,此刻堪称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猴爷我怎看不出半分兴奋,见不得半点欣喜?” 凌胜道:“区区一个陈立,固然算得仇敌,却算不上大敌,比之于今已成就显玄真君的苏白,陈立便不须放在心上了。” 黑猴一双金瞳盯着凌胜,问道:“适才木舍之内,我将你们之间的对话全数听在耳中,你似乎招惹了颇为了得的一位显玄真君?” “并非我无故招惹人家,而是人家要拿我性命来修复伤势,我自是不能坐以待毙,于是便斗了起来。再者说了,当时他还在御气境界,哪只区区数月不见,居然连破两境,成就显玄,位列仙君。” 凌胜沉着脸把自家与苏白之间的恩怨简略说了一番。 黑猴不由满面凝重,沉吟道:“本命仙剑?这东西最难修行,但一有成就,却是厉害。此人年纪轻轻,就能修习本命仙剑,达到显玄境界,果真是一位惊艳奇才。你招惹了他,可是不太明智。” “我总不能任他杀我。” 凌胜平静道:“事已至此,说得太多也是聒噪。既然他已突破显玄,我也不能示弱,还须苦修,勇猛精进,一旦突破,就去寻他了此恩怨。” 黑猴大惊小怪地惊呼道:“人家不来找你报仇已是侥天之幸,你还妄想去寻他了结生死?你莫非脑子痴了,还是傻了?” “闭嘴!” 凌胜怒道:“当初他起意杀我,此为杀身大仇。现在他视我为无物,不来寻仇,莫非我还须对他感激涕零?” 黑猴呐呐不语,只是心下暗道:“人家身作显玄真君,出身仙门,记入典籍,流传万古,有仙君美誉。你若真是感激,每日三炷香是免不了的。这话还是不要出口,以免被这凶人听了,拿猴爷来出气。” “咦,你小子怎么反倒回了隐山?莫非舍不得那陆灵秀小姑娘?还是舍不得郑相那英俊城主?事先说了,猴爷我英俊风流,当初也是有名的俊秀美猴,不许你打我主意。” 黑猴一番叫嚷,把凌胜气得脸色铁青,但心情反倒放松了许多。 苏白突破显玄,即便凌胜面上平静,可暗中还是颇为沉重。黑猴大约是看出了这点,故此言语间略有些诙谐,引人发笑。 凌胜呼了口气,道:“我去风铃阁,探一探苏白的消息。” 黑猴点头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去罢,需要多少玉珠,大可从我这里支取。” 凌胜听了,心下甚为暖和,可转念一想,这死猴子手里的玉珠,不全是自己夺人法宝所兑换而来的?这般一想,面上又是凝了一层冰霜。 该死的猴子! …… 大约半日后,凌胜出了风铃阁,并迅速离开隐山,赶往附近一处山脉。 在那处无名山脉中,凌胜打发了十多名运送铜铁的世俗中人,待到身周无人,便把万斤铜铁装入木舍之中,瞬间,木舍便显得拥挤了许多。 随后,凌胜再度寻了一处山洞,以巨石封住洞口,再到山洞深处,最终入了木舍。 山洞深处,黑暗无光,只有一个巴掌大小的木舍,悬在半空,隐没于黑暗之中。 凌胜盘膝而坐,取出一块巴掌大小的黑铁,手掌一握,便吸取其中精金气息。 在凌胜初入养气境界之时,便曾吸食一把精钢长剑,过了整夜才腐蚀了那般剑刃。而此时凌胜修为大涨,非同往昔,而手中铁块又不如那长剑精铁材质,因此,仅仅半个时辰,手中铁块便化成了一手粉渣。 凌胜随手又是吸摄两块铜铁,闭目吸食精金气息。 水玉白狮在一旁玩得无比欢乐。 黑猴躺在床上打了个哈欠,一副懒洋洋的模样,但心中却道:“这小子受了打击,想来若无突破,是不想出关了。” 先前去往风铃阁,探知关于苏白的消息。 苏白一事,竟已震动天下修行之人,流传甚广,近乎人尽皆知。因此,纵然是一位仙宗出身的显玄仙君,其消息的价格,却也不高。看在凌胜不久前在风铃阁消费不少的份上,风铃阁居然免了这条消息的玉珠。 这一点,使得黑猴心下郁郁。 人家既然能够免了这回的玉珠,可见上回人家早把自己坑得体无完肤,甚至坑得连风铃阁自家也都不好意思再收这次的玉珠。 但此番关于苏白的消息,却委实惊人。 数月前,苏白徒步回到空明仙山,才一踏入山门,立时御风而上,竟已突破云罡。而后御风至山顶,呼吸吐纳,餐饮霞露,翌日太阳初升,便已生出万般玄妙,法相随身,却是突破了显玄境界。 一夜之间,连破两大境界,举世震惊。 苏白回山时,日暮西山,而他本人还是御气境界,可第二日朝阳现世,居然就已成就显玄。 为此,世间便有了句话。 夜归空明,立上云顶。霞光未现,破境显玄。 第六十三章 虚灵城 虚灵城,这座城池也属于一处隐山,来往皆为修行中人。 灵箓天宝宗一行人,已等待数日,就等着法华仙门的十八位御气高人护送宝物过来。而空明仙山那边,似乎只来了一个御气人物,至今还未现身。 灵箓天宝宗数位弟子忿忿不平,反倒是陈师兄镇定自若,不骄不躁,不愤不怒,至今闭关数日,仍平心静气,继续闭关。 众弟子不禁钦佩,不愧是云罡真人,并已是记入典籍,名传俗世的人物,果真不凡。 陈师兄自突破云罡以来,便苦于修行,一有闲暇便是闭关,使得众人也不敢叨扰。 几位弟子私下里谈论了一番,均是认为,陈师兄不仅天资高绝,更是勤于修行,有这等成就,也在常理之中。 原本对陈立师兄心存不忿的两位师弟,也不禁为他苦修闭关,勤于练功的韧性所折服。 “陈立师兄好生厉害,据说突破云罡之后,便云游四方,有许多成名多年的老辈修士败于陈师兄手里。” “这是自然,我等仙宗弟子,无论是功法还是秘术,亦或是所受的培养,均是世间最为上等。那些老辈修士多是散人,少数宗门长老,固然浸淫于云罡境界多年,道行深厚,但在陈立师兄面前,便全是土鸡瓦狗。” “想来,便只有显玄真君,才能在陈立师兄手里讨得便宜。” 一个黄衫弟子低声道:“其实,此番护送宝物,有着陈立师兄一人便足够了,其余仙宗的人,多是摆设。毕竟陈立师兄这等真人,除非显玄真君出手,否则寻常的云罡真人,只能殒命于陈立师兄手里。即便有些惊才绝艳的云罡真人,也难以胜过陈立师兄,纵然能胜,也是阻不住师兄离开的。” 一个脸色稍黑的精瘦弟子道:“呸,陈立师兄这等厉害,除了同样出身仙宗,或是那些其余疆域的仙派门人,谁能胜他?除非显玄真人亲自来劫宝物,否则此行无忧。” “显玄真君?嘿,但凡显玄之辈,多数名震世间,一举一动都会传扬开来,何况,中土的显玄真君,多数出自宗门,少数才是散修,谁敢轻易妄动仙宗宝物?除非有外来的显玄真君,但中原大地上,却是有地仙祖师,纵有外来真君出手,却也逃不过地仙祖师的手掌。”黄衫弟子说道。 这般说着,几名灵箓天宝宗弟子却又再度争论起来。 …… 此时,有二十人步入虚灵城。 二十人均是白衣玉带,腰缠玉牌,路人见了无不让路,纷纷露出惊羡目光。 法华仙门。 原本,这个名为法华剑宗的门派,为了避免冲撞太白剑宗,便把法华剑宗改为了法华仙门,但是谁也不敢轻视法华仙门。 即便因为畏惧而改了名字,可这个宗门,依然处于仙宗一列。 毕竟,那个屹立万年而不倒的太白剑宗,乃是被其余八大仙宗共尊为首的第一剑宗。 第一剑宗! …… 灵箓天宝宗这几位弟子尚不知晓法华仙门已到,仍在激烈探讨。 争论了几句,便提到了昔日空明仙山一事。 “嘿,听说李薇师姐曾是陈李师兄的侍妾,后来李微师姐展露天赋,被本门长老收入门下,已突破云罡境界。”黑脸精廋男子左右瞧了瞧,这般说道。 黄衫弟子皱了皱眉,低声道:“不许胡说,李薇师姐已是云罡真人,名传世间,还记入了道家典籍,流入俗世。此事关乎李薇师姐名声,已被宗门禁止谈论。” 其余人面露憾色,但黑脸精瘦男子却是个好奇心颇重的人,他往黄衫弟子手上塞了两颗玉珠,低声笑道:“师兄,我以往被师傅派去看守丹炉,不识外界之事。这事我当真是有些好奇,你若不说,我心里就如猫挠一般痒痒,不如咱俩离开一会儿,就单独为我说上一说,小弟保证,绝不外传。” 黄衫弟子掂了掂手中的玉珠,心下满意,点头道:“此事不许外传。” 精瘦男子心里虽已打定主意要把这件事情回去丹炉房传上一传,把玉珠赚回手里,但仍是点了点头,连说不会。 黄衫弟子徐徐说道:“话说,李薇师姐不仅天赋无双,亦是貌美如仙,我曾见过一面,惊为天人。” “当初陈立师兄去往空明仙山一行,路遇李薇师姐,顿生惊艳之感,那时李薇师姐还是凡人,陈立师兄大概难忍淫心,便要动强。唉,倘若是我,也必然是要动强的。” 黄衫弟子大为遗憾地叹了声,却又说道:“当初空明仙山有个傻蛋妄想英雄救美,搅了陈立师兄的好事。但这家伙不过外门弟子,你也知晓,不管是哪个门派,外门弟子都是些连养气境界也没踏入的杂役,这么个杂役搅了陈立师兄的好事,自然讨不得好处,即便身为空明仙山弟子,这傻蛋未被轰杀,但也被打入坠神崖,关押了好些年月,这时也不知出来了没有。据说这傻蛋的师兄还受了连累,被陈立师兄伤了丹田,修行难得存进。” 精瘦男子撇了撇嘴,心道:“英雄救美?这桥段熟悉得都烂了,我回丹炉房这么把故事一说,只怕也要被人骂上几句。” 黄衫弟子仰面叹道:“事后李薇师姐仍是随着陈立师兄回了宗门,成了侍妾,但据说李薇师姐的天赋还要远胜于陈立师兄这等天才,仅仅数年就成御气。另有传言,陈立师兄之所以能够这般轻易突破云罡,也是因为与李薇师姐双修,而大有裨益。” “至于李薇师姐,听闻她已被掌教看中,传下了一粒与其体质相合的仙丹,一举成就云罡,如今地位更胜于陈立师兄。” 精瘦黑脸男子惊叹道:“仙丹?纵然我灵箓天宝宗以符箓及炼丹名传天下,但仙丹这等仙物,也是少之又少,居然就这般赐予李薇师姐服下了,莫非李薇师姐的天赋,当真那等惊艳?” “谁知道啊?”黄衫弟子耸了耸肩,撇嘴道:“也许是与掌教有些勾搭。” “这话可不得乱说。” 而在此时,又有一人一猴,入了虚灵城。 第六十四章 剑气唯一 按信件上面所说,陆珊原本应当来此回合其他两宗门人,但陆珊更重家人,便将此事移交凌胜。 这件事情,若真是这等重要,那么凌胜便是立下了大功。 有陈立这么一位仙宗出身的云罡真人,除非显玄出手,否则便是一路无危。 此事属于重事,一旦功成,便是极大功劳,凌胜也将在功绩簿上记下一笔。并且,有陈立这等云罡真人在此,并有三大仙宗联名震慑,此事应当也是一路顺畅。 然而,陆珊只把此事交由凌胜,让他去立下功劳。但却忘了,这个陈立与凌胜曾有一段恩怨。 想来陆珊虽知晓凌胜曾被人诬陷而打入坠神崖,却并不清楚此人便是陈立。 凌胜顺手问了一个中年人,展露些许气息,便让这位颇为不忿的中年人立时恭敬,把所知一切全数告知。 这中年人虽有修行,但却只是心生意流,只有气感,还未炼出真气,严格来算,仍未入修行门槛,非是修行中人。 在凌胜御气境界,且凌厉锋锐的气息之下,中年人战战兢兢。 问明了灵箓天宝宗一行人的住处,凌胜抛出十多颗玉珠,以作问路报酬,随后便往那处走去。 灵箓天宝宗有数名弟子居住在此,外界人只道是一群弟子外出历练,却并不清楚这群弟子将有重任,更不知晓那位颇有名气的新晋真人陈立,便在虚灵城中。 黑猴从凌胜腰间一层黑布中探出头来,感叹道:“依猴爷瞧来,此行便有一场激斗将要现世。此战乃一位御气之人对付云罡真人的场面,且这位云罡真人还不是散修,更不是什么三流小门派,而是出身绝顶仙宗仙宗。小白,你怎么说?” 水玉白狮低声哼哼两声,又钻回了木舍。 “你不感兴趣,我自己讲。” 黑猴嗤笑一声。 凌胜伸手把这颗顶生白毛的黑色猴头整个裹住,生生塞入了木舍中。 然而黑猴在下一刻却又冒出头来,嘿嘿笑道:“这个陈立乃是你修行之初就有的仇人,还曾伤了你师兄,此番报仇,你总不会草草了事罢?只是这个陈立既然已是云罡真人,那便难以对付了。” 凌胜面无表情,冷漠无比。 黑猴却不理他,自顾自说道:“依常理推算,再根据以往故事的桥段,你这次应当跟陈立打得势均力敌,此后大战三天三夜,轰破九天,斩碎大地。” “一场生死相斗还未分胜负,然后便分开,日后再战。随着你修为提升,对手修为亦是提升,再来一战,打个天崩地裂,随后分开,各自修行,日后再战。如此循环反复个三四次,最后才能杀死这人。” 这般说着,黑猴唏嘘不已,仿佛看透世事。 凌胜稍稍沉默,这才道:“我唯一的手段,便是剑气!” “我最为厉害的手段,同样是剑气。” “因此,我一出手便是最为锋利的剑气。” “他若能够轻易挡住我剑气锋芒,我自然败了。他若是挡不住,自然死于我凌胜手中。” 凌胜抬了抬头,望向天空,低语道:“即便他有宝物护身,能够抵挡剑气,但那些保命之物,均是珍稀贵重,也难以不断施展。” “此行,我并非来此与他争斗,只是来此杀他。” “杀一个陈立,还不值得我费尽心力。但要对付一个苏白……” 凌胜并未再说下去。 可黑猴却是敏感地发觉,凌胜说的乃是对付苏白,而并非斩杀苏白。 两个不同的字眼,便显露了凌胜信心不足。 可信心不足,剑气却未必不会锋利。 白金剑丹,依然在丹田之中,缓慢旋转,期间,有真气在七个窍穴中流转来回。 …… 法华仙门这二十人皆为修行之人,但真正厉害的御气高人,只有十八人。其余两人,仅在养气之境,本是由外门弟子晋升而来,故而地位不高,只做些沿途侍奉,端茶倒水的杂务。 一十八个御气境界顶峰的人物,仅差半步就可破开云罡,甚至为首的三个人,早有本领突破云罡,但这十八人的阵法乃是古时流传而来,不可或缺,难以替补。 因此,这三人俱是压制境界,将自身凝固在御气顶峰,只待其余人也有突破云罡的把握,到时这十八位兄弟,便一齐突破。 一十八位云罡真人所凝聚的古阵之法,便是仙宗的显玄仙君,也要忌惮三分。 刘一在众弟兄当中,岁数居中,既非最大,也并非最小,但他名为刘一,排行在首。十八人的名字,并非以岁数排列,也非是以入门先后排列,而是以修为深浅来分划。 刘一便是众人中道行最为深厚的一人。 若是寻常云罡之辈,单凭刘一自身就足以对付,可若是出身一流宗门甚至仙门的云罡真人,则须一众弟兄联合列阵,方能取胜。 十八师兄弟聚在一处,便再无畏惧。 刘一心里颇为自傲,领着众人,在路人敬畏的目光下,一路前行,来到灵箓天宝宗暂时落脚的地方。 灵箓天宝宗几位弟子尚在院落争论,竟说得颇为激动,忽然又齐齐闭口不说,纷纷望向法华仙门一行人。 刘一见这群灵箓天宝宗弟子面露不忿,心里也知,自己等人耽搁了几日,让这几位早到的灵箓天宝宗弟子感到颇不舒服,但他丝毫不在意,只是淡淡道:“人齐了没有?” 灵箓天宝宗那黄衫弟子答道:“回师兄,空明仙山尚未来人。” “还未到来?”刘一冷哼了声,道:“那便不须等了,有我等几人护送,已然足矣。” 黄衫弟子为难道:“只是,我家陈立师兄尚在闭关,至今六日未出。” 刘一皱眉,但未说话。 见状,站位稍稍靠后一步的刘二会意,冷声道:“那便让他提前出关。” 灵箓天宝宗弟子均露不忿,脸色稍黑的精瘦弟子咕哝道:“我等在此等候数日,你们来了,便即刻教我师兄提前出关,真是好生霸道。大家同为仙宗,莫非你法华仙门还自认为可比太白剑宗不成?” 但凡法华仙门之人,无不将宗门易换名字一事,视作毕生耻辱。 刘一面露寒色,但身为众人之首,不好出手,于是便往后方使了个眼色。 刘二会意,往前一步,便是一个巴掌将那精瘦弟子抽翻在地。 灵箓天宝宗众弟子皆是哗然,面带怒色,这些人也是出身仙门,傲气十足,自然不会示弱,个个掐诀施法,眼见着便要动手。 就在这时,院落深处陡然一震,房屋化作齑粉,在地面上堆成一座小山般的细碎粉末。 一个年轻道人从细碎石砂当中走出。 尘世真人,不染尘埃。 陈立! 第六十五章 截杀! 这道人面容英俊,负手而立,凌空踏步而来。 “诸位师弟,好些时候不见。犹记得十来年前,为兄尚是初入御气,那时诸位师弟皆为御气境界,此时为兄已是云罡,位列真人,诸位师弟居然还在御气,实在教人唏嘘难言。” 陈立呵呵一笑,甚是温和。 只是在刘姓十八人耳中,这话无异于刺耳利针。 刘姓十八兄弟,一荣俱荣一损即损,进境自然不会太快,否则阵法便不均匀,威力反而受损。为了均衡阵法威能,十八人的修为便极为缓慢,而众人当中,最为年幼的刘十八,也有四十来岁的年纪。 十来年前,这刘十八恰好突破御气境界,使得剑阵圆满,各大仙宗同辈弟子无不赞叹。就连眼前的陈立,昔日见面时,也要以师兄二字为尊称。哪知今日见了,陈立居然仗着他突破云罡的修为,称呼刘姓十八人为师弟。 称呼变化,让刘氏兄弟面色皆变,刘一手上一压,按住诸位弟兄的怒意,随意拱手,淡淡道:“我等兄弟十八人,比不得陈师兄这等奇杰,今年不过三十来岁,就已成就真人。莫说那些散人修行者,就是我仙门中的一些内门弟子,终其一生百余年,也是无法触及云罡境界的。” 陈立听了,颇为受用,笑道:“刘一师弟谬赞了,只是先前何以出手伤我同门,适才为兄还未出关,不知缘故,莫非有所冒犯?若有冒犯,刘一师弟大可说来,为兄自会惩戒门下。” 灵箓天宝宗数位弟子均露感激之色,其中被人抽了一巴掌的精瘦男子,更是双目通红。 刘一心里嗤笑了声,暗道:“灵箓天宝宗这群弟子虽是出身仙门,见识不凡,但毕竟还是初出茅庐,容易蒙骗。这陈立并未过问自家同门,反来问我,分明是要让我来说话,对于陈立的这些同门,是惩戒也好,饶恕也罢,全在我一念之间。可笑这些灵箓天宝宗弟子还对他感激涕零。” 陈立既是这般说话,分明是怕了他十八兄弟,刘一心里甚为快意,也顺势给予陈立一个台阶,便即说道:“陈立师兄的这些同门好生无礼,我等一行此来虚灵城回合,乃是为了那件宝物,此物非凡,我等极为重视,自打出发以来便未曾有过半刻休息,一到虚灵城便想即刻护送宝物赶路。可你这些同门似乎歇息了太长时日,有些懒惰,不愿启程。” 陈立面容似乎有些难看,瞧了诸位同门一眼,只一声低哼,却不让同门开口辩解。 刘一哈哈笑道:“我家老二自然也有不对之处,他不该出手伤人,只是出手过快,我也阻止不及。” 刘二淡淡说了声抱歉,却全然没有半分歉意,满面傲色。 陈立神色依然平静,但心里已极为愤怒,同门受辱无关紧要,但这些法华仙门的杂碎,居然把他这么一位仙门真人的颜面视为无物,实为可恨。 陈立自小便受灵箓天宝宗栽培,年仅三十来岁便是云罡真人,自是倨傲之人。但此行护送的那件宝物至关重要,若是与这十八人闹翻,未免不好。 原本各仙宗还想将显玄仙君派来护送此物,但显玄之辈,深受世间修行之人关注,若是被人发觉,只怕暴露。 陈立压下心中怒意,转头问道:“空明仙山可曾来人?” 黄衫弟子低声道:“尚未来人。” 这时,刘一忽然冷笑道:“今日正是最后一日,空明仙山还不来人,我可等不及了。” 陈立微微盘算一番,叹道:“既是如此,那便启程罢。” 此番三大仙宗联名护送,最主要的乃是以三大仙宗之名震慑宵小,至于护送的人物,实际上有他陈立一人足矣。 除非有显玄真君出手,否则陈立便有把握护下宝物。 然而,中原土地九大仙宗,均有地仙老祖,外来的显玄真君谁也不敢造次。 既然空明仙山不来,那便不来罢。 陈立微微挥手,足下生出白云,瞬间涨大,竟有一片院落那般大小。 其余人纷纷上了白云。 陈立心念一动,便往隐山之外飞去。 “以我名义发信,我等已护送宝物,将往试剑峰。”陈立淡淡道。 刘二听了,怒道:“凭什么是以你的名义?” 刘一则皱了皱眉,喝道:“老二,休得胡说八道。” 刘二退了回去,而刘一则神色平静,此行宗门交代,这桩事情由陈立主事,毕竟陈立道行深厚,修为已至云罡,胜于众人。 对此,刘一倒是不太反对。 刘一笑道:“再过些时日,试剑峰上,便有试剑会了。据说得胜之人,能有太白剑宗一部剑诀,传闻出自于当今天地年轻一辈中的第一人,古庭秋的手稿。” “太白剑宗的剑诀?古庭秋的手稿?” 众人齐齐吸了口冷气。 陈立早已知晓此事,并未惊讶,只说道:“刘师弟却是消息灵通,但却并不知晓,这部剑诀固然出自太白剑宗的古庭秋,却只是古庭秋随手所著,算不得太过高深。” 古庭秋,太白剑宗年轻一代的杰出人物,显玄之境。天地之间,无数年轻之辈,皆是以之为首。 纵然是空明仙山的苏白,也只得屈居于古庭秋之下。 即便只是古庭秋一篇寻常手稿,也属宝物,有益于增益修行,触类旁通,另有一点,便是能够揣摩此人路数。 白云之上的一众仙宗弟子,均已沉默。 古庭秋,一个名字,便压住了这么一群倨傲的仙宗弟子。这个名字,委实太过耀眼,使得同辈中人,皆是黯淡无光。 古庭秋就如一座大山,压住了同辈中人,与之生在同代,未免可叹。 众人怔怔无言,但白云已飞出隐山,正要往高处飘飞。 忽的,一道金黄之色,稍带白光的剑气,自下方而来。 白云被一斩两半。 灵箓天宝宗亦有一位弟子被剑气斩杀。 两片白云坠落下来 陈立喝了一声,竭力稳住两片白云,缓缓降落。 前方走来一人,身子偏瘦,但气息冷冽。 第六十六章 剑气合一 陈立阴冷着脸,望着来人,沉声道:“兄台是谁,胆敢拦我三大仙宗的去路,这份胆气,确是世间少有。” 凌胜说道:“看来陈师兄已把我忘了,但不要紧,你是否记得那件旧事,都不会改变你今日的命运。” “我的命运?”陈立不禁冷笑道:“这世上,可没人能够掌握我陈立的命运。” 刘一往后方使了个眼色,便与其余十几位兄弟往后退去,心道:“你陈立的旧事,可与我等弟兄无关,便让你自家去应对,只是眼前这个小子修为未免太浅,区区御气境界,还妄想胜过云罡真人不成?更何况,陈立可并非什么三九流的云罡散人,而是堂堂仙宗的真人。” 陈立随手把两半白云合在一处,随手收入袖中,平静站立,衣摆飘动,发丝飞扬。 凌胜静静打量着他。 黑猴低声怪笑道:“你把他视为大敌,自修行以来便想杀他,此时这人却把你忘在脑后。凌胜小子,你心里滋味如何?” 凌胜并不答他,只是望着陈立。 自修行以来,凌胜便想杀他,此言不假,但却并非大敌。陈立忘了不要紧,只要凌胜自身仍记在心里便好。 陈立虽收了白云,但凭借罡气,依然能够凌空踏立,他就这般离地半尺,淡漠地望着凌胜,许久之后,方才道:“是你?” 凌胜嘲讽道:“你记起来了?” 陈立负手而立,漠然道:“区区一个外门弟子,从未放在我陈立眼里。你若是不来,我还忘了有你这么个人,但你既然来此自寻死路,便怪不得人了。” “你与那贱人害我,其实我并不怨你。” 凌胜说道:“坠神崖枯坐数年,每日食树根,嚼树叶,偶尔我师兄冒着被人重罚的风险来为我送些美味酒食。但这并不重要,我自找麻烦,合该受罚。可你不该伤他。” 陈立微微思索,方才忆起那个当时还未入养气的花甲老人,眼中掠过一丝不屑,道:“留他一命,已是恩德。” “这些年来,我受苦,受辱,皆是自作自受,何况我也不曾放在心上。但你伤了他,总叫我心中歉疚。心里这般歉疚,修行就愈发疯狂,于是,我便积累有成,突破了养气。”凌胜徐徐说道:“或许你还不知,因为你的关系,我得了一本玄妙功法。这本功法以勇猛精进著称,正是因此,我突破养气之后,便势如破竹,接连突破,直至现今这般境界。” 陈立自家修行的乃是灵箓天宝宗一门镇派仙法,天下间能够胜过这门法决的,少之又少,因此他也不觉凌胜所得的那本功诀有多么厉害,反倒听着凌胜说话,嘴角笑意越发浓重,不屑与嘲讽显现于面容之上。 “你若真是这般势如破竹,接连突破,那便应当等个几十年上百年,待到突破云罡再来寻我报仇。当然,也许那时我已成就显玄之境,为世人共尊,号为仙君。”陈立说道:“但你此时便迫不及待前来送死,未免太不明智。” 陈立衣袖一挥。 风尘滚滚。 草根地皮拔地而起,碎石泥土卷入风中。 方圆数十丈,尘烟漫天,劲风滚滚。 …… 灵箓天宝宗那个精瘦弟子喜道:“我自幼上山,于炼丹房修行二三十年,从未见人斗法,今日就可大开眼界了。看这声势,啧啧,不愧为云罡真人,有腾云驾雾,呼风唤雨的本事,这挥手间就狂风大作,也不知我何时才能成就?” “云罡境界,号称真人,你当是虚妄不成?”那黄衫弟子嗤笑道:“这个小子看来也就二十年岁,御气境界,道行也算颇深,想来还是一位天才,放在我仙宗之内,也算不错。但他居然来与云罡真人相斗,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精瘦弟子赞同道:“正是如此,我曾听闻,咱们仙宗出来的弟子,都比寻常散人要强上许多。陈立师兄突破云罡之后出去游历,据说就曾斩杀三四位云罡真人,战绩显赫,人人敬佩。” “你且睁大眼睛瞧上一瞧,咱们仙宗弟子是何等厉害!” 灵箓天宝宗这边低声谈论,可法华仙宗却是颇为平静。 那两位外门弟子晋升而来的寻常弟子,此行便是随身服侍刘姓十八兄弟,自是不敢多说。而刘姓十八兄弟,个个御气顶峰,均为高人,眼里不凡,也无须争论,便能看清形势。 望着滚滚风尘,凌胜衣衫咧咧,脚步渐渐轻浮,好似就要被狂风刮上高空。但他面色冷冽,一个扬手,便有大片黑影遮蔽天穹。 大量铜铁好似山峰,自天上落下。 这数十万斤铜铁,乃是凌胜临行前再度购买而来,供自家修行所用,但此时狂风大作,凌胜也不知怎的,便把数十万斤铜铁全数释放出来,就如一座山峰从天而降。 陈立面色微变,但眼中却更多骇然,手上却是不停,瞬息间掐诀七印,连踏七步,喝道:“雷降!” 青天白日,大好晴天。 忽有雷降! 大量铜铁被天雷击中,骤然化成灰烬,并且,雷借数十万斤铜铁之大势,居然覆盖天穹,雷云滚滚。 莫说是灵箓天宝宗这群极少见过世面的弟子,就是刘姓十八兄弟,亦是人人色变。 然而,刘一惊骇之余,却是惊疑莫名,心道:“这无数铜铁大如山峰,怎么凭空出现?出自何处?缘自何来?” 他望着凌胜,神色渐变。 然而,凌胜却不理会,他望着满天雷霆,眉头紧皱。 莫非这数十万斤铜铁出来,竟是弄巧成拙了? 然而,陈立却取出一方大印,呈灰黑之色,托在手上,无比沉重。 “这满天雷霆,用在你身上,未免有些大材小用。” 陈立冷笑一声,喝道:“方天大印,摄取雷霆!” 满天雷云如百鸟归巢,全数没入方天大印之中,场面蔚为壮观。 然而,凌胜却踏前一步,手臂平伸,五指各有金色剑气迸射而出,而他双目一睁,竟也有两道剑气从眼中激射出来。 七道剑气,齐齐脱体而去。 狮子搏兔,尚尽全力。 此刻,凌胜便竭尽全力,意欲毕其功于一役,一击必杀! 第六十七章 一剑破法 七道剑气,齐袭陈立身上要害之处。 陈立面色骤变,心中只感有彻骨寒意笼罩身躯,他身为道家真人,上体天心,瞬息之间,便已醒悟,自己竟已处于生死之间。 “方天大印,雷霆万道!” 陈立手中这灰黑色大印,这才收入满天雷霆,只刹那间便又重新释放出来。 无数雷霆笼罩陈立全身,化为一层薄膜,就如蛋壳一般,把陈立包裹在内。 倏地,七道剑气合而为一,粗有大腿那般,前头锐利,激射而去。 噗! 雷霆化生的护罩,就真如鸡蛋壳那般,轻易洞穿。至于陈立本身的护体罡气,则如气泡,还未被剑气侵袭,便被剑意惊破。 这位出身仙宗的云罡真人,终于慌了手脚,忙乱之下,把灰黑色大印挡在剑气之前,而本人则迅速退后。 金色剑气刺在灰黑色大印之上。 随后,剑气便被灰黑色大印吸取进去,如泥牛入海,无声无息。 陈立松了口气,但面色阴沉。 一众灵箓天宝宗弟子更是提心吊胆,惊呼哗然。 法华仙门众人惊叹之余,望向陈立的眼中,却以戏谑颇多。 可他们依然小瞧了这道剑气。 凌胜面无表情,眼如冰霜。 那道剑气,乃是七道剑气合而为一,聚集凌胜一身手段,亦是凌胜最为厉害的手段。 嘭! 果如凌胜所想,整个灰黑色大印,立时奔溃,炸了开来。随后,方天大印原本所在之处,手臂粗细的金芒剑气呼啸而出。 众人来不及惊呼。 陈立随手甩出了数十道符纸,全数被剑气锋芒碾碎,最后,陈立无奈,只得咬牙取出一道玉符。 灵箓天宝宗便是以符箓及法器出名,陈立身上仍有数百张自己绘画的符纸以及法器,甚至还有十来张长老绘画的符纸,但他心中清楚,这些符纸法器俱都无法挡住这一道无比锋锐的剑气。 但这一道玉符则又不同。 这是一道出自于显玄仙君的符纸,以上等美玉刻制而成,极为非凡,乃是陈立突破云罡之后,掌教赐下的护身宝物。 玉符一扔,便化成一尊白里泛光,晶莹剔透的俊朗神将! 这是灵箓天宝宗的祖辈人物,一位仙者,亦有神像庙宇传于俗世,受世人诚心膜拜。 这名神将,要比陈立更为厉害三分!但它再厉害,毕竟是与人斗法的一尊神将,虽有无穷手段及法术,却也并非防御的盾牌。 这尊神将望见有剑气刺来,只是伸手去抓。 噗嗤! 剑气刺透神将玉质手掌,而后贯穿其头颅,这尊无比厉害的玉质神将还未施展百般本领,就立即化为一地碎玉。而剑气刺透神将头颅之后,尽管削弱了许多,只剩拇指粗细,但依然余势未尽,刺破陈立刚刚重立的罡气,击在胸膛之中。 陈立怒吼一声,以数十张符纸挡在胸口,仍然无用,胸膛已被洞穿,仰天栽倒,鲜血汨汨。 凌胜七道剑气合一,惊世骇俗,威能无穷,但毕竟受到重重阻隔,削弱了许多,虽洞穿陈立胸口,但却未伤其心脉,因此陈立仍然活着。只是剑气在身,这位道家真人,暂时是无法动弹了。 灵箓天宝宗其余弟子,以及刘姓兄弟,全数呆滞。 一道剑气,便破尽了陈立万般手段? 虽然还称不得一剑破万法,但这等手段,委实万分惊人。 刘一身上升起层层寒意。 凌胜站在原地,一步未动。 从他发出剑气,到伤及陈立,看似复杂,实则仅在呼吸之间。 此刻,凌胜已没了手段,若是刘一等人出手,凌胜凶多吉少。但先前那么一道七者合一的剑气,却震慑住了刘一等人,无人胆敢妄动。 陈立师兄,竟然败了? 黄衫弟子难以置信,但事实却在眼前,他咬了咬牙,意欲把隐匿行踪的化云珠捏碎。 这化云珠乃是灵箓天宝宗的一件至宝,能够隐匿行迹,因此适才陈立师兄与这个不知来历的年轻人争斗时,外人并未见到。 若是捏碎化云珠,那么此地便没了隐匿,争斗的气息远远传荡,到时便有云罡真人,甚至显玄真君感应此地而来。倘若有人前来,身在中原土地,自然要相助仙宗弟子斩杀邪派异人。 就在黄衫弟子正想捏碎化云珠之时,凌胜转头望了他一眼。 那一眼,颇为平静,没有暴怒,没有激动,但却静得如凝结成冰的湖面。 若在以往,就是见到这等冷漠眼神,出身尊贵的黄衫弟子也只会对这名御气境界的小人物嗤笑一声,视而不见,如若心情不好,则要给予他几分教训。但那剑气余威似深深烙印在心,于是这道眼神,便显得无比骇人。 黄衫弟子浑身失了胆气,也失了力气,手中的化云珠滑落下去。 噤然无声! 凌胜静待三个呼吸过去,便缓缓走到陈立面前,一脚踏在他胸口伤处,居高临下,俯视着他。 一如当年,陈立也是这般,踏在凌胜胸口,俯视着他,就如同俯视一只蝼蚁。 今日,这只蝼蚁,将远胜往昔的他,从云巅之上打落下来。 陈立披头散发,道袍全是血污,他目眦欲裂,怒吼道:“我不服!” “你心中不服,我亦知晓。”凌胜道:“堂堂云罡真人,出身仙宗,道行比寻常云罡散人更为高深,自修行以来,就是你一直以弱胜强,但今日,则败在我的手里。你最是不能忍受的不仅仅是败于人手,更是因为我修为低微,远不如你。” 陈立厉声道:“不错,我还有无数手段,我有诸般术法……” “你只是轻敌,故此败了。” 凌胜脚尖对那伤处碾了碾,更似要把脚钻入伤口之中,碾碎陈立脏腑。 “你可以寻出千万借口,但不可否认,你毕竟败了。” “我仅出一道剑气,你便败了。” 凌胜指尖金芒闪动,却是剑气将出。 黑猴大煞风景地道:“作为你一直以来的对手,此刻你应当如先前那般,七道剑气齐出,取他性命以示尊重。而不是区区一道剑气。” 黑猴叹道:“太不尊重对手了。” 凌胜仿若未闻,望着陈立的眼中,杀机闪动。 刘一忽然长叹一声,往前一步。 “道友有意杀他,我本不该插手,但同为仙宗弟子,我总不能袖手旁观。” 第六十八章 星斗阵! 适才狂风起,铜铁落。雷霆万道,剑气唯一。 这片土地见证了许多神仙手段,可实际上,既无风雨,也无冰霜,一切并非天地自然之力,而是人力所化。 玄之又玄,高深莫测。 尘埃落定,地面一片狼藉。 但有一人,正面对十八人。 凌胜与刘一对视良久,忽然说道:“你本就没有袖手旁观的资格。” 刘一大笑道:“道兄莫非还要将我等杀尽了不成?” 凌胜默然不语,并未否认,也即是默认。 陈立身为灵箓天宝宗一位真人,凌胜将他杀了,便要面对整个道门仙宗的追杀。此时凌胜修行未有大成,还不能对抗这等传承万古的仙家门派。因此,见到这场斗法的人,便不得存活。 凌胜怀着杀尽眼前众人的想法,便没了顾忌,即便撒出数十万斤铜铁,暴露出木舍存在,业已不在乎了。 见凌胜默认,刘一瞳孔微微缩紧。 刘一大喝道:“启阵!” 十八人分据各方,交相呼应。 立时斗转星移,凌胜便被阵法困住。 十八人组成的星斗阵,自古时流传,在仙宗诸般阵法里也有不小名气,并挑选了十八位极具潜力的修行者,不惜压制前面三人的修为,以达到阵法均衡,可见这星斗阵何等超凡。 这星斗阵还属剑阵行列,见状,凌胜心中稍稍放下了些,但却依然凝重。 之前叶元一个阵盘,便教他惊慌失措。而眼前的星斗阵,乃是十八位御气顶峰的人物结阵而成,威能无损,比之那个被封入阵盘,威能受损的八剑横空大阵要强得许多。 叶元的阵盘,得自东海散人的传承,威能受损。 可眼前的星斗阵,则是出自于道门仙宗,威能无损,以十八高人结阵,布成星斗之剑,困人于阵中,斩人于剑下。 黑猴也不似面对叶元时那般呜呼哀嚎,故作夸张,而是凝重道:“此阵名为星斗阵,乃是有名的古时阵法,比之八角横空剑阵要强过无数,你的剑丹虽能吸纳剑气,但星斗阵威能不小,只怕你自身承受不住。” 凌胜不语。 按理说,这十八人所组成的星斗阵,也就只能困杀寻常云罡散人,对于陈立这等仙宗真人,也只能挣个平分秋色。但凌胜以剑气击败陈立,却并不能击破此阵法。 就如争夺仙丹时那般。 一群妖物精怪汹涌而来,若是一位云罡之辈,自是轻易挥手灭杀所有精怪。而凌胜能够以剑气灭杀东山散人,但却无法杀尽数十精怪,毕竟剑气虽强,却数量不足。 此刻,则又面临相似的窘迫境地。 尽管见不到刘一的身影,但却能听得刘一的声音,只听他说道:“道兄好大的本领,居然以御气境界伤了仙宗的云罡真人。素来只有我等以弱胜强,但却从未有过旁人以弱于我等的修为,胜过仙宗子弟。传闻世间无数机遇,也有不逊色于仙宗法术的机缘,这点以东海万千仙山,无数道统的例子来瞧,确是实事。想来道兄也是这等人物罢?” 凌胜眼神锐利,全神贯注,已没有精力回话。 忽的,一道剑光从背后袭来。 凌胜转身,一把抓住。 剑光没入凌胜手掌,将筋脉摧毁,于体内肆虐。 但凌胜运起功法,便把体内肆虐的一点剑气运入剑丹之中,顺着窍穴流入剑丹,随后便被白金剑丹中的无穷精金气息所淹没同化。可凌胜稍稍松了口气,又有剑光袭来。 不多时,凌胜便是一身伤口,但仅仅伤了皮肉,并未被剑气肆虐。若是常人,受了这般多的剑气,早该被剑气肆虐而死,甚至被人斩成百八十段。但凌胜运起剑气通玄篇,竭力将外来剑气送入丹田,经窍穴流入白金剑丹之中,这般一来,内脏筋脉皆无损伤,只是受了皮肉外伤。 可这么一身伤势,也影响颇大。凌胜取出一瓶疗伤药液,含在口中,往伤口喷去,立时结痂,但下一刻又被剑气斩伤。 一来一回,已有数百道剑气送入剑丹之中,再从剑丹中流转出来,补益真气,使凌胜修为精进许多。凌胜心想:“这样修行,还比我用那万斤铜铁来吸取精金气息快过十倍百倍。” 凌胜若在矿脉中修行,可吸取游离得精金气息,自然快过了他自身打坐吐纳。可矿脉中蕴生的铜铁,才是精金气息的源头,因此凌胜以铜铁修行,又要比在矿脉中修行更快许多。但千百斤铜铁的精金气息,却未必有一道剑气来得纯粹。 因此,在剑阵之中,凌胜修为增厚反而最为快捷。 按黑猴的言语来说,凌胜这便是天生苦命,合该受苦受难,不住遭虐。 此刻,已有三四百道剑气打入凌胜体内,而凌胜运起功法,却把剑气化入剑丹之中,同化之后,流转出来,增厚自身真气。 只是凌胜近来借助外物太过频繁,尽管《剑气通玄篇》是以勇猛精进为主,不进则退,锋芒锐利,可借助外物,容易修为不稳。 他突破第七窍穴,还是昨日,此刻在数百道剑气之下,剑丹隐隐松动,居然有了再开窍穴的迹象。 凌胜有心突破,但却自知须得稳住根基,只得压制下来。 修行之人,道行只要有半点精进,便无比欣喜,视之胜过性命。但凌胜这时压制境界,方才领悟昔日苏白的处境。 苏白身为惊才绝艳之辈,但却时时刻刻压住自身境界,以期厚积薄发。 就如俗世间一个穷困度日的小摊贩,原本他的生意能够逐渐转好,但却为了今后一桩大生意,让自身依然处在穷困度日的境地。只待日后一飞冲天,但这桩大生意能够成功,还是两说。 厚积薄发,可日后能够一飞冲天,依然两说。 也许你压制境界,今后突破不成,反而永远处在这个境界。昔日压制自身而以图厚积薄发的想法,立时化为飞灰。 但凌胜没了选择。 既然不能借助剑气突破,那么他自身便不得再承受剑气,否则身躯必然遭受肆虐,终至毙命。 但星斗阵剑气,依然无穷无尽。 第六十九章 阵眼 “道兄果然非凡,常人受了这数百道剑气,只怕早被碎尸万段。即便依仗身躯强悍,也会被剑气侵袭体内,肆虐筋脉脏腑。可道兄看似遍体鳞伤,居然仍是生龙活虎,果然天赋异禀,难怪就连陈立这等云罡真人也败于你手。” 刘一的声音从四方传来,无处不在。 凌胜未曾理会,但却开始以剑气抵挡。 每道出自于凌胜手里的剑气,均能破去十多道星斗阵的剑气。 黑猴不禁为凌胜暗道惭愧,心道:“这星斗阵若是换成了另一种大阵,凌胜这小子只怕就要死无全尸。好在星斗阵还属剑阵行列,他自身修习剑气通玄篇,身躯天生对剑气有容纳功效,因此并未被碎尸万段,只是此时看来,凌胜小子自知弊端,却是要压制境界了。既然要压制境界,就不能再把外来剑气融入剑丹之中。如此一来,星斗阵的剑气自然要肆虐身躯,这小子此次倒是危险了。” 七道剑气接连出手。 但凌胜心里有数,这七道剑气持续发出,却是在三个呼吸之间,最后一道剑气自体内射出,便有一道新的剑气重新诞生。 这般看着,凌胜的剑气好似无穷无尽,可期间仍有间隙。 就在凌胜两道剑气间的相隔时候,便有外来剑气袭身。 承受了十多道剑气之后,凌胜便发觉自身筋脉就要崩碎,脏腑也隐隐震荡。若是再受得几道剑气,岂非要筋脉尽碎,脏腑重创? 黑猴揣摩着,大约就要到极限了,叹道:“你要巩固根基,不得再吸纳外来剑气,否则根基不稳,突破不成,反倒碎了剑丹,必死无疑。这般看来,这星斗阵接下来的剑气,想来对你已是有害无益。你可要破阵?” 凌胜喷出一口药雾,洒落在身,治愈伤口,闻言,立即问道:“何以破之?” “但凡阵法,必有阵眼,破其阵眼,便能破此大阵。”黑猴悠悠说道:“世间阵法当中,其阵眼九成九是最为厉害的地方,当然也有少数例外。” 凌胜追问道:“阵眼位于何处?我立即破去。” 黑猴不急不缓地道:“仙宗里最有名的北斗七星剑阵,乃是以七人为阵基,而这七人就是阵眼所在。阵基乃是大阵中最为厉害的根本之处,亦是最难攻破的一处。而若想破去北斗七星剑阵,则要同时杀了七人,相当于破去阵基,毁去阵眼,如此无异于生生破去整个大阵。” 凌胜怒道:“若能破去整个大阵,还须得找阵眼所在么?” “不急不急,我说的乃是道门仙宗最有名气的北斗七星剑阵。此剑阵位主杀戮,号称死阵。而眼前的星斗阵,虽也是不凡的阵法,可比之于北斗七星剑阵,还是稍显逊色了些。”黑猴道:“你可莫要看人家只有七个人,便会逊色于眼前这十八个人的剑阵。须得知晓,那北斗七星剑阵的七个人,挑选可是极为苛刻的,还有……” “休得废话!”凌胜面露怒色,大声喝道:“我不想听什么北斗七星剑阵,我只要破去眼前的星斗阵。” 说话间,凌胜再度中了一道星斗阵的剑气。而剑丹已然不能再度容纳外来剑气,否则就要突破,然而根基不稳,十有八九是要崩碎剑丹的。 就这么一道剑气,就如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凌胜胸前迸出一道血柱,却是星斗阵剑气在体内肆虐,破了一处经脉,自胸前突破出来。 “好吧,我这便说。”黑猴道:“这星斗阵虽是以十八人结阵,但这十八人皆为阵基,而非阵眼。阵基是大阵根本,若能破之,便能破阵,但要破去阵基就如毁去整个大阵。倘若是修为高绝之辈,自然有这等本事,可你小子依然差了些。因此,只得破去阵眼。” 凌胜喝道:“阵眼在于何处?” 黑猴叹道:“好吧,就位于东方,在你头顶三寸之处,平直横移过去。” 凌胜二话不说,点出一道剑气,斜斜刺破东方位置。 阵中轰然震了两震,忽又平静下来。 阵法依然未破! 见凌胜满面怒色,黑猴心里发虚,才干笑道:“一座阵法的阵眼,虽是弱点,也远不如阵基那般难以攻破,但毕竟还是一座大阵,可并不是那般容易破去的。你这一道剑气,固然是厉害,也足以伤及云罡真人,可这星斗阵的威力,也同样是足以困杀云罡真人的。因此,那阵眼亦是颇为难以攻破的。” 凌胜咬了咬牙,承受三道剑气,手足皆已迸射血雾,但终究还是积攒了三道剑气。 就在凌胜意欲三剑合一,激射东方之时,黑猴嘿然道:“还有一事,适才忘了说。这阵眼不禁防御极强,更能够随着布阵这十八人的变化而游动,并且隐匿行迹。” “也即是说,要破这阵眼,一来须得看穿阵眼所在,二来还须有能耐破去阵眼。” “以你剑气之凌厉,比之仙宗云罡真人的手段还要厉害三分,因此破去阵眼的本事,自然是有的。但却少了看透阵眼的眼力,就如先前,那阵眼位置,还是我一语道破的。” 黑猴言语平缓,丝毫没有半分急躁。 凌胜把手伸到腰间,把黑猴拿住,掌心剑气吞吐,冷声道:“你再给我卖弄,担心自家脑袋。我与你保证,在我死于剑阵之前,必定将你毙杀。” 黑猴立马就道:“东南斜下方。” 凌胜身子动也不动。 可有一道粗壮剑气,自他后心处激射出去,直奔东南斜下方。 剑气金黄,泛有淡淡白泽,粗如儿臂,乃是由三道剑气合成,威力非凡。虽比不得先前对付陈立的七道剑气合一,却要远胜于平常的一道剑气。 平常一道剑气,便能击破云罡真人护体罡气,击伤一位修行有成的云罡真人。 三道剑气合一,威力数倍翻涨,用以击破一处阵眼,可已足够? 凌胜取出数十瓶疗伤药液,洒满全身,却已不再关注那处阵眼。 第七十章 破阵 星斗大阵,由十八位御气顶峰的仙宗弟子结阵而成,足以灭杀云罡散人,便是陈立这等仙宗真人,若被困在其中,同样难以脱困。 从外边看去,星斗阵就如一个迷蒙雾团,遮蔽方圆数十丈,白雾滚滚,看不真切。 刘十三双手抱于胸前,手心相对,却不合拢。只见他张口吐出真气,化为一团迷蒙气雾,在双手手心之间微微转动,在刘十三低喝之下,这气雾便化成了十多柄长剑模样,投入阵中深处。 其余十多位兄弟,亦是如此,不住吐出真气,聚于胸前,化为气团,再转为剑气,投入阵中去灭杀那受困之敌。 刘十三吐了口气,遥遥问道:“刘一,至今已有上千道剑气入阵,纵然是云罡散人也该斩成肉沫了,这小子怎么还未毙命?” 刘一神色稍显凝重,随口答道:“我也不知,想必是此子身躯坚实,如南疆蛮野之辈的炼体身躯一样强悍,才会受了这般多的剑气,还未身死。” 话语未落,刘一自身便有几分疑惑,暗道:“从先前他那一道剑气来看,应当属于修道之人,而非专修肉身体魄的蛮荒人物。但我这十八兄弟结成发出的星斗剑气,经阵法转化,就连云罡散人也能斩杀,怎么就无法将之斩杀?” 刘一自身信心不足,但为了稳住众人,却未多说只言片语。 忽的,星斗阵中传来一声嗡鸣,大阵微微一动。 刘姓十八兄弟齐齐退了一步,各自相望,面露骇色。 刘二惊道:“这小子居然看透了阵眼所在?这阵眼本就有隐匿之效,就是云罡真人也难以感应,莫非他本身练有天眼神通?” 刘一面色难看,张口连吐数个气团,经手中转化为星斗剑气,再投入阵中,被大阵增强威力,最终才携带着被剑阵增强数倍的凛然气息,朝凌胜奔腾而去。 趁此机会,刘一喝道:“阵基移位,大阵变化,阵眼游动,莫再让他知晓阵眼所在。” 其余刘姓弟兄,心中颇不以为然,但却仍是转动步伐,移开位置,把阵眼也移换至另一处。 刘一不禁松了口气,但他为人谨慎,说道:“分出小半阵法威能,护住阵眼,莫要被破了阵眼。” 刘十三见自家老大这般谨慎,心中甚感好笑,嘿然道:“咱们兄弟十八人结成星斗阵,足以困杀一切云罡散人,即便陈立这等真人入阵,也难以讨得便宜。虽说阵眼乃是阵法弱处,但要击破阵眼,只怕连陈立也要费尽手段才成。而眼前这个小子不过是御气境界,退一万步而言,即便这小子修炼有天眼一类的神通,足以看透隐藏的阵眼,也是没有本事攻破的。” “休得轻视对手!”刘一喝道:“你可莫要望了,陈立方才就是倒在此人手下。若无我等出手,此时陈立这位仙宗真人,便要丢了性命。而我等兄弟结阵之后虽说不比陈立逊色,但也难以困杀陈立,而此人则已胜过了陈立,我等怎能如此轻敌?” “嘿。”刘十三笑道:“老大未免太过谨慎。适才这小子虽能胜过陈立,但也只是趁之不备,出手迅速,才伤了陈立那废渣一样的云罡真人。而论真正本领,陈立虽是废物,但还是要远胜于眼前这人。先前陈立猝不及防遭了算计,一身高深道行,可还未施展半分出来。据我所知,陈立那无穷法术,千百符箓,大量法器,也是极为厉害的。” “陈立之所以败于其手,不正是因为轻敌么?”刘一怒道:“既有前车之鉴,你还妄想重蹈覆辙?” 刘十三冷笑道:“陈立败于此人手下,我等可是未必。事前陈立毫无准备,被他所伤,一身本领还未施展出来,但我等已然结阵。这星斗阵自上古传来,集合我等十八位出身仙宗的御气高人,其威力之大,便是陈立仙宗的这等云罡真人,也万难破去。” 刘二嘿然笑道:“老大确是过于谨慎了些。方才他击中阵眼,大约只是巧合。退一万步而言,纵然他真有天眼一类的神通,足以看穿阵眼所在,也未必破得。” 刘一阴冷道:“枉你们都身为仙门子弟,竟如此自大,目空一切。若是陈立入阵,自是不惧,我等虽杀不得陈立,但也足以将他困住。以陈立的本领,竭尽全力或可破阵,但他在剑气袭扰之下却是万难尽力,并且,陈立可不曾有天眼神通,难以看透阵眼。但这个小子适才已经看破了阵眼,尽管此时我等已然移形换位,把阵眼换到另一处,可也须得万分小心才是。” 刘十三在众人当中,年纪最小,可却在十八兄弟间排上十三,修行迅速,极有可能取代刘一位置,因此心中倨傲,心气难平,尽管已被刘一说服,但他仍旧不服,哼道:“纵然他有天眼一类的神通,真能看破阵眼,却又如何?难道还怕他破去阵眼不成?” 刘一喝道:“莫要看陈立好似未尽全力,但你们可知,陈立出了多少手段?” 刘十三道:“什么手段?” 刘一面色凝重,沉声道:“陈立的那方大印,乃是灵箓天宝宗赐与真人级数的法宝,极为珍贵。而那玉符,能够化生神将,必是出自显玄之手,只怕还是陈立最大的底牌。但在此人剑气之下,一切化为乌有,可见此人剑气厉害!” “或许其他方面能够看轻此人,但在攻伐方面,必要重视此人!” “显玄仙君的玉符,虽是用以争斗,并非以防御著称,但也远胜于寻常法宝,可仍被一剑洞穿。” “莫非你们还当星斗阵的阵眼,要胜过一位显玄仙君炼制的玉符?这不是无门无派的散人显玄真君,而是出身仙门,底蕴无穷的显玄仙君!” 声声厉喝,众人变色! 此刻,刘姓十八兄弟面面相觑,终于下定决定,转移阵法威能,护住阵眼。 但还未动手护住阵眼,而阵中就已传来一声轰鸣! 大阵骤然解体! 刘姓十八兄弟面色剧变,隐约间竟有惊恐之色! “啊!!!” 修为最低的刘十八,凄厉哀嚎,头颅炸碎,登时殒命! 刘十七瘫倒在地,一阵抽搐,随后与刘十八那般,头颅炸开,就此毙命! 接下来,便是…… 第七十一章 杀人 一般人血气不得循环,便会血气冲脑,涨红脑袋,稍稍严重些的则有性命之危。然而刘姓十八兄弟,却不仅是血气不得循环,更是体内真气紊乱,携带血气冲上头颅。 若说寻常人血气不畅,头脑涨红,只属小溪小河,稍一疏通便无大碍。而此时刘姓十八兄弟真气紊乱,携带血气冲上脑袋,失了循环,那便是滔天洪水,翻天覆地,任何堤坝也无法阻挡。 因此,这几位御气境界的高人,还未反应过来,便被真气与血气冲上脑袋,未有半分措施,头颅便已炸碎,丢了性命。 刘姓十八兄弟,排在后头的十人,除刘十三外,均难逃一死。而刘十三修为虽还不如前面两人来得高深,竟也侥幸活下命来。 这并非凌胜多么厉害,而是大阵破碎之后所造成的反噬。 星斗大阵反噬强烈,这十八兄弟毙命十人。仅剩排在前列,修为较高的七人,外带一个侥幸活命,但瘫倒在地的刘十三。 刘一目眦欲裂,但他自身也受了星斗阵反噬,但凭借修为高深,意志强悍,生生把真气拘束在一处。尽管未死,但真气紊乱,肆虐体内,却也导致经脉受损。 刘一的状态尚且如此不堪,其余人自是不必多说。 除却刘一刘二刘三等足以踏破云罡,积累稍厚的三人外,其余人竟动弹不得。 阵中崩解之处,一个身影缓缓走出。 面容依旧冷漠刚毅,身子略显消瘦。披头散发,衣衫褴褛,浑身血污,遍体疤痕,却仍挡不住那如寒夜朗星般的目光。 适才于阵中,发鬓被剑气斩开,发丝飞扬间也曾被剑气斩过许多处,因此头发或长或短,杂乱无章。 全然没有半分潇洒风度,没有任何睥睨天下的气势。 仅有锋锐,唯有冷厉! 不知怎的,刘一居然生不起痛恨之感。 凌胜冷色极重,他一步一行,走到距离自身最近的刘五面前,抽出得自灵剑宗青衫剑修的那柄长剑,将长剑贯入刘十脖颈,带出一道血柱。 随后,便又来到刘四身前,一剑把他杀了。 凌胜沉默不语,脚步沉重,但冷漠至极。 刘七见凌胜提剑来到身前,剑上滴血,再看刘四刘五横尸就地,尸体似乎不甘就此死去,仍在搐动,他不禁心中一寒,大声道:“你不能杀我!我乃是法华仙宗弟子!” 凌胜道:“你并不是第一个死于我手的宗门子弟,或许先前那个,才是死于我手中的第一个仙宗弟子。” 死于凌胜手里的那人,是刘五,亦是凌胜所杀的第一个仙宗弟子。 凌胜并不知道刘五是谁,也不理会他是不是自家所杀的第一个仙宗弟子。因为将来死于他手里的人势必不少,剑下亡魂中,必也不乏仙宗门人。 刘七还要怒喝,凌胜并不给他机会。 来到刘三身前,凌胜提剑刺下。 刘三咬牙,伸手握住刺入胸膛的剑刃,狞声道:“我不服!” 凌胜本不想回答一个将死之人,但见刘三那无比狰狞的神色,微微沉默,方才说道:“陈立也不服,许多死于我剑气之下的人,都不怎么服气。但是,他们仍然死了。” 刘三厉声道:“若非大阵崩解,反噬太重,使我等重伤,也不会让你这般轻易得手。” “但大阵却是因我崩解。”凌胜道:“或许你们也同陈立那般,还未出尽全力。可我终究还是破了阵眼,毁了大阵。” 刘三不服,他已有了突破云罡的能耐,一旦突破,就是与凌胜单打独斗,也丝毫不惧。可此时大阵破去,他重伤在身,只得引颈待戮。 这世上有许多人不服,但他们仍然只有认命。 白老翁不服,但他终究无法突破,寿元无法延长,因为不服,他投靠王阳离,可下场只怕好不到哪里去。 许多人不服,许多人死了。 刘三喷出一口鲜血,就这般死了。这位足以突破云罡的人物,尚在御气顶峰境界之时,就这般死于凌胜手里。 凌胜提剑来到刘二身前。 刘二自知无幸,只叹道:“你似乎以剑气为手段,今日死于你手,我虽同样不服,但也只得认命。作为对手,我无他想,只求你以剑气了我性命。” 凌胜并不理会,也不答话,一剑划过他脖颈。 刘二瞪大双眼,死不瞑目。 黑猴探出头来,低声道:“啧啧,十八个围攻一个,到头来还要尊重?要是猴爷,别说用剑,我一脚踹死你。哼,也不看看你眼前是谁,真是瞎了眼。凌胜这小子就是要了断老仇家,都无心以最强手段杀人来以示尊重,你又算是什么东东?” 凌胜平静道:“他没那资格。” 是的,陈立没有资格。 刘姓十八兄弟,同样没有资格。 于是,凌胜便用长剑,把刘姓十八兄弟,逐一杀了。到了最后,只剩下距离凌胜略微远些的刘一,刘二以及刘十三。 刘一忽的咬牙,颤着身子,缓缓站起,轻轻跨出两步,挡在刘二身前,低沉道:“留他们一命,我愿以命换命。” 凌胜眼神丝毫未有波动,仅是望着他。 以命换命? 刘一从凌胜眼中看出了毫不掩饰的嘲讽之色,满是嗤笑鄙夷,刘一心底不禁苦笑。 以命换命,但他刘一自家的性命,也都在此人手里,又何来资格以命换命? 刘一仍然咬牙道:“我愿自绝于此,但求道友留下我二位兄弟的性命。” 凌胜缓缓举剑,架在刘一脖颈,道:“你自绝于此,也不过是省了我抬手的功夫。此时杀你,只是举手之劳。” 尽管已用疗伤药液治愈伤口,但凌胜身子毕竟受创,此时经脉破损,体质虚弱,实则自身躯体动作亦是艰难,比刘一等人只是稍稍好些。可他却有剑气隐而未发,形成威慑,使人不敢妄动。 就如不远处灵箓天宝宗一众弟子,谁也不敢退开。 至于陈立,虽仗着修为高深,生机强横,至今仍旧未死,但却奄奄一息。黄衫弟子等人守护在陈立身旁,不敢离开。 第七十二章 吞血灭魂功 刘一用自家性命去换取两位兄弟的性命,委实颇为感人。然而,在这举动当中,兄弟手足之情,占了几分? 在刘一心里,兄弟手足之情,或许占了三分。另外七分,则是要让两位兄弟活着归宗,回去报信。 但此时看来,凌胜并未被他这等舍生忘死的举动所感动,也未有惺惺相惜的想法。 自打凌胜下定决心动手之时,便已立定决心,杀尽眼前众人。 此番截杀仙宗弟子,事关重大,不可泄露分毫。一旦稍有泄露,为外人所知,彼时的中土大地,便再无容身之处,纵然侥幸逃往外域,只怕也难有安宁。 正是因为下定了决心要杀尽眼前众人,凌胜这才没了顾忌。 手上无剑却仍然施展剑气,数十万斤铜铁凭空而现,这两点均是大为奇异之处。光是这两点,便是极大的秘密。 一来事关那篇异于寻常剑修功法的《剑气通玄篇》。 二来便关乎于那个无比神妙的精致木舍,以西土佛教的言语,便是纳须弥于芥子。 须弥为巍峨神山,而芥子微末细小。将巍峨神山装入微小芥子当中,玄奥无穷,而这木舍便有这等异曲同工之效。 《剑气通玄篇》乃是凌胜立身之本,木舍则是一件不可或缺的异宝,两者皆不得有失。 并且,凌胜杀了仙宗弟子,一旦泄露,必有性命之忧! 而暗中,凌胜还有足以蕴育仙丹的水玉白狮,及一头号称天地生成的山神黑猴。 凌胜视线轻轻扫过场中所有人,寒芒闪烁。 在场诸位出身仙宗的弟子,不能有一人活命。 刘一也知自家的小算盘极为可笑,他摇了摇头,叹了一声。忽的,面色一变,低头看去。 一只手掌,从刘一后心刺入,自胸前透出。 刘一怔了怔,眼角余光瞥见一人。 怎地这般眼熟? 那是,刘十三? 凌胜下手同样不慢,虽见到刘一心脉受创,必死无疑,但有苏白的前例,凌胜依然把手中剑刃一划,割破刘一脖颈。随后方才把视线投向刘一身后,已恢复行动气力的刘十三。 刘十三抽回手掌,带出一颗血淋淋的心脏,嘿然一笑,便把刘一这位将近云罡的高人往前推倒,张口吞下那颗鲜血淋漓,触目惊心的脏腑。他邪异发笑,年轻俊朗的面容上布满诡异色彩,转向露出惊愕神色的刘二,大步向前,伸手扭下刘二头颅。 刘二瞪大双眼,死不瞑目。这位御气顶峰的高人,与刘一刘三两位兄弟那般,同样怀有突破云罡的把握,只是为了均衡星斗阵威能,至今压制境界,此时受星斗阵反噬,暂时无法突破。却万万未能想到,在此困境之下,并未死于凌胜手里,竟是死于自家兄弟毒手。 刘十三哈哈大笑,吞下刘二的心脏,瞥了凌胜一眼,转头往陈立那边大步走去。 灵箓天宝宗弟子纷纷惊呼大喝,一阵杂乱。 刘十三满面鲜血,露出邪色,随手拿住一个御气弟子,将之还未施展出来的法术随手拍散,再度伸手,就把这个弟子的心脏逃了出来,按入口中。 灵箓天宝宗一众弟子不寒而栗。 刘十三大笑走去,如若虎入羊群,响起一阵凄厉哀嚎之声。 凌胜虽不知刘十三这是哪般举动,但却瞧得出来,刘十三行动无碍,眼神猩红,好似入魔一般。凌胜眼神微眯,微一思索,收了长剑,双指并拢,剑气积蓄,便要杀了此人。 然而,黑猴忽然说道:“吞血灭魂功!” 凌胜微微一怔,问道:“何为吞血灭魂功?” “顾名思义,吞血灭魂功,自是吞血,灭魂。”黑猴道:“人身五脏六腑,以心脏造血,经奇经八脉流转全身。因此这吞血灭魂功之中的吞血,便是生食活人心脏。而灭魂,则是取人魂魄,将之打散,融入自身。” 黑猴沉吟道:“但这吞血灭魂功不易修行,要想修行至灭魂的境地,还须极深造诣。我观此人对于这篇功法虽有少许成就,但远远未能大成,更谈不得造诣深浅。” 凌胜淡淡道:“此功法这般厉害,比之于我的剑气通玄篇,孰胜孰负?” “自是远远比不得剑气通玄篇。”黑猴咧嘴笑道:“此功法乃是出自南疆,说来与你我颇有渊源。” “渊源?” “此事无关紧要,日后再说。”黑猴岔开话题,转而说道:“吞血灭魂功比之一流宗门的功法,确是强上三分,但还比不得仙家功法,因此你无须惧他。” “比之一流宗门强上三分,却比不得仙家功法?”凌胜微微沉默,道:“就如王阳离出身的青王神教?” 黑猴点头道:“青王神教处于仙宗之下,却比一般的一流宗门强上不少,说来着吞血灭魂功的出处地方,与青王神教也相差仿佛。” 言毕,黑猴抬头望了望,忽然道:“还有一事。” “何事?” “这小子杀了多少人,吃了多少心脏?” 凌胜微微皱眉,说道:“眼前两个被他所杀,吃了心脏,此时他去往陈立那边,又杀了灵箓天宝宗六人,吃下六个心脏。” 黑猴点头道:“哦,那就没多大事情了。” 凌胜忽觉有些不安, 黑猴咧嘴笑道:“没多大事,只是这吞血灭魂功,能够吞食血液及魂魄而增长功力,并无多大限制。此人虽只是吞食心脏,但也有不小用处,以他御气巅峰的境界,此时吞了八个心脏,大约再来两个就能突破云罡。这小子乃是仙宗弟子,而吞血灭魂功也是逼近仙法的绝妙功法,两两叠加,嘿嘿,或许倒也好看。” 凌胜神色顿时一冷。 刘十三若真是突破云罡,或许并不逊色于陈立。加上陈立的前车之鉴,又有星斗阵崩毁在后,刘十三对于凌胜必有防备,到时凌胜若想再来用剑气一击功成,无异于妄想。 然而这时,刘十三已不止服下十个心脏,他满面鲜血,衣襟鲜红,不复仙宗弟子洒落气态,反而浑身血气,如魔似妖。 灵箓天宝宗,仅剩三人。 第八十一章 修神功法 半个时辰之后,凌胜面容阴沉。 黑猴讪讪一笑。 那头与骏马一般大小的赤色野狼,则跟随在两人身后。 先前凌胜击破了塔尖,让这头赤色妖狼为之疯狂,而信誓旦旦,自称能够轻易镇压妖狼的黑猴却在这时法术失效。 凌胜本想把这头妖狼斩灭,但黑猴处处阻挠,拼死不让凌胜下此狠手。 赤色妖狼已然发狂,尽管已是尸身,但本能仍在,凶性甚野,而凌胜束手束脚,虽有剑气能够斩杀妖狼,但却不得下手,因此斗得甚是艰苦。 待到最后,黑猴终于发挥山神本色,把妖狼镇压。 事后,凌胜便阴着脸,不再说话,但眼角抽搐,杀气腾腾,使得黑猴讪讪低头,不敢多说。 凌胜并不说话,黑猴则是不敢说话,而那小姑娘也是失魂落魄。 小姑娘经历了心绪起伏,见识了不少仙家手段,以及那玄之又玄的法术,兽尸,剑气,此时尚自浑浑噩噩,难以回过神来。但她仍然跟随在凌胜身后,大约明白在这山林之间,没有凌胜护住,自身是难以活命的。 凌胜虽不甚愿意,但也默认小姑娘跟随在后,心想,待到出了山脉,再将她交与护山的数百兵将。这小姑娘既然是朝廷公主,那些护山将士自是会将之奉若神明,好生照料。 “咳咳,其实,这头妖狼,也是不错的。” 一路无言,让这头生性跳脱的黑猴难以忍受,便陪着脸笑道:“这家伙生前是头大妖,死后被炼制成为蛊尸,威能虽只剩下一两成,但是一般御气之辈却是万难抵挡,大约能与无门无派的云罡散人斗上一斗。咱们凭空得了这个助力,虽说费了不少精力,也算收获颇丰。” 凌胜默然不语,尽管他并不觉得这头妖狼是个多么大的助力,但自家倒是需要一头代步的坐骑。原想去抓一头精怪,施展从证方和尚身上得来的《降龙伏虎经》,降服一头精怪用来代步,可精怪本领太低,只怕一次斗法余威便会将之抹杀。此时有这头妖狼,虽只剩下生前一两成本领,但毕竟还是妖身,又经炼尸之术磨练多年,躯体倒也强悍。 凌胜忽然吸了口气,翻身上马,兴许改作翻身上狼较为确切。 黑猴就坐于马头,望向前方,咧嘴道:“猴爷乃是山神之身,百里山林无不在掌控之中,那家伙兴许是觉得难以逃掉,并未离得远了,就在东头藏身。不过这家伙手段高明,隐匿气息,藏得颇深,若非猴爷厉害,倒是让他瞒了过去。” 凌胜并回它,顺手把那小姑娘拉了上来,便驾狼前去。 妖狼本是一位大妖,堪比道家真人,有架风腾云的本领,虽说死后差了许多,但依然能够凌空踏立,不沾尘地。 山风习习,树木青翠,枝叶摇动。 忽有金色剑气划过。 树木倒下。 一个黑袍道人踉跄现身,面露惊恐之色,再望向那头与骏马一般高大的赤色巨狼,面色白如纸张。 这个失了五马铁浮屠,而自身本领不济的黑袍道人,在凌胜剑气威逼之下,就没了半分抵抗之力。 接下来,便由黑猴问话。 这头猴子手段众多,起先几句探不到真话,便使了少许手段,让黑袍道人惨呼连连,据实把话讲了。 黑猴问道:“九大仙宗虽不曾直接插手凡尘诸事,可却也不会允许其余修行者入世扰乱天下,你身为御气之人,远胜于养气之上,按理说是不得入世的。但你小子却是怎么瞒过了九大仙宗,混上了朝廷国师的位置?” 黑袍道人受了惨无人道的逼问手法,不敢再有半分隐瞒,据实答道:“据传南疆有大事,让九大仙宗也只得全力应对,无暇顾忌俗世,毕竟凡尘俗世还不入仙宗眼内。贫道半年前入了皇宫,在那老皇帝眼前显露一手法术,便让这老皇帝把我奉为神仙下界,封了国师。” 黑猴笑道:“凡人眼前显现法术,此亦为大忌。但你既然胆敢踏入世俗皇宫去浑水摸鱼,有了这般胆量气魄,也不介意多犯一事。” 黑袍道人低头不语。 凌胜问道:“南疆有何大事?” “贫道亦是不知。”黑袍道人苦笑一声。 黑猴静静望他一眼,确认道人并未说谎,沉吟片刻,道:“凡世皇朝有气运之说,你竟敢对付皇室公主,就不怕气运压身,阻碍修行?” “贫道本打算今日过后,明日一早便赶赴东海,外出访仙,不再归回中土。” “这打算倒是不错,挺有先见之明。” 黑猴咧了咧嘴,打了个眼色。 凌胜随手就把这黑袍道人杀了,黑猴非常迅捷地把这道人身上搜了个遍,把道人修习的功法,以及一些炼尸秘术,蛊道术法,还有少许金银,数十玉珠。可最为贵重的,莫过于一颗拇指大小的圆珠。 圆球仅拇指大小,呈乳白之色,内中浑浊,似有千万杂丝,不甚纯粹。 这便是此地数万人朝拜仙神所汇聚而来的香火愿力。 “香火愿力,乃是神道修行人最喜之物。”黑猴说道:“修仙炼道之人,体悟天心,运转真气,但修行神功的人,则是聚齐人世香火愿力。” “世人心念,孱弱不堪,难以发觉,可汇聚千万之众,无数信念,便如聚水成湖,能够助益修行。这黑袍道人就是窃取了因你而生的香火愿力来修行。” 凌胜问道:“此人修行神道功法?” “不错,这道人想来也是稍有气运的人物,神功居然也不是什么三流功法,虽不是绝顶神道功法,但也不错。”黑猴翻动一本残破旧书,随口道:“这本功法勉强也属中等之列。” 凌胜问道:“有何不同之处?” 黑猴沉吟道:“修仙炼道之人,全凭自身修行,并体悟天地自然。可修行神道功法,则要汇聚世人香火心念所生的愿力,而神道功法,便能祛除香火愿力中的杂念。” “神灵与仙者并列,这等功法,能够除尽杂念,仅留纯净念头,而未能达到神灵地步的其余神道功法,无论怎样修行,也难以除尽杂念。而这些未能列入仙神一类的神道功法,其优劣之分,却是以祛除多少杂念而定的。” 第八十二章 鸿元山河天神老祖 “人心复杂,其心念不纯。世人求神拜佛亦是心有所求,求取之事不同,香火愿力自也不同。因此,香火愿力便不得纯粹。这些杂念对于修行有极大阻碍,甚至能够形成魔障,阻人修行,稍微严重一些,便是被亿万杂念侵蚀,不能保持神智,终至疯癫。” “而这道人自身修习的功法能够剔除香火愿力之中的无用杂念,仅留香火愿力的精纯之念,这般功法,唤作神功。神功有优劣之分,最为不凡的自然是神灵功法,能够完全剔除杂念,留下的香火愿力无比精纯,于自身没有半点害处。” “上等神功可除去八九成杂念,而中等功法稍次,能够祛除四五成,下等功法则仅能除去两三层杂念。” “这些杂念对于修行有极大阻碍,甚至能够形成魔障,阻人修行,稍微严重一些,便是被亿万杂念侵蚀,不能保持神智,终至疯癫。” “这世上,修行神功以致疯癫的,世间数不胜数。纵然怀有神灵功法,驱尽杂念,只留精纯信念,但还须自身心性为基本,否则还是容易魂魄错乱,神志不清,终生疯癫。” 黑猴顿了一顿,继而说道:“但是神功汇聚信徒香火愿力,却无须如修仙炼道那般艰苦修行,却也是一条修行的另类道路。” 凌胜不愿受到束缚,而剑气通玄篇凌厉纯粹,恰好符合凌胜心境,其威能更是无比非凡,自然不会去转修其余功法。因此对这话嗤之以鼻,丝毫不曾放在心上。 黑猴也知神功不适合凌胜修行,只是随口提起罢了,它翻了翻那本古旧书册,低声道:“这道人所修的神功还属中等,虽能剔除香火愿力中那些无用乃至于有害的杂念,但却无法尽除。而真正的神灵功法,却要比这中等神功厉害得多。” 尽管不得尽善尽美,但中等神功还算稍好,能够除去四五成杂念,而那些寻常的神功,只得剔除一两成杂念。 黑猴将道人尸身搜了一遍,最终连一身道袍也给扒了下来,而后足下轻踏,地面翻动,就把浑身光赤的道人埋了下去。 黑猴理了理头顶白毛,得意道:“杀人要埋尸。” 凌胜不去管它,转头望向那怯弱的小姑娘,皱眉道:“这个丫头……” 黑猴道:“既然是世俗公主,便放她回去。山中守卫将士,必然会好生保护,给予照顾。” 那头好似高头大马一般健硕的赤色妖狼,缓缓踏步,走了过来,丝毫没有半分僵滞,任谁也看不出这是一头死后的蛊尸。 凌胜看着小女孩,说道:“你虽贵为公主,但毕竟属于凡人,本不该见到这诸般术法。可我没有扭转乾坤的大法力,也没办法抹去你所见的一切,因此只得告诫,你须切记,今日所见一切,不得外传。” 那小姑娘咬了咬下唇,跪倒在地,低声道:“李琳素来向往修仙学道,并不贪恋锦衣玉食,富贵荣华,此生只求得遇仙缘,得以踏上修行道路,尽管心知此路艰难,也无半分退缩之心。往仙人垂怜,收我为徒。” 这小女孩年岁尚幼,但话语流畅,吐字清晰,言辞恳切。即便是皇室公主出身的缘故,但在同龄皇族子弟当中,想来也是较为聪慧。 凌胜闻言,也不禁微怔,但他从来未曾有过收徒之心,自也不会被这几句话打动,且他自身本就不懂婉拒,因此便要立即拒绝。 黑猴打了个眼色,跃上凌胜肩膀,低声道:“且慢拒绝,待我想想。” “想什么?”凌胜皱眉道:“我自身修行尚且难以周全,还要收个徒弟不成?” 黑猴摇头道:“她修行是不成的,因此这些你无须理会。但我还须用她办些事情,你便听我的,收个记名弟子,随意赐下半部功法也就是了,其余均可视而不见。” 凌胜冷冷道:“既然收了弟子,就断然没有放任不理的说法。” “可就算你竭力助她,也是不成的,此事容后再说。”黑猴压了声音道:“你先收了,当个记名弟子就是了。” 凌胜皱了皱眉,但仍是勉强点头。 黑猴得了话,跃下凌胜肩膀,站到小姑娘面前,说道:“怜你求仙之心,他勉强可收你为记名弟子,但是否转为正式弟子,还须观测。” 这头黑猴说话颇有威风,但身子却是不大,才有几个拳头高。尽管小姑娘把头伏在地上,可黑猴昂头挺胸站着,居然也才勉强高过这小姑娘的头。 倒是小姑娘听了这话,大喜过望,三跪九叩,唤了声师傅。 凌胜微微点头,以作示意,略微沉吟,便把当初陆珊送他的那本功法抛到这小姑娘面前,说道:“此功法你好生修习,若有成就,日后转为真正弟子,在此之前,且作记名弟子。” 小姑娘虽受了许多惊吓,但此时得了功法,却也喜不自禁。 这时,黑猴咳了一声,道:“丫头,既然你已入凌胜门中,师祖我……” 凌胜神色渐冷。 黑猴再度咳了一声,转了称呼,道:“师伯我……” 凌胜面色依然不太好看。 黑猴只得无奈道:“丫头,师叔我有些话要交代你。” 师祖?师伯?小姑娘也不知该如何称呼眼前这头懂得说话的猴子,但也依了最后一个称呼,说道:“师叔有话就说,李琳一定会听话的。” “那你便听好了。”黑猴清咳两声,沉声道:“我与你师傅此番有事在身,不得带你,因此你暂时还是要回凡尘俗世,依旧去当公主。可凭借你是公主的身份,却是要为我建立庙宇。” “建立庙宇?”小姑娘微微一怔。 黑猴道:“不错,就是天下百姓以瓜果供奉,每日香火朝拜的庙宇,就如那些道观寺庙。” 小姑娘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黑猴沉吟片刻,说道:“庙宇真神,就是以我为原身,名号则是……” 凌胜静静望着这头故作沉思的猴子。 果然,猴子说出了一个极有气势,与它自身完全不符的称呼。 “鸿元山河天神老祖!” 第八十三章 剑气破云霄 建立庙宇,不正是要吸纳香火愿力,用以修行? 凌胜微微沉吟,略微猜到黑猴想法,但心下仍是疑惑。 这头猴子莫非是得了黑袍道人的神功,见猎心喜,意欲取此功法修行?但这猴子素来眼高于顶,怎会去修行一本勉强列入中等的功法?莫非它手里还有一本上等功法? 只是这猴子来历不凡,更是天生地养的山神,怕是上等功诀也不如眼中。 凌胜略略沉默,并未问话。毕竟那个小姑娘还在这儿,虽说名义上已是记名弟子,可许多事情还须避讳。 黑猴细细叮嘱,把细微末节也一一交代清楚,生怕小姑娘年幼,记得不牢,还特意重复了许多遍。但李琳却甚是聪慧,全数记了下来,并且复述两遍,让猴子放心了些。 过不多时,凌胜便坐上赤狼,将小姑娘也带上,一路往山外而去。 赤狼足下生风,离地尺许,行走之间轻快亦平稳。 路上,黑猴不停叮嘱小姑娘,要将今日之事全数忘之脑后,不得向外人提起,纵然是至亲之人,亦是守口如瓶。此外,它自己这头英明神武,风流不凡的鸿元山河天神老祖形象有异于寻常,虽说是小孩子家甚为有趣的谈资,但还是要稍微低调些,因此叮嘱小姑娘不得将它的模样说出去。 小姑娘嗯嗯点头,颇为乖巧。 路上,凌胜略微沉思,细细思索剑气通玄篇之奥妙。 而黑猴闲来无事,却是为小姑娘讲了不少趣事。 诸如黑猴那个时代的某个高人,某位真君,哪般事例,因何事而死,因何事而伤。 闲来侃了半个多时辰,黑猴呼了口气,说道:“这位李真人,就这般招惹了一位宵小后辈,惹来了杀身之祸。” 似有意无意地瞥了凌胜一眼,黑猴继续说道:“倘若这位李真人足够心狠手辣,将那宵小之辈打杀,也不会引来一位显玄真君,使得自家遭了灾劫。另外,斗法之时,这位李真人虽说也是老道,可面对显玄真人,却也稍显稚嫩,若是……” 黑猴便又说了一堆,把这位不知多少年前便已身死的云罡真人批得一无四处,将其对敌之法,功法长短之处,以及斗法习惯等等方面,全数数落了个遍。 小姑娘听得满眼星辰,甚是敬畏。 但凌胜仍是面无表情,只是也停下了揣摩剑气通玄篇的心思,转而仔细去听黑猴所讲。 这黑猴经常讨论这类趣事,凌胜心中明白,黑猴只是以故事为由,传他一些秘闻,以及功法长短利弊,斗法时的许多弊处。 若是直接把斗法的要点,功法的奥妙等等全数传于凌胜,未免太过枯燥。凌胜虽不惧枯寂苦燥的话语,但这头黑猴却是耐不住性子的,因此才换了个说话,用许多有趣事情,把许多苦燥言语遮掩过去。这般一来,不显枯燥,反而生动有趣。 只是凌胜为人木讷内向,素来寡言少语,虽仔细去听,却从未答话,因此大多数时候只是黑猴自问自答,这使得黑猴大为不快。今日趁着小姑娘在这儿,才挑起话端,有小姑娘欢声笑语,气氛总算不太僵滞。 尽管这猴子脸皮厚实胜于城墙,从不知何为尴尬。 话说了许多,尽管赤狼踏空行走,已放缓了行速,却也到了这座山脉的边缘。 此山因凌胜当日剑气断树之举,震动百里,传得沸沸扬扬,如今连朝廷业已介入,派兵镇守。此刻山外便有数百兵将驻守。 赤狼足不沾地,踏风行走,上了矮峰。 凌胜坐于赤狼背上,望着不远处一座军营,神色平静,道:“待我造些动静,引来这群兵将,那时你可自述身份,取出信物,命这些兵将护送你安然返京。” 小姑娘满面不舍,咬唇道:“师傅……” “不行。”凌胜淡淡道:“你且回皇宫,日后修行若有成就,我便来正式收你入门。” 小姑娘尽管不愿,也只得点了点头。 黑猴挠了挠头,再跳到赤狼脑袋上面,勉强让自身与小姑娘平齐,才伸出手去,在小姑娘脑袋上拍了两记,道:“此时分别,虽说不舍,但你修行有成,还是能入修道门中的。若你就这般跟随我俩走了,过些时日心中思念父皇母后,又受不住苦,那时,师叔我可不懂得怎么哄你。” 小姑娘嘟了嘟嘴,轻哼一声。 凌胜见小丫头情绪终于稳定了些,便往天穹一指! 剑气冲破云霄,高达数百丈! 金色剑气略泛白光,倏忽直上,击破白云! 云间有白鹤惊鸣! 数百人抬头仰望,只见一道金光刺破了天穹,把云层洞穿,惊落许多飞鸟。 这数百人虽是朝廷将士,身经百战,但毕竟还属凡人,对于仙神之事多有敬畏。见此场景,均是惊呼,多数人跪伏在地,磕头祈祷。但却有少数人往这道破空金光的源头之处赶去。 凌胜将送落下去,淡淡道:“你便在此等候这些朝廷兵将前来,只须亮出信物,讲明身份,这些将士必然不敢有丝毫怠慢。” 小姑娘怯怯应了声是。 黑猴沉吟少许,忽然扔出一物,却是它近些日子炼制出来的一只蛊虫,形如蝴蝶,色彩斑斓。 小姑娘见了,立时欣喜。 黑猴往蝴蝶上面施了几道无形印记,随后说道:“你将要在天下各处,为师叔我建立许多座庙宇,此事不易,必然会遭受不少阻力。一来你是女孩儿,二来你年纪尚小,且不说来自于修道人的阻碍,就是皇室之间的许多刁难,便能教你寸步难行,即便你是皇帝最为宠溺的小公主,亦难按我心意行事。” “此物对你颇有用处,也能制约心怀不善之人,即便是修有武艺,身强力壮的世俗武林人士,也无法在此物之下逃生。虽说你只是凡人,但将少许血液滴入其中,便能使用。可这般一来,威能便有了限制,只得对付世俗中人,但却难以对付修道中人。” 小姑娘嗯了一声,把蝴蝶收入香囊,却依然不舍地望着凌胜。 凌胜调转狼头,赤狼忽然化作一阵疾风,瞬息之间离了山脉。 小姑娘泪眼朦胧,咬着下唇,低声道:“师傅,我会好生修行的。” 不远处,二三十个朝廷兵将已离得近了。 第八十四章 气运因果 凌胜坐于赤狼身上,遥遥望着远处。 小姑娘取出了信物,讲明了身份。尽管那些身着重甲的将士依然心存疑虑,却也不敢怠慢。 见无意外,凌胜方才离去。 遥遥一回头,不禁想起林韵。 当日初破御气,便是在此遇上了林韵一行人,随后遭遇王阳离,艰难逃脱,卷入了仙丹一事。 仅仅年许,此刻的凌胜,已不再是昔日初入御气的小人物,他的本领足以胜过仙宗真人。 却不知林韵此时如何了? 凌胜心怀惆怅,情绪便有些低落。 黑猴似乎并未见到,打了个哈欠,笑着说道:“你看李琳这小丫头,年纪不大,谈吐不凡,品性倒也不错。说来说去,咱俩与她也不过相识几个时辰而已,仅是救了她一命,顺手收她为徒,给了个虚无名分,结果临到分离,这丫头居然跟生离死别似得,哭得脸儿都花了。” 凌胜忽然问道:“你让我将她收入门下,可不仅是为了建立庙宇罢?” 黑猴偏了偏头,低语道:“这小丫头年纪尚小,总要依赖人的,虽说只识得几个时辰,但小丫头把咱俩当成了依靠,这般说来,这难舍难分的模样,倒也合乎常理。” 这黑猴分明是不愿多说,凌胜也不逼它,只是淡淡道:“以九大仙宗的能耐,几乎掌控了中土所有与修道有关的人事物,自古定下诸般规矩,用以制约修行之人,可却并未去干涉凡尘俗世。中土神州朝廷兴衰关乎人世繁华,而九大仙宗掌控俗世不过一念之间,可如今现状,却仍然是俗世朝廷在把持天下。” “九大仙宗从未在世俗之人眼中露面,更未显露神迹,想必就是俗世帝皇之家,只怕也不知有九大仙宗。” “另外,九大仙宗虽曾派人进入皇宫作为国师,但派去的人物却只是养气境界,而无明显神通。虽间接掌控凡俗事务,却不直接干涉。” “再有那一条修道中人,不得袭扰世俗,不得显法于人前,不得伤害凡人的戒律。” 凌胜微微一顿,望向黑猴,问道:“你可否告诉我,这是为何?九大仙宗,究竟有何顾忌?” 黑猴膛目结舌,在它心中,凌胜向来只是以剑气杀人,而从不动脑苦思的人物,此时见他说来条条有序,心下颇为震惊,怔怔无言。 凌胜道:“我既然说得这般明显,你还要故作糊涂?” 黑猴一双长手在头顶揉了揉,无奈道:“此事本不该太早告知于你的,但你既然说得这般清楚,又已将朝廷一位公主收入门下,知晓一些气运之说,也是应当。” “气运之说?” “正是气运之说。”黑猴道:“凡尘俗世,亿万百姓,无数生灵,其心念汇聚,便如水滴聚众而成海。其气运凝聚,亦是此理。” “一人命理轻如鸿毛,亿万人命理则重于泰山。” 黑猴一改常态,沉声道:“世俗朝廷,万里河山,疆土之内,有亿万百姓,无数生灵。因此一国气运便有无比之重。” “且看世俗皇帝,汇聚亿万人气运在身,自身一人修行,无异于为天下修行。” 听到这里,凌胜终于变色。 黑猴叹道:“自古修行不易,一人修道尚且有登天之难,而以一人之身,修行的成就却要分发与世俗亿万人,何等难也?纵是地仙,将之一身道行散入天地中,分给亿万人,也不见明显。因此凡俗皇帝修行,纵然有仙根道骨,得无上功法,竭力苦修,也是枉然。” 凌胜自语道:“将万顷湖水聚于一地,看似烟波无穷,可若是把这万顷湖水洒入无尽东海,想必东海水面亦是一丝不涨。” “正是如此。”黑猴叹道:“不说其他,就说寿元,自古以来,哪个不想长生?可谁会为世俗皇帝延寿?为此一人延寿半岁,无异于是为亿万人延寿,这等违逆天意之事,便是地仙也不敢轻犯。” 凌胜默然良久,眉头紧皱,忽然说道:“不对。” 黑猴心下发虚,道:“哪有不对?” “若只是气运牵扯,九大仙宗何以这般行事?”凌胜道:“且看九大仙宗,分明是有顾忌,不敢轻易干涉凡俗之事。” 说罢,凌胜目光凌厉,凝视黑猴,直至黑猴受不住了,才渐渐收回。 黑猴苦笑道:“说来也简单,区区因果罢了。” 凌胜静静等候下语。 “若是为帝皇延寿,无异于为天下延寿,便是翻覆天地自然之定理,此为大忌。”黑猴说道:“若是帝皇得以修行,得以长生,纵然是贤明君主,当立身于至尊位上多年后,也总会变化心性。而天地乾坤,虽允许有人成皇称帝,凌驾万人之上,却不允许千秋万代,轮回万载,亿万诸事,皆在一人手中。” “朝代更迭,皇位接替,本为定律。若改变这般定律,则是改变亿万人的命理,其中因果,纵然是地仙也万难承受。皇帝无法修行,一来是气运,二来便是他自身也承受不住这般因果,因此修行万难有成。” 黑猴道:“你杀一人,引来祸事,便是因果。你改变天地格局,引来变故,招致杀身之祸,灭神之灾,亦是因果。” “因果之说,玄之又玄。” “有因便有果,有人杀你,有天地灭你,有大劫生成,一切均有缘故。” 黑猴叹道:“纵为仙人,也不敢轻易沾染因果,更莫说是一国因果。也正是因此,九大仙宗不敢沾染俗世因果,世俗诸事不敢直接干涉,甚至定下铁律,不得修道人伤害凡尘百姓,其缘故,便是生怕世俗有变,招致因果。” 凌胜自语道:“因果因果,总有因果之说,若真有因果,那些无妄之灾又当如何解释?” 黑猴道:“有人行于路上,无故遭了雷劈,未必就是做了恶事,而是因为他走到了这条道路上。行走此路便是因,招致雷劈便是果。” “无妄之灾,亦有因果。” 凌胜沉默片刻,问道:“那你还敢让皇室公主为你建立庙宇?还敢让我将她收为记名弟子?” 第八十五章 飞来信件 既然皇室中人与世俗百姓息息相关,一个不慎便会沾染因果,为何黑猴还让凌胜收下一位俗世公主? 若只是如此也就罢了,当黑猴让这小姑娘回到俗世皇宫当中,却是要去为它建立庙宇,这点便使得凌胜甚觉古怪。 且不说这头黑猴修行神功,聚敛人心愿力,本就奇异,就单说这建立庙宇一事。 修道人最惧因果,纵然是仙人沾了因果,也难以脱身。既然凡尘俗世的皇室背负天下气运,那么黑猴怎还有胆子去招惹皇室中人? 另外,九大仙宗虽有要事而无暇分身,可一旦稳住脚步,凭借仙宗数万年底蕴,自然会再度掌控中土神州,凡尘俗世间的一切动向自也逃不过法眼。九大仙宗必然会知晓世俗变化,发觉世俗间多了一尊鸿元山河天神老祖。 这黑猴分明是自寻死路。 若只是暗中授意皇室中人,就能建立庙宇,为自家聚敛起香火愿力,那么自古以来,为何没有神道中人如此行事? 其中必有缘故! 这头黑猴知晓无数秘辛,亦曾跟随仙人左右,可为何还是这般行事? 凌胜神色微冷,心道:“这死猴子凡事总是掖掖藏藏,不尽不实,此风不可长。” 黑猴见凌胜面色不甚好看,心道不好,连忙道:“没事没事,区区一个记名弟子,关系不深,因果不大。” 凌胜问道:“真是如此?” “千真万确!”黑猴拍得胸口啪啪响,大声道:“我何曾骗过了人,我何曾说过了谎?” 凌胜斜着眼看它。 黑猴声音渐低,咕哝道:“你不信猴爷,总该信我那预知一岁之事的本命神通。” 既然黑猴把事推脱到了本命神通上面,凌胜便不再追根究底,虽知黑后所说事情不尽不实,但也无意多去追问。 这头黑猴毕竟是天地生成的山神,天生便有神通,可知未来一岁之事,此刻将这事推脱到神通上面,任谁也不能挑出毛病来。 凌胜略略沉默。 黑猴生怕再度引起凌胜心思,也不多说了。 赤狼踏空奔腾,足下生风。虽不能高腾于云霄之上,但生前毕竟是与云罡真人等同的大妖,死后仅剩的两分威能,也足以凌空踏立,奔腾如风,不受阻碍。 耳边疾风呼啸,眼前景色变换。 仅半柱香,便奔腾百余里。 这还只是寻常速度,未有全力疾奔。 凌胜忽然想起,自家出关以来,便不知应当如何行事,心中只有一个对付苏白的念头,却无具体想法。此刻还非是苏白对手,尚须历练苦修,可这些历练,却总是要有一个腹案及想法。这般想着,凌胜便问道:“这般漫无目的地前行,你心中可有想法了?” “废话,若无想法,还不如待在山中闭关十年八载。”黑猴翻了个白眼,说道:“你修行尚须金铁之物辅助,虽说是外力,但也必不可少,只要修炼完毕后,稍加磨合即可。现下金铁之物消耗一空,还须前去隐山购得,另外,玉珠也剩余不多,便将对付陈立时顺手得来的一些常见的法器出手了,换取玉珠。” “至于灵箓天宝宗和法华仙门特有的法器,或是这些人独有罕见的宝物,则暂且存下,不好现于人前,否则,如若被人辨识出来,将引来许多灾祸。” 凌胜微微点头,不再说话。 赤狼往前而去,疾如劲风。 黑猴一阵捣鼓,忽然取出那个得自黑袍道人身上的小圆珠,仅拇指大小,内中浑浊。 此物乃是以人心愿力凝聚而成,尚未经过神功转化。若只是这般运功炼化,虽能增长功力,但也会使人神智错乱,稍微严重一些,便是疯癫成狂。 说来这个香火愿力汇聚的珠子,本是世俗百姓朝拜凌胜而产生的,但世人不知凌胜形态面貌,不知自身朝拜的这位神仙究竟是谁,故此香火愿力珠并无归属,谁能得手,便是谁的。 而一般的香火愿力之珠,乃是求神拜佛凝聚而成,这佛祖神仙均有神之业位,因此旁人难以夺得,只得暗中窃取。 比如说黑猴自称为鸿元山河天神老祖,那么将来人们信奉朝拜的神仙,就是这位酷似猴子模样的鸿元山河天神老祖,而并非其他神仙,如此凝聚的香火愿力之珠,自然便属鸿元山河天神老祖所有,旁人是取不得的。 黑猴建立庙宇,让世人朝拜,如此便是自立神位。 而信徒明白自身所拜的是哪一尊神仙,也知这位神仙是哪般面貌,其香火愿力之珠,旁人便就难以抢夺,只得暗中窃取。 黑猴暗暗得意,心道:“这颗香火愿力之珠,本是凡尘百姓对凌胜产生的心念之力,可却不知凌胜是谁,是哪般面貌,又有何神位,万般皆不知,于是就没了归属,谁得了便是谁的,哪知到头来还是便宜了猴爷。另外,以猴爷此时的状态要把散乱的香火愿力凝聚成珠,也是甚为吃力的。说来还要感谢那位黑袍道人帮我省下了这繁复的步骤,日后若有闲暇,猴爷我回来把他坟挖了,换个风水地界,当做报答就是了。” 这般想着,黑猴张口就把香火愿力之珠吞了下去,默运功法,炼化此珠蕴含杂念。 凌胜冷眼旁观,略略猜测,这头猴子此时运转的神功,是那个黑袍道人勉强列入中等的神功,还是它心下记着的非凡功法? 这头猴子本就不凡,眼界极高,想来那中等功法却是看不上的。 这般想着,凌胜也稍稍闭目,揣摩剑气通玄篇。 赤狼依然奔驰于荒山野岭,按黑猴先前指令,往不远的一处隐山奔去。 奔驰如风,迅如闪电。 若真有世俗中人巧遇,也只能见得一道赤色红光呼啸而过,却看不清是为何物。 然而,在这等肉眼难以看得分明的急速奔驰之下,仍有一道光华从天际而来,仅几个呼吸之间便追上了快如疾风的赤狼,停在凌胜面前。 凌胜与黑猴俱是惊醒,停下赤狼,惊疑不定地望着眼前物事。 此物,却是一封信件! 第八十六章 山河大势! 凌胜与黑猴皆是如临大敌,惊疑莫名。 先前赤狼奔跑得这般快捷,肉眼难见,几乎化作了一道赤色疾风,可在这等速度之下,仍然被这封信件追了上来。 且看信件停在眼前,似乎就是为了凌胜或是黑猴而来。 黑猴这头山神被封禁至此,不知过了多少岁月,想来这信件不是为它而来,应当是属于凌胜才是。 黑猴仔细瞧了瞧,忽然松了口气,说道:“这是一封信件。” 凌胜道:“废话,我还未失明,眼睛仍然好使,自然看得出这是一封信件。” 黑猴微愕,道:“你看得出来,还不把血滴上去?” 凌胜虽然疑惑,仍依言在眼前信件上滴血。 血液在信件之上隐没,融入纸张内部,消隐不见,未留半点痕迹,信件依然光洁如新。然而信件陡然绽放光彩,立时化为灰烬,在凌胜怔然之时,却在原地生成一行小字。 “空明仙山弟子凌胜,接过诏令,速去云岭试剑峰。” “云岭试剑峰?”凌胜忽觉有些耳熟,略略思索,终于记起一些。当初护送混沌母鱼,不正是去往试剑峰? 对于这试剑峰,凌胜亦曾有耳闻。 这云岭地界,有一座试剑峰,笔直锐利,耸入云端。此峰为诸宗共有,每过十年,便有一场试剑会,将有仙宗弟子,一流门派真传弟子前往参与。 黑猴沉吟道:“你虽说是空明仙山出身,但只是外门弟子,并未受到任何栽培,尽管入了御气境界,得以晋升内门,可在空明仙山眼里,定是不如那些原来倍受器重的内门弟子。这试剑会正可扩展眼界,去瞧一瞧仙宗风范,会一会许多英杰人才。” 凌胜道:“这试剑会召开,灵剑宗,枫凰谷这类一流门派也不会缺席,而九大仙宗便是试剑会发起的一方,自不必说。” 黑猴笑道:“你言下何意?” “无论是灵剑宗,还是枫凰谷,均与我有些过隙。”凌胜道:“至于九大仙宗里,我不久前截杀了灵箓天宝宗的陈立,顺带杀了法华仙门的十多位弟子,而我本该与陈立等人一齐护送混沌母鱼,却并未现身。你认为去了试剑会,还能轻易脱身?” 黑猴揉了揉头顶,苦恼道:“这倒是有些自投罗网的味道。” 凌胜道:“去不去试剑会暂且两说,这个信件是怎么回事?” 黑猴嘿然道:“你不是认得么?还来问我?猴爷我就是不说。” 然而,当凌胜指尖光华闪烁时,黑猴不禁咽了咽口水,连忙道:“这东西是出自仙山的信件,只要本门弟子身处中土神州,那便能够将此信件送达弟子眼前。” 凌胜神色微凛,自语道:“这般一来,岂非中土神州尽在掌控之中?谁也难以隐匿行踪?” “这却未必。”黑猴笑道:“信件虽能送达中土各处,并辨认气息,送至对方手里,可却非人为之力,而是仙山大势。” “名门正派所居的仙山,皆有灵性,坐落中土,有山河大势。凭借大阵,可山河大势之力,能够将死物送达门下弟子手里,但前提是这位弟子须得曾在仙山生活。” 凌胜疑惑道:“曾在仙山生活?” 黑猴答道:“不错,你曾在空明仙山生活数年,自然留下了许多气息,而空明仙山则取了你在山中的一缕气息,附入信件当中,借助大阵,以中土山河大势,便能送达于你手。” 凌胜沉默片刻,问道:“若没有此阵法,又当如何?” “若无阵法,则无法借助山河大势,送达信件。”黑猴说道:“我知你心中所问,你大可放心,就是足以移山填海的地仙之辈,也不能单凭一缕气息,在浩大中土寻到你的踪迹,除非你运道不佳,自身就处在这位地仙附近不远。毕竟仙山乃是大地生成的灵山,具有中土神州之厚重大势,非是生灵,却孕育生灵,因而万分奇异,难以揣测。” 凌胜沉思良久,渐渐理清了思绪,才道:“我们先去隐山,再商谈是否去这试剑会?” 黑猴沉吟片刻,道:“不去隐山,直往试剑峰。” 凌胜还未说话,黑猴便咧嘴笑道:“我忽然记起当初使出本命神通时,清晰推算出了你在中土的运势。” 凌胜问道:“如何?” 黑猴道:“一年之内,中土无忧。” 凌胜道:“这倒是不错,不如就在中土躲上一年,然后再往外域?” 黑猴心知这小子是在调侃自己,但凌胜确实不是能够随口说出笑话的人,因此说出来的话没有半点好笑意味,黑猴撇了撇嘴,道:“你不怕到时逃不及,倒也可以在此驻足一年。兴许到时咱俩一出外域,立马就让人干掉了。” 凌胜冷漠面容上,忽然露出一丝罕见笑意,问道:“云岭试剑峰,往哪边去?” “猴爷不知被封禁了多少年,这才出来不久,谁认得道路?”黑猴怒道:“常言道沧海桑田,谁知过了这些年月,天下地势变成了哪般模样?你这分明是在揭猴爷疮疤!” 凌胜把狼头一播,立即便往前方奔去。 黑猴问道:“这是要去哪儿?” 凌胜道:“去隐山,问明试剑峰位于何处。” 到了隐山,凌胜将许多得自陈立等人的寻常法器出手,换了数千玉珠,再去购得数万斤铜铁。期间,黑猴选了不少东西,据说是要用以修行神功,能稍微祛除一些香火愿力杂念,使得吸取香火愿力时能够轻松许多。此外还为木舍中安分守己的水玉白狮买了不少东西,可助其凝聚仙丹,缩短时日。 只是这般一来,凌胜身上数千玉珠,却又消耗一空,只剩数十。 出了隐山,凌胜再度寻了一处洞穴闭关。 过得半月,黑猴除尽了香火愿力之珠的杂念,把其中精纯心念纳入自身,气色极好,也恢复了少许神通。而凌胜虽未再度突破,可却也真气满溢,将根基打得无比扎实,距离白金剑丹洞开第八窍穴的地步,亦是不远。 凌胜自觉气势正盛,剑气充盈,便破关而出,乘了妖狼,往试剑峰而去。 第八十七章 试剑峰下 凌胜乘了妖狼,一路往试剑峰而去。 逢山过山,遇河过河。 期间遇上不少拦路的山中成了精的虎狼木魅,以及水中精怪,但在凌胜剑气之下,这些不开眼的小精怪俱无活口,皆是身死道消。 未曾想到,往试剑峰去,居然也花了近月的时日。好在此时距离试剑会召开,尚有月余时候,凌胜此时来了,还算较早。但在凌胜之前,仍有更早的弟子。 仙宗弟子多未到来,先行来的,多是一些扩展眼界的寻常宗门弟子,有不少一流宗门弟子,亦有许多二三流宗门的弟子。 至于散人修行者,除非是修为厉害,名气较高的人物,否则也只得被拒于山门之外。 凌胜便在试剑峰外,并不去峰上等候,而是观察这数千散修,几百宗门弟子,以提高眼力。 仙宗弟子自当重视,而一流宗门的弟子,也不得掉以轻心。 可那些二三流门派,门下弟子委实不甚高明厉害,有些初入御气的弟子,居然就能登上宗门首席弟子的地位。其长老,有许多却也只是御气境界,只有少数地位较高的长老是云罡真人修为,但若是比较,与仙宗的云罡真人,却是天差地别。 这般比来,除却那些养气境界,没有神通法术在身的散人修行者,其余散修都未必逊色于这些二三流门派。 至于许多不入流的小门小派,更不须提,简直便与散人修道者无异,就如一群乌合之众聚在一处。据说这些不入流的小门派,连掌教及太上长老,居然也只是御气境界。 谈及这些宗门,黑猴言语中颇多不屑。 可凌胜却是不然,他便是从外门弟子做起,深知修行入门之难。 修行入门之后,反而好说。 可修行入门之前,以凡人之身,呼吸吐纳,感应体内气流,最终须得无中生有,才得诞生真气。看似简单,实则许多心向修道的人,多是被拒于这道炼气门槛之外。 比如黑锡师兄,他资质不算差劲,可修行数十年,也才入了养气。其余弟子,就是生出气感,心生意流的也是极少。 空明仙山的外门弟子尚且如此,那些二三流宗门,甚至不入流的宗门,或是无门无派的修道人,却是何等艰难? 莫看此地修行人众多,就好似修行如喝茶饮水般容易。 须得知晓,世上人口无数,修行中人虽是万中无一,但在无数人口的基数之下,也算不少。可这数千修行者,却仅有少数是云罡之辈,没有任何显玄真君。 见得这些在修行路上苦苦挣扎的许多修行人,凌胜愈发觉得自家得了剑气通玄篇,乃是旷世仙缘。 凌胜自知天资尚可,却非上佳,更非仙根道骨,若是按寻常路数修炼,此生能否踏入养气,尚是两说。可得了剑气通玄篇,数年便入了无比艰难的炼气门槛,如今年许,则已逼近云罡境界。 但黑猴却似看出了凌胜心中所想,低语道:“也并非全是剑气通玄篇不凡,还有凌胜自身心性坚韧,符合了剑气通玄篇的意境。若是换个人来,却未必能将剑气通玄篇修行至这等地步。” 黑猴略微一顿,便想举个例子,说道:“如若修行剑气通玄篇的人物是个懦弱胆怯的,便是修行一世,也未必能剑气出体,入得御气,甚至连养气门槛也无法触及。” 凌胜点头,深以为然,说道:“不错,剑气通玄篇气势无比锋锐,若无相应心境,却是无法修行的。” “坐了这般久,也该上试剑峰了。” 凌胜站起身来,往试剑峰走去。 试剑峰似乎就在眼前。 常言道望山跑死马。 看似极近,实则颇远。 凌胜走了许久,来到河边。 这条河绕着试剑峰,循环流动,好似一个圆环。据说其源头在试剑峰下的地层,当地底水流涌上,在试剑峰绕了一回后,则会倒流回去。 河面平静,亦是不广,一眼足可望见对面河边。但河水极深,足以淹死许多不识水性的人。若只是如此也就罢了,可水面之下却有许多放养下去的水怪,任何人经过此处,踏水而行,俱都难以逃脱水怪纠缠,除非从上方飞过,才得以摆脱。 但能够飞过河边的人物,已是云罡真人,随手便能灭杀水怪,身份地位更是不同,必有迎客之人前来恭迎。 似凌胜这般修为不足的,便只得自己渡河。 两岸青山,林叶青翠,天气清凉。 河水流转,潺潺有音,婉转低吟,甚是悦耳。 凌胜望着眼前河水,默然不语。 以他的本事,踏水而行自然轻而易举,灭杀水怪也在一念之间,又或是骑乘妖狼,亦可轻易凌空渡河。 可这道绕着试剑峰底部的河流,却布有阵法, 此为古阵,早在千年之前,试剑峰被九大仙宗定为试剑会之地后,便布下此阵。论威能此阵并不厉害,便是云罡真人也能轻易闯过。 可此阵却代表仙宗颜面,任谁也不敢强闯,只得按照规矩行事。 就如人情世故,若你上门拜访友人,对方家门紧闭,其内不知是否有人。你虽有能耐一脚足以将人家大门踹开,但依然要敲门问候才成。 凌胜立身在此,便是等着试剑峰内有人前来相迎。他本也是空明仙山弟子,奈何无人识得,因此只得等候。 可区区一人,又非云罡之辈,岂会受得重视? 除非聚齐十来人,才会有一位养气境界的迎客之人,驾船而来,将众人接过河对岸。 可凌胜只有自身一人,河对岸却是不会有人前来相迎的。 凌胜等了半柱香的时候,忽然醒悟,冷笑一声,便踏足水面,意欲强行渡河。 他之前并未强行渡河,只在这儿等候有人来迎,如此正似上门轻敲问候一般,属于礼数。可既然人家不来将此门开了,凌胜便只有硬闯。若严格而论,凌胜身为仙宗弟子,也算此门主人之一,真要硬闯,想来也不会受人惩戒。 真要惩戒的,反而是那些本该前来迎接,却故意怠慢的迎客之人。 凌胜冷笑一声,一跃而过,踏水而行。 有水怪嘶吼,从水下跃出。 第八十八章 刻舟求剑 一道树根从水下拍了出来,掀起数丈浪涛,往凌胜身上打来。 凌胜立身水面之上,闲庭信步,随手便将树根斩断。 又有一只赤红大虾,长如臂膀,跃出水面,挺起长刺往凌胜撞来。 凌胜一指点在尖锐长刺之上,剑气迸射。 赤红大虾被剑气贯穿,从头壳刺入,自尾端爆开,随后一身血肉均化为血雾,外壳飞散。 又有一条大鱼跃了出来。 …… 这道河流绕着试剑峰,将整个试剑峰圈在其中,又是源自于地底深层,直通地河,其中不知孕育了多少水中精怪。 这些水中精怪也不尽是御气境界,只是通了灵智,懂得呼吸吐纳,体型便逐渐长大,不受太多限制。其中即便是有御气境界,想来也是稀罕。 凌胜行于水面之上,不急不缓,剑气偶尔发去,斩掉几头体型硕大的精怪,但精怪来袭并不频繁,使他在三个呼吸内也仅出了四五道剑气,因此他剑气接连有续,分毫不见慌乱。 凌胜一路斩杀精怪,行至水面中央。 忽然上流飘下一条小舟,舟上有个年轻人,一身深色袍服,看似道袍,却又比道袍紧身,不似那般宽松。 凌胜将白金剑丹运转一周,敛了气息。尽管如今修为大涨,无法如以往那般隐藏得似凡人一般,但也压住了一身凌厉气息,粗略看去,只像是一位初入御气的寻常修道人。 小舟随着水流飘下,年轻人坐于舟尾,面前摆着一副茶具,茶香飘荡,入鼻清香。 水流荡荡,虽不甚激烈,但也使得小舟摇晃,可说来也奇,舟上的那副茶具竟然稳稳当当,就连杯中茶水竟也未曾溢出点滴。 凌胜眼神锐利,一看便知此人只是御气境界,且不算高深,想来入此境界亦是不久,大约与凌胜此刻收敛之后的气息,略略相当。 但不知怎的,这个仅仅初入御气的年轻人,却让凌胜心中涌起一股甚为奇异之感,似是抗拒,亦或忌惮,只觉此人神秘莫测。 天下之大,有奇遇机缘的人物自是不少,凌胜也不觉得自己便是唯一受得受天地眷顾宠儿,倒也不甚失落。 舟上那个年轻人望见凌胜,微微挑了挑眉毛,似也起了兴趣,开口笑道:“道兄好兴致,竟与这些小小精怪斗起了法来,不如上我这小舟,领略一番这试剑峰下河流的风光?” 凌胜亦是清楚,试剑峰外的这道河流布有大阵,而其中水怪似乎也受了法阵压制,虽然攻击过河之人,但若是遇上小船轻舟,便不出来。 果不其然,待凌胜跃上了小舟之后,四下奔来的许多精怪便歇了下去,尽管仍是不甘,但却只在水面之上摇摆一番,随后便潜下水中,不再冒头。 年轻人斟了杯茶,热气腾腾,白烟如雾,笑道:“在下方木,不知道兄名号?” “凌胜。” 方木微微一笑,心里原是惊讶,然而当凌胜开口,便觉惊骇。他本是觉得凌胜修为与自家相仿,但是,他凭借自身非凡手段,灭杀修为相等的对手,向来便是轻而易举,可仔细瞧去,则渐渐察觉不对,眼前这年岁比自身更小一些的凌胜,虽也是御气初期的境界,可一身气息若隐若现,隐约间似能感应到一股隐而不发的锐气,似乎竭力掩饰,但这等锐气委实锋利,难以遮掩,终是露出了一丝一缕。 这一缕若隐若现,难以遮掩的气息,在凌胜开口说话时,伴随着冷漠语气,显得更为强烈了些。 方木惊疑不定。 凌胜亦觉方木此人非同平凡,但心下远远算不得惊骇,只得算是稍微有些惊讶。平静片刻,忽然问道:“这试剑峰设下的迎客之人,莫非全都死了?” 方木哈哈笑道:“道兄怎知我就不是前来相迎的?” 凌胜淡淡说道:“道友闲来泛舟,惬意饮茶,观赏两岸青山绿树,怎么瞧也不似来此迎客的。” 迎客之人,多是养气境界,甚至有些才只是心生气感,还未诞生真气的修行人,地位不高,道行浅薄,难以受得重视,因此才被派来迎客。而方木此人,乃是御气境界之身,年纪尚轻,必然也是其宗门里倍受器重的人物,断然不是迎客之人。 方木听了,哑然失笑,却是说道:“这些迎客之人,虽说道行浅薄,不甚入眼,在宗门里地位卑微,但毕竟也是出身宗门,颇有傲气,因此便不理会河外之人。毕竟那些真正能让他们卑躬屈膝,关照备至的一流宗门弟子,或是仙宗弟子,都是由显玄仙君带领而来,排场不小,一眼便能认得出来,而此时提早前来试剑峰的,多是没甚来头寻常人物。这些迎客的家伙,也是颇有眼力的,看咱们来时没多大派头,也无多大场面,因此不来理会。” 凌胜听了,默然不语,只是眉头微皱。 方木笑道:“当然,像咱们这类没有排场的寻常修道人,若是在河边等候,待得聚齐了十来人,倒也会有一个迎客的小厮,驾着小船将人载过河对岸。至于形单影只的,便不会受到太好待遇,只得在这里等候几日,等得凑齐了十来人,再等迎客人前来迎接。” 说罢之后,方木往凌胜身前的茶杯望去,见杯中茶水盈满,凌胜至今未曾饮茶,他哈哈大笑,站起身来,拱手道:“凌胜兄弟何不饮茶?莫非怕我在茶中下药?” 凌胜摇了摇头,举起茶杯,略作示意。 方木道:“我等修行中人,有真气在身,护持筋脉内脏,许多毒物也是难以奏效的,道兄若是当真怕了,大可不喝。” 言罢,方木似乎生出许多怒意,将自己眼前的茶水一饮而尽,似乎以此证实茶中无毒。 但是方木这夹带怒气般的举动,却使得袖袍微动,袖中一柄匕首甩了出去,划过舟沿,落于河中。 凌胜举起茶杯,眼神淡漠地瞧了一眼,再往那匕首落水之处看去,忽然眼睛一缩。 那匕首本是一柄寻常匕首,在俗世之间也是常见,并非法器,但此人好歹也是御气境界的高人,为何把这寻常匕首放在袖中? 再看匕首落处,正是在舟上恰好划过了一道痕迹,才落于河中。 刻舟求剑! 第八十九章 方士 术法 两岸青山绿柳,虽无猿啼虎啸,可也有鸟儿轻鸣,驯鹿低声。 水流依然潺潺生音,悦耳动听。 凌胜放下未曾入口的茶杯,瞥了那舟上痕迹一眼,说道:“方木道友的术法,委实出神入化。” 方木瞳孔一缩。 先前凌胜说是术法,而非道法。 两者看似一样,实则差别极大。 黑猴常与凌胜说起趣事,其中夹带不少秘辛,比如某人斗法落败而身亡,黑猴便将此人的功法,所学流派全数讲述出来,并将杀死这人的那位高人所学功法及门派渊源一并详述,最终还要对这二位不知多少年前便已化作白骨的前人加以点评。可这头黑猴口中从未有过好言好语,因此多数评论时,是以不屑颇多。 黑猴平日里讲述的诸般事迹,就有术法一说。 术法,乃是出自于古时方士。 常有人将方士与道士混为一谈,也把术法及道法两者视作同等,实则方士的术法,与道士的道法,乃是两种不同法术。 传闻古时方士,乃是现今道士的前身。而如今的道法,也是由术法演化而来。 但黑猴却说,这般传言均为谬论。术法便是术法,道法则为道法。方士与道士,亦不相同。 上古之时,术法流传甚广,方士众多,然而古时一场大劫,却使得术法没落,方士传承逐渐式微,尽管未有断绝,但已不复上古盛况。而现今道家,则是从上古时,逐渐开始繁盛,直至今日鼎盛时期,放眼天下,均为修道之人,道法无穷。 但就未必说明方士的术法,就逊色于道士的道法,只是如世俗皇朝更迭那般,修行传承亦是有繁荣兴衰之时。但世俗皇朝兴许数百年,数十年便是改朝换代,可修行大势,却是千万年难以更改。 凌胜望着那舟上的痕迹,忆起黑猴所说的一记术法,名为刻舟求剑。 先前那匕首虽然落于水中,可在舟上刻下了痕迹。尽管小舟随流而走,可在上岸之时,却依然能在舟上痕迹之处的水里,将匕首打捞出来。此术甚为玄奇,于当今流传的术法中较为有名。 凌胜收回视线,再低头瞧了瞧手中茶水,眼神忽然变冷,用力一捏,将整个茶杯捏成粉末,其中滚烫茶水,居然化作一条透明水虫,被凌胜抓在手中。 茶香依然清新,这小虫呈透明之色,在凌胜手里不住扭动,意欲逃脱。 凌胜剑气一发,立即将手中水虫抹杀,随后,神色平静下来,静静望着对面的方木。 方木瞳孔一缩,眼中无比忌惮,可立即就散去,化作满面笑意,再度斟了杯茶,香味清雅,扑鼻而来。 凌胜举起茶杯,一饮而尽,入口先涩,随后有甘香萦绕,算得是上等的好茶。 方木笑道:“凌胜道兄不怕我再动手脚?” 凌胜平静道:“只要不是傻子,自然懂得此中道理。这杯赔罪茶我喝了,但你仍然不能脱罪。” 方木道:“道兄是要杀我?” 凌胜冷笑道:“怎么?我要杀你,还须顾忌?” 方木哈哈大笑,心下愈发看不透对方,略微有些心惊,先前那杯茶水确实动了些手脚,但并无太大恶意,只是见猎心喜,因此试探一番。后来那杯茶水,则算是他方木认错,斟茶赔罪。 但是这个家伙,怎么依然想要杀人?为何这般不按规矩? 方木素来自信,甚至于自负,自认同辈之间少有敌手,但他此时看不透对方,也就难以胜过对方。 凌胜心中的忌惮已然消去,此人方士出身,颇为神秘,但既然道破身份,便无须顾忌。无论是任何惊变,只须一道剑气过去,谅他也逃不过剑气杀身之劫。 方士传承,虽是上古盛行,但也未必就远胜于道家传承,只是显得神秘了些。凌胜自认眼前的若是一个御气初期的道士,哪怕是出身仙宗,也仅是一道剑气的功夫。如今换成了一个御气初期的方士,亦无变化,仍是一道剑气,便立即杀之。 凌胜心道:“据说方士自上古盛行,后来不知是何缘故,导致没落,便有道家兴起,盛行至今。可这两大不同的修行传承,却并未有任何冲突,相反,道门仙宗不仅未有灭杀方士苗裔,反而竭力相助,意欲助之重现盛况,其中定然有外人难知的缘故。但这些均属秘闻,与我无关。” “只是此地乃是试剑峰,虽说仙宗门人尚未到来,可也有仙宗长老先来坐镇。我若要杀他,不知是否会有长老现身阻止?” 凌胜心中只是闪过这么一道想法,但他本就是百无禁忌的人物,一身气息锋锐无比,任何规矩也无法束缚。 既要杀人,便不会有丝毫顾忌。 显玄长老现身又如何? 若是来了,正可斗上一斗! 凌胜一掌按在木桌之上。 木桌立时炸碎。 方木面色大变咬牙道:“小弟先前见猎心喜,恶意不多,更无敌意,后来那杯茶水更是赔罪,道兄既然饮下茶水,难道还不解气?” 凌胜眼神淡漠,心道:“先前那杯茶水含有毒物,若是服下,就是云罡真人也未必承受得住,如非我看出其中端倪,此刻已然毙命。此为杀身之仇,难道便被一杯赔罪的茶水消解了去?” 这般想着,凌胜说道:“待我以剑气杀你,如若你能侥幸活下命来,我便舀一勺河水送与你喝,了此恩怨,如何?” 以剑气杀我,若是杀不掉我便用一勺河水了此仇恨?闻言,方木大怒道:“休要欺人太甚!” 凌胜道:“那你何以如此欺我?” 方木微微一窒,竟无言以对。 凌胜平静如水,甚至未生杀机,但他却要杀人。 有人用力扛起一个米袋,用尽了全力。可天生气力较大之人,则不费气力,轻易提起重物。 凌胜就属后者,心无杀机,仍可杀人。 方木并无把握胜过对方,见到这等杀机,饶是他素来自傲,也不禁略显心虚。 然而,就在这时,河对岸一声厉喝,斥道:“凌胜,你好大的胆子!” 方木面露喜色,驱舟往河边靠去。 凌胜并未阻止,原要出手的剑气亦是运转一圈,转回剑丹之内。 第九十九章 登峰(下) 凌胜听得眉头一挑。 仙宗缘法,确是世间绝顶,但是真正无比高深之处,还是秘传,便是长老也未必能有,而凌胜的剑气通玄篇,足以并肩仙宗秘传功法,比这些仙宗长老的功法还要厉害许多,因此听了这话,凌胜只是暗中冷笑一声。 凌胜视线微移,将周围众人神情收入眼中,见众人均是面色平静,虽有几分激动,却无惊讶。心中略略思索,便已明白,这些宗门子弟对于试剑会的诸般规矩及要点,早已了然于胸。 只是从头到尾,那老道人从未说过山上精怪一事。这想必也是一场考验,身为仙宗弟子若是连同等境界的精怪也难以对付,那么死在精怪爪下,也不可惜。 说来,在场众人真正对试剑会认知粗浅的,只是凌胜一人而已。他对于试剑会的了解,还仅限于先前老道和路上那少年二人所说的话。 凌胜微微低头,淡淡笑了笑,既然认知粗浅,索性便不去理会了。忽然察觉有异,抬头一瞧,却是许志。 许志满面阴冷之色,往脖颈处一划,意为杀人。 凌胜微微摇头,低声自语道:“这才两柱香的时候,便这般嚣张,是忘了先前受苦了?若是记性这样差劲,我倒不妨让他重新忆起。” 语音虽低,但修道人耳目通灵,许志离得虽远却也听得清楚,当即面容愈发森冷,转身离去。 “看来是找到了靠山。” 凌胜转而去看山上道路,不再理会许志。 但这路上,却有不少人眼色有异,偷偷来瞧凌胜。 凌胜先是一怔,而后心中明白,这些人只是因为苏白的缘故,才对他多加关注。毕竟苏白的剑奴,比之于一个御气高人的身份,更为引人瞩目。 忽然,从远处走来一人,面带笑容,温文和善,恭敬有礼,在老道人面前的台下空地停下,施礼道:“徐长老,我们师兄弟来晚了些,望请见谅。” 老道微微闭目,并不答他。 这人微微皱眉,道:“徐长老,你虽是仙宗长老,可我也是法华仙门弟子,你如此视而不见,未免不好罢?” 老道终于睁眼,淡淡说道:“既然来得晚了,便在旁静观众人登峰斗法罢。” 这人眉头紧皱,冷声道:“既然长老不愿赐下玉牌,我只得自己来取了。” 他手上一挥,身后有两人奔了出来,往其余弟子走去。 凌胜心道:“看这架势,莫非是要抢夺旁人玉牌,作为己用?只是这三人也仅是御气境界而已,尤其是那为首的男子,看似气质非凡,实则傲气十足,但本领却是不高。这位长老既然随手碾碎玉牌,绝了迟来之人的后路,只怕也不是心慈之辈。” 果然,就在凌胜这般想着,那老道已然取出拂尘,顺手一挥。 拂尘一挥,便收回了老道手里。 忽有劲风起。 那看似温文和善的男子身体一僵,喉间迸出一道血线,仰面倒下。而另外两个弟子,也同样就此毙命。 凌胜收回视线,不再理会。 耳边忽然传来一道嘲讽声音,说道:“三个白痴东西,也配称仙宗弟子。真当自己是仙宗弟子,便能在其余仙宗长老面前肆无忌惮?虽说仙宗之间各有交情,也须得避免伤了关系,但是几个不开眼的御气弟子,招惹了其余仙宗长老,也只是死路一条,没人来出头。” 而另一人则道:“这几人是途中有事,被我法华仙门长老放出去办事的,因此许多事情还未清楚,才犯下这般错事,有损本门颜面,其罪当诛。徐长老亲手执刑,正是合乎情理,可你又算什么?胆敢辱我法华仙门弟子?” 凌胜转头看去,却是两个男子怒目对视。 其中一人是法华仙门弟子,另一人却是空明仙山弟子。 但这二人还知轻重,没有大打出手,只是各自记下,冷哼一声,分道扬镳。 但空明仙山这弟子路经凌胜身旁时,脚下一顿,望着凌胜道:“苏白的剑奴?” 凌胜置若罔闻,只是盘算着该往哪条道路上山。 这人怒道:“我再问你话!” 凌胜沉吟一声。 这人只道凌胜是要答他,哼了声,微微昂头。 然而,凌胜看也未看他一眼,选定了一条山道,便往上走。 这人愈发恼怒,抢在凌胜身前,占据凌胜所选的这条山道,转头冷笑道:“大爷我先行一步。” 上山道路千百条,谁知哪一条会遇上更厉害的人物?谁知哪一条会轮空了?谁知哪一条山道会遇上个弱到极点的家伙? 凌胜无意搭理这人,往左一转,就往另一条山道走去。 那人满面怒色,终是重重哼了一声,往山上走去。 凌胜则选了另一条山道,不急不缓开始登山。 时限仅有半柱香,众弟子也开始陆续登上山路。有法华仙门三个自视过高的弟子作为前车之鉴,谁也不敢再来违背长老意思。 试剑峰山体巨大,实为庞然大物,虽说是要登上峰顶,但因山体过大,登山道路并不陡峭。凌胜走在山道上,实则也只感前方道路稍稍往上倾斜,并非如往常登山那般陡峭。 登山道路千百条,本该密密麻麻,如蛛网一般遍布,但试剑峰却是无比巨大,因此千百山道并未有形成蛛网那般景象。道路之间,相隔也是甚远,只有走过一程路段,才会与其余道路相合,并成一条山道。 山道两旁树木青葱,偶尔见到一些小猿驯鹿,性子倒也温和。但是越往里走,所遇的飞禽走兽便是越多,并且所遇的小兽,性子也渐渐凶厉。 走了一段山路,就开始遇见豺狼虎豹这类凶猛野兽,入眼的已不再是驯鹿山羊之类。 凌胜心知,若在再往前走,愈是往里,愈是往上,所遇的野兽便会愈发凶厉,只到最后,便会遇上山中精怪。 有玉牌护身,又有诸位仙宗长老掌控全程,众人不敢犯戒,因此同为宗门弟子的,倒是不须太过防范。可是对于这些精怪,却又不同。 正如少年所说,精怪可不按规矩行事,破了玉牌,依然会把人撕杀。 第一百章 破碎玉牌!【满百章了,必须跪求收藏】 “在仙宗长老眼中,弟子死在山中精怪手里,那便只能说是学艺不精,死不足惜。说来也是,精怪仅是与修道人中的御气境界相当,若是同等境界之下,还被精怪所杀,确实枉为宗门弟子。” 不知何时,黑猴从凌胜腰间木舍探出头来,这家伙大概也只此地全被仙宗长老掌控,还算安分,出来之时,居然还带上一层黑布,把自己头顶那撮白毛盖住。 凌胜说道:“你怎么出来了,不怕被人发现?” 黑猴笑道:“你太高看这群老家伙了,虽说他们本领是有的,但是这试剑会还不足以让这群显玄之辈尽出全力,他们只是分出少许心神,感应试剑峰,避免变故陡然发生罢了。至于一些微末动静,还不会全数落入耳中,你大可放心,咱们说话声音低些,他们便不注意。” 话音未落,忽然有一头野兽从树上跃下,张开利爪往凌胜抓来。 凌胜抽出长剑,把兽爪斩下,随后一剑贯入此兽体内。 “唔……野兽渐渐多了,性子也不再温和,但这些野兽只是寻常货色,稍加注意便是无碍。可越是往内,遇上的野兽将会愈发凶狂,直到遇上精怪。” 黑猴沉吟少许,说道:“以你的本领,即便遇上大妖,也能击退,甚至斩杀。但不知怎的,我总觉得这山上似乎有些不对。” 凌胜问道:“有何异处?” 黑猴微微摇头,低语道:“谈不上异处,反正有些心绪不宁。” 凌胜嗯了一声,便不说话。他凡事从未放松警惕之心,在任何时候,均是敏锐无比,无论此地是否有异,也难逃过他感应。若真有能耐逃得过他感应的,即便凌胜万分警惕,也无法躲过。 但是先行知晓异处,至少多留了一份心思。 又有一只如鬣狗般的野兽从道路旁窜了出来,用力一跃,就往凌胜脖颈处张开了利齿。 凌胜一剑从上拍落,并非以剑锋斩下,而是翻了个面,用剑脊拍下。这鬣狗般的野兽,立时便被拍中头颅,凭空倒飞回去。 这一剑虽非以剑锋斩下,但用劲极大,已然将这野兽头骨打成碎块。 就在这时,另一边林木中传出动静,凌胜转头看去,恰好见到一头类似鬣狗的野兽迎面扑来,大约是与前面那头结伴的同类。 凌胜转了个身,在这头鬣狗还未跃起之前,先是一剑斩落,将之头颅劈成两半。 “对于那些真气微弱,或是对敌手段甚少的寻常弟子来说,这些野兽虽然不能伤及自身,但是却能消耗真气,只怕走到后边遇上精怪,真气便少了小半,再来斗过几个精怪木魅,想必也消耗一空了。” 凌胜脚步不急亦不缓,提着长剑,顺着道路往前走去。 不多时,便见前方道路中,多出一条。 那一条道路,与凌胜正在行走的这一条山道,合并为一条,蜿蜒向前。 另一条道路并无人来,不知是对方先行在前,或是还在后头。亦或许,另一条道路根本没人。 总而言之,凌胜得了空位了。 “运气不错。”黑猴嘿然笑道:“另一条道路上,没有多余气息,显然还未有人走过此路。道路后方也没传来什么动静,想必无人行走。” “道路千百条,参与试剑会的仅有两三百人,总有许多道路是空置的。”凌胜却无欣喜之意,淡然说道:“不过是轮到一条空置道路,谈什么运气不错?即便另一条道路真有人来,我还怕了不成?” “得了便宜还卖乖。”黑猴白眼一翻,暗道:“臭小子,这次你得了空位,没能遇上对手。下次要是遇上了人,最好是遇上试剑会上修为最高的家伙,瞧你还怎么狂。” 接下来,黑猴万分失望。 凌胜连续走了三段道路,均是空置道路,而另一条合并的道路上,竟是无人行走。 黑猴咬牙切齿,低声骂道:“没天理,真是没天理。” 凌胜一路走来,人倒是不曾遇见,可野兽却遇上不少,但都是寻常野兽,还不是懂得吐纳炼气的精怪,因此大多是一剑斩杀。 剑上滴血。 凌胜身上依然洁净,只染尘埃,不染鲜血。 接下来第四路段,终于遇上一人。 这人甚是眼熟,仔细去看,居然就是先前出声辱及法华仙门,后来又占了凌胜道路的那个空明仙山弟子。 这人见了凌胜,反而露出笑意,说道:“冤家路窄,你的运气当真不好。” 凌胜说道:“我的运气向来不错,方才一路走来,就连一个鬼影也没遇上,直到现在才遇上你这么个东西。” 这人一身狼狈,衣袍还有许多破损,想来是一路走得艰辛,不仅要打发许多烦人的野兽,只怕还遇上了与他修为相当,道行相近的其余弟子。听到凌胜自述一路顺畅无阻,这人冷下脸面,阴声道:“你的运气看来不错,只是就要终于此处了。” 凌胜忽的踏前一步,掷出长剑。 长剑好似一道箭矢,倏地划过。 空明仙山这个弟子微微一惊,忙打出一记法术,把长剑打落,心中惊疑道:“这人据说在年许之前还是外门弟子,未入养气,后来被苏白收为剑奴,才勉强踏入御气。按说以我的修为,将他打杀也只在一念之间,怎么这贱奴丝毫不惧,还敢先行动手?” 就在他惊疑未定之时,凌胜举手,并成剑指,便要发出剑气。 但黑猴则低喝道:“不成,还是要取长剑来发剑气才成。虽说徒手发出剑气并非骇人听闻,但是真正的剑修,还是能够看出其中玄奥的。此地有显玄之辈,且是仙宗长老,眼界必然不凡,你若是徒手发出剑气,万一被人认了出来,那便不好了。” 闻言,凌胜伸手一摄,把长剑取在手中,两下劈斩,就是两道剑气破空而去。 空明仙山这个弟子微微变色,取出护身之物,却在瞬息之间被剑气破去,而剑气余威仍在,还未等他反应过来,身上玉牌便已破碎。 他面色大变,却被第二道剑气刺穿心脉,立时毙命。 第一百零一章 太白剑宗 吕焱 试剑峰下,有诸宗弟子院落,亦有长老所居。然而诸位长老却不在居所,而在议事殿中。 不知发生了何事,诸位长老才从议事殿散去不久,便又纷纷归来,就连主事的徐长老,也离开高台,来了议事殿。 虽说是九大仙宗试剑会,但也并非各宗都要来人,因此在场仅有七人。 这七人皆为显玄境界,乃是仙宗长老,显玄仙君。 至于其余云罡长老,以及那些二三流宗门的长老,却是没有资格入此议事殿的。 徐长老面容微沉,缓缓道:“按以往规矩,试剑会之前,试剑峰上那些妖物便应当全数封禁起来,只留魑魅魍魉这类精怪,但为何还有妖物出现?” 空明仙山李长老呵呵笑道:“谁知这妖物怎么来的?据说今次封禁妖物的,是法华仙宗的人,你不如去问问宋道兄?” 那位出身法华仙门的宋长老,阴沉如水,先前自家弟子无礼,被徐老道随手打杀,他面上也不好看。听到这话,只是冷哼一声,说道:“我已吩咐下去,若这妖物当真是漏网之鱼,必然重责今次封禁妖物的几位长老。” 徐长老摇头道:“重罚之事,容后再谈。可此时这头妖物还在山中,势必扰乱试剑会,众弟子只怕挡不住它,一旦遇上,除却少数杰出人物外,其余人等非死即残,你们说说,这当如何?” 法华仙门的宋长老站起身来,重重哼道:“本座这就上山,亲自斩妖!” “且慢!” 忽然有道清冷声音响起,众人转头看去,却是空明仙山一位女道姑。 若是凌胜在此,便能认出这个道姑。 空明仙山施长老,正是陆珊的师傅,当日亦是她将凌胜赐给苏白作为奴仆。 同为空明仙山长老一辈,李长老心知这道姑素来少言寡语,这般说话,想必是有缘由的,便问道:“师妹这是?” 施长老沉思道:“这妖物尽管是云罡修为的大妖,却能够放出浓雾,遮蔽显玄仙君的感知,看着倒是颇为眼熟。” 法华仙门宋长老冷笑道:“这妖兽再不凡,难道还能从我手里逃脱不成?” 施长老摇头道:“宋道兄乃是显玄仙君,自然非凡,那妖兽即便再厉害,也万难与宋道兄相比的。” 宋长老不悦道:“既是如此,你阻我作甚?” “不是施长老阻你,而是我阻你。” 又有一道声音,从殿外传来。 听闻声音,众人面色齐变。 七位长老,全是仙宗显玄之辈,除却地仙老祖之外,谁能让这七人齐齐变色? 九大仙宗之首,太白剑宗! 来者乃是太白剑宗长老,吕焱! 这位吕焱长老,身材魁梧,浓眉大眼,一身气势万分逼人,昂然而立,大有横行霸道之态。 宋长老即便心底再不悦,却也不敢在太白剑宗长老眼前表露出来,只是沉默不语。 其余几人皆是起身见礼。 吕焱摆手道:“不必客气。” 说罢,他转头望向宋长老,粗声道:“姓宋的,你不高兴?” 宋长老在空明仙山的施道姑面前表露不悦之色,但在太白剑宗长老眼前,只得低头说道:“不敢。” 他确实不敢! 不敢招惹太白剑宗,更不敢招惹吕焱。 因为此人曾在地仙手下安然离去,甚至算不得逃脱,只能算是离去。 地仙便已是仙者,凌驾于凡尘之上,纵然是显玄仙君,毕竟也未入得仙者一列。仙宗之所以能够凌驾于世间诸多宗门之上,便是因为宗门秘传属于仙者一列。 修为愈高,仙宗门人与寻常修道者的差距便渐渐小了,待到地仙境界时,其中已无差别。达到这等地仙境界,必然是经受无数磨练,其眼界阅历均是丰富无比,功法道术也非同小可。仙宗的地仙老祖,也未必能够稳胜无门无派的旁门散仙,因为两者皆为地仙。 世间从无凡俗之辈,胜过仙者。 传闻上古之时,曾有这般记载,但此中记载是否属实,还待考证。至少当世无人能以凡人之身,胜过地仙老祖! 在场几人虽也是仙宗的显玄长老,但若是遇上地仙老祖,莫说是争斗,就是逃生,也是万分渺茫。可吕焱却能在地仙手下逃生,并且安然无损。 传闻他还与那位地仙斗过几个回合,尽管不敌,却也不败。 吕焱! 宋长老微微抬头,重重说道:“不敢!” 吕焱哈哈大笑道:“这便对了嘛。就让这头大妖去搅上一搅,才叫有趣。每次试剑会总是一些弟子决出高下,修为高的登顶,修为低的落下。要么就有一些没能耐的被野兽耗尽了真气,最后还给精怪木魅当了饭食。真正有些底气的,还因为我等分神感知试剑峰的缘故,不敢出尽全力。到头来,真正登顶试剑峰的,还都是我等早已预测出来的寥寥几人,每次都是如此,这有什么趣味?这次有这妖兽捣蛋,我倒要瞧瞧,是否真有些与众不同的人物。” 徐长老迟疑道:“只是,这妖物在山上作乱,怕是会伤及弟子性命。” 吕焱嗤笑道:“身为仙宗弟子,即便不能胜过妖物,总也要有逃生的本事吧?若是在区区云罡境界的妖物手下还不能逃得性命,死了也是应当。” 徐长老微微皱眉,说道:“仙宗弟子倒是不甚担忧,至少十个当中,有七八个还是能够逃得掉的,至于剩下的,可有可无,死不足惜。但是那些一流宗门,以及二三流宗门的弟子,若是遇上这头妖物,断然没有逃生的机会,到时我等该如何交代?” 御气境界的弟子,在仙宗里面,虽然重视,但还谈不上珍贵,因此摒弃一些本领不足的,还在情理之中。可是那些一流宗门的御气弟子,可是少有,死了一个便伤及宗门底蕴。 一流宗门尚且如此,二三流宗门自不必说。其中有些二三流宗门,只有那么寥寥几个御气境界的弟子作为中流砥柱,乃是未来继承长老甚至掌教之位的重要人物,这般死了,宗门便断了传承,没了未来。 徐长老的担忧,也正是其余长老心中所想。 然而,吕焱却只是大手一挥,笑道:“理会太多作甚,运气好的,总能逃掉几个。运气不好又兼本领低劣的,死不足惜。那些个二三流宗门,死了几个不成气候的弟子,也是省下宗门资源,日后找到一些好苗子,也不耽误了人家。至于他们有什么大大小小的想法,无须理会,谅他们也翻不起大浪。”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无言。 第一百零二章 野猪拦路 凌胜收了长剑,平静道:“忘了规矩,一时没能收住手。” 黑猴愕然无言。 良久,凌胜问道:“怎么没有半点动静?” 按理说,凌胜杀了同宗弟子,犯了规矩,应当有人前来擒他,并加以重罚才是。可此刻却毫无动静。 黑猴摸了摸头,四下瞧了瞧,惊疑一声,问道:“你仔细看看,四周是否有些异样?” 凌胜四下观望一番,忽然瞳孔一缩。 雾气! 四周笼罩着一层雾气,清透淡薄,似有似无。若不去仔细观察,根本没能发觉四周有着这么一层薄雾。 一眼望去,视线清明。但仔细观察,便能发觉有异。 凌胜一路行来,总觉不对,但却并未察觉四周薄雾,直到黑猴一语道破,才能看出其中玄机。 黑猴说道:“这雾气是从试剑峰上传来的,越是往下,便越是淡薄,但是这雾气到了这儿便似有似无,若再往外,则就彻底消散了。以你的感知,算是较为敏锐,可是这雾气渐渐变浓,其中变化不大,就如温水煮青蛙那般,如若一开始变化太大,瞬间就能察觉,可这雾气却是随着你一步一步向前,才逐渐变浓,因此就连你也难以察觉。” 凌胜凝声问道:“这雾气有何用处?源自何处?” “这雾气有着隔绝感知的能耐,你身处其中或许察觉不了,但是在外界,却是难以探查。”黑猴说道:“怪不得你杀了这人,却无人来此擒你,原来这雾气隔绝了一切感知,外界并不知晓。” “这么说来,试剑会的规矩?” “等若于无!”黑猴答道。 “正合我意!”凌胜低笑一声,道:“我正愁不能酣畅淋漓,有这雾气隔绝,也不必使这长剑了,杀人斗法全然没了顾忌。” 说着,凌胜顿了顿,问道:“这雾气怎么来的?” 黑猴沉吟道:“能够隔绝感知,甚至连显玄之辈的感知也一并隔绝,这等雾气并不常见,但也不算稀罕。其功效就如你的化云珠,但是化云珠只能隔绝云罡真人的感知,却是难以瞒过显玄之辈。因此这雾气还要胜于你的化云珠,至于其出处,唔,类似的宝物或是道术,委实不少,实是难以断定究竟源自于何物。” 凌胜收了长剑,把那位空明仙山弟子身上的宝物搜刮干净,便往前走去。 这一次,凌胜不再顾忌,手上并成剑指,但凡遇上野兽甚至精怪,只是一指点去,便能击杀。 试剑峰上,青山绿水,虎啸猿啼,有云雾萦绕,好似仙山盛景。 山不在高,有仙则灵。 然而此地不仅是有神仙,更有魑魅魍魉,精怪木魅。 一头野猪横在山路之前。 这头野猪大如巨象,与两侧山路的树木并齐比高,双目猩红,獠牙似如长矛,光洁透亮。 凌胜望着眼前野猪,自语道:“可惜不饿,否则做成口粮,倒是不错。” 黑猴随口答道:“长得太大个了,口感不佳,皮糙肉厚,杀了之后扔路边也就是了,理会太多作甚?” 这头黑猴自从发觉试剑峰全被迷雾遮掩之后,便不再躲藏,直接从木舍中出来,坐到凌胜肩上。它望着眼前这头比自身高大百倍不止的野猪,甚是嫉妒,心道:“曾几何时,猴爷我头顶天,脚踏地,大如山岳,壮若天神,比这头猪可要高大千万倍。唉,今日不同往日,世间沧桑好凄凉……” 那野猪已是堪比御气境界的精怪,懂得呼吸吐纳之法,体型不再受限,随着修为增长,道行增厚,体型亦能随之变得壮大。尽管野性难驯,但至少也是有些道行的精怪,虽说听不懂人言,却也有了揣摩的心思。 待它揣摩出二人话中意味时,登时大怒,双目赤红,鼻孔喷出两道烟气,扬蹄踏下。 这么一头巨象般大小的野猪,体重不知多少,只知这么一踏,就使地面颤了一颤,旋即龟裂开来,裂痕遍布,如若蛛网。 这等骇人景象,却吓不倒凌胜,更吓不住黑猴。 黑猴眼前一亮,连忙说道:“小子,不许把它大卸八块,一道剑气穿透就是了。这副躯体好生壮实,皮糙肉厚不说,那对长牙也是好看。猴爷我忽然忆起南疆有一法门,能够炼制蛊虫,等猴爷去了南疆学来秘法,把这头野猪跟那头赤狼僵尸炼成尸蛊,再来将这两头家伙融合为一体,啧啧,简直厉害。” 那野猪低吼一声,猛地冲了过来。 嘭嘭嘭!!! 地面接连颤动,凌胜站在地上,只觉脚底略微发麻。 “快呀快呀,一道剑气把它穿透了,立马完事。”黑猴连连催促。 凌胜却只是往侧边一闪,入了山林。 那野猪撞入山林之间,无数大树被拦腰撞断,更有许多扎根不稳的,被野猪这么一撞便连根飞了起来。 野猪势不可挡,一路冲撞,场面煞是壮观。 凌胜眉头紧皱,却始终没有出手发出剑气。 但黑猴却极为兴奋,不住催促:“快呀,赶紧干掉它,咱们继续赶路。” “你这猴子不安好心!”凌胜微怒,喝道:“这野猪来势汹汹,即便我把它一剑杀了,余势仍然不停,依然是会继续冲撞上来。如若被它撞上,便是一座山丘也该撞塌了,我这躯体虽然比寻常修道人坚实一些,但也没有自负到要去与这头野猪精对碰。” 黑猴尴尬一笑,它心中确实有些小算盘,有意想让凌胜被这野猪撞上,吃一些苦头,反正凌胜吸纳精金气息,又有剑气在身,躯体强横,大抵是撞不死的。 凌胜哼了一声,不住引这野猪去撞树木,待到野猪冲撞大势稍微减弱之时,他眼中寒芒一闪,手上剑指便要举起。 忽然,一道红光从野猪头顶罩下,将野猪罩在其中,任这野猪疯狂挣扎,也难以脱身。 这时,又有一道火光飞来,眼见着就要将野猪打杀。 凌胜眉头微皱,若只是要杀了这野猪,先前他只须将之斩成两段便可,但是要让其躯体完好无损,边有些碍难,因此才要稍作躲避,伺机杀之。但这火光打下,即便不把野猪打成几截,也会烧成焦炭。 若是野猪尸身被毁,黑猴便不能炼制了。 凌胜发出一道剑气,把火光打灭。 黑猴松了口气,怒骂道:“哪个混账多管闲事?” 趁着野猪还被红光禁足原地,凌胜再度发去一道剑气,把野猪头颅洞穿,毙其性命,随后望向左方,淡淡道:“哪位仙宗子弟,出来一见。” 左方林木中走出一人,却是一位三十来岁的青年人,笑道:“手段不错。” 凌胜说道:“你是云玄门的?” “凌胜师弟说得正是。”青年笑道:“我认得你,凌胜。据说是苏白特地定下的剑奴,关于你的画像及生平之事,已然被整理成册,我曾阅览一二。” “生平之事?”凌胜嘲讽道:“我倒是疑惑,那书册上记载的生平诸事,主要是什么?” 青年说道:“你出身世俗,曾混迹武林,后来有幸上了空明仙山,作为外门弟子,却因喜好女色被灵箓天宝宗陈立真人撞破,打入坠神崖数年。后来几年碌碌无为,再后来被苏白收为剑奴,不久之后,就从一个真气未生的门外人士,变成踏破御气的内门弟子。说来,如非苏白,你可没有今日。” 话语刚落,青年又道:“这苏白如今已是显玄仙君,在九大仙宗也属前列,委实非凡。但却没想到苏白教人的本事也是有的,就凭你这么个世俗来的人物,居然也能在一年半载之内踏破御气,可见苏白果然厉害。” 凌胜说道:“苏白确实厉害,我能得以突破御气,也当真是苏白的功劳。” 苏白乃是显玄仙君,其道行高深莫测,自然是厉害无比。凌胜当初突破御气,也是因为苏白仙剑内的一道本命剑气相助,因此凌胜突破御气,称得是苏白的功劳。 但对方显然是误解了凌胜话中意思,只道全是苏白教导,才让凌胜突破御气,心下万分嫉妒,冷笑道:“想我修行三十多年,自幼受尽天材地宝,也仅是突破御气。你这么个剑奴,在遇上苏白之前可没有多少根基,即便苏白能让你勉强破入御气,但他本领再大,也不能让你比得上真正仙宗弟子的。” 凌胜只是说道:“你大可尝试一番。” 第一百零三章 鼎镇山河 你大可来尝试一番! 这话何等狂妄也? 周青听了,哈哈大笑,笑着笑着,便怒了。一个初入修行门槛,才年许时日的剑奴,竟也这般傲气,竟也敢对他周青这般说话。 “就教你见识一番,什么才是仙宗弟子!” 周青喝了一声,双臂一展,口中念咒,仅在瞬息之间,林间就凭空生出一阵清风。 清风拂过树梢,摇动绿叶,沙沙作响。然而,但凡清风过处,林木无不枯萎,叶片焦黄,枝干腐朽。 凌胜微微一凛,眼前这人的本事,要比许志更胜一筹。这一手清风道术,竟是在聚敛林中生机,取树木中的乙木之气。 聚敛乙木之气的这道法术,显然要耗些时候,尽管只是几个呼吸的时间,但也足以让凌胜将之破去。可凌胜有心见识一番各宗弟子的本领,就没有立即动手把对方法术破去。 落在周青眼里,还道凌胜被自家道法惊住,心下甚是不屑,喝了一声,就把手中乙木之气汇成一个圆球,有拳头那般大小,通体青色,晶莹剔透。 “镇州鼎!” 青色圆球忽然一涨,立时化作一个小鼎,三足两耳,形态古朴。这小鼎迎空变大,瞬息间大如磨盘。 周青一指,小鼎倏忽飞了出去,无论是多么粗壮的树木,只要挡在前方,被青鼎这么一撞,就化成齑粉。 小鼎往凌胜身上撞来,凌胜剑指一并,点出了一道剑气。 剑气呈淡金之色,隐隐有了几分淡白色彩。 小鼎被剑气洞穿,但依然撞了过来。 凌胜微微侧身,剑气聚于指尖,凝而不发,划断身前树木,随后一掌把树身推了出去。 小鼎与树身轻轻碰撞,树身化为齑粉,纷扬洒落,可小鼎却无半点阻碍,依旧朝着凌胜撞来。 “斩!” 凌胜忽然低喝,剑气从上斩下,把小鼎斩成两半,跌落尘埃。 “你当这就完了?” 周青大笑两声,手上结了三个法印,喝道:“乙木青气,重凝!” 地面上被斩成两半的鼎身就如冰晶化水,瞬息熔化,随后重新凝结,再度化成一尊小鼎,并将附近草木精气吸纳一空,愈发强盛。 黑猴低笑两声,嘿然道:“这是云玄门的秘术,镇州鼎。眼前这小子虽然只是得了皮毛,但也是颇为厉害了,毕竟你与仙宗弟子对敌还是不多,就与这人斗上一斗,待得破尽他一身法术,再来杀人。” 凌胜淡淡应了一声。 若要破了这法术,倒是简单,只须发出剑气把周青杀了,那便一了百了,什么道术全数消去。一般人或许办不到这点,只能在小鼎追击之下疲于奔命,可凌胜的剑气才是快若闪电,瞬息而至,比小鼎要快得无数,因此便能在小鼎伤及自身之前,杀了周青,了此危机。 然而,凌胜虽说曾与仙宗弟子交手,更打杀过道家真人,可却从未领略什么真正秘传的仙宗道术。对付陈立之时,还未等对方施展万般手段,就被凌胜剑气合一所伤,动弹不得。 至于许志陈舵等人,还未有资格真正得到仙宗秘传道术,所修习的功法道术,只是稍微胜过一流宗门的弟子罢了。 这次遇上了周青,得以见识这仙家手段,凌胜见猎心喜,也不去打杀周青,便全力应对这难缠的小鼎。 镇州鼎乃是以东方乙木之气凝练而成,生机无穷,也能重新凝结,更可吸纳周围草木精气为己用,甚是厉害。 凌胜时而推去一棵大树,时而推去一方巨石,但却都被这镇州鼎轻易撞成齑粉,只留一些粉末残渣。 “自古以来,便有五行之说。” “五行之中金克木!” “我修习剑气通玄篇,乃是纯粹的剑修,剑气便是五行属金。而这镇州鼎以东方乙木之气凝结而成,按说五行金克木,我的剑气,先天之上便要占有少许优势。怎么我连出数道剑气,依然没能将之毁去?” 凌胜是这般想法,然而周青的想法则又不同。 周青凝结的这座镇州鼎,乃是东方乙木之气所化,正是他身上最为厉害的一种道术。按说这镇州鼎极为坚固,寻常御气之人都难以伤之分毫,怎么就让这个剑奴接二连三洞穿或是劈开?虽说镇州鼎并无形态,能够随心所欲凝结而生,不会受损,但这般下去,却也难以打杀凌胜,反而让他真气接连损耗。 若是寻常时候,损耗一些真气也就罢了,毕竟是仙宗弟子,真气甚是浑厚,跟他耗上几个时辰也无大碍。但此刻乃是试剑会上,将这剑奴杀了之后,还须继续登山而行,若是在此消耗太多,如何上得试剑峰顶?如何斗胜那几个对手? 本着速战速决的心思,周青呼吸吐纳,结下玄奥法印,喝道:“鼎镇山河!” 镇州鼎骤然涨大! 它原是手掌大小,后来一涨便化成磨盘大小,无论遇上任何东西,均是一撞即毁,不得幸存。在周青全力操持下,这镇州鼎倏忽间就有了房屋大小。 镇州鼎从上压下,真如一座山峰自天而降,镇压山河。 林间树木全被压碎,残枝碎屑纷飞不尽。 方圆百丈的精怪,均已受了惊吓,往外逃开。 凌胜抬头仰视,瞳孔一缩。 鼎镇山河? 传闻中土九州,有九鼎镇压气运,故此是为天地乾坤最为繁荣之地! “东方乙木青气,形态随心而化,怎么这道法术却只是凝结成了镇州鼎?”凌胜心中微亮,暗道:“鼎为重器!” 鼎为重器,镇压山河! 三足两耳之鼎,甚是坚固,难以攻破。纵然遇上凌胜这般攻伐厉害的,把鼎打破,但却也能够重新凝结。 不愧为仙宗道术! 凌胜把剑气聚在手心,并不发出,而后伸出手掌,按在镇州鼎底部。 镇州鼎所过之处,无不化为齑粉,任它是岩石还是树木,皆逃不过粉碎成渣的下场。凌胜把手按了下去,立时察觉鼎中奔出一股气流,往体内而来,并且让体内生机隐约沸腾。 一旦生机失控,就被镇州鼎吸纳过去,那么凌胜便会化作一具枯尸。 好在凌胜身躯血气较为强悍,只是略微受到些许影响,心里动念间就压了下去。但是那股出自于鼎中的气流,则极具破坏之力,意欲将凌胜躯体尽数打灭。 想来那些树木,就是被镇州鼎吸尽了草木精气,瞬息枯萎,随后被鼎中气流摧毁,化成齑粉。而那些岩石则是彻底被这股奇异气流打成粉渣。 凌胜事先有所准备,已把剑气聚在手里,这气流略一触及皮肤,便被剑气绞灭。 “按理说,我的剑气,足以将任何木系精气打灭,即便是东方乙木青气,亦不例外。但是这座以东方乙木青气凝结而成的镇州鼎,却接连经受了十来道剑气,依然无恙。” “我倒要瞧一瞧,是否当真这般厉害!” 凌胜体内剑丹,早已开了七个窍穴,但这些时日,也未再开第八窍穴。他眼神微冷,只留体内一道剑气,以作应敌,其余六道剑气,则从各个窍穴迸射而出。 六道剑气穿透镇州鼎底部,并在凌胜动念之间,分别往外划去。 这座山岳般大小的镇州鼎,就这般被剑气打碎。 周青却是冷笑一声,丝毫不惧,喝道:“不灭重鼎!” 镇州鼎迅速化作一缕缕东方乙木之气,重新凝结。而周青面色稍显苍白,却是数次凝结镇州鼎,体内真气消耗甚多,虽说能够服下丹药恢复真气,但因丹药而新生的真气,毕竟未曾受过磨合,运转起来有些细微差别。寻常时候,这点细微差别自可忽略不计,然而在试剑会上,周青自知还有少数几人不逊色与他,到时斗法起来,这点微末的真气滞涩之感,便是天大的麻烦。 周青叹了一声,暗道:“还是小看了这人,若是一开始便下重手,此时就能解决,不至于有这般窘境。” 此时,大量乙木青气聚在一处,正要重新汇聚,化成镇州鼎。 凌胜哼了一声,手上一挥,就把体内最后一道剑气施发出去。 剑气洞穿还未成型的镇州鼎。 还只是初结形态,未有彻底成型的这座镇州鼎,瞬息湮灭。 周青面色大变,惊喝道:“不可能!” 凌胜望着这遍地狼藉,平静道:“没什么不可能。你这镇州鼎确实不凡,寻常御气之人,就是竭力动手,也攻之不破,但我乃是剑修,正是以攻伐为主,因此能够破得你这镇州鼎。” “不可能!”周青喝道:“镇州鼎不生不灭,能够随心凝结,怎么可能就此湮灭?” “镇州鼎确实不生不灭,可随心凝结,但在凝结之前,它还不是镇州鼎,而是一团乙木青气罢了。”凌胜胸口一起一伏,恰好过了三个呼吸,体内剑气充盈,七道剑气流转不断。 若是周青能够在镇州鼎破碎的三个呼吸之内去对付凌胜,凌胜自是无法抵挡的,但是周青却被镇州鼎毁去一事惊住,又不知凌胜体内剑气只在三个呼吸才能重新生灭,因此错过了机会。 凌胜重新生出七道剑气,语气也愈发淡漠,说道:“我乃剑修之身,常言道金能克木,正好克制乙木青气。” 第一百零四章 太白庚金 周青以往也曾遇上剑修,但是在镇州鼎下,屡屡取胜,对于五行金克木之说,从来都是嗤之以鼻。却从未想到,会有一日,栽在这么一位剑修手里。 而这个破去他自傲道术的剑修,居然是一名剑奴,一个从未被他放在眼里的剑奴。 镇州鼎之所以能够有重新凝聚,不生不灭的本事,并非因为其本质乃是东方乙木青气所凝结,而是因为这道法术的形态,乃是鼎型! 鼎为重器,镇压山河! 周青怔怔无言,心中渐渐生出领悟,在镇州鼎这一道法术上面,今后他必定能够走得更远。 “今日之耻,日后百倍奉还!” 周青咬牙,忍住心中万分屈辱,一字一字道:“今日我周青败于苏白剑奴之手,日后,我必教苏白也败于我手。” 闻言,凌胜默然不语。 黑猴暗笑一声,心道:“苏白这厮好生无辜,分明是凌胜惹了事,这账却要记在苏白头上,若凌胜真是剑奴也就罢了,可他二人实则势同水火,但依然背了黑锅。” 周青满面不甘,狠狠盯着凌胜,站起身来,便想离开。 凌胜静静问道:“你就这般想走了?” 周青厉声道:“你还想杀我?” “镇州鼎甚是不错,你不也想以此道术杀我?”凌胜说道:“此地迷雾渐起,隔绝外界探查,以你的眼界,想必也能看得出来。既是如此,何必装疯卖傻?” “我便是杀你,又有谁知?” 周青听了,心下生寒,连忙退开,转头便走。 迷雾扩散,隔绝显玄探查,外界长老均无法探知试剑峰上的风吹草动,这试剑会规矩,便已形同虚设。 凌胜剑指一比,正欲施发剑气,忽然心下一紧。 咻! 一道灰白影子划过林间。 周青惨叫一声,当即没了声息。 “什么东西?” 凌胜微微一惊,那东西的速度竟快若闪电,难以看清,且是一闪而逝,此刻已不见踪迹。 “雾气……”黑猴沉吟道:“这家伙,大约就是散布雾气的源头,尽管气息内敛,但似乎还是一头云罡境界的大妖。” “大妖?”凌胜皱眉道:“仅是云罡境界,怎能遮蔽仙宗长老感知?” “世间妖物,大多是自身开灵,呼吸吐纳成为精怪,但也有少数天赋异禀的。”黑猴跃下地面,左右四顾,低声道:“这家伙想必就有散发迷雾,遮蔽感知的能耐。” “按说这试剑会乃是各宗弟子试炼之地,只应当留下几头精怪,给弟子等作为阻力就可,怎么还有一头大妖?” 黑猴沉思片刻,低声自语道:“散发雾气的家伙,倒也少见,这头大妖的本体,大约也能猜出一二。” 凌胜全神戒备,手上早已并成剑指,体内剑丹转动,剑气吞吐,游走周身,只待有些异动就迸发而出。 黑猴忽然发笑,说道:“不必太过紧张,这家伙一击之后,便已退去。” 凌胜稍微松了口气,平日里他总留三分精力感应身周,以防异变,先前才有几分察觉。但经了此事,凌胜则留了五分精力在外,不敢懈怠。 “这家伙的本体暂且不去说,但它不是寻常妖物,比一般的云罡散人还要厉害许多。”黑猴眼中颇有幸灾乐祸的味道,说道:“若是没有显玄之辈上山斩妖,那么这试剑峰上,便要乱了。” 凌胜说道:“有这迷雾遮蔽,本就乱了。” 黑猴大笑道:“但是有这个家伙捣蛋,那就该乱上加乱。除却少数几个之外,想必其余弟子都要遭殃,没有遇上也就罢了,谁若遇上了,必死无疑。这个周青本也有些能耐,毕竟是修习过仙宗秘传道术的,即便不敌,也应当能够逃脱性命,但他与你交手一回,真气消耗,再兼道术被你破去,受了暗伤,才被这妖物一击得手,丢了性命。” 凌胜往前走去,入眼一具尸身,其背上有三道爪痕,深入半尺,几乎把整个躯体剖开,血液横流,内脏破损。 而那保命玉牌,则已碎成渣滓。 “那大妖只是一闪而逝,就把玉牌打碎,再杀了周青?玉牌原有保命的功效,也即是说,相当于把周青接连杀了两次,却只在瞬息之间?” 凌胜翻开周青尸身,将其身上典籍宝物全数收起,只可惜仙宗道术属于秘传,即便周青能够学得,但也没有资格将镇州鼎秘术的典籍携带在身。 “这大妖散布迷雾,身形快如闪电,堪称神出鬼没,全无踪迹,只能在它动手杀人之时,才能察觉几分动静,此时虽然离去,但谁也不知它是否会调转回来,还须万分小心才是。” 凌胜眼中闪过寒光,但却无分毫惧意,隐隐有些兴奋之感。 把野猪躯体一并收了,凌胜走出林间,重新踏上山路,这才愕然发觉,眼前的道路已不是他原本行走的那一条。 可不论是哪一条道路,也同样可以通往峰顶。 凌胜缓缓前行,比之先前,要更为缓慢。 黑猴伸手按在路边一棵树木之上,另一只手则按在地上,鼻端稍稍嗅动,片刻后,才说道:“血腥味浓重了许多,斗法之处也有不少,但却不知是各弟子间相互下了死手,还是那大妖开了杀戒。” 凌胜问道:“试剑峰上,大约有多少人能够在这头大妖手下逃生?” 黑猴稍微盘算一番,才说道:“以御气之身抵挡云罡大妖,并且还是这么一头颇为厉害的大妖,那么必定是仙宗弟子,且是如周青这般得了仙宗秘术的杰出弟子。然而,像是许志陈舵那般的寻常货色,也就比一流宗门的弟子稍微厉害些,但要遇上这么一头大妖,也是必死的。” 凌胜轻轻应了一声,却发觉前面已是一条合并的山道。往后望了一眼,恰好见到一个道装青年从另外的山道,缓缓走来。 见到凌胜,这个道装青年目露笑意,说道:“这位师弟,你我有缘。” 凌胜打量一眼,便没了与之争斗的心思。 …… 议事殿众人已然散去,法华仙门宋长老自觉颜面尽失,匆匆离去。空明仙山来了两位长老,二人则是结伴离开。其余长老亦是各自回返院落。 但是主持此番试剑会事务的徐长老,却无心回返院落,踌躇半晌,终是来到太白剑宗吕焱所居院落。 才到院落外围,徐长老正自迟疑,却听里面传来一声笑音,说道:“徐长老既然来了,何不入门?你我也有十来年未曾见面,总不会生疏了吧?” 这声音自是吕焱的,徐长老听了,不禁摇头失笑,心道:“吕焱的本领,十来年前还只是稍胜我一筹,如今十来年过去,居然已是远胜于我。仔细说来,吕焱的修道年月,还不足我的一半岁数。太白剑宗,果然非同凡响。” 入了院门,只见吕焱负手而立,背上负有一柄赤红长剑,遥望远处。 徐长老顺着视线望去,发觉正是试剑峰上,临近山顶的位置,但是被那雾妖的浓雾遮掩,纵然是显玄仙君,也难以轻易看破。 莫非吕焱能见得山上情景? 徐长老微微一怔。 吕焱转过身来,笑道:“徐长老,你我昔日相交甚好,十几年未曾相见,你便生疏了?” 徐长老苦笑一声,道:“十几年前,你我同为仙宗长老,修为不相伯仲。十几年后,你却能与地仙老祖斗上几个回合,远远胜过了我,今非昔比,我哪知你小子是否会瞧不起我?” 吕焱放声大笑,说道:“你既然说得这般直白,显然还是没有把我当成外人。来来来,这里有些茶水,你来泡茶。” 吕焱指向石桌,而桌上正有一副茶具,几两上等茶叶。 徐长老摇了摇头,缓缓坐下,着手泡茶,口中低骂道:“这院落是你据说,身为此间主人却让我这上门的客人来为你泡茶,却是什么道理?” “我本也是要饮茶的,奈何这双手只能持剑,不懂泡茶,只能把茶叶放在桌上,目瞪口呆。”吕焱笑道:“你恰好来了,不让你来泡茶,总也对不住你亲自跑来这么一趟。” 徐长老摇了摇头,说道:“茶水先不喝了,我且问你,此时南疆事大,正是缺人时候,你这么一个道行高深,能够抵挡地仙的剑修,怎么反倒来了这试剑会?” “你不也在?”吕焱说道:“不与你开玩笑了,我这次前来试剑会,自然不是来看这群御气小辈耍闹的。” “可有要事?” “自然是有的。” “何事?” “此行,我为太白庚金而来!” 第一百零五章 剑逢对手李文青 凌胜一见这道装青年,便知此人修为寻常,比之周青还要不如,也不知是如陈舵那般的仙宗弟子,还是一流宗门里较为杰出的人物。 凌胜刚与周青斗过一场,又见了那头大妖,心下情绪正有少许波动,哪有闲情陪人斗法?心下颇为不耐,也不等这人开口,挥手就是两道剑气。 剑气呈淡金之色,泛有白泽,倏忽而过。 一道剑气破了玉牌,另一道剑气则将这道装青年心脉穿透,取了性命。 “这位师弟好重的杀性。” 一声淡淡话音,从凌胜背后传来。 凌胜转头看去,却是一个看似十八九岁的年轻道人,一身青色道袍,背后负有一柄长剑。 长剑? 莫非此人是剑修? 凌胜眼中微微一眯,他能在外人眼前徒手施展剑气,乃是因为许多人不识其中玄机,又因他自身并不习惯以兵器对敌的缘故。可此人既是剑修,就应当明白,徒手施展剑气的功法,将是何等不凡。 既是剑修,自然就应当修有本命之剑。 有如灵剑宗青衫剑修那般,手持长剑,斩出剑芒。也有似苏白那般,飞剑伤人,瞬息千里。 但是苏白修习的却是仙剑,直取大道,比之于飞剑,要高上不少层次。 眼前这人,不知是修习仙剑,还是修习飞剑,或是要持剑厮杀? 年轻道人单手竖于胸前,说道:“贫道李文青。” 凌胜取出长剑,遥遥一指,说道:“凌胜。” 李文青忽然笑道:“我听过你,也见过你的画像。” “苏白夜入云罡,朝破显玄,震惊天下。世上无数修道人为之震动,而苏白把我视为剑奴,自然会有许多人把视线放在我身上。”凌胜说道:“认得我的,想必不少,见过我画像的,一样不少。但是我却都不认识你们,未免有些不太公平。” “说来也是。”李文青听得有趣,笑道:“我家师兄在见你画像之时,曾说你并不逊色于苏白,眉宇间更显不屈,万分傲气,断然不会是苏白的剑奴,想必还是苏白这家伙一厢情愿。当时我还不信,苏白乃是何等人物,如今更是显玄仙君,放眼九大仙宗,也仅有少数人能够与他并列,怎么一个无名之辈,也能跟苏白相提并论?但今日一见,你果然非同一般,气息凌厉,冷漠冰寒,倒是真正的剑修。” 凌胜瞳孔陡然一缩。 此人师兄是谁?仅是见过画像,就能断定凌胜不比苏白逊色?仅是一眼,就敢下次定论?而此人又是谁,居然一眼就瞧出他是真正的剑修? 这师兄弟二人,究竟是谁? 凌胜提起万分警惕,体内剑丹不再压制,放出全身气息,白金剑丹之上,七个窍穴尽数放开,剑气流转。 “果然厉害。” 李文青见猎心喜,同样没有压制气息,居然也是一位御气顶峰的人物。 仅是一缕气息,就让凌胜无比慎重。眼前这个李文青,只怕也是能够打杀云罡散人,足以媲美道家真人的人物,可他居然也才是御气修为。 剑气通玄篇并不逊色于天地间任何一篇仙法,但却并不代表,世上便没有了非凡的仙法。凌胜怀有旷世仙缘,旁人的传承未必就只是寻常低等。 凌胜呼吸平静,分毫不乱,只是静静望着眼前的李文青。 咻! 一道淡金色剑气从凌胜指尖迸射出来。 李文青洒然一笑,并指成剑,往前一点,背后飞剑陡然出鞘,挡在身前。 剑气打在剑身之上,立即消散,而飞剑同样倒飞而回。 李文青剑指一点,定住飞剑,心说一声厉害,便喝道:“凌胜,你且接我一式太岁剑法。” 说罢,飞剑凭空劈去,接连劈斩十三次。 就在空寂虚无之处,陡然浮现十三道痕迹,随后就如画上的笔墨线条一般,组成了一个道人虚像。这道人虚像,呈淡蓝色彩,晶莹通透,就如星光微芒,却又透明清晰。 道人手中拂尘一扫,往凌胜而来。 凌胜发出一道剑气,则往道人眉心而去。 这道人虚像将拂尘一偏,居然卷住了剑气,但下一刻就被剑气绞散。剑气仍然飞来,但道人大袖一挥,就把剑气收入其中,如泥牛入海,不见声息。 凌胜微微一惊。 李文青笑道:“凌胜,你可莫要小瞧了这太岁道人,尽管我修为不足,只是凝结虚像,但是凭借这尊虚像,已能与云罡之辈相提并论。” 凌胜望着道人虚像,口中说道:“狮子搏兔,尚且尽力。面对你这么一位仙家飞剑之辈,我凌胜可不会自负得轻视了你。” “小道也正是如此。” 飞剑斜斜劈去,不见光芒剑气,也无声息,但是那虚无空寂之处,却又凭空出现一丝痕迹,旋即融入道人虚像之中,凝结为一柄拂尘。 “今日那大妖肆虐,其实此时并非交手的好时机。但小道见到了你,忆起师兄评价,再观你确是非凡,心下不禁生出见猎心喜之感。”李文青笑道:“再者说了,你占了小道的山路,又把我的对手杀了,总该给我个交代才是。” “多说无益,我这便与你一个交代!” 凌胜说完,一指点去剑气,口中一张,又是一道剑气。 一道剑气往太岁道人虚像而去,另一道剑气,却是直取李文青。 李文青轻轻一笑,指动飞剑拦在身前,消去剑气,自身却也退了数步。而另一道剑气,则是被太岁道人虚像收入袖中。 凌胜忽然低喝道:“合!” 太岁道人袖袍忽然炸碎,连同半边身子一并毁去,重新化为几道虚无痕迹,旋即散去。 李文青惊疑一声。 先前那剑气被太岁道人虚像收入袖中,但却还未湮灭,只是被困其中,此番凌胜再发剑气,又被太岁道人虚像收入袖中,两道剑气合在一处,威力倍增,太岁道人虚像便难以将之困在袖中,因此袖袍禁锢不住,被剑气击碎,剑气余威更把其半边虚幻身子毁去。 凌胜心中颇为敬佩,心道这仙宗法术果然厉害,不论是周青的镇州鼎,或是眼前李文青的太岁剑法,都是极为非凡的手段。当初去杀陈立之时,好在凌胜全力尽出,才一举让陈立受创,否则被陈立施展出仙宗道术,却要凭空添了许多麻烦。 “你这太岁剑法想必不止这么一式罢?” 凌胜说道:“大可施展出来!” 李文青说道:“太岁剑法一十三式,我仅是御气修为,也只能施展三式。但是自我游历以来,却从未有御气之人接下我这第一式太岁剑法,即便是云罡散人,也只能接下我第一式,纵然有较为不凡的云罡之辈,接下了两式剑法,但却也挨不过我第三式剑法,多是殒身第三式剑法之下。罢了,你且接我第二式。” 凌胜脚下一跃,往后退了数丈,将长剑收了,说道:“你大可尽力施为。” 李文青伸手握剑,在地上一指,说道:“大地!” 地面上忽然突出一块泥碑,随后泥碑上泥尘滚落,现出一个太岁道人的泥像。 “山林!” 一株看着寻常不过的树木,忽然叶片落尽,枝干也有部分脱落,渐渐化成一尊太岁道人的木像。 泥像忽然拔腿而起,走到木像身旁,身子一侧,就融入木像当中。 李文青笑道:“凌胜,你可看好了。” 飞剑陡然一扫,劲风骤起。 这尊太岁道人的泥木像上面,有木屑纷飞,泥尘洒落,不多时,便尽数消解,可在原地,却留下了一尊透明无色的虚像,与先前那尊虚像颇为相似,但却比之先前那一尊虚像,要更为灵动。 凌胜二话不说,接连施发三道剑气。 这尊太岁道人虚像,扬手甩出拂尘,去把其中一道剑气卷住,身子飘扬而去,双袖一挥,意欲将剩余两道剑气收入两边袖中。 然而凌胜忽然一声低喝,三道剑气于半空之间相合一处,化为一道粗如臂膀的剑气。 拂尘卷住剑气,却被剑气毁去,两道袖袍还未将之扫中,而剑气已然洞穿其胸腹,往其后方的李文青飞去。 李文青手持飞剑,迎身而上,剑尖点在剑气上面。 剑气陡然分散,重新化作三道,分袭李文青三处要害。 李文青不惊不惧,大笑一声,居然放了剑柄,任飞剑自主施为。而这飞剑也确实深具灵性,竟是托起李文青,使之身体飞高数丈,躲过了剑气。 而那一尊太岁道人虚像,尽管被凌胜三道剑气合一洞穿了胸腹,但虚像毕竟不是生灵,而是道术幻化,虽然破损,但却依然往凌胜虚虚一拍。 就这般一拍,凌胜只觉身周气流骤然绷紧,好似陷入泥流之中。但凌胜身上迸出四道剑气,往太岁道人而去,深陷泥流之感登时不见。 李文青忽然大笑,飞剑再度劈去十多次,重新凝结了一尊太岁道人虚像,这却是第一式的太岁道人。 而那尊第二式太岁道人,只见这么双臂一展,就把四道剑气拦在怀里。 嘭! 四道剑气登时消散,第二式太岁道人崩解无形。 然而第一式太岁道人,则扑了过来。 第一百零六章 比斗 凌胜先出三道剑气,随后再出四道剑气,体内七道剑气去尽,所幸此刻距离之前三道剑气出体之时,正好过了三个呼吸,体内便重新蕴生三道剑气。 就在第一式太岁道人虚像袭来之时,凌胜低喝一声,三道剑气便要出体。 忽的,太岁道人虚像骤然停住。 凌胜手中的剑气也止在皮肤之内,堪堪出体。 李文青剑指一点,太岁道人虚像崩散,那一柄本命飞剑也顺着剑指归入背后剑鞘。 凌胜收了剑气,体内白金剑丹终于停止转动。 “那大妖在试剑峰上面一截杀人,显然已有人登临试剑峰上面一层,逼近了峰顶。”李文青说道:“你我在此争斗,却让旁人登了峰顶,未免不值。可是就此罢斗,却是意犹未尽,不如你我比试一番?” “如此甚好。”凌胜说道:“那大妖既然在逼近峰顶的位置,那么你我就去斩杀此妖,谁能得手,谁便得胜。” “一言为定!” “好!” 李文青先行,沿着山路登山。 凌胜则入了道路一旁的林中,转回原本属于自己的那条道路。 黑猴终于探出头来,竟带有罕见的凝重之色,沉声道:“这小子不简单。” “何止是不简单。”凌胜说道:“这个李文青,也仅是御气境界的修为,但是并不逊色于我,也不知是哪个仙宗的弟子。” 黑猴哼了一声,说道:“不论他是哪个仙宗的弟子,但你既然与他比斗,就不能输了。否则我堂堂山神,颜面何存?” 凌胜说道:“我与他比斗,即便输了,也是落了我的脸面,与你何干?” “放屁!”黑猴怒道:“猴爷我可是站在你这边的,有我帮手,你居然还输了,岂非说明咱俩联手还比不过他一人?你不羞不躁不要脸皮也就罢了,可猴爷我堂堂山神,何等高贵,怎么能丢了脸面?” 凌胜思索片刻,说道:“我仔细想了想,这事依然与你无关。从头到尾,真要出力争斗,不还是该由我来?” 黑猴咧嘴道:“这倒也是。” 二人说了几回,就已经过了半山腰,走过试剑峰一半路程。 前方飘来血腥之气,一具尸身倒毙在地,似乎是某个二流宗门的弟子,但瞧着伤势,却是被试剑峰的弟子所杀,并非那尊大妖下手。 “此人倒毙于此,大约是另一条道路来的,而我则走着脚下这条道路。按理说两道山路合一,别无他路,此地应当只有我与他二人才是,怎么此人却是被其余宗门弟子所杀?” 凌胜眉宇间闪过疑惑,但是心下细细去想,立时便即明白,因为那大妖迷雾遍布试剑峰,规矩就已乱了,不仅破了规矩,任意争斗,更有人跨过山路,不再行走自己脚下选择的这条道路,而是去往其他道路。就如凌胜先前那般,走到属于李文青的山路之上。 黑猴笑道:“这试剑峰之上,都是宗门弟子,眼力倒是厉害,尽皆瞧出这迷雾能够遮蔽外界探查,因此没了万般顾忌,随性而为。想来也有许多暗藏手段的弟子,借着迷雾遮掩,不再私藏,而是手段尽出。这次试剑会,想必会精彩万分。” “那便最好。” 凌胜沿着山路往上,走了不久,又见前方倒下一人。 这人是个中年道人,胸腹已被掏空,看伤口凌乱,有爪痕齿印,凌胜心中一惊,莫非是那大妖? 黑猴看了一番,说道:“这中年人确是被大妖所杀,但是这胸腹内脏被掏空,想来还是精怪所为,并非那头大妖。” 凌胜问道:“那头大妖就在前路?” 黑猴仔细感知,摇头道:“不在,这家伙甚是狡猾,不住乱窜,想必又往其他山路去了。” “但它既然有意杀人,便会循着痕迹,继续登山。”凌胜沉思片刻,低声说道:“无论是走哪一条山路,最终还是会走上峰顶,我们就顺着山路登上峰顶,总会遇上的。只是希望这头大妖放得聪明一些,不要先一步找上李文青。否则,以李文青的本事,纵然这头大妖要胜过寻常云罡散人,也只得死于剑下。” 凌胜绕着这具尸身,继续往前。 接连走过了数段山路,遇上的也再非死人,而是一些宗门弟子。 凌胜无心纠缠,只一道剑气便把人杀了。但是遇上几个瞧得顺眼的,只是用剑气将之惊退,并未伤人。而山路之上,更多的,却是凶悍精怪,但再厉害的精怪,毕竟也只是精怪,比不得大妖。若有拦路的,随手便杀,若只是在两旁树林间活动,凌胜自也不去理会。 “迷雾还在,这头大妖尚是无碍,想来并没有遇上李文青,但是此地距离峰顶业已不远,这头妖物怎么还不出来?” 黑猴左右四顾,随口答道:“你这般想法,那个李文青估计也是这么想的。安心往上走,总能遇上的,再不济,重新遇到李文青,跟他取消这场比斗,直接斗个胜负,看看谁能得胜,登上峰顶。” “如此也好。” 再度往前走了一段山路,前方又有一人倒下,玉牌破碎,但是这人还未死去。 凌胜走到这人身旁,取出疗伤药物,往此人伤口处洒上,再把他扶到路旁树木下倚着。最后才将此人唤醒。 这人悠悠醒来,目有迷惘之色。 凌胜救人并非忽然生出恻隐之心,而是见此人身上伤口乃是被妖物所伤,才将之救下,有心问些讯息。此刻见到这人醒转,便问道:“先前袭击你的妖物,你可看得清楚了?” 这人皱了皱眉,并未答话。 凌胜先是一怔,随后便是明白,能够闯到试剑峰临近于山顶之处的,都不是寻常货色,在仙宗里面想必也是极受重视,这类人物,大都如周青那般,已得了仙家道术,平素里眼高于顶,哪里会这般乖巧地依言答话? 但凡有些本事的,无不傲气十足,眼前这人尽管被凌胜救下,但也同样不失傲气。 凌胜忽然笑了一声,伸手掐住这人脖颈,说道:“我能救你一命,也能杀你。或许你道行不低,本领不小,但你须得明白,此刻你身受重伤,人是我救下的,性命也同样是拿捏在我手中的。” 第一百一十七章 仙辇 一架辇车悬空而浮,不沾地面,离地三尺之高。 这架辇车色泽朦胧,四周凭空生出朦胧云雾,将辇车遮蔽在内,笼罩其中。辇车布置精致,仔细瞧去,四周挂有诸般宝物,品阶俱是非凡。 凌胜望得神色凝重,还未细细去看,身子便已转移,落于辇车之上,却是有显玄之辈施展神通,将之挪移。凌胜心中先是一惊,后来便归于平静。 这架飞空仙辇外形看着与寻常辇车一般大小,但入了其中,却如踏入一方开阔之地,足有百丈大小,脚下全是玉石所铸,身旁亦是云雾缭绕,四面洁白,好似身处天庭仙界。 辇车之上,共有三十余人,凌胜一眼望去,倒有不少面貌熟悉的,都是试剑会上曾有一面之缘的弟子。果真如徐长老所讲,这架仙辇之上的,全是试剑会过后的仙宗弟子,但那位能与凌胜斗剑而不败的李文青,却不见踪影。 这三十余人齐齐侧目,来瞧这一位让众人等候良久的试剑会第一人。 大多数人报以冷笑,嘲讽。只有少数人面露敬畏之色。 凌胜乃是苏白的剑奴,此事已世人皆知。在众人眼里,这个剑奴即便有些本领,但也谈不上厉害。更何况,凌胜的修为,还并非御气巅峰。 须得知晓,试剑峰上御气巅峰之辈足有数十人,大多数是仙宗弟子,有着以弱胜强,与云罡散人斗上几个回合的本领。同等境界之下,凌胜这个没能受过仙宗栽培的寻常弟子,必输无疑,就是被苏白赐下什么手段,顶天了只怕也就是与寻常弟子持平。 而试剑会上,却有八个得了仙宗秘术传承的非凡人物,同等境界之下都要比一般仙宗弟子厉害许多,修行过仙宗道术之后,更是比一般仙宗弟子胜过数十倍。 这八人,分别便是李文青,陈步集,周青等人,每一个都是御气巅峰的人物。 在众人眼里,如非雾妖乱了试剑会,这试剑会第一的名头,便是落在这八人头上,可惜雾妖出现,让试剑会生出变故,连周青陈步集这等人物也折损其中,反而教凌胜这么个连寻常弟子都不如的人物登顶试剑会第一。 许多人心底甚是不甘,心想自家本领比之于眼前这个剑奴要厉害不知几许,若是当初运道足够,登顶试剑会第一的,也许便是自己。 凌胜却不理会太多,望了望辇车最前端站立的一位中年人,此人竟也是一位仙宗长老,显玄之辈。在这中年身旁,还有四五名老者,大约也是仙宗长老,但却仅是云罡真人,而非显玄之辈。 自凌胜上来,便有许多人面色不善,意欲寻凌胜比个高低,将这位侥幸踏上试剑峰之顶的剑奴踏在脚下,找回颜面。其中尤以修得剑宗秘术的三人为最。 但是有仙宗长老在此,谁也不敢放肆,因此便按耐下来。 凌胜收了视线,心中平静,但也明白,下了仙辇之后,只怕还有一场争斗,可他凌胜又何曾惧怕?若真是空寂无人之处,没有任何顾忌,更可大开杀戒一番。 “人已到齐,立即上路。” 中年模样的这位显玄长老,只是一声低喝,辇车忽然上升,下方升起无数蒸腾雾气。 轰的一声! 凌胜耳边轰鸣,霎那间就已失聪,无法听到。再去瞧其余弟子,各个面色苍白,露出难受表情,便是那三位修成仙宗道术的杰出弟子,亦不例外。 至于修为稍低一些的弟子,则近乎于昏厥,已有少数几个偏头晕去,失了清醒。 轰隆隆!!! 仙辇现出百丈原型,被雾气笼罩,云霞蒸腾,缓缓腾空,忽的飞去,瞬息消逝于远方。 这百丈大的辇车,体积庞大,然而速度快若闪电,便使得大气挤压,发出剧烈轰隆大响。 鱼儿游水时,水流散开。 鸟儿飞翔时,空气流溢。 而常人走在空中,气体便已流散,未感阻碍,就是把手放入水中,也能使得水流散开。 可是,若是水流还未流开,气体还未流溢时,便已被彻底撞破,又当如何? 仙辇速度极快,使得大气还未流溢散开,便被这百丈巨辇撞上,发出震天响雷。 凌胜眉头紧皱,胸闷欲呕。 辇车体积庞大,所过之处,大气尚未排开,便被撞爆,气流滚滚,爆音轰隆作响,如雷霆当空。一路过去,气势浩大,无比惊人。 那显玄仙君转头凝视众人窘态,冷笑一声,摇了摇头,再瞧自己身旁四五个云罡境界的老者,心下甚是失望。 说来,这位显玄长老虽是中年模样,但实际年龄并不比这些云罡真人低上多少,可他修为深厚,已然是显玄之辈,寿元增至一百五十岁月,因此才有这般年轻模样。 “嗯?” 显玄长老眉头一挑,望向凌胜,见这年轻人眉头紧皱,但却还未露出失态模样,不禁惊疑。 此时,就连那几位修成仙宗秘术的杰出弟子业已面色苍白,咬牙忍痛,额上泛出冷汗,不说这些,便是这四五位云罡真人长老,亦有难受表情。 怎么这个年轻人居然这般坚毅? 再想起此子乃是试剑会第一,显玄长老心下便略微释然,心想:“都说此人得了试剑会第一,乃是投机取巧所致,实则毫无本事,堪称历代试剑会登顶的人物中,最差劲的一人。但此时看来,却未必如此。其余不说,单凭这份坚韧心志,便能入得本座法眼。” 过不多时,气爆之音忽的消失不见,众人只感从地府炼狱之中重归人间,呼呼喘息,丑态毕现。 凌胜捂住胸口,默默呼吸几下,才渐渐平静。 仙辇之上有显玄长老,同在一座辇车之上,黑猴也生怕被显玄长老发觉,因此便不露头,凌胜心下虽有疑问,但也只得自己揣测。 仙辇已然飞于高天,挤破大气,但其气爆之音却已不见,只得说明,此仙辇飞行九天之上,已然超出了声音之速。 声音之速,迅捷无比。 但仙辇却更比声音快上许多,因此声音还未传入耳中,仙辇便已飞远,便是声音也追之不及。 第一百一十八章 速将凌胜擒来 吕焱立身议事殿,一身法力几乎外溢,浑身赤色炎光如通明火焰,渐渐布于身外,好似把他罩入了火焰当中。长剑持在手中,竟也隐隐颤动,意欲出鞘。 见吕焱这般失态,众长老俱是震惊。 时间过得许久,陆珊才重新返来,落到施长老身旁,低声说了两句。 施长老眉头轻蹙,起身说道:“吕师兄,此事只有少许眉目,但我还须得细想片刻。请容我片刻时候,到时必交与你一个满意答复。” 吕焱胸火正盛,听了这话,便要发怒,但又想起太白庚金正是要从施道姑手里交换,生生压下怒火,勉强点头,只是面色颇沉。 施长老领了陆珊,往殿后而去,不知商议何事。 法华仙宗宋长老屡次受挫,见到这一幕,心下不禁有些幸灾乐祸的味道,心道:“此番试剑会,虽说是九大仙宗弟子试炼之地,但仅是御气弟子,便不重视。又因南疆一事,九大仙宗也只来了太白剑宗,空明仙山,以及我法华仙门和云玄门等几个宗门的长老,其余宗门还未有长老到来。但空明仙山一次共来两人,我正疑惑,原来姓李的才是来试剑会的,而这个施道姑,却是为了跟太白剑宗交换庚金。只是交换不成,我倒要瞧瞧你们是如何收场的。” 这般想着,宋长老面上不知不觉就露出几分笑意。 只是不巧,吕焱转了身子,恰好见到宋长老面露嘲笑,当即大怒,喝道:“姓宋的!你找死不成?” 施长老乃是太白庚金持有之人,吕焱还须跟她交换,因此生生压住了怒火,但是这法华仙门姓宋的,本就让他厌烦,此刻见了,正好用来发火。 根据典籍记载,昔日太白剑宗还未兴起之时,法华仙宗还是法华剑宗,因同为剑宗,便竭力打压。但是太白剑宗从来便是不惧世间凶狂,生生把法华剑宗反压回去,并使之易名,改为法华仙门。 此后千万年,法华仙门再难抬起头来。 可吕焱身为太白剑宗门人,对于这段上古旧事,却耿耿于怀,在各大仙宗之中便瞧法华仙门最是碍眼,原本就对这个姓宋的法华长老无甚好感,见了对方面露笑意,当即怒火冲天。 宋长老万万没能想到,心底这般幸灾乐祸地想着,面上居然也露出些许动静,又恰好让吕焱瞧了个正着。 按常理而言,大家同为仙宗长老,便是心下有些怨愤,面上不和,但也不会撕破脸面。可是太白剑宗的人,向来便是我行我素,无拘无束,虽有仙宗之名,实则行事毫无规章,什么情面规矩,全数视为无物任意践踏。这吕焱脾气狂躁,便属其中一列。 “姓宋的,你敢嘲笑吕某?” 吕焱踏前一步,一身气势碾压而去,好似山岳崩塌,让宋长老这位显玄仙君竟也难以承受。 同等境界,也有差别。 二人同为仙宗长老,非是一般显玄真君,均有仙君之称,按说相较之下,应当差别不远。然而太白剑宗以不足百人之势,却雄立天下,号称第一仙宗,举世无双,天下共尊。 出自于太白剑宗的显玄仙君,自是不同,虽不能以显玄之身胜过地仙老祖,但却从未败在同等显玄之辈手里。 同等修为之间,堪称无敌! 吕焱曾与地仙老祖斗上几个回合,最终安然离去,法绩显赫,声震天下。而宋长老虽也是显玄仙君,但却明白,若是自家对上了地仙老祖,大约一个照面,就已落败身亡,道行全毁。 吕焱虽比不上地仙老祖,但谁也明白,他必然是远胜于法华仙宗宋长老的。 其余长老各自对视一眼,却无人胆敢出声制止。 仙宗之间,虽各有心思,但毕竟同为中土仙宗,同气连枝,极少有撕破脸面的时候。可既然撕破了脸面,便是谁也不愿插手其中。以吕焱的火爆脾气,正值怒火于胸,谁若多管闲事,必然也被归纳于宋长老一方,只怕吕焱一旦动手,便将这多管闲事的连着一块儿打杀了。 宋长老心中暗恼,咬牙道:“吕道兄,你我皆为仙宗长老,怎能……” “放屁!” 话还未完,吕焱便即喝道:“仙宗长老又如何?我太白剑宗门下,谁又曾被规矩束缚?你也莫要拿什么仙宗规矩,什么关系情面来搪塞我,今日你不给吕某一个交代,我便在这议事殿上,一剑把你斩了!” 一剑斩了?宋长老也是仙宗长老,素来养尊处优,地位极高,何曾被人这般呵斥?又有谁敢在他眼前放此狂言?闻言,心下怒极,但心知不是对手,而吕焱又正值怒火,若是真与他理论,只怕下一刻,就真要被那一柄声明赫赫的“九火真焱神剑”斩得渣滓也不剩半点,却又只得把怒火压下。 咻! 就在这时,殿外飞来一物,悬于吕焱身前,却是一封信件。 吕焱将之摘下,只见信上加了一个印记,当即皱了皱眉,这个印记正是密信的标记。既是密信,便不得当中拆开,吕焱瞧了众人一眼,喝道:“都给老夫出去!” 寻常人要观看密信,必是自己去寻一处偏僻位置,避过外人,才来拆信。但吕焱却是让众位仙宗长老避开,为他腾出一个清净地方,可见其霸道之处。 几位长老面色均不好看,但都只得离开议事殿。 宋长老心下冷哼,暗道:“太白剑宗行事如此横行霸道,离覆灭不远。” 但想起太白剑宗已然雄立天地千万年,依然屹立不倒,如日中天,心底却又无话可说了。 “可惜老夫不能修习法华仙宗传世秘典的剑诀,否则,若教老夫修成剑道,也未必就逊色于你吕焱所修习的太白剑宗剑诀。” 宋长老心下愤愤不已,但这话却只敢在心下说,不敢再说出口来,生怕被吕焱听去。以吕焱的脾性,到时便真的只得斗个生死,谁也制止不得。 议事殿内,吕焱拆了信件。 信件内容大意便是说:仙丹出世,灵剑宗派人夺取,但损伤惨重,经唯一仅存之人所言,所谓仙丹实是能够化生丹药的水玉白狮,论其价值,远胜仙丹百倍,如若置于宗内,可福泽后人千万世。但此水玉白狮已被人夺取,命本宗各长老弟子严加注意,如有线索,便是不惜代价,也须取得水玉白狮。 信件之后,则是那人画像,吕焱心下烦躁,正要翻来一观,却见殿外再度飞来一物,又是一封信件。 这封信件并非以山河大势所发,但其上气息甚为熟悉,正是此番试剑会原本应当夺得第一的李文青。 吕焱点开信件,果真是李文青所发,但扫了一眼,就即变色。 信上写道:吕焱师叔,此番试剑会,因变故未得第一,想必令你失望,李文青心下羞惭,不敢相见,意欲往东海一行。 传闻东海仙山无尽,散仙众多,自古以来传承无尽,便是一个散修,兴许也有散仙传承,未必就逊色于仙宗弟子,正是历练去处。另外,李文青自下山以来,未有敌手,但此番试剑会上,终于碰上一人,其修为稍逊于我,但剑术本领竟是与我相当,我心下正有万般疑问,但却想去东海,寻个缘由。 还有一事,望请师叔回宗讲述,寻得答案。 此人能够徒手发出剑气,实乃前所未有之事,闻所未闻,我李文青出身天下第一剑宗,自问见多识广,竟也瞧不出其来历,不知宗门秘闻之中,是否有些记载? 此人之名:凌胜! 吕焱面色变得无比难看。 但凡剑修,必有一剑!但此人怎会徒手施发剑气?此事果真前所未闻,饶是吕焱出身世间第一宗门,修行近百年,也无半点头绪,心下万分震惊。 这也罢了,但李文青,竟……竟是败于此人手里? 李文青乃是当代之中,资质堪比古庭秋的人物,修行的亦是太白剑宗至高典籍,超凡剑诀,堪称同等境界之下,寻遍世间亦无敌手。但李文青信上却说,此人修为逊色于他,却能与李文青斗个持平。 莫非天地之间,宇内乾坤,居然还有什么传承,要比太白剑宗的剑诀更为非凡三分? 绝不可能! 便是星河倒转,天地崩毁,也无可能! 太白剑宗,天地共尊,举世第一! “凌胜。” 吕焱咬牙低语,把宗门翻来的信件随手一翻,眼中骤然一缩。 那信上画像之人,面容冷毅,身姿挺拔,竟也是凌胜! 水玉白狮,便是落入凌胜手里? 吕焱震惊得无以复加。 就在这时,施道姑从议事殿之后出来,脸色铁青,低声道:“吕师兄,这短短半柱香,我遍查无数,追根究底,已有九成把握,认定这太白庚金乃是落于本门弟子手里。” “是谁?” “苏白门下的一个剑奴,其名凌胜。” “凌胜!” 吕焱陡然大喝,九火真焱神剑骤然出鞘,冲天而起,如地火爆发,直往云霄。 议事殿骤然崩解,化为尘埃。 “速将凌胜擒来!!!” 第一百一十九章 仙辇之速 飞空仙辇,所过之处,爆音如雷,好似晴天霹雳,滚滚隆隆。然而抬头去看,却是空无一物,只闻惊人声响,不见声音源头之物,只因仙辇速度,已然超出肉眼能见的范畴。 此时,仙辇飞于高天,已然胜过声音之速。 辇车与大气摩擦,声音骤然而生,只是这声音还未传入耳内,辇车已然远去,因此仙辇之内的众人,并未再听见震撼如惊雷的声响。许多承受不住,近乎昏厥的仙宗弟子,此时才渐渐恢复过来。 而凌胜胜于常人的,除却剑气通玄篇之外,便是其心志无比坚韧。在震耳欲聋,使人沉闷欲呕的声响之中,凌胜仍是支撑过来,待到声响全无,他便恢复敏锐感知,骇然惊觉仙辇,竟仍是提速不止,已然远远快过声音的速度。 一倍。 二倍。 …… 不知过了多久,凌胜心下已然无比惊骇。 此时仙辇在空中行驶的速度,竟然要比声音传播之速,要快上二十余倍。 只是,仙辇竟仍在提速,尽管不如前面那般迅捷,提速渐渐缓慢,弱不可闻,但凌胜却能勉强去粗略感应,发觉这仙辇此时惊世骇俗的速度,仍未至极限,还在提速当中。 然而仙辇速度太快,凌胜竭尽心力去揣摩其速度,也是极为耗费心神,不多时,便觉头昏脑涨,居然比试剑会后更为疲累,无奈之下,只得盘膝打坐,运功吐纳。 待到凌胜再度醒来,再去感应,只知这仙辇速度,超出声音速度二十余倍,临近三十倍,骇然过后,已觉麻木。 三十倍于声音之速,何等快捷? 莫说肉眼难见,就是让显玄真君去感知,也是极难。 凌胜乃是处于仙辇之上,才能去感知仙辇速度。若是在外界,只听轰隆雷响,仙辇便已飞远千万里,如何感知? 凌胜略略猜测,在这等速度之下,只怕任何人物,都要撞成肉酱,瞬息化作齑粉,最终湮灭,半点渣滓也不得剩下。甚至死了之后,也不知自己究竟是被何物冲撞,以致身亡的。 “比之声音,更快捷三十倍,这等急速之下,就是以显玄仙君的手段,只怕也要望尘莫及。” 凌胜自认剑气迅捷无比,真要全力施展,能够让人还未反应,便将之击杀。但见了仙辇之速,心下却甚觉挫败。 以仙辇这等速度,委实叫人绝望。 即便凌胜事前知晓有仙辇经过,蓄势以待,半途以剑气截杀,想必也只是一道剑气发出,还未临近,仙辇就已飞出千万里之外,待到仙辇过了,剑气只得落空。 “仙辇,仙辇,果真无愧于仙之一字!” 凌胜心道:“如此仙辇,谁也阻之不得。谁若挡在前方,必然要被仙辇冲撞,化成齑粉,瞬息湮灭。谁要攻伐此仙辇,只怕万般手段,诸般剑光还未临近,仙辇就已飞出千万里,无数手段最终还是只得落空。” “当此仙辇飞空之时,这世间谁能阻得?谁能追得?谁可伤得?” 凌胜默然无言,心下良久不能平静。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淡淡道:“你可是在揣测,这仙辇此时速度,究竟何等之快?” 凌胜回头看去,却见此人便是那位中年模样的显玄长老。 这位显玄仙君负手而立,说道:“本长老姓庞,出自云玄门,你可称我为庞师叔,或是庞长老。” 凌胜起身,施礼道:“见过庞师叔。” 虽说凌胜较为冷漠,按黑猴所说就是老实木纳的性子,但实际上,对于道行高深的人物,凌胜心底也是佩服,并不吝啬一句尊敬称呼。 师叔与长老,两个不同称呼,却是截然不同的态度。两者相较之下,自然便是当师叔的较为亲近,凌胜虽不懂得见风使舵,但对于这点,至少还懂得分辨一些。 听到这个明显较为亲近的称呼,庞师叔面上露出几分笑意,说道:“我观仙辇之上数十人,当属你最为顺眼,不愧是试剑会第一。原本我听许多人对于你这试剑会第一人甚是不屑,心下本也觉得你是投机取巧,运气稍好,但此刻见了,便知流言不可信之,你这试剑会第一,委实是名符其实。” 凌胜低声说道:“师叔过誉了。” “过誉?”庞师叔摇头道:“我这人从不虚言,既然出口,必是实话。你看仙辇之上数十人,包括那几个号称杰出弟子的家伙,以及这几个云罡长老,俱都承受不住先前那般吵杂震音,受了暗伤,即便此刻声音已然清净,也还未恢复过来,只得运功调息。而你却能生生抗下,不说其他,但是这份坚毅心志,便让我甚感满意,此刻见你仔细感知,想必是在探知仙辇速度如何,我说的可是?” 凌胜点头道:“师叔说得正是。” “这座仙辇此刻已然超出声音之速,三十余倍,并且还在提速。”庞长老说了两句,忽然叹道:“这座仙辇本是仙者代步之物,乃是九大仙宗共有,仅有三辆。论其速度,当真胜于闪电,我虽身为显玄仙君,但若是挡在仙辇之前,只怕也是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仙辇撞成齑粉,身死道消。” 庞长老忽然苦笑道:“如若让我截杀此仙辇,想必我将手段打出之后,仙辇就已不见,这等情形之下,纵有万般手段,也只得落于空处。” 凌胜问道:“莫非这仙辇飞空之时,天地之间,便无人可将之制住?” “必然是无人可制的。” 闻言,凌胜顿时默然。 庞长老忽的一叹,低声说道:“仙辇乃是上古仙者所造,当世之中,除非仙者,否则谁又能挡下此仙辇?谁能伤及此仙辇?” 凌胜眉头渐渐挑起,低语道:“仙……” “仙者神通,惊天动地,移山填海,自然足以挡下仙辇。”庞长老沉默片刻,语气稍低,道:“显玄之辈,寿元共一百五十年,若是养生得当,倒也能够多活几年岁数,但是却超不出此范畴。我今岁数,已过近半,在剩余年月,只怕是没得机缘成就地仙了。” 凌胜心中略微惊讶。 庞长老看似中年模样,但修道人驻颜有术,如若他实际上已有七八十的岁数,也在情理之中。可是,这位庞长老在七八十年之间步入养气,得入御气,破得云罡,成就显玄,却无把握在剩余的七八十年之间,突破地仙。 纵为显玄之辈,亦是凡俗之人,惟有得成地仙,方是大道,真为仙者。 可是仙凡壁障,如天地鸿沟,竟连堂堂仙宗的一位显玄长老,也无半分把握能在七八十年之间,破境而入。 凌胜下意识握紧了手掌,心中道:“我这一生,不能在红尘蹉跎,我要霞举飞升,证就长生,否则百年过后,也只得是一堆枯骨,千年之后,世间便再无凌胜一丝痕迹,只有尘土之间,一片无人辨认的骨渣。我……必能得成大道,修成真仙。” “或许我不该与你说得太多。”庞长老叹道:“我这么一番话语,想必令你心生挫感。你尚自年轻,正值锐气勃发之时,应当迎难而上,不惧艰险,破尽阻碍才是。” “师叔过虑了。”凌胜淡淡道:“或许寻常人听了,便会心生挫折,只道是此生不成地仙,百年还是要化为枯骨,因此失了修行的心念,使得自家懈怠颓丧,断了前路。但在我凌胜眼中,任由前路万般阻碍,我也当一举破去。” 庞长老目露惊讶之色,细细瞧了他半晌,出声赞道:“有此心念,正是年少本色,热血无畏,一往无前。” 这一次,凌胜并不自然,欣然受下,只是心中却是想起当代杰出之人,暗道:“似古庭秋,苏白之流,年纪尚轻,便入得显玄,号为仙君,堪比老辈人物,甚至更胜一筹,只要成长途中未有夭折之象,将来成就地仙,势必能成,想必天下修道人,都是这般认为的。” “既然古庭秋苏白等人有这般能耐,我又岂能输了?” 就在这时,体内白金剑丹似乎感应凌胜所想,剑丹一颤,其上窍穴共振,第八个将现未现的窍穴,当即破开。 一股绝强气息,凌厉无双,便从凌胜身上一闪而逝。 第八窍穴破开,白金剑丹之中的无穷精金之气滚荡不休,意欲破体而出,化成剑气。以往凌胜突破,便有许多剑气自身旁破出,穿山裂地不在话下,但此刻庞长老就在身旁,凌胜只得生生将之压下。 但剑气何等凌厉,即便是凌胜,竟也难以将之完全压下,如此压着,便是隐患。一旦压制不住,不仅剑气显露于人前,只怕自身还会受损。 凌胜心想,仙辇速度极快,赶往南疆应当不会太久。 庞长老皱了皱眉,先前他忽然发觉凌胜身上传来一股气息,甚是锋锐,极是惊人,但此刻再去探查,却又无声无息。 莫非先前感应错了? 庞长老眉头皱了片刻,便即松开,并未放在心上。 第一百二十章 离开 凌胜却是想得差了,天地乾坤之大,实乃浩瀚,疆域之大,不可丈量。 上古仙者代步之仙辇,固然快捷无比,叫人心惊,但于空中飞驶三日,竟也还在中州大地,尚未入得南疆之域。可见中土大地之广袤,委实延绵无尽。 凌胜压制体内剑丹,至今三日,极耗心神,面色也颇不好看。 其余人对于凌胜,俱都不太友好,眼神中以戏谑颇多,见其中一些人眼中的意味,想来下了仙辇,便要给予凌胜一个教训。但是在仙辇之上,还不敢放肆。 至于庞长老,自今天一早,便不再说话,全力操纵仙辇。只因南疆地域将近,恐生变故,庞长老不敢懈怠,操纵仙辇只得倾尽心力,避免事端。 凌胜心中稍觉庆幸,此刻他体内剑丹气息已然渐渐压制不住,往外溢出,尽管拘束在体表三寸之内,未有散发,但是显玄仙君极是非凡,若是近身,势必能够发觉,如非全神贯注去操纵仙辇,只怕也能有所感应。 所幸这两日来常与凌胜交谈的庞长老,今日竭力操纵仙辇,全神贯注,无暇外顾,才让凌胜松了口气。 “众弟子听着,南疆地域将近,仙辇将落。一旦落地,自行离去,只须两月之内,进入中堂山,其余一切,自可处理。” 庞长老忽然低喝。 众人面色凛然。 几位云罡长老会意,分发地图与一众弟子。 其中一个云罡长老,来为凌胜分发地图,却见凌胜盘膝在地,并未起身迎接,这位长老心下便有些不悦,只道眼前这年轻人是与庞长老拉近了关系,因此傲慢无度。碍于庞长老的颜面,这位长老虽然不快,但也未发作,只是临近凌胜身前,把地图递出,就等凌胜来接。 却未想到,凌胜居然只是微微睁眼,淡淡说道:“你且放下便可。” 说罢,就即闭眼,盘膝调息。 落在众人眼里,便是无比自大。在这位长老眼里,更是罪不可恕,当下冷哼一声,将地图甩了出去。这一甩动,却是暗中在地图中倾注了法力,意欲让凌胜吃个大亏。 然而,凌胜竟是不接,反而伸手将之打灭,让这份地图就此毁去。 这位长老面容立即阴沉。 仙辇之上,众人均是面露嘲讽戏谑,就等这位云罡长老出手教训凌胜。 “好小子,希望南疆一行过后,你还能如此傲慢自大。” 这位长老狠狠拂袖而去,却又留下一句话来:“若是你能在南疆活下性命,今次无礼便可作罢。否则,你且试试……” 庞长老眉头紧皱,却不说话,经过两日交谈,凌胜虽性情淡漠,却甚合自家心意,两者相谈之下,对于这个凌胜,庞长老也颇觉不错。但今日凌胜举动,却与平日不同,莫非其中是有隐情? 这般想着,便有意起身,去凌胜那处。 忽的,庞长老面色微变,立即坐下,盘膝运功,操纵仙辇。 先前就在庞长老起身之时,正有一位云罡之辈驾云而过,恰被仙辇撞上,立时化成齑粉,湮灭虚无。便是死了,也是糊里糊涂。 既然临近于南疆,又有修行中人现身,便该逐渐把速度降下。 此刻仙辇正是超出声音之速三十余倍,要彻底降下,直至停下,还须半柱香功夫。 仙辇速度太快,将一位云罡真人撞得湮灭,竟也毫无动静。仙辇之上的众弟子均未发觉,凌胜苦于压制体内气息,也未感应外界,因此也不知道。 那位云罡长老拂袖而去,其余弟子露出揶揄之色,眼中神色或冷笑,或嘲讽,甚是复杂。 凌胜暗自苦笑,自家气息凌厉,已是溢出体表之外,虽说束于三寸之内,但若要去接地图,必然会惊动这位云罡长老。亦未能想到,这位仙宗长老向来受人敬畏,心气也高,当即便要给予凌胜一个教训。 凌胜接下这份地图,奈何体表一层凌厉气息委实锋锐,还未接过地图,就已将这份地图打灭。 落在外人眼里,就是凌胜过于自大骄傲,不把堂堂仙宗长老放在眼里,就连长老送来的地图,竟也一举打灭。其嚣张跋扈之态,委实叫人气愤。 原本对于凌胜并无恶感的几个仙宗弟子,此刻望向凌胜的目光,业已算不得友好。 凌胜暗自摇了摇头,心道:“不必理会,待到下了仙辇,我自行离开,想来会有一些自认非凡的家伙,不甘于试剑会上被我压上一头,会来寻我麻烦,到时随手杀了,夺来地图便是。这里乃是南疆古地,荒蛮之处,再非中土试剑会上,可没有半点规矩可言。” 凌胜也知,庞长老这道命令,实则就是为了磨练众弟子。 南疆古地,有上古洪荒之风,妖兽众多,风气凶悍,以强者为尊,以弱者为食。在这等地方下,众弟子自行离去,在两月之内进入中堂山,就是第一道历练。 因地图已被体表凌厉气息毁去,凌胜也不知待会儿降下之地,距离中堂山会有多远,但这一段路程,却必然是凶险异常的。 温暖房中,虽能培育花草,但总比不得野外经历风吹雨大的野草杂花来得坚韧。各大仙宗传承许多万年,早已深明此意,因此对于弟子历练,从未松懈,以致于总有许多天资不凡的弟子,在试炼之中身亡。 凌胜扫视一眼,暗道:“这三十余人,均是仙宗弟子,尽管真正得了仙宗秘术的仅有寥寥几人,但其余弟子也要胜过一流宗门的弟子,亦是非凡之辈,要远胜于散人修道之士。却不知这荒蛮之地,如何凶险?这里三十余人,也不知到头来,能有几人经过磨练,安然去往中堂山?” 轰然响声骤然响起,只因仙辇降下速度,不再超出声音之速,因此狂躁声音传入耳中,人人受震,脏腑荡动。 仙辇停在荒野山林之间,有妖兽见了,猛扑上来,还未临近,便被辇车气浪掀翻,骨断筋折,随后毙命。 凌胜见仙辇停下,心下甚喜,但心绪一动,体内剑丹之气便已然无法压制。 嘭! 凌胜身如疾风,半句言语也未留下,便往大山深处奔去。 第一百二十一章 我有剑气 破尽万法 仙辇之上,众人均是惊愕万分,凌胜却已顾不得了,他一路疾奔,快似疾风,往大山深处而去,瞬间便消失在众人眼前。 凌胜心知,仙辇降下之后,庞长老必然会有话说,大抵是一些警示之言,还有少数须得注意的要点,若只是这些也就罢了,只怕还有一些交代。 这些交代怕是也不寻常,不知是否关乎什么?也不知是否会把南疆形势,以及事情始末,全数道说详细?凌胜心下疑问颇多,暗想,待到遇上几个仙宗弟子,再来询问一番,如若对方不怀好意,更是大好,到时逼问出来,一道剑气便把人杀了,一了百了,毫无顾忌。 这般想着,体内剑气充盈满溢,渐渐逼近极致。 黑猴探出头来,低声说道:“小子,你有些不妙呀。” 凌胜咬着牙,勉强说道:“你当心点,有位仙宗显玄长老,就在附近不远。我正要离他远些,否则剑气激荡出来,保不齐会被他看出端倪。” “你这泥菩萨,还是想着如何自保罢。”黑猴阴阳怪气地说道:“怎么说我也是位天生山神,在这大有上古风气的南疆之中,十万大山之内,稍微隐匿气息还是不成问题的。毕竟也不是在对方眼前露出行迹,任他感知再深十倍,也探不出猴爷气息。倒是你须得担心,显玄之辈感知周围百里轻而易举,如若你剑气外放,必然会被发觉,到时,若他不懂剑气通玄篇也就罢了,如若对方真有广泛见闻,猜出了《剑气通玄篇》,猴爷我保管你此生难得安宁了。” 凌胜早知剑气通玄篇无比不凡,一旦外露,必有事端,却没想到这猴子说得这般可怕,虽说这猴子整日胡言乱语,但是这句,却未必真是胡说。 “且先离得远了,其余再说。” 凌胜一路奔去,把剑气在脚下渐渐泄出少许,脚步所踏之处,便有一个深达寸许的脚印,无论是烂泥干土,或是腐朽树木,亦或是坚硬的岩石,均是如此,一个脚印,便寸许来深,不因脚下所踏之物不同而变化深浅。 显玄之辈,感应甚广,凌胜只得继续往前,渐渐把剑气泄出少许,却不能完全施发出来。 凌胜不愿在显玄之辈眼前露出真正本领,只因显玄之辈见识极多,若是被人认出剑气通玄篇,或只是发现他凌胜怀有徒手施发剑气的特异之处,必然会引来许多麻烦。 凌胜本已压不住剑气,但是脚下渐渐泄出少许剑气,倒是得以稍缓一些,因此一路奔出数十里,来到一面大湖。 湖泊呈靛蓝之色,就似一面蓝色冰晶,波纹不起,一眼望去,竟及至天边,漫无边际。说是湖泊,实则极广,已堪堪能与寻常海域比较大小。 凌胜无意驻足,只是疾奔而过。 然而,大湖陡然冲起百丈巨浪。 凌胜脚下一顿,转头看去。 数百水中精怪驱浪而来,或是丈长大虾,或是狰狞巨鳄,或是凶悍巨鱼,千奇百怪,种类繁多,竟都聚在一处,乘风破浪而来。 当头一个,竟是大如房屋的巨蟹,领数百精怪,居于巨浪之前,威风凛凛,横行霸道。 “吾乃大妖横踏空是也!” 这巨蟹通体赤红,驾于浪前,发出嗡嗡闷响,竟是吐露人言。 数百精怪齐声附和,但却都不如这头妖王那般修为精深,无法口吐人言,因而声响千奇百怪,嘶吼低鸣,音如浪潮,此起彼伏。 这头巨蟹大爪一挥,喝道:“小妖们,此子闯我水域,速速将之擒下!” 凌胜正是一股闷气无处发泄,剑气受堵还未疏通,此刻见到这般场景,心想离那仙辇落处,业已远了数十里,这数十里之地妖物精怪众多,时刻争斗,显玄之辈也不会逐个感知,既然离得这般远了,想来应当无碍,当即便冷下脸面,道:“合该你这头大妖,当死于我剑气之下!” 巨蟹身为大妖,天赋异禀,没有师承的寻常云罡散人,都不是对手,岂会把这么一个御气后辈放在眼里,当下大爪挥动,喝道:“给我上!” 数百精怪齐齐扑来。 “剑气八道,合一破敌!” 凌胜低喝一声,单手伸出,立时便有八道剑气从掌中迸出,瞬息合并。 在众精怪眼里,却见这年轻修道人手掌一张,就有一道水桶粗细的淡金光芒迸射出来。 诸多精怪无不惊骇,意欲闪躲,但剑气却是快得教人惊骇,莫说闪躲,就是心惊也都未能来得及。 挡在前方的十来头大鱼大虾,全被剑气贯穿,甚至有些体型稍小的,被这水桶粗的剑气打过,立时湮灭,就是残骸渣滓也没能剩下。 这头名字甚是霸道凶狂,嚣张桀骜的巨蟹大妖,只是一怔,就被剑气洞穿,一身引以为傲的甲壳竟也无用。 蟹之一类的精怪妖物,其长处便是甲壳坚实,随着修行,愈发坚硬,堪称一身本领最为顶尖之处,然而凌胜将其最为自傲的甲壳一举击破,凶威浩荡,群怪皆惊。 凌胜神色冷漠无比,心下却是畅快了许多。 剑气通玄篇,本就该势如破竹,一往无前,正是凌胜的性子与功法本意相合,修行才得突飞猛进。但此刻压制境界,实则便是违背了剑气通玄篇的本意,无异于逆水行舟,但下场却非是不进则退,而是必然舟毁人亡。 所幸凌胜只是一时压制,而并非彻底改变修行信念,此刻把剑气倾泻出去,便再无大碍。 似苏白这类,有厚积薄发的底气,先是积累深厚,再来一举突破,就可接连破境,震惊天下。而如凌胜修行的剑气通玄篇,却只得一往无前,不可分毫停滞,任由前方万千阻碍,亦是一举破去。 眼前阻碍,以剑气破之! 修行阻碍,便以信念破之! 试剑峰上,黑猴化为山神,曾说一句:“我有一镜,照破山河!” 此刻,凌胜负手而立,望着眼前数百精怪,只喝了一声:“我有剑气,破尽万法!” 第一百二十二章 湖中 一声低喝,响天动地,山林震颤,湖波奔涌。 数百精怪齐齐惊呼,全数散去,尽数钻入湖中,竟不再现身。 “都是一群没胆货色,枉为精怪。” 黑猴愤愤骂了一声,再看凌胜,便又啐了一下,哼道:“鹦鹉学舌,不要脸。” 凌胜把体内剑气倾泻出去之后,心绪平静了许多,不去理会黑猴说话,只是望着眼前这头渐渐沉下的巨蟹,皱眉道:“这头巨蟹大如房屋,通体赤红,怎么看着不像是湖泊溪流中的种类?” 黑猴看了一眼,惊异道:“说来也是哦。” 凌胜问道:“怎么?你看出来历了?” 黑猴微微点头,说道:“我敢肯定,这家伙是从锅里出来的,虽然熟了,但还没死,因此便是红色的。” 凌胜默然不语。 活蟹生时其色水青,而熟蟹则属红色,这是常识,谁人不知? 按理来说,这头大妖学会了吐纳之法,并且修成云罡大妖,体型可不受限制,随道行增长而壮大,但却仅限于体型壮大,而色彩变化,却还属特异。 莫非眼前这头巨蟹,实则便是一种血脉异变的水妖? 凌胜揣测良久,仍无答案,便不想再去理会,转身望向来处,心想:“那些仙宗弟子,想来也该来寻我麻烦了。” 却是不想,黑猴反而逐渐凝重起来,低语道:“这头巨蟹,确实有些不对呀。” 闻言,凌胜踏水而行,来到水面,伸手探入水中,拉住一条蟹腿,用力将整头巨蟹拉出,甩上岸去。巨蟹有房屋大小,重若山丘,凌胜这么一拉,也是耗了不少气力。 凌胜那道剑气,乃是由八道剑气合一,就是道家云罡真人也万难抵挡,这头巨蟹虽说甲壳坚实,但也无法逃过剑气贯穿,透体而过的下场。 巨蟹有房屋大小,剑气亦有水桶粗细,将其甲壳中间打出一个大洞,前后通透。 黑猴仔细查看,良久过后,自语道:“这家伙的甲壳颜色,似乎是天然生成,并非修行变化,也并不是被人煮过熟透的缘故。说来也怪,猴爷我乃山神,却没见过山中湖泊溪流会有这般种类的红壳大蟹,莫非不是山中物种,而是外来货色?” 怀着节俭本色,凌胜沿着蟹壳边缘,把这头巨蟹开了,将其中蟹肉,以及蟹黄全数收起,沉吟片刻,又把两个大爪收了。 “嗯,小子,你这次举动,实在深得我心。”黑猴点头赞叹一声,又道:“咱们先不忙吃了这头妖蟹,你先去湖里,帮我抓来几头精怪,猴爷要问话。” “问话?”凌胜微微一愕,道:“虽说精怪懂得吐纳,多数都已开了灵智,但要炼化横骨,开口说话,却必然是要成就大妖不可,你抓几头精怪,岂能有用?” “呸!谁说不通人言就不成了?上古时候,人族还是学着飞禽走兽发声来的。”黑猴嗤笑道:“你无须理会,我堂堂山神,难道还问不出几头小精怪的话来?” 这头猴子从来便不可靠,凌胜满目疑色。 凌胜皱眉道:“我还未成就云罡,也非是御气顶峰,还不能使周身布有罡气,怎么入水?” “化云珠。”黑猴说道:“此珠不仅能够隔绝气息,还能避尘,亦能避隔水火,尽管不能规避修道人的水雷真火等道术。但是寻常凡火,以及溪流湖海之中,却是无碍的。” 凌胜取出此珠,系在腰间,但心中仍是半信半疑。 黑猴连声催促,也不容凌胜多想,就一头扎入湖中。 此次黑猴倒是未曾说谎,这化云珠确实有避水功效,凌胜系上此珠,入水之后,竟使得湖水纷纷退开,不敢近身。凌胜甚觉惊异,一番尝试过后,便往湖中深处而去, 不多时,就有一条大虾游在身前。 这头大虾亦是呈赤红之色,竟有丈许来长,如若将之竖起,想必就有两人来高。这头虾精适才也跟巨蟹一块儿兴风作浪,但是凌胜一道剑气把几十头精怪斩杀,并且将那位号称甲壳无比坚实,堪比神仙法盾的巨蟹大妖一块儿贯穿,已然使得湖中数百精怪吓破了胆子。 此刻见到凌胜,这头先前受惊未定的虾精,更是惊得不敢动弹。过了片刻,方才回过神来,身子立马往前一窜,就要立即逃跑,生怕逃得晚了,把命丢下。 凌胜见了此精怪,一道剑气便是横空而去,把这头意欲逃离的虾精吓得呆愣原地,随后一手拉起,往湖面升去,出了水面,就把这头虾精扔到地面。 虾精在地面跳了几跳,居然跳得比大树还高,眼见着就要重新落回湖中,凌胜一脚踢了过去,就把这头虾精踢得弯成一团。 但是这头虾精委实不小,即便盘了起来,也似磨盘一般大小。 黑猴背负双手,踱着步子,道:“你这虾精,若不想死,就须得把猴爷问话,全数答上,不得遗漏。” 大虾不住颤动,身子摇摆。 “你这是答应了?”黑猴见状,未露喜色,反倒颇有恨铁不成钢的味道,怒道:“就知道你这小鱼小虾的没甚骨气,真是丢了猴爷的脸。快说,那巨蟹是何来历?” 大虾触须连碰,虾目微摇。 这般过了许久,黑猴面色渐渐古怪。 凌胜问道:“怎么?这个巨蟹,果然来历不凡?是个什么么血脉?” 黑猴摇头道:“这货色的血脉极为寻常,算不得来历不凡。只是……” “只是甚么?” “只是来处却是不同。” “来处不同?”凌胜眉头渐渐皱起,自语道:“这个巨蟹乃是大湖中的一尊妖物,有何不同?” 黑猴望向湖面,问道:“这头虾精说了,那巨蟹自称横踏空,横行霸道,但却并非自小长在湖里,而是凭空出现的。” 凌胜一怔,道:“凭空出现?” “根据虾精所述,这湖时常会有长相特异的水族精怪现身,但多数死之已久,肉质腐烂,像是活的倒是少见。”黑猴指着大湖,说道:“你仔细瞧瞧,大湖虽说广阔,堪比海域,但是不通外界,既无溪流倾注,也无河道流出,只是一湖死水,可水中生机勃勃,精怪辈出,大妖横行,哪里像是死水?” 凌胜皱眉沉思,良久无果。 黑猴也不催促,摸着头顶白毛,神色古怪。 忽的,凌胜脑中闪过一丝灵光,却是想起了试剑峰的那道河流。试剑峰下被大河围住一圈,而这条大河,正是出自于地底暗流。凌胜脱口说道:“地底暗流?” “我也是这般想的。”黑猴说道:“地底暗流,通往别处,而这处大湖既然与别处想通,有精怪大妖来回活动,也属正常。但是这头虾精何以不知这点?为何出现于湖中的特异精怪,常是长相怪异?就如这头虾精,也曾碰见一具虾类尸首,但是这具虾类尸首,甲壳甚硬,其余各处均是怪异。再比如那头妖蟹,寻常蟹类都属青色,放眼湖中,也就只有这么一头妖蟹属于赤红之色,甚是奇异。” 凌胜皱眉良久,说道:“按说既是其他地域的水族精怪,长相不同也属正常。” 黑猴说道:“若只是其他水域也就罢了,猴爷我看,那处地底暗流通往之处,并非其余湖泊,也非大河江流。” 这头猴子,话中分明带有深意。凌胜皱眉问道:“你是如何认为?” “猴爷瞧着这头巨蟹,不似淡水物种,湖泊溪流,江河流转之地,均有蟹类,但我敢断定,绝无此类。”黑猴压低声音,往前探了身子,道:“那处地流,只怕通往海域。” 凌胜微微一惊。 此地乃是南疆,号称十万大山,无数凶禽猛兽,有隐士于野,有神魔出没。浩瀚山林,树木众多,不计其数,亦有众多湖泊,无尽河流。 若说这处湖泊是通往其余河流湖泊,也属正常,但是通往海域,未免骇人。 南疆十万大山,荒林遍布百万里,何来海域? “你也无须如此,这些话语只不过你我猜测罢了。”黑猴说道:“真要求证,还是下湖去探来得分明。” 凌胜说道:“那便下水去探。” 说罢,提起虾精,往湖里扔去。 黑猴见状,生怕被凌胜抛下,连忙钻入木舍。这里深山野林,精怪妖物众多,虽说它是山神之身,居于山林便是此地山主,可谁知那些后辈妖怪是否懂得规矩?以它如今的模样,法力不存,手无缚鸡之力,万一遇上哪个不识抬举的后辈妖怪,岂非倒霉? 凌胜深吸口气,一头扎入湖中。 那头虾精一入湖水,便要逃窜。但凌胜紧随其后,却把虾尾擒住,往后一拉,坐到大虾背上,按住虾头,示意虾精往下降去。 这头虾精吓得发颤,但却不敢违背凌胜,只得降下身子,往湖底而去。 湖底中,多数精怪见到凌胜都是避而远之,只有少数几个不识泰山的撞上前来,被凌胜用剑气结果了性命, 越往下去,湖底越是黑暗,直到最后,漆黑无比,竟无半点光亮。 第一百二十三章 湖底 湖底深处,光亮全无,入眼尽是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所幸凌胜身为修道之人,眼力甚佳,一眼望去,倒是能够看清身周十余丈的景象。 越是往湖底降下,所遇上的精怪便越发厉害。这些精怪大都不是依附在巨蟹横踏空手下,也未曾跟随横踏空兴风作浪,因此先前并未见过凌胜,不知厉害,就往凌胜扑来。 其下场,自然全是死于剑气之下。 按虾精所说,黑猴转述,这片大湖甚是广阔,堪比较小的海域,就连这头虾精也未能游遍全湖,只是粗略听过,这片湖里精怪成千上万,大妖共有十八位,据说还曾出现一头显玄境界的妖君。后来不知怎地,这头妖王无故失踪,大约是被什么散仙地仙擒捉了去,因此湖中就只有十八大妖。 十八大妖分领一方水域,各有数百手下,互不相干,虽有些不和,但却极少死斗。 凌胜自低微处崛起,修行只靠自身,并非那些自幼受尽栽培的仙宗内门弟子,因此深知修行不易,听得湖中居然有十八大妖,上万精怪,心下不禁感叹万分。 大妖自不必说,实则便是云罡之辈。而妖类精怪,则都是懂得呼吸吐纳的人物,或是心生意流,或是诞生真气,其中佼佼者,还有御气修为。 仙宗内门弟子里,能够踏入御气境界的倒是不少,但是外门弟子,修行数十年也未必能成。仙宗弟子尚且如此,其余宗门自不必说。那些二三流宗门,只要门内出现一位御气弟子,几乎当成了门派根基,未来传承,不惜倾注全力去栽培。 宗门弟子还算稍好,那些徒自摸索,只得学习吐纳,苦思道术的散人修道者,并无师门,也无教导,一切均靠自身,每进一步就似登天之难。 修行不易,然而此处大湖,居然就有上万精怪,十八大妖,甚至还有一位不知有无的显玄妖君,委实让人惊叹。 只是感叹过后,凌胜也略微释然。 妖族一类繁衍生息,要比人族兴盛,其中尤以水族一类最为惊人。莫说曾有修行的精怪,就是寻常一条鱼儿,其腹中鱼卵便有数十万,一胎生下,虽有夭折,但存活下来的也是不少,经过弱肉强食之后,应当会有数千条鱼儿顺利长成。如此循环反复,水族妖类数量,自是数不胜数,纵然千万之众才能有一头领悟吐纳玄机,成为精怪,但在这般多的数量之下,有上万精怪,也非罕事。 更何况,此地大湖乃是南疆山中,人迹罕至,无人捕猎,自行繁衍生息,又有大妖束缚,因此水中族类数量暴增,亦是情有可原。 “一方大湖尚且如此,不知海域之中又有多少精怪大妖,妖君皇者?” 凌胜自语道:“实际上,虽说修行不易,但人族数量同样不少,中土繁华,浩瀚南疆,西方净土,以及东海仙山,北极之地,都有人族繁衍生息,论其数量,尽管比不得水中族类,但也堪称数不胜数。而且,我等人族又懂得传承功法,因此一代一代的修道人,实也层出不穷。” 这般想着,凌胜座下的大红虾,竟是逐渐坚持不住,甲壳渐松。凌胜先是一怔,随后发觉身周水流也渐渐逼近身子,低头看去,却见化云珠黯淡无光。 随着降下,水流压力愈发沉重,让这头修为不足,只在上层湖中生活的虾精,已然承受不住。而凌胜身周的化云珠,本能将水流隔绝在体外三尺,但随着往湖底降下,竟也逐渐内缩,已然从三尺范围,缩小至一尺。 望着一尺外水流荡漾,凌胜皱眉良久,心道:“乘着这头大虾,不知降下多么深去,但这大湖未免太深,至今还见不到湖底。若是这般下去,想必再下数百丈,座下这头大虾就先被水流压爆,我这化云珠,只怕也撑不下去。” 忽的一头大鱼狠狠撞来,体型就如门板一样,张开满口利齿,就要把凌胜以及身下的这头大虾一齐吞入腹中。 凌胜正要发出剑气将其打杀,但是心念微动,却弃了这头大虾,跃上那头鱼精的背后,按着鱼精头颅,使其往湖底降去。 那头大虾劫后余生,但被水流压迫,一身甲壳不住松动,肉身几乎散开,顾不得庆幸,就往顶上浮去,逃过了水流压身,爆体毙命的下场。 虾精曾见过凌胜一举打杀数十精怪,使得大妖毙命的场面,因此见到凌胜就未曾有过反抗的心思,无比顺从。而这头鱼精则是不同,一来它修为比虾精稍微深厚些,二来也未见过凌胜是多么厉害,心下极是愤怒,意欲将背上这个家伙张口吞下,便不住甩动,要将凌胜甩开。 凌胜坐在鱼背,按住鱼头,双腿一夹,就把这头鱼精压得死死。然而,这头鱼精却是鲤鱼一类的精怪,背后鱼鳍竖起,险些就把凌胜下身及股后的地方穿刺通透,所幸凌胜离开得早,否则便真要受伤惨重。 虽然未被鱼鳍所伤,但凌胜胯下的衣裤,却被撕了开来,光景全现,尽管无人看见,却也使得凌胜满面怒色,低喝道:“你既是不知死活,我这就宰了你这头鱼精。” 鱼精想起那头虾精,修为虽不及自己,但却被眼前这人降服得无比温顺,就连这水流压力足以将虾精压爆的湖底深处也愿潜下,莫非此人当真这般厉害?此时,它似乎知道厉害,闻言大惊,就往下降去。 “这就想跑?” 凌胜深吸口气,随后追去。 一追一逃。 不多时,体外的水流就已逼近身体寸许,近乎覆在凌胜身上,成了薄薄的一层防护。化云珠被重压水流压制得黯淡无光,其上几乎要迸出裂痕,若是再度潜下,只怕要就此损毁,让凌胜失去护身之物,被水流碾压。虽然凭借身躯强悍,凌胜不至于被水流压得爆体身死,可必然也不好过。 凌胜叹了一声,就要回返。 忽的,底下爆出一团血雾,虽是漆黑无光的湖底,但凌胜却凭借锐利目光,看得清楚分明。 第一百三十四章 十六大妖询道书 赤色鲤鱼妖见了,只发笑一声,就道:“灰蟒,当年那个修道人与你姬妾勾搭上了,你还敢跟这些修道之人搅在一处?莫非你近来妻妾成群,正要抛去几个?若真如此,本妖足可担此重任。” 鳝鱼妖嘿然道:“我这眼神向来不好,尤其是近些年来上了年岁,已有两百之龄,但依老妖这昏花老眼瞧来,这个年少修道人,似乎才是御气境界?诸位说说,老妖莫非真是油尽灯枯,连分辨的本事也都半点不存了?” 赤色鲤鱼妖哈了一声,高声笑道:“你这鳝鱼眼神还算好使,此人正是御气境界。” 鳝鱼妖故作恍然,却又说道:“既是御气境界,又怎能打杀横踏空?这头外来的大红蟹,向来仗着甲壳坚实,胡作非为,若论本事之高,自是轮不到它,可若论保命功夫,这横踏空足可当得第二。” 赤色鲤鱼妖却又顺着鳝鱼妖,接着道了一声:“凭借御气本事,又怎去破得符诏?” “正是如此。” 两位大妖一唱一和,言语之间极尽嘲讽。 凌胜望着头顶的十来头大妖,却未有半分惊惧。 平日里,一头大妖也是难得,这一次十六大妖齐来,反而使人不太如何震撼。兴许是物以稀为贵,大妖来得多了,便没了太多压迫之感。 十六大妖齐来,却非是来联合压制灰蟒的,只是来与灰蟒回合,去取天虹妖果。 大妖之间,看似交谈甚欢,实则勾心斗角,互相之间,虽有交情深浅之分,但都是修行上百年以上的大妖,心思深沉。 这十六大妖之中,以赤色鲤鱼妖与鳝鱼妖言语最多,乍一看去,似是以这两头大妖为首,但若细察,便可发觉十六大妖实则不分主次,只是各有心思,其余大妖不愿开口,或是另有想法,将言语压下。 灰白大蟒只是嘿了一声,说道:“诸位不信,可去试上一试。但本妖可要说在前头,既然这少年修道人把横踏空打杀了,总也不会弱了诸位,到时争斗起来必有死伤。生死事小,误了众妖取那天虹妖果,却是坏事。” 鳄鱼妖性情狂躁,素来莽撞,当年还未懂得吐纳时,不仅去食湖边鹿羊,还敢把湖边饮水的虎豹豺狼扯下水来,斗个生死,食个痛快。先前有两位大妖在前说话,它自是不甘于人后,因此未有出声,免得说话在其余大妖之后,弱了声势。此刻听了灰白大蟒所述,又觉其余大妖还未出手,这当头的便非己莫属,当即张口,吐出一道水流。 一道水流脱口而去,就似一道利箭,穿水破湖,留下长长白尾。 就这般一道水流,寻常御气精怪是抵挡不住的。但凌胜自是要比寻常精怪强上无数,随手剑气打去,把水流打灭,哼了一声,往水府上空而去,迎向这头成了妖的巨鳄。 有了化云珠避水,凌胜在这湖中,也能任意变动,只要不在深处遭到水流重压,便可无碍。 “且慢动手,听我老龟一言。” 忽的,身后传来苍老声音,却是一头老龟,身形庞大,足能填满一座水池。先前鳝鱼妖曾说巨蟹横踏空的保命本事,堪称第二,而那第一,自是这头老龟。 其余大妖听它说话,便即停下。 这头老龟,在诸多大妖之中算得是较为特异,只因其寿元极长,至今已有四百余岁。按理而言,显玄之辈也只得一百五十之寿,两个半甲子的寿元,但是妖族一类,懵懂开灵,寿元天生便要较长,其中尤以龟蛇之类为长,因此这头老龟寿元还多,虽是高寿,却也未有行将待毙,奄奄将死的时候。 众妖之中,就以老龟寿元较长,手段自然也是较深,保命手段亦是最高,因此其余大妖对其最为忌惮。 凌胜见其余大妖停了,也便放缓,渐渐升至与众妖极高位置,背负双手,挺直身姿。 老龟打量几眼,随后笑道:“以御气之身,打杀云罡大妖,并能破去符诏禁制,击灭蛟龙翻江。这等本事,寻常一流宗派部族,都是比不得的。遥闻中土道家之学玄妙无比,共有九大仙宗,其中弟子均是习练仙法,个个身怀上等道术,常是以弱胜强,以御气杀云罡,时有耳闻,莫非阁下便是中土来的仙宗弟子?” 凌胜微微点头,道:“正是。” 其余大妖俱都吃惊,鳄鱼妖尤是如此,先前本想着此人乃是御气之身,绝无本领去杀横踏空,想来是灰蟒有所隐瞒,便要斗上一斗,却未想到,老龟一语道破,不禁让这鳄鱼大妖鳞甲抖了一抖。 “当初灰蟒擒来那位修道人,老朽也曾与之交谈一番。” 老龟说道:“这人只是一流宗门的修道人,虽也比同等境界的散人修道士以及野生精怪来得及厉害,却也有限。据他所言,仙门弟子中,那些寻常的内门弟子都要胜过了他,而修得仙宗秘术的杰出之辈,常有以弱胜强,打杀更高境界对手的本事。以此看来,你这少年岁数不大,竟也是仙宗里饱受栽培的人物了。” 闻言,饶是凌胜正在剑气积蓄,意欲斗法的关头之上,心底也不由发笑,心道:“饱受栽培?这栽培的,从来可不是我凌胜。我这本事,全靠了这《剑气通玄篇》,如无此功法,此时想必还在空明仙山之上挑水砍柴,寻求粗浅道术,期翼有望得以一观。” 但在众妖眼前,自是不能弱了声势,凌胜只是嗯了一声,便不说话,尽显仙宗弟子倨傲本色 “灰蟒说要将其侄儿分属的天虹妖果取增与你,还要带你去观洗身祭坛,我等本有异议,但你既有这等本事,便无须多说了。反正这天虹妖果本也该属小白蟒所有,洗身祭坛本就在那儿。” 老龟声音稍沉,说道:“天虹妖果离那成熟之时,只有半日,你这少年既是来了,便是有缘,一齐去罢。” 众妖俱无异议。 小白蟒将符诏埋入水府,自身便随众妖过去。 此行去取天虹妖果,那些御气精怪均是派不上用场,自然便不尾随。此行只有十八妖怪,以及凌胜这个外来修道之人。 先前老龟几句话来,看似众妖安静下来,平了争斗,实则却又让众妖俱都对凌胜万分忌惮,互相之间又有戒备。 原本凌胜以为十六大妖都是来此施压,但临近了天虹妖果生长之处,才是恍然。洗身祭坛所在,与横踏空所在水府,居然只有十来里水路。 须得知晓,此湖甚广,分划十八水域。 当日凌胜杀了横踏空,其余大妖便已惊觉,而灰白大蟒只是略略沉思,就往这处水域而来。当灰白大蟒到来之时,凌胜已去地底暗流探过一番,陆上打坐修行了一回,后又斩杀唐宇等人,逼问消息,期间过了许多时候。 以灰白大蟒这等生于水中的大妖,都要花费不少时候才能从另一水域过来,可见湖泊之广,已然可比海域。眼下这十多里水路,实是不足道哉。 “天虹妖果就在前方,依照往常惯例,我等取了妖果就即离开。” 老龟沉声道:“我等离开之后,洗身祭坛就会飞出湖面,引来众多山中精怪,但是没有我等十八符诏之主的气息,这洗身祭坛等若于无,因此众人不须理会,只在各自水府吞服妖果,增厚修为便是。可这次则又不同,灰蟒意欲来开洗身祭坛,那么此事便须重新商议一番。” 灰白大蟒嘿了一声,蛇信一吐,便道:“诸位也不须与我讨价还价,本妖自有交代,必然诸位满意。” “什么交代?”鳝鱼妖说道:“你且说来。” 灰白大蟒说道:“此番本妖与小侄的天虹妖果,便不再去取,分与诸位,如何?” 赤色鲤鱼妖立即便答:“天虹妖果固然珍贵,可我等众大妖俱是尊贵之身,要想请动,光凭这点尚是不足。” 灰白大蟒身子一摆,翻起浪流,神态凶猛,转头便是喝道:“你这鲤鱼,好是贪心!究竟是要什么,大可说来!” “我等欲求之物,你莫非不知?” 赤色鲤鱼妖忽的发笑,说道:“我等妖类修行向来不易,即便有幸开得灵智,也只是粗通呼吸吐纳,懵懂修行,不同法决。而你当初擒了那个一流宗门的修道之人,想必是逼问出不少功诀道术,我等要求不多,只是欲求一观。” 灰白大蟒低沉道:“其余诸位,亦是这般想法?” 老龟低声笑道:“若得一观,自是最好。” 鳄鱼妖性子最燥,闷哼一声,道:“我等妖类,天生愚钝,开灵只凭天意,修行靠自家,徒自摸索,常走歧途。但你这灰蟒得了修道法决,却是自闭门内,从未分享。你且来说说,我等都是修行两三百年的妖怪,老龟更是四五百年的老辈人物,而你这头灰蟒,也才修行了百来年就已破入云罡,成就大妖,如今连你侄儿亦是御气巅峰,不日可成大妖,你却是让我等如何放心?” 第一百三十五章 妖果成熟 灰白大蟒说道:“诸位心思倒是不少,好罢,我应下就是。” 赤色鲤鱼妖大笑道:“既是如此,你还不交来?” 灰白大蟒沉声喝道:“同于湖中水域,虽是不同地处,但也知根知底,诸位这是怕我食言而肥?” 其余大妖正要嘲讽,老龟却是把前爪一张,止住众妖,道:“我等言而有信,助你开此洗身祭坛,也不怕你食言。” 其余大妖略一想来,便也释然,谅它灰蟒蛇胆再大,也不敢诓骗十六大妖,否则惹怒众妖,单凭它一个,自是寡不敌众。 十六大妖,均是各类妖物,身姿庞大,便是较小的,也有四五丈长,而那较大的,足有数十上百丈来长。这般凶物,任意一头显于人世,都是足以让世人万分惊惧,流言四起,实为奇种异类。 只因众妖身形巨大,数量甚多,潜下湖去便使得水流激荡,暗生流卷,昏暗滚滚。凌胜处在其中,虽有化云珠避水之能,但毕竟还是一位御气之人,渐渐便立足不稳,心下一动,就伸手把小白蟒尾部拿住,用作支撑。 小白蟒本要发怒,但却又想起这厮极为厉害,且不说横踏空死于其手,就单说亲眼所见,半月前一道剑气杀了虚化蛟龙,不久前一道剑气破了鳄鱼水柱,就此两点,便可看出此人手段远胜于御气精怪,足可与云罡大妖一斗。这般想着,便止了怒气,带了凌胜一程。 诸位大妖都是修行长久,以百年论计的大妖,此去各有心思,也无半点话来。 但是这头八九丈长的白蟒尚是后辈,性情未经磨练,只游了四五里,就耐不住性子,要跟凌胜说话。可却记得这修道人并不好惹,还是个比横踏空还要不讲理的货色,又把蛇口闭了。 过不多时,这头白蟒就又浮了话瘾,心中念头转了一转,就把言语引向天虹妖果,毕竟此去摘取的便是天虹妖果,这个凌胜总不会对此产生烦躁吧?这般想着,白蟒低声开口道:“你可知道这天虹妖果都是有守护之兽的?” 凌胜随口答道:“但凡天地灵物,必有守护之辈。真要论道,你们这些水域大妖,等待妖果成熟才来采摘,在此期间,自是不会让人来夺,如此说来,不也正是守护天虹妖果的?” 白蟒先是一愕,再是一想,倒也正是如此。随即便笑道:“你可不知,这天虹妖果本不是我等守候,而是一群水怪,生性凶恶,灵活多变,那也是极为厉害的角色。” 凌胜低笑了声,说道:“照你说来,这群水怪业已被你等驱逐,或是杀绝,如此还有甚么好说的?” 白蟒蛇信一吐,说道:“当初十八水域大妖杀绝此水怪,可也费了无数功夫。当时我虽还年幼,但也听闻湖中染血,水域化作红流,甚是惨烈的。” 凌胜问道:“你说这些是要如何?” 白蟒实则只是耐不住静寂,因此便寻凌胜说话,但听了凌胜如此说来,生怕被他揭穿,立时喝道:“你这厮真是不知好歹,还说是中土礼仪之邦来的修道人,怎么我一番好心,却让你视作废话?” 凌胜暗觉好笑,这头白蟒分明就是性情较燥,才来胡扯一番,话中虚实尚待考证。 就这般说话间,前方就有了五彩光华,虽在水中昏暗之地,但其瑞彩霞光,也有驱散黑暗之效。 凌胜看破阴暗水域,瞧得前方景象。 一株青树,仅一人来高,通体碧青,纹络分明。其上青叶无尽,果实饱满,悬挂满枝,泛有五彩光色,如若仙家神物,霞光瑞彩,甚是炫目。 天虹妖果! 鳄鱼妖最是兴奋,长嘶一声,往前而去,把天虹果树旁边窥伺,等候妖果成熟的许多精怪,全数打杀。水流成柱,分化上百,过处便是残肢碎骸,以大妖凶威,自是万分难敌,诸多精怪,尽数死绝。 老龟叹了一声,道:“这些精怪也是湖中生灵,虽然窥探妖果,却无死罪,你怎么就下了这等狠手?” 鳄鱼妖同为大妖,又是最为凶狂,尽管这头老龟资格极老,但也不能使得这个鳄鱼妖为之低头。鳄鱼妖冷笑一声,就要说话。 这时,至今未曾开口的另一大妖却是喝道:“你们要斗,离了此地再斗,免得伤了天虹妖果。待得取过天虹妖果,要生要死,要斗要和,俱可随意。” 老龟声音苍老,似是苦笑一声,道:“老朽年迈,可斗不过你们。” “倚老卖老!” 鳄鱼妖呸了一声,也息了斗法之心。 这十多大妖,都把这天虹妖果摸了个通透,何时成熟,何时采摘,俱都了然于胸。来了此地,恰好便值天虹妖果即将成熟。 时候只过半柱香,就见天虹妖果瑞彩绽放,霞光刺眼,荡开万钧水流。 凌胜眼利,立时便见天虹妖果之下,泥沙荡开,尘埃卷流,可见烂泥腐臭,最终却是露出一个方圆十多丈的祭坛,刻满铭文,符划清晰。 洗身祭坛! 凌胜眼色微热。 老龟低喝道:“天虹妖果将熟,诸位切莫懈怠,此番不比以往,往常我等只是取了妖果便走,但此次还须开启洗身祭坛,如此便该应付寻妖果而来的诸多妖怪。” 另有一头大妖,亦为鱼类,浑身斑点,好似一条石斑鱼,身长亦是四五十丈,妖气荡漾。闻言,当即喝道:“常言道真龙还惧地头蛇,这湖中上下,皆是我等地处,还怕外来妖物不成?” 赤色鲤鱼妖喝道:“说来也是,虽说这洗身祭坛还须升空,破开湖面,但其位置也在湖面中央,四下湖波水流,涟漪四起,不见四周陆地,我等水域大妖凭借符诏可唤来众多精怪袭扰,以我等本事,弄水翻云,只在翻掌之间,对付一些外来货色,无须惧之。” 老龟喝道:“你等还是不知,此时正值南疆事变,常有邪魔神仙生死斗法,道术玄奇,邪正双方斗法之地不分地域,处处乱斗,兴许就有一些在这湖边不远。如若引来这等邪魔仙道,谁能挡得?” 话未说完,就见霞光刺眼,耀亮水底,忽的冲天而起,破水而出。 第一百三十六章 惊变 洗身祭坛托起天虹果树,冲天而去,破开水面,悬于湖面百丈之高,临近白云。远远望去,只见高空祥云瑞彩,五光十色,光华绚烂,煞是动人。 诸多大妖只是对视一眼,就往湖上冲去。 湖面骤起波澜,忽的一涨,冲起百丈巨浪,却是一头庞大老龟破开水面,往白云而去。 随后,就有许多大妖破水而去,如灰白大蟒,赤色鲤鱼妖,鳝鱼妖,鳄鱼妖,石斑鱼妖,赤红虾妖…… 这诸般大妖,都是有十多丈,上百丈大小的巨大妖物,凌胜尾随在后,却是小若蚂蚁,如不细看,竟是不察。 远远有世俗凡人,修道中人,飞禽走兽,精怪妖物见得这般景象,俱都惊惧,那大妖众多,体型巨大,委实惊人,相较之下,那个细若针点的渺小身影,便被忽视。 洗身祭坛大放异彩,虽在青天白日,竟也使得方圆千百里看得分明,于此同时,天虹妖果亦已成熟,香飘百里,惊动许多精怪妖物,纷纷赶来。 诸位大妖分取天虹妖果,凌胜则无飞天本领,只得踏在水面,但这许多大妖破水而出,使得湖波汹涌,掀起百丈巨浪,此刻虽已降下,可其余波尾浪,亦有十余丈高,足能将船舟打翻,卷入湖底。 好在凌胜有着化云珠避水,尽管立足不稳,却还不至于被水流卷走,过了片刻,便立即站定。 四周湖波起伏,一眼望去,居然直达天边,水天相接,望不到陆地,就如身处浩瀚海中。此湖之广,堪比海域,原来不假。 “那是?” 凌胜遥遥望见天际尽头,水天交接之处,一道兽影踏水而来。 那是一头猛虎,已是精怪之身,大若山象,凌空踏水而至。 “这头山虎,想必也是见了异宝出世,来寻机缘的。” 凌胜念头只是这么一转,就见水中卷起一道水流,就把猛虎卷入水底。 这个水流,却是河中贝类之状的精怪,比猛虎还大一倍,张口把那猛虎吞了下去,可因身形太大,卷起了滔滔湖波,乍一看去就似水流卷下了猛虎。 凌胜一见,立时怔住,随后明了,必然是灰白大蟒与众妖达成协议,以天虹妖果,修行道书来使众妖打开祭坛,既然是要打开祭坛,自是不让外来妖物精怪掺合,想来那时,十多位大妖便都召来了自家手下,等候这些踏水而来的精怪。 若是妖物来了,这些水中精怪自然派不上用场,但是对付那些踏水而至的陆上精怪,却是不在话下,毕竟湖中水域,才是这些水域精怪的地界,先天便占了优势。 黑猴悄悄探头,低声道:“这些家伙还真是被道书冲昏了头脑,竟不惜挡下即将到来的诸多妖怪,开启洗身祭坛,从灰白大蟒手里得到修行典籍。” “它们既然也成大妖,难道还稀罕那些道书典籍?” 凌胜心有疑惑,问道:“那个被灰蟒所擒的修道人,据说是个一流宗门的弟子,但他能被灰蟒所擒,想来还不是一流宗门里名列前茅的杰出之辈,只得算是平庸。其道书虽好,只怕也不如何。” 黑猴低笑说道:“修行越高,传承便越发重要。这些大妖或是凭借机缘,或是凭借资质,突破至大妖境界,实则懂得的法门大多粗浅不堪,要想突破,便须得有传承功法,而且品阶还不许低了。” “怪不得如此。” 凌胜恍然。 白云之间,十多位大妖全把天虹妖果采摘完毕,并把灰白大蟒与小白蟒的妖果一块儿分了。 灰白大蟒降下身形,带起小白蟒及凌胜,登高白云之上。 遥遥见得,白云之上,妖物横空,大若山岳,遮天蔽日。 凌胜站在灰白大蟒身上,往上升空,就如骑龙升天,一时之间心境大好,气态愈发昂然。 “妖果已取,道书不日便交,诸位已可开启洗身祭坛。” 灰白大蟒喝道:“若是迟了,陆上妖物飞天来战,不免一场苦斗。” 赤色鲤鱼妖大声道:“灰蟒,我等这就来开洗身祭坛,你休要哄骗,否则我等就是放下了大妖尊严,也当联手把你镇杀。” “闲话少说,速将祭坛开了。” 十多大妖依言,全数启了符诏气息,尽管符诏玉牌不再身旁,但是这些大妖均是符诏之主,调动符诏气息,实也轻而易举。 说来,这十多位大妖能够从千万水族之中得以开灵,成就精怪,在千百精怪之中脱颖而出,化为大妖,也是万分傲气,眼高于顶的货色,何况在这湖中称王称霸久了,便养成了一般大妖,甚至显玄妖君都没有的气度。平日里因为几句话来落了面子,不免也有争斗,如若斗得狠了,还有性命之忧。 但是修行道书,委实重于颜面,因此这些野性桀骜,甚至称霸一方的水域大妖,俱都放下身价,联手去开洗身祭坛。 这洗身祭坛吸纳天地灵气为己用,维持祭坛阵法运转,而那天虹妖果不知在哪个年月落了种子在这祭坛之上,借助祭坛气息,茁壮生长,开花结果。 原本这洗身祭坛要开启一遍,就是十八大妖齐力联合,也是极难的。可天虹妖果长在上面,把祭坛灵气夺了大半,才让洗身祭坛禁制弱了几成,此时就是小白蟒这个未达大妖境界的精怪,都能出得上力。 凌胜依旧站在灰白大蟒身上,望着十七大妖及小白蟒这头精怪齐力施为。 只见十八水域霸主,各自吐出气息,打入祭坛。 祭坛古朴,符文密布,简易之间大气磅礴,被十八道符诏气息一打,通体彩光,符文脱了祭坛,漫空飞舞。 “尚是不足,诸位须得加力。” 老龟喝了一声,再度张口,吐去一道气息。 其余大妖俱是如此。 此时,湖面已然聚来了大量精怪,虎豹豺狼,个个皆是精怪,身形大于寻常同类,将真气聚在蹄足之下,都能踏水而来。 但水中精怪亦是厉害,又是在这水面占了优势,只是经常见到湖波汹涌,就有水流卷起,把陆上精怪卷了下去。还有一些水中精怪,更是仗着本领高强,跃上水面,擒了一头陆地来的精怪,就按入水里,绞杀吞食。 但是这些陆地来的精怪也都发了凶性,反击厮杀,尽管大体落于下风,但是那些跃上水面的精怪,都被这些陆地货色截住撕杀,藏于水下的精怪,也是杀了不少。 凌胜望着祭坛,眉头微皱,心道:“此时祭坛未开,精怪已然来了不少,那些妖物,只怕都已乘风御气而来,距此想必不远了。” 南疆广袤,浩瀚无穷,山林十万,树木难计。其中妖物虽多,但是各分地域,占山为王,立水为妖。 这湖中水域共有十八大妖,其余山林自也分了地界。 这些较近的精怪已是来了,那些其余地域的大妖,有着腾云驾雾的本领,想必离此也是近了。 凌胜不惧争斗,但却不愿旁生枝节,只盼祭坛早些开了,让他踏入其中,得以洗身炼气,突破云罡。 嘭的一声,祭坛便已开了。 只见祭坛上无数符文飞于空中过后,又是覆盖祭坛,使得祭坛之上诞生一股浑白之气,就如白云一般,袅袅升空,在祭坛上方十丈处,凝结成方圆十多丈的云层。 “入得此云层,便是能得洗身祭坛洗礼,实为天大造化。” 灰白大蟒低声道:“我本有蛟龙血脉,若入得其中,自能化生蛟龙,奈何当年道行粗浅,非是大妖,没得本事入内,如今有了机缘,却又道行太高,身形太大,不能尽入云层之中,殊为可叹。” 这头大蟒变化起来,能有百丈之身,就是缩了形体,露出本身,也有四五十丈来长,而这云层只得方圆十来丈,就是把灰白大蟒卷成一团,也是难以完全尽入云中。因此这头灰白大蟒只得苦涩叹息一声。 凌胜这时也才知晓,这头灰白大蟒愿意送出这等造化,果真是有缘故的,因为它本身便无法消受得这等造化。 灰白大蟒低低叹了声,说道:“少年人,你与我家侄儿这便入白云中去,一同洗练,望在其中之时,多加照看。” “多加照看?” 凌胜一怔,心下疑惑,莫非其中还有危险不成? 这般想着,小白蟒已然自行卷为一团,被灰白大蟒使力打入白云之间,洗身炼气去了。 “少年人,你也去罢。” 不待凌胜回话,灰白大蟒就把凌胜抛了上去。 忽的,鳄鱼妖张口便往凌胜噬来,巨口极大,好似要吞吐天地。 凌胜身在半空,又被灰白大蟒使力送出,正是身形难以操纵之时,见到这般景象,也不由面色顿冷,一道剑气往鳄鱼妖打去。 就在这时,老龟身子一缩,把龟壳撞来,直把凌胜往白云之间撞去。 凌胜受此重击,就似被大山冲撞,背脊血肉烂作一团,往云间而去,身不由己,头脑昏沉,就连剑气是否打中了鳄鱼妖,业已不知感应。 只是凌胜撞入云层之时,不知怎地,那白色云彩,忽然就化作了滚滚乌云。 第一百三十七章 湖上有妖,湖下有怪 眼见凌胜无故遭袭,被龟壳一撞,血肉全烂,骨骼全碎,最终跌入洗身祭坛云层之中。而那云层,居然已是乌云色彩。 见状,灰白大蟒怒吼一声,震动天宇,白云抖动,溢散消逝。 “这是为何?” 灰白大蟒怒喝道:“诸位都已是修行数百年的妖物,比之于我资格更老,就是这般信义?” 鳄鱼妖被凌胜一道剑气穿了上颚,血液横流,用法力去镇,竟也止不住血,心下惊怒,知道剑气厉害,心想好在没有被洞穿头颅,否则必是丧命。听闻灰白大蟒开口喝斥,当即心下燃火,冷笑道:“灰蟒,你用天虹妖果及道书来使我等打开洗身祭坛,毕竟大家同为妖物,分属一类,也就罢了。可他一个外来修道之人,也配让我等十几位大妖为他开启洗身祭坛?就是那些怀有宗门传承,远胜同等级数的云罡之辈,也没这资格。” “灰蟒,你休吵怒。”老龟苍老声音缓缓响起,低沉道:“正如鳄鱼所言,我等水域大妖何等高贵,岂能去为一个修道之人联手铺路?再者说了,此人既是仙宗弟子,更是怀有秘术,以御气之身打杀云罡大妖的人物,其修行传承必然不凡,待到洗身祭坛息了,总会把他尸体送出,到时我等众妖,势必就能得手仙家秘传道术。” 其余大妖各露异色,但无一例外,均是喜意。 灰白大蟒以一己之力,万难抵挡众妖,再听老龟所说,能得仙家秘术,心下怒火便即消了几成。只是转而忧虑自家侄儿安危。 洗身祭坛本有让人修为拔升至云罡的功效,但若是承受不住,势必爆体身亡,因此这拔高修为还有许多危险。而灰白大蟒一族,本有蛟龙血脉,入了洗身祭坛,便会洗炼血脉,求取蜕变,其中危险比之拔高修为的弊端,更使人惊惧万分。 原本若有凌胜相助,就能随手压制下去。尽管灰蟒也知凌胜不会如何尽力,但是就算一点微末助力,却也足以让小白蟒有着六七成的活命机缘。 可是凌胜被生生撞入洗身祭坛另外一面,与小白蟒却是不能聚在一处,如此,小白蟒只得依靠自身,活命机会不足三成。 灰白大蟒暗叹一声,自知此刻掀翻脸面,亦是没了用处,只得摇头,心道:“凌胜那厮被老龟一撞,只怕一条性命,就要去了八成,入了洗身祭坛反面地界,危险更多,想必是九成九要死在里面,活不过来了。可惜这么一个人杰,虽然性子不招人喜,更讨人恨,但本妖既然与他有所承诺,就也不曾想过害他来着。” “凌胜啊凌胜,你这次只能怪自家缘法不好,怪不得本妖啊。” 灰白大蟒叹息一声。 原本开了洗身祭坛,这些大妖便可离去,可适才袭杀凌胜,却又合力扭转了祭坛正反两面,把云层色彩倒转,让凌胜入了更为险恶的祭坛反面,必死无疑。待得祭坛停下,凌胜尸身自然也会被祭坛送出,其遗留的道书传承才是根本。 众妖贪图凌胜身上道书传承,只恐有失,就留在此地,以作守候。 那些窥伺宝物的陆地大妖尚未到来,反倒是附近的精怪汹涌如潮,跟下方水域精怪斗得惨烈。而天边也有一些飞禽之类的精怪,天生能有飞空本事,虽不是云罡大妖,也能云间穿梭。 可是十多位大妖停在天上,身形庞大,遮天蔽日,威严赫赫,竟使得那些飞禽精怪不敢逼近,只得在外徘徊。 忽的,天边飞来一道白光,几个呼吸间就已临近。 众妖看去,只见一头白鹤,红顶赤足,白羽如雪,长啸一声飞到近前。 鳄鱼妖上颚被剑气洞穿,因为剑气余威尚在,仍然血流不止,心下最是郁闷,见到此状,立时喝道:“终于来了一头妖禽,老子正值怒火,就拿你来泄怒。” 说罢,法力一涨,下方湖面就有水柱卷上,粗达丈许,冲天而来。 鳄鱼妖哈哈笑道:“这里虽是空中,但也是我湖中水域上空,你来这里与我争斗,合该落败。” 白鹤长鸣一声,躲过水流,见到鳄鱼妖手中天虹妖果,眼中甚为炙热,再瞧那洗身祭坛光华五色,虽不识得,但也知晓这是一个宝贝,立时转动心绪。但是对方十多大妖显然同气连枝,单凭己身万难夺取。 白鹤还在苦恼,天边又来两道遁光,却是一头雄狮,一头猛虎,各显威猛。 一头赤红虾妖迎了上去,石斑鱼妖紧随其后。 老龟见状,沉思道:“如此不好,陆上林间的大妖,只怕不少,见到此地异状,大多想来此讨个便宜。过不过时,恐怕就有许多大妖到来,我等还是先把这眼前几头围杀,免得后面大妖来了,我等反而势弱。” 十几大妖本是万分桀骜,又是水域霸主,比一般的陆上大妖,更多几分自尊,不愿联手以多欺少。 然而老龟见了,大笑一声,再用言语相激,又以天虹妖果,洗身祭坛,道书传承来言明其中利害,说到其中关乎今后修行,妖仙大道的利害之处,终于让这些大妖无法安然坐稳,纷纷上前,就要把这雄狮猛虎,白鹤凶禽围而杀之。 然而天边又来了几道遁光,也是陆上大妖,其中还有两名见到异象而赶来的修道中人。 这些大妖都对修道中人无比忌惮,毕竟修道人怀有传承,常有以弱胜强的本领。但是老龟瞧了片刻,便即说道:“诸位无须担忧,这二人并非凌胜那等仙宗弟子,只是两个没有传承的散人修道士,虽然有了云罡之境,但手段与我等相差仿佛,胜不过多少。” 赤色鲤鱼妖低喝道:“你怎知晓?” “老朽活了数百年,修炼年岁比你高上一倍有余,自有手段。” 就在这时,天边又有遁光前来,诸多大妖竟都接连而至,其中更有几位修道中人。 老龟叹了一声,道:“我等失了先机,如今大妖众多,数量不下于我等水域之辈,又有修道之人来此,只怕要有生变,只得依仗下方湖中亿万钧水流来与之争斗了。” 天上大妖众多,穿梭斗法。 湖面精怪成群,水下争斗。 一场惨烈死斗,就此拉开。 第一百三十八章 反面祭坛 凌胜悠悠醒来,只见眼前一片混沌,生机全无,枯寂无物。 再是看去,入眼便见一头顶生白毛,双耳垂肩,长臂过膝的黑毛猴子在身上不住蹦跳,牵动凌胜伤势,甚是剧痛。 凌胜眉头紧皱,伸手把猴子拍了出去,下手极狠,让这黑猴在地上滚了好多圈,才渐渐停住。 猴子站起身来,喝骂道:“无缘无故的,打我作甚?又不是猴爷我害你来着。” 凌胜哼了一声,不去理它,先前被老龟狠狠撞了一下,险些撞成肉泥,好在身处空中,这么一撞便顺着力道飞去,消去了不少劲力。但凌胜毕竟是血肉之躯,被那头老龟的坚实龟壳一撞,简直像是去硬憾大山。 凌胜虽未撞成肉泥,但是背脊血肉,却是烂作一团,经脉不通,其中背骨多已崩碎,稍好的一些骨骼,业已折断。 黑猴自语道:“这群家伙怎么就忽然翻了脸面,要把你害了?” 凌胜不去答它,更不去多想。 不论是何缘故,这些大妖暗害自己,却是事实,此仇亦该去报。 杀身之仇,便当以杀来报。 “这里便是洗身祭坛之内?” 黑猴答道:“正是如此,那云层把你裹了,就让你入了此地。” 凌胜左右瞧了瞧,说道:“这里不分天地,混沌一片,枯寂无物,一眼望去也似广袤无边,怎么还容不下那头灰白大蟒?” 黑猴嘿然笑道:“这你却是想得差了,那处云层才有方圆十余丈,可是灰白大蟒本身形体就有几十丈,就算把那水缸粗细的数十丈蛇身卷了起来,也要大过了云层。你来说说,既然云层裹不住它,如何把它送来,莫非只送一半,把另一半形体留在外界,如此岂非分了尸?” 凌胜听它贫嘴,心情稍缓,但是背脊伤重,却是动弹不得,更莫说盘膝打坐。好在《剑气通玄篇》并无姿势或是举止限制,只须运转功法便可修行,而平日里盘膝打坐来修行,只是习惯使然。 功法才自运起,真气从丹田流出,尚未运行开来,就听得黑猴冷笑一声,道:“你要寻死么?” 凌胜微微一怔。 黑猴说道:“此处地域不同,你要在此时修行,无异于寻死也。” 凌胜眉头皱起,问道:“这是为何?” 黑猴咧嘴笑了笑,说道:“既然来了,就是不急,且把伤势养好,其余诸事暂且压下。” 凌胜嗯了一声,说道:“你先去木舍,把疗伤药物取来,替我敷上。” 黑猴平日里没个正经,但在这般时刻,便不再胡来,依言入了木舍,取了药物。随后把凌胜翻过,扯去衣衫,洒上药物。 见到凌胜面色苍白无血,冷汗如雨,涔涔落下,黑猴捂嘴偷笑,心下快意。 这猴子从来便不觉得凌胜是个享福的命,合该就是受苦的运道,因此下手粗鲁,丝毫没有放缓,翻过凌胜身子时,就让凌胜疼得面色苍白,额上生汗,但是凌胜硬气,并未发声。 再到后来,猴子将这一身几乎陷入背后血肉当中的衣衫撕了起来,实是无异于凌迟割肉的酷刑,甚至还要更甚两分。 洒上的药物,更是使人无比苦痛。 凌胜咬牙不语,心中暗想:“这猴子趁机报复,待过伤愈之后,必要教它好看。” 黑猴嘿然笑道:“那疗伤药液,上等货色,都给那头老树浇上了,剩下的这些药散品次不高,虽有作用,但却都有些疼痛,药效也没有那些上等货色来得好。你就先忍忍了罢。” 凌胜忍着剧痛,咬牙不语,沉默良久,问道:“这里枯寂无声,虽然广阔,但也空无一物,如何助我破得云罡?” 黑猴咧嘴嘿了一声,笑道:“既是洗身祭坛之内,自然便可提升修为,增长道行。只是你入的是反面祭坛,稍微麻烦一些。” “反面祭坛?” 凌胜忽然想起,当时云层本是白色,后来当他撞入云中时,却又变化作了乌云,改换色彩,此时想来,只怕有变。 果然,就听黑猴说道:“洗身祭坛有正反两面,白色云层,入的乃是正面祭坛,而这黑色云层,自然就是要入反面祭坛。” 说罢,黑猴更是自语一声,低声道:“这些妖怪不露声色,到了关头就来施展手段,把祭坛正反改换,将你打入这里,事前居然没有半点端倪,真要说来,倒是比猴爷我当初山中作神之时手下的那些妖怪来得聪明多了,也许是这湖中水域不同的缘故,才让这些水域妖类如此狡诈。” 凌胜默然不语。 这些水域大妖果然狡诈非凡,就连凌胜这等对于人心思绪感应极深,对于杀机气意万分敏锐的剑修之辈,竟也无法察觉杀机。或许这些家伙事前并未动念,只是在灰白大蟒把凌胜送往云层之时,瞧得机会,临时起意,布下这般陷阱。 若是临时起意,便更是让人惊骇。 这些水域大妖虽然不和,但相互之间倒是知之甚深,先前鳄鱼妖出手,恶老龟狠撞,其余大妖改了祭坛正反两面。 这般周密配合,事前若无商议,只得说明十八符诏之间让这些大妖几乎互通心思,更可说明这些水域大妖见机出手的眼力及本事,委实高明。 思索良久,凌胜叹道:“这祭坛正面,又是如何?” 黑猴说道:“若是在祭坛正面,就有祭坛吸纳而来的众多灵气,灌入体内,直至将你拔升至云罡境界。” 凌胜自嘲说道:“我如今处在反面祭坛,情景似乎没你说得那般好。” “这是自然。”黑猴说道:“祭坛正面,能有无穷天地灵气灌入体内,得以承受的便入云罡,承受不得的自是毙命。而你在这祭坛反面,便要自取灵气。” 凌胜疑惑道:“自取灵气,这是如何说法?” “这个暂且不说。” 黑猴说道:“你先把伤势养好,才去取那众多灵气。” 凌胜依言,只闭目调息,并未运转功法。 黑猴说道:“左右无事,不如说说那头灰白大蟒?” “说它作甚?” “猴爷知道你这厮素来不愿吃亏,此次被人所害,想必也是压抑,出去之后,可免不了报仇心思罢?” 凌胜冷声道:“杀身之仇,莫非不报?” 黑猴张了张口,说道:“猴爷只是不想让你把无辜的货色一并杀了,也没好处不是?” 凌胜说道:“你道谁是无辜?” “自是那头灰白大蟒,你出此地之后,要是把它顺手杀了,人家也是无辜的。” 黑猴呵呵笑道:“我观那灰白大蟒,并无害你心思,一众大妖也只是见机可趁,临时出手。当时你正受袭,自顾不暇,而我则看得分明,那头大蟒急怒交加,本还想帮你来着,却被阻住,无可奈何。如今依猴爷想来,灰白大蟒送你入洗身祭坛,真正所想便是要你为它侄儿护法,并非有些异心。” “护法?” “正是护法。”黑猴说道:“那小白蟒怀有蛟龙血脉,不仅是要被洗身祭坛拔高修为至云罡大妖之境,还须得洗炼血脉,化为幼生蛟龙。强行提升修为,本就有险,洗炼血脉更是蚕蛹退壳,有夭折之险,两者叠加之下,这头大蟒能够在洗身祭坛成功蜕变,安然突破的机会,仅有三成。若有你来相助,压制下去,便能有六七成的机缘得以成就,因此你便是那白蟒的救星。那些大妖这般害你,也有少许心思是要间接去害这头意欲蜕皮成蛟的小白蟒。” 黑猴嘿了一声,道:“难怪那头灰白大蟒愿意将这等天大造化送与你身,一来是它自己无福消受,二来是要请你为它侄儿护法。从头想来,这头大蟒心思委实深沉。” 凌胜微微闭眼,呼吸吐纳,但是不得运转功法,心下苦恼,可他本就是个修行成痴的人物,过了少许时候,不觉间就把精力全数放在《剑气通玄篇》之上,细细揣摩,竭力感悟,再感其中玄妙之处。 黑猴见了,暗笑道:“这小子不愧是个修行成痴的人物,但也正是因此,才得有一往无前,气势冲天的心性,如此方才合了剑气通玄篇的真意。” 凌胜竭力沉入剑气通玄篇之内,揣摩玄机,不知不觉就把背上钻心剧痛都抛之脑后,丝毫未受影响,直到从其中醒转过来,不再沉迷,方才发觉背后极痒难耐。 黑猴说道:“你且放心,伤势已然好了五六成,接下来,只要你忍住痛痒,就算得是痊愈了。” 闻言,凌胜强自站起身来,冷声道:“这里天地不分,一眼望去,全是荒芜枯寂,灵气何在?如何去取灵气?取了灵气又该如何离开这里?” 黑猴默然无语。 凌胜心下渐渐不安,低声问道:“你怎么不答?” 黑猴沉默良久,才缓缓说道:“取得灵气,借力破入云罡,猴爷自然知晓。” 凌胜听了,不喜反惊,咬牙问道:“那又如何出去?” “这个……” 黑猴良久不答。 凌胜把心沉入谷底,脸色阴沉。 这个该死的猴子,果然是个靠不住的货色。 第一百三十九章 灵气虚影 左右也想不出办法,只得先来突破云罡。依了猴子所言,凌胜运起剑气通玄篇,真气流转全身,瞬息之间,只觉身体舒畅,伤势竟也似立即好了许多。 凌胜本就是个修行成痴,炼气成狂的人物,即便没有打坐之时,也常使真气流经全身,以作修行,尽管功效不如打坐静修来得明显,但也颇为不错。这短短时候,没让真气流转,剑丹动弹,简直就如放在火上烤,吊在水中溺一样难受。 功法一起,凌胜心绪顿时大好。 只是周围景色,似乎也变得好了不少。尽管情况不妙,总也有了少许行迹。 “够了够了!” 黑猴大声呼道:“这些东西虽然不甚厉害,但也不是简单,来得这么多已是足够。” 凌胜停下功法运转,立身原地。 四周飞来二三十道身影,或人或兽,俱都是虚幻身形,以烟气凝成。虽是兽类人族,也无云罡气息,但却能够踏空飞凌,飘然而至。 凌胜神色微凛,低声道:“这是什么东西?” 黑猴说道:“若是你在正面祭坛,自有祭坛之中的灵气灌顶入体,直至拔升到云罡境界。但是这反面地界,则须亲自去取。” 凌胜会意,冷冷说道:“那所谓灵气,就在这些虚影体内?” “不错。”黑猴说道:“你可莫要小瞧了这些虚影,尽管都比不得云罡之辈,但也堪比御气巅峰,你要亲自去取,就要将之杀尽。” “御气巅峰?”凌胜四下望了一眼,自语道:“以往在世俗闯荡,就是一个修行之人也未曾遇见,后来到了空明仙山,勉强当了外门弟子,也少见御气之辈。却未想到,修为越高,见识越广,就连御气巅峰之辈,似乎也不值钱了。” “修为高了,眼界也高。”黑猴笑道:“你若还是寻常修为,早被灰白大蟒生吞下去,哪里轮得到你来见识这些景象?这里乃是祭坛之内,上古仙者所造,有着众多御气虚影,也不稀罕。” 凌胜哈哈一笑,道:“既然是仙者所造,就算这里面怀有显玄仙君,也不足奇怪。” 黑猴亦是笑道:“显玄仙君自然是没有的,毕竟这处祭坛并非杀阵,非是绝死之地,尚有生机,只是获取灵气比之正面祭坛,要显得困难一些罢了。” 凌胜说道:“我生来苦命,路途坎坷,早已习惯了。若是让我入了正面祭坛,任灵气入体,只怕我还不甚适应,此刻要亲自去取灵气,才是合我心意。” “若要得之,须得出力取之,比之于福缘天降,旁人施舍,更要来得珍贵。” 话语淡淡,却有万分桀骜之气。 灵气灌顶岂非由人施舍? 那么,我便来亲取灵气! 三道剑气,金中泛白,将逼近身旁的几道虚影洞穿,余势丝毫未损,将这些虚影后方的另外一些兽影,一并洞穿。 虽是三道剑气,却已洞穿近十个虚影。 剑气激荡,气息凌厉,仅是将虚影洞穿,便有残留剑意气息,把受创惨重的虚影残身全数抹灭。 十道虚影灭去,只余一丝发丝粗细,长仅半尺的丝线,混沌无色,白皙莫名。 “这便是灵气?” 凌胜伸手去捞,就把眼前这道灵气收在手里。 然而,其余灵气却是忽然飞散,往四面八方激射出去,眼见着就要消失不见。 凌胜见势不好,立即去截,但也仅是截下三道灵气,加上手上这道,共计有四,仅取得小半灵气。 还不待凌胜把手中灵气仔细详看一番,其余虚影就已扑上前来,虽然虚幻不实,但却打出了破风之音,呼啸而至。 其中一些虚影,更是吐出白气,只擦过身旁,立即就让衣衫一角化为灰烬。 凌胜把灵气往腰间一拍,打入木舍当中,口中喝了一声,道:“来得正好,唯有酣畅淋漓,斗上一场,才泄我心中怒火。” 剑气聚在手里,但却隐而不发,踏上一步,就把一个虚影吐来的厉害白气打灭,欺身上前,把前面一个虚影拍中,剑气瞬息激发,虚影立时湮灭,只留一道灵气,被凌胜随手收下,打入木舍。 凌胜将合围打出一个缺口,立即从这处出去,转过身来,望着结群赶来的虚影雾像,冷笑一声,两道剑气合成为一,横着一划。 一齐追击过来的二十来个虚影,皆受得腰斩,剑气激荡过处,残身湮灭。 凌胜见状,脚步一跃,身如疾风,把这二十来道灵气收下,但是灵气四下散去,还是有着三四道灵气无法截住,消失不见。 “本还以为能够尽力斗上一场,却未想到,原是高估了你们这群货色。” 凌胜低语一声,望了望四周,已然重归死寂,想来只要是没有运转功法,便不会有其余动静。 凌胜见到这般景象,略微沉吟,心想无事,就入了木舍当中。 原地只留一个巴掌大小的精致木舍,悬空浮立。 入了木舍,凌胜就见灵气全被黑猴持在手里。 这头猴子素来善于见机逃跑,先前趁着凌胜出手,生怕遭受波及,早就钻入了木舍,后来凌胜把灵气打入木舍,让这些灵气在木舍当中四下游走。黑猴大喜之下,就把灵气收了,细细端详。 这些灵气,细若游丝,长仅半尺,色彩浑白,就如活物一般游动不休。 “这就是灵气?” 黑猴答道:“不错,这就是灵气。你以往还未得到剑气通玄篇之时,习练空明仙山那一份最为粗浅不堪,几十年也未必能有成就的吐纳功诀,其实便是在吸纳这些灵气。但是功法太过粗浅,寻常人没有师长教导,理解也差,而天地之间游离的灵气又是不多,因此,就算修习上百年,也未必能够比得上我手里这一条灵气丝线。” “几十年也未必能够凝聚这么一道灵气丝线?” 凌胜细看良久,叹道:“这一道灵气,已是极为细微,而那些粗浅功法,几十年间夜以继日,也未能吸纳得这么一丝,难怪都修行无成,甚至连灵气也未必能够感应得到。” 凌胜出身低微,深知修行难成,只因得了机缘才有今日成就,故而对此颇多感慨。 “嗯?灵气数量似乎少了许多?” 第一百四十章 神魔虚像 凌胜把灵气打入木舍,并未去算数量,但却知晓,虚影共有二三十个,打杀之后,有好几道灵气没能截住流散回去,可剩余的灵气,实则也是不少的。 黑猴手里的灵气,只有十三四道,数量差了许多。 凌胜神色不善,望向这头明显暗藏的猴子。 黑猴讪讪笑道:“这灵气于我,也是大有用处的。” 闻言,凌胜面色才放缓了些,问道:“我只知你乃山神,却不知修行是什么仙家道法,神魔功诀,但见你能够吸纳香火愿力,想来修行与我等修道炼气之人,还是稍微有些不同的。” “自是不同。”黑猴说道:“但是这灵气乃天地生成,混沌无性,不入五行之列,不拘你是修行庚金剑诀的,还是修习东方乙木道法的,或是习练玄水秘术的,都能用以增厚修为,并无限制。因此,猴爷我也同样能够吸纳为己用,恢复两分神力。” 凌胜微微点头,说道:“既是如此,那你我就分了灵气就是。” “如此大好!”黑猴欣喜道:“天地间游离的灵气不多,而上古仙者用洗身祭坛的阵法,使得这洗身祭坛日夜吸纳周围灵气,尽管一时也是不多,可日积月累下来,却也极为可观。你要多多出力,把灵气取得多些。” 凌胜应了一声,盘膝坐下,把猴子手里的灵气摄来一道。 黑猴笑着说道:“其实这道灵气也是颇为珍贵,如若让心生意流,稍有成就的修行人得了,就可立即生出真气,踏入养气境界,入得修行门槛。当年你若得了,可真是省了好些年苦功。” “这能说我当年没这命数。” 凌胜答了一声,又微微沉思,出声问道:“既然灵气功效这般显著,那么这几十条灵气可是足以让我突破云罡了?” 黑猴咧嘴一笑,说道:“凭借这几十道灵气,让几十个修道之人突破炼气,实也轻而易举。只是你要借此突破云罡?嘿,就是要去破开剑丹九窍,也是妄想。” 闻言,凌胜也不失望,只是闭目运功,把灵气吸入体内,默默运功。 正如黑猴所说,几十道灵气就足以让几十个修道之人踏足炼气门槛,但是对于凌胜这等御气之辈,却是要突破一步,也是极难。 若是地仙之辈,其吐纳的霞光彩气,只怕更是惊人,分发下去,不知能让多少人得以突破,真可改天换地。 水玉白狮想起自己孕育的仙丹,纵然是地仙之辈也能涨上六十年道行,不禁抖了抖如若白玉化生的小巧身子,低鸣一声,甚是得意。 黑猴见状,转头骂道:“你得意个什么劲?仙丹固然是好,能让地仙之辈增长甲子道行,但是御气之人,云罡之辈服下,也同样只得增长六十年道行。像是凌胜这厮,服下仙丹之后也只是突破了窍穴,修为增长,道行增厚,比之地仙服下的功效,差了何止千万倍?” 凌胜微微睁眼,只觉这话似有些许古怪,怎么好似暗含深意,指桑骂槐? 黑猴被他这么一瞧,略略心虚,转头又去教训水玉白狮。 水玉白狮哼了一声,踱着小步子,走入内间房中,钻入被窝里,闭目休憩,竟分毫没把黑猴放在眼里。 黑猴甚觉无趣,就把手上灵气丝线放了,满空游动,但却逃不出这处木舍。随手摄来一道灵气,黑猴张口就吞了下去,暗暗调息,渐渐平静。 …… 灵气入体,便要融入真气之间。 然而凌胜修习剑气通玄篇,属剑修一脉,真气只有精金气息凝结,自是要万分纯粹,且要更为凝炼。要让真气更为凝炼,凌胜便以剑气在体内击碎灵气。 灵气被剑气一击,立时崩溃,溢散开来,才融入真气之中,使得真气涨大一丝。 过不多时,凌胜就把十几道灵气吸纳一空,真气亦是粗壮不少,心下正觉真气充盈,便驱动了真气,去撞白金剑丹。 这股真气撞上白金剑丹,却只是让白金剑丹颤了一颤,随即归为平静。 凌胜叹了一声,心知真气还是不足,未能把剑丹第九窍穴打开。 灵气丝线已然用尽,凌胜也不可惜,站起身来,就要外出。 黑猴顿时振奋,大喜说道:“灵气甚为珍稀,错过了这遭,今后可难有如此机缘了。凌胜小子,你须尽力施为,把灵气都打入木舍中来。” 水玉白狮眯着小眼睛,好似月牙儿,轻鸣一声,欢呼雀跃,以作鼓舞。 凌胜出了木舍,就把剑气通玄篇运起。 枯寂天地间,有众多虚影从四面八方而来,仿佛受到号召一般。 凌胜在木舍中听了黑猴所说,知道这些虚影都是洗身祭坛变化而生,一旦在此运转功法,就有虚影前来。就如洗身祭坛正面,会有大量灵气灌顶而入,这反面祭坛,则是有大量虚影前来斗杀,灭了虚影才有灵气得手。 这反面祭坛在众妖眼里就是死地,正是因为在反面祭坛之中,不得运转功法,否则就要去斗无数堪比御气巅峰的虚影,可在祭坛之中,又怎能不使功法? 即便是要吸纳灵气,化为己用,总也要运转功法的。 以往也曾有人入此反面祭坛,但都不得活命,只因运转了功法,引来了虚影。然而这些堪比御气巅峰的虚影,除却云罡之辈外,谁能抵挡? 也就只有得了道家秘术的仙宗弟子,才有能耐以一己之力,打灭众多御气巅峰的虚影。 纵然打灭了虚影,取来了灵气,也不能吸纳为己用,只因吸纳灵气,也是要运转功法才成。 凌胜幸而有这木舍,能够躲入其中,运转功法,把灵气消化。木舍之中自成天地,凌胜处于其中修行,并未惊动祭坛,使之变化虚影来扰修行,并趁机袭杀凌胜。 当头一道虚影喷出白气,凌胜衣角曾被白气打中,湮灭虚无。自是知晓,如若被这白气触及,便会消去一块血肉,因此并未大意,用剑气去接。 剑气万分凌厉,顷刻间把白气击灭,并有余威,将这道人形虚影击打溃灭。 凌胜上前把灵气收了,打入木舍当中,转头去迎另外一道虚影。 这一次,凌胜实是稳扎稳打,仅仅引来了十来个虚影,就止住了功法运转。 十来道虚影,自然能够轻易解决。 过不多时,凌胜就把这十多个虚影打灭,将灵气全数收起,一条不漏。 随后,凌胜再度施展功法,又再引来十来个虚影。 循环反复,凌胜约莫收齐了两百来道灵气。 终于,运功良久,也不再有虚影前来,好似灵气尽了,祭坛损耗,再没虚影来斗凌胜。 凌胜接连打灭两三百个虚影,全是御气巅峰,虽然不是一拥而上那般惊人,但是接连斗法,也是颇为劳累。好在凌胜剑气无尽,否则又如何支撑下去? 凌胜自语一声,道:“此番舒展筋骨,倒算得是畅快了。” 这般说着,体内功法仍然运转,但却并未引来灵气虚影,凌胜暗叹一声,才把功法停歇下来。 然而,就在功法停下之时,远方就有一道虚影奔袭过来。 起初时,凌胜还不觉如何,只是笑了一声,心想买卖上门。 待到离得近了,凌胜面色终于凝重。 那虚影仅是半个呼吸,就奔过千丈之距,来到凌胜面前,一手擒来。 凌胜无法躲避,只因这只手掌,大如山岳,势可遮天。 “破!” 凌胜一声低喝,打出剑气,洞穿这巨大虚影。 剑气穿过虚影手掌,并有余威气息,使得虚影手掌尽数湮灭,自手腕以下,消失不见。 先前凌胜不断运转功法,但并未引来众多灵气虚影,正是奇怪,原来却不是灵气耗尽,祭坛将歇的缘故,而是这个祭坛,把所有灵气虚影聚在一处,成了一个百丈之高的巨大虚影。 这个虚影,乃是上古神魔之相。 高达百丈,单头四臂,神态凶狞,呼喝之间便生劲风,亦伴有雷音滚滚,威风无尽。 按凌胜推测,这个神魔虚像,只怕有了云罡之境,凭借其神魔优异之处,比之寻常的云罡之辈厉害得许多,就是仙宗的道家真人来了,只怕也讨不得便宜。 凌胜心道:“难怪都说祭坛反面乃是死地,就凭这个神魔虚像,一般道家真人都难以斗胜。而那些进入祭坛经受洗礼的,自然是御气之辈,意欲求得祭坛洗礼,拔高修为至云罡之境。凭借御气修为,要与这个神魔虚像斗上一场,实是不易。” 饶是凌胜自负剑气凌厉,但在此时,也不由面露凝重。 黑猴从木舍中探出头来,怒骂道:“你小子当真是个祸精,怎么把这东西都给打出来了?” 凌胜问道:“这是个什么东西?” 黑猴怒道:“且先闭嘴,让猴爷来把它迷惑片刻,挣得少许时间,再与你详说。” 第一百四十一章 剑丹破九窍 黑猴本只是婴儿一般大小,只高过常人膝盖,可话才说完,立即就长至与凌胜并肩齐高。 神魔虚影只是一晃,就使断手重生,双掌合拢,便想把凌胜和这个突然现身的猴子并在手里,拍成肉酱。 “神镜天生,勘破虚妄,定住乾坤。” 黑猴往前数步,眉宇金光威严,气态凛凛。 若说那虚影乃是上古神魔虚像,而这个便是太古天神真身。 “你为虚,我为实!破虚妄,定乾坤!” 黑猴大喝一声,眉间镜骨光芒闪耀,从上到下,把那神魔虚影全数照个通透,所过之处,僵如木雕,动弹不得。 神魔虚像固然厉害非凡,但是山神本体,更显神灵手段。 黑猴缩小身体,重归婴儿一般,只高过凌胜膝盖。 凌胜见它无事,松了口气,白金剑丹立即运转,剑气聚在手中,八道齐合,就想把这头神魔虚像打至湮灭。 然而,黑猴陡然喝道:“住手!” 凌胜停了剑气,甚是不解。 黑猴说道:“我勉强动了真身本体,定住了它,然而却不长久,约莫再有半柱香时候,它就能移动自如。你八道剑气合一固然厉害,可要灭它,仍是差了少许。” 凌胜说道:“我可不觉差了,不如试上一试?” “你要想试,那便试试。”猴子嘿了一声,说道:“我这手段虽能把它定住,可却最忌干扰,你再惊醒了它,猴爷可再没本事将它定住。” 闻言,凌胜也甚觉无奈,只得把剑气收了,停下剑丹运转。 “你这小子不仅是个祸精,还是个灾星。”黑猴埋怨道:“猴爷我好不容易才吞下了几道灵气,恢复一点手段,还未来得及巩筑牢固,就被你惊动,只得出来定住此神魔虚像。适才动了真身,动了本源,不仅把那点灵气消耗一空,就连本源根基,业已有些动摇。” 凌胜怒道:“谁知这祭坛怎么出了如此厉害的一个神魔虚像?你只叫我斩杀虚像,收取灵气,也没与我说清,谁知待到后来,会引出了这么一个东西?” 黑猴讪笑道:“这个是我疏忽了,但你也不能怪我,毕竟这洗身祭坛虽是仙者所造,但我也知之不深。” 猴子仅仅两句话就把责任推卸干净,凌胜也觉无奈,只问道:“眼下该当如何?” “事情有变,依猴爷看来,不论是要斩杀这神魔虚像,还是要破去洗身祭坛,凭你如今的本事还是不足。” 黑猴凭借自己猜测,将事情推断一番,再说与凌胜。 按黑猴所想,是因凌胜这厮杀戮太多,收集灵气过甚,使得祭坛根基受损,才有了这么一头神魔虚像。毕竟这祭坛乃是由灵气驱动,其中日积月累的灵气,本就被天虹妖果吸纳大半,剩余灵气则要维持阵法,正反两面祭坛,负担不小,被凌胜收尽了灵气,祭坛必然就要奔溃。 而这祭坛乃是上古仙者所造,自也有所应变,就把剩余灵气虚像汇聚为一,成了如此惊人的一个神魔虚像。 说来也是凌胜厉害,又兼有这木舍在身,才能打出这等功绩。 若是一般修行人,不到云罡,又怎能去胜过那些御气巅峰的虚影,也就是凌胜怀有凌厉剑气,剑丹之中气息无尽,才能接连不绝斩杀虚影。 寻常人即便真能胜过这些虚影,又有谁能把这些灵气丝线全数收了?若想把灵气吸纳,则要运转功法,那时又要引来虚影,争斗不休。 如此下去,只得打灭虚影,却不能收得灵气。 虚影溃灭,灵气逃逸,待得回返祭坛深处,重新凝结虚影,就可卷土重来,连绵不休。 这般下去,谁能抵挡? 凌胜剑丹之中,内蕴剑气无尽,正可抵挡,又有木舍收拘灵气,使之不能逃逸回去重新凝结虚像,有此两点,就使得祭坛动了根基,只得凝结出这么一个百丈神魔虚影。 这等厉害的一个神魔虚影,就是凌胜也不敢轻易言胜。 黑猴说罢,见凌胜面有不甘,立即笑道:“猴爷知你性子,想必你此时心下正是跃跃欲试,要与之斗个胜败。可是你却不知,这虚像不是那般轻易能够斗败的。先前你能把那些寻常大小的虚影打灭,乃是因为剑气厉害,足以重创那些寻常虚影,又有剑气余威气息激荡,把虚影残身湮灭,这才感觉极为简单。” 凌胜说道:“确实简单。” “可你不知,这些虚影若是让一般御气巅峰的人物来斗,胜败未必能定。即便是仙宗弟子,胜于同等级数,却也未必能够轻易打灭虚影的。” 黑猴说道:“适才你把虚影手掌击毁,可这神魔虚影只是一晃,就把手掌恢复,难道你还没能看明?” 凌胜沉吟道:“你这是说,我仗了剑气余威,把虚影激荡至湮灭。而寻常人的道术,是不能一举定功的,留下虚影残身,还可重生,如此只能另想他法。” “正是如此。”黑猴说道:“如若不是剑气余威激荡,凭借那些虚影断肢重生的本能,你又怎么讨得便宜?眼前这头神魔虚影太过庞大,即便剑气厉害,余威激荡,可范围亦是有限,你最多伤它半个身子,却不能把这百丈虚影之身全数打灭。” 凌胜揉了揉头,自语道:“如若我破入云罡,剑气共有十道,尽化白光,威能更涨,就能轻易斩杀这具神魔虚影,余下威势,想必也足以把这神魔虚影残身荡灭。” “如若你入云罡,自然能够轻易应付。” 黑猴说道:“可眼下半柱香已过小半,你该如何破入云罡,就是把这几百灵气吸尽,恐怕业已来不及了。更何况,《剑气通玄篇》实为超凡入圣,真气极是纯粹,所需灵气比常人要高上许多倍,纵然你能把手上灵气吸纳殆尽,也就未必足够。” 闻言,凌胜更是头疼,但见这猴子分毫不乱,顿时松了口气,问道:“你有何良方?” 黑猴说道:“如若没有木舍拘禁灵气,使得灵气逃逸,那么就会重凝虚影,到时你就是再厉害,也抵不过众多虚影接连而来。但是木舍拘禁灵气,倒是让你留下一线机缘。” 凌胜问道:“什么机缘?” “把这几百道灵气吸纳入体,约莫能够破得剑丹九窍。” “仅是九窍?” “你太过低估《剑气通玄篇》了,这份功法亦是上古真仙所创,论得其中奥妙,不说你难以尽知,就是我也仅是一知半解。” 凌胜听了,便即沉思。 剑气通玄篇所需真气,须得全是精金气息所成,不能掺杂半点异种真气,如此方是纯粹剑修。白金剑丹之内,剑气无尽,然而剑气威能则是由真气主断,更须得纯粹凝炼。 正是需要纯粹凝炼,因此凌胜才把纯净灵气打碎,再来融入真气。灵气打碎之后,再来融入真气,便更是容易凝炼。 可凌胜的真气,本就要比寻常修道人的真气来得凝炼许多,击碎灵气之后,这些灵气用以拔升修为的功效,却又凭空减去三成。 这几百道灵气,足能让任何御气之人,乃至于养气之辈,踏入云罡之境。 只是对于凌胜而言,却还稍差一些。 这般一来,凌胜就只能突破剑丹第九窍穴。 既然不能突破云罡,那就先来突破第九窍穴! 如何胜过此神魔虚影,容后再说。 凌胜入了木舍,双手摄来灵气,盘膝运功,打坐修行。 此时,定住神魔虚影的半柱香时候,已然过去大半有余。 第一百五十一章 湖中杀妖(六) 黄金鳝鱼轻轻游荡,仅有常人手臂大小,不足半丈,比之于鳝鱼妖和灰白大蟒这类数十上百丈的巨大妖物,就如天壤之别。然而,地底淤泥此起彼伏。 见状,灰白大蟒低声道:“虽说显玄至宝须得在显玄之辈手里才能展露威能,可至宝有灵,即便没有显玄妖君施法,这件显玄至宝自主展露的本领,也要胜过了一般的云罡之辈,何况还有这么一头大妖施展,眼前这头黄金鳝鱼,只怕不太容易对付。” 凌胜望它一眼,说道:“你意下如何?” 灰白大蟒说道:“不如暂且退去?” 凌胜神色平静,说道:“你身长近百丈,这条鳝鱼还不足半丈,难道百丈之身,胆子比这鳝鱼还不如?你真就这般惧怕?” 灰白大蟒心道:“你凌胜也是个不满一丈高的修道之人,若只是以体型而论,本妖一口能够吞下你几百个。可还不是被你压迫得喘不过气来?其余水域大妖,哪个没有几十丈上百丈的庞大躯体,还不是被你剑气打杀了?依本妖看来,你这厮的胆子,比我这百丈身子还大。” 这般想着,灰白大蟒却讪讪不语。 凌胜张开五指,往黄金鳝鱼处虚虚一握。 只是这么一握,就有五道白色剑气从手里打出,攒射而去。 以凌胜此时的道行,有心把剑气放开,就能从一指粗细,化成手臂粗细。 黄金鳝鱼也仅手臂粗细,可面对五道粗比自身的白色剑气,却只是往地面一钻,就入了淤泥之中。 五道白色剑气打入淤泥,掀起数十丈泥尘波涛。 黄金鳝鱼又从土里出来。 就在这时,凌胜又有两道剑气打至。 只见黄金鳝鱼口部一张,就把剑气吞下,安然无恙。 凌胜神色微凝。 灰白大蟒目瞪口呆。 然而鳝鱼妖在远处却是大笑道:“显玄至宝,其实你一个后辈修道之人可比的?这头黄金鳝鱼本就胜于云罡之辈,就是你们道门仙宗的真人来了,也未必能够降服,今日有我操纵,便是显玄之辈来了,也逃不得好处。” 木舍里,黑猴暗骂一声:“真以为仗着一件显玄宝物就能匹敌显玄之辈?就是那个妖君在此,也不敢如此放话,眼前这个鳝鱼只是区区大妖,口气倒是比猴爷还凶三分。” 灰白大蟒从未见过显玄真君的手段,信以为真。毕竟凌胜的剑气,可是诛杀了十多大妖,凌厉锋锐不必多说,这个黄金鳝鱼真把剑气吞了,安然无恙,更是惊人。 灰蟒心中生出退意,有意劝说凌胜离开。 忽的,那黄金鳝鱼尾部一拍,就是水底无数淤泥翻了上来,迫开水流,往凌胜压下。 凌胜神色阴冷,原本他顾忌灰白大蟒在旁,不愿出尽全力。只怕出了九道剑气,自身空虚,被灰白大蟒看出底细,趁机偷袭。可此刻,若不出尽全力,便无法胜过这头黄金鳝鱼。 灰白大蟒身子涨至百丈,挡在凌胜身前,把万钧淤泥水流全数拍开。 凌胜深吸口气,九道剑气全数出体。 九剑合一。 黄金鳝鱼还未展露威能,便被斩落尘埃,化成一道长骨。 鳝鱼妖受到反噬,浑身溢血。 灰白大蟒更是心惊。 凌胜眉头紧皱,那九道剑气虽然把黄金鳝鱼斩落尘埃,但却未能把黄金鳝鱼彻底斩杀,心中暗道:“这头黄金鳝鱼,比之于符骨长锥所化的鲤鱼虚影,确实高明许多,连我九道剑气也能硬挡下来。说来也是这个鳝鱼妖本领不济,更不懂运使显玄至宝,倘若它懂得运使这显玄宝物,或许还能使出显玄宝物的大半威能。” 黑猴嘿嘿一笑,低声道:“鳝鱼妖本领不济,见识太短,只把显玄宝物的威能施展出来两三分罢了。若是落入猴爷手里,不说十成威能尽显,但也能有七八分的全盛光景。” 凌胜道:“你这猴子倒是谦虚了许多。” 黑猴听了,大笑道:“不是猴爷谦虚,只是猴爷伤势未愈。若是让猴爷伤势痊愈,即便仍是道行不复,法力全无,可凭借我山神之身,万般手段,嘿嘿,这件宝物就是在真正的显玄妖君手里,也比不过在猴爷手里来得厉害。” 凌胜心里默默把话收回,去看那一头鳝鱼妖。 鳝鱼妖还待说话,却听凌胜说道:“手段都使尽了,你还想说些什么?” 这头鳝鱼妖听了,顿时大急,就往土里钻去。 凌胜正值三个呼吸过去,打出六道剑气,把这鳝鱼妖彻底斩杀,幻神符也不起作用。 收了幻神符及黄金鳝鱼长骨,凌胜只与灰白大蟒说了一声,就往湖上升去。 灰白大蟒见了凌胜那九剑合一的威能,正是惊骇,一时未能回过神来。待到惊醒,就见凌胜已然离开,正想开口,却见凌胜甚为迅速就已升上了湖面。 “不好,万一这厮吃了亏,岂不是要怪罪到本妖头上?” 灰白大蟒心下大急,也往湖面升去。 “在水底待了半月,出来之后,真觉神清气爽。” 凌胜出了湖面,只见蓝天白云,湖风清爽。 虽然有化云珠避水功效,可凌胜毕竟不是水中精怪,在水底也不甚舒服,出了湖面之后,才觉一片清明。 这时,只听一声大喝。 “仙宗小辈,你且受我一记道术!” 凌胜抬头看去,便见蓝天之上降下一片青云。 青云之上,一记乌光道术就打了下来。 凌胜面色微变。 这道术看着只像一道寻常乌光,可其中气息却甚为惊人。 凌胜伸手打出五道剑气,合而为一。 乌光道术顿时被剑气崩散,剑气余威则往青云打去。 青云瞬息便被洞穿,云上传来一声怒吼,露出一个苍老身影。 老者怒声道:“小辈胆敢伤我,且来受死!” 天上飘下一面黑幡,幡上一摇,垂落数道黑光。 凌胜把体内余下的四道剑气全数打出,与黑光撞在一处。 黑光崩解,剑气消散。 然而两种道术余波,却使湖波掀起百余丈。 没有剑气护体,罡气护身的凌胜,立时被湖波卷入深处,消失不见。 第一百五十二章 仙家传承 湖波翻涌不休。 凌胜不知过了多久,只觉五脏俱伤,头疼欲呕,这一趟如非有化云珠避水之效,只怕早已溺毙。 回过神来,凌胜便出了湖中,破开湖面,神色冰冷,意欲寻那老者斗个高低。 却是不想,这一趟被湖波冲开,居然不知冲出了多么远去。出了湖面,凌胜就见自家身处湖边,不见老者身影。 之前,凌胜刚出湖面便挨了几记道术,至今还是颇为迷茫,可无论任何缘故,对方既然要来杀他,那便是死敌。 凌胜眼中露出些许寒意。 “那老头是为何人?” “按猴爷来看,这老头有着炼魂宗的路数。炼魂宗不比仙宗逊色,那老头已有云罡修为,堪比仙宗长老,你虽能轻易打杀一般的云罡散修,以及没有传承的云罡大妖,可要对付一位云罡真人,却不太容易。” 凌胜皱眉道:“陈立不也死于我剑气之下,如今我修为远胜往昔,还胜不过这老头?” “陈立毕竟年轻,初破云罡不久,真正使得仙宗看重的便是他将来前景,而并非此时本领。”黑猴说道:“而那老者前景虽然黯淡,不如陈立,可毕竟还是一位炼魂宗云罡长老,手段想必不少,而且沉浸于修行数十上百年,又是饱受仙宗栽培,比陈立更难对付,那些修行过数百年的大妖与之相比,更似朽木腐泥。” 黑猴顿了顿,说道:“当初陈立不知你厉害,手段没出多少就被剑气杀了,而这老者可是深知你能斩杀大妖,必然不会掉以轻心,要对付他,便须得与他诸般手段斗上一斗。” 凌胜沉声道:“你说他知我手段?” 黑猴说道:“你是没见到,可我却见到了,那青云之上,不知老者一人,还有那个被你放走的邪宗弟子。” “那个邪宗弟子,也是炼魂宗的?” “不错。” 闻言,凌胜沉默。 黑猴心中暗笑:“从来都是这个小子出手伤人,此次被人出手截杀,吃了这般大亏,此时还寻不到人来报仇,想必心里正是郁闷。猴爷我从未见过这般模样,嘿嘿,好生有趣。” 黑猴跳到岸上,转身过来,笑道:“你的剑气通玄篇,乃是一位大神通之辈所著,比寻常仙宗典籍更高一筹,因此去斗那些仙宗弟子及寻常长老,都能不落下风,可你毕竟还是一个御气境界之人,而对方修习的也是仙家法诀,修为又是云罡之境,沉浸其中上百年,真要死斗,你还未必就能稳胜过他。” “仙家功法,也有高低之分罢?” 凌胜冷声道:“就连这么一个修习寻常仙家功法的云罡之辈也难以胜过,而古庭秋,苏白之流修习的,乃是仙宗之内的至高仙典,我又如何与之相比?” “这个自有另一番说法。”黑猴也不恼怒,咧嘴笑道:“此事今后再说,反正这部剑气通玄篇,玄奥不止于此。” 凌胜上岸,服下木舍中为数不多的一些疗伤之药,再度寻了一处地方打坐修行。 过了少许时候,黑猴见凌胜醒来,笑着说道:“那个老者修行了上百年,也是堪比仙宗长老的货色,却无法真正胜过你这御气小辈,真要说来,他才是该要暴跳如雷。虽说你被湖波卷走不知多远,算是吃了小亏,可这位炼魂宗长老,却是被剑气所伤,并且毁了一面魂幡,才是吃了大亏。” 那几道乌光,实则便是魂幡之上的法术根本,用以斗法甚为厉害,可被凌胜数道剑气打灭,就只得重新祭炼。要想祭炼一面魂幡,也是颇耗时日,相比凌胜,那位炼魂宗长老只怕才是真正吃了大亏。 凌胜只是皱眉沉思,良久过后,叹了一声,低声说道:“这老者修行上百年,见识阅历无比深厚,想必也经历过无数斗法,修行的也是仙家法诀,虽不如剑气通玄篇,毕竟也是仙家道法,非同小可,再凭借他云罡之境的修为,即便胜过了我,也属常理。只是,这老者要比苏白之流还远远不如,我连他也难以对付,如何去与苏白相斗?” 黑猴低笑说道:“修行越是往上,功法道术便越是重要,然而换个眼色再去看它,好似修为越高,功法道术便越是不甚重要。这句话你可知为何?” 凌胜眉头微皱,迟疑道:“你是说……” “不错。” 黑猴说道:“修行传承极为重要,只因少了传承,便难以进阶,难以修行有成。然而修行至越高境界,功法优劣之间的差距便是越小。” “就如湖里的那些大妖,此生修至云罡已然到顶,真要修至显玄,则必须要有功法传承,且品阶不低,才得以突破。一旦得了功法,突破显玄,便不逊色于寻常显玄仙君。” “修行之中,功法道术,见识阅历,斗法本领,均是怀有极大差距。可随着修为上涨,这般差距便不明显。若是功法品阶低了,自然不能突破至更高境界。既然能够突破显玄,乃至于仙者一辈,只得说明此人功法不凡,随着境界拔升,其见识阅历,斗法本领,自然也非同小可。” “世间常有御气人士胜过云罡之辈,只因功法高低不同,见识阅历不同,有些受得栽培,有些则徒自摸索,其间差距甚多。可云罡之辈胜过显玄真君的,却是极少。” 黑猴说了许多,再去看凌胜时,发觉凌胜正自皱眉沉思。 黑猴叹道:“既能突破显玄,其功法自是上等,并且,以显玄之辈的亲身阅历,必然又是斗法无数,更比仙宗栽培深刻明朗,因此到了显玄真君这一步,与仙宗的显玄仙君,虽还是稍显不如,可却也差距不大。” 凌胜沉默片刻,问道:“仙者却又如何?” “仙宗之所以是仙宗,便是怀有仙家传承。” 黑猴说道:“而散仙之流,本为仙者,其一身传承便是仙家传承,既能一步一步得道成仙,自也曾历经众多劫难,无数斗法,才得以有这等成就。地仙之辈虽是仙宗老祖,可比之于散仙之流,也无太多优势。” 凌胜自语道:“宗门修道人之所以能越过境界与人一斗,以御气之身胜过云罡之辈,便是因为功法道术万分厉害,受过长辈栽培,占有许多优势。待到今后,遇上显玄之辈,便未必能大占上风。毕竟,能够修行至这等地步的,功法道术自是上等,其斗法经验及阅历等等都不消多说。如此下去,直到得道成仙,实则散仙地仙,已无差别。” “正是如此,散仙地仙,实则已无多大差别。” 黑猴低声说道:“但是散仙之流,毕竟是散修出身,前期绕了许多弯路,因此比之于地仙,还差两分。待到突破至真仙,便是真正没了差距。无论是宗门老祖,或是旁门散仙,到了这一步,俱都统称为真仙。” 凌胜摇了摇头,低语道:“我这剑气通玄篇,聚万千剑气于剑丹之内,因此得以剑气无尽,而真气又是纯粹以精金气息所炼,足以勾动剑气,故此非常厉害。我本以为今后突破云罡,便可去敌显玄真君,乃至于显玄仙君,如今想来,却是差了。” “显玄之辈,功法不凡,多是身经无数次斗法的人物,你要胜过自是有些碍难。然而……” 黑猴咧嘴笑了一声,道:“你却也小瞧了剑气通玄篇,它比寻常仙者传承,可不简单。” 凌胜眼中闪过异彩,凝声道:“莫非,我到了云罡之境,还能胜过显玄之辈?” “嘿嘿。” 黑猴低笑一声,道:“你自认为把《剑气通玄篇》钻研透了,实则内中许多玄奥,可还未显露。” 凌胜眉宇一挑,眼神明亮。 “你也休想从我这里逼问出来。”黑猴摸了摸头顶白毛,笑道:“实则我也不甚清楚,如若你能突破云罡,剑气内外俱是白色,到时便能领悟一些玄奥之处,突破显玄之时,剑气则当再变一回。” “剑气变化?” 凌胜双眼微眯,露出几许思索之色。 原本剑气便已万分凌厉,足以伤及任何云罡之辈,虽未与显玄之辈斗过,但依凌胜想来,就是显玄之辈也未必就能在剑气之下安然无恙。 按黑猴所说,剑气还能再度变化,莫非还能更为凌厉,更为厉害? 黑猴望着凌胜,不知为何,情绪稍显低落,道:“其实,《剑气通玄篇》能够显现于世,其中大有故事。只是我也不甚清楚,日后你若得以突破,或许便能揭开其中一些旧事。” 凌胜站起身来,说道:“既然你也不知,那便日后再说。” 黑猴微微一怔,心道:“不对啊,这个小子这般简单就放过了我?按他的个性,即便不把我严刑逼供,也该将我藏着不说的一些秘密挖出少许才对。莫非其中有诈?” 这般想着,凌胜已是走了,黑猴连忙赶上。 身后碧水湖波,轻扬游荡。 湖风吹拂,树条荡动。 第一百五十三章 山中遇灰衣 此地离中堂山不知多远,但距离期限,却仅剩二十余天。 荒蛮山林之中,豺狼虎豹数不胜数,精怪木魅层出不穷,常有大妖现身,时而便有显玄妖君。传闻深山之处,更有妖仙洞府,地仙隐居。 若是离得太远,就是凌胜也未必就能在二十余天内行至中堂山。 黑猴挠了挠头,说道:“咱们虽知中堂山位于何处,却不知自家身处何地。要想去往中堂山,还须确定你我身在何方,才能行进。” 凌胜神色平静,说道:“堂堂山神,天生之灵,就在山林之间迷了道路,此事若是传扬出去,只怕还是万古流传的笑话。” 黑猴甚是羞恼,怒道:“猴爷伤势未复,暂时不能动用神通,法力道行仍是未有一丝,如若不是你招惹事端,猴爷哪里会沦落到这等地步?” 凌胜淡淡一笑,仿若未闻。 走了许久,行到一处山岭,斩了两头木魅,凌胜往山岭之下看去,说道:“前面有个苗寨。” “苗寨?” 黑猴往下看去,便见一座苗寨位于山岭之下,其中人影走动,当下眼前一亮,似是自语道:“据说苗寨都擅长蛊术,猴爷我正须蛊术典籍完善我近些日子钻研的蛊道。” 凌胜见这猴子满面不善,就知想法,淡淡说道:“传闻蛊术乃是一座苗寨的根本,外人根本不得求学,一旦谈及求学蛊术,必受苗寨追杀。你要蛊术只得抢夺,但我可没有闲情去苗寨抢夺功法。” “呸,猴爷还用你来出手?” 猴子满面不屑。 一头赤色妖狼现身出来,凭空踏立,毛发赤红如火,一身气息甚为强横,寻常精怪见了也只得退避三舍。 黑猴哼了声,说道:“虽说妖狼本事不济,死后本领只剩几成,却也要胜过寻常精怪,眼前这座苗寨规模甚小,想来也没多少高手,凭借这一头妖狼,足以应付,你就等着猴爷回来罢。” 凌胜说道:“记得探清你我所在之地。” 黑猴哼道:“还用你说。” “另有一事。” 凌胜稍微沉默片刻,才说:“苗寨之人与你无怨无仇,此番遭你劫夺功法,本是受了无妄之灾,若无必要,不得杀生。” “假仁假义。” 黑猴满面鄙夷,跃上了赤狼之身,往前方苗寨奔去。 凌胜望着前方。 苗寨规模不大,只有上百户人家,有人兽皮围身,有人粗衣麻布,家门俱都放有钢叉猎刀,强弓利箭,时而有人逗弄蛊虫,欢声笑语。 苗寨之中,挂满了兽皮。 就如苗寨之人屠杀牛羊一般,黑猴仗着强横,夺来功法,也属常理。 世间本弱肉强食,因此凌胜并不阻止猴子去劫夺功法,只是叮嘱它不可轻易伤人。 苗寨众人并未招惹凌胜,因此凌胜还留有几分余地。若是换个人来,杀性重些的,只怕还要把苗寨杀光,展露威风。 凌胜寻了个地方,本想闭目打坐,忽然腹中有些饥饿。 修行之人本可采霞取露,辟谷不食,但养气之人还不具备,御气之辈也只是能十天半月不眠不食,但却并非能够杜绝五谷杂粮。 云罡之辈有乘风御气,腾云架雾的本领,更能够餐霞饮露,只须一滴清水,一点霞光,就得以辟谷数年,不染尘世俗物。 凌胜剑气虽是厉害,可身躯依然还是御气之体,未能具有辟谷不食的本领。 说来也有许多时日未曾吃过东西,凌胜从木舍中取出一些器具,生火煮水,至于食材,便是湖中许多大妖。 这些大妖身躯庞大,而木舍虽有乾坤天地的奥妙,可内中也只是寻常茅庐一般大小,凌胜只得弃了大妖尸身,取走少许精华之处,比如巨蟹横踏空体内的蟹黄。 凌胜把这些集齐了大妖肉身精华的食材投入水中,随手放些调料,不多时,便是香味扑鼻,万分浓烈。 吼! 一头凶虎闻得味道,从山中奔来。 凶虎近前,猛扑过来。 凌胜只是一道剑气。 剑气显白色,瞬息划过,其速之快,胜于电光石火。 凶虎立时倒毙眼前。 这头凶虎也是精怪之身,被剑气穿了头颅,倒毙在地,可凶威还在,又是一头山林虎王,足能震慑寻常精怪,因此凌胜便把凶虎尸身留在眼前,不去理会。 凌胜往山下瞧了一眼,只见山下苗寨已然乱作一团,黑猴骑着赤狼,直冲苗寨中间,去斗那个灰袍老者。 这灰袍老者也是御气之辈,扬手放出数十只蛊虫,漫天飞扬。 赤狼本为大妖,死后修为虽然降了许多,但经蛊术祭炼之后,已然胜过寻常御气之人,直逼云罡散人。 凌胜只看了一眼,便知赤狼在黑猴操纵之下,凶威凛凛,大占上风,灰袍老者虽也看似威风,实则捉襟见肘,渐渐凌乱。 除却灰袍老者之外,其余苗寨之人,少数锤炼过体魄,有炼体士的根基,然而就如修道炼气门槛的养气境界一般,这些苗寨汉子只是处于炼体门槛,有些根基,仅此而已。真要争斗,虽足能搏杀虎狼,却远不能与一头近乎云罡的妖狼相提并论。 眼见灰袍老者要败,其余苗寨之人本领微弱,等同无物,也只得任由猴子嚣张放肆。 眼前几乎已是定局,凌胜便不再看,收回视线,捞起少许蟹黄,拍入木舍当中,送与水玉白狮。 这头水玉白狮平日里不曾吃食,但近些时日被凌胜养得颇好,又有天虹妖果入腹,吃得甚是舒爽,本在内房床上打滚,双蹄对碰,玩得不亦乐乎。 忽然见到食物,纯净双眼眨了一眨,便泛起几许晶莹亮光,好似水波荡漾,甚是可爱。 水玉白狮张口吃了一些,舔了舔嘴角,便回床上继续玩闹。 凌胜心道:“这头狮子吃了不少东西,想来孕育仙丹的六十年时候,已然缩短了不少,待我回宗见到黑锡师兄,不知能否再有一枚仙丹相赠?” 水玉白狮本是自行吸纳灵气,经六十年而成丹,然而凌胜给予不少宝物,诸如天虹妖果等灵药供它吃下,其中药效起了作用,替代灵气,便使得水玉白狮无须吸纳足足六十年的灵气,可大大缩短。如若灵药足够,抵得上六十年灵气,水玉白狮便可立时产出仙丹,无须等候。 “南疆十万大山,人迹罕至,灵药想来也是不少的,路上也可采摘一些。” 凌胜这般想罢,就想去舀一勺汤水,伸手过去,却见汤勺已被一只枯槁手掌握住。 凌胜骤生寒意,猛地抬头。 一个灰衣老者,发须皆白,正取汤勺,往锅里舀了一勺汤水,往口中灌去。 喝过之后,老者赞了一声,自语道:“不知多少年未曾吃过东西,吃了这么一点渣滓货色煮的汤水,就觉此应当是为仙家美味了。” 凌胜默然不语。 第一百五十四章 灰衣 灰衣老者抬起头来,似笑非笑。 凌胜神色平静,再度取出一个汤勺,往锅里去捞,同时取过一个瓷碗,放在老者眼前的地上。 灰衣老者约莫五十来岁,不满花甲,身着一身灰衣,眉宇之间显露阴色,气息晦暗不明,高深莫测。虽在发笑,似无敌意,又有道骨仙风之气,可其眉宇阴郁之色,却挥之不去,即便露出多么和蔼的笑容,也只让人感觉神秘莫测。 凌胜似是不觉,只是在自己眼前的碗里加了勺汤水,并有许多蟹黄。 灰衣老者笑道:“小辈手艺不错,味道甚合老夫心意。” 凌胜淡淡道:“既合心意,那便多喝一些。” 灰衣老者说道:“你就不怕老夫把这锅汤水喝光?” “喝了便喝了。”凌胜道:“蛮野荒林,食材无尽。” “这倒也是。” 灰衣老者笑了几下,低声说道:“天生万物以养人。” 凌胜平静道:“人也常被虎豹吞食。” 灰衣老者大笑道:“因此这世上就只有弱肉强食之说了。” 凌胜低头喝汤,不去答他。 灰衣老者却只是喝了一口,便问道:“你这小辈,是从中土来的罢?” 凌胜答道:“正是从中土而来。” “近些日子南疆大乱,什么仙宗道门,邪宗异派,搅得鸡犬不宁,使得南疆这处保有上古荒莽之风,素来弱肉强食的地域,也有了宗门部落合盟之说,委实让人不喜。”灰衣老者摇了摇头,叹息几声,又问道:“你可是出自中土道门?瞧你这身本领,只怕还是道门仙宗的弟子罢?” 凌胜静静道:“空明仙山弟子,凌胜。” “空明仙山?” 灰衣老者微微一怔,似是笑道:“我瞧你一身气息,无比纯正,布满精金气息,实是剑气充盈,应当是太白剑宗弟子才是罢。” 不知怎地,凌胜似乎觉得,这个老者语气似乎稍有变化,暗带寒意,看似笑语,实则话如刀锋。若是一般人听了只觉是个笑话,可凌胜却极为敏锐地察觉老者言语之中少许变化,心下微微一惊,过了片刻,才强行压下,淡漠道:“前辈说得有趣,可太白剑宗乃是世上第一宗门,我在空明仙山且是不甚如意,哪有资格入得太白剑宗。” 灰衣老者望着凌胜,笑道:“若真如此,便只得说空明仙山满门上下,都是目不视物的一群瞎子。” 虽然老者言语辱及空明仙山,但凌胜也不恼怒,平静无言。 灰衣老者问道:“你来南疆,是来斩杀邪魔的罢?” 凌胜答道:“是的。” 灰衣老者问道:“在仙宗之人眼里,如何才算得是邪魔之辈?” 凌胜默然无言,实则心中暗道:“此人神出鬼没,一身气息看似仙风道骨,实则晦暗阴深,想必不是正派人士,听他说话,只怕也是邪宗之辈。” 灰衣老者见凌胜不答,顿时大笑几声,说道:“你连邪魔之辈也分不清楚,如何来杀?难道在世人眼里,出身南疆的必然就是蛮夷之辈,出身炼魂宗的必然是邪魔之流?老夫倒是想问,莫非出身仙宗的,就一定是正义之辈,良善之流?” 听到这里,凌胜才道:“这倒未必,仙宗里面道貌岸然之辈亦是不少,勾心斗角也属常见。” 灰衣老者轻笑道:“既是如此,还有甚么正邪可分?不过是为了保住利益,因此争斗罢了,只是故作一副降妖除魔之态,委实可笑。” 凌胜说道:“我既不是仙宗长老,也非是一宗掌教,前辈与我说这些道理,没有半分用处。你若还想吃些,就把眼前这具虎尸烤了,且做烤肉。” “好好好,不谈这些狗屁道理了。” 灰衣老者笑得颇为畅快,说道:“老夫既是来吃白食的,就该嚼着食物堵住话语,而不是空着口舌来说话。” 啪地一声,凌胜折断枯柴,扔入火中。 喝汤,烤肉,只可惜少了美酒。 灰衣老者摇头道:“许多年不曾吃过东西,好在不会饿死。但既然此时能够好好吃上一顿,岂能少了美酒,你且等着。” 说罢,老者站起身来。 凌胜随之抬起头来,却不见老者身影,眼中微微一缩,极是凝重。 忽的,一只手掌在凌胜肩膀一拍。 凌胜背后顿时被冷汗湿透。 灰衣老者从凌胜身后走了过来,提着一壶酒水,酒香飘扬,笑道:“老夫多年不曾饮食,对于分辨酒水不甚在行,因此耽搁了些许时候,让你等得久了。” 凌胜默然不语。 只是一个抬头的功夫,便已不见,一个眨眼的时候,便已归来。 这等手段…… 凌胜暗暗握紧手掌,又见酒壶之上,残存两滴鲜血,腥味尚在,便知这老者去杀人夺酒,只是一个往返,却不知去了多远。 灰衣老者忽然摇了摇头,笑道:“你看,老夫倒是糊涂了,只顾得取来酒水,却忘了酒杯。” 凌胜道:“汤碗还在,何须酒杯?” 灰衣老者摇头道:“此为美酒,如此岂非污了酒味?” 凌胜淡然道:“本就是要吃肉喝酒,也非是来饮酒品论,如此讲究,反而坏了心情。” 灰衣老者哈哈笑道:“你这小辈,倒是比老夫来得爽快,好好好,那便饮酒吃肉,不去讲究,不去理会。” 两个汤碗俱都斟满酒水,酒香淡而不浓,清而不烈,实为上等美酒。 凌胜饮了一口,甚为满意。 老者饮了一口,却是摇头,自语道:“多年未曾饮食,果然失了辨酒的本领,这般货色居然也被老夫当成了美酒取来。你且稍待,老夫再去。” 凌胜摇头说道:“有酒有肉,已是极好,我并不讲究,但前辈若想,自可前去。” “其实老夫也没甚想法。”灰衣老者嘿了一声,笑道:“既然你觉此酒不错,那便将就着喝了。” 酒肉皆有,虽是荒郊野外,器具不全,美味不足,却也别有一番味道。 两人看似相谈甚欢,酒肉相食。 凌胜只用左手取肉,左手饮酒,而右手一直背负在后,并未现出。 灰衣老者自是心知肚明,也不点破。 酒壶见空,老者拍了拍腿,笑道:“老夫觉得你这后辈性情,甚合心意,想来你我也有不浅缘分。” 凌胜道:“缘起缘灭,一顿酒食而已。” 灰衣老者笑道:“老夫说的,可不仅是一顿酒食的缘分。” 凌胜未有欣喜,心中反是微微一沉。 灰衣老者偏头去望山下,随口道:“苗寨那边的猴子,可是你的?” “不错。” “这猴子倒是灵性十足。”灰衣老者笑道:“想必也是个好酒的,可惜酒水皆已被你我饮尽一空,少了它一口。” 凌胜说道:“这猴子从不嗜酒,前辈多虑了。” “这可未必。”灰衣老者说道:“我便认得一头道行不浅的灵猴,嗜酒如命,你这猴子灵性十足,只怕也是嗜好酒水,可老夫见你你似乎并未给它饮酒,以后若有闲暇,倒不妨给它一壶,尝尝味道。” 凌胜淡漠道:“我记下了。” 灰衣老者掸了掸肩上一缕灰尘,淡淡道:“老夫与你同饮同食,兴趣相投,却只知你性命,不知道号?” 凌胜说道:“我地位低微,道行浅薄,尚未正式列入空明仙山门墙之内,并未受赐道号。” 老者说道:“你若不嫌弃,不如就由老夫来为你赐号?” 凌胜说道:“荣幸之至。” 灰衣老者笑道:“你修习的乃是纯正剑修功诀,日后得道成仙便是剑仙,可我见你还未有仙者的飘逸之气,与剑仙二字尚无相合之处。你这一身气息,锋芒锐利,大约也是痴于修行的人物,痴于剑,近乎于魔,不若唤作剑魔?” 凌胜淡淡道:“晚辈还未入魔,当不得剑魔二字,若是剑痴,倒还有几分相合。” 灰衣老者道:“既是如此,那便唤作剑神?” 凌胜心中嗤笑。 然而,灰衣老者却不多说,只叹道:“你与老夫相谈甚欢,共食酒肉,实可称是忘年之交。临到离去,老夫倒有几分不舍。” 凌胜微微一怔。 再去抬头,灰衣老者已不见踪影。 山风习习,树梢轻摆。 凌胜背心湿透,寒意自背后而起。 第一百五十五章 余悸 凌胜身为剑修,素来自负感应敏锐,身周数丈之内任何声息都无法逃过耳目。追击大妖时,只因身在水中,并且感知只在身周,不能外放太远,因此须得借助黑猴天眼及感应。 然而在陆地之上,身周数丈之间,凌胜本认为世间谁也不能无声无息近到身前。可眼前这个老者,却在凌胜眼前取走了汤勺,饮了一口汤水。 在此之前,凌胜竟不知眼前何时坐了一个老者。 凌胜看似平静,实则背心早已湿透。 即便凌胜自负,也不由心认这老者当时若是出手,自己只怕还未反应过来便已身死。就是先前饮酒吃肉时,暗中已是严阵以待,万分警觉,心里也无半分把握胜过这个黑袍老者。 莫说胜过,便是从这老者眼前逃得性命,凌胜自问也无半点希望。 再观老者取酒之时,无声无息,神出鬼没,只半个呼吸,就已往返一回,更不知来去多远。 凌胜当时想来,只觉一股寒意自背后升腾而起,直至脑后。此刻再想,仍有余悸。 先前与老者看似相谈甚欢,实则如临大敌,凌胜早把九道剑气暗中聚在手上,浑身如弓弦绷紧。 以那老者的本领,怕也早已发觉凌胜异样,只是故作不知。 嘭地一声,却是凌胜松了心神,觉得疲累,往后一躺,脚上恰好把锅灶踢翻了。 凌胜与这老者素不相识,原本一顿酒食过去,本也算有几分交情,但凌胜却从未在这个看似和蔼的老人身上,感到半点善意。 凌胜修习剑诀,对于杀机最是敏锐,在与老者饮酒交谈之时,老者数次动了杀心,却不知为何,没能下手。 如若灰衣老者当真按耐不住杀意,凌胜只怕便已无幸。 “此人究竟是谁?一身气息晦暗深沉,无法揣测,就是仙宗的显玄长老,也远远不如。莫非是得道的地仙或是散仙?” 凌胜心中思绪转动,瞬息便已掠过亿万念头。 以凌胜寡言少语的性子,若是换个人来,如灰白大蟒那般的,稍微话多一些,就该挨上一道剑气,丢了性命。可是面对灰衣老者,凌胜看似依旧淡然冷漠,可对老者问话,却不得不答,不敢不答。 “修为弱于人,连性命也难保住。” 凌胜只觉在鬼门关前走过一遭,性命好似被人拿捏了一回,身不由己,命不由己,这般感觉极是难受。 剑丹于体内运转。 剑气共九道,其色呈白。 凌胜一身俱是剑气充盈,便是道家云罡真人来了也只得退败而去,可在此时,凌胜心下却是万分无力。 “我与此人素昧平生,无怨无仇,为何他数次动了杀机?为何动了杀机,又不下手?” “此老一身气息高深莫测,只怕是得道成仙之辈。” “却不知在仙者当中,其修为当属何等行列?” 凌胜念头转过许多,最终只在脑中想道:“我在何时,才能有这等修为?” 只因与老者吃酒饮食,暗中万分戒备,耗尽了心神,凌胜深觉疲累,虽未争斗,却比追杀十多位大妖更为劳神。不多时,便沉沉睡去。 …… 黑猴在苗寨当中大展神威,凭借赤狼斗败了那苗寨长老,夺来了蛊术秘典,其余苗寨之人俱都敢怒而不敢言。黑猴虽对凌胜所言不以为然,但还守信,并未大开杀戒,斗败了那长老之后,只打杀了上百只蛊虫,就把苗寨众人镇住。 威逼之下,终于把蛊术秘典取来,黑猴只是翻阅几下,也不收走,随手就丢还回去。 随后,就在苗寨之中就此取材,耗费了不少蛊术秘药,以及珍贵蛊虫,把试剑峰上那头皮糙肉厚的野猪跟赤狼相合,并且加上了许多大妖爪牙。 仅过半个时辰,一头大如山丘的雄壮赤狼,便现于众人眼前。 赤狼雄壮之躯,外有赤色毛发,内中野猪厚皮,毛发之下,厚皮之上,更有一层大妖鱼鳞。再细细看去,此狼口生野猪长牙,蹄下长爪尖利。一条长尾,竟非狼尾,而是鳄尾,轻轻一扫,就把地面打出一条深沉裂缝。 苗寨众人何曾见过这等凶物,俱是呆如木鸡,不敢言语。 “不错不错,这头赤狼虽然与狼身相去甚远,但却甚合我意,经猴爷一番祭炼,想必已有生前八成本事,倘若遇上寻常云罡大妖,足能斗个不败。” 黑猴暂时算是颇为满意,骑着赤狼,大摇大摆出了苗寨。 苗寨众人面面相觑。 堂堂苗寨,就这般被一头猴子劫了。 黑猴骑着赤狼,只一催动,赤狼四蹄各生一团乌云,绕在蹄爪之旁,腾空踏雾。回到山岭,见凌胜仰头入睡,黑猴嘿然笑了一声,再近前去,面色忽的一变。 只在片刻之间,这猴子便是阴晴不定,隐约有些后怕。 凌胜闻得声息,立时醒来,剑气随心,蓄势待发,见是黑猴,才松了口气。 黑猴面色深沉,低声道:“先前,有谁来了?” 凌胜见它这般模样,心中一动,莫非那老者是黑猴旧识,认出了黑猴,也认出了自家修行的剑气通玄篇?只是从老者数次杀机来看,想来是敌非友。 “先前有个灰衣老者来了。” 黑猴听了,面色更为深沉,问道:“他没有对你下手?” 凌胜说道:“他曾动了数次杀机,我均感应出来,但不敢妄动,最终这老者还是走了。” 黑猴微微点头,默然不语。 凌胜意欲问话,然而黑猴却是摆了摆手,低沉叹道:“知道得多了,也是无益。但你须得切记,今后遇上此人,能逃多远,便是多远。” 凌胜苦笑一声,说道:“先前我便想走,只是此老道行深厚莫测,来去无踪,声息皆无,如何躲得?” 黑猴叹了一声,道:“也是,以他的本事,要取你性命实是易如反掌。既然他没有杀你,想必另有计较,但你须得清楚,此人是敌非友。” 凌胜点了点头,片刻后,问道:“你受封不知多少年月,为何识得此人?莫非此人也是与你同个年代?” 黑猴默默不语。 凌胜见状,便不再问,只是心中好似压上了一块巨石,郁郁不乐。想起那老者神秘莫测的一身本领,委实挫了自家锐气,便不多想,但心下却埋下了一颗种子。 黑猴怅然叹道:“有些事情,便是想瞒也瞒不住的,何况旧事无须瞒你,但你修为低微,还是不要惹上事端。我只得与你说,此老与剑气通玄篇创立的那位仙者,曾是死敌,却不知为何,居然没有霞举飞升,也为死于轮回之劫。” “死敌?难怪他对我动了杀机。” 凌胜恍然,心中又添疑惑,问道:“霞举飞升是修道之人毕生修行的最高境界,可轮回之劫又是怎样?” “修为到了,自能知晓。”黑猴摇头道:“我是天生神灵,却非修道之体,这轮回之劫不降我身,因此我也不甚清楚。” 凌胜面色稍沉,起身骑上了赤狼。 赤狼足下生出四团乌云,托起身子,便往天边飞去。 …… 青山绿水。 一个灰衣老者,须发皆白,云雾绕身,便负手而立,立于山巅,俯视天地,低看乾坤。 身后一个道童躬身道:“那人既是老祖死敌的传承之人,老祖何不把他杀了?若是老祖碍于身份,徒孙自当代劳。” 灰衣老者淡淡道:“老祖受困无尽年月,每逢五百年,便须得遇上一次轮回之劫,雷劈火烧,天诛地灭,每过一次便是生死掉转,险险度过。这些年月,老祖度日如年,受苦无数,岂能这般轻易把他传人杀了?” 灰衣老者低笑一声,道:“当年老祖我一时不慎,致而遭创,受困于仙石之内,如今出来见到故人传承,这般杀了岂非无趣?不如养着,待他修为高了再来对付,如此方才显得老祖大度,再者说了,昔日落败乃是一时不慎,如今便等他传承之人有所成就,再来杀了,也可证明老祖我不逊色于昔日那人。” 道童忧心道:“若是趁着此人还未有成将之打杀,就可杜绝后患。老祖放他离去,岂非放虎归山?” 灰衣老者听了,顿时大笑,声震四野,群山震动,道:“在老祖眼前,就是真龙来了也须得盘身,何况一头修习西方庚金剑气的白虎?” 道童仍有顾虑。 灰衣老祖笑道:“你这徒孙倒有孝心,只是却不曾明白老祖心思啊。昔日老祖受尽无数苦难,总要从他传人身上取回一些。他既然留下传承,我便让他这传承得成气候,再来杀之,毁他根本。” “如若还未成了气候,老祖就将之杀了,岂非说老祖惧怕了他留下的一个传人?” 道童无言以对。 “我见这凌胜小辈根基虽打得牢固,但在初始修行之时,怕是走了弯路,因此留下一些弊端。先前老祖去了一趟南疆大山深处,斩了一头妖仙猿猴,夺来猴子酒,陪那小子饮下,也算给他一份见面礼,助他打下牢固根基。” 灰衣老者笑道:“既然为他斩了一头妖仙,夺了猴子酒,那便再来帮他一把。” “传老祖之令,炼魂宗门下,以及依附我炼魂宗的南疆宗门部落,无论长老弟子,客卿供奉,谁能斩杀剑神凌胜,予以厚赐。” 道童怔了一怔,低头道了声是。 剑神凌胜! 第一百五十六章 收徒 中堂山。 空明仙山居所,一众长老自议事殿归来,先前在商议如何退敌,将南疆宗门部落全数打退,覆灭炼魂邪宗之事,终究还是谈论不出任何结果。 空明仙山数位长老聚在一处,私下却又商议一番。 忽然有弟子从门外而来,躬身拜倒,说道:“见过诸位长老。” “何事?” 说话的乃是一个蓝色道袍的老者,其姓为丘,人称丘长老,修道一百二十余年,乃是在场数位长老之中修为最高之人。 这弟子禀道:“凌胜来了中堂山。” “凌胜?” 丘长老皱了皱眉,道:“就是苏白的一个剑奴?” 弟子答道:“是他。” 另一位长老则是试剑峰上的李长老,闻言笑道:“丘长老可莫要小瞧了他,此番试剑会上,这个凌胜可是得了第一,名次压过了太白剑宗的李文青。往年太白剑宗不屑于参与试剑会,偶尔有人上场,也都夺得第一,今次凌胜压过太白剑宗新秀李文青,可是万分罕见呀。” “哼。”一位老道姑冷笑道:“如非雾妖作祟,也能轮得到他?此次试剑会,真乃有史以来最是不实的一届,也亏得李长老厚颜把这名次接了下来,若是我去,可还没有颜面把这名次接下。” 李长老哈哈一笑,摇了摇头,笑道:“据说这厮前些日子杀了本门的内门弟子,手段也是不差的。” 老道姑哼道:“既是如此,就该拿他归罪,正了门规。” 丘长老摇了摇头,说道:“若是寻常弟子也就罢了,你我均是显玄之辈,眼力总还是有的,那苏白今已突破显玄,单凭道行不逊色于你我这等修习百余年的老辈人物,其前程远大,日后得道成仙也未必不能。若是与苏白结了怨,可是不美,不如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它不曾有过罢。” 老道姑说道:“我可听闻,苏白对这剑奴,并未多么上心。” 丘长老说道:“毕竟也是苏白门下剑奴,若是治罪,必然是损了苏白颜面。” 在两位长老几句话之后,凌胜打杀同门一事,便这般不了了之,消之于无形。 见二人说得完了,李长老才笑意吟吟地道:“其实,还有一事。” “何事?” 李长老说道:“门规之中有一条,凡是内门弟子,均该收入门下。凌胜本是外门弟子,如今修为连破养气,御气两境,足以入得内门,不知诸位,谁愿收他为徒?” 丘长老眉头一皱,偏过头去。 老道姑冷哼一声,满是嘲讽。 其余长老,俱都纷纷转过头去,不言不语。 李长老见了只得面露苦笑,说道:“好歹也是个御气之人,你们怎么都看不上眼?” “花了两个月才能到来中堂山,也算本事?可笑也!” 老道姑冷声说道:“自古以来,哪个外门弟子能有出息?你看丘长老门下,就收了三个外门弟子晋升内门的徒弟,初始之时得了机缘,突飞猛进,可毕竟不是深受仙宗栽培的弟子,根基不牢,前景黯淡,都是止步于御气之境。这个凌胜想必是苏白拔苗助长提升起来的,几乎没有任何前景,谁要收来丢人现眼?” 另一个长老说道:“外门弟子常有得了机缘的,但是机缘虽好,毕竟只是一份助力,待到后来,根骨资质,悟性天资,根基功法,俱都少不了的。这些外门弟子凭借一些机缘,前期惊艳,后期几乎便是止步不前,收下也无前景。” 再有一个长老则咕哝道:“若有前景也就罢了,这么一个眼见着没有任何前程的小辈,还是人家的剑奴。莫非还让我等收下一个剑奴当徒弟不成?谁家徒弟当了剑奴,师傅的脸面能是好看的?” 李长老全数听在耳中,只得苦笑不语。 “宗门规矩,总不能置之不顾罢?” 这话一出,其余长老,俱都把眼来瞧李长老。 李长老被看得发渗,虽说他对凌胜颇为看好,也为他说了不少好话,却也不愿见到自家弟子是旁人的剑奴,当下摇了摇头,说道:“既然诸位都是这般想法,不如就把这规矩暂且搁置,料想凌胜也不知有此门规,我等不提,他也不说,便等若于无。” “如此甚好。” 几位长老俱都附和。 然而,丘长老却是皱眉道:“祖宗规矩可不能破了,我看李长老还是收下的好。” 李长老甚是不悦,哼道:“丘长老不愿收徒,还逼着我来不成?” 丘长老哈哈一笑,说道:“你且听我说来,我等身为长老,不可破去规矩,就由你来收下徒弟。但是此事不要外传,就连凌胜也不告知,只在宗门名簿之上记上一笔就可。” 李长老沉吟片刻,点头道:“如此,勉强可为。” 丘长老点头笑道:“此事就这么定下,但是凌胜入了内门,按照规矩还须赐下道袍,法器。” 李长老哼道:“我收下了这么个人,你们可别指望我来赐下宝物。” “瞧你这小气嘴脸,怎么说也是个徒弟来着。”丘长老哑然笑道:“罢了罢了,就让人领他去我那里,选些东西就好。” 随后,丘长老便叮嘱那弟子几声。 这弟子领命而去。 丘长老见李姓长老颇是郁闷,当即笑道:“你也不要如此郁郁,那凌胜既然能够打杀本门御气弟子,想必本领还是有的。” 老道姑嘲讽道:“花了两个月才能来到中堂山,本领倒是不小。这些外门弟子从未受过门中栽培,与散修之辈有何异处?我瞧他残杀同门一事,只怕还是误传。” 另一位长老附和道:“说来也是,不论有多大本领,前景却是没有的。虽说不足两年突破御气,甚是惊人,但拔苗助长,前路已是断绝。” 这般听着,李长老更是郁闷至极,拂袖便走。 一众长老俱都哑然失笑,摇了摇头。 丘长老笑道:“过些时日,唐长老将要回宗,就在宗门之中,把凌胜划入李长老门下罢。” 第一百五十七章 林韵 凌胜乘骑赤狼,仅过十多日,便到了中堂山。 如今所居之处,并非中堂山内,而是中堂山脉外围一处地方。 据说中堂山另外一边山脉,位于近千里开外,则是邪宗异派所居之处。 相隔千里,其间一座大山,横贯三百余里,高耸云天,深扎地根,草木无数,生灵无尽。 凌胜在此住了半日,就有一人上门。 这人凌胜倒也认识,乃是空明仙山一位外门弟子,此时竟已突破养气,踏入了炼气门槛。 “李福见过凌胜师兄,不足两年时光,师兄风采惊人,声名显赫,实是可喜可贺。” 李福岁至中年,然而见了凌胜,却口称师兄。 凌胜倒也受了称呼,平淡道:“两年不见,你也入了养气,进境倒是颇快。” 李福笑道:“当年李福受了蛊毒,幸逢凌胜师兄相救,生死之间走过一遭,有些领悟,便于前些日子,侥幸破入养气。但要相比师兄,却是云泥之别,不值一提也。” 凌胜微微点头,便问道:“黑锡师兄可好?” 李福说道:“师兄经过蛊毒生死,回到宗门之后,破入御气,生出神通,能够驾驭真气,驱动物体,已入内宗门墙,甚是令人欢喜。” 凌胜微微一怔。 黑锡师兄修行数十年,也只勉强破入养气,又因陈立一事,使之受了伤势,伤及根基,后来凌胜入了坠神崖,黑锡师兄为了保他,又将修行丹药奉送与长老。谁都认为黑锡师兄,此生只能止步于此了。 便是凌胜,也未抱有太大希望,只是为他备下了许多修行宝物,让他得以借助外力突破。 却未想到,黑锡师兄竟已凭借自身之力突破了御气境界。 凌胜甚感欣慰,说道:“黑锡师兄自知悟性,实则并不逊色于任何内门弟子,只叹并非是自幼生于宗门,上山之时已有十来岁,因此未受重视。如今能够凭借自身破入御气,实是教人佩服。” 李福微微一笑,点头附和。 凌胜欣喜之余,又问道:“你来了南疆,莫非黑锡师兄也是来了?” 李福答道:“就在半年之前,宗门便将我等派来磨练,与邪宗异派争斗,似我这般的养气之人,没甚本事,便只得在此做些杂事,而黑锡师兄入了御气,便磨练本领去了。半月之前,黑锡师兄伴随一位内门弟子外出,至今未归。” 凌胜点了点头,说道:“既然都在此地,那便不急。待他回来,再好生叙旧一番。” 李福低头应是。 凌胜本想修炼,有意逐客,却见李福欲言又止,心中一动,说道:“你还有事?” 李福迟疑道:“师兄可认得云玄门的林韵师姐?” 林韵。 听得芳名,凌胜呆了半晌。 见到这般反应,李福心下便有定论,低声道:“前些日子,林韵师姐来了南疆,曾来这儿打听过师兄的消息。外人传言,林韵师姐是来借机接近苏白的,可当时接待的是我,心中再清楚不过,林韵师姐是为凌胜师兄而来的。” 凌胜心中泛起几许莫名情绪,勉强保持平静,说道:“她来所为何事?” “林韵师姐来了,只是来问师兄的行踪,询问无果之后,便向我询问了一些关于师兄的寻常事情,比如以往在空明仙山的经历,喜好的东西,诸如此类。”李福说了一通,又是迟疑许久。 凌胜说道:“你有话,大可说来。” 李福低声道:“自林韵师姐来了之后,便另有些传言,但李福自知地位低微,不知真假,因此不敢胡言。” 凌胜道:“你且说来听听。” “据说云玄门大师兄与林韵师姐青梅竹马,听闻林韵师姐特意前来空明仙山寻你,便……” “便就如何?” 李福咬牙说道:“据说云玄门大师兄放出话来,谁若见得师兄,可出手教训一番。” 凌胜低声笑道:“云玄门大师兄可是白越?” 李福答道:“正是白越师兄。” 凌胜冷笑说道:“莫说放些狠话,就是他白越亲来,也没那本事把我教训一番。真若来了,便教他滚了回去。” 李福听得低头不敢多言,心中暗道:“看来林韵师姐有意,凌胜师兄亦是有心,但那位云玄门的大师兄可不好惹,这争风吃醋的风波,只怕没那般简单停歇下来。说来也怪,凌胜师兄本也是我外门弟子,不甚出彩,而且还有一些不良旧事,怎么过了两年便如此厉害,修为暴涨不说,就连一位云玄门的真传女弟子,也都倾心于他,把云玄门那位声名显赫的白越师兄置之不顾,比了下去。” “据说凌胜师兄还曾拿过试剑会第一,只怕不必白越师兄逊色罢?” 李福心底想了许多,总觉这场风波,不易平息,但他自知是个小人物,也不敢掺合此事。只把事情告知凌胜,顺便卖个情面。 凌胜忽然问道:“林韵她……可是云罡真人了?” “林韵师姐已是云罡真人,并记入道家典籍之中,万古流芳。” 李福恭敬应答,心中却是颇为疑惑,暗道:“林韵师姐突破云罡已是半年之前的事情了,既然凌胜师兄与她有着这么一层关系,怎么还会不知?” 凌胜露出几许罕见笑意,挥了挥手,道:“你且下去罢。” 李福应了一声,便即退下。 凌胜立在原地,昔日与林韵的一些场面在眼前不住闪过,越是去想,凌胜心情便越发畅快,渐渐地,已是笑容满面。 黑猴惊疑莫名:“这个小子素来冷面,跟个冰雕一样,居然也会发笑?” 凌胜舒展心情,便转身入屋,盘膝而坐,闭目修行。 可不知怎的,自听到林韵二字,心绪便不能停。 打坐许久,竟无法入定。 凌胜痴于修行,从未遇上这等场面,只得苦笑一声,摇了摇头。 忽的,门外来了一人,背负双手,喝道:“凌胜,出来迎接!” 凌胜坐在蒲团之上,淡淡回了一句。 “既是前来求见,我便许你进来!” 第一百五十八章 道童 “好大的架子。” 来人一记道术击破房门,跨了进来。 凌胜神色冷漠。 来人是个年纪不大的道童,比凌胜还要小上几岁的模样,甚是清秀,只是眉宇倨傲,冷冷道:“奉长老之命,赐你入门之宝,速随我来。” 凌胜面色稍稍缓和,便不计较房门破碎之事。 道童转身离去。 凌胜挑了挑眉毛,也随在其身后。 一路而去,遇上不少同门中人,少数人认得凌胜,指指点点,大多数人则不知凌胜是谁。 初始时,众人均认为凌胜是苏白剑奴,又是苏白亲自点名,因而名声大震,但南疆之地甚是遥远,正于邪派争斗,便无人关注这般小事。而到后来,试剑峰上,凌胜摘得第一,使得中土仙宗,及其余各宗,俱都惊愕。 但不知为何,南疆之地,却未有传扬。 早些来了南疆的,根本不知有凌胜这号人物,只有那些后面才来南疆的,才知凌胜此人,因此频频侧目。 凌胜早先在领路弟子那里,便发觉这一怪异之象,略一思索,便断定南疆之中,有人暗中把关于自身的诸般事情压了下去,使之不能传扬。 无论是剑奴身份,或是试剑会上夺得第一,在南疆之地俱都少有人知。 凌胜沉吟片刻,便将此事压在心下。 道路悠长,两旁草木成荫,青葱幽深,古朴深沉。 道童领路,入了一处居所。 凌胜踏入院落,只见此处清幽,石桌石椅,古木青葱,暗中布有禁制,手段甚为高明,约莫是个长老居所。 果不其然,道童拍了拍衣摆,说道:“此处乃是本门丘长老居所,你既然入了内门,按照规矩,当赐下宝物,及本门铭刻玉牌。” 凌胜点了点头。 道童往后一伸手,眉头一挑,也不说话。 凌胜微微一怔。 这时,木舍中传来黑猴声音,调侃道:“这小子是在讨好处。” “好处?”凌胜心中冷哼,“既然赐下宝物及玉牌,乃是门中规矩,便是他职责所在,还要我来给他好处?” 黑猴嘿然笑道:“自古以来,这般事情就从未断绝。上至仙宗道派,下至世俗百姓,这类事情向来层出不穷,我看你也别费事,随手给他几十个玉珠,打发了也就是了。” 凌胜心中冷哼一声,可转念一想,却又犯不着为了几十个玉珠多生事端,有那闲情,不如用以修行。这般想着,便取了二三十个玉珠,放在袋里,扔了过去。 道童接过袋子,掂了一掂,颇不满意,咕哝道:“穷鬼。” 说罢,又取出一块铜牌,按在门上。 立时便有数千道禁制现于眼前,纵横交错,密密麻麻,如若有人触动,纵然是云罡之辈,也该身亡于此。 凌胜虽有胜过云罡之辈的能耐,身躯也强于同等级数的人物,可毕竟还是御气之人,见到这般禁制,也不由皱了皱眉,心想若是陷入禁制之内,麻烦只怕不小。 道童当先入了房内。 凌胜跟随在后。 房内陈设古朴,一副书架,一张方桌,一张梨木座椅。 书架上有许多道家典籍,凌胜扫了一眼,见书册名字,便知这并非功法,只是一些寻常论道及手稿。但一位显玄仙君的藏书,想必这些手稿书册,也非寻常。 “管好你的眼睛,可不是什么地方都能四处乱瞧的。” 道童嗤笑一声,说道:“你要的在这里。” 凌胜看去,却见道童在书架之后,拿铜牌一按,念出法咒,立时就取出一块玉牌。 道童淡淡说道:“你把气息铭刻于玉牌之上,此玉牌上有了你的气息,你便算得是在本门内宗里占得一席了。” 这时,黑猴传声说道:“这玉牌有子母两面,你眼前的是一面子牌,另一面则在仙宗之内,只要把你气息注入其中,仙宗里的另一道玉牌也会有所感应,铭刻下来。原本这些常识都会告知新晋弟子,但这小子想来是瞧你不太顺眼,因此不跟你说明缘由。” 说到后来,凌胜明显听出猴子语气之中几分笑意,当即低哼一声,就把气息打入玉牌之中。 玉牌呈青黄之色,凌胜气息打入其中,便转成了白色,正面刻有空明仙山四字,并附有仙山通灵,云雾萦绕之图,反面则是凌胜二字,又有凌胜面容刻于其上,栩栩如生。 凌胜把玉牌挂在腰间,又去瞧那道童。 道童昂起头颅,甚为倨傲,再度伸出手来。 凌胜眉头一皱,瞧了瞧道童手上的玉珠袋子,心想这厮实是贪得无厌。 道童见他望向自己手上袋子,便知其心思,暗自冷笑,又说道:“玉牌已经交与你了,还想作甚?” 见这架势,好似没有玉珠,道童便不取宝物了。先前二三十个玉珠,也只能让这傲气的道童取来玉牌而已。 黑猴暗笑道:“二三十个玉珠只让他取出一件东西,这个身价,倒是不比道门仙宗的真人来得逊色。这道童真也有趣,可惜凌胜也不好敲诈,只怕道童是要倒霉了。” 黑猴才是这般想着,就见凌胜眼中露出几分森然寒色。 道童心中一惊,想起这个家伙在中土试剑会上摘得第一之名,又曾打杀同门,本事只怕不差,其身份更是苏白的剑奴,即便杀了自己,只怕也如之前那般,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许志一个前程不小的内门弟子死了,都不了了之,事过无声,自己虽在长老跟前侍奉,有靠山在后,可一个小小童子,若是死了,怕是没人出头。即便丘长老有心为自己讨个公道,可自己还未入内门,论起分量远比不得一个内门弟子,按宗门规矩,也是不能将其治罪。 便是退一万步来讲,真把凌胜治罪,也救不回自家性命的。 这个年纪轻轻就已入得御气的傲气道童,天资亦是颇高,在长老跟前再来侍奉几年,便可入得内门,且还有长老作为靠山,前程远大,如此夭折,未免冤枉。 道童这般想着,便说道:“我去取来宝物,你自家挑选。” 说罢,道童就往座椅后方走去。 那虚空之处,泛起水流一般的涟漪,缓缓荡开。 道童步入其中,消失不见。 过不多时,道童便取了几件物事出来。 也不等凌胜看清,道童就递出一个乌黑圆球,说道:“这个便是丘长老赐下的宝物,你且接下罢。” 凌胜低头去看,只见此物浑圆,通体漆黑,上方气息隐隐传来,甚是强烈,大约是布上了非凡禁制。 还不待凌胜说话,道童便颇不耐烦,哼道:“你快些接过,我还有事,没空与你瞎耗。” 原本凌胜也不觉有异,可见道童这般模样,心下甚觉不对。 黑猴暗自传声,怪笑道:“凌胜,你就接过了罢。” “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这东西……” 黑猴顿了一顿,忍住笑意,说道:“这东西是个粪球,但不知哪个家伙闲着没事,把这粪球镀上了一层禁制,而且这禁制还颇显高明。乍一看去就是宝物,但真要细细察看,就能看出端倪。那位仙宗长老能把此物收了,只怕也是被此物禁制蒙骗,后来才知这是粪球,又不好扔掉,只得摆上木架。这个道童大约知晓粪球本质,才来交与你的。” 凌胜脸色顿时阴沉,看着道童,冷冷说道:“换过。” 道童哼了一声,又要说话,但凌胜眼中闪过寒光,让他把话咽了回去,只得把怀中几件物事放出,说道:“这些全是丘长老斩妖除魔得来的,可是丘长老身为显玄仙君,看不上眼,便留着赐下弟子。你可莫要小瞧了这些宝物,虽然显玄仙君瞧不上眼,但是对于寻常内门弟子而言,可是天大的宝物。” 黑猴暗自传音,笑道:“这厮说得极是,显玄仙君看不上眼,在内门弟子眼中,那便是天大的宝物。只可惜你眼前这些,就连养气修为的家伙,只怕也是瞧不上眼的。” 凌胜低头看去,只见眼前几个物件,或是笔筒,或是短刀,或是小剑,或是盾牌,种类颇多,卖相倒也不错,但其上气息却甚是微弱至极,寻常修道人见了或许当作宝物,但是那些有点见识的,都能瞧得出来。 想来这个道童是把凌胜这个外门弟子晋升的御气之人,当作了从未见过世面的土包。 “不知死活。” 凌胜动了怒气,便不再顾忌,手上泛起白光,往前按去。 虽然剑气未曾出体,可也聚于手上,余威甚重,这么一按,若是按得正着,足能把这道童的清秀头颅按成粉碎。 道童大惊,好在凌胜只是在手里聚上了剑气,但未使得剑气出体,否则剑气出体,只在瞬息就可杀人。道童借了这么一点空隙,往后退了一步,就退入禁制之内,不见踪影。 凌胜按在了禁制之上。 禁制顿时浮现,数百道光华纵横交错。 凌胜把剑气聚在手上,未曾激发,因此只按碎了一层禁制,便即收手。 第一百六十八章 七牛八马之力 牢房中,一个五十来岁的老者,盘膝而坐,闭目修行,其头发黑白相间,黑发多,白发少。 黑锡微微睁眼,眉头微皱,偏头往四周略扫一眼,只叹了口气。 体内锁魂木钉尚在,真气不得运转,但不知怎地,修行过那些邪宗之辈送来的功法,真气竟逐渐消去,让黑锡不禁心下惊骇,有心停住修行,又见隔壁几个牢房之中的仙宗弟子被生生剥去皮肉,抽了魂魄,如此震慑之下,亦是无奈,只得继续修行。 体内真气虽是逐渐消散,但体魄却愈发强悍,比之于月余之前还未遭擒的时候,本领反而更强许多,若非这里绘有禁制,想必单凭体魄强悍,便能把山壁轰碎,打出一条生路。 黑锡虽不是聪明之人,但也不是愚钝之辈,心知这般修行下去,必然无益,可却又不得不继续修行。这月余时候,修为一日千里,体魄强悍万分,更是使人激动无比。 这一位修行六十年才初入御气的修道中人,在月余时日,便胜过了自家六十年的进境,这等惊人突破使人几乎无法抗拒,就如嗜酒之徒,好赌之人,虽知不好,但也无法止住。 黑锡沉沉叹息一声,又自闭目,再度修行。 忽的,眼前牢门骤然打开,有一人缓缓步入岩缝囚牢之内。 黑锡睁开眼来,低笑道:“终于要对我下手了?” 话只说了一半,立时怔住,双眼瞪大,竟如遭雷击,微微颤动起来。 来人一身青色布衣,面容冷毅。 凌胜! 黑锡颤声道:“凌胜师弟……” 凌胜神色冷漠,也不禁露出一丝笑意,眼中隐隐有些激动。 “我来救你。” 只四个字,就让这位老人呆在原地,比之见到凌胜时更为难以置信,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黑猴探出头来,打量一眼,笑道:“你这师兄没有大事,只是有些隐患,待离了这里,为他驱毒,便即无事。” 见一头猴子从凌胜身上探出头来,并口出人言,黑锡不禁一怔。 黑猴笑道:“嘿嘿,猴爷玉树临风,你见了不免自惭形秽,猴爷万分理解。你也不必客气,咱俩都姓黑,还是本家来着。” 黑锡一时无言。 凌胜把他打量一眼,忽然眉头微挑。 “不必探了,你这位师兄修行了炼体之法,并夹带散功法诀,一身真气已尽数散去,融入四肢百骸,骨骼经脉,锻造体魄,按猴爷探来,只怕已有七牛八马之力。” “七牛八马之力?” “炼体之辈,有人身劲力,相当于修道中人的养气境界,本事不大,只是气力稍微大了些。待到后来,便是牛马之力,堪比御气之人,待到最后修成十牛十马之力,就相当于御气巅峰。至于神象巨力,则能与云罡之辈匹敌,那更高的虬蛟之力,就足能匹敌显玄真君了。” 凌胜淡淡道:“牛马之力?神象巨力?” 黑猴笑道:“这里指的可不是寻常牛马,而是南疆深处的乾黑魔牛,疾风骏马,而那神象巨力,更是以上古神象起名的,真正的上古神象,可要比云罡真人来得厉害。” 沉默片刻,黑猴才说道:“据猴爷探来,这些邪宗弟子只是豢养仙宗弟子,赐下功法,把仙宗弟子的真气散去,融入躯体,用以炼体,使得体魄强悍,死后便能交与炼蛊宗门,造成炼尸。而魂魄则被炼魂宗抽取,或是修行,或是炼宝。” 黑猴抬头瞧了凌胜一眼,叹道:“你确实来得早了些,若是晚了几天,或许你这位师兄便真要离世了。” 凌胜神色沉冷,倒是黑锡反倒早有所料,只是摇头笑了一声。 “你这位师兄对于修道炼气的资质,只是寻常,然而对于炼体之道,却是颇有天赋,入了中土道门,委实有些宝珠蒙尘的味道。”黑猴说道:“他能在六十年内修成御气,已是殊为不易,虽然道行不高,根基却无比深厚,因此他转修炼体之路,把真气融入在体,才能仗着原本御气境界的道行,在月余时候突破了七牛八马之力。只是这其中还有几分邪宗弟子的手段。” “你看这些饭食,暗中便有丹药。” “这些丹药能够激发人身之力,然而把人身暗藏之力激发尽了,便能算是废了。” “你这位师兄本有炼体天赋,又有御气道行为底气,一连突破,加上丹药辅助,势头正猛,想必再过几日足以有十牛十马之力,堪比御气巅峰,到那时,一身潜能想必也就掏尽无遗了。” 黑猴说道:“真到那个时候,便是该抽魂夺魄,将肉身炼作蛊尸了。” 凌胜面沉如水。 黑锡虽早知这般下去,最终下场定是不好,但也不曾想过后果会是这般苦难,当下不禁寒气直冒。 黑猴见凌胜满身杀气,不禁吓了一跳,叫道:“你可莫再冲动了,无论如何,总算是见到你家师兄,虽说你这师兄身有隐患,可也容易化解,只须得把他救走,便就成了。” 凌胜说道:“那便走罢。” 黑猴说道:“总还要规划一下,若只你一人,自然来去自如,可带了一人,便又不同。” 凌胜淡淡道:“何来不同?” 黑猴一怔,而后惊道:“你要……” 凌胜点了点头,转头望向师兄。 黑锡听得一头雾水,只是知道师弟要救出自己,心中不禁感叹:“凌胜师弟果非池中之物,不足两年,竟能在此地来去自如,枉我修行数十年,竟如虚耗光阴。” 凌胜微微躬身,正要说话,又被黑猴一声大叫打断,黑猴喝道:“不成。” 凌胜平静道:“为何不成?” “你……”黑猴语气一窒。 凌胜说道:“我只知杀人,不知救人,必然不能护持周到,万一师兄受了损害,便是我的不是。既是如此,就把他送入木舍,可保平安。” 黑猴咬牙怒视。 木舍乃是掌中洞府,上古真仙遗留,一旦外传,必然会有轩然大波,莫说显玄之辈,就是那些高高在上,号称老祖的地仙之人,妖仙之属,也必然闻风而动,凭借凌胜一个御气小辈,如何抵挡? 似赤狼那般乃是死物,似蛊虫那般更如法宝,均可随手收入特定的物件之中。而黑锡乃是一个修行之人,不能如赤狼蛊虫那般随手收起。 天地之间,能够收纳活物的,唯有洞府。 凌胜为了免去意外,便想把黑锡收入洞府,丝毫不避。 黑猴与凌胜的这位师兄并不熟悉,怀有顾忌,自然不允。但凌胜神色坚定,黑猴知他固执,也只得叹了一声。 凌胜问道:“这处炼狱牢,可有显玄真君坐镇?” 黑猴说道:“虽有显玄气息遗留,但却不在此地,想必是外出了,你运道还算不错,此时炼狱牢中仅有两个云罡之人,数十个御气小辈。这两个云罡老者,不是出身炼魂宗,只是出身于一个依附于炼魂宗的一流宗门,因此不算难缠。” 不算难缠?黑锡目瞪口呆,两位云罡之人,便是在空明仙山都足以坐上长老之位,若是年纪稍小,前景甚好的,更能入得真传弟子之列。怎么在这猴子口中,就如路边的野草一般,想拔便拔,想踩便踩? 不待黑锡询问,凌胜便道:“此地不是叙旧之处,且送师兄去一处地方。” 黑锡先是一怔,微微沉默,又道:“此地仙宗弟子不少,又有众多出自于中土的修道之士,不如将他们也都救下?” 凌胜本是来救师兄的,旁人死活哪有太多闲情理会,当下便要摇头,忽然转念一想,暗道:“把人放了,倒也能够乱人耳目,只是这些中土修道人能够逃得多少,便看造化了。” 这般想着,便把黑锡收入洞府,让这位老人在原地消失不见。 凌胜出了牢房,望着两边上百囚笼,冷笑一声,心中放了压制,就让白金剑丹之内的剑气流转于经脉之间,绞碎锁魂木钉。 随后,凌胜伸出双手,对着两边山壁,各去一道剑气。 剑气一去,立时把牢门打碎。 只见两道白色剑气从两边山壁横划过去,上百牢门便被从中扫断。 众多仙宗弟子,修道之人,全数逃出。 炼狱牢所在山峰,顿时沸腾。 凌胜本未绞碎锁魂木钉,能够步出牢房,并且打开黑锡所在的牢房,全靠了黑猴这位真神的手段,不费吹灰之力便寻到了牢房的禁制脉络,轻易打开,更不惊动看守之人。 此次凌胜绞碎体内锁魂木钉,便让与锁魂木钉怀有感应的众炼魂宗弟子惊觉。 再把上百牢门划断,禁制全毁,更是让看守之人全数惊动。 凌胜静静望着前方。 数名看守弟子迅速赶来,因通道门中狭窄,不能一拥而入,恰是一前一后排了一列。 凌胜冷笑一声,一道剑气往前激发。 只见白光闪过,就把四五人洞穿,便如串糖葫芦一般,而剑气余威,更使得几人倒飞回去。 凌胜身如利箭,出了通道,见得天日。 第一百六十九章 斗云罡【三更求收藏】 炼狱山,山青草绿,烈日如炎,尽显荒莽之态。 有许多看守弟子,以及炼魂宗弟子赶来。 凌胜召出赤狼,翻身骑了上去,便往天上飞去。 “小子休走!” 忽的,天上一道天雷劈下。 凌胜扬手以剑气激发,与天雷同时消散。 只是如此一来,凌胜也只得停下身形。 天空降下一道云彩,其上有一老者,手上结印,便要再度召唤天雷。 凌胜趁着天雷道术还未结成,手上泛起剑光,便想先一步把这云罡老者击落云下。 然而就在这时,又有一个青衫老者从东边飞来,喝道:“小子猖狂!” 下方许多仙宗门人,以及寻常宗门的弟子,均已逃出牢中,只是恰好与看守弟子对上。这些中土修道弟子,全被钉入锁魂木钉,真气全然无法使动,其中,那些跟凌胜同时擒来的寻常弟子,俱都失了道行,无异于常人,几乎一个照面便即死绝。 倒是那些被擒拿得久了的,已把真气散入体内,练成体魄,本领不凡,勉强挣个不败,寻求机会逃得性命。有少数几个如黑锡那般,转修炼体之路,反而比修道炼气成就更大的,更是大展威风。 凌胜只看了一眼,便不理会,转头望着两个云罡散人,深吸一口气,双手各自打出剑气。 五道剑气合一,打上了高空,直奔那施放天雷的云罡老者。 其余四道剑气,亦是合一,往东边而去,迎向那位赶来截住凌胜的青衫老者。 天空轰然一声响,便有天雷降下,粗如木桶,气势逼人,天威凛然。 五道剑气瞬息便与天雷击打在一处,两相溃散,化为无物。 而那四道剑气,则正把那青衫老者的诸多法宝全数击碎,洞穿躯体。纵然云罡之辈生机活跃,但在剑气之下,亦是坠落云头,摔入林间,不知生死。 可山林之间多精怪大妖,只听一声长鸣,就有一头凶禽从林间而起,飞天而去。 天雷老者身为云罡之辈,眼力自然不凡,当即目眦欲裂。 凌胜亦是见得,那头凶禽爪下擒有猎物,正是一具尸首,在展翅高飞之时,那具青衫老者的躯体,立时便被撕成两半。 这两位云罡老者,出身同宗,岁数相当,互为知己好友,便是被派来此地枯守一处,亦是两人同行,两人实是情同手足。 天雷老者怒发冲冠,厉喝道:“小辈,今日如不杀你,老夫便自绝于此!” 凌胜正要回上一句,却不想那老者扬手就是两道雷光,气急之下不再借助天威施法,只凭借本身能耐打出雷法。 这雷光自然比不得先前的天雷,然而先前凌胜九道剑气尽出,至今未过三个呼吸,正是空虚之时,已无手段抵挡。 似云罡之境的真人之流,斗法快如闪电,几乎只在刹那间便能分出生死,三个呼吸在平常之时极是短暂,然而在斗法之时,便是要命的破绽。 凌胜拨转赤狼头颅,往下方降去。 只是雷光何等之快,只在眨眼间就从数百丈高空击落下来。 凌胜浑身泛起寒气,咬了咬牙,翻身落下,就往山林坠去。 那赤狼还在空中,被两记雷光打中,便是经过祭炼,打入禁制的厚实皮肉,亦是轰然炸开,在赤狼背后露出两个血肉坑洞,只见小山一般的庞大躯体在空中翻滚数十个跟头之后,便摔入了林间,使得地面一阵颤动。 凌胜攀住一株粗壮树木,勉强落地,好在先是把赤狼降下,离地只有数十丈高,否则从千百丈高空摔落,即便不死,想来也讨不得好去。 那赤狼就摔在不远处,砸断十多根树木,所幸未曾砸中凌胜,否则,就是凌胜身躯稍强,也该砸成肉酱。 先前凌胜拉住树木,减缓下坠之速,却伤了手臂,落地之时,亦是伤了双足,牵扯之下,浑身俱都疼痛。可在这般情形之下,凌胜心知不能懈怠,竭力召来赤狼。 那赤狼大如山丘,又是死物,虽被两记雷光打中后背,炸去数百斤皮肉,倒也依然无恙,仍能驱使。 赤狼撞断无数林木,终于来到凌胜面前,低伏头颅,把凌胜甩到背上,又自升空而起。 轰! 天空闪过雷光,又是一道天雷降下。 然而,此时早过了那三个呼吸的限制,凌胜哼了一声,张开手掌,五指各去一道剑气,合成一道,与天雷相击,两相消散。 天雷老者脸色阴沉,双手印记快若雷霆,几乎看不清手势,只见无数手印虚影。 不足一个眨眼,天雷便将成型,忽的,老者面色一变。 有四道白光从下方而来! 这四道白光,均是剑气所化。 老者只得忍住道术反噬,勉强把还未成型的雷法往下打去。 四道剑气骤然合一,把雷法击穿,余势几乎不损,瞬息便穿透云层。 天雷老者只觉心脉之处骤然发疼,眼前便已模糊,低头一看,胸前心脉已然被剑气射断,旋即摔落云层,从数百丈之高的天空摔落林间。 看守炼狱山的这两位云罡之辈,俱是身死道消。 凌胜驾着赤狼,飞高而走,往中堂山方向飞去。心中着实松了口气,暗想若是带上了黑锡师兄,只怕就真的难以逃脱了,好在有随身洞府,能把人装在其中。 至于其余弟子,凌胜从云雾中往下一看,只见人影绰绰,也不知是否有多少中土宗门弟子得以脱逃。 炼狱牢所在的这座山峰,并非中堂山,与中堂山相距甚远。凌胜虽是在中堂山脉外围遭遇黑衣中年人,但却是辗转月余时候,才往这炼狱山而来。 好在炼狱牢只有一座,否则,凌胜若是被擒往其余炼狱牢,也救不得黑锡师兄。 此番冒险,倒有七成是靠了运气。 凌胜驾着赤狼飞出数十里,忽然身子一震,露出惊色。 罡风滚滚,只见千百道云雾聚在一处,汇成一尊数百丈大手,只是一压,就把凌胜与座下乘骑的赤狼从数百丈高空上压了下去,直坠林间。 第一百七十章 山风不敢吹,树叶不敢摇 云雾汇聚成为一只大手,把凌胜与赤狼压了下来。 凌胜只觉有巨山压顶,沛不可挡,几乎毫无反抗之力,便往下坠去,直落山林。好在身处半空,能够坠下,如若是在地面之上被这只大手压下,只怕就要压成肉饼,陷入地层,除非懂得土遁地行之术的人物,否则便是必死之局。 这等本领已不是寻常云罡之辈的手段。 显玄真君! 凌胜虽在空中坠落,罡风扑面,可仍是冷汗直流,汹涌不绝,便是劲风,竟也不能把这冷汗吹干。 临到落地,凌胜心中一动,就把黑锡师兄及猴子放了出来,把木舍以黑布裹住,扔给猴子,一指赤狼,喝道:“走!” 黑锡立在原地,握紧双拳。 素来跳脱的猴子,也不禁咬牙沉默。 凌胜见状,心中大急,喝道:“我来拖住他,你们先行一步,我随后就到。” 猴子沉默不语,对方八成是显玄真君,以凌胜御气巅峰的本领,委实差得太远,纵然修行了上古真仙传下的剑气通玄篇,也难以把这天地鸿沟般的差距填平。 黑锡拍了拍胸膛,笑道:“师兄我如今也是炼体之士,体魄强悍,比以往抢强了不知多少。” 凌胜只是摇头,咬牙道:“快走!” “走?” 林间传来一声淡淡笑音,道:“谁也走不掉。” 这么一声轻淡声响,就如落叶一般轻微,却让整个林间为之寂静。 山风不敢吹,树叶不敢摇。 飞禽只缩翅,走兽全噤声。 死一般的寂静。 凌胜深吸一口气,体内白金剑丹疾速运转,剑气流转经脉,聚在手上,九道齐聚,使得手掌白光闪耀,万分刺目,几乎胜过了天上烈日。 山林间走出一人。 此人不过四十来许的年岁,面貌清净,身着青色长衫,神态淡然。 凌胜并未感到半点压迫,可在此人出来之时,却近乎屏息,半点声响也未发出。 显玄真君! 凌胜也见过空明仙山的道家仙君,但却从未见过显玄之辈的手段,因此未能深明厉害。再者空明仙山长老也无敌意,凌胜便未感到压力。 可眼前这人,是敌非友。 先前手段更是惊人,聚齐云雾为大手,把凌胜这位打杀了许多云罡之辈的剑修从高空压了下来,几乎失了反抗之力。 有了适才那等手段作为震慑,加上两人亦是敌非友,凌胜神色虽勉强保持平静,实则已是万分戒备。 青色长衫的这位真君扫了凌胜一眼,又把视线停在猴子身上,眉头一挑,自语道:“山鬼?” 凌胜深深吸了口气,望着眼前青衫真君,淡漠道:“走!” 这话,实则是对身后的黑锡及黑猴说的。 青衫真君先前施展道术,把凌胜从高空打压下来,却并未放出感知,待到来了林间,发现除却凌胜之外,还多出了一个老者,一只山鬼,心下本是疑惑,又听这青年要让老者与猴子离开,当即不禁觉得好笑,说道:“在本君眼前,谁也不能逃掉。” 凌胜仍未转头,只是冷冷望着这位身着青色长衫,衣着朴素的显玄真君。 黑锡叹了一声,说道:“既然逃不掉,那便不逃了。” 猴子眼中闪过异色,却不说话。 凌胜说道:“谁说逃不掉?” 黑锡一怔。 青衫真君更是挑了挑眉,露出似笑非笑之色。 凌胜平静道:“既然敢来炼狱牢,自是早有所料,面对显玄真君,亦不出意料之外。” 黑锡浑身一震。 凌胜此来炼狱牢,是为救他。可黑锡心知,自家是被一位显玄真君擒拿过来,驾驭遁光到了这处炼狱山,距离宗门所在的中堂山不知多远。 且不说此地离中堂山多么遥远,单说要在一位显玄真君手里救下人来,其中惊险,便是胜于登天。 黑锡在遭擒之后,实则已是失了脱困的念头,其中道理,心中早已明白,莫说这处炼狱牢极为隐秘,外人不知,就是退一步说,真有仙宗仙君发觉此地,怕也不会甘愿冒险救人的。 此地仙宗弟子上百,怎么也轮不到黑锡受救,放眼空明仙山,谁会为了这么一个年纪老迈,前景黯淡的寻常弟子来炼狱山与邪宗之辈斗法? 然而,眼前这个身姿稍显消瘦的青年,却早料到了眼前情景,可仍然来了炼狱山,不惜身陷虎穴前来救人。 花甲老者不禁微微颤动,模糊了双眼。 凌胜说道:“走!” 花甲老者咬牙摇头道:“不成!” “师兄。”凌胜声音稍低,沉声道:“此行我是救你而来,你若死了,我岂非白白走了一遭?若是死在这人手里,岂非死得冤枉?” 黑锡如被凉水浇头,嘴唇哆嗦,却不能说话出口。 这时,黑猴召动赤狼,翻身跃上,将黑锡拉了上来,转身便走。 赤狼四蹄生云,腾空而起。 青衫真君微微一笑,伸出一手,遥遥一握。 寂静林间,山风忽起,卷着落叶残木,往那赤狼而去。 凌胜亦是伸手,遥遥对向这位显玄真君。 只见凌胜手心处白光一闪。 堂堂显玄真君,神情立时凝重,顾不得再去截杀,收了手段。 山风忽然止住,无数落叶残木从天而降,纷纷洒洒,落入大地。 凌胜头顶落了几片木屑,肩上亦是落了几片青叶,只是他似无所觉,面无表情,遥遥伸手,对向那位显玄真君。 堂堂显玄之辈,便是一言不发,也使得天地寂静,使得万物低伏。即便未曾出手,其压迫之感,也如山岳般惊人。但是凌胜,却以御气之体,生生抗下威压,以杀机相对。 青衫真君眉宇一挑,说道:“好生凌厉的气息。” 凌胜不答,只是额头冷汗渐落,面色稍微显得苍白。要以杀机锁住一位显玄真君,呼吸之间便能使心神之力消耗无数,如非凌胜毅力惊人,心志坚韧,想必早已坚持不住,就在威压之下晕厥过去。 青衫真君抬头望了一眼,说道:“先前与那头山鬼一同逃去的那人,我倒有些印象。他是月余之前,成老怪擒来的仙宗弟子,我在炼狱山守山已有年许时日,月前擒他过来的成老怪,正是我的对头,因此我仍有少许印象。” 说着,青衫真君微微一顿,低笑道:“看来成老怪真是不安好心,瞧我看守炼狱牢,就擒来了一个祸胎,引来了你这么个家伙,让我这炼狱山乱得一发不可收拾,这一手着实歹毒。” 这话分明是绕着弯儿来夸赞凌胜,但是凌胜却不敢放松,依然伸手,以掌心对着眼前这位显玄真君,手心白光闪耀,正是九道剑气聚在了手心,隐而不发,形成威慑。 青衫真君笑道:“你不必再等了,那个仙宗弟子还有那头山鬼,趁着这么点儿时候,想必也逃得足够远了。” 凌胜这才松了口气。 就在凌胜放松心神的空隙,青衫真君手上骤然一挥。 当即狂风骤起,拔起数十根参天古树,尘泥飞天,作出滚滚风尘。 凌胜立足不稳,倒飞出去,只是他早有防备,九道剑气早是合成一道,从掌心激发出去。 只见一道白色剑气,划破长空。 林间诸多林木俱是受不住剑气威势,纷纷崩解,化成无尽木屑。 青衫真君面对这一记出自于御气小辈的剑气,竟是不敢大意,面色凝重,手上一挥,就有一面法力汇聚的墙壁挡在身前。 噗! 剑气瞬息击穿法力墙壁,毫不费力。 青衫真君眉头一皱,却又打出一个轮盘法宝,凭空转动,光华赤金,符文密布。 然而,纵然是显玄法宝,亦是被白色剑气洞穿过去,立即崩毁。 只是接连洞穿了法力墙壁及显玄法宝之后,剑气便消去大半,只有臂膀粗细。 青衫真君皱眉哼了一声,袖袍一卷,又把剑气卷住。 然而,剑气却把他袖袍撕碎,消减至头发粗细,瞬息而过,将这位显玄真君心脉洞穿。 眼见显玄真君被剑气穿了心脉,凌胜终于长出一口气来,汗如雨下,只觉眼前发黑,心神损耗极是严重。然而,还不待他放下心思,却又面色大变。 只见那位心脉已被剑气洞穿的显玄真君,神色平淡,伸出手来,在胸前抹了一把,望着指尖一滴鲜红血液,低笑一声,赞道:“以御气之身,伤及显玄之辈,实是厉害万分。” 青衫真君自嘲道:“本君修行百余年,也未曾听过这般骇人之事,莫非是本君见识太浅?还是你当真厉害?” 凌胜苦涩叹息。 心脉乃是人身要害,便是地仙断了心脉,也断然难以存活,怎么先有苏白,如今又有了眼前这位显玄真君?分明被剑气洞穿了心脉,却仍然不死,却又是何等缘故? 青衫真君抹平胸口伤痕,淡淡道:“你那剑气委实厉害,竟能伤及我身。只可惜经我几道阻拦,仅剩头发粗细,纵然威能凌厉,且洞穿了我心脉要害,却也不能使显玄之辈致死。” 显玄真君,生机活跃,即便心脉受损,只要不是过于严重,亦能无碍。 凌胜轻轻咬牙。 “好久不曾见过你这等杰出之人。” 青衫真君叹道:“可惜似你这等人杰,也要于我手下夭折。” 第一百七十一章 山神现身 可惜似你这等人杰,也要于我手下夭折。 听了这话,还不待回话,凌胜便觉脚下一痛,低头去看,却见地上长出两只泥手,把自己脚踝拿住。 这两只分明是以道术凝结的泥手,力道甚大,掐得骨骼嘎吱作响。 凌胜双足本就有伤,被泥手这般拿捏,立时骨骼尽碎,化成碎渣,与血肉搅合一处,再被泥手出力一握,凌胜面色惨白无色,只觉骨骼成渣,又与血肉混搅成了烂泥肉酱,比之斩断双足还要来得疼痛无数,彻入骨髓。 青衫真君面色依然平淡,心念一动,那泥手就用力一甩。 凌胜这百余斤躯体,当即便被地上两只泥手抛了起来,甩高十余丈,再度落地时,却又砸在一方岩石之上。 凌胜眼前发黑,喉咙发甜,胸闷欲呕,几乎吐出血来,只是他心志尚是清醒,生生把喉头的血液咽了回去,一言不发,强撑起身。 嘭! 大地骤然崩起一块,化成一只巨手,把凌胜躯体握在掌中。 青衫真君缓缓走上前去,说道:“你不惜受擒,冒死前来炼狱山救人,胆气不凡,今愿以微薄之力抗衡本君,使同伴得以逃脱,更有本领伤及本君,实是万分非凡。本君心里对你甚是欣赏,只叹你终究还是中土修道人,不能为我所用。” “先前你一道剑气洞穿本君心脉,虽说剑气仅有头发粗细,看似不成大碍,其实本君亦是受了创伤,当时你若再出一道那般厉害的剑气,或许便能得手了。” 青衫真君似笑非笑,眼中颇为戏谑。 凌胜苦笑一声,他心里有何尝不知,当时若能再出剑气,便能让这位心脉受创的显玄真君真正伤及性命。可惜当时九道剑气尽出,三个呼吸未过,只得看着大好机会流失过去。 青衫真君笑道:“其实你此刻也能打出剑气,我尚无防备,兴许你还能得手。” 这话分明便是调侃,凌胜自嘲一笑,这位显玄真君被剑气洞穿心脉,可因剑气受了多重阻碍,故此不甚严重,只是当时心脉初受创伤,心神未定,才使得这位青衫真君露出破绽。此刻时候已然过去,虽然只是几个呼吸,但也让生机无比活跃的显玄真君压下伤势,甚至抹平伤势。 此时出手,实是自取其辱。 青衫真君静静望着凌胜,良久过后,叹道:“看来那道剑气,你也只得一次施展,否则当时我心脉初创,毫无还手之力时,你若再出剑气,便可得手。” 凌胜咬牙不语,但觉那泥塑大手不住收缩,几乎使得胸腹窒息,面色登时涨红。 青衫真君叹道:“既然你再无手段,便也是无趣了,既是如此,也休怪本君下了杀手。” 话音未落,青衫真君便缓缓伸出手去,往凌胜额上印下。 凌胜眼中光芒大绽,亦是探出手去,与这位显玄真君对了一掌。 双掌相击! 掌心相对! 有刺目白光从二人掌心之处绽耀开来。 只听一声闷哼,堂堂显玄真君便倒飞数十丈外,面色阴沉,手上满是鲜血。 凌胜与显玄真君对了一掌,尽管出其不意,借助剑气得了便宜,然而显玄真君的一掌也非容易受下的,一掌过后,手臂立即垂下,骨骼尽碎。 青衫真君面色阴沉。 本以为那御气小辈已无手段,哪知出手杀人之时,居然还能再出一道那般厉害的剑气。以御气之身施展这等剑气,且是接连不断,果真惊世骇俗。 早在真君受惊退去之时,泥塑大手便已化去,凌胜坠落在地,低笑一声。 这位青衫真君故意露出破绽,却没能引出凌胜的手段,还当是凌胜只能施展一次剑气,打出之后,便没了手段。却是万万未曾想过,凌胜的剑气,只是三个呼吸之内才能施展一次。 经过二人几句话来,三个呼吸早已过去。 出其不意,伤及显玄真君一只手掌。 凌胜微微挑眉,嘴角不禁有些笑意。 青衫真君平静说道:“先前剑气虽洞穿我心脉要害,然而伤势却是极为细微,等若于无,适才你那一道剑气虽然只伤了我一只手掌,可却伤得甚重。想来本君这一只手,没有两日是不能恢复了。” “单凭这一点,你足以自傲。” 青衫真君扬起另一只手,往天上一招。 风云骤起,雷霆滚滚。 “天雷道术?” 凌胜低笑两声,仰躺在地,望着天空雷云滚滚,闪电穿梭,低笑之音竟稍显嘶哑。 忽的,一道红光从天边而起,鲜红如血,直贯霄汉。 “这是?” 见到这一道赤红血光,青衫真君面色微变,脚下腾起云雾,便往红光所在奔去。 本已绝了指望的凌胜,不禁微微一怔,莫非,这就得以活命了? 还是这般想着,天上便是传来淡淡声响。 “本君尚有急事,不来陪你,小辈你就独自上路罢。” 天上雷云轰然一响,闪电划破苍穹,落入林间。 那一道闪电刺眼至极,瞬息临至眼前,倒映在凌胜眼中,只觉天地间茫茫大亮。 轰! 凌胜所在之地,只剩一个焦黑坑洞,方圆五丈,深不见底。 “小辈,走好。” 青衫真君只一声低叹,身影渐小,消逝于天际。 方圆百丈全是狼藉,大地翻覆,林木离地,尘泥处处皆是,残叶木屑四散纷飞。 一场斗法,便使一片青葱密林,转眼化为凄凉荒芜之地。 不远处,一株树木高达八丈,粗有百人合抱,苍劲如龙,虽被斗法余波伤及树冠,可树根仍是安然无损。 古树之后,走出一道身影。 一头巨猿,与古树齐高,顶上白毛,眼生金瞳,耳垂及肩,长臂过膝,张口便是满口利牙,凶态毕露,狰狞惊人。 山鬼? 远处,一头大妖低伏下去,口呼山神。 山神手上,提着一道人影。 吼!!! 山神一声低吼,望着那位青衫真君离去之处,杀意如刀,刮过山林,劲风所过,胜于万千利刃。 其手上那道人影昏迷不醒,只是劲风刮过,拂开黑发,露出一副冷毅脸庞,正是先前似已被雷霆击打成灰的凌胜。 第一百七十二章 蛮荒景色 蛮荒南疆,十万大山,无尽荒林。 天空飞过一头羽禽,展翅八十丈,爪下擒大象,昂头高飞,穿云破雾。 地面一头山虎,踏山咆哮,声震四野。 一条土蛇,粗似水缸,破地而出。 古木参天,树叶青翠,忽的卷起根须,绞杀精怪。 好一副蛮荒景色,瑰丽画卷,实是苍茫大地。 咻! 忽有白光一闪,那头大如山丘的凶虎头颅崩毁,倒毙在地。随后,这具山丘一般大小的尸首,便被抛上了高天,撞上那只飞禽。 飞禽亦是庞然大物,双翅一展,足有八十余丈,然而被山虎尸首一撞,却不禁失了平衡,稍稍倾斜,往下坠落,直至临近地面之时才得以返身飞翔。 正在这时,一道人影跃高十多丈,伸手拉住飞禽利爪,狠狠拽落。 轰隆隆! 大地震颤良久,劲风卷起十数株青葱古树,扫平大片地界。 只听长长嘶鸣,甚为尖利,却是这飞禽落地,即时扑腾,使得地面狂风大作,烟尘四起。 那人影弃了利爪,跃到飞禽身上,蹲下身子,一把按在飞禽脖颈位置,神色凛冽。 这头八十余丈大小的飞禽,虽非云罡大妖,却也是修行百年的精怪,道行深厚,距离云罡大妖之境,亦是不远,其智力之高,比常人还要来得敏捷。心知受制于人,立即止住,不敢动弹。 那人影看着稍显消瘦,实则身形甚是挺拔,青色布衣,面无表情,冷漠刚毅,正是凌胜。 凌胜原想把这飞禽脖颈掐住,用剑气威迫,待到站上飞禽身上,才发觉这头飞禽甚是巨大,脖颈亦如磨盘,伸手出去,只觉入手尽是羽毛,莫说掐住此禽鸟的脖颈,就是皮肉也难以触及。 好在剑气甚为凌厉,单凭气息便震住了这头飞禽精怪,使之不敢妄动。 凌胜以剑气及杀机镇住这头精怪,冷声道:“此地虽是南疆,蛮荒大地所在,但距离南疆十万大山深处,可还相距甚远,为何你们这些飞禽走兽,精怪大妖,俱都疯了一般各地肆虐?” 飞禽嘶鸣几声。 凌胜听得不懂,把黑猴放了出来。 黑猴神色萎靡,月余之前,它现了山神本体,把凌胜从雷霆天威之下救出,可勉强现出本体,伤势更重,至今萎靡不堪,精神不振。 听了飞禽低鸣,黑猴转作人言,复述一遍,说道:“此为南疆深处,妖仙之令,须得尽快赶往南疆深处,十万大山之内,无论飞禽走兽,虫豸蚊蚁,俱都受了妖仙诏令,但其缘故,还未可知。” 凌胜抬头去看,又见数只庞然飞禽冲天而起,往大山深处而去。 黑猴摇了摇头,说道:“此事与你我无关,暂时不要理会,依猴爷所看,还是先去中土道门暂住的地方,那里多有仙宗长老驻守,倒还算是安全,能让你我安心修行。” 凌胜嗯了一声,转头望向赤狼。 黑猴叹息一声,说道:“枉费了猴爷许多心思,如今这头赤狼又被打回原形,伤势惨重,虽是蛊尸死物,但是这般下去,只怕会渐渐微弱,直至无用。看来猴爷还要另想他法,这南疆十万大山,你我虽在外围地界,不能深入山中地域,但是飞禽走兽,精怪大妖均是数不胜数,比人族还多,倒是不缺炼制蛊尸的材料。” 凌胜沉声说道:“此时日后再说,之前你现了山神本体救下我来,至今内伤不愈。而我虽无大碍,体内白金剑丹仍能发出九道剑气,可肉身亦是受损,手臂扯伤,浑身剧痛,双足骨骼血肉全数碎烂,经这月余时间,其余伤势倒还罢了,可这双足之下,血肉重新长开,却把骨渣烂肉全数长在一起,如无治疗伤势的灵丹妙药,只怕我就该把双腿砍了再寻办法来断肢重生了。” 黑猴听了这话,不禁咧嘴,暗自偷笑。 凌胜把赤狼收了,坐在飞禽身上,低声笑道:“既然我腿脚不便,那赤狼又是受损,也该换个坐骑了。” 黑猴笑道:“这货色张翅足有八十余丈,背脊也有十来丈宽,数十丈长,比一般的小门小户还要宽敞得多,嘿嘿,你在空明仙山的住处可也没有这般宽敞罢?不如就在这家伙的背上建个小房子,从此饮食起居都有着落了。” 飞禽虽不能言,但修行数百年,智力倒也不低,当下大怒,浑身剧震,羽翅扑腾,就要挣脱,意欲飞天而去。 凌胜硬生生往下按去,剑气吞吐,才把它制住。 黑猴怒哼道:“真当以为猴爷不现真身,就不能治你了?瞧瞧你们这群精怪大妖,都没眼色,不来孝敬本神也就罢了,还敢反抗。能当猴爷的坐骑,那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他娘的,自打来了南疆,处处受制,原本这南疆地域有荒林无尽,大山十万,本该是猴爷大展威风的时候,怎么除了那个眼力比较好的老树之外,其他的全是睁眼瞎?” 凌胜听它骂骂咧咧,也觉好笑,心下抑郁之气稍微舒缓了些。 飞禽被凌胜剑气镇住,又被猴子一番话语惊住,后来也不知那猴子使了个什么手段,居然让这头飞禽连连点头,甚为温顺,自愿充当坐骑。 这般手段,就是凌胜也瞧得颇为吃惊。 骑上这头庞然大物,凌胜便想飞上高空,直奔中堂山方向。 忽的,草木之旁传来几声响动,凌胜轻轻往身下一拍,让这羽禽停下,转头去看。 只见树木上面垂下的藤蔓被拨到一边,有个人影从其中钻了出来。 见到这人,凌胜不禁一怔。 黑猴更是一乐,笑道:“巧了。” 这人影甚为狼狈,气息微弱,居然是那刘旬。 凌胜本以为刘旬才被打入炼狱牢,一身真气全被锁魂木钉截断,又未修行炼体功法,与常人无异,应当死于炼狱山才是,却未想到这人居然仍还活着。 因之前凌胜昏迷半月,黑猴又是萎靡,因此前面半月寸步未行,后来凌胜醒转,却发觉赤狼受损,自家腿脚不便,耽误行程,行走半月才来至这处地方。可却未想到,这刘旬居然也能活着行到此处。 第一百七十三章 速往中堂山 刘旬凭借师尊赐下的显玄至宝,破开了锁魂木钉,可是锁魂木钉甚为厉害,毁去一件显玄至宝,也只得破开小半,是自身恢复三成真气。但是仙宗弟子手段不凡,凭借仅剩三成的真气,寻常御气精怪也都难以奈何得了,只是有时遇上大妖,便万分狼狈,几经生死方才逃脱。 堂堂仙宗弟子,狼狈不堪,只见他眼神阴厉,怨毒阴狠,心中早把凌胜咒过千八百遍,只叹自家不是术士,不能修习上古术法,否则早用手段把凌胜咒杀。 “冤家路窄,同门有缘,你我倒是有不小的缘分。” 忽的,耳边传来淡淡声音,甚是耳熟。 天穹忽然暗下,刘旬面色大变,抬头去看。 入目只见一片漆黑。 但刘旬毕竟眼力不凡,当下便已知晓,这是一头巨大飞禽横在头顶,挡住了天穹日光。 凌胜坐在羽禽头顶,往下俯视,淡淡道:“刘旬,可要我捎带你一程?” 刘旬呆如木鸡,心下苦涩无比,暗想这南疆广袤无边,便是在十万大山外围,地域之广也是不可计数,怎么就跟这个混账相遇了? 苦笑之余,刘旬只勉强说道:“不劳凌胜师弟,我对这蛮荒山林甚感兴趣,有意游览一番。” 瞧着刘旬满身狼狈,再听他所说的游览山林。黑猴不禁笑出声来,抱着肚子在羽禽背上翻滚,好在这头飞禽体型庞大,才没有滚落下去。 凌胜说道:“不必客气,我倒还想让你见一人。” 刘旬愕然道:“见谁?” “老熟人了。” 凌胜手上一挥,便把黑锡师兄放了出来。 见到这个头发黑白相间的老者,刘旬面色顿时苍白无比。 黑锡忽然从木舍中出来,先是一怔,再见到刘旬时,满面复杂。 凌胜平静道:“师兄,你说刘旬这厮跟你我倒是有缘,这浩瀚南疆,广袤无尽,居然在这儿又与他遇上了。当时他用你来作饵,自己逃脱,几乎害你丧命,你说要拿他如何?” 刘旬咬了咬牙,眼神游动。 凌胜似是不觉,只静静看着黑锡师兄。 黑锡心下亦是复杂,被显玄真君擒住,落入邪宗手里,实是九死一生,之前在那炼狱牢中,自然过不得好,但是最后业已得救,自己尚未身死。既然还未身死,再念及同门之义,黑锡只摇了摇头,低声道:“毕竟是同门师兄弟,不如……” 凌胜见他有些心软,便说道:“当初他用你来吸引显玄真君,便是要拿你性命来换他逃命。无论结果如何,俱都属杀身之仇,你再想想,如非邪宗门人另有想法,师兄又哪能多活一月?如若我晚些时候再来救你,你就被抽了魂魄,炼了尸身,如此大仇,岂能不报?” 黑锡浑身一震,忽又想起凌胜营救自己,实是不顾安危,尽管两人均是逃得性命,可凌胜最后也险些被那青衫真君所杀。 刘旬此人,不仅害了自己,更是间接害了凌胜。 若是放了此人,是否放虎归山,日后会否再生事端? 黑锡心中思绪甚乱。 刘旬见状,自知难以活命,当即转身就逃,意欲逃出生天。 然而白光一闪,剑气就把他双腿划断。 黑锡跃下羽禽,往刘旬走去。 凌胜收回目光,不再去看,低头沉思。 黑锡转修炼体之路,真气散去,体魄反而强悍了许多,比之仅剩三成真气的仙宗内门弟子,竟是大占上风,只几个回合就把他击败,待到要下杀手之时,却又犹豫片刻,险些被刘旬偷袭,最终才反手一拍,把刘旬打破脑袋,当场击毙。 杀了刘旬,黑锡呆立原地,怔怔不语。 这位老人出身空明仙山,自十来岁上山,至今一心全在宗门,尽管只是外门弟子,如杂役那般不受重视,却也不敢有丝毫不满。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居然会有同门相残一事。 凌胜自幼混迹世俗武林,虽然世俗之中,打斗不似修道中人那般惊天动地,可其中阴谋狡诈,生死惊险,却是半点也不逊色。 黑锡虽是比凌胜年长数十岁,却只在空明仙山,见识仅限于空明仙山外门之处。 凌胜心想:“都说人世险恶,不仅是凡俗之地,就是这修道之人,亦是如此。黑锡师兄经历这些事情,也未必不好。” 忽然,天空飞来三道光芒。 一道直奔黑锡,一道直奔凌胜,一道则在空中转了几圈便调头回去。 凌胜眼神一冷,把黑猴扔了出去。 黑猴先是愕然,顺手把那光芒捞在手上,随后便摔落在地。 “凌胜小子!!!” 黑猴站起身来,怒火冲天。 凌胜平静道:“我腿脚不便,不能截落这东西,如若晚了些,让它飞上了高空,便无法截住了。” 黑猴放开手掌,只见手上躺着一封信件。 这是空明仙山发来的信件。 凌胜,黑锡,以及刘旬,各有一份。 黑猴手里这一封,应当是刘旬的。原本信件速度减缓,便要落在刘旬手里,可是刘旬一死,气息消散,这信件便失了目标,只得调转回去,如若飞上了高空,便是显玄之辈也难以截落。因此凌胜趁着信件还未调转飞回之时,便先把猴子扔了出去,把信件截来。 “说来怪了,这里乃是南疆,不是中土仙山所在,怎么空明仙山还能向众弟子发出信件?” 黑猴颇是疑惑,仔细想了想,只有些许头绪,摇了摇头,说道:“此事无关紧要,你还是先把信件拆了,瞧一瞧上面写些什么。” “想来三封信件应当是同个消息。” 这信件乃是仙宗所发,早已确立对象,须得此人真气血液才得接受。黑猴便来到刘旬尸身之旁,伸手刺入其丹田之处,拘禁一缕尚未溢散的真气,带着少许血液,打入信件之中。 信件发出红光,煞是耀眼。 然而刘旬毕竟是已死之身,这仙宗信件自也不是那般好破的。黑猴低哼一声,口中念咒,施动法术。 黑猴这里还在施放法术,而凌胜只把血液滴入信件,因血液带有自身气息,亦有少许真气,早已开了信件。 信件于空中化成灰烬,变成一句话来。 速往中堂山! 凌胜转头看去,正见黑锡师兄亦是开了信件,那封信件化为灰烬,于空中变出一句相同的话:速往中堂山! 然而,黑猴法术完毕,叱喝一声,那属于刘旬的信件,便被这位山神打开,化成几行字。 速往中堂山,斩妖除魔,夺得大道金丹,此天大造化,足得受用一世。 凌胜面色平静。 只是黑锡情绪有些低落。 同为仙宗弟子,为何黑锡与凌胜二人的信件,只是短短一句话。而刘旬的信件,竟是不同,虽只多了几句话,但却说得甚为详细,诸如斩妖除魔,有大道金丹,有天大造化等词语。 单从凌胜二人的信件来看,只是去往中堂山,事情急迫,却不知吉凶。 而以刘旬的信件来看,分明便是中堂山有大道金丹,乃是天大造化,因此引动邪宗妖人,故此须得斩妖除魔,如若机缘足够,还可去夺大道金丹,受用终生。 凌胜低笑道:“师兄,你我出身外门,尽虽入了内门,可毕竟还比不上人家自幼便受栽培的内门弟子。单从这信件上面的消息,便能看出一二。” 黑锡眉宇间甚是低落,叹息一声,也不说话。 凌胜笑道:“既有天大造化,不如便去瞧瞧,毕竟中堂山外围之地还有仙宗许多显玄长老驻守,理应无事。即便夺不得大道金丹,取不了天大造化,只须退上一退,也能受人庇护,有个安身之处。” 黑锡点了点头,说道:“既是如此,那你我便回去与同门会合罢。” 凌胜点了点头,驱动羽禽,飞高数百丈,凌驾白云之上,往天边飞去。 黑锡似乎因信件不同之事,自感受宗门轻视,心绪有些差劲,毕竟这数十年来俱是在空明仙山之上,早已视宗门为家园,可空明仙山待他…… 黑锡叹了声,心底苦笑。 凌胜倒是看得开了,只摇了摇头,闭上眼睛,便不放在心上。 外门弟子自生自灭,与杂役一般无二,从来不受重视,即便入了内门,终究还是后娘养的。 为何同为内门弟子,宗门便不能一视同仁? 黑锡依然不能想通,心下郁郁不乐,只跟凌胜提了一句,便入了木舍。 凌胜睁开双眼,望着蓝天白云。 劲风拂面,发丝乱舞。 凌胜忽然问道:“何为大道金丹?” 黑猴早在听闻大道金丹之时,便沉默至今,听凌胜问话,沉吟道:“大道金丹,那并不是什么灵丹妙药。” 凌胜低笑道:“光听名字,我还当是什么仙丹之类呢。” 黑猴又道:“大道金丹虽非灵丹妙药,却比仙丹更为惊人。” 凌胜微微一怔。 忽然,地上探出一道长藤,足有两三百丈,往天上打来,只是一卷,就把羽禽双足缠住,拉了下去,坠入山林。 凌胜先前便被一位显玄真君从天上打了下来,此刻又被扯下,万分恼火,杀机凛冽,双目如电,便扫过了林间。 第一百七十四章 山魈木魅 风拂绿树,哗哗作响。 入眼处,乃是一个人影。 这个人影,身上挂满藤蔓杂草,浑身翠绿,双目泛青,双手垂下,竟从手心里长出两条绿色藤须,拖在地上。只一闪身,就晃入了林间,踪影不见。 “青魅?” 凌胜一怔。 黑猴眼中光芒闪亮,哈哈笑道:“这是一株老树成精,内中蕴灵,从树身里出来的妖灵,便是俗称的青魅,这方圆十数里,想必都是归它管的。” 凌胜微微点头,平静道:“它又为何阻我去路?” “谁知道呢?” 黑猴笑道:“把它擒下,自然知晓,但是须得记住,擒住活口,还有大用。” “有大用?”凌胜眉头一挑。 那青魅一双幽青眼瞳闪过光芒,掌中长须一抖,顿时延长十多丈,往凌胜绞来。 凌胜并指成剑,划出剑气,把两道长须各自截去一段。 青魅怒嘶一声,手上长须断口处血液横流,竟呈青色,足下一跺,地面颤了一颤。 随后便有上百树苗破地而出,转眼长成参天大树,把凌胜围在中间,青葱翠绿,树荫遮天。 黑猴赞道:“还有些本事。” 呼的一声,背后传来破空之音,甚为尖利。 凌胜把剑气聚在手上,反手一抓,就擒住那只利爪,往前一拉,按在地上,另一只手点住此怪眉心,就要激射剑气,把它击毙。 然而就要动手之时,凌胜顿时惊愕。 被凌胜擒住,点住眉心的这个怪物,浑身黑毛,头顶泛白,耳垂过肩,长臂过膝,不正是黑猴? 就在凌胜愣神的片刻间,黑猴忽然挣开,一爪划过,把凌胜胸口划了个鲜血淋漓,身子一窜就入了上百树木聚合的树冠之上,隐没不见。 凌胜胸口受伤,深可见骨,血液横流,可这般剧痛却仍然未让凌胜清醒过来。 不远处,那婴儿般大小的黑猴眨了眨眼,片刻后,又再眨了眨眼。 “两个猴子?” 饶是凌胜心性平稳,也不禁满腹疑惑。 黑猴眨了眨自家金色眼瞳,说道:“那厮没有金瞳,是个山魈。” 山魈,实则便与山鬼相似,但却分属不同种类。山鬼随着道行深厚,体型可无尽增长,而山魈则本领超凡,另有玄奥。 黑猴四下打量,自语道:“都说穷山恶水出真灵,这些山鬼山魈便是山林中诞生的生灵,南疆这里大山无数,只怕也生出了许多山鬼山魈。” 说到这儿,黑猴摸了摸肚子,稍稍昂起头来,神态颇为傲气,得意道:“似猴爷这等天生神灵的,那是千万年也难出一个,就算南疆大山十万,广袤无尽,想来也是没有天生神灵的。” 凌胜运转真气,把胸口伤口止住,望着身周密林,冷冷道:“什么山魈木魅,既然惹到我头上,今天便一块儿收拾了。” 这话刚落,还未等凌胜动手,那上百凭空长成的树木便即枯萎,青葱翠绿,弹指沧桑,枯黄落寞,再过片刻,便即化为飞灰。 那满身青藤绿草的青魅现身眼前,青瞳内满是敌意,杀机凛冽。 那头酷似黑猴的山魈,便伏在青魅身后,一双金瞳闪烁不定,亦是极为戒备。 青魅嘶鸣几声,极为凶狠,手心青藤长须挥舞不断。 山魈会意,开口喝道:“你们是谁?胆敢来我等地界寻衅挑事?” 这头山魈,分明还是精怪,而非是云罡大妖,怎么就能开口说话?凌胜露出几分疑惑。 然而黑猴笑道:“但凡猿猴之类,俱都与人形相似,喉中那一道横骨生来便是简单,不似寻常精怪那般坚实。猿猴之属,虽是精怪,还未成就大妖,也足能炼化横骨,开口说话,至于寻常精怪,则须得有云罡大妖的本领,才能把喉中那一道横骨炼化。” “而我这等天生地养的,诞生于世之始,就从无横骨,只要学得,就懂说话。” 凌胜这才解惑。 那山魈听了,怒道:“你一个家养的货色,也配来议论本座?当心我把你生生撕碎了!” 黑猴听了,更是大怒,喝道:“你一个野生土养,没见过世面的货色,也配与本神说话?” 两只猴子龇牙咧嘴,凶态毕露。 青魅缓缓踏前一步,脚步缓慢,行动迟缓,逐渐逼近前来。 凌胜座下的羽禽低伏头颅,不敢动弹。凌胜盘坐于飞禽头颅,淡淡望着青魅逼近,随着青魅脚步迈动,眼神愈发冷厉。 青魅忽然停下脚步,长嘶一声。 山魈停了争吵,转述道:“你是谁人?为何闯我地界?” 凌胜说道:“我正赶路,你将我从空中拽下,阻我前行,此番责问岂不可笑?” 青魅怒嘶一声,山魈说道:“方圆十数里,皆是我二者地域,外人不得擅闯,你虽是从空中飞过,也是闯了我二者所居,自然要拿你问罪!” 凌胜说道:“既然是来拿我问罪,那便来罢。” 山魈满面凶狞,却被青魅藤须卷住,将其制止,满带审视意味把凌胜从头到尾瞧了一遍,嘶鸣了声。 山魈不情不愿地把话转为人言,复述道:“你当真不是来夺我的宝物?” 凌胜一愕。 黑猴搭了搭头,低声骂道:“两个白痴东西,要是当初猴爷还在掌管天下河山之时,非把你们两个痴傻呆笨的货色治罪了不可。把人截住也就罢了,居然质问是不是来夺自家宝物的,这岂非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明摆着告诉人家这里有宝物暗藏?” 这般想着,猴子跃到凌胜肩膀,低声道:“但凡草木精灵诞生之处,必有草木精华伴生,足能治愈你双脚恶伤,猴爷我本想让你生擒这头青魅,逼问出草木精华所在,却未想到这厮脑子不太好使,自个儿先把话说了。你且待我来与它说话,看这货色的脑子这般简单,猴爷必然诈它一诈,榨出一些油水。” 凌胜收了剑气,淡淡道:“可不要谈不拢了,最后还须动手才能解决。” “放心罢。” 猴子摆了摆手,跃了出去,喝道:“我二者无意寻衅挑事,然而你们这两个无端端阻住去路,又想如何?今天这事若想解决,必然是要补偿的!” 第一百七十五章 阻力 猴子一番威逼压迫,把这两个精怪唬得一怔一怔,待到最后,这两个精怪经过思量,终于答应把草木精华送出一些,可却限于半斤之内。 黑猴转了回来,低声笑道:“猴爷出马岂能无功而返?只是用这羽禽当了榜样,几句话来就让这两个家伙满心惊惧,答应把草木精华送出半斤。我且告诉你,草木精华乃是稀世奇珍,这里能够诞生木魅,品阶必然非凡,只怕最多也就一斤两斤,这次逼得这两个货色送来一半,那就是猴爷的本事。” 凌胜挑了挑眉,静静望着黑猴。 那眼神也不凌厉,只是平静,就这般凝视不动,就让黑猴甚感不善,讪讪道:“猴爷拿你扯了一回虎皮,毕竟你座下这头羽禽,也不逊色于这两头精怪。虽说山魈木魅天生便是非凡,比寻常精怪厉害得多,可这些野生杂养的家伙,也不知差距,猴爷拿你降服飞禽的例子吓住了他们两个。” 凌胜这才点了点头。 猴子愤愤道:“若是猴爷真身还能再现,只要一探就能知晓草木精华位于何处,还须跟这两山魈木魅多费口舌?这两个出身不同,虽然胜过一般精怪,可也挡不下你的剑气。” 凌胜并不说话,只拍了拍身下的羽禽。 羽禽会意,飞高十多丈,贴着荒林无数株参天古树的树冠,低低飞翔。 青魅身子一晃,入了一株树木当中,转眼便从远处另外一株树木的树身之上走了出来,再是一转,又入了身前一株树木的树身,消失不见。 好生不凡的遁术,凌胜甚是惊叹。 “这厮是草木生灵,后来树木中的灵智成型,寄身于树心,破体而出,便成了木魅。”黑猴见凌胜也被这等玄乎其玄的遁术惊住,当即笑着说道:“年代久远的古树向来稀少,能够诞生灵智的亦是不多,要能寄身树心,破体而出的,更是万中难寻。在中土大地,虽说亦是繁茂之处,但山魈木魅这些少见的精怪,也是少有的。唯有这南疆荒林,十万大山,人迹罕至,经亿万年岁月,古木参天,无穷无尽,才有许多木魅山魈衍生而出。这类遁术,便是天生而来的神通。” 这时,地面的山魈把身子一晃,落地不见,遁入土中。 地行之术? 凌胜眼中微亮,心道:“广袤南疆,精怪大妖无尽,山魈木魅常有,深山之处更有妖仙坐镇,地仙隐居。似这般弱肉强食,真有洪荒风貌,怪不得都说上古之风盛行于此,这南疆真是个磨砺自身的好去处。” 过不多时,便来到了一处浅池。 南疆之中,多有溪河流经林间,亦是颇多湖泊。但是浅池倒是少见,比之于湖泊,实是不甚起眼。 但是这处浅池,却不简单。 只见碧波荡漾,有阳光照耀,显露青芒,耀亮方圆十多丈,青光闪闪,煞是好看。 清香之气满山飘溢,十里飘香。 好在只是十里飘香,尚未出了这两个精怪的地界,否则引来了其余精怪大妖,必有争斗。 凌胜转头望着黑猴,满面平静,也不问话。 草木精华少之又少,至多也就一斤两斤,那眼前这一池草木精华所化的池水,又是怎么回事? 池水十里飘香,还须搜寻宝物? 只要走上几步,便能闻到香气,追寻而来了。 黑猴讪讪发笑,心下大是恼火,暗骂道:“这两个混账,满池子都是草木精华汇聚而成的池水,居然只给猴爷半斤,他娘的,惹急了猴爷,全给宰了,这一池子都收了。” 猴子跃下飞禽,赶上前去,指着山魈木魅,一顿大骂,言语猖狂,大加威胁。 山魈脾气暴躁,跺脚裂地,就要跟这家养的猴子打上一场。 只是青魅抬头看了那飞禽一眼,再看降服飞禽,盘坐其头颅之上的凌胜,心下没底,只得把山魈制住,摇了摇头。 先前也就罢了,如今被那黑猴点破,言明厉害,再观那庞大飞禽都被轻易降服,这两个占山为王的山魈木魅,便有些惊惧。 最终猴子跟这两个精怪再度交涉一番,把半斤草木精华改成一桶。 望着猴子甚为满意,不知怎地,山魈木魅这两个精怪忽觉不好。 黑猴满面笑意,往凌胜那边招了招手。 一个丈许大小的水缸从木舍中飘了出来,一头扎进池子。 水缸足有一丈大小,寻常人居住的房屋,也就这般大小罢了,那水缸只是一舀,就让整个池子里的草木精怪,足足少了六七成。 山魈怒吼一声,往那水缸扑去。 黑猴怒喝道:“你要作甚?” 青魅用藤条长须把水缸卷住,怒视黑猴,一双青目闪烁绿光,凶厉至极。 山魈大声喝道:“你这家养的山魈果真狡诈,只说一桶,却把我池中大半池水都给收走了去,气煞我也!” “你个土生杂养的货色,不识真神,真当猴爷是你家同类?” 黑猴怒声道:“再来胡搅蛮缠,剑气过去把你们这两个一并杀了,一了百了,这满池湖水尽归猴爷所有。猴爷念在你二者算是种类少见的精怪,故此网开一面,留你二者性命,留下半池之水,你还不知足,那便休怪猴爷心狠手辣!” 山魈身子一涨,搬起山岩,就要去砸。青魅却放了水缸,将长须绕住山魈,低鸣两声。 见这两个精怪示弱,黑猴咧嘴笑道:“这就对了,待猴爷日后重登神位之时,再来给你二者一番造化。” 山魈愤愤哼了一声,青魅眼中绿光一闪,用藤须绕住自身,立时化成一株参天古树,高达数十丈,苍劲如龙。 黑猴跃上飞禽,低声笑道:“这两个还算识时务,说来山魈木魅都是少见的精怪,天生便比寻常精怪要厉害许多,就如蛟龙与蛇蟒之比,你若有心,不如收伏?” 凌胜道:“我这可不是园林,有了你这头猴子和那头狮子,还要甚么山魈木魅?” “说来也是。” 黑猴一句玩笑,自家也不当真,只是心中略略沉吟,就落了下去,与那山魈木魅交谈许久,最终才跃上飞禽,说道:“走罢。” 凌胜望了它一眼,说道:“你又去说些什么?” 黑猴闻言愕然,随后面色微微低沉,才缓缓道:“猴爷总觉南疆近来多变,须得谨慎,中堂山大道金丹之事且是两说,单说那妖仙诏令,只怕便有些隐情,我这是先做手段,把这两个脑袋简单的家伙收为己用,日后自有用处。” 凌胜嗯了一声,驾驭飞禽,隐入高天云层之中,往中堂山而去。 “说来你凌胜倒也有些造化,此去中堂山必然艰险重重,可你双足皆废,十分不便,没想到飞在天上,还让地下的精怪拉了下去,最终这两个精怪还是来送宝的。” 黑猴甚觉有趣,笑道:“这般造化,说来怕也是没人肯信。” 草木精华,乃是乙木青气所化,此灵气压缩,浓烈凝炼,终成灵水,号曰草木精华。有滋养身躯,增长修为的功效,最使人在意的,则是它治愈伤势的奇效。 东方乙木青气本就属于生机之气,有疗伤之效,竟凝练过后,凝气成水,功效更是惊人,实为疗伤圣药。原本,这草木精华颇为罕见,便是凝炼一滴也颇费工夫,可这木魅所生之地,不知为何,竟有奇异之处,能够聚敛一池之水,实是不亚于一座道藏宝山。 说来也怪,这苦守草木精华的山魈木魅,虽然品类不凡,可修为不高,竟也能保住这一池之水,至今未有被人夺取。 黑猴心下暗笑道:“任你二者再有手段,不也落到我的手上?这两个货色莫非是听了妖仙诏令,因此便有草木皆兵之感,才把我与凌胜拉了下去?但到头来依然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嘿嘿。” 凌胜取了一瓶草木精华,张口饮下。 一股暖气从丹田而起,流经四肢百骸。 然而到了双足经脉之时,因双足骨肉经脉俱都碎烂,长成一处,竟不能通行。 几番流转,凌胜便觉脚下奇痒无比,热气腾腾。 过不多时,足下便有一条经脉打通。 “疗伤圣药,果非寻常。” 凌胜赞了一声,又再饮下一瓶。 只过半天时候,凌胜双足经脉便再度打通,重新接续,骨骼亦是归位,仅有血肉尚未恢复。 凌胜再饮下一瓶,伤势立时痊愈,只是腹部陡然剧痛,一股暖气立时炽热,浑身剧颤。 黑猴一怔,随后大惊道:“要突破云罡?” 凌胜摇了摇头,苦笑一声。 只觉腹部生出一股莫名之力,生生把突破云罡的这股助力压了下去,随后,这股莫名巨力亦是消失无踪。 凌胜眉头紧皱,双目低沉。 黑猴也觉不对,沉声道:“先前你突破之时,有股阻力,碍了你节节攀升之势,故此突破难成。好在突破云罡,并无大碍,若是今后突破地仙仍然失败,便是身死道消的下场了。” 凌胜声音低沉,说道:“这股阻力,并非初次阻我突破,此前早有数次先例。” 第一百八十六章 万人齐聚中堂山 凌胜把岩壁打出一个洞穴,入内修行,又把碎石挡在洞口。 经由猴子手段过后,碎石缝隙顿时合闭不见。 凌胜经此斗法,又有感悟,岩壁之内,闭关数日。 “以往你也曾遇上不少云罡之辈,但是凭借剑气厉害,屡屡得手。” 黑猴背负双手,踱着步子,说道:“一来,那些寻常云罡之辈,比不得邪宗仙宗的云罡真人。二来,你以往遇上的厉害人物,修为俱是远胜于你,不免有些轻视。” “你今有剑神之名,那黑衣男子看似不屑,实则严防戒备,” “那人身为炼魂宗弟子,其见识甚为广播,瞧出你在御气之时虽有罡气,但也有些阻碍,看准了这点,他手段接连不断,逼得你只能以罡气护身,不能以剑气出击,因此便立于不败之地。” 黑猴微微一顿,望着凌胜。 凌胜自语道:“确是如此,当初对付陈立之时,正是先发制人,全力出手,使他费力抵挡,最终凭借剑气凌厉得以取胜。而其余云罡之辈,不论是法力道行,还是见识手段,俱都不如邪宗仙宗的云罡真人,又有轻视心态,因此我屡屡得手。” “不久前,离开镜海湖时,那位邪宗长老先行动手,我便措手不及。” “如今这黑衣男子收了轻视之心,全力出手,并看准我弱点所在,接连来攻,便使得我只能以罡气护体,纵然有凌厉剑气,也不得施展。” 凌胜叹道:“邪宗与仙宗,俱是仙家传承,其内门弟子自小受尽栽培,无论是道术功法,或是天材地宝,还是知识见闻,俱都非凡。” 黑猴说道:“自从炼魂宗掌教口中出了剑神凌胜这个称呼之后,无论是谁,与你斗法之时,只怕都会严防戒备,不会掉以轻心。今后你再与人争斗,可要小心了。” 凌胜嗯了一声,又道:“如若我入了云罡之境,这般窘迫境地自然消解,只是那灰衣老者在我体内种下手段,至今未能去除。” “突破云罡之日,怕也快了。” 黑猴默然良久,深深望他一眼,言语之中暗含深意。 凌胜听得有异,抬眼看它。 猴子不待他来问话,身子一摆,又是钻入木舍之中。 凌胜摇了摇头,闭目修行。 白金剑丹深种于丹田之中,其上九个孔窍,均有精金气息流转,隐约可见其中剑气无尽。 这白金剑丹的材料,是从蓝月手中得来,后面险些被施长老取了回去,好在凌胜换了一个假货,得以逃过罪责。但却不知,这白金剑丹的本体,是何材料? 按剑气通玄篇记载,体内剑丹如若品阶不高,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崩碎,到时要把碎片取出,也是极难。待到剑丹碎片取完之后,又要种下新的剑丹。 然而,在剑丹崩毁期间,凌胜必然手无缚鸡之力。 可直到今时今日,凌胜已然逼近于云罡之境,也不见白金剑丹有半点异处,可见此物何等非凡。 凌胜心道:“猴子每次说到白金圆球,总有赞赏,约莫知晓白金剑丹本体的来历,但这猴子故意不说,还须找个机会逼它说来,免得总把我蒙在鼓里。” 修行完毕,凌胜起身,身上罡气顿现,撞破眼前岩壁。 出了岩壁,却见眼前正好有个人影。 这是个邪宗弟子,途经此地,忽然身旁岩壁无故崩毁,心中惊骇,就要施展道术。 凌胜只一道剑气,就把这人胸腹洞穿。 剑气余威肆虐,这个邪宗弟子虽未伤及要害,但浑身真气也被剑气余威搅乱,倒地下去,就已是无法起身。 凌胜打量一眼,见这邪宗弟子在御气境界之中,仅属中流,远远未达御气巅峰,在剑气肆虐之下,动弹不得。来到这人身前,凌胜问道:“这处地域是在哪里?” 邪宗弟子浑身轻颤,也不答话。 凌胜蹲下身子,伸手按在这人身上,立时收回少许剑气威能。 邪宗弟子顿觉好过许多,但仍然不愿开口说话。 凌胜皱了皱眉,真气注入此人体内。 凌胜体内真气乃是精金气息炼化而成,入了其中,增长剑气之威,顿时疼痛更增百倍。 这邪宗弟子面色惨白,汗流如注,禁不住惨叫出声。 凌胜依然把真气注入其体内,并未停下。 “我说,我说。” 邪宗弟子连连告饶。 凌胜把真气收回,并压下剑气余威,说道:“你在中堂山内,多少时日了?” “十天。” “山内共有多少人?多少是你们邪宗之人?有多少南疆本土之人?有多少是中土修道之人?” 凌胜接连几个问题,让这邪宗弟子面露惊愕之色。 沉思片刻,这邪宗弟子苦笑道:“中堂山方圆三百里,再有万丈之高,又深入地底,实在广阔。各方势力俱都是分散四方,哪会有人来统计山中的人数?” 见凌胜面露不悦,邪宗弟子连忙又道:“但是我曾听过一些,据说南疆本土之人来了不少,其中八成是被我炼魂宗收伏的附属宗门部落,连同我炼魂宗众弟子长老,共有万人。” “上万人?” 凌胜瞳孔骤然一缩。 都说修行之人,资质百里挑一,修行难成,又是万中无一。 可天地间人口何止亿万,东海西土,南疆北极,浩瀚中土,俱都有无尽人口。 上万修行人,对于天地间无尽人口而言,自是还少。 可是数达上万,未免惊人。 凌胜自语道:“好个大道金丹,果真是天地间少有的宝物,竟是引来了过万的修行中人。” “你在此十日,获知了多少事情?” 听凌胜问到这里,邪宗弟子咬牙不语。 凌胜也无闲情陪他,立即召出黑猴,就让黑猴逼供。 “在猴爷手里,任你铁嘴铜牙金嘴皮,也教你开口说话。” 猴子摩拳擦掌,眼中异彩连连,大是兴奋。 让猴子去问话,凌胜便立在原地,渐渐出神。 林韵为何会让人转交信件,如何知晓凌胜会与李牧相遇? 信件上面,究竟写了什么? 第一百八十七章 妖龙驮山,老祖封仙 晨时,朝阳未起,天际已然泛白,蒙蒙发亮,天穹渐蓝。 蓝天白云,清风拂柳,抖落无数露珠。 一道白影立于山巅,身姿挺拔,体态颀长,负手而立,飘然出尘。 丘长老驾云而至,遥遥望见,不禁自惭形秽。 山上云雾萦绕,苏白负手而立,如若谪仙,出尘脱俗。 “丘长老此来何事?” 苏白淡淡道:“时辰未到,阵基尚未布下,总不是来让我去坐三界之门罢?” 听苏白问话,丘长老便即说道:“阵基已在布下,另一处三界之门,由古庭秋去取,到时便让古庭秋坐镇此门。我今次来,是为其余事情。” 在苏白面前,丘长老敛尽自家长老威严,只当他是同辈,而非门下弟子,言语亦是平静。 苏白偏头,淡淡望他一眼,平静道:“古庭秋去夺界门?” 丘长老心知他二人有些不和,也不知如何答话,略略思索,便据实说道:“三界之门,已有两门在九大仙宗手里,另外一门则在邪宗掌控当中,必有显玄之辈坐镇,数量只怕不少。到时阵法一启,只在瞬息之间,不得有半分差错,要想在瞬息之间夺来界门,则须将守门的显玄之辈尽数打杀,旁人难以胜任。” 苏白点头道:“九大仙宗之中,地仙以下,就属他古庭秋持剑杀伐最是凌厉,让古庭秋去夺,再是合适不过。” 丘长老见他并未发怒,心下松了口气。 苏白说道:“闲话不谈,你今次驾云数百里前来寻我,所为何事?” 丘长老迟疑道:“此事……与古庭秋有些关系。” 苏白低声笑道:“你且说来。” “古庭秋传话过来,要我等留下凌胜一命。”丘长老观他面色,心下把言语仔细斟酌一番,说道:“我知凌胜是你剑奴,而你与古庭秋并无深交,他对你门下一个剑奴如此上心,是否……” 苏白嗯了一声,并不说话。 与古庭秋并无深交? 若是算来,苏白自身与古庭秋,不过数面之缘,确实交情不深。然而,苏白早把此人视作平生劲敌,再说二人并无深交,未免有些讽刺。 至于凌胜…… 苏白眼中闪过一丝冷色,旋即消隐。 丘长老见他再不说话,暗叹一声,便道:“凌胜已然入了中堂山内。” 苏白偏过头来,望了他一眼,片刻后,才道:“那又如何?” 都说你苏白对那剑奴极为看重,怎么此时不闻不问?丘长老心中颇为恼怒,面上不动声色,说道:“既是你门下剑奴,总要知会一声。” 苏白仍是冷淡无比,丘长老堂堂一位仙宗长老,暗中甚是不悦,说道:“既然已把此事告知于你,我便离去了,中堂山一事,谋划已久,不得出现半分差错。” 丘长老足下生云,便要飞空而去。 苏白忽然问道:“据说太白剑宗只来古庭秋一人?” 说到此事,丘长老顿住飞云,降落下来,心想:“苏白乃是我空明仙山弟子,想必说些话来,也无大碍。” “太白剑宗,仅是来了古庭秋一人而已。”丘长老言语中不无怒意,说道:“除却太白剑宗之外,其余宗门俱都有地仙老祖前来,其中我空明仙山,灵箓天宝宗,云玄门更是来了两位地仙。可他太白剑宗居然只来一个显玄弟子,纵然他古庭秋号称地仙一下第一人,可孤身一人前来,未免也太过自负了罢?” 苏白默然良久,自语道:“区区几年不见,古庭秋竟已能并肩地仙了?” 这话虽轻,却无异于天雷击顶。 丘长老不寒而栗,惊道:“以显玄之身,媲美地仙祖师?” “古庭秋乃是太白剑宗当代首徒,虽说太白剑宗素来自负,但也不会任古庭秋一人前来,抵挡南疆诸多地仙。” 苏白遥望山谷深处,白云之下,悠悠说道:“太白剑宗从不甘于人后,既然其余仙宗均有地仙前来,那么太白剑宗必然会有地仙来至南疆,既然只来了一个古庭秋,便只得说明,古庭秋已然不比地仙逊色。” 丘长老惊怔难言。 “古庭秋既然敢来,太白剑宗既然敢让他来,总不会是来送死的。” 苏白低声说道:“似古庭秋这等人物,委实惊才绝艳,旷古绝今,放眼天地之间,无论是哪方势力,何方宗派,都会视为根本,不会让这等人物轻易涉险的。” 苏白从来淡漠,又有仙根道骨,素来眼高于顶,谁也不曾得他半句赞语。可眼前的苏白,却称古庭秋惊才绝艳,旷古绝今。丘长老心中寒意深重,莫非,就连空明仙山寄予厚望的谪仙弟子苏白,也只得自叹不如么? 太白剑宗已然雄立天地无数岁月,人杰无尽,上代有位掌教李青莲,当代又有年轻之辈第一人古庭秋。 太白剑宗,还要在世间雄立多少岁月? 丘长老暗叹一声。 苏白一呼一吸,便平复心绪,说道:“过多两日,我亲自去往中堂山,你只须把阵法布好便是。” 丘长老微微点头,驾着白云雾,瞬息消逝于天际。 苏白望着天上,低声道:“古庭秋,你是当真看中凌胜,还是为了阻我取得凌胜体内的混元祖气?” 一声低语,渐渐传开,终至无声。 苏白抬头望天,轻轻吸气。 天上云雾,尽数落下。 苏白如鲸吞龙吸,将云雾纳入口中,随后,便飘飞而去,直登九天上。 轰隆巨响,千里可闻。 一座青翠山峰拔地而起,其上草木无数,生灵惊惧,乱作一团,天地变色。 千丈巨峰往天上飞去。 山下有头妖龙,正飞天而起。 妖龙驮山。 …… 南疆深处,三十六冥神洞。 冥神之洞数有三十六,于至深之处,第三十六冥神洞当中,便是炼魂宗所在。 炼魂宗内,冥府之中。 灰衣老者坐于白骨神座之上,微微后仰,甚为惬意。 一个黑衣老者跪伏下方。 黑衣老者约莫五十来岁,眉宇阴厉,气息阴冷。 炼魂宗掌教。 “老祖……” 一声低音,让灰衣老者睁开眼来,说道:“老祖我不知多少年月未曾有过这等惬意之时,你又来烦心,当心老祖贬了你这炼魂宗掌教之尊。” 黑衣老者苦笑道:“老祖真要贬去我这掌教之位,也当听我禀过事情才是。” 灰衣老者微微点头,说道:“既是如此,你便说罢。” 炼魂宗掌教说道:“不瞒老祖,近日以来,因南疆百鬼身死,其大道金丹遗留,使得南疆诸多宗门部落俱都齐聚中堂山,我炼魂宗亦未落于人后,而九大仙宗皆是汇聚弟子长老于中堂山,似乎要与我们一场定下胜败。” 灰衣老者轻轻闭眼,淡淡道:“继续说来。” “若是如此,我炼魂宗又何曾畏惧?”炼魂宗掌教低声道:“可近日以来,中堂山又有变故,我本想调去几位太上长老,却都在途中被仙宗的地仙拦下,相互对峙,进退不得,后来把命令传至南疆诸多地仙散仙那里,本以为便能无事,却不想九大仙宗仍有地仙之辈,又把南疆的这几位地仙散仙拦下。” 灰衣老者平静道:“有话直说,莫再拐弯抹角,老祖我听得心烦。” 炼魂宗掌教心下大喜,说道:“昔日老祖临行前,曾封禁两位地仙祖师,以作我炼魂宗底蕴,但老祖一去数千年,而我炼魂宗韬光养晦,数千来年未有祸事,因此至今未曾唤醒两位祖师。如今老祖脱困,才是我炼魂宗真正底蕴,是否便把那两位祖师唤醒,去往中堂山?” “数千年了?”灰衣老者睁开眼睛,自语道:“都说地仙寿元五百,老祖我历劫无数,不想,竟已过了数千年岁月,沧海桑田,便是如此了。” 一番叹息,老祖摆手道:“罢了,想来他们封禁数千年,也该现世了,你持我诏令,去放了他们。” 炼魂宗掌教顿时大喜道:“多谢老祖。” 灰衣老祖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 炼魂宗掌教恭敬一礼,方才退离冥府。 “封禁数千年,出来之后,法力想必有些不畅,本领也要打个折扣。罢了,老祖再派一个过去。” 灰衣老祖低声笑道:“三个地仙,总是够了罢?” “童儿,你且进来。” 听老祖召唤,一个年少道童闻言入内,恭敬拜倒。 灰衣老祖说道:“自老祖脱困,回宗以来,你也算是诚心恭敬,照料周到,今日老祖便送你一场造化。” 道童心下无比欢喜,却说道:“童儿服侍老祖,本是应当,如何能够再受老祖赏赐?” 灰衣老祖笑道:“你这小童,忒不老实。” 道童羞赧,低头不语。 “过多几日,你再来拜见老祖,到时便有一场天大造化。”灰衣老祖摆手道:“现在你且下去。” 道童依言退下,心中期盼万分。 灰衣老祖伸出手来,手心朝上,忽然就有一个白色丹丸在掌中滴溜溜转动。 色虽显白,却是金丹。 大道金丹。 灰衣老祖轻笑道:“待老祖施法过后,便送你一场大造化。” 第一百八十八章 破地 凌胜行于山内大道之中,眉宇间隐约多了一团郁气。 黑猴坐在肩头,金瞳亦是阴暗。 中堂山方圆三百里之广,上达九天,下至地底,分层无数,大道上下延伸,且蜿蜒曲折,合并起来,只怕远不止方圆三万里。 要在中堂山中寻得那一具尸身,那一枚大道金丹,无异于大海捞针之举。 “就单说方圆三百里,就已是难以寻找,如今又有上下之分,大道延伸,蜿蜒曲折,要寻得大道金丹,希望渺茫。” 黑猴叹道:“可惜猴爷道行未复,否则,莫说在山中寻到一枚大道金丹,就是毁去这座中堂山,也不过翻掌之间。” 凌胜低头沉思。 一路前行,漫无目的。 “都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一切俱是注定。” 凌胜说道:“我凌胜只信以力破法,甚么命中注定,甚么天意使然,俱都比不得人定胜天四字,任何命数,皆可破之。” “今日,我倒要撞撞运气,看看那一枚大道金丹,是否注定归我所有?” 凌胜蹲下身子,一掌按在地上。 黑猴愕然。 轰然一声响。 剑气击穿地层,露出一个水缸大小的洞穴。 黑猴惊愕道:“你这是?” 凌胜跃入洞穴之中。 地表厚达数十丈,凌胜跃入洞穴之中,竟是过了好一阵子才落入下方一层的大道之中。 “都说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凌胜低笑一声,说道:“我立身原地,总不会能等着大道金丹上门来寻我罢?既是如此,便来撞撞运气,待我一路破地,下至地底,看看途中能否撞上大道金丹所在。” 黑猴苦笑一声,道:“这还不如在这一层地界搜寻呢,方圆三百里,也就几日时候,就可搜寻个遍。” “我总觉得,在一层地界搜寻,用处不大。”凌胜说道:“不须多说,就一层一层击破地表,下潜地底,若是寻不到,再重返上层,到时也该离开中堂山了。” 黑猴说道:“你这撞运气的法子,也未免古怪。只是,可千万不要击穿地表之后,就落入了邪宗门人聚集之处,否则……” 不待猴子说完,凌胜便道:“你这猴子生来虽然是黑,但也不是乌鸦出身,怎么长了一副乌鸦嘴?” 黑猴低骂一声,钻入了木舍。 凌胜打出数道剑气,合并成一,击破地层,又再落了一层。 下了这一层,凌胜左右打量一眼,只见草木稀疏,虽有生灵,却胆小如鼠,见了凌胜便即躲开。 静立三个呼吸,待得体内剑气充盈,凌胜再度击穿地层,往下落去。 接连不断,凌胜也不知下了多少地层,潜下多么深去。 中堂山上至高天,深至地底,几乎不见尽头。 凌胜倒也执着,接连破了三十多层岩地,才略略停下。 “传闻地底数十万丈深处,乃是地火岩浆所在,若是再潜下去,只怕要落入熔浆之中。” 凌胜自语道:“再落十层,如若不成,就该离去了。” 剑气五道相合,击穿地层。 “随着下落,岩壁地层愈发厚重坚实了些。” 凌胜纵身跃入地层。 又下五层。 黑猴忽然从木舍探出身子,急切道:“慢着动手。” 凌胜本想再度击穿一层地表,见黑猴忽然从木舍中出来,面露急切,不禁疑惑,问道:“怎么?你感应到了大道金丹所在?” 黑猴沉思片刻,摇头道:“并非大道金丹。” 凌胜问道:“那你又为何如此急切?” “地层隐隐有些震颤。”黑猴沉声道:“猴爷探了一下,这处地层,似乎有不少生灵。单是附近十余里,便有不小声息,脚步杂乱。地层震颤不休,似乎有人斗法,却又并不激烈,依猴爷看来,想必是有人建立祭坛,正在祭法。” 祭法,步骤繁琐,效用神秘诡异,更须建造祭坛,与施展道术,截然不同,倒是和中土术士一脉的术法有些相似。 凌胜曾听黑猴说过一遍,但是对此也知得不甚清楚,只是他下潜至此,却未想到,居然有许多人先他潜落地底,不禁说道:“说来倒是奇怪,若是一个两个也就罢了,可是这么多人,如何下来这处地层的?要击穿地层可不容易,而若是要顺着大道走来,蜿蜒曲折,也不知要行走多少时日才能走到你我脚下的这层地界。” 黑猴说道:“有人走到此地,不足为奇,但是这么多人至此,又有祭坛施法,只怕有些异状。” 凌胜沉吟片刻。 黑猴咧嘴一笑,问道:“去是不去?” 凌胜眉头一挑,点了点头,随后心念一动,就把身上气息收敛起来,置入剑丹之中。然而,凌胜乃是剑修之身,气息凌厉,虽然竭力收敛,却也泄出几分凌厉之气。 黑猴嘿嘿一笑,双掌一摊,结出几个印记,分别拍入凌胜额前,脑后,胸前,背脊,大腿前后。 凌胜深吸口气,一身气息尽数敛起,分毫未泄。 猴子甚为满意,笑道:“猴爷好久不使这些手段,可也未生疏,只要你把剑气收敛入剑丹之中,这几道印记就能把你残余气息遮蔽起来。但有一点,你须记住,猴爷如今不比以往,手段也没那般牢固,如若你把剑气放出,这几个印记便会自行毁去的。” 凌胜点了点头,顺着猴子指点,往前走去。 只过四五里地,就有声响入耳,似是无数人低声吟唱。临得近了,只觉那声响有幽幽靡靡之意,使人渐渐沉醉其中。 凌胜摇了摇头,便把这股沉醉之意抹灭了去。 再是离得近了,这声响又是不同,再非无数人低声吟唱,而只有一个声音,一个苍老声音,然而他连连念叨,却比先前更显怪异。 凌胜贴着岩壁,低头去瞧。 只见前方有处地室,极为宽广,数千人立身其中,虔诚笃信,面色肃然恭敬。 当头两人,竟是两个显玄真君。 虽已收敛气息,并有黑猴印记遮蔽残余气息,可凌胜不禁为之屏息。 第一百八十九章 巫术祭法 地室方圆足有十多里,人影绰绰,足有三百余人。 当头两人并肩而立,气息氤氲,玄奇莫测。 凌胜曾与显玄真君斗法一次,深知显玄之气,观这二人气息,便知这两人乃是显玄之辈,当下心头一凛。 除却两位显玄真君之外,还有近十位云罡真人。 人影之中,乃是一方祭坛,高达三丈许,方圆十丈阔。 祭坛上面,灯烛摆地,凌胜略略数过,恰好合了三百六十五周天之数。 祭坛中间,有个老者,约莫八十来岁,满面彩纹,一身宽阔法衣黑红相间,灰色间隔。 老者口中念念有声,低低吟唱,咒语竟有莫名之力。凌胜仔细听了片刻,立即便有眩晕之感,好在自家心志坚毅,略微回神,便即醒悟,心生戒备。 黑猴观他不过瞬息,就从眩晕之中脱身出来,不禁目露赞赏。 猴子传音道:“这老头约莫是南疆某个部落的大法师,善于巫术祭法,与中土术士颇有相似,上古之时约莫是同出一源,后来才分化两流。” 话音才落,那大法师忽然往自身胸口穴位一点,一口精血喷出,落于眼前一个血碗。 大法师端起血色碗儿,低低念咒,随后一挥,把血碗掷落在地。 血碗落地,登时涨大,眨眼之间已有水缸大小。 一位身着黄袍的显玄真君正凝视上方,沉声说道:“我虽修行道法,也常得见巫术祭法,却未见过还有这般玄奇的。” 黄袍真君有八十来岁的模样,头发灰白,身姿稍显佝偻,只是一身气息,却甚是迫人。 另一位显玄真君则紫衣着身,听闻黄袍真君说话,望他一眼,暗道:“这东黄真君是南疆的显玄真君,混迹南疆多年,见识虽广,却只见过那些末流技法,如何识得我炼魂宗的玄奇秘法?祭坛上这个老家伙倒也有些福气,临到老来,还能施展上古巫术。” 这位显玄真君紫衣着身,年纪倒只是四五十岁的模样,相比之下年轻许多。 “你能看出这两位真君的来历么?”凌胜仔细观望,便觉有异,这两位真君虽是并肩而立,但是地位明显高低有分,身后数百弟子,望向两人的目光,亦有差别。 黑猴说道:“那个一身黄袍的,约莫是南疆本土的显玄真君。至于那个紫衣的,一身气息暗合炼魂宗道法,约莫是炼魂宗的显玄长老。” “显玄邪君?”凌胜皱了皱眉,传音道:“我素来感应敏锐,也未察觉出此二人气息差别,按说出身仙宗的仙君,魔宗异派的邪君,与寻常真君都有不同,怎么我却瞧不出异处?” 黑猴低声说道:“能够修成显玄境界的,其功法传承必定不凡,与甚么仙君邪君,虽有不如,实则也无太大悬殊。再者说,此二人俱都收敛气息,你虽感应敏锐,却还只是御气境界,难以察觉异处。待你破入云罡,便能感应得出。” 凌胜微微点头。 这时祭坛上的大法师,已然开始踏步,沿着灯烛纹路,步步而行,分毫不乱。 紫衣邪君负手而立,见那法师施法无误,甚为满意,说道:“这篇巫法我也曾观看一番,看似简单,实则甚为玄奇,暗中气机牵扯,须得理顺,否则巫术便即崩解。这个大法师是从南疆乌云部落寻来的,费了不少功夫,本以为虽然是个大法师,但若想要施展这篇巫术,也是颇难,我早已准备等他出错三五次,倒未想到,居然如此顺利。” 黄袍真君恍然道:“原来这篇巫法并非南疆部落所有,而是炼魂宗所出,难怪有这等玄奇之妙。” 紫衣邪君瞧他一眼,又把视线放到上方,心道:“这厮是南疆真君,虽然依附我炼魂宗,但仗着他显玄真君的修为,对我也无多少恭敬,委实可恨。” 若是一般的云罡散人,遇上了炼魂宗御气弟子,都要低上一头。只因炼魂宗传承非凡,御气弟子便能胜过云罡之辈,然而到了显玄境界,则已不同。 显玄真君,虽然不如出身尊贵的邪君魔君之类,但有了这等本领,其传承自也不凡,见识亦是广博,斗法本领经验俱是厉害,因此,同为显玄之境,相差已是不大。 紫衣邪君虽然胜过这位黄袍真君,但若想取他性命,则要大费周章,若是黄袍真君有心逃遁,也只得任他离去。 凌胜在旁听两位显玄之辈对话,再细细去看那位大法师,虽然总觉这位大法师一举一动都有深意,咒语出口暗藏玄机,却瞧不出两位显玄真君口中的玄奇妙处。 黑猴见他皱眉,立时会意,低声笑道:“你虽然仗着剑气厉害,但是本身修行还浅,瞧不出来也属正常。但你隐隐察觉出这位大法师举手投足间暗藏深意,便是难得。” 嘭! 黑猴话音才落,祭坛之上,大法师陡然厉喝,声音提高,张口饮酒,顺着火把喷出一团火光,绕着水缸一般的血碗烧了三圈。 紫衣邪君低笑道:“只差最后两步,便要大功告成。” 黄袍真君不禁露出几分忧色,沉声道:“此卷现世,只你我二人在此,当真足可?” 紫衣邪君说道:“此前若是真已露了迹象,被仙宗之人得知,莫说你我,就是再来十位显玄真君,也难保全此卷,除非地仙坐镇,否则,纵然能把此卷留在手中,也无用武之地。” 黄袍真君仍有忧色,想起适才弟子来报,又道:“据说众弟子沿着大道,下行而来,至此层地域时,露了行踪,引来仙宗显玄仙君,莫非当真是露了迹象?” “此前确实有些变故。”紫衣邪君摇了摇头,说道:“但此事一出,除你我之外,其余真君俱都去各处造出动静,引走了中土仙君,此地暂时无碍。” “看,到了最后一步。” 祭坛上,大法师只一招手,就有两个手持法刀的大汉押人上台。 这人是个御气之人,气息飘逸,大约是中土修道人。 大法师取出两个小巧血碗,口中念了两声咒语,忽然往这人双眼扣去。 只在瞬间,大法师收回血碗,朝那水缸一般的大血碗倾倒一下,顿时落下血淋淋的两个眼珠。 大法师虽然老迈,可下手却如石火电光,快得惊人。那个御气修道人还未反应过来,双眼就已被扣去,待得眼珠落入大血缸之时,痛楚才至,顿时张口惨嚎厉叫。 但是持着法刀的大汉早有准备,在他一声出口之时,手起刀落,就已砍下这个御气修道人的头颅。 凌胜神色凝重,心道:“剜去双目,扣走眼珠,这是什么巫法?” 黑猴却不甚在意,巫法之中,莫说剜去眼珠,就是剥皮抽筋,切肉成片也属常见。只是从岩壁感应之中,却有几分异处,黑猴一双金瞳闪过异色,不经意扫过上方。 祭坛上,大法师早已剜去数十个御气修道人的眼珠。 祭坛下的中土修道人已然死绝。 紫衣邪君微微摆手。 顿时,便有几个弟子会意,各自对视一眼,走上台去。 大法师将血碗一扣,把当头这个弟子的双眼扣了出来。 这弟子满面鲜血,浑身抽搐,却咬紧牙关,也不惨叫。 虽是同门,这个上台的弟子亦是自愿登台,但是持刀的两个却仍面无表情,一人上前,手起刀落,就将其头颅砍下。 身后一个弟子把尸首拖下祭坛,一脚又把头颅踢掉,待得前面一人再度受刑,自己又上前去,由身后之人清理祭坛。 清过祭坛,后面的弟子便往前走,等待剜目斩首之刑。 黑猴低声传音道:“先前那些是中土的修道人,现在这些,约莫就是炼魂宗的弟子。” 凌胜暗叹一声:“纵为同宗弟子,亦是如此行事?” 黑猴嗤笑道:“若不如此,岂是邪宗异派?” 约莫杀了百余人,那血碗变化的大缸终于填满了眼珠,鲜血淋漓,密集成堆,无比渗人。 大法师双手一拉,就有一条血线凭空而生,轻轻一抛,落入血缸之内。 随后,大法师脱下法袍,盖上血缸,暗叹一声,只过三息,就把法袍掀开。 只见血缸之中满满的眼珠,已然消失不见。 两位显玄真君啧啧称奇。 凌胜隐隐察觉这位大法师巫术用处何在,不禁双眼微凝。 大法师伸手一招,就把血缸招到手里,变成一个血碗。 血碗之中,正有两个眼珠,黑瞳白仁,甚是清奇。 大法师深吸口气,忽然伸手把自家双眼扣下,浑身一颤,面上落下两行鲜血,几乎站不住身,但他仍然把血碗在身前一倒,倒出两个眼珠。 倏地一声轻响,两个眼珠瞬息落入大法师空洞的眼眶之中。 大法师双眼一眨,闪出无数精光,观望天地之间。 紫衣邪君大喜道:“成了。” 说罢,一个挥手,身周弟子会意,捧上一卷画纸,上台而去,在大法师身前铺开。 画纸铺开,只见一副地图,正是中堂山地貌。 有东南西北方向,有上下左右之分。 有方圆三百里,有上下十万丈。 第一百九十章 画成 凌胜眼前忽然垂落一条细线,晶莹洁白。 随后,一只蜘蛛顺着丝线垂落,恰好定于凌胜面门。 这头蜘蛛大有碗口一般,黑身金纹,停在凌胜面前,张牙舞爪。 “毒蛮蜘蛛?” 凌胜屏息不语,动也未动。 毒蛮蜘蛛,剧毒无比,一旦蛰中,毒素入体,只消两个呼吸,立即身死。虽说修行中人体内真气足可抵御百毒,但这毒蛮蜘蛛,却有毒死云罡真人的先例。 凌胜自信有胜过云罡的本领,可却无云罡真人的体质,体内虽有真气,但却未凝出法力。即便是云罡真人以法力镇压也只得身死,凌胜一个御气修为,如若真被蜘蛛蛰了,八成也难活命。 不知怎地,凌胜忽然有些自嘲,自家与显玄真君也曾斗过一场,与云罡真人斗过不知几回,打得地层崩塌,树木倒卷,到头来居然被一头不足巴掌大的蜘蛛镇住。 体内白金剑丹转动,如若张口,便能吐出剑气,击毙这头毒蛮蜘蛛。然而,下方显玄真君还在,一旦发了剑气,必然露出踪迹,到时在两位显玄真君手里,如何去斗? 凌胜自知剑气凌厉,斗法厉害,但是逃命的本领,可还稍显逊色。 此时,那祭坛之上,画卷铺开,虽只尺许来长,却纳入了方圆数百里,高低十万丈的中堂山,波澜壮阔。 大法师双目透亮,上望九天,下观十地,遍观四面八方,随后闭眼,却未说话,只是伸手出去。 一个弟子上前,双手奉上毛笔。 笔墨是以朱砂所制,下笔既是一点红色。 大法师接连点下三四处,在画卷上面定下多个红点。 紫衣邪君深吸口气,手心竟有少许汗珠。 大法师点了三四处地方,就即不动,立身原地,良久未有动弹。 紫衣邪君低语道:“就只有这几处地方?” 话音才落,大法师再度点了三处地方。 “共有七处。” 大法师弃了毛笔,言语沙哑,苍老莫名,手上一挥,就把画纸卷起。 “七处?”凌胜听得,双目凝气,遥遥去看,却见画卷之上,尽是朦胧,无法窥探。 这时,因凌胜收敛气息,黑猴印记掩藏,使得那毒蛮蜘蛛感应不到生人气息,便即落了下去。 毒蛮蜘蛛一走,凌胜顿时松了口气。 嘭! 祭坛之上的大法师忽然炸开,血肉纷飞,一双凝聚数百人双目化成的瞳孔,只在半空转了一圈,立即消散。 大法师正是受了巫术反噬,抵挡不得,身死殒灭。 “谁?” 紫衣邪君蓦然出声,一声低喝。 毒蛮蜘蛛一走,凌胜才松了口气,顿时被紫衣邪君一句低喝,惊得浑身绷紧,暗道:“我是如何暴露了行迹?” 地势上方,一处岩壁陡然脱落,现出一道美丽身影,白如雪,冷如霜,只来得及往下看一眼,便驾云逃遁。 好巧不巧,这白衣女子竟是往凌胜这处方向而来。 原是这白衣女子暴露了行迹,被显玄真君发觉,并非凌胜。若是白衣女子就此逃了也就罢了,凌胜气息尚未显露,再在隐藏片刻,就可逃离,哪知白衣女子竟是往自己这边飞来。 凌胜叹息一声,只得现身,张手攀住女子座下白云。 这白衣女子本以为是邪宗弟子,正要施展道术,却见凌胜面容,不禁一怔。 凌胜攀上了白云,随着白衣女子一齐逃离。 “去追!” 紫衣邪君阴沉道。 那黄袍真君嗯了一声,带着三位云罡长老便去追击。 紫衣邪君抬头望向祭坛,阴沉面容上,露出几许笑意,低语道:“终于成了。” 说罢,众弟子只见这位真君一个晃身,就即消失,随后只在祭坛上方见得身影。 紫衣真君上了祭坛,弯腰拾起画卷,面色凝重,自语道:“寻到大道金丹,就靠此卷了。” 其余弟子还不觉如何,但下方一位跟随真君多年的弟子,深知真君本领,只须手上一挥,就能把画卷摄来,取到手中。然而,真君竟是亲自上台,弯腰拾起,可见庄重敬意。 这弟子望着上方,惊疑莫名,心道:“此画卷,究竟有何用处?” “大功已成!” 紫衣邪君笑道:“取拓纸来。” 数百拓纸纷纷飞上祭坛,满天尽是白色画纸,如大片雪花,煞是好看。 紫衣邪君大袖一挥,把台上灯烛,血迹,以及大法师的残躯遗物,全数扫落祭坛之下,使得数百画纸逐一铺落。 “为了造此画卷,众人也都瞧得不易。” 紫衣邪君说道:“为了攻破乌云部落,我炼魂宗不惜请出地仙老祖,最终才使乌云部落降服,让其部落大法师为我炼魂宗所用。这篇巫法更是老祖传来的上古秘术,适才耗费百余双眼珠,弃了这位大法师的性命,才得以成就此卷。” “其余真君俱都制造动静,吸引仙宗,更是出力甚多。” “费了许多功夫,才有这一画卷,诸位可知不易?” 下方众弟子齐声道:“弟子知晓!” “既是知晓,便不多说。”紫衣邪君喝道:“各自上前,把血液低落画纸,一人一张,待得拓印之后,再来分发。” 众弟子依言上台,井然有序,不过半刻钟,就已完毕。 “此画纸亦是非凡之物,足能制作法宝。今日虽非制作法宝,而另有他用,但是既已滴落你等鲜血,便是你等法宝,今后好生去用。”紫衣邪君说道:“众弟子须知,一旦遇上仙宗弟子,且是不敌之时,临到死前,须得动念毁去画卷,不可外落,可明白也?” “明白!” 紫衣邪君点了点头,甚为满意,把手中画卷一抖,现出一副画卷,波澜壮阔,山河锦绣,其上共有七处红点。 堂堂显玄真君,只是动念,就使得台上数百画纸,全数印上图案,与自家手上的这副画卷,竟是一般无二。 紫衣邪君只一挥手,数百画纸凭空卷起,各自落入所属血液的弟子手中。 “各自去罢。” 众弟子领命而去。 紫衣邪君望着画卷,细细观看一番,皱起眉头,自语道:“七处地域,全在底层?” 第一百九十一章 追逃 东黄真君一身黄色道袍,气息玄妙,领着数位云罡真人追击而去 一路上,东皇真君不急不缓,神色平静。 前方那个白衣女子,毕竟只是云罡之辈,又再捎带一人,如何逃得过显玄真君追击? “前方那厮,怎么如此眼熟?” 东黄真君想起适才场面,忆起一个矫健身影,眉头微挑,低声道。 身后一位云罡真人答道:“回真君,此人确实面善。” 另一位云罡真人沉思片刻,忽然惊道:“这人不是掌教下令要取其性命的凌胜么?” “剑神凌胜?”东黄真君眼前一亮,心道:“此子乃是炼魂宗掌教亲自发下诏令要擒拿的人物,我若将之擒下,可得一部仙家法诀。虽说我所修习的功法,当属上等,可却还未至仙家级数,此生得道成仙的希望已是渺茫,若是能得仙家法门,未必就没有两分得道成仙的希望。” 这般想着,这位显玄真君便一拂袖袍,飞行之速顿时增长数倍。 其余云罡真人俱是竭力飞行,可也渐渐离得远了,难以赶上。 几位真人对视一眼,暗道:“这东黄真君听了凌胜二字,遁速便即激增数倍,可见此前还不出力,果然不是我炼魂宗门人,并无为我宗门尽心效力的心思。” 白云倏忽而过,不留踪迹。 凌胜立身白云之上,望着身后,面色万分凝重。 白衣女子眉头轻蹙,一双纤手法印凝结,使得座下白云遁速快过疾风。 中堂山极为广阔,其中山路通道,亦是胜过山外坦途大道,因此一路疾飞,并无阻碍。 凌胜望着身后,一路望去,并无踪影,但他却不敢有半丝松懈,手上剑气早已积蓄待发。 白衣女子不是旁人,正是陆珊。 也亏得凌胜与陆珊相识,否则先前那般场面,逃命尚是要紧,哪里容得一个素不相识的人物上得云层,若是一个陌生面孔,只怕陆珊早把道术扔了出去,把人轰杀当场。 二人一言不发。 陆珊全力疾飞。 凌胜立身云上,望向身后,眼神凝重至极。 陆珊虽是仙家真人,可毕竟还是一位云罡之人,比之显玄之辈,还是差了许多。更何况,捎带一个凌胜,更是负担,使得驾云之速减缓不少。 后方远处,隐隐现出一点黄光。 凌胜深吸口气,低声道:“来了。” 陆珊轻轻咬牙,面色渐渐泛白,忽然手上一翻,露出一颗丹药,说道:“临行前师尊给予我不少宝物,可家师亦只是显玄仙君,虽要胜过身后那人,但也难以杀他。即便师尊亲至,尚是如此场面,单是师尊赐下的宝物,怕也无多大用处,唯一能够派上用场的,想来也只有这一粒破障丹了。” 破障丹。 凌胜听过这个名称,但不了解效用,只知此丹服下之后,可使真气倍增,但药效过后,不仅凭空暴涨的真气道行消逝而去,自家本体修行苦练的真气,亦要消去大半,并且许多年之内,真气再无半分长进。 此丹药素来只在生死之间吞服,如非退路全无,穷途末路,任谁也不愿服下这般自锢己身,使得自家许多年再无长进的禁药。 若不得道成仙,即便是显玄之辈,亦仅有一百十五年寿元。人生苦短,这许多年不能修行,实则就是断了得道成仙的八成希望。 凌胜暗叹一声,却不阻止。 倘若逃不过此劫,二人俱都身死道消,还如何去谈是否得道成仙的希望? “既然你要服下破障丹,我也不可藏私了。” 凌胜双目寒光熠熠,触及冰冷。 身后那处黄光渐渐逼近。 东黄真君仍未尽力追赶,但却要比陆珊驾云要快上许多,望着前方那人,东黄真君精神一振,确认此人便是凌胜,炼魂宗掌教称之为剑神的凌胜,一个御气弟子,一个仙宗的外门弟子,一个活生生的仙家宝典。 东黄真君深吸口气,面上不禁展露笑容。 陆珊若是把凌胜弃了,白云遁速可激增三成,并且有凌胜在后,自己逃生的希望亦是大了几分。然而,她却并未弃下凌胜,而是取出破障丹来。 凌胜从未把性命交到别人手里,因此他手上积蓄五道剑气,另外四道剑气留在体内,以作防备,可到此时,见陆珊意欲服下破障丹,便将九道剑气全数聚于手中。 既然陆珊服下破障丹,凌胜便不藏私,更何况,陆珊服下破障丹之后,白云遁速必然快上许多倍,至少能够再拖三个呼吸,那时体内剑气便又充盈,已无大碍。 “凌胜,本君亲自来擒你,还不束手就擒?” 东黄真君轻笑一声,似猫戏耗子,甚是戏谑。 此时,陆珊檀口微张,服下破障丹,药效瞬息发挥。 白云遁速猛然加快。 咻! 凌胜张手,九道剑气倏忽破空。 东黄真君迎头而上,却见九道白色剑气破空而来,本不在意,然而剑气威势惊人,扑面而至,让这位显玄真君顿时忆起剑神之名,连忙顿住身子,偏头闪过。 这位显玄真君虽然生出万千思绪,却只在一念之间,当剑气刹那间临至身前时,就已闪避。 显玄真君闪避过去,然而,身后赶来的几位云罡真人,却都迎上了剑气。 若是正面争斗,凌胜未必就能稳胜一位修行百余年的老辈真人,然而,此时剑气尽出,这几位云罡真人却都只是全力赶路,未有防备。 凌胜剑气之凌厉,纵然是显玄真君,也须得避其锋芒。 只见白光闪过,没至道路深处。 几位云罡真人当空坠下,或死或伤。 东黄真君转头去看,不禁心惊,再看前方,那白云已然不见踪影,当下不再保留,全力飞遁而去。 “这几个云罡小辈身死于此,只怕紫衣那厮要怪罪于我。若是被凌胜及那白衣女子逃了,必然会有罪责。” 东黄真君暗道:“我堂堂显玄真君,追击一个御气之人,一个云罡小辈,却折损了几位云罡真人,最终还让他们逃了,若是传了出去,必成笑柄,炼魂宗也必然要治我罪责。到了那时,只怕我自己都无话可说。” 这位显玄真君本不愿尽力,但到了此刻,却不能再有保留。 只过几个呼吸,就即追到那白云之后。 凌胜体内剑丹转动,剑气吞吐,平静望着黄袍真君追来,心下虽不平静,面上却无波动。 但服下破障丹之时,感知尚未闭去,心知晓凌胜出了手段,竟然斩下数位云罡真人,极是震动。虽然不可思议,但陆珊出身空明仙山,受尽栽培,对于斗法的认知比凌胜更为深刻清晰,明白此时并非震撼之时,当下闭了感知,竭力赶路,只求逃命。 东黄真君心知先前小瞧了凌胜,使得几位出身炼魂宗的云罡真人折损当场,必然讨不得好去,已是不敢再有轻视心里,只想把这一男一女擒下,到时拿凌胜去换仙家功法,其余功劳便抵了今次罪责。 东黄真君一言不发,遁速极快。 陆珊虽已服下破障丹,遁速亦是快了许多倍,但是比起身后这位真君的飞遁之速,还要稍逊一筹。 凌胜双目微凝,估量两者相距。 先前相距四十余丈,凌胜发出剑气,终是被东黄真君闪避过去,只伤及身后云罡真人。 此时,两片云彩,相距二十丈。 二十丈之远,凌胜自信足以伤及对方,可先前四十丈远时,对方却能轻易闪避,如今二十怕也未必就能得手,更何况,这位显玄真君有了防备,更难得手,凌胜暗叹一声,只得按下心思。 十丈…… 八丈…… 待过五丈之时,东黄真君张手擒来,凝成一只巨手,数丈宽阔,意欲把凌胜与陆珊一手擒下。 正是此时! 凌胜一掌平推。 五指各出一道剑气。 掌心之中,亦有一道剑气,只是这道剑气甚为粗壮,乃是四道剑气组合而成。 那尊道术巨手顿时便被剑气洞穿,剑气临至东黄真君身前。 东黄真君早有防备,袖袍一挥,便有法力幕墙去挡。 凌胜见状,登时冷笑,心念一动,便使剑气合一。 白色剑气粗壮无比,立时破开幕墙,并将东黄真君袖袍毁去,击在其胸口之处。 “散!” 东黄真君法力一鼓一荡,便将剑气挡在胸前,掌中翻出一个法印,狠狠拍中剑气,偏其轨迹,就使剑气往身后去了。 这时,趁着东黄真君受剑气所阻,凌胜与陆珊又是飞遁甚远。 东黄真君渐渐摸清剑气轨迹,及威能变化,飞遁而去,追上白云,冷哼道:“区区御气之辈,就有这等剑气,无愧于剑神之名,只可惜还是一个御气小辈,今次我看你还如何逃命?” 凌胜见他不过片刻功夫,又已追得近了,暗自咬牙。 黑猴在木舍之中传音道:“你须当心了,这老头毕竟是位显玄真君,修行一世,历经斗法无数,经过适才两回剑气袭身,大约对剑气威能变化已然有了少许了解,若再动手,未必还能奏效。” 第一百九十二章 遭擒 东黄真君临近前来,话不多说,立时张手,以道术凝炼大手,往凌胜陆珊二人的白云擒去。 凌胜九道剑气不敢存留,尽数破体而出,击穿道术大手,直奔东黄真君。 咻的一声。 剑气合二为一,立时穿透这位显玄真君。 凌胜微微一怔,忽然转身。 前方竟是虚影,被剑气洞穿过后,立时消散,而东黄真君本体,已在前方,微微伸手,便将白云拦下。 白云快若疾风,忽被拦下,巨力使然,凌胜与陆珊齐齐落地,俱是撞得头昏目眩。 陆珊本是道家真人,本领非凡,可在显玄真君眼前,也只得吞服破障丹,增厚法力来驾驭云气,而不敢与之斗法。 凌胜虽是御气,可却不比那些修行百余年的老辈真人逊色分毫,甚至其剑气凌厉,更胜云罡之辈。真要说来,凌胜还比陆珊厉害三分。 只是在一位显玄真君眼前,便是凌胜的手段,亦是显得这般无力。 陆珊坠落在地,闭去感知的手段便即作废,当下回过神来,见眼前场面,只得苦笑一声。 凌胜仍未绝望,暗自传音给黑猴,问道:“可有办法?” 黑猴叹道:“无法。” 凌胜也知牵强,这猴子虽是天生神灵,可毕竟道行尽毁,从跟随自己以来,屡次动了禁法,现出真身,但这般手段总有限制,比如上次凌胜将死,黑猴现身相救,事后伤势至今未愈,便是一处例子。这般先例,细细数来,次数亦是不少了。 “当真没了办法?” 凌胜眼神渐渐平静,只是白金剑丹依然转动。 “如非本君有所防备,适才真要被你剑气所伤。” 东黄真君负手而立,踏在空中,说道:“单凭这剑气锋芒,你就无愧于剑神之名,只可惜你修为还低,否则,也不知你这剑气究竟会有何等威能。还有这位小姑娘,年纪不大,已是云罡之境,又是仙宗门人,实是前程远大。” 东黄真君低笑一声,道:“将你二人擒回,拿你凌胜去换仙法,这位小姑娘应当也足以弥补我先前轻敌罪责。” 凌胜与陆珊对视一眼。 陆珊苦笑一声,芳颜苍白。 凌胜收回视线,淡淡说道:“原本你可把我留下,让我来抵挡身后之人,到时可为你拖延少许时候,让你得以脱身。但你却并未把我弃下,反而服下破障丹,携我一同逃生,如此恩德,凌胜心中记下。” 陆珊轻叹一声,望着这个说话的青年,心中忽有些异样,便是要跟这个男子死在一起? 说来,这个凌胜早先声名狼藉,后来救了蓝月师妹,才知他并非恶人,白皇山下救了自家父亲及小妹,可见心善。再到后来,太白庚金一事暴露,才知此人胆大包天,竟敢偷梁换柱,暗查之下,又查出他并未把万年参须及灵参赠与苏白,约莫又是贪墨己有,委实是个桀骜不驯,肆无忌惮的人物。 这样一个难以束缚的人物,却在不久之前,为了那个庸碌一生,仍是外门弟子的花甲老人,不惜冒死去救,即便此去难以活着归来,甚至将会遇上显玄真君,亦是在所不惜。 陆珊不禁多看了这人几眼,又是想起适才他打杀几位云罡真人的场面,心想:“便是我自己,怕也难以对付一位出身邪宗,修行百年的云罡真人罢?可他却几道剑气,杀了数位,比之于我更胜许多,难道他暗中得了甚么机遇?也对,不久前他去救人,如今安然归来,想必是暗藏秘密,比云罡真人还要厉害。” 东皇真君见凌胜说了几句话来,陆珊便盯着这个青年良久不语,不禁冷笑一声,说道:“死到临头,还不忘亲亲我我?” 陆珊面色羞红。 凌胜沉默片刻,说道:“堂堂显玄真君,总不会这般闲暇罢?你既不杀人,也不将我二人擒拿回去,想必是有些想法,不如开门见山,说来听听。” “好生聪明的小辈。” 东黄真君笑道:“既是如此,本君也不拐弯抹角,便直说了。你二人俱是仙宗弟子,手段亦是不凡,想必是习得了仙宗道法,传承秘术,本君对于这等仙家功法道术,向来仰慕已久,不知二位可有何想法?” 原本东黄真君只想擒下凌胜,去换仙家道法,后来转念一想,此二人俱是仙宗弟子,必然就有仙宗道法,何必舍近求远? 只是,东黄真君亦是知晓,仙家法诀各有千秋,玄机奇妙之处均有不同,一部法诀或许并不与自家相合,还须愈多愈好,如能挑选,自是最好。 凌胜余光轻瞥,见陆珊神色,便知此女绝不妥协,但他却是露出几分思索之色,抬头问道:“你能放了我们?” 东黄真君笑道:“只要功法到手,留下你们也无用处,不如好聚好散,放你们离去?” 凌胜问道:“我如何信你?” 东黄真君道:“你没得选择。” 凌胜沉默片刻。 陆珊眉头紧蹙,望着凌胜。 凌胜说道:“我所修习的功法典籍,并不在身,然而功法口诀,尽皆记在胸中,你且附耳过来,我说与你听。” 陆珊轻斥一声,道:“凌胜,你真要屈服于此人眼前?若是泄了本门功法,乃是叛宗大罪,抽魂夺魄以点油灯的刑罚还算简单的。” 东黄真君怒哼一声,转头看了陆珊一眼,双目一眯,就用道术把陆珊定住,难以开口。 凌胜平静道:“我从未修习过空明仙山的功法,将我所修行的功法告知此人,换回性命,也是划算。” 陆珊眼中露出急切之色,心想即便是把功法交出去了,也未必就能活命的。 见凌胜招手把东黄真君引到其身前,陆珊心下苦涩,忽然却是灵光一闪。 凌胜当初还未入修行之门,就敢在仙宗长老眼前偷梁换柱,贪墨灵药,更是不惜冒死去救一个花甲老者,这等人物,真会如此轻易屈服? 陆珊渐渐平静,止住挣扎。 东黄真君站在凌胜眼前,附耳去听。 凌胜轻轻张口,忽然一指点出。 啪! 东黄真君冷笑一声,把凌胜手腕掐住,随手一折,便把凌胜手腕折断。 见到这一幕,陆珊如非被道术定住,几乎惊呼出声。 “小辈,似你这般手段,老夫当年修行尚未有成之时,也曾使过几次。”东黄真君笑道:“在我眼前使些小手段,未免可笑。” 凌胜苦涩道:“当真可笑。” 最后一个“笑”字出口,竟伴随一道白光。 白光凝炼至极,几乎纯净洁白,没有半点金泽。 这是凌胜体内九道剑气合一,凝炼至筷子粗细的一道剑气。 凝炼至极,凌厉至极,迅捷至极。 堂堂显玄真君,竟也猝不及防,只在剑气抵及胸前,被法衣略略阻挡之时,才微微一偏身子。 显玄真君穿着的非凡法衣,连半息时候也未能阻挡,就被剑气穿透,触及东黄真君肌体,穿透而过。所幸东黄真君偏了身子,并未切中心脉,因而未死。 东黄真君面色阴沉,抹去胸前血液,厉声道:“好小子,好手段。” 凌胜暗叹一声,先前一手点出,实则只是迷惑,真正杀招乃是口吐剑气,出其不意,一击得手。奈何显玄真君委实是厉害万分,中了一道剑气,不仅未死,更似无碍。 若是一般的修行中人,即便是仙宗邪宗的云罡长老,中了这么一道剑气,即便不是命中要害之处,八成也要毙命,纵然侥幸存活,亦要被剑气余威肆虐体内,难以动弹。 然而,显玄真君便是显玄真君,玄之又玄。 陆珊本也对凌胜这一杀招无比惊叹,可见那位显玄真君依然无事,芳心微微一沉。 东黄真君恼羞成怒,一把掐住凌胜脖颈,冷声道:“你既不识相,就休得怪本君心狠。我将你打杀,拿你项上人头去换仙法,至于魂魄,就待本君收了,炼魂宗深谙魂魄之道,总有人识得搜魂之法。” 东黄真君说罢,手上翻出一个绿色瓷瓶。 此瓶不过拇指大小,号曰拘魂瓶,可拘禁魂魄之用,保持魂魄七日不灭。因其用处生僻,材料罕见,炼制之法当世早已失传,只有少数几个上古传下的拘魂瓶,皆在各大势力手中,实是少见的宝物。 东黄真君也不知从哪儿得来的拘魂瓶,本是珍若性命,不愿轻易示人,但凌胜如此倔强,不愿屈服,也只得拘禁魂魄,今后,再暗中去请炼魂宗长老搜魂夺魄,取出凌胜魂魄中记忆的功法。 “小辈,你也算是有福了。” 东黄真君厉声发笑,一手托起凌胜头颅,一手持拘魂瓶,就朝凌胜额头印去。 凌胜紧紧咬牙。 忽的,一只长满黑毛的巨大臂膀从凌胜腰间凭空生长而出,粗似水桶,皮糙肉厚,黑毛遍布,好似上古神魔手臂。 那手臂一举挡下拘魂瓶,随手一挥,便把东黄真君击退数十丈。 东黄真君面容凝重,忽有几分心悸之感,隐隐有些不安,当下怒喝一声,背上白光腾腾,现出一头白鹤。 真玄法相! 第一百九十三章 虚张声势 黄鸟雄峻,栩栩如生。 一声长鸣,穿岩透壁。 东黄真君深吸口气,喝道:“真玄法相!” 黄鸟展翅,两翼长达百余丈,撑破上下岩壁地层。 山崩地裂,滚滚尘烟,落石无数。 黄鸟双翅一展,便有无穷劲风,扫尽两方大道尽头,上下岩壁地层尽数崩毁。 凌胜被那只黑色臂膀护住,并未坠下,而陆珊亦是被黑色臂膀摄来,免去劫难。 那黑色臂膀,皮糙肉厚,狰狞可怖,如若从凌胜腰间长出的一般,但实则却是从凌胜腰间木舍之中伸出来的一只巨手。 那巨手还在往前探出。 吼!!! 隐隐有整天声响从凌胜体内传出。 饶是东黄真君修行百余年,也未曾见过这等景象,只是倒吸寒气,不敢再有保留,真玄法相长鸣一声,将他护住。 一头巨猿从凌胜身上凭空走出。 耳垂及肩,长臂过膝,浑身俱是黑毛,顶上则为白色。 “山鬼?”东黄真君微微一惊。 这巨猿长牙如矛,雄壮无比,一双金瞳熠熠生辉,又与山鬼大是不同。 凌胜松了口气,体内真气一动,又把东黄真君的道术破去,剑气运转如意,眼角余光瞥见陆珊,便挪了几步,以剑气在陆珊身外绕了一圈,破了东黄真君的定身道术。 当此时,正是情急,凌胜自是不让剑气出体,为了让剑气在陆珊身外绕上一圈,几乎把陆珊浑身上下摸了个遍。 陆珊面色羞红,又有恼意,轻咬玉牙,但也明白此时并非寻凌胜算账之时,只得把怒火压制下去。 且说那巨猿,亦有数十丈来高,撑天踏地,无比粗壮。 而那黄鸟,展翅百丈,凶厉无比。 好在这中堂山内的大道宽阔无比,亦有数十丈高低宽阔,否则便足以把山中内部撑开,岩壁碎石,滚滚而落,就似天崩地裂一般。 眼前虽未山崩,可两头巨兽对峙,其余威亦是使得地层崩裂,岩石破壁。 东黄真君极是凝重,深吸口气,心中疑惑,暗道:“这头东西是从哪里出来的?其一身威势分明要比本君弱了许多,可却能隐隐压我一头,并将我这真玄法相一并压制下去?” 山神之身,少有人知,便是这位显玄真君,竟也看不出底细。 这山神双目金瞳熠熠生辉,望着那一头黄鸟,气势如山河压落,滚滚而去,把显玄真君压制得不敢动弹,把其真玄法相镇得不得施威。 真玄法相毕竟是显玄真君凝聚而成的身外虚像,山神以气势镇住了显玄真君,那真玄法相便无用武之地。 凌胜体内剑丹流溢出九道剑气,流经双手,对着东黄真君,便想出手。 “呜呜……” 一声低微细音在凌胜耳旁响起,转头去看,却是水玉白狮。 这头不足巴掌大小,浑身如玉石铸造的小白狮,扯住了凌胜肩头衣物,连连摇头,低低鸣叫。 “嗯?”凌胜眉头一皱,揣测道:“我不能出手,去伤这显玄真君?” 水玉白狮大喜,连连点头。 “猴子以气势压住了这位显玄真君,我为何不能伤他?”凌胜眼神冰冷,说道:“趁此时机,这位显玄真君尚不能动弹,足可断其心脉,取其性命。” 水玉白狮抬起蹄子,遥遥指着山神真身,低低鸣叫几声。 凌胜先是一怔,迟疑片刻,低声问道:“你是说,猴子以气势压下了这位显玄真君,实则已是竭尽全力,而我若是剑气出体,便会破了黑猴的气势?” 水玉白狮连连点头。 “此事猴子怎未告知于我?万一我当真出手,把气势破了,岂非酿成大祸?”凌胜眉头紧皱,暗道:“不对,以这黑猴的性子,如若能够稳稳压住对方,又怎么会如此僵持?早该动手将这位显玄真君打杀当场才是。” “猴子竟已是没有余力来与我交谈?” 凌胜抬头去看黑猴,见这山神巨猿,神态凶厉,半点不似内强中干的模样。 凌胜心中闪过万千思绪,实则仅是一个呼吸过后,心下察觉不好,一手拉起陆珊,低声道:“快些驾云逃遁。” 陆珊见眼前分明已是大占上风,那一头不知名的凶物以气势压住显玄真君,可为何凌胜却要逃命?莫非那一头从他身上出来的凶物,也并非善类?陆珊并未多想,只是一怔,便即召出白云。 凌胜跃上白云。 忽的,那百丈巨猿陡然消失。 一头婴儿大小的猴子从半空坠落。 陆珊本已驾云,带着凌胜离去,然而见到这副景象,凌胜面色大变,转手九道剑气便往东黄真君打去。 东黄真君被山神气势压住,也如山岳压顶一般,忽然,气势顿消,那百丈巨猿陡然不见,竟使得这位显玄真君为之一滞。 说时迟,那时快。 剑气已然临至身前。 东黄真君袖袍一挥,挡在胸前,法衣绽出光彩,挡了剑气片刻。 然而剑气厉害,法衣也不过挡下半息。 东黄真君早知剑气威能,趁着法衣挡下剑气,就已翻手取出一件宝镜,沉黄之色,样式古朴,将之横在胸前。 剑气击中宝镜,登时僵持不下。 东黄真君暗惊道:“此为上古之宝,比之如今的显玄宝物还要稍胜一筹,竟也不能完全挡下。” 这般想着,宝镜上面一声脆响,露出一道裂缝。 东黄真君连忙偏过身子。 宝镜陡然碎去,剑气便擦着身子,没入岩壁层中。 东黄真君额上翻出汗珠,松了口气,只是望向凌胜,张手拍了过去,不让这个御气小辈再有偷袭之机。 显玄之辈本领高深莫测,只是这么一拍,顿时风声大作,道术自凝,化成囚牢。 凌胜与陆珊俱都被囚牢禁在其中。 说来,自凌胜起意逃跑,至陆珊召出白云,直至此刻凌胜剑气无功,被囚牢禁住,实也不过几个呼吸之间。 东黄真君面容枯槁如树皮一般,阴冷道:“我修行一百三十余年,还从未被一个小辈如此玩弄。” 话音一落,凌胜便发觉身周囚牢竟是骤然内缩,只要触及皮肤,便把凌胜血肉化去一片。 再看陆珊,亦是如此狼狈。 东黄真君转头去看那头猴子,杀意大涨,忽然,面色一变。 两百零三章 地仙虽死,其威犹在 火兽驻足不前,只是满身火焰滚滚,把它罩在其中,可见怒气何等之盛。 黑猴嘿然笑道:“猴爷虽然跟你讲和,但你真要空手把我草木精华以及蛮神之血取走,那是绝不可能,便是你要动手,也只能落个玉石俱焚。” 火兽低吼一声。 “要换你什么东西?”黑猴笑道:“这草木精华甚是罕见,而蛮神之血更是举世少有,对于你而言,皆是比仙家宝物更为动心的旷世之物。就是要换,也该换你体内那一颗乾元火灵珠。” 火兽登时怒吼,不住咆哮,滚起浪潮。 凌胜见它怒气化为实质,笼罩周身,暗道不好,剑气在掌中若隐若现,便要出手。 黑猴咳了一声,道:“当然,乾元火灵珠乃是你日后成就妖仙的根本,日后如能得道成仙,这就是一枚大道金丹,那是换不来的。猴爷只是要你帮个小忙。” 火兽渐渐抑住怒火,露出疑惑之色。 黑猴一指远方。 岩浆已渐渐平静,那地仙之身便在其中沉浮,但水火分隔,其仙体未有损伤。 “把他送来。” 火兽闻言,立即摇头。 黑猴低骂一声。 凌胜看得分明,这火兽分明是畏惧地仙气势,不敢近前,更莫说把地仙之身推动过来。 “你如此胆小,你家先祖可知否?”黑猴大有恨铁不成钢之意,喝骂道:“堂堂仙兽的血脉后裔,就只有这点胆子?” 火兽低鸣一声,既是羞赧又是恼怒,可望了那地仙一眼,仍是摇头。 黑猴怒道:“也没让你这胆小货色亲自上去,你就掀一场岩浆浪涛,把他卷过来也就是了。” 火兽迟疑片刻,终是微微点头。 黑猴取出一瓶草木精华,大声道:“猴爷先给你一瓶,待你把地仙之身送来,猴爷再送你一瓶草木精华,并将蛮神之血一并交与你手。” 火兽本觉此猴狡诈万分,正是迟疑,闻言便打消了疑惑,连连点头,低鸣不止,双蹄抬起,竟是连连拍击。 “德性!” 黑猴随手把草木精华扔了出去,只是故意留了气力,只到一半,这瓶草木精华就已力竭,往岩浆之中落去。 一旦落入岩浆之中,玉瓶毁去,草木精华触及地火气息,只会燃烧殆尽,不会留存半点。 火兽见状大惊,四蹄一动,瞬息便往前而去,在草木精华落入岩浆之前,一口吞下。但此时还并非修炼之时,这火兽虽然吞下这瓶草木精华,但也还未咬破玉瓶,只是暂时寄存于腹下,待到修行之时,还能张口再度将之吐出。 “草木精华也到你手了,可莫要戏耍猴爷。”猴子背负小手,说道:“赶紧推动岩浆,把他推来。” 火兽望了地仙一眼,火焰双瞳闪过惧色,只是想起草木精华,再思及蛮神之血,顿时长尾横扫,卷起浪涛。 岩浆不比水流,乃是岩石铜铁融化成汁,比之于水流,更要凝密十万倍,难以流动,然而火兽过处,尽是浪涛汹涌,不多时便把地仙之身推将过去。 地仙毕竟已然消寂,虽是仙体之尊,可生机已是全无,此时被岩浆推动,尽管难伤仙体,但也随波而行,终于飘入了凌胜这片地仙所开辟的地域。 黑猴咧嘴一笑,便要近前。 吼! 火兽怒吼咆哮,四蹄连踏,恼怒至极。 “吵什么吵?” 黑猴呸了一声,竟也没有耍赖,扔出了一瓶草木精华及一瓶灰黑暗蓝的液体。 火兽大喜,一跃而起,张口将两瓶至宝吞下,咽在肚中,只待回返地底深处,岩浆底处,修炼之时再来动用。 得了草木精华以及蛮神之血,火兽抬头去看凌胜与黑猴,如若火焰般的双眸,闪过淡淡色彩,深沉莫名,最终仍是消去,渐渐沉落岩浆深处。 良久。 黑猴松了口气,道:“这家伙走了。” 凌胜想起此兽离去之时那深沉眼眸,皱眉道:“它临走之时,似乎还想动手。” 话虽未尽,但言下之意甚为明显,此兽既然心有不甘,只怕会有去而复返的迹象。 “虽有心思,但毕竟没有动手。”黑猴摇头说道:“似它这类不曾与外界想通的,性情单一,虽然这个家伙暴躁一些,想法稍微多了一些,但还没有狡诈心态,因此得了两瓶东西,也离去了。” 微微一顿,黑猴咧嘴道:“说来,你怪猴爷我招惹了这头火兽,此刻还不是把地仙尸身给你送来了?” “两瓶草木精华,一瓶不知真假的蛮神之血。”凌胜淡淡道:“既然那火兽这等珍重,想来也非凡物,那蛮神之血我未曾听过,且不多说,但据你所说,草木精华可不是常见之物,这般送了出去,也算是破财消灾罢?只是这条小财,本不该破去的。” 黑猴金瞳之中异彩连连,大有狡诈之意,更有得意之色,也不回答凌胜,转而发笑,说道:“你莫要多问,先把这大道金丹取了,我再把此中暗藏玄机告知于你。” 凌胜心下疑惑,只嗯了一声,不再多问,抬头去看那位地仙,面色登时微变。 原本这位地仙被岩浆推来之时,乃是侧躺在地,这一转眼之间,竟又盘膝而坐,莫非他仍然未死? 这位地仙貌似中年,一身道衣,耳间垂落两条鬓发,及至胸前,双目微闭,但面容气色均是极好。凌胜心想自己此时面色必然不会好看,这位身死道消的地仙老祖,脸色约莫是要比自己好看得多了。 “不必理会,地仙之尊,本就神秘莫测。” 黑猴笑道道:“他已身死,并魂飞魄散,再无半点回转复生的可能,你无须担忧。只是地仙虽死,其威犹在,仙家威压,非是凡人可近,即便大道金丹在前,你要取来,也有几分碍难。” 地仙尸身就在前方不远。 然而凌胜已觉压迫极重。 听了黑猴所说,凌胜面上阴晴不定,终是勉强踏出一步。 就如山岳压身,忽然再度压下一座小山,重上加重,压迫增倍。 再近一步。 凌胜嘴角溢血。 第二百零四章 借力磨砺 原本在地仙尸首还在岩浆之中,凌胜身处这一块地仙开辟的地界,有隔绝气息之效,不至于受到如此沉重的压力。然而,地仙尸首已然入了这处地方,再无间隔,气息当头压下,使得凌胜站也不稳。 每近一步,压力便以倍记翻覆。 待到最后三步之时,地仙之身陡然绽出血光,把凌胜推了出去。 凌胜连退数十步,险些坠入岩浆之中,勉强立定身子,已是精神萎靡,真气不畅。原本凌胜便是仗着一口心气,步步艰难而行,忽被血光击退,顿时泄气,以致于凌胜疲惫不堪,盘膝坐下,运功疗伤。 黑猴捂口暗笑,心道:“果然如此,那术士虽然以非凡咒法把这位地仙咒杀,然而地仙终究还是地仙,非同俗流,纵然是显玄之辈的术士自弃性命来咒杀地仙,也难功成。只是这位地仙事前受了重伤,才被咒杀在此,但他布下的局面仍然尚在。”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凌胜才睁开双眼,眉宇阴郁不清。 “先前那是邵远李续等人的血气之力。”黑猴见凌胜面带疑惑,笑道:“那些被你打杀的,全数化作了齑粉,没有用处,然而邵远李续这些被符文印记磨灭的,则成了血祭之力,其一身法力真气,血脉气息,尽数归于此仙身上。” 凌胜说道:“邵远李续等人的血气不过寻常,便是其在世之时也只得死于我手,死后化作几道血气,何足道哉?” “这血气自然再简单不过,其功效也仅是稍微治愈伤势,而无大用。”黑猴说道:“但这地仙已然身死,因此血光虽然凝聚于身,却再无医治伤势的奇效,只有护身之效。” 护身之效? 思及先前被血光退开,凌胜顿时低沉不语。 黑猴说道:“原本血气本也寻常,只是沾染了地仙法力,便非比寻常。” “沾染了地仙法力?”凌胜喃喃自语,略有恍然之意。 “若要近地仙之身,必要破此血光。”黑猴道:“若只是血气,自是不在话下,然而沾染了地仙气息,你便已不是去破血气,而是去破地仙气息。以你剑气,去撼地仙气息!” 凌胜神色凝重。 地仙已死,其残存气息,百不存一,然而地仙乃是仙者,超脱凡俗之辈,即便死后遗留残存之气,也非是一个御气小辈能够触及。 要以御气境界的剑气,去撼动地仙气息,比之腾云驾雾,登天而上,更难百倍。 “你早知如此?”凌胜转头看向黑猴,沉声道:“你早知血光所在,适才特意在旁看我出丑?” 黑猴咧了咧嘴,嘿嘿直笑,也不辩解。 凌胜按住怒意,哼了一声,去看地仙之身,微微咬牙,走了上去。 每近得一步,山岳般的压迫之感,便愈发沉重。 待到近前时,血光骤然一涨。 此次凌胜早有所料,伸手打出九道剑气,尽力施为。 剑气击破血光! 触及地仙外衣。 随后,这九道剑气所汇成的粗壮剑气,便消逝成空。 凌胜猛然飞退,狼狈落地。 地仙虽死,其威犹在,仙家遗体并非御气弟子所能伤及,即便击破了血光,也不能伤及地仙真身,便是这位地仙身上的一层衣物,也未有损伤分毫。说来也是,在那滚滚岩浆之中,这位地仙遗体也未有半点损伤,即便一根头发,也无半点烧灼痕迹。 黑猴见状,摇头道:“仍是不足,真要近地仙之身,必须将此血光彻底破去,湮灭虚无,才得近前。如若血光不灭,即便击破了血光,你本身近前时,仍要被血光推开,甚至被血光所伤。” 凌胜立身原地,过得三个呼吸,仍然上前。 果不其然,凌胜再度败退。 接连三次,凌胜筋疲力尽,险些抛落岩浆之下,尸骨全无,所幸黑猴及时出手拦住,才让凌胜得以止住身子。 经过调息,已是两个多时辰。 凌胜再度醒来,紧紧咬牙,往地仙所在缓缓迈步行去。 血光染了地仙气息,近乎不灭,而地仙之身更分毫不伤。凌胜每次以剑气击破血光,近前过去之时,总被推开,甚至被血光抛远,屡屡险些落下岩浆。 黑猴沉默不语,只是心下静静道:“千锤百炼出利器,猴爷借助地仙气息磨砺剑气锋芒,望你能在地仙压迫之下,得以突破云罡。” 凌胜愈发恼怒,一步一步前行,终是屡屡败退。 …… 第三十六冥神洞,冥府之中。 炼魂老祖一身灰衣,仰躺宝座之上,轻哼低吟,惬意无比。 忽的,老祖眉头微皱。 “地仙气息?” 老祖自语道:“那小猴子是要借助地仙残存之气,助凌胜小辈突破云罡?原本,以地仙气息助他突破,倒是足够,毕竟仙者远胜凡俗,一道气息重如山岳,磨砺剑气,使之凌厉,从而破入云罡,勉强能行。可老祖在他体内留了一道封禁,莫说地仙气息,就是地仙亲自施法,也无法破去。” “从封禁感应来看,这凌胜小子正处于一个极度炎热的地方,莫非是地底深处,岩浆之中?” 老祖从身旁取来一个玉杯,饮下其中美酒。 此酒虽是世间少见的美酒,然而比之于妖仙白猿的猴子酒,实是天差地别。 老祖饮下一杯,甚是不满。 “既是处于岩浆之中,倘若凌胜小子足够胆子,一举跃入岩浆深处,兴许能够借助生死机缘,破了我那封禁。”老祖忽然低笑,“只可惜烈火克真金,这小子入了岩浆之中,即便破去我那封禁,得以晋入云罡,约莫也难以幸免的。只因地火厉害,以云罡境界的罡气,乃是万万不能抵挡的,而凌胜小辈的剑气通玄篇,正好遭到地火克制,又自弱了一层。” “真要跃入岩浆,必死无疑。” “老祖还不愿你死,罢了,就助你一把。” 炼魂老祖忽然直起身来,手掌一翻,手上一条灰色印记,如泥鳅一般,四处转动。 炼魂老祖手上一抛。 灰色印记游走空中。 略微沉吟,炼魂老祖忽然伸手,把灰色印记截出九成,只留指头大小的一点印记,低语道:“暂且助你抵挡地仙气息,至于封禁,便须靠你自家去破,妄想借助外力,定然是不成的。” “区区地仙之气,仅是助他磨砺剑气倒还罢了,若想破老祖的封禁,使之得以入境云罡,实是天方夜谭。” 炼魂老祖把这指头大小的灰色印记向着虚空一点,就使灰色印记消失不见。 一切事毕,老祖往后躺倒,低声哼吟,适才作为立即抛之脑后。 兴许在旁人眼里,相隔百万里之遥感应一个御气弟子,并施法相助,乃是惊世骇俗。然而,对于炼魂老祖而言,并不比伸手去取一个玉杯饮酒来得困难半分。 “说来,时日也将到了。”炼魂老祖想起一事,便唤道:“童子何在。” 门外一个道童忙奔跑进来,拜倒在地,高呼道:“老祖。” 炼魂老祖笑道:“前些时日,说要送你一场造化,今日便可。” 道童大喜,连忙磕头。 炼魂老祖问道:“你可知道,老祖是要送你一场怎样的造化?” 道童低声道:“童儿不知。” 炼魂老祖低笑一声,说道:“老祖送你当个地仙,如何?” “地仙?” 道童大惊道:“童儿只是御气修为,如何当得地仙之尊?老祖莫要吓坏了我。” 这话说得有趣,炼魂老祖哑然失笑,摇头道:“你这小童,倒是讨喜,这场造化送与你身,亦是应当。” 道童这才明悟,老祖所言乃是属实,顿时喜不自胜。 作为一个御气的道童,此生突破云罡已是毕生想法,至于显玄真君,更不敢想。然而此时竟要一步登天,入得地仙。 炼魂老祖微微摊开手掌,只见手上一粒白色丹丸,缓缓转动。 道童不知何物,又不敢问,只低头任老祖施为。 “此为大道金丹,正是上次赠凌胜饮酒之时,我去南疆荒林处,斩了一头妖仙白猿,取了猴子酒,掏了腹下金丹。那酒赐予凌胜饮下,这大道金丹被老祖我施过秘法,得以保存,不会有百日消散之期。” 炼魂老祖道:“今日,我便用移花接木之仙法,把这大道金丹,种入你身,使你成就地仙。” 道童将有一步登仙,喜极而泣,连连叩首。 炼魂老祖淡淡点头。 实则,这移花接木之法大有弊端,一来,须得有大道金丹在手,才能施为,并且还须得有保存大道金丹的法门,否则百日之后,金丹消散,即便种下人身之内,也只得维持百日。 如若有了大道金丹,又有保存金丹之法,才能施展此秘术,只是把大道金丹种下人身之后,此人仅是怀有天地大道,地仙法力,然而其魂魄神念仍是孱弱不堪,体质并无改变,并非地仙之身。 地仙能有永世寿元,虽有五百岁月一劫,实则已是长生永世。可种下大道金丹之后,虽有几分地仙本领,但却并无地仙之体,更无长生之命。 种下大道金丹,成就伪仙之后,从此便不能修行,永远驻足于这般境界,且大道金丹虽然不消,气息也将渐渐弱去,日后会渐渐虚弱,不复盛威。 第两百零五章 金丹得手,火兽返身 凌胜走近地仙身前,望着这个中年模样的道人,望着这位身死道消的地仙,咬牙不语。 深吸口气,凌胜缓缓伸出手去。 地仙身前,血光骤然绽放。 凌胜放出罡气,仍然抵挡不得,可他脚下早已灌注真气,这次仅是退了三步。 “纵然生前有翻天覆地,移山填海的本领,可死后也不过一具死尸,我竟也无法走近其身前?” 凌胜心中怒气甚重。 只是他并未发现,在地仙气息压迫之下,以及地火炙烤的炎热气流当中,自己施展出来的剑气,愈发凌厉,愈发凝实。 就如烘炉当中的铁器,经千锤百炼,终成利器。 这地底深处,尽是地火炎流,就如一座烘炉。而地仙气息,更似钢锤锻造。 凌胜剑气愈发凝实了许多,亦是凌厉了许多。 精金之气,本就不该以厚重为本,应当是以凝炼坚实为基本。剑气乃是精金气息所化,更该如此。 血光绕着地仙之身,经久不灭,似乎因为凌胜屡次触及,良久未有消隐。 凌胜把剑气聚在手中,缓缓探入血光当中。 血光大绽,狠狠推来。 凌胜剑气骤发,将血光击溃,趁着血光尚未凝结,猛地上前数步,一指点入地仙腹下。 地仙之身,为仙体,非凡俗。 凌胜一指竟无法点入其腹下,反被地仙之威一震,指尖血肉震散,化成血雾,只留一截白骨。随后血光重新凝结,竟把凌胜围在当中。 既是触及地仙之身,血光便非先前那般温顺,这一困住,便要困杀! 黑猴神色凝重,心想:“凌胜本已是御气巅峰,屡次得以突破云罡,因此要在地仙气息磨砺之下破入云罡,并非难事。只是最为头疼的,乃是那老家伙的封禁,有此封禁,凌胜必然不会突破云罡。” “按当前情形来看,若不突破云罡,这沾染了地仙之气的血光,必然会把凌胜困杀当中,消为一团血气,尸骨无存。” “那老家伙既然没有亲自杀了凌胜,想必也不愿见到凌胜如此简单便身死道消,更何况,这其中还有他封禁的缘故。” 黑猴自语道:“老家伙八成会把封禁放开,使得凌胜再无阻碍,到时数力并起,突破云罡仅是初始开头,后劲更是惊人。” 地仙身周血光已然弥漫方圆丈许,凌胜身处其中,受困难出,渐渐不知动静。 “那老混账莫非真要袖手旁观?”黑猴面色稍显难看:“猴爷虽然留了暗手,可也不能轻易施为,这老混账,乌龟货色真能看着凌胜死于此地?只是让他死于地仙遗留的残法之中?” 嘭! 这时,血光之中,陡然闪过一道灰芒。 随后,笼罩方圆丈许的浓厚血光,登时消散,湮灭无踪,竟不能再度汇聚凝成。 凌胜那一根血肉尽毁的手指,亦是完好无损。 凌胜面露惊愕,缓缓伸手出去。 指尖前端有灰芒缭绕。 这一指点在地仙腹下。 轻而易举,便穿透进去。 先前那地仙之身,坚胜精铁千万倍,触之不得,点之不破,气息压迫如山岳镇落。但此时,凌胜就如一指插入豆腐之中,毫无阻碍,更再无地仙压迫之意。 凌胜几乎难以置信,手指一勾,便勾出了一粒青色丹丸。 大道金丹! 凌胜望着手上这一粒凭空悬浮的青色丹丸,只觉梦幻一般,难以置信。 金者,坚刚永久不坏。丹者,明净圆满无亏。 大道金丹并非金色,因大道寄存而显特异,其本意也并非丹丸,只是大道寄存于此,圆满无亏,形如丹丸。故而名为大道金丹。 青色金丹只闪过一道虚幻光芒,便消隐下去,朴实无华。 此为返璞归真。 黑猴大喜道:“金丹得手,你须得好生感悟,日后破入地仙之时,乃是极大助益。便是突破当前境界,也大有帮助。” 凌胜嗯了一声,盘膝坐下,便要感悟。 “这里不是好地方。” 黑猴摇了摇头,道:“暂且停下感悟,离开此地为先。” 凌胜收起金丹,站起身来,低头望着指尖,只见血肉饱满,疼痛皆无,适才血消肉化的事情,仿佛虚幻。再思及适才灰芒,凌胜眉头紧皱。 黑猴知他疑惑,自己心下也正怒气升腾,骂道:“那老王八蛋,居然留了一手。本要让他撤了封禁,原来他只是借助封禁,给你送来一股护身之力,并未解去封禁。只是这护身之力,一瞬就即散尽,不能再有,并且,这老混账帮了一回,就再无第二回,今后就是你被一个凡人宰了,他也只会坐视不理。” 凌胜知晓灰芒来历,解了疑惑,可封禁犹在,心下难有喜悦。 轰隆隆声响陡然而起。 岩浆滚滚不休,四周未曾融化成汁的岩壁,纷纷脱落。 凌胜聚起剑气,皱眉道:“那火兽去而复返?” 黑猴则一言不发,微微探头出去,脸面渐渐逼近岩浆,待到最后,几乎把整张猴脸贴在岩浆上方,不满半尺,时而岩浆涌起,时而生了气泡,都堪堪触及黑猴脸面。 只是这头猴子,面色凝重至极。 “阵法!” 黑猴凝声道:“一座惊人阵法,其阵法纹路,正勾动地火,莫非这就是中土仙宗的手段?” 凌胜微微一怔,蓦然升起些许骇然。 嘭的一声,岩浆涌起,就似大浪滔天。 那火兽破开岩浆,望着黑猴,怒火熊熊。 凌胜本被阵法之事惊住,见到这头火兽,反而稍微平静,心道:“这火兽果然去而复返,当真是杀心不灭,要来复仇?另外,猴子这次如此大方,总觉暗藏深意,那草木精华不假,可蛮神之血却从未听闻,难道黑猴交出去的是假货,这火兽发觉有异,回来算账?” 黑猴见状,反而大喜,嘿然道:“来得正好,快来送猴爷出去。” 火兽怒吼一声,长尾甩动,卷起大片岩浆,当头扑来。 黑猴怪叫一声,钻入木舍当中。 岩浆当头洒下,凌胜立足之地甚是狭窄,无处可躲。 然而,岩浆才到凌胜身前,却渐缓下来,迅速降温,重新凝结,待到落在凌胜身上时,仅是略带温暖的岩石碎块而已。 第两百零六章 山神图谋 “大道金丹虽不能为你挡下一切道术异法,可毕竟凝聚天地大道于其中,其神异之处,也非寻常。” 黑猴声音淡淡传来。 凌胜自觉有大道金丹在身,凭借神异之处,也算本领大增,以剑气之凌厉亦足以伤及显玄之辈,心下甚为火热,斗法之意汹涌而起。 只是望了身周一眼,凌胜便息了心思。 此地岩浆滚滚,火热无比,正是克制自己的地方,在此与火兽争斗,殊为不智。 身处之地虽然炽热炎炎,可凌胜心下却如浇了冷水一般,瞬息把斗法心思压下,冷静清明了许多。 火兽昂首而鸣,四蹄踏下,溅起岩浆,竟亲自往凌胜这边冲撞过来。 凌胜双掌一推,顿时现出白光。 这时,一只黑色的小手掌搭在凌胜肩膀,说道:“慢着。” 随后就有一瓶灰黑色液体在空中抛起。 火兽势不可挡,凶悍无比,然而见到这瓶灰黑色液体,竟是生生顿住。一双火焰般的眼瞳盯住黑猴,极是不善,低吼一声,似乎怒骂。 “你说那蛮神之血只有半瓶?”黑猴愕然道:“先前交与你的,应当是足量十分的才是,就跟草木精华一般足量,没有缺斤少两才对。” 说罢,黑猴似乎还有疑惑,掀起凌胜腰间围着的黑布,取下一瓶足量的灰黑色液体,惊愕道:“当真拿错了?” 凌胜本就觉得这猴子极为狡诈,先前乖乖把草木精华和蛮神之血交了出去,那爽快性情,与黑猴本性截然相反。此时万分断定,这猴子心中必有不良心思。 凌胜腰间的这块黑布,本是用来遮掩木舍所用,黑猴曾施过法术,纵是天眼观之,也难以看破这一块黑布。但除了木舍之外,凌胜腰间从未挂过其余东西,约莫是黑猴先前入了木舍,再度出来之时,顺手所为。 但黑猴把这瓶子挂在凌胜腰间,意欲何为? 见到这一幕,凌胜隐约有些明悟,黑猴布下的后手,大约就在那“蛮神之血”上面。 不知这“蛮神之血”有何效用? 根据自己对黑猴的了解,凌胜心知,这所谓的蛮神之血,必定不会是如火兽想的那般好用,黑猴既然如此示弱,甚至处心积虑把蛮神之血送给这头火兽,只怕暗中潜藏的玄机不会过于简单。 此时,又见猴子再度撩开黑布,仔细确认那瓶灰黑色液体是否真是足量,不知是有意或是无意,这黑布似乎掀开得稍微大了些,露出几个玉瓶。 这些瓶子全是玉石所造,难以看透,可哪里能够挡住仙兽血裔那如火一般的眼眸? 火兽分明看见,那“无意间”掀起的黑布之后,竟有四五瓶草木精华,两三瓶蛮神之血。登时怒吼连连,岩浆滚滚,石壁不住脱落。 黑猴听清了火兽意思,当即怒道:“你休要得寸进尺,既然猴爷我先前那蛮神之血只有半瓶,我再还你半瓶也就是了,你还敢多要?” 火兽吼叫一声,杀意大涨。 黑猴骇了一跳,暗道:“他娘的,这混账出身在地底深处,不与外界相通,按说心思应当是极为单纯,容易哄骗,怎么如此贪心?看它这模样,莫非是要杀猴夺宝?” 凌胜同样是看得心惊,盘算自己与这火兽在此地死斗,能有多少胜算,可到头来,无论如何去算,都是极为渺茫。 “慢着慢着,猴爷把草木精华给你!”黑猴大叫道。 火兽怔了一怔,双眸热焰更盛,摇了摇头。 “他娘的,你全都要?”黑猴一蹦而起,惊呼道。 火兽这才点了点头,尾部轻轻扫动,在岩浆表层来回抹平,头颅高昂,观其神态,意思极为明显。 凌胜虽然不通兽言,可对于火兽之意,也颇明白,心道:“这火兽分明是说我与黑猴本领不如它,生死皆在它手里,由不得我们,若不把宝物全数交出,便不会放过我们。黑猴虽然从不正经,但毕竟还是一位神灵,只怕不会妥协,到头来真要斗个生死。” 然而,黑猴却未暴怒,反而作出一副深思模样。 凌胜惊疑不定,暗暗想道:“不对,就算这蛮神之血足以毒杀此兽,可黑猴也不会作此姿态,看这模样,待会儿猴子约莫会把这口气咽下。看来黑猴图谋不小,图的还不止是这火兽的性命。” 黑猴依然沉思,眉头紧锁。 只是火兽脾性暴躁,已然是等不及了,吼叫连连,作势便要掀起岩浆浪涛,冲撞过来。 黑猴面上露出慌乱,连道:“罢了罢了,猴爷把这蛮神之血全数交与你了。” 火兽这才平静下来。 黑猴掀起凌胜腰间的黑布,将上面几个玉瓶全数摘下,并让火兽看个清楚,忍痛说道:“这已是所有的草木精华和蛮神之血,后面已然见空了,你只要把我二人送离此地,就可交换。” 火兽似乎被骗过一回,已是怕了,连连摇头。 黑猴咬牙道:“猴爷信你一回。” 说罢,几个玉瓶全数扔了出去。 火兽张口把玉瓶咬住,吞在腹中,旋即大喜,尾部一扫,就把凌胜和黑猴连同下方立足之地,尽数打了上去。 “真你先祖的干脆。”黑猴大骂一声。 似乎离了岩浆之地,再非地仙开辟之时,这立足之地顿时缩减至数尺之间。 地仙尸首,登时落下。 凌胜伸手去拉,仍是慢了一步。 尽管身死,沉浮岩浆时日长久,可地仙风采依旧。 这中年道人,面如冠玉,发丝飘扬,道衣咧咧,一身气息,既显压迫又有深渊悠远,大海浩瀚,神秘莫测之意。 然而嘭的一声,任你风姿无双,死后也终是坠入岩浆当中,瞬息沉没。 黑猴叹道:“若是用来炼制蛊尸,即便仙家法力十不存一,想必也能在这中堂山中横行无忌,寻常显玄之辈遇上了,就是逃命也难。可惜了一副好材料。” 凌胜低头看了看青色的大道金丹,沉默不语。 黑猴心想凌胜必定会问那蛮神之血一事,可等了好久,也不见凌胜来问话,心下反而不耐,跃到凌胜肩膀,咧嘴笑道:“你就不问猴爷先前送出的蛮神之血?” 凌胜顺口问道:“我从来没有得手什么蛮神之血,想来你也没有这些东西。先前你送出去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黑猴咧嘴大笑,哈哈道:“那草木精华倒是真货,可这所谓的蛮神之血,自然不会是上古蛮神破虚飞升之时遗留的血液,而是猴爷精心制作,耗费心力,花费许多宝物制造而成的山神之血!” “山神之血?”凌胜把它上下打量一番,淡淡道:“就你这个身子板,放出几瓶血来,估摸着会把一身血液全数放进,变成一具枯尸。再者说,你虽是山神之身,可此时本领尽失,血液还能有什么用处?不说此时,纵然是你全盛之期,九成九也是不能与那位足以破虚飞空的蛮神相提并论的。” 黑猴听了大怒,喝道:“小子胆敢轻视猴爷,该打!” 凌胜静静望着它。 黑猴讪讪道:“那山神之血确实加了猴爷不少血液,但主要材料并非我身上血液,而是蛊虫。” “蛊虫?”凌胜眉头一挑。 “正是蛊虫。”黑猴笑道:“在那处苗寨里面,猴爷我把整个寨子的典籍尽数翻过,偶然发觉一本残篇蛊术,就是豢养一种特异蛊虫所用。原本这蛊虫容易夭折,但猴爷把镜海湖洗身祭坛那里得来的灵气灌注蛊虫之中,得以续命,后来又用草木精华喂养,终于派上用场。” 先前喂李续服下蛊虫时,生怕蛊虫本领不足,就曾喂下草木精华,为蛊虫成长增添助力。原来这种事情,黑猴暗中早有行为。 凌胜问道:“那蛊虫有何用处?” “没多大用处,只是用来寄存神念罢了。” 黑猴道:“猴爷我把神念寄存于蛊虫之中,后把蛊虫绞成液体,与我血液混合,增强附于其上的神念,成了山神之血。其实这山神之血当真有些用处,毕竟猴爷我乃天生神灵,血液蕴含许多纹理,真要细细感悟,所得不少。” 凌胜皱眉沉思,忽然问道:“只是寄存神念?你千方百计送出这蛮神之血,只怕没有这般简单罢?” “脑子倒是挺好使。”黑猴笑道:“草木精华有疗伤奇效,更能增长修为,五行之中有木生火之说,因此这草木精华对于这火兽的修行,大有助益。而山神之血虽然不是蛮神之血,但掺入了猴爷的血液,以及许多天材地宝,实则也有洗筋伐髓,清净血脉的效用,只是没有传闻中那蛮神之血来得厉害。但是对于这头火兽而言,也是极好的宝物。” “有了这等宝物,这头火兽修为必然大涨,真要突破妖仙之境,凝结大道金丹,也有六七成希望。就是借助了蛮神之血去返祖,成就火麒麟之身,也未必不能。” “但是,猴爷这山神之血的效用,就是要它突破妖仙。” “待它成就妖仙,猴爷我……” 黑猴微微一顿,咧嘴笑道:“猴爷我便有了一头妖仙分身。” 第两百零七章 真玄法相 “分身?” 凌胜惊道:“你要夺舍?” “呸,猴爷乃是天生神灵,即便火麒麟之身也不能与我相提并论,区区火兽也配让我夺舍?”黑猴不屑道:“猴爷在山神之血当中的神念,足以在它突破妖仙之际,灭其魂魄,取而代之,到那时,那妖仙便是我一具分身。” “猴爷我更希望这头火兽稍微争气一些,如若能够突破妖仙,望它还能得以返祖,成就火麒麟之身。到时猴爷我便怀有一头妖仙火麒麟作为分身,何等威风?” 黑猴哈哈大笑,极是得意,说道:“当时让你发出剑气,激它出来,猴爷就已有了这般心思,后面那些,不过是猴爷装模作样罢了。” 凌胜双目微眯,终是微微点头,说道:“你这猴子,看来还是个老谋深算的货色,大约前身还曾当过狐狸?” 黑猴闻言,咧嘴发笑,说道:“猴爷先前故意只送出半瓶山神之血,其实就是要让它去而复返,恰好见到猴爷手上还有存货,它便会动念取走所有山神之血,数瓶山神之血来作手脚,实是绰绰有余。” “一瓶山神之血,兴许不足以支撑我那一缕神念夺其魂魄神智,但这好多瓶山神之血,足矣。” 黑猴乃是天生神灵,那头火兽虽是仙兽血裔,可终究不是仙兽。不论其他,不论法力,单论魂魄意志,这头天地生成的黑猴,只怕要比真正的仙兽更为坚毅。虽只分出一缕神念,可要灭了这火兽的魂魄神智,却并非难事。 直到这时,凌胜才知黑猴图谋,先前屡次让步,示敌以弱,并大反常态地送出草木精华,蛮神之血,实则就是为了相助这头火兽突破妖仙,到那时刻,就是夺其躯体,取其大道之时。 一头妖仙作为分身。 凌胜也颇艳羡。 妖仙不比地仙散仙逊色分毫。 那位地仙死后,便引来正邪两派数万人至此,由此可见地仙之尊乃是何等尊贵,其大道金丹又是何等动人心魄。 而黑猴所图谋的,乃是一位活生生的妖仙,说它惊世骇俗,也是低估了些。 所幸这火兽只是有望得取天地大道,成就妖仙,还并非真正妖仙。 思及此处,凌胜心下这才稍微减了一些惊骇震撼之意。 随着逐渐上升,破开地层,凌胜脚下的这片虚幻土地,渐渐缩小,直至最终,消逝无存。 那火兽气力极大,这一借力,凌胜足足破了二三十地层,所幸有罡气护体,否则,只怕便要撞成酱汁。 待到凌胜立定之时,仍有几分眩晕。 黑猴身为山神,对于这般景象,极为不满,低骂道:“中堂山内的修行人若再是如此破地穿墙,这偌大中堂山,内里必定千疮百孔,足比蜂窝一样密集。” 凌胜正要说话,忽然地下微动。 此时,凌胜处于山中内部,更在三十余层的上方,几乎处于中堂山中央。 山内中心之处,仍感震动。 那便是说,整座中堂山,俱是震动。 方圆三百里,上下十万丈,微微震颤。 黑猴面色微变,惊道:“阵法!” 凌胜问道:“什么阵法?” “先前在地底深处,勾动地火的那道阵法,并非布下于底层。” 黑猴面露肃然,竟有少见的凝重之色,咬牙道:“整座中堂山,均在阵中!” 凌胜亦是震动,眉头紧皱,过得良久才把心下震骇之意压下,低声问道:“不知是以中堂山为阵基,布下阵法?或是在中堂山外围,布下了一座笼罩三百里的阵法?” “必然是以中堂山为阵基,布下了这等惊天大阵!”黑猴凝声道:“一座方圆三百里的阵法,虽然惊人,但在地仙之辈手里,并非难事。然而,要以整座山岳为基础,刻画阵法,深入岩壁,纵横方圆三百里,勾动地火,则要把这方圆三百里,上下十万丈,处处布上痕迹。” 笼罩中堂山的阵法,仅是方圆三百里之广就已足够。 然而,要以中堂山体为基本来布阵法,则要把这座山岳的内外上下,尽数刻上痕迹,其精细之处,比之于前一种阵法,要艰难万倍。 但其威能,亦是厉害万倍。 “大道金丹已然得手,速速离开中堂山!” 凌胜与黑猴对视一眼,目中均露出几分凝重之色。 黑猴跃上凌胜肩膀,指住左方,说道:“往这边去,可通三大出口。” 凌胜嗯了一声,正要动身,忽然顿住。 黑猴疑惑道:“怎么?” 凌胜沉声道:“入此山中,我并未得知任何事情,如今有了这等惊天变化,亦无所知。由此可见,似我这般的弟子,已然是被中土仙宗视为弃子。” 黑猴轻叹一声,点头道:“此事极为明显,你已被视为弃子。” “既然是弃子,想要离开中堂山,只怕就有许多碍难。” 凌胜哼了一声,低声道:“黑锡师兄与我一样,当了空明仙山的弃子,想必他还在中堂山内,如何去寻他?” 黑猴惊愕道:“事已至此,逃命都嫌紧迫,你还想找他?” 凌胜转头,静静望着这猴子,并不说话。 黑猴无奈道:“你且容我想想。” 凌胜嗯了一声。 “有了!” 黑猴忽然开口。 “有什么?” 这句问话,却并不是出自于凌胜口中,而是从上方地层而来。 话语才落,就听轰然炸响,头顶岩层崩开数丈宽,尘烟滚滚。 见此异状,凌胜背脊生寒。 顶上岩层虽只崩开了数丈宽,然而岩层厚达数十丈,其石块坠落,亦是极为惊人。 凌胜连连闪躲,免去岩石砸落在身的下场。 “这声音怎么如此耳熟?” 凌胜惊疑万分。 岩层上方,有黄光绽放,随后一头飞鸟,展翅落下。 见到这头飞鸟,凌胜几乎屏息。 黑猴大骂一声,喝道:“跑!” 凌胜聚起罡气,竟是直接撞破了身旁七八丈厚的岩壁,穿破岩层,到了另一处大道,随后身如疾风一般,瞬息不见踪影。 那飞鸟仅有碗口大小,一身黄色毛羽,雄峻高昂,正是东黄真君的真玄法相。 既然真玄法相在此,东黄真君又岂会离得远了? 二百零八章 法相妙用,真君阻路 尽管经过地仙气息磨砺,剑气威能更显凌厉,锋芒更甚三分,然而要与显玄真君争斗,仍是螳臂当车,以卵击石。之前乃是逃不得性命,才拼死争斗,此时再见,凌胜哪里还敢留下? 退一万步来讲,纵然凌胜有那本事胜过显玄真君,可此时仙宗阵法渐起,时间无比紧迫,也并非斗法的好时机。 凌胜足下生风,一连奔出十多里地,终于缓了下来,微微喘息。待到稍微平静一些,抬头起来,却见身前一头黄鸟,已有一人大小,与自己四目相对。 凌胜看得分明,那黄鸟的目中,分明便是不屑,嘲讽。 黄鸟微微抬起一边翅膀,缓缓拍落。 极为缓慢。 然而凌胜却怔怔在地,不闪不躲。 黄鸟翅膀拍落之处,顿时如泥沼一般,凌胜身处其中,动弹不得,指掌皆是不得点动。 眼见着这头黄鸟就要把他拍成肉酱。 然而,待到近了凌胜头顶丈许之时,忽然一顿。 凌胜只觉身子一松,胸前传来热气,瞬间醒悟,那大道金丹在此时刻,竟是受到压迫,稍微把这头黄鸟翅膀拍落的势头阻了一阻,这微微一阻,就是起了大用。 凌胜脚步一踏,往后跃出数丈,手上一点,剑气奔去。 剑气经过凝炼,九道相合,也仅是手腕粗细。 黄鸟乃是真玄法相,并无本体,大小随心,此时变作一人大小,张口就把剑气吞下。 凌胜见状,反而大喜,之前趁着显玄真君轻视于他,未有重视,凭借剑气,已能伤及显玄之辈,尽管那伤势对于显玄真君而言,几乎细微如无,可毕竟已是伤及显玄真君。不久前经过地仙气息磨砺,凌胜自认剑气威能更增三分,若是遇上如火兽那等身躯强横,鳞片密集,骨骼坚实的仙兽血裔,自然难伤,但是寻常的显玄真君,倘若还跟之前一样轻视于他,在剑气之下必然要吃大亏。 这头黄鸟错估了凌胜此时的剑气,只当是如之前一样的威力,故此张口咽了下去,却是不知,凌胜此时的剑气,比之数日之前,威能凌厉了三分有余。 正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凌胜喝道:“破!” 黄鸟体内的剑气,顿时分成九道,从各处穿透而出,只顷刻之间,这黄鸟身上就已露出九个孔洞,渐渐消散。 原来,黄鸟虽把凌胜的剑气吞入腹中,但却不能消去。那道剑气本就是九道寻常剑气组合而成,动念之间,一分为九,立即破开黄鸟躯体。 凌胜松了口气。 蓦地,那渐渐消散的黄色气息,忽又凝结,化成一头黄鸟,目中似笑非笑,口吐人言道:“老夫这真玄法相,无生无灭,不虚不实,随心而动,你一个御气小辈,手段固然非凡,但要破去老夫这真玄法相,还差了几分火候。” “都没了动弹之力,还装你老祖!” 黑猴陡然大骂一声,掏出黑玉扳指,低喝一声,狠狠捏碎。 黑玉扳指立时碎成灰烬,现出数十头黑猫,数量正是九九八十一头。 这八十一头黑猫纷纷往那黄鸟奔去。 奔去途中,不住融合,待到最终,已是聚成一头数丈高大的黑虎。 这黑玉扳指是从试剑峰上,杀陈步集之后得来的。凌胜从不使法宝道术,因此每次得了宝物均是交由黑猴保管。黑玉扳指曾在试剑峰上被凌胜剑气所伤,受过损坏,而黑猴此时法力全无,又不能施展,只得忍痛毁去此宝,换来黑虎现世。 这黑虎张口咬住黄鸟,爪牙齐上,立时把黄鸟撕碎。 凌胜见状,不禁一愕。 这时,又听黑猴传音道:“这头黄鸟乃是真玄法相,与那东黄真君一荣即荣,一损即损。猴爷观它气息稍弱,那个黄袍老头真君又没现身,估计是遇上了麻烦,并且那真君必是受了损伤,以至于这黄鸟气息渐弱。适才你剑气突袭,让这黄鸟崩解,虽然不能伤及真君本体,但是这真玄法相却实实在在受了损伤,尽管还能凝聚,然这一时三刻之内,还不能动弹,它口吐人言与你说话,其实只是为了拖延时候。猴爷不惜毁了那黑玉扳指,就是要趁此机会,重伤了它。” 凌胜恍然大悟,但又听出黑猴言外之意。 黑虎分明已经把黄鸟撕碎,可黑猴仅是说要趁此机会,重伤这真玄法相。 凌胜抬头再看黑虎,只见此虎撕碎黄鸟之后,似是一举功成,然而黄光忽然凝聚,竟是化成十几头小巧黄鸟,来回穿梭,把这头黑虎来回穿透十几次,登时露出百多个孔窍,就如蜂窝一般密集。 黑虎毁去,而真玄法相虽是已分化而虚弱,但却仍然未灭。 凌胜盘算着三个呼吸过了一半,体内运起剑气通玄篇,只待三个呼吸过去,把这些黄鸟逐一杀绝。 毁了黑玉扳指,仍然无法灭去这真玄法相,猴子并不心疼,反而取出不久之前才得手的天河墨砚,微一倾倒,洒出许多蚀骨断魂的墨汁,正中那十多头黄鸟。 十多头黄鸟纷纷坠落,被墨汁淹没。 天河墨砚曾是地仙的随身法宝,虽不入仙宝之列,但却沾染了地仙气息,品阶极高,厉害无比。但要凭借这件法宝将显玄真君的真玄法相灭去,似乎还差了许多。 黑猴并未松懈,取出了得自于镜海湖的符骨长锥,交与凌胜。 凌胜剑气仍未再生,然而真气已可流转,立时灌注于符骨长锥之中,往墨汁打去。 咻的一声。 符骨长锥划空而过。 墨汁里,一头黄鸟忽地冒头,恰被符骨长锥刺中头颅,坠落下去。 这还未完,符骨长锥自行解体,化成一头巨大鲤鱼,一头扎进墨汁里,把屡次遭创的真玄法相咬住,狠狠撕扯,最终将这法相吞入腹中。 随后,这鲤鱼就即消散于天地之间。 鲤鱼腹中的黄鸟法相,亦是消散。 凌胜积蓄的剑气并未打出,见到这一幕,终于松了口气。 毁了一个品阶颇高的黑玉扳指,一根临近显玄级数的符骨长锥,施展了天河墨砚,事前又先以剑气伤及黄鸟。待到这时,才终于把这黄鸟打灭。 显玄真君法相,果然惊人。 “这真玄法相,比之于上次见到时,已是不可相比,此时几乎只剩三成本领,否则以真玄法相的厉害,施展再多手段,也难灭去。”黑猴低声道:“显玄真君的真玄法相,实则就是一具分身,轮本领也甚为厉害,但却受本体限制,本体受损,法相损害更重。那位东黄真君,必定是受了重伤,法力跌落,才使真玄法相也微弱不堪。” 黑猴收了天河墨砚的墨汁,低喝道:“走,灭去了真玄法相,东黄真君必有感应。” 凌胜亦不停留,寻个方向便即离开。 黑猴坐在凌胜肩膀,再无谈笑面色,脸上低沉,道:“真玄法相受本体限制,但显玄真君本体却不受法相所限,虽然毁去了这真玄法相,但显玄真君本体依然无事。至多也就数月之内难以恢复,要过得一年半载才能重新凝炼法相。可其本领手段,仍无改变,要是让他截住,可不得了。” “真玄法相虚弱到这等地步,那东黄真君想来受创颇重,但他受创再重也是一位显玄真君,先前一具法相已经难以招架,他本人来了,自然要胜过真玄法相。” “好在真玄法相已经毁去,数月之内不能再有,否则,他若是把真玄法相聚在体内,更是难以对付。” 听黑猴接连说来,凌胜眉头微皱,问道:“真玄法相聚于体内?” “正是如此。”黑猴说道:“真玄法相乃是显玄真君的一具分身,足有相当于本体大半以上的法力本领,若是真玄法相级数高些,这真玄法相的能力,自也厉害许多。古时最厉害的真玄法相,号称并仙法相,法力道行,与本体一般无二。” “但真玄法相最为厉害之处,并非其对敌之力,而是聚于体内,与自身相合,足可使本体道行提升许多,手段厉害许多。” “尽管东皇真人伤重,但你我也难对付,如若他把真玄法相聚在体内,到时,只怕还不比他全盛之时逊色半分。你只是御气境界,而我法力尽失,真要遇上这等场面,如何抵挡?” 凌胜沉默不语,既是对真玄法相的厉害及用处感到吃惊,又是对于当下境况颇为忧虑。 如若破入云罡,纵然不能胜过显玄之辈,也可凭借着在突破云罡之后必然更为凌厉的剑气,以及其余本领,在显玄真君手下逃脱性命。 可体内封禁,依然阻了前路。 凌胜叹息一声。 “寻找黑锡一事暂且押后,先往大道出口逃命去。” 黑猴语气凝重,言语渐渐加快:“左边道路行去三百步,然后破开那一层岩壁,直往前去。快些,快走。” 二百零九章 地火成柱,阵法启 东黄真君凌空而立,苍老面容上,阴沉如水。黄袍依旧,只是衣摆处略有破损,虽然威风不减,风采依旧,可比之于前些日子的强盛姿态,仍是稍有几分虚弱。 不久前凌胜才经过地仙气息磨砺,见过地仙风采,此刻再面对一位显玄真君,压迫之感已远不如前些日子那般惊人。但他自知还不能抵挡显玄真君。见到真君阻路,直往右边大道而去。 东黄真君微微一晃,立即消失。 凌胜顿住身形,望着眼前的黄袍老者,张手打出剑气。 东黄真君早知凌胜剑气厉害,适才真玄法相殒灭,更知这年轻人的本领再增许多,立即使出显玄法宝,将剑气罩住,自身微微一转,就把剑气闪了过去。 待到抬头,东黄真君便见到无数墨汁当头浇落。 显玄真君比之于云罡真人,其罡气自然更是非凡,无须动念,墨汁根本不能近身。心念一动,破开墨汁,就已脱身,只是视线一扫,竟是空无一物,根本不见凌胜踪迹。 东黄真君低笑一声,笑音苍老,却显阴沉,适才那墨汁不知有何用处,但竟然屏蔽了感知。此刻从墨汁当中脱身,东黄真君把感知放出,方圆十多里地,一览无遗,山内暗藏的蛇虫鼠蚁,无不清晰。 只是,仍无凌胜踪迹。 东黄真君缓缓骤起眉头,面容本就苍老,略显枯槁,眉头这一皱起,只觉整张脸面均是褶皱无数,感知扫了片刻,仍无所得,低声自语道:“你逃不掉。” 言语才落,这位老迈真君就已消失不见,不知去往何方。 过了片刻,原地一道人影现身,黄袍在身,身材高大,正是一个老者。 东黄真君哼了一声,身子微闪,又是不见。 直过了两个时辰,此地仍无动静,死寂无声,后来又有两群邪宗弟子走过,随后再无动静。 如此又过一个多时辰。 一处岩壁陡然脱落,就如画纸一般落下,岩壁之后赫然站有一个挺拔身影。 凌胜藏身岩壁之后三个多时辰,动也未动,此时脱困,不免有些疲乏。而黑猴借助大道金丹布下隐藏身形的手段,更是疲累不堪。 “这老乌龟,当年猴爷被封之前,怎么没去找他先祖,直接宰了,免得现在遇上这么个东西。” 黑猴忿忿骂道:“都怪你小子,要是争气点,不说显玄,即便突破了云罡,猴爷我也不至于落到这般田地。还有那混账,把我封了也就罢了,还把我一身道行打得湮灭,真是虎落平原被犬欺。” 凌胜说道:“你常自比真龙,应当是龙游浅滩遭虾戏才对。” “呸。” 黑猴怒道:“赶紧逃命了。” “逃到哪儿去?” 一声淡淡的苍老声音响起。 凌胜退了一步,面露苦涩。 黑猴摊了摊手,以示无奈,尽管它曾为天生真神,可如今道行尽失,纵然手段无数,也受许多限制。先前早把该有的手段使尽了,纵然胸中还有万般神通,但道行尽失,只得束手无策。依照此刻的状态,面对修为较低的修行人兴许还能周旋,但面对一位显玄真君,希望已是渺茫。 即便到了这个时候,黑猴口中仍不示弱,怒道:“老东西,猴爷我让你说话了?猴爷我跟你说话了没有,你答什么话?你个老乌龟王八蛋问个什么话?看什么看,不想死立马滚蛋!” 凌胜顿时惊愕。 东黄真君显然没有料到这般情形,被这猴子骂得狗血淋头,惊怔在地,再看这猴子,忽然惊道:“山魈?山鬼?” 黑猴骂道:“没眼力的东西,大爷我是山神!” 东黄真君微微一怔,山神之名,但凡南疆之人,无不知晓,那是法力通天,道行莫测的真神,然而眼前这头猴子,满口脏话,一身气息极为微弱,半点不似山神之威。但数日前的一场对峙,这头猴子确实有些本事,至少其威势极为骇人。 东黄真君惊疑不定,忽又想起这猴子数日前威风凛凛,后来气势一泄如注,显然是个外强中干的货色,当下阴声道:“好个伶牙俐齿的猴子,如若山神在此,凭借气息就足以将我镇死,无须出手,而若你真是山神,还能在我手下如此狼狈?” 黑猴呐呐无言。 东黄真君大笑一声,一步跨过数十丈,临到凌胜眼前。 凌胜打出剑气,色泽白中泛金,极为凝炼。 “还想以剑气伤及本君?” 东黄真君冷笑一声,取显玄之宝将剑气罩下,身子一绕,收回法宝,剑气仍往前方打去,瞬息不见。 这才躲过剑气,又有墨汁当头浇落。 “故技重施?真是技穷了。” 东黄真君哈哈大笑,破了墨汁,就即脱身,感知一扫,手上道术瞬息凝结,就想往四方岩壁砸去,把隐藏身形于岩壁之后的凌胜当场打杀。 只是出来之后,却见凌胜站在不远处,并未隐藏起来。 东黄真君一怔,忽觉不好,连忙抬头一看。 一个磨盘大小的黑色砚台砸落下来。 东黄真君被当头砸落,掉回了墨汁水中。 这砚台本是显玄之宝,重有万钧,又被地仙随身携带,沾染了仙气,纵为显玄真君,受了这么一打,也不好过。万钧重量倒还罢了,那仙家气息临身,极是伤身,更要胜过万钧重量压身。 黑猴把天河墨砚砸了出去,根本没有想过收回,与凌胜早已奔逃远去。 东黄真君从墨汁里脱身出来,鬓发杂乱,额头陷下一块,满是鲜血。怒喝一声,纵身飞起,追了过去。 东黄真君气息毫不遮掩,道术不住施放,两边岩壁纷纷炸碎大片,如若凌胜当真藏身岩壁,定然难以幸免。 追寻凌胜身后,顺着尚未消逝的气息,不过几个呼吸,东黄真君就已见到凌胜踪影。 凌胜虽已竭力收敛气息,但剑气出体之后,浑身盈溢锐利气息,难以遮掩,而黑猴虽有本领遮蔽残余气息,但在这等时候,已无半点闲暇,哪里得空为他刻画印记来遮掩气息? 从凌胜打出剑气,后来逃离,再到此时,已过了四个呼吸。 凌胜体内剑气再起,转身打出,九道分发。 东黄真君不敢轻易去接剑气,但如之前一般,以法宝罩住,然后绕了过去,就已脱离剑气袭身的危机境地。 凌胜叹息一声,剑气通玄篇所修习出来的剑气,以凌厉刚直为根本,纵然万般阻碍均是一剑破去,但是弊端也多,就如此时,剑气直来直往,不能随心变化,只要对方没有轻视自己,即便不能接下剑气,却能轻易躲过。这般想着,凌胜心中叹息道:“我本以为自己已是能够勉强伤及显玄真君,看来,只是因为显玄真君过于轻视,此时的东黄真君,领略我剑气多次,就已能轻易躲过,难以伤他。” 到了这个时候,凌胜与黑猴对视一眼,俱有黯淡之色。 直到此时,当真技穷了。 东黄真君挥手一卷,就有大片黄光洒下,把凌胜及黑猴围在当中,随后取出两道符箓,往地下一扔,顿时化成两个雄壮力士。 这两个壮汉极为彪悍,浑身铁色,面色焦黄,领了命,就踏入黄光围困之地。 东黄真君冷笑道:“老夫也不要什么功法了,就将你们困在这里,命力士一点一点割去皮肉,剥皮抽筋,最后才来把魂魄拘禁于瓶中。” 说罢,东黄真君也不理会自家披头散发,满面鲜血的狰狞模样,盘膝而坐,望着黄光圈中,冷笑连连。 黑猴偏了偏头,嗤笑道:“看来这家伙是要亲眼看着你我被剥皮抽筋了,才会甘心。” 凌胜望着两个黄巾力士,神色凝重,但听了黑猴所言,心中一动。 黑猴语气中,分明带有嘲讽,不屑。 都死到临头了,还这般嚣张?凌胜转头看去,就见黑猴咧嘴一笑,露出满口白牙,森然可怖。 轰隆隆! 凌胜脚下地层滚滚脱落,随后就有数十道火柱冲天而起,此起彼伏,蔚为壮观。 东黄真君来不及反应,身下就有一道火柱冲天而起。 堂堂真君,瞬息湮灭,尸骨无存,不留半点残渣,甚至连半声惨叫也没能出口,只提前察觉有异,露出惊骇之色,随后就已湮灭无存。 这火乃是地火,极为厉害,又被仙宗阵法勾动,更是厉害三分,即便显玄真君道行深厚,法力惊人,可在地火岩浆之柱冲上之时,也只得湮灭。 东黄真君死于非命,凌胜虽有喜意,但显玄真君亦是瞬息湮灭,他又如何自处?还没多想,足下地层就已裂出一条小缝,地火涌起半丈,凌胜见状一惊,连忙逃开。 然而东黄真君布下的围困尚未破去,黄光一闪,就把凌胜推了回来。 身周火柱滚滚,时而冲天,连破上百地层,厉害万分。 凌胜惊骇莫名。 黑猴亦是面露惊愕,甚至惊骇,尽管事先早有预料,哪里知道,这些地火经过了阵法加持,居然如此惊人。 地火本就能够烧石化岩,被阵法加持过后,那还了得? 二百一十章 烈火炼真金,火里种金莲 地火成柱,不时破地而出,冲天而起,接连破开地层,岩石山壁大多融化成汁。 凌胜所在地层,已是山中三十余地层之上,不再是地底岩浆所在,然而地火依然接连破开地层,几乎没有阻碍。 “这果然是仙宗阵法。” 黑猴低声道:“地火本就厉害,经过阵法勾动,更增威能。你要当心,若是有地火从你脚下冲起,约莫就要步东黄真君的后尘了。” 凌胜嗯了一声,神色凝重。 “以这里为中央,方圆里许范围,俱是阵法节点。”黑猴说道:“阵法节点,正是勾动地火的重要之处,因此这附近火柱冲天,如若能够逃离这里,就能脱险。” 四周火柱无数,此起彼伏,炎热之气扑面而来。 原本,凌胜在地底岩浆之上,有地仙开辟的一处立足之地,虽说仍然遭到克制,但却有所减缓。然而这里的火柱,经了阵法增威,而凌胜立足之处又是阵法节点,更受克制。 烈火熊熊。 五行相生相克,正是火克金。 两个黄巾力士不知何时,重新变成了符箓,凌胜随手拾起,又往前逃去,奈何东黄真君的这道禁法依然未破,把凌胜挡了回来。 脚下那条缝隙渐渐裂开,地火涌起。 如若有道火柱从凌胜脚下地层冲起,凌胜自知必定尸骨成灰。 不多时,身周的火柱渐渐增多,几乎化成了一片连绵火海,地火冲天化成了阵法真火,把凌胜困在中间。 凌胜一身汗水,湿透全身,体内真气渐渐止住。 “怎么办?” 凌胜狠狠咬牙。 黑猴沉吟片刻,说道:“突破云罡!” 凌胜一怔。 “突破云罡,便有时刻有罡气护体,而不是如现在这般,勉强维持。”黑猴道:“突破云罡之后,罡气凝炼之时,除非地仙级数,否则在罡气凝炼的那三两个呼吸之中,就是显玄真君也难以攻破。凭借这罡气凝成的三两个呼吸,腾云驾雾,飞出一里地,并非难事。” 黑猴顿了一顿,再看凌胜时,皱眉道:“可你体内的封禁,屡屡阻了突破云罡的前路,此时就是要命的阻碍。” 凌胜望着身周无数火柱,头发渐渐焦卷,自身就如被火焰炙烤一般。 火焰炙烤? 素来听闻火克金,然而世间还有一句:真金不怕红炉火。 既是真金,自是不怕火炼。 凌胜咬牙不语,盘膝而坐,默默运转剑气通玄篇。 不过时,就转过了三十六个周天,修行圆满,剑气盈溢。 只是凌胜依然不停,真气运转,甚至不惜以剑气触动筋脉,使真气加快流转,去撞白金剑丹。 突破云罡的感觉再度浮现,然而那股阻力仍然升起,把突破之力压了下去。 凌胜并不气馁,取出许多瓶草木精华,仰头饮下。 一瓶接着一瓶。 黑猴见状,露出几分欣慰之色,心中道:“仙宗的三才大阵,烈火炼真金,便看你的本领了。” 地按三才涌真火,烧石化岩成熔浆。 真金怎惧火来炼,我于火里种金莲。 凌胜盘膝于火焰中央,仍地火炙烤,不断运转功法,服下草木精华,决心要破开当前境界。 烈火炼真金! 轰! 凌胜脚下地面陡然破开,一道火柱冲天而起,把凌胜笼罩在内。 瞬息之间,凌胜就被火焰淹没,身影全无。 …… 三十六冥神洞。 冥府殿堂之中。 炼魂老祖手上白色金丹滴溜溜转动,百余道法术只在炼魂老祖挥手之间就已凝成,打入白色金丹之中。 那小道童低伏在地,眼神热烈,心绪起伏,大喜之下难以平静。 忽的,炼魂老祖手上一顿。 道童微微一怔,但不敢问话,只低头等候。 炼魂老祖放了手上的白色金丹,其上禁法失了束缚,纷纷消散。 道童见了,几乎惊呼出声,这白色金丹上面,布上了成千上万的法术,每一道法术均是玄深莫测,在道童眼里,那就是云罡真人难以施展出来的道术,唯有老祖这等仙者,才能挥手凝结,并且还不止一道法术。 老祖挥手之间就凝结了上百法术,打入白色金丹上面,纵然老祖每次就能凝炼上百法术,也许百余次施展,才能凝成这过万的法术。 炼魂老祖为了凝结这些法术,打入金丹,实则费了不少功夫,但这一怔神,立即使得金丹法术崩散。老祖也不可惜,微微起身,站到殿堂门口,负手而立,遥望远方,平静道:“看来,你倒是有些决心和毅力。” “之前妄想以地仙气息破我封禁,无异于笑话,莫说地仙残留的仙气,即便是地仙亲至,也难破老祖禁法。” “但你胆敢以这等方式来破我禁法,实是勇气可嘉,决心坚定。” 炼魂老祖抬头道:“罢了,反正这封禁也要破去,便助你一把,望你早日得道成仙,到时老祖再来杀你,才算是与天地一个交代,证实我炼魂老祖,不比他李太白来得逊色。” 言语才落,炼魂老祖手上一挥,大片灰光没入身前虚空之处。 道童见状,立即想起当初与老祖一同饮下仙酒的那个凌胜,心下愤恨无比,暗道:“这该死的混账,害得我成就地仙的机缘又再成空。若我真有成就,今后必定把他宰了。” 炼魂老祖遥遥望去,似乎见到千万里之遥的中堂山,看破了虚妄,见到了那无数地火之中的凌胜。 “童儿。” 忽然听闻老祖开口,道童连忙躬身拜倒,应道:“童儿在。” “适才金丹上面的法术俱是散了。” “童儿知晓。” 道童低头答话,心中不免苦涩。 老祖道:“既然散了,便重新凝结吧。” 道童既惊又喜。 炼魂老祖一身灰衣,缓缓转过身来,沉默片刻,袖袍就是一挥。 只是一挥而已。 虚空之中,凭空浮现上万道法术,层层重叠,难以计数。 道童目瞪口呆。 炼魂老祖随手一按,就把法术全数印在金丹之上,悠悠道:“老祖也没闲心了,一举帮你把这金丹炼成,省得多费功夫。” 二百二十一章 煌煌一剑耀中堂,始知显玄破金丹 剑幕消散,生路大开。 身后阵法起势,使地火涌现,地面岩层崩解融化,实为黄泉路上阎罗殿堂。 凌胜抱起林韵,便即飞出洞口,直奔青天之上。 符使女子亦把李牧庞峰卷起,随后飞去。 青衫真君与紫衣邪君几乎与凌胜平齐,并肩飞离。 无数邪宗弟子争先恐后,汹涌而出。 远处还有不少邪宗弟子,亦或是仙宗弃子往这儿赶来。约莫是两位邪宗真君传讯,使得邪宗弟子及长老往这处赶来,那些仙宗弃子,大约只是在路上遇上,但碍于逃命,想来也无斗法心思。 且看山中内部,岩浆地火此起彼伏,谁也顾不得正邪不两立,谁也顾不得生死斗法,只是一心逃命。 嘭! 这时,紫衣邪君手上一卷,凭空现出一个囚笼,一头往凌胜罩下。 那青衫真君亦是不慢,把真玄法相合在自身,就即打出一记青雾手印,往凌胜后心要害打来。 两位素来不合,出身不同的显玄真君,在此时竟显得极为默契。 凌胜身子一顿,竟不顾青衫真君一掌打来,也不顾囚笼当头罩下,转身一掌往紫衣邪君打去。 紫衣邪君冷笑一声,掌中灌注法力,真玄法相合在自身,即便是怀有神象巨力的炼体之士,也不能与他肉身抗衡,何况一个修行剑气,并非苦修肉身的修道之人? 两人对了一掌。 嘭! 凌胜掌心迸出一片血雾,并接连蔓延至手腕,小臂,至臂膀。 血雾消散,凌胜右臂尽是白骨,血肉全无。 “不自量力。” 紫衣邪君嗤笑一声,手心忽的一痛,心知低估了这个后辈之人,低头一看,只见掌中多了一朵花苞,只瞬息间就绽放成了一朵白莲。 紫衣邪君瞳孔一缩,竟有几分惧意。 白莲沿着手臂而来,所过之处,臂膀血肉尽数湮灭,便是骨渣也不留半点,竟是整条臂膀全数毁去,血肉骨渣尽数不见。 紫衣邪君怒喝一声,连退数十丈。 白莲如影随形,花瓣忽然化作三十六道剑气,穿透了这位真君的胸腹。 堂堂显玄真君,只一个照面,就毁去了半边身子。 但他依然未死,面色阴沉至极。 凌胜看也不去看他,单臂抱住林韵,就往下降去。 那囚笼无故自解,消散无踪。 至于青衫真君那一掌,正被符使女子挡住。只是符使毕竟只是符使,仅能抵挡显玄一息,如今挡了那一道青雾手掌,便即消散,化作一张符纸,随后便被劲风吹走,卷向了高天。 青衫真君退了一步,眉头紧皱,再看紫衣邪君几乎只剩半边身子的残躯,他不禁寒意升腾。但是凭借与凌胜数次交手的经验,以及对于修行常识的了解,他有九成把握,凌胜此时没有了再战之力。与紫衣邪君,对视一眼,也见到对方眼中的寒意,各自点头。 两位显玄真君,便即围住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凌胜,道术瞬息结成。 凌胜危在旦夕。 轰! 天色骤暗,东南西北不分,上下左右难见,有气息扫过山野林间,浩瀚如海,重如山岳。 两位显玄真君面色苍白,被气息一压,道术自散。 凌胜闷哼一声,但毕竟受过地仙威压,此时再受一番,倒是不甚惊骇。见林韵容颜苍白,凌胜不禁用仅剩的一只手臂把她抱在怀中,轻笑一声。 地仙气息,把众人镇住。 但凌胜回过神来,便知晓距适才发出剑气,三个呼吸恰好过去。 中堂山体方圆三百里,山脉纵横一千八百里,尽是阵法所在。 凌胜等人虽然脱了中堂山,但仍在山脉之中,仍能感应阵法所在。 阵法,似乎已经被人压住,难以运转,甚至,正逐渐消解…… “怎么可能?”凌胜暗自一惊,望向那山洞出口,就见那里地火岩浆尽数歇下,许多修行中人逃命出来,其中多为邪宗弟子,也不乏中土修道人,只是众人顾着逃命,谁也没有斗个生死的想法,即便并肩奔逃,也没人对身旁的死敌出手。 只不过片刻,就有百余人逃出了山体之外。 两位真君感到地仙气息,更感应到阵法消弱,甚至消解,当下弃了围杀凌胜的念头,退开数步,转头去看中堂山。 凌胜驾云飞退千丈有余,与林韵遥望中堂山。 黑猴跃出木舍,落在凌胜肩膀,沉声道:“有地仙至此。” 凌胜点头道:“我看得出来。” 黑猴低沉道:“共有三位地仙。” 凌胜微微一凛,林韵亦是一惊。 黑猴落在地上,借助地势,仗着地仙法力在身,细细感应,说道:“三位地仙,各自攻打天地人三大出口,灵箓天宝宗区区五位显玄,比不得地仙之辈,已然破去。” “人之门乃是苏白守住的罢?这厮倒是厉害,居然能够在地仙手下抵挡两个呼吸,至今阵门未破。” “至于天之首……” 黑猴微微一顿。 凌胜皱眉道:“你我就在天之首阵门外,那地仙怎么没有动静?” 黑猴咬牙不语,微微向上一指。 凌胜抬头看去。 此时,也有无数人抬头望天。 一道金黄剑光,从九霄之上落下,落在中堂山的山巅之上。 这道剑光不过臂膀粗细,因为从九霄之上落下,显得极长,因此这剑光就显得极细,几乎细得难以看见,如非在场之人都是修行中人,只怕谁也看不见这一道剑光。 只见剑光从九霄落下,落在中堂山顶,便贯穿了整座中堂山。 这一座高达十万丈的中堂山,便被一道不足臂膀粗细的金色剑光从山顶贯穿,剑光直落于地底深处,打入了岩浆地火底部。 随后,剑光一涨,无比粗壮,笼罩方圆百里。 只因剑光是在中堂山内,故此剑光涨大,便撑碎了中堂山。 方圆三百里,上下十万丈的中堂山,便即成为无数碎片。 无数凄厉嚎叫响彻云霄,或是人声怒吼悲泣,或是鸟兽悲鸣凄啸,交杂无数,与大山崩碎之巨响,汇作万千洪流,传荡八方。 中堂山上,无数花草树木,飞禽走兽,虫豸蚊蚁,大妖精怪,而山中内部,更有数万修行人,其中不乏显玄真君,多有云罡之辈。 这一切一切,只在剑光之下,尽数殒灭。 凌胜只觉呼吸也为之一滞,往其余人所在之处望去,却见众人更为不堪,大多面色苍白,已有许多人近乎昏厥。稍微定下心神,再看那中堂山废墟,顿心神俱震,呼吸凝滞,手足发僵。 凌胜一直对自家心境颇为自信,平静无波,对万事淡然冰冷,凡事难以动摇心境,颇有大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气魄。 此刻,他终于明白,当大山崩于眼前时,饶是他自认心神坚定,也不由得为之变色。 大山崩塌,天地变色,灰尘云雾遮蔽天空,弥漫千里,无数巨石滚落。中堂山上,无数草木,千百万生灵,无论鸟兽虫鱼,俱已消亡,无一幸免。 千里之内,尘烟无尽,直冲霄汉,碎石如雨,无穷无尽。 常有草木断枝落下,常有尸身残躯落下。 黑猴低声道:“地仙!” 话音一落,就有一股浩大气息席卷天地,声势磅礴,大有江河滔滔,群山震荡之势。 无数人的心神,为之镇住。 无数人的呼吸,为之凝滞。 看那草木低伏,瞧那飞禽坠地,再看异兽匍匐。 凌胜睁大双眼,深深吸气。他身躯微显僵硬,扭头四下看去,就见中堂山外的残留性命的人,尽皆呆滞,惊怔无言。 “古庭秋!” 有一尊人影撑天立地,高达数万丈,仰天怒吼。 凌胜惊道:“地仙虚影?” 那人影身着道衣,衣衫咧咧,万丈之高,撑天立地,只是神态怒极,仰天咆哮怒吼不休。 在高天之上,云层九霄之上,有一道寻常大小的人影缓缓落下。 这人身着白衣,气态温和。 只轻轻落下,足尖一点,正中那地仙虚影的额头中心。 万丈虚影,骤然崩散。 白衣男子落在中堂山废墟之中,消失不见。 偌大中堂山,只剩废墟,方圆千里,尽是荒芜。 凌胜从惊骇中醒悟过来,再看那逃出中堂山的百余人,除却二十余人死在中堂山崩毁的威势之下,其余人俱是瘫坐在地,即便是显玄之辈,亦是免不去这般狼狈之态。 无论邪宗弟子,或是中土修道人,均已呆如木鸡,瘫坐在地。 凌胜忽然发觉,在场之中,竟只有自己一人得以站立,其余人俱是狼狈失态。但如此说来倒也不对,林韵被他抱在怀里,虽然也被这等惊天动地的场景所惊住,但有凌胜作为依靠,倒是勉强站住了。 一道剑幕,阻隔两大显玄真君。 一道剑光,毁去千里中堂山岳。 一足轻点,灭去万丈地仙虚影。 这便是古庭秋! 便是黑猴这等真神也不禁满目赞叹,甚为吃惊。 “这等场景,古今少见。” 黑猴叹道:“煌煌一剑耀中堂,始知显玄破金丹。” 凌胜低声自语,重述一番。 煌煌一剑耀中堂,始知显玄破金丹。 二百二十二章 大道金丹万钧重,不敌古姓论剑稿 清风吹入院中,吹动墙边青树。 凌胜坐在房中,默默无言。 煌煌一剑耀中堂,始知显玄破金丹。 这句话经此半月,传扬天下。 御气之人胜过云罡之辈,世间常有。但云罡之辈胜过显玄真君,则是凤毛麟角,只因其中差距委实惊人。而显玄之辈,胜于地仙老祖的,举世未闻。 显玄真君,毕竟是凡人之体,而地仙已然超凡脱俗,成就仙身。其中仙凡壁障,既是修行之上的阻碍,又是道行本领之间的一道鸿沟。 以凡人之身,胜于地仙之体,只在典籍记载之中。 但此时,太白剑宗古庭秋,一剑毁去中堂山,一足镇杀地仙影,天下俱惊,举世共震。 凌胜经此一事,半月未能平复心境,他低头看着手上的一份手稿,一颗金丹。 地仙金丹,蕴涵大道至理,修道之人至高追求。而这份手稿,仅是出自一位显玄仙君手里。 为了地仙金丹,正邪两道劳师动众,凌胜也颇费功夫,只因此物实是天地间最为珍贵的宝物之一。而这手稿,只是试剑会上赐下的一件寻常手稿。 原本,凌胜还不觉如何,但经历半月前之事,此时再看手上的地仙金丹,以及手稿,竟觉得那一纸手稿,要略微重于地仙金丹。 “地仙以下举世无敌?本以为这话狂妄至极,现在看来……” 凌胜低叹道:“世人还是小看了古庭秋啊。” 黑猴微微摇头,沉声道:“你也莫要灰心,如若你也入了显玄大圆满,未必就逊色于古庭秋。” 凌胜说道:“我并未灰心,只是亲眼见到那等旷世景色,未免震撼,这半月来我都在这惊骇之中渡过,直到取出这手稿,才脱了困境,今后便再无大碍。” 黑猴微微点头,想起那副场景,不禁说道:“你从心魔障碍之中脱身而出,但其余人只怕……” “一道剑光,毁去方圆三百里,上下十万丈的中堂山。又是一足点下,镇杀万丈虚影。”凌胜微微点头,低声笑道:“这等场景,必然铭刻终生。那些修道人虽然逃出中堂山,得以活命,但经此事,必然惊骇万分,如若不能在这等心魔障碍之中脱身,此生修行必然再难进境,增长真气法力或许可以,但要突破境界,则已是妄想。” “古庭秋害人不浅啊。”黑猴望着他,笑道:“你心性坚毅,就是猴爷,也不禁佩服,可就是你,竟也花费半月,最终还须借助古庭秋手稿开悟,脱此困境。其余的修行之人,只怕终生难以进境了。” 凌胜忽然皱眉道:“就不知林韵……” 黑猴嘿然说道:“你放心,当时我把地仙金丹放在了林韵的手上,把剑光气息略微阻了一阻,不至于成为心境障碍,但是那副天崩地裂的场景,还是会稍微阻她修行之路,但只要过多几月,便可醒悟,那时就即无事。” 凌胜微微点头。 忽然有人叩门,动静不大,似乎敲门的动作极为小心,随后,就听有人恭敬道:“凌胜师兄可在里头?” 凌胜淡淡道:“进来。” 那人推门而入,是个青年,气息颇足,眉宇气态饱满,想来也是仙宗内门弟子。但是这位内门弟子却没有似以往那些弟子般对凌胜露出鄙夷之色,也无半点轻视嘲讽,神色颇为恭敬,眼中略显惧意。 凌胜以往遇上的内门弟子,要么对自己冷嘲热讽,要么对自己视若无睹,甚至在外门时,他修行未成,因此楚霞儿一事而声名狼藉,旁人对他的眼神,也颇不友善。今日见了这么一个如此敬重自己的内门弟子,凌胜反而有些错愕。 再思及此人先前叩门时动作轻微,极为小心,比之于数月之前,自己院门屡次被人轰破的场景,实是天差地别,凌胜更是惊愕。 这弟子眼中颇为敬重,既有好奇,又有畏惧,躬身道:“小弟周昌,见过凌胜师兄。” 周昌悄悄打量凌胜,见这人年岁还比自己来得稍显几岁,面容冷毅,虽在盘坐,但上身依然挺拔,就如一柄利剑,锋芒毕露,适才初见之时倒还罢了,此时愈是打量,愈是惊骇,心道:“这就是剑神凌胜?中堂山里斩杀妖邪无数,在邪宗弟子眼前与两位显玄真君争斗而不败?据说这人还是外门出身,这也未免太惊世骇俗了罢?” 凌胜闭关半月,并不知晓,他在山外与两位显玄真君交手的场面,早被人传扬出去,只是因为古庭秋剑毁中堂山,脚踏地仙祖的壮举,才让凌胜这惊世之举稍微沉寂下去。 但是在空明仙山以及云玄门之中,凌胜之名也传扬开来,一时之间,竟不比空明仙山大师兄以及云玄门大师兄白越来得逊色,几乎堪比其主苏白。 至于苏白剑奴之称,外门杂役之名,早已被人特意遗忘,再不提起。 凌胜虽然觉得此人对自己的态度与常人不同,心下稍有疑惑,但并无太大吃惊,只是问道:“你来作甚?” 周昌低声道:“小弟奉众位长老之命,来请师兄。” “请我?”凌胜皱眉道:“我才从外门晋升内门,几位长老命我去见,是为何事?” 周昌慌忙道:“小弟不敢胡言乱语,几位长老言明是请,并非命师兄去见。” 凌胜微微一怔,甚觉怪异,片刻后,才问道:“既是请我,所为何事?” 周昌微微一怔,摇头道:“这个,小弟不知。” 凌胜微微皱眉。 周昌等了片刻,见凌胜依然皱眉不语,迟疑道:“师兄……几位长老还在等候。” 凌胜嗯了一声,说道:“那便走罢。” 周昌在前引路。 走了片刻,周昌想起一事,忙从怀里取出一瓶药散,双手奉与凌胜,说道:“这是李长老让我带来的疗伤奇药,说是让师兄疗伤,并说这药虽远不入仙家丹药之列,但也属上等,对于师兄伤势大有用处。” 凌胜伸手接过,心下疑惑,这李长老与自己并无交情,怎么会把这等疗伤奇药送来?此药虽不入仙家之列,但属于上等药物,以凌胜看来,这药几乎将近仙药,对于显玄真君而言,想来亦是珍贵。 周昌自从在李长老手中接过了这疗伤药散,就觉怀里揣了一件宝物,一件保命之物,此时取出,其实颇为不舍。忆起传扬中,凌胜曾与邪宗的真君对上一掌,臂膀血肉尽去,而那位邪宗真君更为凄惨,不禁臂膀毁尽,就连身子也毁了半边。而眼前这位凌胜师兄,竟然在显玄真君手里占得上风,果真不是俗流。 周昌再是打量一眼,发觉这位师兄并非如外界所传的那样臂膀血肉全无,似乎并无伤势,不禁疑惑。 凌胜在这半月间,早已把剩余的草木精华用尽,恢复了臂膀血肉,伤势全无,只可惜那草木精华业已耗尽,心想这草木精华委实非凡,对于疗伤果有奇效,兴许找个空闲,该去那处山林,再把那山魈木魅敲诈一番。以凌胜如今的本领,一个照面就能将这两个精怪打杀,只须略略震慑,就能取来草木精华,根本无须再来哄骗。 收了药散,凌胜问道:“林韵呢?” 这位凌胜师兄与云玄门的林韵师姐果真有些关系,看来传言不假,那位林韵师姐乃是云玄门真人,但凌胜师兄堪敌真君,与林韵师姐倒也相配。周昌心下思绪闪过,便即答道:“林韵师姐已经被云玄门的长老接回,已然返了中土。” 凌胜嗯了一声,心下略感不对,林韵离开怎么没有与自己打过一声招呼?莫非她是被人强行带回中土? 沉吟片刻,凌胜又是问道:“黑锡师兄又如何?” 周昌答道:“黑锡被其师傅召回,正在门下修行。” 对于周昌而言,黑锡这个年过花甲,修为仍然低浅的弟子,还不配让他称上一声师兄。虽然他称凌胜师兄,却只是佩服凌胜本领,但对于黑锡,仍不免有内门弟子对于外门弟子的优越之感。 凌胜并未理会周昌言语中的称呼差异,只是心下稍觉不对,似乎过于平静了些。 这时,木舍中的黑猴传音出来,落在凌胜耳中,说道:“此去不善。” 凌胜嗯了一声。 “这个内门弟子并不知情,否则断然不会对你如此恭敬。”黑猴说道:“虽然是请你前去,但以你如今的道行,想来业已发觉,就在附近,有不少真君神念正绕在身旁,如此,可不像是以礼相待。” 这时,周昌走在前头,微微侧身,做个请势。 凌胜不动声色,缓缓向前。 这一路上,遇见不少内门弟子。 与以往不同,这一次,众弟子看见凌胜,眼中俱是难以置信之色,虽然未必尊敬,但却不敢轻视。其中稍微懂得人情世故的弟子,更是腆着脸,讪笑问好。 凌胜素来被人冷遇,虽然一时遭人敬重,但他心知人情冷暖,故此仍是神色冷漠,并未答话。 忽然,前面一个花甲老人见到凌胜,连忙奔上前来,躬身拜倒,喜道:“凌胜师兄。” 二百二十三章 弃子前景 凌胜认得此人,这人是之前跟随自己的上百名中土修道人之一,还跟随自己去了地之位阵门,后来凌胜感到时候紧迫,便携林韵离开,而符使女子则把李牧庞峰二人卷起,其余修道人便留在了原地。 这人亦是年过花甲,名为孙河,修行前景已然不大,因此才被当成了弃子,遗留于中堂山内。当初他与凌胜去了地之位阵门,后见凌胜离开,自觉灵箓天宝宗诸位长老阻路,无望逃生,便转身去随凌胜。 因为前方凌胜开道,遇上邪宗弟子均已杀绝,孙河与其余同道尾随在后,虽然没有追上凌胜,但循着凌胜的踪迹,依然到了天之首阵门。 那时,恰好就是凌胜破了剑幕,离开中堂山之时,又是身后地火喷涌之时。无论是邪宗弟子,还是孙河等人,都无意再来争斗,纷纷逃离。 念着凌胜恩情,孙河此时见了,不禁欣喜。 凌胜对着他微微点头,见此人与黑锡师兄一样,都是年过花甲,心下不由一叹:“此人与黑锡师兄年岁相差不多,修行前景已是不大,被空明仙山当了弃子。黑锡师兄本是外门弟子,虽然初入御气,入了内门,地位想来比之于这位还要不如,就连这人都当了弃子,黑锡师兄被弃于中堂山,倒也是意料之中了。” “只可惜,像这些被宗门当作弃子的,尽管得以生还,并未死于中堂山,但在宗门之内,必然难以受得器重,甚至。宗门只怕还会暗中监视,避免不利于宗门之事。” 凌胜叹息良久。 黑猴见他有些黯然,传音说道:“这些内门弟子,其实对于宗门的归属之感,极为强烈,想来不会对宗门产生怨愤。但是一个偌大宗门,并非儿戏,对于这些曾被宗门遗弃的弟子,必然不会再有重视栽培。” 顿了一顿,黑猴道:“就如楚霞儿对你一般,猴爷看得出来,她对你甚为歉疚,正是歉疚,才要杀你。” 凌胜低沉道:“既然如此,黑锡师兄,还有林韵,岂非都是要被宗门遗弃?” “林韵倒不至于,她已是道家真人,必然不会被宗门遗弃,此次不过是为了找你,才留在中堂山内。但是她毕竟在中堂山内,因此稍微会有些影响,但也不大。”黑猴沉吟道:“至与黑锡,他本是宗门弃子,虽然活着回来,但毕竟被宗门遗弃,不知其心中是否会有怨愤,因此宗门不会对他信任。退一万步而言,即便黑锡对于宗门依然忠心不变,但宗门也不会再对他有半分信任之意,只因是宗门对不住他,故而不能信任于他。” 凌胜低声道:“不受重视栽培也就罢了,只怕还会有其余动作。暗中监视还在其次,若是严重一些,只怕就是清除了。” “清除?”黑猴略略沉吟,忽然醒悟,惊道:“说起弃子,你我似乎都忘了,你也是空明仙山弟子,并且也是弃子之一。” 凌胜愕然,他未曾依靠空明仙山太多,故此并未觉得这空明仙山的弃子之事,对于自己有些甚么影响,这时听黑猴提起,才惊愕发觉,自己也在宗门弃子之列,当下暗惊道:“莫非这次长老召见……” 凌胜摇了摇头,不再细想。 孙河拜了三拜,对凌胜致以谢意,凌胜微微点头,受了谢意,便示意自己有事,将要离开。 孙河不敢阻拦,便退了开去。 凌胜看了孙河一眼,想起此人前路再无半点光明,一生皆在空明仙山,却被空明仙山当作弃子,即便对于宗门忠心不改,也难得宗门信任,更再难得到宗门栽培。 此人前景,委实再无半丝希望。 凌胜暗叹一声,摆了摆手,便即跟在周昌身后离开。 周昌好奇心极重,忍了一路,终于忍不住与凌胜搭话。 凌胜略有心事,不与他多说,只是随意应过几声。 周昌也不恼怒,反倒颇为自喜。毕竟眼前这位,可是曾与显玄真君斗过一场的人物,能够给自己回应一声,便是天大福气。当下便赞道:“凌胜师兄不愧是苏白师兄的门下,竟能以云罡之身,去斗显玄真君。而苏白师兄竟是在中堂山里,与地仙老祖斗了三息仍能不败。如今已是传为佳话。” 凌胜眉头挑起,静静望着这人。 周昌不知其中缘故,仍无察觉,不住赞叹,说道:“听说苏白师兄还在六千里外的尖龙山,否则凌胜师兄便能与他相见了。” “听说师兄是外门弟子出身,我看师兄的本领,可要比我等这些内门弟子还要来得厉害无数,想来是外边传言不可信也。” “师兄今已破入云罡,乃是真人之身,小弟想来,约莫是要为师兄正名,入册道家典籍,传入世俗,供世人朝拜。” 周昌言语滔滔不绝,满是艳羡之意。 “记入道家典籍?”凌胜这才想起,自己也是云罡修为,既是出身于空明仙山,便算是一位道家真人,按照仙宗规矩,已然能够记入道家典籍,传入世俗之中。 但凌胜修行的功法并非空明仙山的道法,那些长老自然也能看得出来,如此,想必就有些变数了。 周昌仍在说话。 凌胜忽然开口截断了他口中言语,问道:“你说几位长老在前等候?” 周昌目露崇敬之色,点头道:“正是如此,想来本门上下,能够让几位长老等候,并命人请动的,也就寥寥数人。师兄既是云罡真人,又有天大功绩,地位极高,经历中堂山之事,已是本门之中名列前茅的极为弟子。师兄潜心修行,或许不知,如今剑神凌胜之名,已传遍空明仙山,远传山外,众弟子无不敬重。” “敬重?”凌胜淡淡道:“吃惊才对。” 周昌讪讪发笑。 凌胜问道:“几位长老分别哪几位?” 周昌答道:“有李长老,有丘长老,还有文义长老等等,共计十三位长老,而显玄辈分的长老,则有六位。” “六位显玄?” 凌胜倒吸一口冷气,忽然冷笑道:“六位显玄等我一人,未免太瞧得起凌胜了。” 二百二十四章 先礼后兵 当凌胜踏入厅堂之内,顿时便有一股重压当头而下,如是寻常云罡当头遇上,必然受压不住,当场跪倒。但凌胜领教过地仙威压,更与显玄真君斗过数次,自然不惧显玄气息,即便是六位显玄齐至,亦是如此。 一位身着道装的苍老道人迎上前来,笑着说道:“我姓申,掌管外门,你本还是我管辖之内,如今得以晋入云罡,本领更是远胜于我,就是在内门弟子当中也属前列,可叹我手下从此少了一位人杰。” 凌胜认得这位掌管外门的申长老,但只在三年一次的大会上见过一次,平日里都是这位申长老的弟子在打理事务,这位云罡长老则从不理会外门的这些琐事,只潜心修行,如凌胜这般的外门弟子,只怕掌管外门的申长老连半个也不认得。也就是凌胜逃出中堂山,并与紫衣邪君对上一掌的场面被人看见,并传扬出去,使得凌胜声名大盛,才堪堪入了申长老眼中。 另一位云罡长老则笑道:“申师弟说笑了,你手下尽是废柴,说是外门弟子,实则杂役,哪里会有什么人杰?凌胜天生就不该在你手下,因此得以晋入内门,才是可喜可贺。” 凌胜微微一怔,怎么这几位长老如此和蔼?平日里的威严冷漠,今日倒是半点不见。凌胜心下疑惑,抬头望去,就见前方正中之处,坐着一位蓝衣道袍老者。 这个老者,凌胜也曾见过,正是那位在中堂山外,给凌胜记名的丘长老。 丘长老修行一百二十余年,在场众位长老当中,修行时日并非最长,但却以他道行最深,故此由他主事。只听丘长老说道:“凌胜,你且上前。” 凌胜并未迟疑,便上前几步,走到丘长老身前。 身旁有位长老对着凌胜点了点头。 凌胜见他颇为熟悉,正是那位在中堂山内带陆珊离去的李长老,这位李长老对凌胜倒是极为亲近,当日在中堂山里曾提醒凌胜,杀足邪宗弟子之后,速速离去。如今想来,这位李长老正是惜才,让凌胜取了足够数量的邪宗弟子性命,证明凌胜自身并非庸才,如此,也就能脱去弃子身份。 但凌胜得了地形图,正要去寻大道金丹,故此耽搁了。 然而李长老毕竟一番好意,凌胜对他也并无恶感,便也朝他微微点头。 丘长老笑道:“据说数年之前,你还是一个外门弟子,后来入了苏白门下,没有多少时日便已突破御气,前些日子我等几位长老才提起过你,却没想到,这还未满半年,你又破入云罡,成就真人之身,果真非同凡响。” 凌胜微微施礼,平静道:“长老谬赞。” 丘长老哈哈笑了一声,说道:“听闻你在中堂山外,与炼魂宗的邪君对上一掌,竟占得上风,人人俱惊,就是我等这些仙宗长老,也颇震撼。似你这等人杰,如何不能当得一声赞叹?” 其余长老俱是点头,稍有善意者,便露出笑意。 丘长老取出一块玉牌,手上一挥,就把身前一缕气息摄来,打入玉牌当中。 玉牌凭空飞起,现出一片山河虚影,山清水秀,仙云迷雾,正是空明仙山。虚影之中,一人坐定,身姿挺拔,头顶悬有二字,凌胜。 “此乃本门真人玉牌,你且接下。” 凌胜伸手,就把这玉牌接下。 又听丘长老说道:“我空明仙山弟子,论学识阅历,见闻广博,自然远胜于寻常修行之人,你出身外门,并未受过门中太多栽培,故此可往教善阁旁听。但是你已是云罡之身,旁听教善阁的功课并无太多益处,以我想法,再过些时日,便送你去藏锋阁,自择典籍观阅。你看如何?” 教善阁,正是空明仙山传授弟子功法,讲解修行,论道谈经之处,也正是因为在这里受过栽培,所以仙宗弟子才胜于寻常修行之人。就如世俗中的私塾,在私塾中出来的读书人,认得的文字自然要比樵夫渔农来得多。而从教善阁出来的仙家子弟,便要远胜于寻常散人修行之辈。 藏锋阁,则是宗门典籍存放之所,号称锋芒无尽,也须于此敛尽。正是因为这藏锋阁怀有无数典籍,入此书山纸海之内,便会沉浸其中,亦会为前人智慧折服,故此不再傲气凌人,自然锋芒不存。 但凡宗门弟子,都有资格入这两处地方,但是凌胜本是外门弟子,从来无缘,只有内门弟子才能踏足,今日这两处地方对他开放,便算是真正把他列入了空明仙山内门弟子,凌胜心下并无太多欢喜,只点头道:“多谢长老栽培。” “按本门自上古传下的规矩,但凡本门弟子,境界达至云罡,甚至显玄,如若超出一甲子年岁,便是长老,未满甲子,则为弟子。”丘长老说道:“你年岁尚轻,潜力无穷,今又是弟子,当须栽培。今后每年可领玉珠八千,功法自择,另可往藏宝阁,择取宝物三件。” 每年可有八千玉珠,这笔财富委实不低。至于宝物三件,亦是厚赐。凌胜心想,就是寻常的云罡弟子,想必也没有这般待遇罢? 丘长老笑道:“你无须多疑,只因你本是外门弟子,并未受过本门栽培,与寻常弟子不同,故此便给你一些补偿。” 闻言,凌胜躬身答谢。 “另外,则是拜师一事。” 丘长老微微抚须,只是话才一半,李长老忽然低咳一声,丘长老就即住口不言。 其余长老俱是沉默,片刻后,一位显玄长老使了个眼色。 丘长老会意,微不可察地点头。 凌胜对外界感知极为敏锐,尤其是旁人心绪,感应最是惊人,当下便把二人的眼神交流收在眼里,心下疑惑,更有警惕。 丘长老沉默片刻,心下稍微整理言语,待到理顺了,才说道:“念在你以往只是外门弟子,不如内门弟子那般受本门栽培,恐你心下芥蒂,经风长老提议,要厚赐与你,算是对你以往的补偿,我等众位长老均无异议。” 其余长老对视一眼,微微点头。 闻言,凌胜转身往那位风长老施了一礼。 众人俱惊。 风长老眼中露出几分异色,恰好又见丘长老望来,眼中的神色也正有几分惊异。 适才两位长老不过是对视一眼,使了个眼色,在场云罡长老都未有发觉,他一个初入云罡的弟子,却已收入眼内,其警惕敏锐,竟远胜于仙宗真人。可他分明是从未受过本门栽培的外门弟子才是,再想起中堂山外掌对显玄的传言,几位长老便是默然不语。 丘长老低头沉默。 凌胜也不着急,站在下方,静静等候。 随后,丘长老便缓缓开口,说道:“除却先前宗门待遇之外,我等长老,怜凌胜天赋绝佳,不忍他受冷遇,另赐显玄至宝一件,玉珠九万,显玄仙君绘制符纸一十三道。” 一件显玄至宝,九万玉珠,一十三道显玄符纸。 就是那些无门无派,未有传承的显玄真君,其全副身家,只怕也不过如此。 凌胜心道:“这份厚赐,未免太过厚重。” 凌胜躬身谢礼。 丘长老虚虚抬手,略作示意。 凌胜抬起头来,却见身旁少了几位长老,以他对于身周感知的敏锐,根本不必回头,便能知晓,那几位云罡长老连同一位显玄长老,已然阻在门口。 先礼后兵。 凌胜心道,礼数尽了,赏赐也有了,便该开门见山了。 丘长老眼中微微一眯,朝风长老作个眼色。 有人唱白脸,总要有人唱红脸。 风长老不觉自己来当这个恶人有何不妥,毕竟眼前这个后辈,还不放在他眼内,就是当了恶人,又是如何?这般想罢,他站起身来,淡淡道:“昔日有仙丹出世,多名散人修行者去夺,又有一流宗门插手其中,其中便有太白剑宗下属的灵剑宗派去七名云罡真人,奈何有山鬼作祟,仙丹旁落他人。” “灵剑宗仅剩的那位云罡真人,被太白剑宗救下,今已苏醒,绘有画像。” 风长老言语忽地变得凌厉,喝道:“你且来看这画上之人是谁?” 凭空现出一道画纸,上面一人,身着青衫,挺拔如松,神色冷漠,眉宇坚毅,不正是凌胜么? 凌胜沉默不语,心下静静道:“只凭一粒入我腹中的仙丹,还不足以对我这般态势,我倒看看,他还有什么说法。” 果然,风长老厉喝道:“据道德仙宗传来消息,其门中长老遍阅典籍,查出那仙丹蕴生于水玉白狮。” “此水玉白狮乃是上古真仙一手培育,这位真仙正是道德宗之人,如今道德宗来人索取此物。” “但此物乃是立宗之本,纵然同为仙宗,也不能轻易交去。” 风长老言语一鼓一荡,渐成风雷之势,压迫极重,喝道:“你区区云罡,保不住此物,速速交来!” 凌胜沉默不语。 这时,另一位云罡真人起身,冷声道:“你修行的并非本门功法,此功法也该交上宗门才是。” 二百二十五章 我以宗门为重,谁人以我为重? 上交功法? 凌胜心想这才是空明仙山长老人物的真正想法罢? 区区外门弟子,数年之间得以破入云罡,并掌对显玄,得以不死,同等级数之下,纵然是仙宗杰出弟子也难以想比。 然而这个外门弟子却从未受过本门栽培,与散人修行者无异,究其缘故,必是怀有旷世机缘。 众位长老均是人精,修行百年的老货,只听中堂山外掌对显玄的事迹,便知凌胜没有依靠外物,并非得了至宝,而是怀有非凡功法,加上曾与凌胜照过面的丘长老李长老等人推测,断定凌胜怀有这等本领,十成十必是修行功法过于非凡的缘故。 须知仙宗杰出弟子,均是修行仙家级数的法门,但此人竟然胜过同等级数的仙宗弟子,莫非其修行的功法,居然堪比古庭秋苏白等人所修行的仙宗镇派典籍? 水玉白狮六十年得以孕育一粒仙丹,实是一宗立足之本。 但是一本镇派典籍,却比水玉白狮胜过无数。 凌胜扫过一眼,只见众长老眼中俱有熠熠神采,似乎有意观阅凌胜身上的非凡功法,再看到李长老时,不禁一愕。 这位李长老眼中略带悲戚,低声叹息。 风长老扫过李长老一眼,想起李长老与这凌胜已有师徒之名,当下皱了皱眉,再看凌胜时,眼中复又凌厉,徐徐说道:“以御气之身,杀云罡真人,以云罡之身,掌对显玄之辈,又是徒手发出剑气,世所罕见,你所修行的功法,必然非凡!” “身为空明仙山弟子,凡事当以宗门为重。” “本门仁善,无意剥夺你这一身本领,只让你交出此功法,并让你继续修行此功法。” 风长老冷声道:“你觉如何?” 凌胜静静望着这位风长老,呼吸有序,不紧不慢,半晌未有言语。 众长老只当他是深思考虑,便有文义长老冰冷道:“休得费了我等时候,今日交也得交,不交也由不得你,快些呈上功法,莫要迟疑,平白耽搁了我等诸位长老的时日,你须知晓,我等长老可没有你这般闲情。” 李长老站在一旁,默默不语,只是心中想起了门中名册里,自己门下徒弟多了凌胜二字,再看这个名义上的徒弟此刻的处境,长长叹息一声,说道:“适才门中与你许多厚赐,委实待你不薄,既有这等功法,便当以宗门为重,更何况,宗门也并未阻你修行,依然允许你再修行此功法。” 李长老顿了一顿,说道:“既是本门中人,便当以……以宗门为重。” 凌胜缓缓抬头,问道:“我以宗门为重,谁人以我为重?” 众位长老均是无言。 这并非是因羞愧而无言,而是被他这话镇住,此人竟然敢自比宗门? 风长老惊怔良久,回转过神,顿时怒喝道:“大胆!” “我的胆子,向来不小。” 凌胜平静道:“都说先礼后兵,果然如此。” “一件显玄级数的宝物,三万玉珠,一十三道符纸,便要换我在世间立足的本钱?” 凌胜扫过众长老,问道:“你们要我交出水玉白狮,要我交出修行功法,只是,敢问几位长老,在场之中,哪个没有另外的机缘?就是本门苏白,当代弟子之首,显玄仙君,难道他就只是修行本门的混元祖气真诀,而并无其余机缘?” “为何你们不敢去找苏白,让他把机缘交出来?” “几位长老均是修行过百岁月,一生机缘想来数不胜数,难道都已上交门中?既然诸位长老以宗门为重,何不将这一身本领全部献上?” 凌胜言语平静,并无激烈情绪,更无锵锵之音,只是稍稍带着冰寒冷意,使得房中气息急速降下。 桌上的瓷杯忽然冻裂,其中水流并未溢出,只因杯中茶水已然结成冰霜。 风长老凝声道:“你真心不交?” 凌胜低笑了声,并未答他,只是说道:“你们即便不看在我今后前程的份上,也该看上苏白的面上罢?怎么今日反倒把苏白那厮的颜面置之不顾了?平日里总有人想要羞辱我从而辱及苏白,怎么到了这个时候,就没人因为苏白的颜面而顾忌?” 风长老冷笑道:“你是要借苏白的势?” 丘长老立在一旁,缓缓说道:“前些日子,我与苏白报过此事,他并无异议,今日之事,苏白不会理会。如若你执意不交功法,不以宗门为重,便是叛宗之罪,就是苏白也不会多说半句。” “原来如此。” 凌胜略微恍然。 文义长老怒声道:“苏白已不再为你撑腰,适才我等已给你不少补偿,此刻你还不交功法么?” “我为何要交出功法?”凌胜问道:“我除了挂上一个空明仙山弟子的玉牌之外,何曾受过本门栽培?你们不去找那些受尽栽培的内门弟子,让他们交出机缘,反而给我几个玉珠,几张破纸,就打发了我?不如我送宗门三十万玉珠,十件显玄法宝,上百张符纸,换来空明仙山镇杀仙法《混元祖气真诀》?” 这话分明是在调侃,是在嘲讽,但是这个年轻人语气平淡,不缓不急,好似认真无比,更是让人咬牙切齿。 风长老正要喝斥,忽然便见丘长老微微伸手,拦住了他。 连身为显玄仙君的风长老都被拦下,尚是云罡的文义长老更是不敢多说。 丘长老微微伸手,按住众长老的怒焰,望着凌胜说道:“风长老曾执掌刑堂,脾性稍显暴躁,你不要见怪。” 凌胜平淡笑道:“不会见怪,但是先前风长老豪言狂放时,丘长老作壁上观,此时再来说话,又是为何?” 丘长老叹道:“我之本意是让风长老施压,由我来安抚,但是此时看来,你对宗门并无太多归属之感,因此这安抚的角色,便可免了。” 安抚免了,也即是有心要动强了。 丘长老缓缓说道:“水玉白狮六十年孕育一粒仙丹,也即是说每隔六十年,本门便能有一人本领暴涨,如若用在地仙老祖身上,更是物尽其用,用在显玄仙君身上,还能成为突破仙凡壁障的绝强助力。” “我等虽非剑修,但你那功法徒手发出剑气,世所罕见,又是凌厉万分,胜过仙宗弟子,加上你进境极快,自也能够推测出来,你这剑修功法不走寻常道路,极为非凡,只怕能比各大仙宗的镇派仙典。” 丘长老望着他,沉声道:“这两件东西,都是宗门立足之本。如若寻常宗门得到手里,必然能够崛起,如若一流宗门得了,亦是有望跻身仙宗行列,改变千古格局。如若在我空明仙山手里,定然能够物尽其用,过多千百年,只怕能胜过其余仙宗,虽不敢与太白剑宗并肩,但却能够称得是第二仙宗。你可想好了?” “你可想好了?” “你可想好了?” “你可想好了?” 丘长老最后一句话语,渐成回音,缓缓壮大,待到最后,便如洪钟大吕,绕梁不散。 凌胜只平静应道:“想好了。” 一旁的李长老似是失了心气,顿时颓丧下来,眼中露出失望之色,隐有悲凉之色。 众长老联手施压,就如大山压顶。 风长老踏出一步,风雷滚滚。 丘长老微微抬头,止住其余长老动作,看着凌胜说道:“你可知道,我等之所以与你商量这般久,正是看在你修行不易的份上,看在你还是本门弟子的份上,如若你决意叛宗,便是死罪,我等不会再与你多说半句。” “弟子见识浅薄,看不出半点商量的味道。” 凌胜微微吸了口气,说道:“我凌胜自幼年以来,少言寡语,但凡遇事,便即动手。自修行以来,更是如此,但凡遇到不畅之事,便是一道剑气了结。只因为在我眼中,能够以剑气解决的事情,不必再浪费口舌。” “今日我与诸位长老说了许多话,但这并非质问,更非辩解,亦非据理力争,在我眼里,先前那些都是废话。” 凌胜望着四周众位长老,沉声道:“我之所以与诸位长老说了这般多的废话,正是因为我没有把握以剑气解决,因此才要浪费口舌。究其缘故,正是因为我正视诸位,重视诸位。” “但是在几位长老眼中,我似乎并无资格与你们说太多话,之所以能够交谈至今,乃是因为我身上的功法,以及孕育仙丹的水玉白狮,之所以交谈至今,乃是因为名门正派的道家长老,并不愿落个强取豪夺的名声,所以要用言语把我折服。” “我极少自认不如,但是在几位长老联手之下,确实稍显不足。我足够重视你们,但你们并未重视我,因此……” 言语未落,凌胜身形陡然不见。 再度现身之时,已然撞入了位于左边的文义长老怀中。 凌胜罡气护体,极具攻伐之力,就如古庭秋的剑幕一般,虽然不如古庭秋剑幕那般厉害,但是也有相同特性。文义长老被他这么一撞,顿时胸腹皆烂,脏腑受创极重。 凌胜掐住他脖颈,狠狠往上甩去。 房顶落下数十道雷光,将文义长老濒死之身打成齑粉。 凌胜掌心托着一道白莲,足下生出白光,冲破房顶而去。 二百二十六章 步步生莲 “房顶果然布有阵法。” 黑猴松了口气,好在凌胜不是傻蛋,懂得拿文义长老的身体先去探路,引动阵法威能,再用剑气破阵。 虽然六位显玄仙君齐至,阵势不小,但也显然,这几位显玄长老并未如何重视凌胜,布下阵法在众长老眼里本就是多此一举,因此这房顶的阵法,并非什么上等强悍法阵,只是丘长老随手布下的雷阵。 凌胜轻易破开房顶,撞破横梁瓦片,足下白光腾腾,立上云顶。 “这小辈竟敢率先动手?竟敢叛宗而逃?” 几位显玄长老先是一怔,竟是没能反应过来。 风长老忽的大叫一声,风雷绕体,飞上高天,追击凌胜去了。 丘长老,李长老等显玄长老,以及申长老等云罡长老,俱是纷纷追去。 风长老咬牙切齿,不惧高空罡风,转头喝道:“诸位长老且回去,待我将凌胜生擒回来。先前他说重视我等联手,分明是在嘲讽我等长老联手施压,待我独自一人将他擒回,免得坠了威名。” 丘长老哼了一声,呵斥道:“把你那火燥脾性收回去,如若不是为了那旷世功法,我等还须齐聚于此么?此事不容出错,否则我等也无须六位显玄齐至,来迎一个小辈。” 李长老尾随在后,其实他修有黄云遁法,众人之中以他遁速最快,但他却只落在身后,并未追在前头。听得两位长老对话,他心下冷笑道:“正如凌胜所说,几位长老从未重视过他,即便六位显玄齐至,阵势极大,但依然让他逃了,不正是因为诸位长老不曾把他放在眼里的缘故吗?六位显玄,实则只为功法道诀而来,却不是为了凌胜而来,因此他才能先用言语镇住,再骤然发难,用文义长老的躯体去撞开阵法,从而逃生。” 李长老心下虽这般想,却并未说出口来,一来,众长老均是显玄之辈,即便听他说了,也自然是嗤之以鼻,依然不会对凌胜有多少重视,二来…… 李长老暗叹一声。 虽无师徒之实,毕竟也有一场师徒缘分,把这话埋在心底,不去提醒众位长老,勉强算是为凌胜保下一线生机。 凌胜虽然剑气手段厉害,但毕竟属于斗法手段,至于驾云,因为法力凝实,又是精金气息凝成,以锐气为主,穿云破空,也比寻常云罡真人快上数倍。但是显玄仙君的遁速比之于云罡真人,快了何止数十倍? 凌胜先行撞破房顶,驾云破空,几位长老耽搁片刻才自追来。 这片刻时间,凌胜实则先是飞远了七八里。 但是这七八里之远,却又在四五个呼吸之间,被追近了大半。 凌胜并未回头,但也知晓,几位显玄仙君就在自己身后,不足四五里远,约莫再有几个呼吸,就会被追上,甚至不须几个呼吸,就会被显玄道法罩住,生擒活捉。 “太他娘的无耻了,像猴爷这等心性正直的好猴子都看不过眼了。” 黑猴咬牙切齿地传音道:“废话不说,猴爷传你一道秘法,你先运使。” 凌胜正要骂它废话太多,赶紧把秘法传过来,哪知话还未出口,脑海之中就浮现了一道秘术运转之功,登时心神一振,按功法运使,足下白光立时化成白莲。 凌胜虚空踏行,每行出一步,脚边就会凭空生出一朵花苞,随后绽放,化成白莲,托着他一行十里。 一步十里。 原本几位长老已然临近身后,这秘法一使,顿时便离去十里。 凌胜心下大喜,正要再度运使,发觉足下居然沉重无比,难以迈步,只能驾风而行,不能再使先前那道秘术。 “此法名曰步步生莲。” 黑猴笑道:“这也是一道仙家秘法,猴爷本来让你安心修行,到了显玄境界再来修行这步步生莲之法,既然此时情势危急,就顾不得了。” 凌胜低喝道:“现在是怎么回事?怎么我施展一回,腿上竟是如此沉重?” 黑猴嘿嘿道:“就跟你那剑气一样,这步步生莲之法也有少许限制,一步踏出虽有十里之远,但你还只是云罡,因此不能接连不断,按猴爷估计,也是几个呼吸施展一回。” “几个呼吸?”凌胜怒道:“人家都追到身后了。” “那你就驾风拉远一些距离。”黑猴说道:“这步步生莲之法,随着运转熟练,限制自然会稍微减少,你这才初次施展,更是初次见到这秘法,连领悟也未有领悟,只是按照记载照搬罢了,谈不上熟练,有些限制自是常理。” “这是仙家法门,达到大成时,一步跨出便是万里之遥,接连不断。” “即便你还法力不足,但是熟练之后,一步踏出也不只十里,并且间隔将会渐渐缩减,随着你道行渐深,更是如此。” 黑猴不急不缓,徐徐说来。 凌胜全力驾风前行,过得几个呼吸,几位显玄长老又在身后天边现出踪迹,距离凌胜仅有数百丈。 “好了!” 凌胜松了口气,脚下终于不再似灌了铅一般沉重,连忙一步踏去,脚边三个花苞骤然闪现,只一绽放,便是三朵白莲,托着凌胜身子,仅是一闪,就已出了十里之外。 凌胜脚边的白莲,与他三十六道剑气聚生的白莲不同。剑气白莲乃是三十六道剑气化成,极为厉害,可聚可合,可化成花瓣,亦能化生剑气。而这脚边的白莲,则是步步生莲之法,花苞一闪一现,绽放白莲,就能托住他瞬息飞出十里。 同是白莲,洁净无瑕,一般无二,但是用处截然不同。 木舍中,黑猴看着水玉白狮,颇为自得地笑道:“剑气三十六道,正合天罡之数,化成白莲。猴爷便送他这步步生莲之法,两相交映,好看又好用。” 水玉白狮轻哼一声,长牙舞爪。 “行了,有这步步生莲的道法,暂时还能支撑。” 黑猴摊了摊手,说道:“要是仗着这步步生莲的道法,他依然不能逃脱,那也没有办法了。” 水玉白狮一双眸子露出怒色,一跃而起,才比筷子稍粗的细嫩前蹄踏在黑猴面上,把这猴子踢翻。 后方几位长老追赶而来。 李长老见自己这名义上的弟子忽然足生白莲,一步十里,自己等人要追上他似乎颇为费力,不知怎地,见这宗门叛徒即将逃离,他心下并无怒意,反倒松了口气。 丘长老张口一道护罩,前方呈尖梭之刑,遁速极快,飞在众人之前,看到凌胜一步十里,当下皱眉沉思道:“他这是什么道法,怎么忽然之间便能行出十里?看他模样,又不能轻易施展,难以连续不断,如若说他早有这般妙法,何不早些施展,那时我等要追上他便是更难了。” 另一位显玄长老哼道:“难道初始之时,他还认为自己的遁速能与显玄仙君一较高下不成?如今发现我等遁速远胜于他,才施展如此遁法。” “不对。”丘长老眉头紧皱,忽然灵光一闪,低呼道:“他这道法,怎么好似西土禅宗的神通步步生莲?” “步步生莲?” “步步生莲乃是西土禅宗极为有名的神通。”丘长老低声道:“佛门禅宗修行本性,把持心念,以香火愿力铸就金身,或是一心苦修,性命皆休。对于禅宗之人而言,修行并非苦练打坐,并非吐纳炼气,而是心性明悟。”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李长老轻叹道:“就是这般说法罢?” “正是。”丘长老说道:“只要心性明悟,境界自然一日千里,有人一夜成佛,有人天赐神通,只要心性明悟,无论道行或是神通,均是一朝即成。我看这凌胜之前并无这等遁法,似乎才刚悟来。” 风长老讶然道:“你是说,适才几个呼吸,他便领悟了一门佛门神通?这不可能,他身上哪里有半点秃驴的气息?”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说法。”丘长老低声道:“步步生莲,佛门神通,我有九成把握,他施展的就是佛门神通。” “那我们该如何?” “李长老。”丘长老转头说道:“我知你修行的遁法与我等不同,另有机缘,不禁本身遁法极快,还能凝结法符,使人遁法增快三层,虽然他是你名义上的徒弟,但并无师徒之实,且他叛宗而走,罪当诛灭,望你赐下法符。” 李长老深吸口气,说道:“尽管他一步十里,还御风而行,但是几位身为仙宗长老,当真就没有手段能够追得上他?丘长老,你也莫要试探,真要动手,我自当清理门户,至于法符,凝炼也颇不易,就莫要让我徒自耗费法力了,诸位各施手段罢。” 丘长老深深望他一眼,点头道:“既是如此,我便放心了。” 忽的,他遁光快捷近倍,半个呼吸之间飞去三四里。 其余长老俱是手段尽展。 忽然,当头的丘长老停下遁光,往南边望去。 南去六千里,有一柄仙剑,气冲霄汉,直奔此处而来。 二百二十七章 相隔数万里的对话 往南边望去,只见天际尽头,修行中人眼力较好,一眼望去几十上百里,似显玄仙君便是一目千里,但是六千里之外,仍然是难以望见。但是显玄仙君,却能感应万里。 千里路途,让寻常人徒步行走,只怕也须数月才能走过,六千里之遥,便是走得快些,也要一两年。 但是仙剑自六千里之外而来,只一个呼吸,便过了三千里。 再有一个呼吸,便能临至此地。 但是仙剑只在一个呼吸之间,就被截了下来。 截下这柄仙剑的,乃是一道金黄剑光。 那剑光微微一绕,就把仙剑截在原地。 随后剑光消散。 但那仙剑已不再前行,就悬在高空之上,遥遥对着东边。 有道温和声音,如似温玉,缓缓道:“苏白,你以显玄之身,杀他一个初入云罡的,未免太失身份。” 那仙剑顿了一顿,转头飞回,只一个呼吸,就过了三千里,落在一个白衣青年手上。 这白衣青年立身山巅,衣袂轻飘,清风白云绕于身周,白衣青年神情淡然,望着东边天际,淡淡道:“你要阻我?” 以苏白的目力,望去六千里,亦非难事。 但是六千里外仍无踪影。 那道金黄剑光,那道温和声音,远在数万里之外。 数万里之外的那人沉默片刻,方缓缓说道:“阻你,又如何?” 苏白,今已是显玄仙君,且是能够抵挡地仙的一位显玄仙君,闻名天下,这世上,除仙者之辈,谁也不敢轻易阻他,但终究有些例外。 对方也是显玄仙君,而并非地仙,可天地乾坤之内,谁都清楚,此人比地仙还要厉害。 苏白平淡道:“古庭秋,你真当自己剑毁中堂山,打灭地仙体之后,我就惧你了?” 古庭秋声音依然温和谦逊,说道:“旁人或许会惊惧古庭秋之名,但你苏白必然不会。然而,即便你不惧我,但你仍然不能胜我,既然你非我敌手,我阻你去路,你又能如何?” 这声音温润无比,但说出来的话,未免嚣张过甚。 须知对面之人乃是苏白,地仙以下,极少有人敢对他如此说话。 但此人不是地仙,依然这般说话,只因他是古庭秋。 苏白深吸口气,沉声道:“你是真要救下凌胜,还是要阻我取回混元祖气?” “自然是要救他一命。”古庭秋声音随白云而来,悠悠说道:“至于混元祖气,何曾放在我眼内?即便你修行的乃是混元祖气真诀的禁忌篇章,但比之于我太白剑宗的镇派剑典,也无优势,论长生大道,霞举飞升,自然是你的混元祖气直指大道,而论斗法杀人,自当是我太白剑宗举世无双。若非如此,仙宗之首,又怎么会让我太白剑宗来当?” 苏白淡淡道:“你是认为我不如你?” “论资质,你自是不逊色于我,论心性,你淡漠如仙,乃是修行的绝佳材料,也不逊色于我,而你修行的镇派仙诀还是禁忌篇章,堪堪能与我太白剑宗的镇派剑典并肩。”古庭秋徐徐说道:“但是不可否认,你我修行年月相仿,岁数相差不远,但是我的道行,仍然比你深厚,我的本领,仍要比你厉害。即便你没有失去那一道混元祖气,亦是如此。” 苏白沉默片刻,说道:“混元祖气直指大道长生,厚积薄发,待到后来便是循序渐进,没有瓶颈,但是你的太白剑典却是一路击碎瓶颈,进境比我惊人,也属常理。我原想,你这太白剑典固然厉害,但是我修习混元祖气真诀,修出九道真气,总不至于再逊色于你,可叹被凌胜坏了我终生修行,取了我那混元祖气,使我九道混元祖气不得圆满,只得以八道祖气,齐入显玄,至于我九道混元祖气齐聚,是否逊色于你的太白剑典,此时定论,未免太早。” 天边沉默片刻。 “纵然是天赋绝佳之辈,要厚积薄发,终身修行一道混元祖气,尽心竭力,也未必能在有生之年踏入显玄,更难以得道成仙。” 古庭秋声音略有叹息,说道:“九道混元祖气,便相当于以一人之力,承担九人修行。旁人修行一道混元祖气已是极难,然而你九道混元祖气,委实令人惊叹。旁人修行要出一份力,你则要有九份力,实是拖累。其实,倘若你没有这些心思,就只一心修行混元祖气真诀,不去动那禁忌篇章,兴许此时,早已积累足够,临至显玄巅峰,而那仙凡壁障,在混元祖气之前,等若于无。” “区区一道混元祖气,算得什么?”苏白衣袖一挥,便把山下剑匣开了,那仙剑随他一指,落入剑匣,想来是被古庭秋阻住,因此不再动手。只是不动手,动口总是难免,即便苏白受人称是谪仙下界,不沾凡尘,可对方乃是弑仙屠神的人物,便不算掉了身价。 “如若我聚齐九道混元祖气,一并提升,在有生之年踏入显玄巅峰,成就半仙,到时不仅是直指大道,仙凡壁障等若于无,更能免去仙家灾劫。” 顿了一顿,这位白衣飘扬的谪仙不再淡然,出声冷笑一句,说道:“九道混元祖气,待我一举成就地仙,便能再入真仙,霞举飞升,成就天仙。” 古庭秋沉默良久,叹道:“夜归空明,立上云顶,霞光未现,破境显玄。一日之内,你连破云罡显玄二境,天下俱惊,就是我也不免惊讶,但我却未想到,你如此淡漠的性情,居然是要在得道成仙之日,一举成就地仙,再入真仙,霞举飞升。” “如此,便是天地间千万年来的佳话了。”苏白微微一笑,如清风拂过,笑道:“可惜被一个小家伙破了九道混元祖气。” “可惜你要取回混元祖气,就必须把凌胜炼化,害他性命。”古庭秋叹息说道:“若非如此,我倒真想见到你一举连破仙家境界的景象。” 苏白冷声道:“你是要在我霞举飞升之时,一剑杀我,常识一番斩杀天仙的味道罢?” “世人都说你我乃是天下奇才之首,我列第一,你可第二,但也不乏颇有异议的。”古庭秋说道:“其实这话,我也不太喜欢,可真要说来,倒是你对我最为了解。” 苏白说道:“天地之间,也就只你才配与我相提并论,这么些年,我确是世上对你最为了解之人。” “但我对你并不了解。” “只因你从未把我视为对手。” “这话也对。” 两人各自沉默片刻。 古庭秋低低声音传来,道:“他逃得够远了罢?” “几位长老尽施手段,将他拿下也不过片刻之后。”苏白淡漠道:“死了也好,拿他肉身来炼,依然能够炼出我那一道混元祖气,即便此时再用,难以一举飞升,但是破入地仙,轻而易举。” “你这话稍微有些杀意。”古庭秋笑道:“不仅是对凌胜,还有我。” “我若早一步入得地仙,自然先一步杀你。” “我虽未入地仙,但好歹也曾弑仙。” “散仙之流,算是什么东西?”苏白道:“九道混元祖气齐聚,同等境界之下,我也不见得难以胜你,若是我入地仙,你还是半仙,那便等着受死罢。” 古庭秋低笑两声,并不回话,良久后,方才沉吟道:“当时他取了你一道混元祖气,也算是杀你一回了,但你能够以另外八道混元祖气复生,并降服妖龙,确实不错。也正是失了一道混元祖气,才让你放开厚积薄发的修行路子,转而不去理会,使得混元祖气助你入境显玄罢?” “原本我只想厚积薄发,有生之年修行至显玄巅峰,一举成仙,一日飞仙。”苏白喃喃道:“如若有生之年,以九道混元祖气不能达到显玄巅峰,便是我没有本事,到时寿元耗尽而亡,也不可惜。” “未免执拗。”古庭秋说道:“九道混元祖气不全,你也放开了厚积薄发的路子,不如与我斗上一场,如何?” “也亏你古庭秋想得出来。”苏白冷笑道:“以半仙之身欺我显玄初境?欺我九道混元祖气不得圆满?” “话不能这么说。”古庭秋笑道:“我毕竟也受了伤。” “受伤?” “剑毁中堂山,绞灭地仙,你真当这般容易?” 苏白沉默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厉光,一字一顿道:“中堂山有三位地仙。” “虽然只是当着众人面绞灭一个地仙,但是另外两个,来不及施展法相天地,化生地仙虚影。” 古庭秋声音平淡,就如从地上捡起了三根杂草,轻而易举。 但苏白却听得沉默不语,古庭秋拾草三根,在众人面前拧掉一根,但另外两根实则早就被他在身后搓成了粉末。 “都以为你灭杀一位地仙,另外跑了两位,原来……” 苏白不禁发笑。 “看来你不愿跟我斗剑。” “我只是以大道寄托于仙剑,并非修习剑诀,真要斗法,就等我先你一步得道成仙罢。” 数万里之外,沉默无音。 良久,才听一道温和声音低声道:“那就等他成长起来罢。” “我会在此之前,让他丧命。” 二百二十八章 封禁山河 镜海湖,清风吹拂,蓝天白云倒映水中。 一道水柱,不过儿臂粗细,从湖里喷出,直喷至湖边一株树木之上。 那树木足有十来丈高,极是挺拔,绿叶青葱,树皮竟也并非寻常草木那般枯槁皱褶,而是如绸缎一般滑润,罕见至极。 小红虾在河边游荡,时而吐出水柱,那水柱有儿臂粗细,其实它本体也不过儿臂粗细,长也仅是三四尺。若是寻常渔夫捕到了这么一条红虾,必然惊喜莫名,毕竟这样巨大的红虾极是少见。但是这头红虾并不觉得自己有多大,尤其是见到府主妖王那比树木还惊人的身躯之后,它更觉自己还是渺小。 这么说来倒也不错,寻常人见到粗如儿臂,长达数尺的河虾,只会惊异感叹,而不会猜测这是一头成了精的虾精。可见到了府主那等巨大的身子,必然知晓那是一头修行有成的妖怪。 有了养气修为的小红虾已能算是精怪,但是本领有限,只能吞吐水柱,也正是因此,才被府主妖王派来给这株树木浇水。 “府主妖王也不知怎么想的,让我来给这树木浇水?看这树木也颇大了,哪里还须每日浇水呀?不过一般树木都是枯槁,布满褶皱,这株树木青葱翠绿,叶片柔嫩也就罢了,但是树皮竟都如绸缎一般,与寻常树木大有不同。” “听府主妖王提及这树木之时,似乎提起什么山神赐福?” “也不知这是什么树木?不过那山神赐福,看来是个不小的造化,否则这株树木也不会在短短数月之间长到这般大了,说来也是可惜,这等造化怎么就落在了一株树木身上?树木毕竟死物而已,若是落在我身上,兴许我就能突破御气,今后成就大妖也未必不能。” “听闻府主其实也是个御气修为,只是贵人相助才得了符诏,成为大妖。但是府主自号妖王,似乎是要用这名号来鞭策自己修行,我跟府主毕竟是同类,不如我自己也起个名号?不如我就叫妖仙了,鞭策我今后得道成仙,脱去凡俗之体。” 小红虾胡思乱想,一时无聊,便往上喷吐水柱。 水柱冲起十丈有余,其实以它的道行,也难伤人,只能浇灌树木罢了,冲起十多丈已是勉强。 忽的,水面之上十丈高的空中,现出一人。 小红虾见到此人面色冷漠,脚下白莲朵朵,凭空出现,而自己的水柱正往此人打去,不禁大惊。 那人随手把水柱打灭,也不理会这小精怪,一头扎入了湖中,掀起水浪湖波。 小红虾在湖波之中翻滚,瞥见那浪涛之高,竟高得没边,自己躯体也有好几尺来长,可只怕也要续借几百条似自己一般长短的红虾才能跟那浪涛比高。 那浪涛竟是掀起了数十丈。 才一立定,小红虾就发觉天空上多了好几个老头儿,兴许是这几个老头飞得太快,自己看不清楚,好像是一瞬间立身在天空上一样。 但是这几个老头身上的威势,未免惊人。 小红虾看了那树木一眼,颇是担忧,最终仍是还怕遭到波及,潜下水底去了。 “逃到水里去了?” 风长老冷笑道:“还当自己是头蛟龙不成?入了水就要翻起大浪来?还是认为入水了逃命就快?” 这般说罢,他手上凝结一道浊白风球,往湖中扔去。 轰然一声炸响。 湖中炸出一个窟窿,方圆丈许大小,然而却深达水底数百丈,就如一道光柱射入水底,只是其中没有水流。 说来奇怪,这风球打下,炸出一个窟窿之后,水流分开或是被风团打灭,可竟是维持现转,那方圆丈许,直通地底的通道仍无水流回转。 都说抽刀断水,水更流。 可在道术威能之下,湖水也不得流转。 水下,凌胜腋下至腰侧的衣衫,尽数毁去,正是被那道术打中。幸而他感应敏锐,在风长老道术凝结之时就已闪身,否则被道术打中,必死无疑。见得道术威能,凌胜心想纵然是显玄真君,只怕也不敢轻易去接,自己才仅是云罡之身,虽有剑气伤人,但是躯体也仅是比同等级数的修道之人来得坚实一些罢了。 黑猴凝声说道:“借地底通道,逃至海底,当可无碍。” 凌胜微微点头,竭力往湖底降落,其实心下也正思量,那几位显玄长老一旦入水,自己只怕还到不了地底暗流,可此时再无他法,只得竭力去逃。 “不好,这群混账果然不顾身份,要入湖中。”黑猴金目一睁,低声怒喝两句,自语道:“好在猴爷早有手段,不然真要凶多吉少。” “手段?”凌胜问道:“你还有什么手段没有使出来的?” 黑猴笑道:“猴爷乃是天生山神,虽然暂时耗去了那预知后事的本领,但仍有趋吉避凶之能。当时在这镜海湖斩杀大妖,难道还真只是泄愤出气不成?” 凌胜深深望他一眼,说道:“难怪后面几个大妖踪迹难寻之时,你还让我竭力寻找,原来有些算计。” 黑猴哈哈大笑,忽然手上一招,有十五道光芒从水底深处而来,瞬息即至,正是那十五道符诏的气息。 “还少三道。” 黑猴低喝一声,往这十多道符诏一打,顿时让另外三道符诏的主人惊醒过来,忙把符诏气息截住一片,运法送来。 得了十八道符诏气息,黑猴才松了口气,笑道:“当日猴爷本领尽失,要在这些符诏之上藏手段还略微勉强,只能控制十五道符诏,而另外三道符诏,以我当时的状态,已是不能操纵,因此才让你留下了三个大妖。” 这三个大妖,分别是那灰白大蟒,小白蟒,以及曾被凌胜抓来充当坐骑的红虾精。 适才黑猴假借凌胜声势,命它三者传来符诏气息,这三个府主不敢多想,听闻凌胜传讯,便即传来。如若是其他小精小怪,不知凌胜厉害,自然会有迟疑顾虑,但这三个都是知晓凌胜不凡,便不敢再有其余想法。 这也正是黑猴要凌胜杀去其余大妖的缘故。 十八气息合在黑猴手中,往上一打,让这广阔无边,浩瀚似海的镜海湖微微一顿,湖波浪涛,尽数定住。 “走!” 凌胜往深处降去,身周水流护罩,渐渐压下。但他本身已然有了罡气护体,加上化云珠避水之能,已是无碍。 …… “不如我等合力,将这湖泊掀了?” 风长老冷声道:“即便只把方圆数百丈掀开了,想来也能把他擒下,谅他在水下,也逃不到哪儿去。” 另一位显玄张老笑道:“如此还不如下水去追。” 李长老沉默良久,说道:“我等乃是仙君,近于地仙的人物,当在乾坤之内尽显威风,便是入海也略失身份,若是入湖,实是失了身份。更何况,只是来追一个小辈罢了,失了身份,未免不值。” 闻言,这些出身仙宗的长老俱有同感,纷纷点头。 对于乞丐而言,如若有衣衫遮蔽躯体,就是喜事,而对于富贵人家而言,那些粗布麻衣如若加身,简直就如被人泼了一身粪水。而这一群仙宗长老,乃是显玄之辈,有仙君尊位,与寻常修行之人相比,自是高贵万分,轻易入湖,未免失了身份。就如蛟龙入海,尽展所能,如若钻入了池塘,那就是身份颜面尽失了。 丘长老深深望李长老一眼,便知他有意为那名义上的弟子拖延片刻,尽管没有师徒之实,但师徒之名,竟也让这个修行九十余年的李长老难以自抑,丘长老默然片刻,饱含深意地道:“他毕竟叛宗而去了。” 李长老默然不语。 其实这些显玄仙君,虽然因为外界的传闻,并没有轻视凌胜,可实际上,也不见得对他多么重视,真正重视的仍然是凌胜身上的非凡功法。 其中一位长老摇了摇头,叹道:“罢了,为了那份功法来追这小辈,本是失了身份,即便入湖,也无大碍。” 这长老说完,落入湖中,踏在水面。 见他并不入湖,风长老不禁喝道:“你不是说没有大碍么?怎么还不入湖?” 这长老面有愕然之色,脚下踏了一踏,竟如踏在实地之上,用劲一撑,仍是无果。 丘长老顿觉不对,皱眉道:“这是……” “这是山河符诏,能够封禁一方山河。”李长老惊疑不已,待看得清楚,才说道:“山河符诏,多是仙者塑造,后辈得此符诏能够号令一方,但是封禁山河,则须这片山水地域的符诏尽数齐集,且还要有特异法门才能施展出来。” 说罢,不知怎地,这位仙宗长老竟是稍微松了口气。 丘长老皱眉道:“封禁山河须有多长时候?” “难说。”李长老道:“封禁百年十年的,都是屡见不鲜。” 丘长老深深望着他,凝声道:“这是宗门叛徒,不得包庇。” 李长老平静道:“我所说的,都是古之典籍记载,你虽然不如我熟悉典籍记载,但经我提起,总也会有几分印象罢?至于包庇,你哪只眼睛看见了?” 丘长老厉声道:“那就在这等着解封之日!” 李长老哼了一声,望着湖面,眼中渐生忧色。 二百三十八章 周岭岛 “话说,你小子怎么知道猴爷有这想法?猴爷开始还当你小子果真是个多情种子,又要招惹姑娘, 原来是要当一回护花使者,另有想法。” 半月前,凌胜已把佛魔血珠归还方凝玉,如今过了半月,连续斩杀二十余位来夺佛魔血珠的修道人 ,踏上了一座楼船,赶往周岭岛。 方凝玉意欲去求他父亲的一位好友铁云尊者,而这位铁云尊者地处玄罡岛,处于另一处海域。 驾着楼船,时过半月,才刚刚离了乱星礁,前方便是周岭岛,待到上了周岭岛,这楼船便算到了终 点。后边去往玄罡岛,则须凌胜带着方凝玉,亲自前去。 听着黑猴问话,凌胜只回了一句:“直觉。” “怪了。”黑猴挠了挠头。 “十八佛魔血珠没有那么简单,蛮神之心也没这般简单。”凌胜低声道:“反正佛魔血珠暂不能用 ,不如便陪这小姑娘走上一程,我总觉此行必有所获。至于黎太生那边……” 凌胜冷笑道:“虽说观之不透,神秘难测,但他既然受困锁龙岛,已出不来,还惧他作甚?” 黑猴嘿了一声,笑道:“瞧不出来,你小子也有几分狡诈。” 凌胜说道:“我只答应救人,取九颗佛魔血珠,可没说要送回给他。如今我连自己那一份佛魔血珠 都交还了,跟他黎太生的约定自当作废。” 咚咚咚…… 门外传来敲门声。 凌胜知晓是方凝玉,便道了一声进来。 少女推门进来,明眸皓齿,正是方凝玉。 “凌胜大哥,我适才与船上的管事问过了,前面是周岭岛,他们的船只到了这里便是终点,接下来 去往玄罡岛的海路便该依靠我们自己了。” 半月来,少女对于这位冷漠寡言的年轻人,已经颇为敬服,一路上受救多次,大为感激。原本以为 自己使尽了家传的宝物,此去玄罡岛,难以行进,只怕半途便要被人劫去佛魔血珠,自己性命也难保, 但是为了复仇,方凝玉仍无半点惧意。亏得这一路有了凌胜相助,才得以行至周岭岛,距离玄罡岛,已 然走过了小半路途。 方凝玉才是御气修为,虽能把真气聚于足下,水上行走,但毕竟初入御气,而且水上行走也难以一 路行去千万里,凌胜虽有云罡修为,但也知道顾人,便寻了一艘大型楼船。 虽然没有一路通行至玄罡岛的船只,可一路换船七八回,还是到了周岭岛。 周岭岛上颇为繁华,有坊市,有殿阁,有凡人,有修道人,更有性情温和的妖族中人,贸易繁荣。 周岭岛之后,再往南行,便少有这等繁华岛屿,亦是极少船只去往。因此接下来的路途,则要二人 自己行走。 按凌胜想法,便是买下一艘船只,乘风破浪,直奔玄罡岛。 这一路来,搭乘船自然须要付人费用,而凌胜身上并无多少玉珠付账,但是他修道以来,杀人无数 ,取宝众多,随意取出一件宝物,也是价值颇高,可换数百上千玉珠。 乘坐这一艘楼船来至周岭岛,与方凝玉二人,本该付船上八百玉珠,但凌胜与方凝玉均无玉珠,便 又取了一件寻常宝物充当玉珠来用。 方凝玉心想这一路来,凌胜大哥取了数件法宝用以付了船费,以他足能腾云驾雾的本领,如非为了 自己,怎会屈尊来坐船只?再想那数件法宝当了船费,方凝玉心下甚为愧疚。 凌胜沉默片刻,说道:“先登了岛,再寻船只,去往玄罡岛,只是你须化妆,岛上龙蛇混杂,未必 没有认得你的。” 方凝玉嗯了一声,微微点头。 “去收拾东西。” 让方凝玉离开之后,凌胜眉头微微皱起,自语道:“周岭岛?周岭王?” 黑猴嘿然说道:“你近来修行,两耳不闻窗外事,但是猴爷可探得明白了。这周岭岛是一个周姓大 族掌管,几代下来,至今数百年,如今共有十八位岛主,俱是同姓兄弟。” 凌胜说道:“若真是那人,便一块儿收拾了,免留后患,如若连白老翁也在,自是最好。” 对于周岭王,白老翁二人,黑猴并不清楚,而凌胜也是少言寡语的性子,凡事若不问他,极少说话 。当时凌胜遇上林韵一行人,遭周岭王白老翁勾结王阳离而步入险境时,黑猴还在封禁当中,后来凌胜 才参与争夺仙丹,得了木舍,机缘巧合取了山鬼后裔镜骨,最终才放出了眼前这只来历大得惊人的黑猴 子。 猴子见凌胜自语过后,便不放在心上,想来这两人也是个没多大本领的,于是猴子也未理会。 过不多时,船上有人来请,说是到了地方。 黑猴愤然道:“都说黑店,我看这真是一艘黑船,不过顺路而行,搭载两人,居然就要八百玉珠。 你小子也真是败家,那件法宝少说也该上千玉珠,你总也该让人找数回来,怎么就不理会了?要是猴爷 还有以往半分本领,立即就把这艘黑船打沉了去。” 凌胜说道:“黑店,黑船,黑猴子,打哪个不是打?快些上岸,莫要再发牢骚,真是不快,就先把 自己那一身黑毛拔尽了。” 水玉白狮眯起纯净如水的眸子,笑得双目宛如月牙儿。 推开门去,站到甲板,遥遥望见一座岛屿。 当楼船靠岸,便有四五艘小船近前。 查过身份,便放了过去。 凌胜见那些小船上面,大多是并未修道,或是修道未成的寻常人,只有为首的是养气境界,但也并 未入得御气。当下略有疑惑,随后一想,便有些哑然。 自修行有成以来,所遇上的人,大多是修为较高的,即便有些修为低的,也极少放在心上,久而久 之,便觉天下间大多是修道之人,并无凡人。见到眼前这一幕,凌胜才又想起,不论是中原大地,还是 东海仙山,都有凡人,而这些凡人之中怀有机缘,怀有资质的,才能踏入修道之路,其余人仍是难有成 就。即便修行有成,要达到更高境界的,也是不多。 似以往遇上的云玄门内门弟子白老翁,周岭王,甚至于黑锡师兄等人,大多是资质寻常,修行难成 ,似他们这样的人,天地之间,委实不少。 修道人在凡人当中,万中难有一个,但是天地之间,人口何止亿万?单说西土佛门信徒,便有亿万 之众,而其余疆域俱是不少,而中原土地,更是最为繁荣,人口最多,难以计数。有此基数作底,修道 之人在世间倒也不能算是极度稀缺罕见。 心中想了一阵,船已靠岸。 凌胜早已用一件法宝付了船费,这些日子修行不断,也未与船上之人交谈,实是没有半分交情,于 是离了船,就上岸而去,未有停留。 方凝玉较有礼貌,虽然是付了船费才受人搭载,但毕竟受人捎带一程,便向船上众人表示感谢,辞 别了众人,忙赶上去,跟随凌胜身后。 方凝玉思量自己并无腾云架雾的本领,若说要在海上行走万里之遥,凭借自己御气修为实是空谈, 因此便须搭载旁人船只,可是周岭岛以南,极少有繁荣岛屿,即便是有,也隔得极远,实是难办。若是 要购得一艘船只,便须得一艘品阶不低的船只,还须有符文刻印,才能乘风破浪,趋吉避凶,使海中精 怪不敢侵近,但是这等船只,必然价值不菲。 小姑娘摸了摸自家兜里,只剩一颗风珠了,倒是不知这风珠价值几何?但是风珠既不是护身法宝, 也不能伤人,只能平地起风,只怕也没太大价值,要换一艘船只,想来也是空谈。 才这般想着,随在凌胜身后,不知不觉,竟已入了一处殿阁,且是修理建造船只的殿阁。 一位管事迎上前来,满面笑意,说道:“公子是要修船,还是造船?” 凌胜淡淡道:“买船。” 管事登时一愕,而后大喜,连道:“公子来得正是,我们穿浪阁的船只,素来便是最为出名,行驶 极快,操作简便,上等一些的更是以千年,乃至于万年古木所造,坚逾精铁,便是海中巨兽一口咬下, 也要崩它满口断牙,上面无数符文,更是请符文大师来刻,玄妙精深。还有……” 凌胜摆了摆手,道:“船只在哪儿?” 管事随即领着凌胜与方凝玉,直往内阁。 方凝玉咬着唇,便在身后静静看着,直到凌胜选好了一艘乌木船。 “这乌木船乃是千年级数,有玄云**师刻印符文,价值三万玉珠。” 管事话音未落,就见凌胜冷冷望着那管事,也不说话,只是眼中色彩愈发冰冷,却是以凌厉气息逼 迫对方。 这管事咽了口口水,道:“不如……两万八?” 凌胜仍不说话。 管事被他锐利气息一压,顿时矮了一头,心道莫非来了个懂行的?平日里也不少性格古怪的客人, 这管事倒也算是人精,心想不管这厮懂不懂行,见他这气息,本领怕是不凡,万一惹怒了人,可不太好 ,当下迟疑道:“两万五……” 凌胜嗯了一声。 二百三十九章 周岭十八王 管事抹了把汗,心道这年轻人看着年岁不大,难道还真是懂行的?两万五千玉珠,固然是赚了一些,但是按行内价格,已是底线,如非是这年轻人气息凌厉,不太好惹,便是怀有三寸不烂之舌的人物来此,也难把他说动。 忽然想起一事,冷汗不禁又留了下来。 “这个……”管事道:“公子,还有一事……” 凌胜道:“什么事?” “这个,自从数年前第十八岛主归来之后,岛上就有了个规矩。”管事颇具眼色,知道眼前这人较为直来直往,少有废话,当下仔细斟酌言语,尽量简约地说道:“凡是岛上的东西,便该缴税。” “缴税?” “正是缴税,而这税收还须一成二分,也即是说,花了一万玉珠,还须上缴一千二百玉珠的税。” “这税收倒是颇高。”凌胜说道:“修道人素来闲云野鹤,或桀骜不驯,或不羁,或清淡,可我倒从未听过,修道之人还有安分守己,缴税纳粮的。难道数年来征税,就无修道之人闹出事情?” “这自然是有的。”管事苦笑道:“但是那位岛主是从中原归来,学成了非凡道术,还带回数位好友,均是厉害无比,但凡有人闹事,俱都在第二日无端暴毙,其中竟还有云罡散人,委实叫人骇然不已。” 凌胜问道:“按你这意思,我也须得上缴三千玉珠?” 管事讪讪无言。 凌胜随手扔出一件法宝,说道:“这件法宝并非什么稀罕货色,但也值得数千玉珠,权且作了订金,这千年乌木船,过多三天,我便来取。” 顿了一顿,才道:“至于税收?便让他们亲自来向我收。” 说罢,领着方凝玉,便离了穿浪阁。 那管事愕然良久,过了好长时候才回过神来,满面苦笑,自语道:“看来这件法宝是要白得了。” 尽管认为那年轻人必死,但是管事毕竟也是见过人来人往的老算盘,既然人家付了订金,这艘大船就该归暂时划入这人的名下,待到日期过了,才得作废。如若此人提前死了,自也当是作废。 然而在周岭岛对他下手之前,这订金则就是算数,便是为了这穿浪阁的招牌,也该做些表面样子才是。 不说管事吆喝手下人做事,且说凌胜离了穿浪阁,就去了典当之处,扔出了七八件宝物,换来万余玉珠。随手给了方凝玉三千玉珠,便打发她外出游玩去了。 至于方凝玉的身份,如今已是换过装扮,黑猴也暗中遮掩了气息,便不太理会。 定下了会合的地方就是黄鹤楼,二人便即分开。 凌胜去往黄鹤楼,付了两间上等客房的钱,随后入内,盘膝打坐,闭目修行。 事过半日,凌胜功行圆满,抬头看时,正是半夜。他感知一扫,就知方凝玉已然回来,就在隔壁,只是这小姑娘似乎心绪不宁,并未入睡,大抵又是思忆以往家中时光,沉浸于家破人亡的悲痛当中。 收了感知,凌胜唤出黑猴,问道:“你近来修行如何?” 黑猴大笑说道:“你的那位公主小徒儿,大约真是为我造了几座庙宇,近些日子,我身子渐渐有力,加上吸纳大道金丹中的仙家法力,本领虽还没有你的剑气那般厉害,但是寻常的云罡小辈,已然非我敌手。就是显玄,也未必不能挡上几回。” 凌胜问道:“十八佛魔血珠以及蛮神之心的事情,你可曾揣测出什么端倪?” “稍有些许眉目,但还并不清晰。”黑猴摇头道:“我认为还是恢复本事较为重要,对于这事还未上心,更何况,要去玄罡岛,路途还长,怕什么?既然有了眉目,要推测出来,自然简单了许多,总不至于黑夜里寻乌鸦那般艰难。” “随你。” 凌胜说了一句,便闭目养神,又在钻研剑气通玄篇,但是因为功行圆满,若是真气再运功行走,便会伤身,故此只是心神钻研其中妙处,并无真气运转。 过不多时,天色渐亮。 隔壁传来一声响动,正是方凝玉推门出去了。 黑猴见凌胜睁开双眼,笑着说道:“才仅十六,毕竟单纯一些,谁都看出你小子藏有坏心,可这小姑娘一路倒是对你颇为敬重,浑然忘了你曾要夺她佛魔血珠的事情。” 凌胜只睁开眼睛,望了它一眼,又即闭目不理。 黑猴讪讪一笑,其实它对凌胜最为了解,此行实则并无恶意,只是凌胜直觉使然。而黑猴本为山神,就有预知一岁之事的本领,虽然这神通十年才得以动用一回,而距离上次过去,仅过数年,还不满十年,可它毕竟有此本领,此刻不能预知,却有几分预感。 “咦?这小姑娘倒是有些良心,给你买了早点去了。” 黑猴惊咦一声,忽然发笑,笑着笑着,便指着房门。 房门陡然打开,门外并非方凝玉,那小姑娘还在街上为凌胜买早点,来人自然便是周岭岛的人。 嘭的一声,房门被人一脚踹开,而这座黄鹤楼的掌柜就在一旁,卑躬屈膝,不敢阻拦。 四五人一拥而入,当头一个中年人喝道:“昨夜穿浪阁记账两万五,未有税收,听闻是阁下的手笔?” 凌胜不答,这中年人还当他是惧怕了周岭岛的势力,便又说道:“交出玉珠三千,可保你无事。” 凌胜沉默片刻,问道:“听闻周岭岛十八岛主?” “不错。” “可有一人唤作周岭王的?” 中年人微微一怔,而后怒道:“你这小子莫非耍我?这岛上十八位岛主,俱是周岭岛之王,周岭共有十八王,哪个都是周岭王,你问这话莫不是拿我玩耍?” 凌胜淡淡应了一声,自语道:“倒不知那厮是排名在哪一位?” 这一声自语并不大声,房内的这些人也并非是什么道行深厚的高人,因此听得不甚清楚。中年人见这年轻人仍不说正式,适才发问大约还是调侃,当下便有怒意,正欲怒喝,又听凌胜开口。 “你们岛上,可有一位白老翁?” 中年人冷笑道:“怎么?难道你还跟我们岛主有旧?” 凌胜淡漠道:“大约还是有的。” “我呸!”中年人怒道:“放眼岛上,谁不知道白老爷是我家十八岛主的至交好友?还大约是有的?故作高深?今天大爷告诉你,不把玉珠交出来,你就休想活着离开周岭岛!” 凌胜伸手一招,东边上的窗户忽地掉落一半,切口平齐。 房中顿时静默无声。 中年人咽了咽口水,转头去看,只见这些素来凶恶的同伴,个个面色如土。 凌胜淡淡道:“告诉周岭王与白老翁,凌胜来了。” 中年人怔了片刻,二话不说带着人转身便走。 那黄鹤楼掌柜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望着那无端自毁的窗户,甚是惊惧。 凌胜摆了摆手,示意他离去。 “别杀我……” 却不想,掌柜约莫是觉得凌胜抬手能毁窗户,这一抬手就是要杀人,当即跪倒,连忙求饶。 凌胜略一挥手,忽有风起,把房门关上。 掌柜被门板一撞,仰面倒下,鼻间流出两行鲜血,还当自己死了,躺了半晌,才觉未死,连忙爬起来,对着房内连连躬身叩拜,大谢不杀之恩,随后才走。 黑猴正从庐舍中一跃而出,落在地上,就地一滚,一手捧着小腹,一手拍地,大笑不止。 凌胜问道:“你笑什么?” 黑猴又是笑了一会儿,才咧嘴说道:“看来真是遇上你的老相识了,这些喽啰不识真人,看着好生可笑。还有那个掌柜,笑死猴爷了。对了,你说的这个周岭王和白老翁,是敌是友?” 凌胜道:“算不得大敌。” 黑猴微微摊手,说道:“那就没事了。” 凌胜微微闭目,说道:“待他们来了,一并杀了便是。” 黑猴跃到窗口,看着被剑气切去一半的窗户,面上露出几分揶揄,顺着窗口遥遥望去,似乎能望见前面的街道。 其实先前凌胜手上一招,就有窗户掉落,实则是剑气划过所致。但是对于这些几乎没有修行的寻常人而言,那剑气白光快得胜过闪电,肉眼难见,故此并未得见剑气光芒,只见到凌胜把手一招,就有窗户落下,简直玄奇莫测。 黑猴往窗外瞧了片刻,问道:“你说你那两个老相识会不会来?” 凌胜道:“八成会来。” 黑猴却道:“依猴爷看来,他们十成十不会来了。” 凌胜登时睁开双眼,颇有疑惑,问道:“这是为何?” “这两人必然死在岛中府上,怎么会来?” “你怎知道他二人会死?” “依猴爷所见,必死无疑。” 凌胜不禁惊疑,问道:“这又是谁人动手?” 黑猴跃回房内,落在桌上滚了一圈,哈哈笑道:“此人乃仙宗叛徒,号曰剑魔,怀有许多旷世之宝,天下正道修行人见之,当尽力诛之。” 顿了一顿,猴子又大笑道:“至于这人名字,不正是你凌胜吗?” 二百四十章 劲弓羽箭 “方凝玉那小姑娘被人抓走了。” 黑猴若无其事地道:“是周岭岛上的人,抓往岛上府邸那里去了。” 闻言,凌胜放出感知,适才还在街道上的方凝玉,此时已不见影踪,当下面色微冷,道:“适才你为何不说?” “适才说了,你必然把人救下,随后再有人来找你麻烦,如此颇是无趣。”黑猴摇头道:“不如打上门去,灭他满门,才叫有趣。反正是仇敌,不谈仁义,就该斩尽杀绝了,杜绝后患,而且这岛上税收堪比吸人血液,十八个小岛主也早该上路了。” 凌胜缓缓起身,默默不语。 黑猴心里暗笑道:“猴爷说了,那两个家伙来不了,果真是一言不差。这两人注定要被你打杀在府中,又如何能来黄鹤楼?” 凌胜离了黄鹤楼,径直去往岛中府邸,心下略有担忧,因此没有半分耽搁。 黑猴笑道:“若是在这里等人找上门来,自然能够闲暇,嘿嘿,现在是去救人,还是快些好。” 若不是这猴子故意隐瞒,当时就可把人救下,也没有这般多的杂事。凌胜冷冷望它一眼,再不理会,直往岛主府邸而去。 遥遥见得一座府邸,红墙黄瓦,赤漆梁柱,有麒麟镇门,乃白石铸成,有飞龙绕檐,白玉雕刻。其繁华耀目,竟是可比世俗宫殿。 凌胜往那府邸而去,才一踏入百步距离,就有人大喝道:“来者何人?速速通名!” 凌胜脚步微顿,并未答话。 见来人默不作声,只是打量,适才喊话之人眉头紧皱,打个手势,顿时有数百人从各处现身,在四周街道的屋顶上,窗户上,道路上,俱都有人,竟全是手持劲弓,已然搭上了羽箭。 凌胜眼力锐利如鹰,扫过一眼,便知那劲弓上,箭杆上,都刻有符文,想来是周岭王从中原学来的手段。 “中原风格的府邸,建得与宫殿一般。又是守卫森严,人人背利剑,持长枪,取劲弓,分明便是中土世俗中的皇宫模样。”凌胜低声发笑,笑音中颇不以为然,淡淡道:“周岭王在中土这么些年,还拜入了九大仙宗之一的云玄门,法术道诀也不知学了多少,但是这世俗皇朝的气象,倒是学得十足。” 那侍卫头领喝道:“速速通名,又是因何而来?再不开口,休怪我万箭齐发!任你是修道中人,也难避过。” 凌胜露出几分笑意,仍无半点动静。 黑猴探出头来,笑道:“这些人都是没有修炼过的,即便有些人得了功法,也未必修行有成。就如你眼前这个侍卫,大约是有些气力,又有一些世俗间的武林招式,才得以担任头领,但是对于修道人而言,仍与蝼蚁无异。然而万箭齐发,确实有些威胁,可却仅限于云罡之下的修道之人。” 修道之人,未至云罡之前,没有罡气护体,便难以承受这万箭齐发。 如养气之人,虽有真气在体,却只得以身体康健,难以有所神通,便是一个壮汉也能凭借蛮力将之击倒。而御气之人能够施展道术,或是驭剑百步,如凌胜苏白这等则能驭剑数百步乃至上千步,但是身躯仍然孱弱,若是被人用刻有符文的箭矢击中,仍有殒身之危。 倘若是炼体之士,躯体无比强健,寻常刀剑利刃,弓弩箭矢也难入体,然而修道之人毕竟重在法力真气,非是体魄,因此这点便是弱点。 但是凌胜已然有了罡气护体,即便面临万箭齐发,也可无碍。 那侍卫头领大喝道:“你究竟是谁?” 这一句问话只是作态,实则话音未落,侍卫头领已经落手。 手势一落,立时就有许多箭矢,从四面八方而来,直奔凌胜,箭刃之上,寒芒闪烁。 凌胜面仍平静,足下一点,顿时腾空,罡气一撑,无数箭矢均不能近身。 “修道人!” 侍卫头领登时惊住。 “在我等千百箭矢之下,他并未使法宝道术护身,即便是御气修道人,也该射成箭球才是,怎么却无事?” “自从十八岛主回岛之后,大刀阔斧,整改规矩,即便是御气境界的修道人,也不乏死于咱们箭下的。” “传闻道家真人,有罡气护体,万邪不侵,莫非此人是道家云罡真人?” “兴许是了。” 众侍卫射箭出去,全被凌胜罡气挡在身外,对于凡人而言,几乎犹如神迹,一众侍卫俱是惊骇无比。其中人数较为密集的,对视一眼,多有怯意,几句交流过后,便有退意。 那侍卫头领惊骇之余,自知不好,手上一招,又要下令,忽然头顶一暗,抬头去看,竟是凌胜近前,一手拎起了门前白石麒麟,往他抡了下来。 可怜肉体凡胎,怎经得起千斤麒麟? 这侍卫头领顿时化作一摊肉酱。 …… 府内。 中年人才把事情禀完,立在一旁,偷偷抬头去看,似乎见十八岛主与那位白老先生,均是皱眉。见状,中年人心下不由庆幸,既然这两位都皱眉不语,可见是与之相识之人,看来还不是友善之辈,那年轻人约莫是与这两位有些仇隙。 能够与这两位修道人扯上关系的,哪里会是寻常? 中年人心中大是庆幸,适才并未鲁莽对凌胜出手,招来灾祸,此时有什么烦恼,也与他无干,已全是上面人的事情了。 最上方坐着的,乃是一个老者,双目略黄,发须泛灰,正是大岛主,据说修为出神入化,有罡气护体。只听他说道:“十八,你与白兄,认得这个凌胜?” 下方一人,须发皆有,颇具威严,说道:“不仅我们二人认得,如今众位兄长,怕都认得这人。” “哦?” 大岛主本也想过那个叛离仙宗的凌胜,但是心想,那人能被仙宗发令通缉,必然不是凡俗,并且他有众多宝物,早该被人杀死夺宝,哪里会如此高调?但是听了周岭王所说,顿时一凛,迟疑道:“就是那个剑魔?” “正是他。”白老翁叹道:“当年与他初见,这人不过初入御气的模样,只怕突破御气才仅几日时光,然而数年未见,就听他在试剑峰上胜过了其余仙宗弟子,登了峰顶。后来仙宗发布诏令,我才知晓,此人竟然破入云罡,其进境之快,委实惊世骇俗。可怜老汉修行百年,云罡无望……” 周岭王颇有同感,苦笑不已。 大岛主沉吟道:“岛上十八兄弟,多是御气,仅有我与老二老三,共三人破入云罡,但也仅是云罡散人,并无真人之力。当年送你去中土寻求学道机缘,就是为了能够踏入仙宗去侥幸学得一手,可叹仙宗秘术,非是自幼栽培的弟子不得传授,你二十余年也并未学得什么。若是此人真是剑魔,以他出自仙宗的云罡真人,怕是能够敌得过我们十多人联手。” 周岭王低头不语,想起自己去往中土二十余年,只带回了世俗皇朝的一些可取之处,仙宗秘术一道也没能学得,几乎空费时光,顿时面有惭色。 另一人起身喝道:“纵然是仙宗弟子,也未必就能以一敌三罢?真能以一敌三,但我等十多位御气兄弟,难道就不能成半点助力?” 白老翁见自己几乎被排除在外,心下暗怒,但又想起自己只是御气,比之于三位云罡岛主,确实难比。但是又想起后院那人,心想大家都是外来的,你也该一起争气才是。当下说道:“王长老乃是青王神教的云罡长老,出自于一流宗门,本领约莫真能与大岛主相比的。” 大岛主闻言,不怒反喜,笑道:“你这话未免高抬了我。” 王阳离乃是青王神教长老,自然胜过了云罡散人,而白老翁却把王阳离来比大岛主,加上颇不确定的语气,分明是说王阳离略不如大岛主。 白老翁修行百年,也是人精,当下笑道:“大岛主说得差了,王阳离长老固然厉害,但您的本领又岂会逊色了?我这就去请王长老来。” “听闻这人怀有无数宝物,正可杀了,一并取来。” 待得白老翁走了,其余岛主俱是露出鄙夷之色。 忽的,后院传来声响,其中还有女子声音。 大岛主皱眉道:“这是怎么回事?” 一个下人上前说道:“适才公子上街,见到一个姑娘,夺回府中了。” 大岛主眉头紧皱,随后拂袖道:“不必理会,先备好手段,去寻凌胜,斩杀此人夺得宝物。” 这时有侍卫慌忙来报,说道:“有人来闯,问话也不作答。” “射杀了就是,何必理会?”周岭王皱眉喝道:“我设下强弓劲弩,上面还有符文加持,纵然是御气之人,也难抵挡万千箭矢连发,只要对方没有关系罡气护体,必死无疑。你还来上报作甚?滚下去!” 喝斥之声未落,府外传来巨响,地面颤了一颤。 “怎么回事?” 周岭王骤然起身。 排行十六的那位岛主最是机灵,登时便唤上十五,十七岛主,往府外而去。 轰然一声骤响,三人倒飞回来,落地之后,只见满地肉酱,不见尸身。 二百四十一章 天罡梨木椅,云罡神魔枪【求订阅】 “是谁?” 大岛主惊怒交加,起身怒喝。 厅外一人,约莫二十出头,举着千斤大石麒麟,缓缓走入。麒麟之上,染着许多鲜红血迹,约莫是这年轻人使动石麒麟用来砸人所致。 “凌胜?”周岭王顿时踢倒长桌,倒吸口气。 凌胜转头看他,道:“果然是你。周岭岛十八岛主,正是周岭十八王,你在中土自称周岭王,倒是相合。” 周岭王心念一转,笑道:“凌胜兄弟本才是御气修为,如今得入云罡,我与白老翁比之于你,几乎是云泥之别。仔细说来,咱们倒也并无仇怨,那小小税收,只是征收外人的,你我乃是旧识,自然该免。不知道你是否有意入我岛中,当个客卿长老?” 凌胜面色平静,望着后院那边。 有一人忙跑过来,面貌颇好,白衣束青玉带,面有慌忙之色,连忙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凌胜见这人衣衫不整,但大体还算整洁,方凝玉自是无事。适才凌胜入府,就把感知放在方凝玉身上,倘若真是有事,早已大开杀戒,哪会说得太多? 一个家仆见公子过来,心知此地必然生变,便拉着公子往后堂避去,倒也不是多么忠心,只是想着与公子一起避祸罢了,免得在此受到波及。 大岛主忽然笑道:“这位兄弟原来是我家十八弟的好友,那便是我的好友了,快请上座。” 凌胜瞥那三具烂泥般的尸首,淡淡道:“这三位,也是周岭十八王之一罢?我杀了他们,如此杀身之祸,是否又是大岛主的杀身之祸?” 大岛主眉宇阴沉,旋即散开,说道:“家教不严,此三人事先冒犯,死有余辜,与凌胜兄弟无干,快请来坐。” 周岭王躬身说道:“凌胜,你我并无仇怨,当初不过阴差阳错,使你误入其中,如今既然脱身,还有甚么放不开的?我这三位兄长的性命,便算是我的赔礼,如何?” 凌胜伸手摄过一杯酒水,张口饮下,随后上前坐下,道:“既然你在这儿,白老头可在?” 周岭王见他坐下,与其余几位岛主对视一眼,俱是松了口气,答道:“不仅白师兄在此,便是王阳离长老,也在这儿。” “哦?” 凌胜眉头一挑,道:“那便正好了。” 周岭王道:“什么正好?” 凌胜说道:“正好一块儿端了,省得麻烦。” 闻言,周岭王拍掌大笑,说道:“那还得等你能够站起身来。” 凌胜微微一挣,站不起身,座椅亦是浮现符文,将他锁住。 众岛主俱都用力把座下椅子拍碎,然而十五,十六,十七这三位岛主俱已身死,地方空了,周岭王打碎自己身下座椅,缓缓去往那另外的三张座椅,逐一打碎。 空中有符文悬挂,在大岛主一声低喝之下,尽数融在凌胜座下的椅子上面,那束缚之力,立时增多十余倍。 “这十八张座椅,本有三十六张,是我从中原归来之时,路过无名岛上,无意间取得的。可惜不是散仙道统,仅是显玄宝物,只是使来倒也方便,拍碎一张,其上符文就能融入其余座椅,增强束缚之力。” 周岭王说道:“我这岛上弟兄十八人,便将其余十八张打碎,剩余这十八座椅,今日为了你凌胜,仅剩下一张。但是你凌胜宝物众多,全是旷世奇宝,能使一宗兴盛,世人皆知,杀了你之后所得的宝物,足能让我周岭岛繁盛千百年,莫说十八张座椅,就是十万八千张座椅,也该立即毁了。” 后院传来一声冷笑,喝道:“纵然杀了凌胜,甚至于凌胜把宝物奉送,你周岭岛一个弹丸之地,还敢接下不成?” 这声音颇是洪亮,嗓音极大,甚为熟悉。 凌胜转头看去,正是王阳离。 其余岛主望着王阳离,均是不善。 大岛主阴冷道:“王长老在我周岭岛助了这么长时间,就是如此看我周岭岛?” 王阳离大笑道:“周岭岛家大业大,共有十八岛主,就是寻常宗门都比不过,只是凌胜身上的,都是仙家级数,诸如能产仙丹的水玉白狮,随身洞府等等。一粒仙丹便是难得,一尊水玉白狮,只怕该引来东海三仙岛共同来夺了。” 众人色变。 周岭王说道:“这是容后再说,到时不成,把宝物送出去也就罢了,我等暗中截下一些,想来对于仙岛众人而言,也难看上眼。只是王长老被此人斩去腿脚,不得已用生铁造腿,就连苦苦炼制数十年的蛊虫幼卵也全毁了,共伴修行几乎一世人的那头蛇龙业已身死,虽留下蛇头也难复生,难道你也不想复仇?” 王阳离高声厉喝道:“我恨不得生吞其血,啖其肉。” “那便请吧。” 周岭王作个手势,道:“他被三十六张天罡梨木椅的符文锁住,动不得了。” 王阳离偏头问道:“你怎么不去动手?” 周岭王道:“在场众人当中,该属王长老与他仇怨最深,自然是该来请王长老动手。” 王阳离疑他有诈,便即推脱。 大岛主冷眼相看,不言不语。 白老翁遥遥望着凌胜,心绪万分复杂,数年前初见此人,才是初入御气,如今得以入得云罡,还叛宗而走。再观自己,真气仅是增长一丝,修为增长几乎等同于无,还在原地踏步。 修行百年,还远不能比人家数年寒暑。 白老翁怅然一叹,几乎落泪,但是想起凌胜即将受死,终于好受了一些。 凌胜在旁,听着众人说话,好似把自己当成了砧板上的鱼肉,笑了一声,道:“诸位何不问问,这张椅子能否锁得住我?天罡梨木椅?名字倒是响亮。” “难道你还想挣脱不成?”周岭王笑道:“这三十六天罡梨木椅,符文尽数锁在你身下的这一张椅上,除非显玄,否则谁能挣脱?” 嘭的一声,凌胜座下的天罡梨木椅登时碎裂。 剑气激荡,余威弥漫。 众人只觉一股难言的锐利气息逼近前来,俱是退了数步,至于那些下人家仆,多是惊得昏厥。 凌胜张手把满天飞扬的符文收了,送入木舍,随后看着几乎惊骇的周岭王,淡淡道:“你说谁能挣脱?” 周岭王怔了良久,而后速退,喝道:“开阵!” 厅堂之中,有光芒闪烁,地面青砖现出无数纹路,泛着蓝光,又有通透之感。 “这煞气为剑的阵法,乃是我得自于云玄门后山的木简记载,前些年请玄云大法师亲来刻画阵法纹路,并将我等十八位兄弟修行大半生所得的宝物,去了仙岛换取宝剑,埋入阵中。”周岭王道:“得脱天罡梨木椅之困,可算你厉害,但是这阵法之下,我看你还如何活命?” “剑阵?” 王阳离骤然吸气,望了那大岛主与周岭王一眼,心道:“好狠!倘若适才我真出手杀了凌胜,只怕接下来就要动用阵法来杀我,到时凌胜身上的仙家宝物,俱都落入这些周姓人家手里。” 这般想着,王阳离杀心大起,但是他如今伤势未愈,蛊虫死绝,真要斗法,与大岛主仅在伯仲之间,有着其余岛主相助,必败无疑。之所以是如此作态,只恐被周岭王等人瞧出端倪,趁他虚弱,到时便死得更快一些。 凌胜原本见到阵法,颇是吃惊,但是见到剑阵,反而觉得好笑。 以他修行的剑气通玄篇之玄妙,既然是剑阵,又如何能够伤他?倘若是与中堂山那天地人三才大阵同等级数的,凌胜自然不能抵挡,可是眼前这道阵法,虽有玄妙,藏有十八岛主换来的宝剑,可比之于中堂山的天地人三才大阵,便是废铁比之于神剑。 地上迸出上百剑芒,直奔凌胜。 凌胜以罡气遮挡在外,风雨不透。 周岭王惊疑莫名,忽的,就见一道剑芒破了罡气,刺入凌胜体内,当下大喜。 然而凌胜仍然无碍,立在原地。 每隔一个呼吸,就有两道剑芒破入罡气当中,没入凌胜体内。 莫说深知剑阵威能,有意一举建功的周岭王已是满目呆滞,就连王阳离也惊骇交加。 至于其余岛主以及白老翁等人,大多已是无言以对。 剑芒仍然从地下青砖迸射而起。 凌胜来者不拒,逐一吸纳,直至体内真气融了剑芒,略有饱和,才渐停歇。随后,一道剑气从他指间奔去,击中厅中角落。 砰地一声脆响,地上涌起的剑芒弱了许多。 凌胜连出三道剑气,破了这座阵法,随后欺身而进,以罡气撞死一位岛主,另有两道剑气,将三位岛主腰斩。 众人无不吃惊。 大岛主厉喝一声,跟二岛主三岛主联合,用法力聚起了一根长枪。 这长枪通体墨色,有龙缠绕于枪身,那枪刃似乎便是从龙口探出的一般,形态奇异,就如上古神魔之物。 “神魔长枪!” 这道术乃是周岭岛秘传,可合力施展,如若不是被凌胜逼得急了,大岛主也不会立即使出压箱底的道术。 三位云罡合力,凝炼神魔长枪。 凌胜一手张开,有三十六道剑气化成花苞,迎风绽放,罩住长枪。 神魔长枪,寸寸崩毁。 其上墨龙,几乎如活物一般,悲鸣低泣,随后便被剑莲绞成粉碎。 二百四十二章 一掌还一掌 凌胜暴起发难,天罡梨木椅锁他不住,满空剑芒反成助力,使得凌胜真气饱和,剑气凌厉,瞬息破了剑阵。随后杀人,击碎神魔长枪,实则仅在眨眼之间。 没等众人再有反应,凌胜剑气横扫,又中两人,当场尸分两半,血液内脏洒落在地,血腥至极,触目惊心。 剑气激荡,余威刺人。 王阳离感受那剑气余势扑面而来,立时便知凌胜这剑气比之于以往伤他之时,更要强了许多倍,昔日尚且能够伤他,今日岂非要一道剑气取了性命?王阳离倒吸冷气,自觉就是伤势尽复,蛊虫尚在,红龙绕体的全盛时期,怕也不是敌手,如今蛊虫蛇龙皆死,被那蛤蟆舌头打了一下,伤势至今难愈,若是再跟凌胜对上,只怕必然是凶多吉少的。 当初修为境界完胜凌胜,都还不能杀他,如今境界相当,凌胜剑气锐利万分,真要跟他斗法,无异于自寻死路。 这般想着,王阳离就往后院退去,眼角一瞥,只见白老翁早已往后院去了,当下暗骂一声老狐狸,也悄然往后院退去。 忽的前面一暗,原来是一具尸首挡在前方。 “王长老走得有些快了。” 凌胜九道剑气合一,斩下了第三岛主,把这位云罡散人斩落在地,抛尸挡住王阳离,淡淡开口。 大岛主二岛主以及剩余的几位,俱都怒火万丈,但却不敢再轻易动手。 凌胜扫了一眼,眼中闪过冷色,剑气扫去,又伤一人。 这人被剑气所杀,其余岛主个个闷哼一声,面如白纸。 原来剩余的几位岛主,看似不敢轻举妄动,实则皆在暗中施展道术,且是联合道术,被凌胜剑气打杀一人,其余岛主俱是受到反噬。 周岭王本就是御气修为,后借宝物隐藏修为,去中原拜入仙宗,最终佯作突破御气,入了内门,但也与凌胜一样,跟真正受内门栽培起来的弟子,如天壤之别。只是他毕竟作为仙宗弟子,也去法阁受教,历经二十余年,逼近御气巅峰,归了东海途中又有际遇,如今已是御气巅峰。 这道术乃是众人联合,被凌胜破去,反噬极重,其余岛主皆已重伤,真气难行,但是大岛主二岛主两位云罡只是内伤,并不影响法力运转,而周岭王,大约是除了两位岛主之外,修为最高之人,因此并不像其余岛主那般狼狈,虽然真气运转受了影响,但却仍能施展道术。 周岭王自忖从中原学来的,不是仙宗里的修行经验,也并非道术,更不是世俗朝廷中的规矩,而是逃命的本领。他深吸口气,瞬息化作青光,夺门而出。 凌胜瞥了一眼,不去追赶,手上一翻,把剑气聚成莲花,朝着二岛主罩下。 二岛主撑起罡气,仍然不能抵挡,被数十道剑气来回一绞,身上穿了近百个血窟窿。 这时,又见凌胜足下白莲一闪,身形消失。 王阳离心中大喜,暗道好机会,顿时驾风破了房顶离去。他被凌胜夺了凝炼未成的云彩,至今引为大恨,不再凝炼乌云,只是驾风而行,速度慢了许多,也显吃力,还颇费法力。 才撞破房顶,就有一物往他打来。 王阳离随手一抓,捏成粉碎,惊觉满手血污,仔细一看,才知是一个人头,约莫是周岭王的人头。 凌胜不知不觉间,已然立在王阳离头顶,一脚踏下,正中这位云罡长老的头顶。 王阳离噗的一声吐出鲜血,颈骨崩折,几乎把头缩入胸腔,坠落在地,但是他乃是云罡之人,生机强盛,仍然未死,伸手把颈骨转了回来,以真气撑住,勉强吊住了生机。 凌胜落地,眼中一扫,只见遍地尸首,还有许多昏厥过去的下人,但是那位老迈的大岛主见势不好,已先行逃了。 走到王阳离身前,凌胜淡然道:“王长老,数年不见,颇为想念。今日一见,反而觉得以往事情,恍然如梦。” “呵呵。”王阳离涩然道:“谁能想到,数年前被我追杀得几近穷途末路的小子,今日轻易杀我,在场四大云罡,十多名御气,多数在你手下毙命,只逃了一个大岛主,所费功夫,前后竟还不足五个呼吸。果然是如梦如幻,虚实难辨。” “我去中原杀人,因此有中原人杀我,后来我与周岭王白老翁等人暗谋,意欲反杀云玄门一行人,因果交缠,恩怨相报,本也寻常。但是你我并无仇怨,仍要杀你,故此,你断我双足,而我追杀于你,今日你再杀我,正是因果报应。” “因果报应?” 王阳离喃喃自语一声,忽的哈哈大笑。 “是啊,因果报应。” 凌胜淡淡开口,这些时日,随着感悟大道金丹,也知凡事因果,但是凌胜心中,实则不以为然。 王阳离抬头望着他,道:“你真要杀我?” 凌胜掌心透出白光,剑气光芒。 王阳离深吸口气,道:“我乃是云罡真人,且是出身于一流宗门,怀有无数蛊道秘学,你若是饶我性命,要我降服你,也未必不能。” “仅是未必而已?” 凌胜说道:“你我互有杀意,我将你留下,岂非自留后患?虽然我并不把你当成祸患,但是杀了,总是一了百了。” 王阳离骤然暴起,张口吐出一道光芒。 凌胜顿时大喜,手上剑气覆盖,拍碎这道光芒,另一只手则探入王阳离喉中,双指一夹,夹出了一条长虫,白中透青,摇摆动摇。 王阳离露出厉色,张口怒啸。 凌胜随手就把他击死,望着手上这条长虫,低笑道:“猴子,你倒是有福了。” 黑猴倏地一声窜了出来,张手把长虫夺去,哈哈一笑,又躲入了庐舍,随口道:“好了,老仇人也杀了,事情也解决了,去后院把你那小情人救了就走罢,猴爷这两天要好好拨弄这只小虫子。” 青王神教的长老,自然会有底牌,那一头宛如赤龙的大红蛇虽是王阳离的本命蛊虫,但是作为底牌,王阳离仍然有些本领。 黑猴见多识广,去往南疆时又曾在一处苗寨强夺蛊书,对于青王神教的本领,稍微有些了解。 这条长虫名为昆王虫,乃是青王神教独有,平日里藏在腹中,生死全在宿主一念之间,倘若主人身死,必然就死。如若是危急时候,则能汲取宿主大半法力,拼却此虫性命,击杀大敌。而宿主失去的大半法力,便不能恢复,只得重新苦修。 黑猴早知他有底气,因此让凌胜故意与他说话,给那长虫汲取王阳离法力的机会,待到王阳离骤起发难,长虫出口之时,正可把此虫一举擒获。 此虫还有王阳离六七成法力,黑猴越是观看,越是喜悦,心想猴爷在蛊术之上,又要再进一步。 凌胜微微摇头,便往后院而去。 走了一半,见旁边缩着一人,仔细去看,原来是那位大岛主的公子,也正是劫走方凝玉的罪魁祸首。凌胜本想随手结果了他,心下稍微一动,把他擒走,来到关住方凝玉的房内,踹开房门。 房门一开,就有一道寒光闪过。 凌胜用这位岛主公子一挡,顿时就听这位公子嚎啕大叫。凌胜推开了他,往房内看去,原来方凝玉已经脱身,不知从哪儿得了匕首,躲在一旁刺杀。 见到凌胜,这小姑娘眼圈红润,抿着唇却不说话。 凌胜在岛主公子身上拔出匕首,寒光一闪,把那嚎啕不休的舌头割下,随后掷下匕首,把岛主公子踢倒在地,便转身离开。 方凝玉拾起了匕首,紧紧咬牙,望着那地上挣扎的岛主公子,既有愤恨,杀机,又有怯意,畏惧。 凌胜本想随手杀了岛主公子,但是方凝玉这姑娘险些遭他所害,便想让她亲自动手,如若她心慈手软不能动手,凌胜心想自己再来动手,他自知除恶务尽,留下了后患,即便不是害了自己,也会害了其余人。 方凝玉将要如何处置那位公子,此时凌胜自然不知,但他却另有事情。 “白老头,出来罢。” 凌胜冷笑两声。 后院中一片死寂,无人应答。 凌胜缓缓走到井边,探头望下,只见井下二十余丈处的水面中,横着一人,白衣白发也白须,颇有神仙老者的味道,只是躲在井下,稍显狼狈。 白老翁没有避水的手段,不敢沉入井水中,何况这水直通海域,深不可测,这个谨慎的老家伙也颇惊惧。见凌胜发现了他,只是苦笑道:“凌胜小弟,你我其实没有多大仇怨,都是王阳离要杀你罢了。既然王阳离死了,连周岭王也不能幸免,你就放了我这老头儿罢,我也近百岁了,没多少时日可活的。” “既然没多少时日可活,还眷恋什么?” 凌胜面色阴沉,即便面对王阳离,面对周岭王时,也未有这等强烈杀机。 白老翁也是察觉杀机,双手一颤,顿时掉入水中。 “当初你打了林韵一掌,今日我还你一掌。” 凌胜声音低沉,往井中缓缓打下一掌。 掌中三十六道剑气,汇成花苞,落入井中。 随后,白莲绽放。 二百四十三章 铁云尊者 白老翁被剑气绞杀,残尸沉入水底,井水登时染红。 凌胜忆起昔日这老头一掌偷袭林韵,怒意极重,再看白老翁此时惨重,心绪才稍微平复一些。也在这时,方凝玉从房中出来。 凌胜瞥了一眼,只见那位公子捂住脖颈,指缝中尽是血液,难以遮掩,心下颇是满意。 方凝玉低着头,并不说话。 凌胜看着这个家破人亡,心性变化的少女,颇多感概,终是没有说话,领着她离开此地。心想道:“罢了,就去穿浪阁,把千年乌木船取来,出海前往玄罡岛去。” 方凝玉略有心事,跟在凌胜身后,一言不发。 偌大的府邸,经凌胜一番打闹杀人,那些下人管事,丫鬟家仆,多已逃了,此时倒是寂静如死,空荡无声。 走过了厅堂,去往前院。 忽然,从前院上方降下一人,伴随而下的,还有好大一片云彩,呈灰黑之色。 云雾本无形态,远轻于薄纱细羽,但是这片云彩,却坚如精铁,重如山岳。 这片灰云大如房屋,沉落下来,嘭的一声,竟然压碎了府邸前院。 凌胜拉着方凝玉瞬息退后数十丈,临至后院,遥望前厅。 那灰云渐渐消散,一个苍老人物冷然望着凌胜,厉声道:“你毁我府邸,杀我弟兄,今日若教你离了周岭岛,我十数位兄弟必然含恨难清,而我周氏一族数百年威望,亦成笑柄。因此,老夫必然要你死在岛上,挫骨扬灰!” 这人,赫然便是周领导的大岛主,适才逃命之人。 但是,此刻看来,他先前并非逃命,大约是搬救兵去了。 凌胜抬头看去,空中还有一人,缓缓降下。 此人约莫四五十岁的模样,一身灰衣,背负双手,从空中缓缓降下,威势不凡。 凌胜神色微微凝重。 来人分明是一位显玄真君。 方凝玉望着这人,细细辨认片刻,惊呼道:“铁云尊者?” 来人乃是显玄真君,但是自号尊者。 只因古时有位散仙,号为尊者。 这位铁云尊者虽未成仙道,但是不称真君,自称尊者,可见其心思所向,便是要似那位散仙一般,号为尊者。 方凝玉微微握紧了手掌,揽住怀中十八佛魔血珠。 父亲当时便是让她把十八佛魔血珠送与铁云尊者,以图能得以报大仇恨事。另一方面,则是父亲与这位铁云尊者交情甚深,故此他临终遗命便是把佛魔血珠交与铁云尊者,托他报此大仇。 铁云尊者见到方凝玉,只觉眼熟,却因伪装而难以辨别身份。本待收回目光,却又瞥见她腰间一块玉佩,眼前忽然闪过异光,凝声道:“方家的小姑娘?” 方凝玉嗯了一声,身子几乎有些轻颤。 此去玄罡岛,就是为了得见此人。却未想到,在这周岭岛竟是先一步见到铁云尊者。 凌胜打量这位铁云尊者,再去看了一眼方凝玉,心想此行就是为了去见此人,既然见到,这一行便算是落幕。只是凌胜心下颇为遗憾,甚至失望,他护送方凝玉一行,乃是为了路途中的际遇,或是此行之中暗藏的玄奥,但是此时见到了铁云尊者,这一段路就已到了终点,可仍然未曾见到十八佛魔血珠之中暗藏的奥妙。 就在凌胜心绪稍显之时,大岛主一指凌胜,喝道:“铁云尊者,正是此人伤我府中上下,害我一众岛主,请将此人擒下,我要拿他祭奠众弟兄。” 方凝玉面色煞白,忙挡在凌胜身前,连道:“尊者,凌胜大哥是为我才闯岛主府邸,如非是他,我怕已死了,请尊者放他一回。” “方家侄女,此事与你无关,待会儿我再来与你说话,你先退下。” 铁云尊者望着凌胜,冷声道:“周氏一族,素来与我交好,周岭十八王如今只剩一人,几乎毁了周家,你既是罪魁祸首,便没得逃了。” 凌胜道:“你要杀我?” “如不杀你,周家何以立足?我既与周家交好,便不得不来出头。” 言语一落,铁云尊者一指点下,地面涌起一阵泥浆。 凌胜腾空而起,手上翻出一个莲花,朝着铁云尊者当头罩下。 莲花瓣尽数脱离,化作剑光,直刺铁云尊者周身。然而这位修至显玄许多年月的老辈人物,双手上托,顿时就有一片灰色云彩,颇有沉重之感,乃是一片铁云。 剑气落入铁云之中,消无声息。 铁云尊者只是冷笑一声。 大岛主厉声道:“你依仗剑气杀我十多位弟兄,今日尊者收你剑气,看你还有何手段?” 方凝玉正要辩解,凌胜一掌拍在她肩头,微微摇头,淡淡道:“你再看……” 方凝玉抬头看去,只见灰色铁云当中,透出洁白光色,乃是剑光余芒。 数十道剑气击穿铁云而落。 铁云尊者面色微变,连退数丈,但肩头仍然中了一剑,罡气抵挡不得,那剑气钻入肩头经脉之中,肆虐不堪,这位显玄真君极是恼怒,另一只手点住伤口,再有一头云兽从袖中飞起,张口朝凌胜头顶咬来。 凌胜体内三十八道剑气,适才三十六道剑气化作莲花,此时三个呼吸的时限尚未过去,体内仅剩两道剑气,他把两道剑气并在剑指之上,朝那云兽一点。 云兽低吼一声,立时身陨,只是本体乃是云雾,死后并未落地,而是升空而去。 凌胜打杀云兽,体内剑气皆无,又见铁云尊者亲自上前,顿时深吸口气,一步踏出,足下白莲朵朵,身子凭空消失。 大岛主惊呼一声。 铁云尊者足能感知方圆数十里,乃至近百里的气息,只把感知一扫,就知凌胜一步跨出,已在十多里外,当下哼了一声,纵起云光,往凌胜所在追去。 仅过数个呼吸,铁云尊者就已飞过十余里,见到凌胜身影,冷声道:“适才施展了那非凡的道法,现在只得驾风而行了?既然你只能驾风,那便让我来擒你。” 凌胜并未回头,低声发笑,颇有不屑。 笑音未落,凌胜足下又是绽放白莲,消失不见,现身于十余里之外。 “小辈胆敢耍弄本尊者?” 铁云尊者不知凌胜有数个呼吸的时限,只道凌胜有这等绝顶的逃命道法,仍然等他赶上前来,才施展逃命,简直便是有意耍弄,当下怒气高腾。 连追上百里,时而追上,却不能擒住。 这位尊者终于歇了心思,对于那逃命的道法感到万分吃惊之余,也无心再追凌胜,反而忆起方家的佛魔血珠,眼中闪过厉色。 他全力驾云归了周岭岛,便见府中后院,方家的小姑娘坐在一旁,而大岛主眼中杀意极重,仍然压抑住了。 铁云尊者一眼就知,大岛主心怀杀意,但是顾于自己的颜面,放过了这位小侄女,当下笑道:“多谢大岛主手下留情。” 大岛主正自沉浸于杀机之中,时而面容抖动,时而眼角抽搐,忽然听见铁云尊者的话音,顿时回神,连忙起身,恭敬问道:“尊者可为我周家报得大仇?” 铁云尊者笑道:“自然报得,你来接他项上人头。” 这话一落,大岛主喜不自胜,腾飞上去。 方凝玉如遭雷击,呆怔难言。 “凌胜的头颅……” 话音才起,就听一声闷哼。 铁云尊者忽然出手,一掌拍在毫无防备的大岛主头顶,法力灌注,顿时绝了生机。收了手掌,待到大岛主尸首落地,才冰冷说道:“胆敢害我方家侄女,便是杀了你周家满门,也难以平我怒焰。” 方凝玉颇是感动,咬了咬唇,抬头问道:“尊者,凌胜大哥他……” “那小辈有些本事,让他逃了。”铁云尊者哈哈笑道:“方家出事,我心甚痛,本以为都已遇难,原来你这丫头有福,活了性命。方家有后,真乃大喜。” 方凝玉只当是铁云尊者特意放过凌胜,暗自松了口气,想起父亲临终前告托,顿时跪倒,泣道:“望尊者为我方家做主。” 铁云尊者低叹一声,道:“方家事情,近些日子传言颇多,我早有耳闻,那些凶手要么本领极高,要么背.景极大,尚是难以对付,只有一些小辈,我已清理。只是要尽报此仇,还须去请散仙出手,再者说,你道行不高,那些东西若还留在身上,实是祸事。” “请尊者做主。” 方凝玉取出十八佛魔血珠,双手奉上,说道:“先父临终前便有交代,尊者乃是至交好友,这宝物可以请尊者代为保管,如若尊者能为方家报仇,便全数送与尊者。” 铁云尊者说道:“这些佛魔血珠,用处极大,便是散仙,也颇垂涎,如若用以请动散仙为你方家报仇,约莫还是足够的。” 方凝玉听他如此说话,便把心中最后一层警惕放下。 然而,铁云尊者接过佛魔血珠后,忽然打出一掌,直取方凝玉头颅,正如适才毙杀大岛主那般无二。 轰! 天上落下一尊黑色神魔,屈膝握拳,打在铁云尊者掌心。 铁云尊者退了一步,手掌剧痛,低头再看,方凝玉已然消失不见,但是手中十八佛魔血珠尚在。 二百四十四章 劫数 抬头望天,遥遥见到一尊数丈神魔,携着方凝玉,化作天边一点黑光,消逝不见。 铁云尊者有意去追,然而想起适才那头神魔,委实没甚把握胜过,只得暗叹一声。 原本来此,确实为了周家大仇,来杀凌胜。 后来见了方凝玉,他满腹心思,便全在佛魔血珠之上,追杀凌胜,究其心思如何,实则多是出于灭口。归来之时毙杀大岛主,取来佛魔血珠再杀方凝玉,便是为了悄无声息取得佛魔血珠,化为己用,又不为外人所知,不会招来灾祸。 此时那凌胜及方凝玉均已逃了,适才那一尊猿猴一般的神魔,又不知是何来历,铁云尊者眉头紧皱,然而转念一想,佛魔血珠在手,没有拱手交与他人的说法,眉宇间闪过淡淡寒光,便纵起云光,直往玄罡岛而去。 凌胜与方凝玉来到周岭岛,花了半月有余,而周岭岛去往玄罡岛的路途,也相差不远,但是铁云尊者,仅仅飞了半日,便归了玄罡岛。 灰云落下,铁云尊者手上一挥,岛上山峰迸出一条裂缝,随后他纵身而入。 就在铁云尊者入内之后,山体裂缝立时凝合,看不出任何缝隙。 入洞府之后,铁云尊者掩饰不住喜意。 佛魔血珠。 佛家以顿悟为主,讲究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其中佛血,对于修行悟道,大有裨益。 而魔血,则对于体魄有极强功效,不仅增强躯体肉身,更能改换血液,易经伐髓。 对于佛魔血珠,世人多有耳闻,但是自古传下的三十六颗佛魔血珠,仅剩二十,后来失传。经风铃阁所传,古时佛魔血珠又在许多年前被人耗去两颗,仅剩十八。 铁云尊者万万未能想到,这十八佛魔血珠,竟在好友手中。如若早知此事,哪里还用旁人出手,自己早已先行灭了方家,夺取此物。 自从方家破灭之后,铁云尊者本以为这方家几口人俱都无幸,未能想到还有方凝玉这小姑娘存活性命,佛魔血珠竟还在她手上。 “天要助我啊。” 铁云尊者哈哈大笑。 今年正满一百三十八岁。 显玄寿至一百五十寒暑。 仅剩十多年寿元,但是他距离显玄巅峰,还有极远的距离。 有了佛魔血珠,十年之内,想必就能达到显玄巅峰,凡俗境界大圆满,逼近于半仙的境地。 而佛魔血珠之中的佛血,有提高悟性,使人顿悟的功效,兴许一朝顿悟,未必不能触及仙凡壁障。一旦成就地仙,便非凡俗,寿元无穷,虽有五百年一劫,虽说自己未必能够渡劫,然而退一万步而言,即便五百年轮回劫无法渡过,身死道消,但至少多活了几百岁月。 其实,在他心中,借助佛魔血珠,在十年内修至显玄巅峰极具信心,然而突破地仙,实则只是自欺欺人。 纵然得了魔祖遗留的蛮神之心,也未必就能入得地仙之境,何况区区佛魔血珠? 只是这般妄想,实则也颇美好。 铁云尊者忆起昔日好友,心下冷哼道:“老方,你也未必太不厚道,这等宝物居然私藏己有?你且放心,待我修成地仙,便把你家那小丫头擒来,当个暖床的妾侍。” 言语才落,铁云尊者便把十八佛魔血珠扬手撒开,悬在空中。 口中一张,就有一粒佛魔血珠往口中投来。 忽的,铁云尊者把口一闭,佛魔血珠悬停眼前。 “不对。” “若是服下佛魔血珠便可,早该被人吞尽,为何流传千万年,仍然能够存下十八颗佛魔血珠?” “这佛魔血珠落在方家不知多少年月,老方也没有亲自服下佛魔血珠,又是为何?” 铁云尊者沉吟之间,眼中闪过淡淡光泽。 他伸手出去,触及一颗佛魔血珠,渐渐渡出法力,去探佛魔血珠。毕竟是佛祖魔祖混合的血液,不仅仅是两位道祖的一滴血液,更是两位道祖的意念交缠,即便是这位显玄真君,也不敢有分毫懈怠。 嗡地一声,法力回收,竟是带回一缕气息,增益法力。 “莫非这便是真正的使用法门?” 铁云尊者大喜,全神灌注,把心神尽数放在这佛魔血珠之上,外界一切,便不再相顾。法力倾注于佛魔血珠,又要顾忌佛祖魔祖之间的意念,委实无暇他顾。 咻! 眼前这颗佛魔血珠,忽然绽放白光,一道剑气从中奔出,直刺眉心。 铁云尊者早在防备佛魔血珠在自己的法力激荡之下,会有异变,早有准备,连忙切断法力,不惜自受反噬,立即退后。 这一退,就觉背后骤然生痛。 原来背后那一颗佛魔血珠,亦是绽放白色剑气。 铁云尊者后心受袭,立时伤重,只是满目疑惑,为何身后这颗佛魔血珠并未受他法力影响,也会有白光伤人? 才这般想着,其余的佛魔血珠,亦是放出白色光芒,剑气纵横。 铁云尊者骇然无比,然而适才自断法力,受了反噬,再是后心受袭,正是要害之处,虽然不致死地,但却伤重,难以脱逃。只半个呼吸,便被穿透出数十个血洞。 然而这十余道剑气,却还杀他不得。 铁云尊者怒喝一声,扬手用铁云护体。 “不好!” 铁云尊者忽的一声惊呼,惊恐至极。 十八颗佛魔血珠,似乎被剑气激荡,又有显玄血气挥发,再加上铁云把佛魔血珠亦是罩在当中。这十八颗佛魔血珠立时绽耀血色光彩,打在铁云尊者身上。 说来也巧,这佛魔血珠,正是顺着剑气击穿的伤口,入了铁云尊者体内。 铁云尊者只来得及一声惨嚎厉叫,就倒地下去,身躯以肉眼可见的模样,消瘦下去,不消几个呼吸,就成了一具干尸。 堂堂显玄,只因倏忽,死得轻易。 轰然一声巨响,山体骤然塌陷,一尊遍布黑毛的巨猿,双目金黄,威严无尽,打碎了山峰。 巨猿头顶,站有一人,在高空之上,神情冷冽。 这头黑色巨猿,便是山神,亦是黑猴。 山神之上,则是凌胜。 “原来,十八佛魔血珠暗藏的玄机,便在此处。” …… 太白剑宗。 古庭秋来至殿前,说道:“我要离山。” 这位气息温和,面似温玉的青年,声音平淡,面对自家掌教,亦无多大波动。然而,以他的本领,相隔数万里尚且能够与人对话,而此时与掌教同在宗门,他却亲自来往殿前,可见此人亦是尊师重道。 殿上沉默良久,怅然道:“此为命数也。” “命数?” 古庭秋道:“太白剑宗雄立天下无数岁月,便只是靠了命数?什么狗屁命数,待我一剑斩了他,万事皆休!” “命数乃是天定,并非是他掌控。”太白掌教说道:“风铃阁主,仅是推衍天机,预知将来,并不能掌控世人命数。” “命数是天定?” 古庭秋不以为然,说道:“我太白剑宗行事从来随心,不邪不正,然而这些道貌岸然的道宗仙门,不也尊我等为首?我太白剑宗乃是天地乾坤第一宗门,还惧命数?” “据说风铃阁历代阁主,推衍天机,能避**,因此不遭人劫,均是受天劫而死。” “今日,我便让他风铃阁破上一例。” 古庭秋言语平静。 太白掌教说道:“风铃阁存于世间的年月,不比我太白剑宗短上多少。” “那又如何?”古庭秋道:“既然是命数天定,我要杀他,想来也是天定。” 太白掌教沉默片刻,道:“罢了,你亲自去见他一面,由他与你说过一遍,想来便能息了杀心。” 古庭秋淡淡道:“那我便看看这位风铃阁主,会有多少本领?是舌灿莲花还是地涌金莲?” 言语才落,这位素来沉稳的青年,便消失不见。 太白掌教眉宇低沉,缓缓道:“你已凝结大道金丹,得道成仙了?” 虚空中传来古庭秋淡然答话:“仅是地仙而已。” “你以显玄之身,斩三位地仙,如今得道成仙,风铃阁危矣。” 太白剑宗掌教自语道:“风铃阁存世数万年,素来自知明哲保身,历经多次天地大劫,未有损伤。莫非就要在这一场大劫中遭难?” 风铃阁,以传递消息为主,遍布天地乾坤,寰宇之内。最为厉害的,并非修行,而是推衍天机的天风算法。 正是天风算法,预知将来,便使风铃阁足能避过**,但是泄露天机太多,每一代阁主,俱都死于天劫。 然而,今次古庭秋动怒。 风铃阁能够避过这一场人劫? 风铃阁毕竟并非以修行为主,而是推衍为主,比之于一流宗门,底蕴深厚无数,但是相比于九大仙宗,仍然逊色许多。而古庭秋,乃是太白剑宗最具天资之辈,当代之中,乃至于数代之内,最是惊艳之人。 以显玄之身,斩地仙三位。 今已尊为地仙之体,可否破得风铃阁? 太白掌教缓缓起身,负手而立,低声道:“风铃阁既然精通天风算法,又是否料到这一场人劫?” 二百五十四章 太岁星动 李招托起一柄长剑,手持一根尺许来长的刻纹刀,忆起大周天庚金剑阵的符纹,朝着剑刃逐一刻划。 长剑本是李招手下的非凡之物,刻纹刀虽利,却不能划出半点痕迹,但是李招法力灌注刻纹刀之上,隐隐约约便留下了一丝轨迹。 许多轨迹,各有联系,交相辉映。 再看玄云法师,他把整座山峰的中山剑阵尽数抹平,重新刻划符文。 从山顶,岩壁,到平地,俱都有纹路痕迹。 这位法师停在半空,双手挥舞,有云光闪烁,没入山野之间,形成似有似无的痕迹,首尾交联,便是阵法纹路。 陈桂跑到李招身旁,把这位大师刻划完毕的长剑取来,跑到黑猴指定的各处方位,逐一插下,甚至有些还要插入岩石当中。并且,这些长剑插入土石之中的尺度也须严格规划,比如东边靠北方向,须把长剑刺入地面三寸,而上方岩石,则要刺入五寸,靠南方向须得把长剑刺入地下两尺一寸,西边属金,须得把长剑利刃尽数插入。 这上百柄长剑,刺入地面,岩石,树木的尺寸,俱都不同,更有较为精细的,须得计量到精细万分,误差不能超过一分。比如南边朱雀方位,二十二柄长剑,第一柄须得刺入一尺八寸三分,而分毫不差,第二柄则要…… 陈桂记得头晕脑胀,可是想到能够为两位大师打下手,心下又是大喜。 凌胜坐在阵法当中,闭目调息。 此时,他体内的剑丹,正好破开了第四十六个窍穴。 “大周天庚金剑阵,主要是取西边白虎之气,夜晚还能取天上太岁金星之光,形成白金剑气,威能无穷。” 玄云沉思道:“这三日正是天上太岁金星闪耀之日,而西方庚金之气,也正隐隐欲动,三日后更是最盛。这三日的剑阵,威能必然是最为惊人的,这凌胜要用剑阵修行,万一不好,引动了太多庚金气息,汇聚白金剑气,到时岂不是要被他本人困杀阵中?” 李招停下刻画,略略皱眉。 两人对视一眼,竟是想到一处去了。 凌胜忽然睁开双眼,说道:“太岁之星十九年才异动一回,这十九年只有三天三夜的异动,以及三日异动过后,再有十九天过后的白日星现。我正要借当前此异动,来引庚金气息,那时剑气愈发厉害,正可让我修行进展神速。” 玄云心想年少之人未免傲气,许多事情还是需要说个明白,当下皱眉道:“你可知道,这大周天庚金剑阵本就厉害,比起你适才的中山剑阵,至少凌厉十倍,经由我二人完善,把阵基剑胚也刻画符文,还要更厉害一些。如今正当太岁之星异动,大周天庚金剑阵几乎如虎添翼,比之于中山剑阵厉害百倍,只怕连显玄真君,也未必能够从其中活过性命,你不知其中利害,还是再想一想为好。” 太岁之星,正是天上庚金之星。 时值太岁之星异动,西方白虎之气,必然浓郁数倍,乃至于数十倍。 这大周天庚金剑阵,本就取庚金之气而凝炼剑气,真要布置完善,困杀显玄轻而易举,即便眼前这两位大师仍然不能把这阵法催至极限,但是,即便困杀仙岛出来的云罡真人,也不在话下。若有太岁之星异动,剑阵威能强上许多,几乎毕竟剑阵原本威能,足能困杀显玄,绰绰有余。 凌胜不过是区区云罡,意欲借此剑气修行,实是引火自焚,如何受得? 其实,凌胜心里倒不觉得如何,他的剑气通玄篇,能够转化剑气,而有魔心改造体魄,那剑气虽然能够伤他这腹藏剑丹的剑修之人,但却不能杀他。 如此,凌胜几乎立于不死境地。 这阵法能够困杀显玄,却未必能够困杀凌胜。 甚至于,凌胜还有意借助十九日之后的白日星现来布置大周天庚金剑阵,那时,剑阵威能增至寻常时候的百倍,纵然是号为半仙的显玄大圆满,九成九也要陨落剑阵之中。 纵是凌胜自恃有剑气通玄篇以及魔心改造之后的躯体,也不敢在这等威能的剑阵之下受困,毕竟剑阵威能太强,已然超出了凌胜体魄承受的限制。 若是真到那一步,方是引火自焚。 但是此时,凌胜自信,足以抗下太岁星动之后的大周天庚金剑阵。 见凌胜心意已决,二位老者对视之后,默默点头。 剑阵骤起。 方圆十余里的荒野,尽数被白气笼罩。 有白色烟气,自西方而来,临至剑阵之内,陡然凌厉,化作剑气,直刺凌胜。 凌胜身下的岩石,忽然碎裂,变成了数百碎石,纷纷滚落,地面之上,有无数裂痕,纵横交错,比之于蛛网,更要密集,过不多时,地面几乎被无数剑气划过,细碎如粉,如砂砾一般。 瞬息之间,凌胜身上遍布血痕。 好在剑气撕裂皮肤之后,入了血肉,未至骨骼,就被法力转化。 但是如此凌厉,如此繁密的剑气,也大有危险。 倘若一个不慎,剑气转化不成,那么,这剑气便不会被凌胜同化,而是会直接斩过凌胜骨骼血肉,把他手足斩断,乃至拦腰斩断,甚至于密集剑气,会将他整个躯体斩成碎末。 这剑气,委实凌厉无比。 比之于那中山剑阵的剑气,凌厉了数十倍有余。 凌胜头上渐生汗滴,然而汗水才现,就被一记剑气斩在额头,把冷汗斩灭,并且在额头之上留下伤痕,好在破开皮肤之后,当下就被凌胜法力转化,否则,这一剑足能把他头顶斩去,毙命于此。 …… 剑阵中,凌胜险死还生。 黑猴跃在远方,遥望山中,心道:“经过这大周天庚金剑阵之后,凌胜的修为必然暴涨,到时移炉换鼎,修炼龙虎玄丹,便少了几分危险。” “这太岁星动,我本不愿告知凌胜,没想到这两个老头子见识不凡,居然观看天时也能看出异变。” “三日过后,还有相隔十九日的白日星现,那时太岁之星,才会有惊人变动,大周天庚金剑阵的白金剑气,兴许能够转化为庚金剑气。但是对于凌胜来说,庚金剑气足能弑仙屠神,即便阵法不全,可也不是他一个未至显玄的小辈能够承受的。” 今日,才是太岁星动的第一日。 距离白日星现,尚有二十余日。 “猴子大爷……” 身后,陈桂腆着脸道:“凌胜老爷为了布这阵法,把玄云法师和李招大师都擒来了,又费了这般多的功夫,你说这阵法会有多么厉害?玄云法师和李招大师,那可是最为厉害的宗师人物。” “最为厉害?”黑猴转头瞥他一眼,嗤道:“没见识。” 陈桂讪讪一笑,知道这头猴子神通广大,又是凌胜养在身旁的,不敢得罪。 “你说这剑阵威能会有多么厉害?” “是啊。” 陈桂才答了一句,就见黑猴偏头过来,淡淡道:“要不,我扔你进去试一试?” 陈桂浑身一颤,双脚几乎发软,连连摇头道:“不试不试。” 方凝玉在旁听得有趣,捂着小口,低声发笑。 黑猴遥望前方,仔细看了片刻,忽然说道:“这剑阵的威能,想必就是这两个布阵的老头都未必清楚,嘿,让你们见识一下也好。” 陈桂连忙退后,面色惨白,悲呼道:“我不试……我不想知道了。” “没让你试。” 黑猴翻个白眼,伸手在裆下掏了两下。 方凝玉羞燥得面红耳赤,忙偏过头去。 黑猴掏着掏着,拔了一根发丝,微微一吹,落地化成一尊黑虎,利爪一扫,把前方一尊巨石打成粉末,随后驾风而起,直奔玄云。 玄云乃是数十年前就成云罡的老辈人物,见这黑虎前来,手上一扬,就有一记道术打下。 尽管随手而发,但是这道术威能颇是厉害,御气境界想来少有人能够接下。 可是道术打在黑虎身上,只见黑虎身上一抖,仍然冲了过来。 玄云法师惊咦一声,他毕竟是个成名的大法师,虽然不以修为高深而闻名,但是那猴子用裆下一根毛发化成的道术化身,居然都挡下了他的一记法术,颇觉失了颜面。当即双手结印,凝炼法术。 黑猴嗤笑一声道:“猴爷随手变出一个化身,都让你双手结印,简直丢尽了脸。” 玄云冷哼一声,法术凝成,狠狠往下砸去。 这一记法术击中黑虎,那凶虎陡然坠地,使得大地轰鸣作响。 法术余波落在地面,只见方圆百丈,尽数陷下,裂痕密布。 陈桂看得目瞪口呆,心想:“修道之人都是这般厉害?要是打在我身上,就是千八百个陈桂站在一起,也都成渣滓了。” 玄云一记法术打出这等威能,认定那黑虎必然消散,顿时哼了一声,看了猴子一眼,颇为不屑。 李招见老对手明显有松了口气的模样,就想出声嘲讽一番,斗不过凌胜一个小辈也就罢了,连他身旁的一只猴子随手拔出来的猴毛都要全力应对,这一开口,定然能把这老货燥得没脸。 正要开口,就又听得一声虎吼。 二百五十五章 破阵 李招心中一跳,忙转头去看,只见那猴子笑意吟吟,往胯下掏了掏,满面得色。 只见那下陷的百丈地面之中,有一大虎,呈灰黑之色,仰天咆哮。 玄云见了,目瞪口呆。 适才那一记道术,虽非全力出手,但是见这黑虎毕竟只是化身,因此这位法师为免一击不成,坠了脸面,其实并不留情,几乎出了八九分力,这等威能,便是寻常的云罡散人,都未必能够承受得住,可是眼前这头黑虎,不过是那猴子随手施展的化身,怎么能够抵挡自己这一记道术? 李招也是惊骇万分,其实他与玄云的本领,相差仿佛,适才虽然有心嘲讽一番,实际也对黑猴的手段万分敬佩。但他万万没能想到,玄云这一记连自己也要慎重应对的道术,居然不能伤那黑虎化身。 方凝玉尚是凝气修为,尚且惊得难以言语。 陈桂从未修行,只见那百丈地面下陷,就觉天威一般,然而他也明白,这百丈下陷,其实只是道术余威,真正道术威能,大多击中了先前那头黑虎,然而,这黑虎居然安然无恙。 “这猴子拔了根毛,就能跟玄云法师交手,莫非它的本领,还要高过玄云大法师?” 陈桂望着那猴子,心想是不是要去拜师,但是自己乃是人身,去拜这个毛发未脱的猴子,未免…… 这时,就听黑猴淡淡笑道:“你们觉得这黑虎如何?” 方凝玉身为女儿家,谨守礼仪,并未答话。 陈桂仅是常人,难以点评,只知厉害无比,就算是千八百个陈桂,想来都会被这等凶虎撕成血沫,面上露出无比惊异之色。 黑猴只抬头看着玄云,笑意吟吟,等他答话。 那黑虎化身去攻玄云,分明就是让这位老法师来探出黑虎深浅,以作点评。 玄云低头看着那活灵活现,仿佛灵物的黑色大虎,良久后,方才叹道:“硬接我一记道术,其体魄之强,堪比云罡,甚至于可比鲸象之力的炼体之士,其余手段,不明。” “其实也就体魄稍强,没有多少手段。”黑猴笑道:“只要知它体魄不凡,也就是了。” 李招皱眉道:“你让玄云探出这黑虎体魄非凡,是要如何?” “你且看着。” 黑猴伸手一指,那凶虎仰天咆哮,震荡山林。 方凝玉,玄云,李招,陈桂四人,均是屏息,仔细去看。 大虎身上大多深灰,其条纹呈暗黑之色,虽是化身,却与活物一般无二,张口怒吼,牙齿森然,凶态毕现。只一纵身,就有劲风卷起,护着虎身,直奔大周天庚金剑阵之内。 噗嗤! 只一入内,就有三道白色剑气迎来,击在大虎身上。 大虎骤然厉叫,断成三截,现出原形,变成三条断发飘落,又有剑气划过,把这三条断裂毛发一绞,顿时湮灭。 玄云法师与李招对视一眼,倒吸口气。 “我可没有故意把这大虎变回原形。”黑猴耸肩道:“适才剑气斩过,以这老虎堪比鲸象之力的体魄,尚且崩灭,寻常云罡进去,必然受死。” 玄云法师苦笑道:“我与李招共同刻画此阵,也未想过这阵法有这等威能。” “玄云,如若你我不察,一时不慎误陷阵中,怕也难活。”李招低声叹一声,微微低头,去看阵中景象。 阵中所在,俱是剑气纵横。 无数白色剑气来回切割,便是半空中一点粉尘,也不留下。 凌胜坐在阵中,时刻都有剑气击中身子。 寻常人被剑气斩中,便割裂皮肤,切开皮肉,断了骨髓,随后立即身死。稍微有些道行的,能够抵御,被剑气割裂皮肤,切入皮肉后,骨髓不断,躯体便不会被斩成数截,然而剑气还是会在体内肆虐。昔日凌胜杀人,即便只是洞穿,没有斩断人身,也会留下剑气,肆虐得对手几乎不能动弹,真气法力,俱都不敢运行,否则便如油中生火,后果难料。 凌胜体魄强悍,有魔心作为底气,剑气虽然破开皮肤,切开皮肉,但是每到血液之处,就会被魔心威能压制少许,随后凌胜用剑气通玄篇运行功法,便可把外界剑气融入法力当中,转过一个周天,立即消化,与真气融合。 但是剑气密集,凌胜也不好受,如若真有差错,法力运行未能赶得及了,那外来剑气切开皮肉,再是斩断骨骼,随后剑气将后边的血肉尽数切断,轻则四肢手足被剑气斩断,重则,只怕都未必能够留下全尸。 可是,相比之凝炼龙虎玄丹,还是较为稳妥了些。 毕竟龙虎玄丹,就是显玄大圆满都有八成的陨落之危,何况区区云罡,如无黑猴想出了折中的办法,几乎是必死之局? “他娘的,天地大劫将至,天机遮蔽,即便我神通恢复,怕也不能知晓一年之内的事情。” 黑猴自忖道:“天地大劫有了端倪,我那神通几乎难有用处,但是十年一回的限制,此时渐渐松动,已经能够隐约预感。难道这预感之事,便算是补偿?” 心中转过念头之后,黑猴低头去看,见凌胜盘坐阵中,浑身遍布血痕,推测着也约莫到了突破的时候了,怎么凌胜还没突破? 莫非,出了问题? 这时,玄云法师与李招在空中汇在一处,似在说些什么。 这二人本以为吃透了剑阵玄妙,待到此时见到剑阵威能,心知对于剑阵的揣摩,仍然未有深刻,于是二人又自交谈。 虽然仅仅一两日,但是黑猴已然看出这两个老头醉心于符纹,炼器之道,心机倒是不多,沉吟片刻,又是抛出一篇书页。 玄云与李招说得正是酣畅,耳旁生风,伸手去拿,取到眼前,乃是一篇书页,抖开一看,原来是大周天庚金剑阵更深一层的符纹。 “这……” 玄云惊愕无比。 李招探头看了一眼,亦是惊异。 “眼前这座阵法,虽然是大周天庚金剑阵,但是只能聚起白色剑气,待到星动过后,再有十九日的白日星现,这座阵法,约莫能有白金剑气。然而,这座阵法最为厉害的,乃是庚金剑气。” 黑猴说道:“庚金之气乃是天地间最为上等的精气,足比仙家级数,你二人先前所得的乃是凡俗篇,待到全盛,可有白金剑气,显玄真君也难活命。但是鉴于你二人在符纹,炼器的造诣之上,还未有大宗师的境地,所以只传凡俗篇,至于仙圣篇,乃是弑仙屠神级数,我也只得残缺篇章,现在交与你们的,只是第一篇,姑且算是你二人这两日的酬劳。” “你还有?” 玄云李招二人齐声惊呼。 “有。” 黑猴说道:“但还只是残缺,要想得到全篇,却也并非无法可施。” 两人齐声道:“该如何得手?” 黑猴偏了偏头,说道:“干你们屁事?拿了这一篇,赶紧滚蛋去。” 玄云李招二人对视,忽的冷哼一声,各自拂袖,转头看向阵中,对于这猴子表示不屑至极。 …… 如此,剑阵运行半日。 方凝玉想起那黑虎如此厉害,却在剑阵中撑不过一息时候,显然这座由两位大师布置一日的剑阵,非是先前那座中山剑阵可比,心下实是担忧至极,咬了咬唇,对着黑猴道:“凌胜大哥,他不会有事罢?” 黑猴挠着头,颇为尴尬地道:“按理说,应该没多大事。” “按理说?应该?”方凝玉心中顿时便觉不好,连忙追问。 “其实吧……”黑猴显得苦恼,摸着头道:“按说,他应该已经破开窍穴,生出异象了才是,以猴爷的推测,这时候,约莫连破两个,乃至于三个窍穴了。” “窍穴?” “你就当成是异象来看,但是现在,他没有生出异象,只怕……” 黑猴讪讪道:“只怕真有几分问题。” 方凝玉惊道:“那该怎么办?” 黑猴正觉苦恼,忽然心中有些古怪,抬头看着这小丫头,眼中神色渐渐变得戏谑,揶揄道:“他要是撑不过去,死了,你该怎么办?” 小姑娘紧紧咬唇,说不出话,指着猴子,眼中渐渐蓄起泪珠。 “他娘的,凌胜这混账不是走了桃花运罢?” 黑猴诈她一句,没想到得了这么个回应,这猴子素来灵敏,哪里不知道这时什么意思? “行了行了,别哭。”黑猴恼道:“要是他撑不过去,也没办法,你总不能指望我亲自去救他出来,这阵法虽然是我拿出来的,但是我可不知道如何破阵,更没办法去硬挡剑气。要是撑得过去,担心也没多大用处。” 方凝玉指着它,怒道:“这阵法是你的?那你怎么能不管不顾?既然没有把握能够安然无恙,你怎么能让凌胜大哥用来修行?” 黑猴顿时无言以对。 陈桂本还想着是否拜了这猴子为师,经方凝玉这么一说,顿觉此猴不可尽信,万一把那些不知能否用来修行的法门放在自己身上作了验证,一个不好,岂非要去黄泉路哭诉? 才这般想着,山中有白光冲天,灼灼耀眼,胜过烈日。 只见凌胜足踏莲花,破阵而出。 二百五十六章 两老自荐 “好小子!” 黑猴眼前一亮,大喜道:“你小子修行成了?” 凌胜身子凭空消失,入了木舍,再现身时,已然换上一身洁净衣物,身上血痕尚在,但都并未往外流血。原本,这剑气如此厉害,每一道蕴含的气息,都如千百斤精铁中的精金之气,凌胜吸纳十余道,就有突破之感。 法力虽然增长不小,凌胜却并未直接去撞击白金剑丹,而是使法力增强许多,才在最后,一举破了白金剑丹数个窍穴。 黑猴双眼微亮,问道:“如今共有几个窍穴?” 凌胜面上露出几分笑意,但却并未答话。 方凝玉见凌胜脱困,终于放下担忧,待到见得凌胜发笑,又不禁一怔。细细想来,跟在凌胜大哥身旁,也有不短时日了,但是从来都不曾见过他露出笑容,今日……想必是剑阵当中收获甚多,心生喜悦,才会露出笑容。这般想着,方凝玉不禁为他欣喜。 黑猴仔细瞧了半晌,眼中露出惊异之色。 “这山中阵法尚可使用,还有几日时光,待我休息片刻,巩固了当前修为,便入阵修行。”凌胜认真说道:“此番入阵,便等到剑阵难以支撑,或是时候到了,才会出阵。” 黑猴微微点头,说道:“当时李招炼器之时,我亲自去挑材料,以那剑胚材质,再把剑阵撑上几日并非难事。” 说罢,黑猴跃入木舍当中。 凌胜就听黑猴传音道:“我取了一页仙家级数的阵法,交与玄云,其中不仅有符纹之道,还含有阵基炼制之法,与寻常炼器法门亦是不同,相信这两个醉心痴迷的老头儿,会给你当很长一段时日的苦力。” 果然,猴子传音才停,天上正自商谈的两个大师,目露坚毅之色,按落云光,来到凌胜面前。 玄云法师深吸口气,心内整理一番言语,才道:“你若是说服了那猴子,把所有阵法符纹,以及炼器符纹和法门交与我们二人,我与李招愿意为你办事。如这两日间炼器,布阵之事,我等二人想来足以为你效劳,这东海虽然浩瀚,但是我二人对于符纹,炼器之道的造诣,方圆数万里之内,无旁人可比,你就是遍寻东海,也寻不出几个似我二人这等造诣的宗师级人物。” 李招接着说道:“虽然玄云这老东西向来虚荣,喜欢结交高人,满足心理,但是不得不承认,他今次说的话,确实属实。” 凌胜微微沉默。 又听黑猴传音道:“呸!两个老不羞,还宗师级人物?明显可还差了一筹,不过有了我给他们的上古法门,与当今世上的法门相比较,对应,以及二人原本的理解,确是有望成就宗师。除了大周天庚金剑阵之外,我还通晓许多符纹,阵法,炼气之道的法门,好,猴爷勉强把这两个免费苦力收下了。” 玄云与李招见凌胜仍是沉默,似乎无动于衷,当下有些阴郁,想自己两人,都是精通符纹,炼器的**师,就连显玄真君,都要好言来请,怎么今次自降身份来给人办事,反而吃了闭门羹? 两人心下抑郁不乐。 玄云叹道:“其实我还通晓许多阵法,其中不乏剑阵,虽然比不上这大周天庚金剑阵,但是那些寻常阵法,还能制作阵盘,不必每到一处就去布置阵法,只须把阵盘展开,就可用以修行,或是困敌。” 李招也道:“我不仅能够制作剑器,也能炼制许多器物,什么阵基,阵盘,都是能行。” 说罢,二人望着凌胜,原本颇不情愿的眼神中,在经过闭门羹之后,渐渐地竟然多了几分期盼。 “好吧。” 凌胜点头道:“两位都是闻名东海的人物,对于符纹,炼器,造诣精深,愿意为我办事,自是大好。至于那些古时阵法纹路,炼器符纹,以及炼器法门等等,我会逐一交与两位。但请两位放心,我这里的上古阵法,炼器法门,俱是不少,足以两位钻研终生。” 后面几句,自然是黑猴的意思,只是借着凌胜说出来罢了。 玄云,李招这两位大师听了,顿时面色一振,喜不自禁。 接下来几日,倒是风平浪静。 凌胜借着剑阵修行,接连破开剑丹窍穴,堪称修行以来进境最为神速的时日。 …… 月仙岛上,蓬莱仙岛的住所。 文城从弟子手上接来一份关于灭魔门的消息,翻过之后,眉头紧皱,自语道:“先是用斩妖除魔之名,让我各大仙岛前来,我本还想,难道他就没有料到仙岛怒火?此时看来,早有靠山了。只是,西土禅宗,飘扬过来,跨越中土而来,也想在东海之上搅起风波?我等三仙岛,七道宫,可不比他西土众佛寺弱上分毫。” “强龙尚且难压地头蛇,何况东海仙岛足可降龙伏虎?” “纵然西土广袤,但我东海之浩瀚,比之于西边荒漠土地,胜了何止百倍?” 文城自言自语,最终冷哼一声,暗道:“此事且先传与其他人,再来商议。” 随后,便要把手中这封信件毁去,忽然一捏,又从纸下取出一张,乃是一张画纸,上边绘有一人画像。 “嗯?” 文城眉头一挑,沉思片刻,低喝道:“进来。” 门外一个道童推门进来,恭敬道:“长老。” 文城把手中画像一样,问道:“这画中何人?” 道童看了一眼,迟疑道:“灭魔门这些日子以来,扬言斩妖除魔,适才送信的人似乎说,这就是那魔头的画像。” “剑魔?凌胜?” 文城眉头紧皱,思索良久,挥手道:“你去请周长老过来。” 道童领命而去。 文城看着手中画像,忆起船上那个自称姓方的年轻人,眼中神色渐渐阴沉,脑中闪过许多思绪。 咚咚咚。 文城从沉思中惊醒过来,正是门外有人正在敲门。 文城道:“进来。” 门外那人推门而入,正是先前离去的道童,他面色通红,低着头,不言不语。 文城皱眉道:“怎么?” “周长老说……” “说什么?” “周长老说,他是师兄,乃是长辈,让他亲来,成何体统?”道童苦笑道:“周长老要您亲自去他那儿。” “不知轻重。”文城哼了一声,摆手道:“你把房中清理一下,我去他房里。” 道童应是。 文城迈步房门,身子一转,云光绕身,不足半个呼吸,就已在旁边院落当中,他走上前去,轻轻叩门,道:“师兄,是我。” 房内沉默不语。 “师兄?” “师兄?” 待到问出第三句,房内才有声音淡淡道:“进来。” 文城摇了摇头,苦笑一声,这师兄听得传说多了,总喜欢这种把戏。 房内,周长老盘膝而坐,一副道骨仙风模样,气度非凡,脱却凡俗。见到师弟进来,这老者面色仍然平静,只是以苍老声音,淡淡问道:“文城啊,为兄有话问你。” 文城本想开门见山,把画像之事说与他知,哪里知道,这师兄不待他开口,就已发问。师兄问话,若不答他,未免不敬。当下,文城颇觉无奈,只得说道:“师兄有话,但请直说。” 周长老道:“你说,我是师兄,你是师弟,咱俩要见面,是该让你来见我比较合礼数?还是让我去见你,更来得符合礼数?” 文城无奈道:“自然是小弟来见师兄。” 周长老顿时怒道:“既然如此,你还敢传我去见你?长幼不分,你还讲不讲理了?” “我这不是来见你了吗?”文城捂住额头,道:“我有重事。” “什么事?”周长老正襟危坐,头颅微昂,道:“有事直说。” “我说不太清楚,你来看看。” 文城双手奉上那副画像。 周长老接过,扫了一样,惊咦出声,道:“这不是那个方小子么?” 文城说道:“这是空明仙山叛徒,月仙岛众人意欲斩杀的剑魔,凌胜。” “这分明就是方小子嘛。”周长老说道:“什么剑魔凌胜,你说错话了?” “你仔细看。” “咦?倒有点儿不对。” 周长老仔细观察,倒是发觉有些异处,这画上之人,锐利逼人,眼神冷漠至极,浑身遍布寒气,但是搭乘船只的那个方小子较为平静,眉宇柔和,虽然长得相似,但是气质倒是截然相反。 两人都不知这是黑猴使得障眼法,只觉这是长得相似的二人。 但是文城为人谨慎,皱眉道:“我看还须再查,不如派人出去,找一找这个方姓年轻人,探他一探?” 周长老摇头道:“万一下手重了,打死了怎么办?” “死便死了。” 文城冷哼道:“先查再说,另外,我们船上搭乘过外人的事情,看来先要保密。此事如若外传,简直成了笑柄。” “也未必是他嘛。” 周长老嘟哝几句,说道:“我知道了,到时候去灭魔门见到这画像,不要大呼小叫把他当成方小子,以免成了笑柄,对吧?” 文城点头道:“师兄既能知我心中忧虑,小弟便可放心了。” 周长老气得白胡飞翘,哼道:“送客!” 二百五十七章 灭魔门 这一日,山谷间骤然有声响崩灭。 岩石,土地,树木之上的法剑,纷纷碎裂,碎片四下崩开,阵法符纹闪了又闪,随后黯淡,终至隐没。 刻制于此的大周天庚金剑阵,已然崩灭。 凌胜立在阵中,缓缓睁开双眼,说道:“这是第几日了?” 黑猴答道:“明日,你那位空明仙山的大师兄,就该来月仙岛了。” “先把那凶虎劫来了罢。” 凌胜起身,便要去往灭魔门。 黑猴较为谨慎,尽管不觉玄云李招两个老货会有什么举动,但是为免变故,仍然布下一些后手,最终才让玄云李招在山洞之中钻研法阵,至于陈桂,便让两位法师看住。又在洞中打出一个内室,让方凝玉在内修行。 临去前,黑猴还在洞外布下几个道术。 如此,又让凌胜耽搁了近两个时辰。 …… 凌胜虽不擅于隐匿潜行,但是黑猴在他身上画了符纹,并以道术相助,即便是灭魔门主刘正方,也不能发现凌胜踪迹,门下那些修为浅薄的弟子,如何能够察觉? 只让凌胜连过三山六阁,不费吹灰之力。 前方隐隐有低吼之音,山野震荡,有鹿羊低伏,草兔俯卧。 凌胜越过矮山,就见山后一头灰白大虎,伏卧山下,颈上箍有铁链,适才吼过之后,似乎发泄完了,此时颇为安静。 这虎色泽灰白,斑纹赤黑,双目乃是金瞳,大如房屋一般,极具威势。 其实这头老虎的道行,并不如何精深,否则也不会被灭魔门擒来,囚禁在此,成为名义上的守山神兽。但是老虎身上的凶兽血脉,却是颇为高等。 能够让山神放入眼内的血脉,必然属上等凶兽,便是在上古,太古之时,恐怕也是威名赫赫的凶虎。眼前这头,既然是古之凶兽的血裔,想来同等级数之间,也非寻常。 这头灰白大虎野性未驯,虽被灭魔门所擒,但是囚禁于此,谁也不敢近前,连灭魔门主刘正方当日也只是借助西土禅宗长老降服此虎,甚至还未从佛门手里学来降龙伏虎的手段,因此这头大虎,依然锁在山后。 大虎见到凌胜,凶光毕现,撑起身子,作高昂之状。 虽然这大虎已然有了妖术在身,然而颈上的锁链,却远不止是锁它躯体,更是锁它法力,妖术难以施展。 凌胜手上凝结剑气,便要把这大虎击毙,取出骨髓。 这时,黑猴传音道:“让我来,莫说是这么一头小虎,就是它先祖,在山野中见了我,也该躬身见礼。我才是真神,至于什么老虎凶兽,至多也就占山称王,终要归我山神管辖。今日就让你看看,猴爷擒虎的本事。” 凌胜哼了一声,竟有不屑之意。 黑猴一跃而出,往那大虎走去。 每踏一步,身子就涨大一些。 山神气息压下,愈发浓烈,那大虎面色渐变,源自于血脉,天性的意志,使它缓缓低伏下来。 黑猴临至大虎身前,身形亦有十丈来高,比之大虎,高上了许多,居高临下,道:“吾为山神,今来解救,只是要取你一物。” 灰白大虎头颅按低,鸣叫一声。 山神探手出去,擒住大虎背后脊骨。 大虎面露惊恐之色,然而,源于本性的臣服之意,却使它不敢反抗。 嘶啦一声,整条脊骨被黑猴抽出,几乎连同尾巴颅骨一并抽来,好在黑猴无意害它性命,当即在颈处,以及尾股之处斩了两下,把骨骼斩断,才抽出了这么一条脊骨。 黑猴把骨骼一甩,扔给凌胜。 凌胜接过,便送入木舍当中,望着那头瘫软在地的,几乎内脏外溢的老虎,当下皱眉道:“它该怎么办?” 黑猴问道:“你是要抓回去吃了?还是不要管了?” 凌胜怔道:“莫非,你抽了他的脊骨,就这样不去理会?” “还怎么理会?”猴子道:“你们人族大多狡诈,有了便宜就占,占完就跑,哪里管得那么多?” “看这架势,就算你我不把它吃了,这家伙也该死了。”凌胜摇头道:“你要让我杀它取骨,也就罢了,此时它又是自愿献出脊骨,若再弃它,便是不好了。” 黑猴眼中闪过一丝笑意,钻入木舍,取了一截长骨出来。 “这是?” “当日你斩了带龙,断了龙头,猴爷顺便抽了龙骨,只是稍微卷成一团,就在庐舍中的木床之下。” 听到这里,凌胜才知,这猴子原来早有想法,适才不过试探自己,当下冷哼一声。 猴子咧嘴发笑,取这龙骨往前,把虎躯量过之后,就把龙骨截短,直至相应长短。到了这个时候,那大虎奄奄一息,也近乎濒死,但是猴子仍然不缓不急,甚是悠闲。 把龙骨置入虎躯之内,黑猴探手进去,把断骨两头一握,顿时便把骨骼接在一处,不分彼此。然后再是一抹,虎皮裂口立时合闭,仿若未有伤势。 那灰白大虎元气依然未有恢复,黑猴倒是破天荒地大方一回,放出少许草木精华,喂它服下。 “凌胜啊,你说你要龙虎相交,于是借助龙珠,虎骨来作引子,结果反倒让这头老虎得了好处,以虎身,得龙骨,倒有几分龙虎相交的味道,只是不清楚,这头老虎今后会有多少成就?” 黑猴笑了两声,以眼神示意。 凌胜上前,十道剑气合一,斩断锁链。 灰白大虎脱困,仰天长啸,虎啸山林,顿时便有劲风卷起。 “把你擒来的秃子并不在这儿,不过嘛,这里倒是其中一个家伙的老巢,你要是把这里搅了,杀了他的门人,也算是报仇。”黑猴说道:“搅完风波你便飞离此岛,接下来,就是本神与身后这小子的事情了。” 大虎领命,驾风飞起。 灭魔门这个新建门派,选山立门远不足一年,仅有数月时光,但是山门阵法,已有几分完善,至少上空阵法,已然布下。 凌胜适才进山,并没有驾风而来,而是连过三山六阁,一来是看清灭魔门布置,其次就是暂时还无意暴露行迹。此时若是暴露行迹,明日必然会引得岛上众人大肆搜索,至于灭魔大会这一步,想来便会免去了。 免了灭魔大会,凌胜要对付那位空明仙山大师兄,反而不太容易。 但是这头大虎动手,则又不同。 大虎才一破空,就听得山中处处惊呼。 只见灰白大虎寻了一处,降落下去,不足三个呼吸,又自飞起。 凌胜看去,原来这大虎在三个呼吸之内,已然将那处地方的七八名灭魔门弟子尽数打杀,正往另一处而去。那灰白老虎也属大妖之列,连灭魔门主刘正方都未必能够稳胜于它,那些寻常弟子,以及区区御气修为的所谓长老,如何抵御? 灰白大虎受困多日,怒火汹汹,杀机强盛,只杀得一个酣畅淋漓。 不过一炷香时候,就把灭魔门这个二三流小门派的根基扫了小半,门人弟子死伤众多。 远方传来一声佛号,有一僧人驾佛光来至,把钵盂一翻,要去罩住这灰白大虎。 大虎一挣,张口吐火,把钵盂打飞数十丈外。 “孽畜凶狂。” 这僧人冷哼一声,说道:“没想到初次来此,便遇上妖孽逞凶,也好,刘师弟每日以精致斋菜款待,正无报答之处,这就把你这孽畜降服,当作护山神兽。” 这时,远方传来笑意,说道:“枯达师兄无须理会,是死是活,只看这凶兽是否有命罢了,请竭力施为。” 枯达双手合十,说道:“杀生,此乃犯戒。” 凌胜在远处,听得刘正方声音,只觉稍微有些耳熟,却又记不起是谁。此人既然竭力召开灭魔大会,来寻自己的麻烦,想必真有仇怨,但是对方声音仅仅觉得耳熟,又不知是谁。 黑猴见他神色,愕然道:“不会是你得罪了人家,没有赶尽杀绝,又觉人家不甚入眼,因此没有放在心上?现在人家修为有成,开宗立派,召开灭魔大会,你才记起了?” “想来是了。”凌胜苦笑道:“其实,我现在依然不知此人是谁。” “呵呵。”黑猴笑得古怪至极,道:“这家伙把你视为大敌,不惜召开灭魔大会,结果你根本没将他放在眼内,甚至还不记得是谁,要是让他知晓,这位灭魔门的创派祖师,是否要一头撞死?” 凌胜摇了摇头,道:“不要理会,先看看这头老虎如何应付。” 此时,那僧人正用钵盂罩住灰白大虎,宣了一声佛号,道:“请刘师弟动手。” 话音才落,天外飞来一截白色短棍,击在灰白大虎的背上。 灰白大虎悲吼一声。 如若是原本的虎骨,必然被这一棍打碎,然而灰白大虎换了龙骨,只是受伤,并未碎骨,但它也知难以讨得了好,当下就已有心逃离。 只是僧人口念佛号,把钵盂转了过来,就把这大虎头颅砸了三下,将大虎砸落尘埃。 “真是没用。” 黑猴摇了摇头,手上一指,竟然暗渡元气。 灰白大虎本是伤重,得到黑猴渡过元气,立时生龙活虎,驾风冲天。 那僧人显然未能想到这伤重的老虎,居然还能飞天而起,一时怔住。 只瞬息间,灰白大虎飞去百丈之遥。 忽的,一只手掌陡然出现在前方,按住大虎头颅,只是一推。 灰白大虎飞回百丈,摔落原本落地之处。 “阁下是谁?” 二百五十八章 酒中蛊 闲禅双手合十,宣了一声佛号,再度问道:“敢问道兄是谁?” 那只手掌甚是洁净,缓缓收回,手掌主人亦是个高雅男子,他微微一笑,道:“李浩。” 闲禅瞳孔一缩,微微低首,道:“原来是空明仙山首徒,失敬。” 李浩连道不敢,低声说道:“听闻灭魔门主刘道友古道心肠,有意斩妖除魔,更有许多东海正道修行人拥护,连同三仙岛亦是赞许,李浩心下感动,故此来往月仙岛,意欲参与灭魔之会。不想初到月仙岛,便见妖畜肆虐,故此将之拿下,毕竟这般小畜小妖,未免会脏了闲禅大师及刘门主的手,如此低下活计,便由我来罢。” 佛家虽言众生平等,却也要分高下,有佛祖菩萨,金身罗汉等等分别,其实以闲禅看来,这众生平等的话,不过场面罢了。听得李浩如此放低姿态,闲禅面色平淡,其实心下颇喜。 李浩乃是空明仙山首徒,在苏白声名骤起之前,也是个傲气凌云的人物,但是在苏白危及他首徒之位后,这位素来傲气的空明仙山大师兄,便放低了姿态。不论是对于秦先河这等仙岛弟子,还是闲禅这类西土苦行僧,甚至于对刘正方这个三流小门派的门主,亦是恭敬有加。尽管面上摆出这般姿态,其实李浩心下也不见得真有那般谦逊,每次与人低声下气说过一番话语,对于苏白的恨意,便更深了一层。 “这个剑魔,本是出自于我空明仙山,终被他叛宗而去,实是奇耻大辱,众位道兄尚且秉持正义,杀他正法,我空明仙山岂能落后?”李浩拱手说道:“南疆之事虽已大定,可为防止孽火燎原,我门中长辈,仍在南疆,因此,就由我亲来,清理门户,此番借助列位之力,委实感激不尽。” “李道友客气。”闲禅说道:“我等俱是名门正派,不分东海西土,中原南疆,降妖伏魔自是分内之事。” 李浩故作叹息,道:“可惜苏白师弟御下不严,苦心教导之下,竟然教出了这么一个孽障。” 闲禅露出悲悯之色。 这个和尚,也并不是一心苦修的货色,自然听得分明。 此去灭魔,人手参差不齐,那位剑魔凌胜,既然能够在空明仙山长老手里叛逃而走,并且引得空明仙山颁布诏令,其本领只怕不是寻常。有了李浩这么一句话,到时凌胜死后,那些围剿剑魔而死伤之人以及家属,必然深恨苏白。 远处,黑猴低叹一声,道:“空明仙山,以空明二字立宗,意在空明清灵,原来时过多年,亦是勾心斗角之辈居多。” 凌胜遥遥望着那人,道:“他就是空明仙山大师兄?” “看来是了。”黑猴才答了一声,就见凌胜面色骤冷,忙道:“慢着……” “怎么?” “岛上有好几位显玄仙君,出自于三仙岛,自然不会任你对仙宗弟子下手,你若此时下手,可要对付好多位显玄之辈。”黑猴说道:“暂离月仙岛,去数十里外那座小岛。” 凌胜皱眉道:“去那里作甚么?” “空明仙山首徒来了,灭魔门必然会好酒相待。”黑猴冷笑道:“我教他乖乖上门,不过能否杀他,还须看你!如是你本领不济,反被他所杀,我可帮不了你。” 凌胜冷哼一声。 远处,那头灰白大虎仍然未死,但是被李浩往头颅处一按,不知怎地,躺在地上,一时无力,起不来身。灭魔门弟子一拥而上,以闲禅赐下的锁链,把这老虎捆住,显然是要将之驯服,并非当场击毙。 凌胜与黑猴退后数步,借着灰白大虎击破的阵法破绽,飞跃出去,好在黑猴手段莫测,就连李浩这位空明仙山大师兄也未能看出端倪。 …… 李浩被迎入大殿,与闲禅同坐,过不多时,灭魔门主刘正方从后面赶了出来。 见到这位灭魔门主,李浩顿觉惊异,只见此人太过年轻,约莫才二十七八的年岁,即便修行人面貌稍微显得年轻一些,但是以李浩的眼力,也能察觉,这人必然在三十岁以下。 李浩起身相迎,笑道:“刘门主居然是这般年轻的一位俊杰,李浩本还以为是位长辈才是。似刘门主这等年纪便开宗立派的人物,纵观古今,亦是不多也。” 刘正方长发及肩,头戴高冠,袍服宽大,面貌亦是俊朗,同是笑道:“纵然已开宗立派,却也难比空明首徒。” “刘门主谬赞,今日我不请自来,还望莫要见怪。”李浩说道:“我与蓬莱仙岛秦先河秦兄一同来至月仙岛,他去蓬莱住处会合,我这闲人便想早一步来拜见刘门主,未有想到遭遇孽畜肆虐,心想孽畜低贱,两位均是极具身份的人物,怎能与这么一个孽畜争斗,于是便出手把这孽畜制服,还望两位莫要怪罪。” “不敢不敢。” 刘正方与李浩客套一番,闲禅在旁陪坐。 不多时,酒菜齐上,香味扑鼻,飘溢至殿外。 酒席上,刘正方面色如常,适才被那凶虎毁去山中许多阵法,折损近半弟子,未露半点异色。 仅是这份从容,李浩就生出几分佩服。 闲禅是个僧人,只食素斋,以水代酒。 李浩聚起玉杯,与刘正方碰过之后,张口饮下,只觉入口香甜,似乎琼浆玉液一般。 刘正方笑道:“这酒酿制之时,取得乃是海底一种罕见奇鱼,用火一烤,立时化水,饮入口中,口感极好,用来酿酒,更是佳品。” 李浩正要说上几句,来作锦上添花,忽然腹中一痛。 “酒中有毒?” 刘正方面色骤变。 “佛法无边,诸般妖邪无所遁形。”闲禅往前一指,低喝一声,以佛音一震。 酒杯酒壶俱是粉碎,酒水流淌一地。 李浩面色涨红,往腹中一拍,腹内法力一炼,张口便吐出异物。 那是一条白色蛊虫,形如肥蛆,微微扭动,形态令人欲呕。 “蛊虫。” 李浩捻起这只长虫,面上冷色才缓缓散去,起身说道:“此事原是为我而来,反而让两位受惊,见笑了。” 原本李浩还当是刘正方下毒,待到捻起这只长虫,顿时便明了一切。 手上这只,乃是子虫。八十里外,正是母虫所在。 “胆敢在我酒中下蛊,害我贵客,岂有此理!”刘正方怒道:“李兄,待我与你同去。” “阿弥陀佛。”闲禅低声道:“此人下蛊,甚是歹毒,我为佛门弟子,当镇之。” “多谢两位好意。”李浩摇头道:“既然只对我下蛊,想来与两位无关,便让我独身前去,斩杀此人。还请两位继续饮宴,不过片刻,我即归来。” 在他想来,蛊术难登大雅之堂,对方大约也不是什么高绝之辈,以自己空明仙山秘法,便是显玄真君,也能斗上一场,寻常蛊道之人,不过几个呼吸便能打杀,加上来回路途共计一百六十余里,也就片刻时候罢了。 刘正方与闲禅对视一眼,只说道:“既是如此,李兄须要当心。” “蛊术小道,不足道也。” 李浩起身,足下腾起白光,倏忽出了殿外,直冲天边,刹那间不见踪影。 “看似高雅,实则庸鲁。”刘正方摇了摇头,道:“听闻苏白虽不如古庭秋,但也能够挡得地仙,就似他这样的人物,如何跟苏白并肩?” “师弟此言甚是。”闲禅说道:“你说适才下蛊之人,又是谁来?” “这个倒是不知。” “可是那位剑魔?毕竟他也曾在南疆,兴许学过一些蛊术。” “这个,应当不会。”刘正方摇头说道:“若说他身有蛊术秘学都还罢了,至于学习蛊术,八成是不会的。我曾见过他那剑气,比之什么手段都要厉害,何必去学蛊道而舍本逐末?如非我得了神通秘术,也不敢放言要召开灭魔大会。” 闲禅问道:“他那剑气当真厉害?” 刘正方道:“厉害至极。” 闲禅托起钵盂,上有紫金之色,刻有白云,萦绕玄机,看着刘正方说道:“师弟观我这钵盂如何?” 刘正方仔细看过,说道:“此乃禅宗宝物,坚实无比,可镇压妖邪,可抵挡邪异。” 闲禅问道:“我若以此钵盂来挡你那灭魔指印,可否挡住?” “必然能挡。” “我若以此钵盂去挡凌胜剑气,可否挡住。” 刘正方顿时一怔,良久,点头道:“可挡。” 闲禅收了钵盂,低笑一声,闭目不语。 刘正方默然良久,殿中沉寂无声,过了好长时候,才听刘正方缓缓道:“以此钵盂,堪能挡住他御气之时的剑气。” 闲禅登时睁开双眼,眼中金芒闪烁。 刘正方望着他双眼,一字一顿道:“天下尽知,如今他已是云罡修为。” 也即是说,闲禅以钵盂可挡住御气修为的剑魔凌胜,却只是堪堪挡住,然而,此时的凌胜,已是云罡,钵盂还能否挡住凌胜剑气,已不必再说。 闲禅缓缓闭眼,叹息道:“佛法虽是无边,然而我之修为,还是浅薄。” 刘正方聚起手上,手上有一白色短棍。 细细去看,短棍之上,还有细密裂纹。 这是一条人骨。 二百五十九章 斗法! “来了。” 凌胜抬头,见到一道白色遁光,从天际而来,瞬息而至。 咻! 凌胜把手一张,立时放出十道剑气,口中一张,乃是一道足有七合化一的剑气。 十七道剑气汇聚成水桶一般的白色光柱,迎向那道遁光。 李浩疾飞而来,忽然见到一道光柱飞来,其中凌厉气息,顿时让他明白,真乃是一道极为凌厉的剑气,当下顿住,打出一件木桩似的法宝。 这法宝并无太大异处,然而却坚硬无比,用以防御周身,比之于厚盾之类的法宝更为好用。 然而剑气一冲,这木桩法宝登时炸碎,半点不存。 李浩面色大变,连忙接着这空隙,施展秘法,闪过数丈之远。 “散!” 凌胜一点,那道剑气陡然崩解,化为十七道剑气。 李浩闷哼一声,虽然躲过了许多剑气,仍然被其中一道划过肩处,好在及时以法力挡住,不至于被剑气肆虐入体。 这位空明仙山首徒本是意气风发,要来对付那下蛊的下作之辈,心想大约片刻,就能往返,但却万万没有想到,还未临近这座小岛,就已被人用剑气伤及,当下,李浩面沉如水,厉声道:“阁下是谁?” “你处处为难于我,还不知我是谁来?”凌胜足下生光,飞至上空,淡淡道:“丘长老等人逼得我逃离宗门,想来也有你这位大师兄的手段。我今被天下人视为剑魔,乃是因为那道出自于空明仙山的诏令,想必这道诏令,也是大师兄发布的罢?” 李浩惊道:“你是凌胜?” 凌胜道:“正是凌胜。” 话音未落,天上降下火光,有火球滚滚而落。 原来是李浩趁着凌胜说话,已然施动道法,上方坠落一颗火球,初时看去,似乎仅有拳头大小,然而当它坠下,原貌渐现,却越发惊人。 那火球在高空之上,看着微小,待到降落得近了,才知大如房屋,似如山丘。 凌胜足下一踏,有白莲诞生,身形不见,再度现身时,已在李浩身后,并指成剑,有十余道剑气相合,一击斩下。 凌胜怀有步步生莲这道介于神通与道法之间的绝妙之术,而李浩身为空明仙山首徒,自幼受尽培养,即便后来被苏白占了地位,但却不能否认一位仙宗当代首徒的道术。他亦是怀有身法,身子一转,横移三丈。 凌胜剑气便即落空。 轰! 那颗火球坠入大海,炸起百丈巨浪,汹涌无比,有无数鱼虾乃至于精怪俱被卷上高空,随后才坠下海里,但是,当着些鱼虾坠入海里之时,已然是必死之局。 即便被卷上高空而坠落,侥幸不死,但是海上却已燃起大片火光,这些寻常鱼虾坠落,尚未触及海水,甚至还没触及熊熊火焰,就已被热浪烤死,至于其中精怪,俱无幸免,皆是落入火中,烧成灰烬,连尸身也不能触及海水。 火焰蔓延三百丈,于水上起火,以水而燃。 李浩本想用这火球把凌胜烧死,却未想到落了空,见到这火焰如此凶厉,也不由心想若是把凌胜打中,是否会瞬息化为灰烬?心中想法还未落下,又起寒意,原来是凌胜又再近前。 两人缠斗近半柱香。 李浩心下万分屈辱,自修道以来,虽有败绩,但却从未被人这般压着。 凌胜剑气似无穷尽,每次只出十道剑气,或分或合,倘若击中李浩,约莫足以将之斩杀。虽有三个呼吸的限制,但是凌胜如今窍穴至少破开半百以上,道行深不可测,每次仅出十道剑气,三个呼吸后再度诞生这十道剑气,而体内剩余的剑气数量只怕还未使尽,真是此消彼长,近乎于无穷。 李浩只从那剑气激荡来看,就知厉害,倘若真被打中,必然无幸,因此只是闪躲避让,时而用法术法宝抵挡,却不敢再有出手。原本,他还想着是否来个以伤换命的局面,但是一见凌胜那冷漠双眼,便即打消了念头。 若是旁人,李浩必然以道术攻打,使得对方放弃强攻,转而自守,到时自己就能掌握主动,从而得到上风。但是凌胜这类人则又不同…… 李浩出身仙宗,虽然只是修道,可是对于相面之道,也有涉猎,只是扫过一眼,就知这人修炼痴迷,斗法狠辣,不仅出手狠辣,只怕对于自身亦是狠辣。倘若当真怀着以伤换命的想法对凌胜出手,而不再防守闪躲,只怕凌胜仍然不管不顾,已然一道剑气过来,立劈了自己。 “我之所以对你下手,不过是因苏白罢了。” 李浩驾起遁光,往后飞退,喝道:“我今已知晓,你与苏白实则并无多少干系,甚至还有几分不合。当日丘长老等人认为你虽是本门弟子,但是并非从幼时长自门中,仍是外人,所以有意夺你一身造化,而苏白也并未制止,甚至默许。你或许不知,当日你逃离之时,苏白还暗中出手,只是被古庭秋截下,否则当日你还未必能够逃掉。” “既然你与我,俱是跟苏白有仇,不如联合起来,一并杀了苏白,如何?” 答他的是一道剑气。 海上火焰已被二人争斗余波打灭,此时,天上阴云遮月,天地间陷于黑暗当中。 白色剑光在夜空当中,耀眼如流星,划破长空。 剑气的速度,要比李浩驾驭遁光的速度快上百倍,他自然无法再往后飞退,甚至连施展身法的喘息之机都不足,只得扔出法宝,迎风化作一张大幡,卷住剑气。 趁着此时,李浩才得以闪过身形。 那大幡不过呼吸之间,就被剑气击破、 这时,李浩又恰好躲过那处地方,堪堪与剑气擦肩而过,抬眼又见凌胜并指成剑,顿时面如土色,再度变换身形,又自闪过剑气。 剑气速度之快,比之于闪电还要迅捷。 李浩自信能够躲过闪电雷霆,但却难以躲过这剑气,只得靠着凌胜发出剑气之前的举动来揣测剑气方位,实行闪躲,如非这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本领,早被剑气斩落在下。 李浩越是心想,越是苦涩,怎么看自己此行过来,怎么都像是亲自来送死的那般。悲怒之下,大喝道:“凌胜,你我本无大仇,何必苦苦相逼。” “我与你本无大仇,但你屡次派人与我为难,又再推波助澜,让我陷入这般境地,便算是有仇。”凌胜打出一道剑气,随后才道:“你我有仇,我便杀你,天经地义。即便再退一万步来说,你我真是无怨无仇,但是,我要杀你,只因为我想杀你。” “莫说你是否真能杀我,即便你真有这个本事,又何必如此?你我联合,斩杀苏白,岂非是好?”李浩喝道:“苏白虽然与我不和,但我也不得不承认,此人惊才绝艳,实是谪仙下界一般的人物,不染尘埃,不沾因果,几乎生下来就是与大道相合。我要他不能阻我前程,你要寻他报仇,但是苏白这等人物,不是以一人之力能够对付的,你我联合,再借助其余力量,未必不能得手。” “原来你是打的这个主意。” 凌胜顿了一顿,居然停下攻伐,止了剑气。 李浩只当他是被自己说动,当下松了口气,并暗中结印,倘若讲得再有分歧,便不会被凌胜接连不断以剑气攻伐而再现了适才屈辱局面。 “苏白这等人物,不是以一人之力能够对付的?” 凌胜自语一番,忽然发笑,竟笑得几分不屑,道:“难道苏白就不是一人之力?他也是一人之力,我也是一人之力,同是凭仗自身之力,我惧他作甚?” 凌胜声音本是冷漠森寒,但是说到这里,却有激昂之感。 李浩听了这话,立时就觉不好,立时把手中凝炼的道术施放出去。 “火神!” 那道术乃是一团火球,离了李浩手里,迎风变成一尊神祇,高达十丈,披着赤袍,手执一柄龙头长杖。 这还不止,李浩仍然喝了一声。 “浩然正气,乘风万里。” 夜空中,狂风骤起,大海起狂涛,滚滚不休。 风火相生,那尊火神得狂风之助,涨至数十丈,长杖甩出,顿时化作一条赤龙,游走空中。 李浩冷声道:“凌胜,你既不识相,就休怪我手下无情。” “想来你对苏白也不会容情,既然如此,便请竭力出手。”凌胜缓缓升空,说道:“你害怕苏白,但我不惧苏白。我不惧他,你却怕他,因此,我总也要让你感到惧怕才是。但是我下手稍微有些重,便请师兄黄泉路上,慢慢惊惧去罢。” 言语才落,凌胜飞扬而起,踏在赤龙头颅,足下狠狠一踩,顿时有剑气聚于双足,击穿赤龙。 随后,凌胜双手一张,凭空在胸前凝出一个花苞,瞬息绽放。 共计,四十一道花瓣。 火神张口吐火,火舌直奔凌胜卷去。 凌胜眼也不眨,手上一招,白莲绽放,花瓣全数化作剑气。 李浩使火神去攻凌胜,就是要暂缓凌胜剑气,却未想到凌胜仍不理他,用剑气攻来,当下面色剧变,把火神召了回来,汇成一点火光,抵在胸前。 二百六十章 身陷重围 一尊数十丈之高的火神,聚成指尖一般的火光,挡在胸口,抵住了剑气。 只是火光虽然抵住剑气,可仍然被剑气击中。 剑气刺住火光,直往后推,抵住李浩胸口。 李浩脸色惨白,把全身法力尽数聚在胸前。 轰! 火光不住溃散,但仍然未被剑气击穿,只抵着李浩连退数十里。 凌胜早已用步步生莲之法,绕过了那火神先前吐出的火焰,见得剑气一击未果,当即驾风赶去。 “你小子厉害啊,先是用破了那头赤龙,耗费了十道剑气罢?” 木舍中,黑猴传音道:“适才那一朵莲花,足有四十一瓣,也即是四十一道剑气,这两者之间不足三个呼吸,两相叠加,你至少把白金剑丹破开了五十一个窍穴。嘿,你跟猴爷说说,适才可是尽了力?还是说,你小子仍然留了后手,还有几道剑气护体?” “明知故问。” 凌胜哼了一声。 驾风直飞而去,再一步踏去,现身前方十余里。 那剑气刺住火光,推着李浩,速度快得惊人,刹那间已然到了数十里外,临近于月仙岛。 而凌胜驾风而去,却还相距三十余里。 黑猴感应到这般场景,立时目瞪口呆,愕然道:“他娘的,要不我施道术给你挡着,你自个儿用剑气打自己?用剑气推着前行,居然比你驾风飞行来得快上数倍有余,简直岂有此理!” 凌胜问道:“你用道术,挡得住我四十一道剑气相合么?” “呃……大约是挡不住的。”黑猴讪讪发笑,忽然一怔,跳脚道:“不对呀,猴爷施展的道术都不能抵挡这四十一道剑气相合,怎么他那火光反而挡住了?” 凌胜飞得不缓不急,任由海风扑面,平静道:“真能挡得住么?” …… 李浩飞退数十里,胸前剧痛无比,好在早有准备,用法力聚在胸口,免去厄难,然而那光火渐渐溃散,终于让他面色变化。 剑气凌厉至极,锐不可挡。 那火光抵住片刻,便被推着飞远数十里。 此时,剑气前端,已然刺透火光。 李浩惊呼一声,忙打出一道黄色符纸,化作一道符光,直奔月仙岛,随后,剑气透过火光。 火光骤然崩溃,隐约似听得那火神悲吼。 剑气余威,仍是惊人之极。 李浩胸前立时穿透出一个血洞,前后通亮,剑气仍在体内肆虐,仅瞬息,这副躯体就碎成齑粉。 忽有白莲出现,随后就见凌胜身影,他把手一捞,捞起一些血肉碎末,眉头紧皱。 “不是血肉。” 黑猴手上一抹,把这堆碎肉现了原形,原来是一堆碎纸。 “哼。” 凌胜面色冷冽,把手一扬,细碎符纸漫天飞扬,随后转头,直往月仙岛。 月仙岛上,一道符光倏忽而至,陡然化作一个白衣男子,面色苍白,形态狼狈。 “那是谁?” “怎么看着像是那位李浩?” “李浩是谁?” “中原九大仙宗之一的空明仙山弟子,且是当代首徒,听闻还在苏白之前入门,据说也是快要破入显玄的厉害人物,听闻他初入东海时,某座海岛上有位真君不识身份,出手杀他,最终还是无功而返,到头来反被空明仙山长老所杀。这可是位厉害人物呀,怎么会如此狼狈?” “看这模样,怎么好像被人追杀?可是身后没见有人啊。” 天色渐明,寻常修道人打坐一日,精神气足,正是收功时候,忽然发觉岛屿上空惊变,顿时探出感应,纷纷交谈。最终知晓此人乃是空明仙山首徒,但是见他模样,却像是被人追杀,委实匪夷所思。 空明仙山,乃是中原九大仙宗之一,天地乾坤之内最为厉害的宗门。李浩既然是门中首徒,必然比寻常的仙门弟子更为厉害,这等人物,修为已至云罡巅峰,逼近显玄,就是真正的显玄真君,也未必能够让他如此狼狈。 兴许是有其余缘故吧? 众人才有这般想法,就见白光一闪,有白莲绽放,莲花之上,站有一人,是一个冷毅的年轻人,才一出现,就驾风而行,直追李浩。 李浩转头一看,见到此人面目,当即面露惊色。 “居然真是被人追杀?那个年轻人,莫非是显玄真君?” “看着不像。” “咦?你们看,这怎么有些像是画像上那个凌胜?” “剑魔?他怎敢来到月仙岛?” 众修道人惊愕莫名,他们当中,只杀便有八成人士,为诛杀剑魔凌胜而来。 这灭魔大会,就在月仙岛上。 放眼东海,对于这位剑魔最为不利的地方,莫过于灭魔大会召开的月仙岛,可是,他怎么敢……怎么敢来月仙岛? 蓬莱仙岛之处,最先有遁光飞起。随后,则是其余地方。 这些遁光之中,不乏显玄之辈。 …… 见有许多遁光迎来,李浩面露喜色。 凌胜足下一踏,白莲绽放,身形消失不见,再度现身时,居然立在李浩身前。 李浩急急停住遁光,抬眼去看,正好见到一道剑气从上而下,劈斩过来。 剑气之迅疾,使人难以躲闪。 李浩紧紧咬牙。 有一片霞光挡在李浩前方。 剑气斩下,霞光消散。 李浩趁机运转身法,躲了过去。 凌胜冷哼一声,再有剑气直取李浩。 凌胜不知适才那霞光出处,但是李浩,以及岛上的修道人,却是无人不知,此乃是罗浮仙岛范长老的五色霞光,乃是这位显玄真君的真玄法相。 但是这真玄法相,只在眨眼之间,就被凌胜一剑斩灭。 不仅李浩心惊胆颤,就连岛上并未陷入其中,没有深切领略到剑气威能的旁观之人,当见到这一幕,也都惊骇莫名。 铛的一声! 一尊宝塔降下,把李浩罩在其中。 李浩知道这宝塔乃是蓬莱仙岛周长老的本命至宝,原是显玄宝物,又被周长老把真玄法相炼入其中,威能近乎于半仙之宝,当见到这宝塔降下,顿时便觉性命得以保住,忙松了口气,迎上前去,让宝塔把自己收入在内。 “周长老的玄黄塔,本事显玄宝物,又被他把真玄法相熔炼进去,虽比不得仙宝,也可称作半仙之宝,总不会被这剑魔破去了罢?” 众修道人心中腾起这般想法。 随后就见凌胜扬手抛出一朵白莲,把宝塔收拢在内。 “灭!” 凌胜陡然一声厉喝,杀气冲霄。 白莲合拢,竟然把宝塔收在其中,随后剑气在莲苞之内来回绞动,剑气之凌厉,在此尽数显现。待到花苞绽开时,宝塔化作碎片,纷纷落下,同时还有一个满身血痕,侥幸未死的空明仙山首徒。 众人惊哗。 其实,宝塔虽是死物,但也能够任意来去,剑气所化的莲花倘若收不住它,也就不能绞灭。但是蓬莱仙岛那位周长老过于托大,认为凌胜区区云罡,纵然再有本事,也难伤及他那宝贝神塔,因此故意让莲花剑气把宝塔收入在内。却万万没有想到,莲花未放,剑气包含在内,在其中来回绞杀,时而击中同一位置,以太白庚金为根基的剑气本就凌厉,数次相击,便能把这宝塔打出裂痕,短短片刻,已是来回绞杀千百回,把这宝塔绞碎。 李浩也有保命之物,才得以保下性命,但是伤势惨重,也近乎于濒死境地。 众修道人噤然无声,尤其是那些意图打杀凌胜,夺取其身上宝物的修道人,此刻再想想这近乎于自寻死路的举动,总觉背脊生寒。 “方小子,你够了!” 一声怒喝未落,先有一个老者现身在前,花白胡子一翘一翘,怒气汹汹。 凌胜望着李浩,抬手剑气打去。 周长老心知剑气厉害,自己的最为得意的法宝,才被毁去,已不再认为自己能够抵挡剑气,只把剑气一阻,用法力拉过李浩,救他一命。 凌胜踏前一步,正要发出剑气,忽有一颗乌黑法宝往背后打来,凌胜背脊之上发出剑气,把这法宝击打回去,竟然没有将之破碎。 前方一闪,又有一位显玄真君现身。 “诛杀剑魔!” 一声大喝,如洪钟大吕,有禅师坐法座而来,手捏法印,作降龙伏虎之状。 凌胜见那禅师亦是相当于道家显玄境界的人物,手上捏着的法印,居然是灭魔指印,立即眉头紧皱。 不多时,就有数位显玄真君,把凌胜围住,后方还有许多云罡境界的修道人驾驭遁光而起,即便是被凌胜剑气威能惊得丧失心志的那些修道之人,见到显玄真君在前,居然也生出来捡便宜的想法。 凌胜受到围困,但却并未受到限制,倘若这时施展步步生莲之法,足能脱身,可是历经一夜,才把李浩逼至濒死境地,若是这般放了,未免有些可惜。 但是转念一想,李浩这般人物,比之于苏白,实乃天差地别,不足为虑,当下便有心离去。 忽的,海上腾起大浪,汹涌奔腾,有一头身形细长的鱼类,携带数百虾兵蟹将,围住月仙岛。 旁人不认得当前那头怪异鱼类的来历,但是这些显玄真君,却感应出了龙族气息。 这头鸭嘴鱼,出自于龙宫。 二百七十一章 白浪妖龙王 “凌胜?” “哦?他从剑阵里出来了?” “这厮在剑阵里自残,是要让龙王息怒吗?” …… 只见一道剑光飞来,刺破大气。 妖龙收了龙尾,放走黑猴,盘踞天空之上,几乎遮蔽一方天穹。 “他娘的,你终于来了,这死妖龙不按规矩,没等猴爷使尽手段就把我卷住了,你要不来猴爷就该升天了。” 黑猴骂骂咧咧,收了本相,化成一头小猴,望着凌胜道:“修为如何?” 凌胜淡淡道:“尚未功成。” 什么?黑猴顿时一惊,怒道:“服下了仙丹还未有突破?那你还出阵作甚?寻死不成?” “适才并未突破,现在也未突破,但是……” 凌胜说道:“并非说我不能突破境界。” “哦?” 黑猴尚自疑惑,忽感一股极强劲力,冲天而起。 凌胜以雄浑浩大法力,冲撞白金剑丹,竟只击穿一个窍穴。 原有一百零八,如今再破一个窍穴,便是一百零九。 云罡巅峰,可有一百零八窍穴,若是破入一百零九,便是破入显玄。 凌胜身上飞出一百零九道剑气,汇聚化成一朵莲花,共有花瓣一百零九。 莲花色彩,白中泛泽,乃是白金之色。 白金剑气! 凌胜负手而立,身旁莲花朵朵,正是显玄法相,随手一收,千万莲花汇聚成为一朵,熔炼完成。抬眼看那妖龙,细细打量过一番。 那妖龙盘踞在天穹之上,把身子渐渐缩小。 龙身仅剩百丈。 龙头如牛头,顶生鹿角,双目晶蓝,长须飘扬,其龙牙尖利密集,内中含有龙珠,再观躯体,银白鳞片,优雅修长,四爪如若蜥腿,爪心如虎掌,尖处如鹰爪。 真是一尊妖仙。 “凌胜。” 妖龙缓缓开口,说道:“你杀我妻儿,今日,你注定不能活命。” 凌胜点头道:“或许如此。” “倒是未必。”黑猴哼过一声,忽然往岛上降去,只有一道声音传来:“猴爷给你呐喊助威。” 那妖龙说道:“你这朋友走了。” 凌胜淡淡点头,也不恼怒,他心知猴子虽然曾经是天地间一尊旷世真神,但此时的道行,还不如自己,仅是云罡境界,还只是相当于云罡境界间中,未有达到巅峰。对面这位乃是妖仙,黑猴能够与它斗上两个回合,已是极为不易,毕竟相差太远,纵然这猴子手段不凡,见识不凡,可是妖仙之辈,定也不是庸碌之辈。 也亏得这妖龙认为自己以妖仙之身,与云罡境界的妖猴争斗,失了身份,因此轻敌,只是用龙身跟黑猴缠斗一个回合,并没有用上真正手段,否则,黑猴怕还未必能够撑过一个回合。 说来这猴子倒也可怜,原本是纵横天地间的一尊真神,结果闭目睁眼之后,法力全失,道行尽无,此时与一个妖仙争斗,竟也难以支撑两个回合。 那猴子心中,也不知多么失落。 凌胜这般一想,不禁露出几分笑意。 妖龙并未趁机动手,以妖仙身份对付一个小辈本就失了身份,若还趁着凌胜出神而动身杀他,那便是自己不要脸面了。虽然没有动手,但是妖龙仍是对着他说道:“面对一尊妖仙,你还敢胡思乱想,魂游天外,这份胆识,倒是不差。” 凌胜说道:“以妖仙身份,你若还要趁此机会杀我,也当不得仙者。” “你准备好,受死了罢?” “我心下已然等候良久。”凌胜说道:“早已有了弑仙屠神的准备。” 妖龙淡然笑道:“本王也听过你的声名,剑魔凌胜,今日看来,果然是近乎于魔的角色,难道你心中就没有半点惊惧?” “其实我心下惧怕至极,你能放过我么?”凌胜冷笑道:“我身上宝物无数,有真仙洞府,可托于掌上,任何事物皆能装入其中。我有水玉白狮,每过一甲子就能有仙丹孕生,服下之后,不论你是何等境界,都能增长六十年功力。我有旷世功诀,以云罡杀显玄,今日要以显玄弑妖仙。” “谁若杀了我,这一切,便都归他所有。” “你这妖龙前来杀我,也不单是为了颜面,应当是为了这些宝物居多罢?我杀你妻儿,使你师出有名,占了先理,省去其他人与你争夺,这算盘打得颇好。” 妖龙静静听他说,到了最后,口中发笑,清朗至极,传扬天地。 “说得正是。” …… 以月仙岛为中央,方圆八百里外,千里之内,一圈都是大小岛屿,无论有名还是无名,此时都已改作观龙岛。 凌胜一番话,说得人人倒吸凉气。 那真仙洞府,那水玉白狮,以及凌胜的旷世功法,经风铃阁消息,已然世人皆知。但是被凌胜这般数来,众人仍然禁不住惊憾骇然。 有人起了贪念,却奈何妖仙在前,眼看着这宝物都要流入妖仙手中,心痛万分。 周长老心性不同,较为开朗,并未想得太深。而秦先河与文城对视一眼,俱是沉默。 在他二人眼里,那水玉白狮,得以六十年孕育仙丹,倘若给门中仙人服下,真乃物尽其用。若是一枚仙丹也不珍贵,但是水玉白狮能够孕育仙丹,甚至于吞服灵草灵药,能够缩短这六十年的时光,更是难得。 仙丹只是一时宝物,服下之后便即没有。然而水玉白狮则是源远流长,可不断孕育仙丹,对于传承了千万年的仙岛而言,只要得在手中,在未来许多岁月当中,亦是增厚底蕴。 也许,该让门中太上长老出手,去寻这位妖仙了。 秦先河眉头紧皱。 …… 刘正方望着身前的景象,等了半晌都只是见凌胜与妖龙说话,不见动手,当下怒道:“堂堂妖仙,竟也磨磨蹭蹭,跟一个将死小辈说话,也不怕失了身份?适才凌胜出神,以它妖仙的本领,一口咬下也就死了,哪来这般多的废话?” 闲禅说道:“就算不趁着凌胜出神,以妖仙本领,也定是一击得手,断然没有多大障碍,莫说凌胜初破显玄,纵然他是显玄巅峰,也难抵挡妖仙手段。这世上,能够以显玄胜地仙的,成千上万年来,小僧也只听过古庭秋一人。” 这年轻和尚双手合十,低声道:“其实这数十个岛屿,俱是名作观龙岛,就是为了一观真龙风采,妖仙手段。但是众人也都知晓,凭借一个凌胜,约莫还不足以使妖仙尽展威能,可凌胜毕竟堪比显玄,要一举杀了凌胜,手段自也不能是寻常,也许大家都能有福得见妖仙手段。” 刘正方叹息道:“我佛家最重因果,昔日我与凌胜结怨,这是前因,但是此时看来,没有后果,不能使这桩因果完善,真是教人遗憾。” 闲禅法师看了他一眼,并不说话。 …… 凌胜从来少言寡语,跟人斗法更是话不多说,以免生变,更何况在他眼里,即便对方要死在自己剑气之下,便无须多说了。但是细细想来,他还是有许多时候常说废话。 比如斩杀陈立,比如中堂山之后那六位显玄长老围住了他时,比如不久前追杀李浩。 有时说些废话也未必不好。 尤其是面对一尊妖仙。 说话之间,凌胜渐渐把突破的膨胀之感稳固下来,心态也渐调整。 妖龙亦是知晓凌胜心思,但并未阻他,因为待它出手之后,纵然是显玄仙君在前,也不过一击就能打杀,何必多说? “适才那尊猴子,与我同属妖类,修为未至显玄,远不如我,因此本王只以龙身跟它缠斗片刻,免得说是欺负了它。”妖龙说道:“但你是人族,与我非是同类,就不须规矩了。” “但请动手,无须顾忌。” “虽然没有规矩束缚,但是以真身跟你争斗,委实欺负你这小辈。” “看不出来,你这妖龙倒是看重颜面。” “也许你该称本王为仙龙。” 凌胜深吸口气,罡气外溢,剑气凝聚,有白金之色布于周身,意欲先行动手,用剑气打将过去。 忽地,那妖龙身形消逝,白云卷来,隐没身形。 “嗯?”凌胜剑气本欲打出,见状,眉头一挑。 天空晴朗,白云悠悠,洁白云层之中走出一人。 这人相貌俊朗,五官端正,约莫三十出头模样,满头俱是银丝,一身银袍绘有云天图案,腰束白玉带,脚踏凌云靴,飘逸出尘,竟如一位风度不凡的佳公子。 其气度之不凡,飘逸出尘之意,竟然可比谪仙苏白。 妖仙化人。 “白浪妖龙王?” 凌胜瞳孔一缩。 白浪与凌胜说了不少话,此时变作人身,反而不想多说,随手一点,就有万千白云凝练而来,汇成一座囚笼,把凌胜困在当中,手下一捏,白云囚笼往内一缩。 凌胜面色微变,以罡气撞去,本以为自己罡气极具攻伐之性,有剑气威能,应当能够一举冲破,却未想到反被白云挡了回来。但他并未气馁,连撞七次,终把白云囚笼撞破。 一脱困境,凌胜立时打出剑气。 这一出手,就是竭力而为。 一百零九道剑气,汇聚合一。 剑气威能,远传千里,冲上云霄。 二百七十二章 白金剑气,打妖鞭,星辰耀眼与日争辉 望着剑气袭来,白浪露出几分异色,旁人或许不知这剑气厉害,但是身为妖仙,感应万分敏锐,能够察觉这剑气威能委实不凡。 一百零九道剑气,呈白金之色。 此时每一道剑气,都已是纯粹的白金色彩,比之于御气时的金色剑气,云罡时的白色剑气,都要更加凌厉许多。凌胜自信,这一百零九道白金剑气相合,在显玄境界当中,必然是无可抵挡。 可是眼前这位,却已然是得了大道的妖仙,并且其本体乃是龙族,同等境界之下,比寻常妖类,寻常修道人,都要厉害三分。 各大观龙岛之上的修道人,俱是变色,尽管远隔千里,竟然仍被剑气威能惊住。 秦先河叹了声:“凌厉至极,无法抵挡。只得周旋闪避,并要稍加阻隔,使剑气减缓,才得以躲闪过去。” 文城长老与周长老对视一眼。 秦先河是在推算,如若是以他自身的本领,处在那个位置,面对这道剑气,该当如何应付。最终得出的结论,便是要阻剑气急速,再躲避闪开,而不能抵挡。 这一回,就是周长老这跳脱的性子,也都无言以对。 “原来他的本领,已经这等厉害了?”刘正方只念了一句,便不再说话。 闲禅法师低声道:“世间俱是低估此人了。” 世人低估了凌胜。 但是,无论再去如何高估他,也不能胜过一位妖仙。 世人不会低估一位妖仙的本领。 …… 白浪伸出手掌,手指修长,皮肤晶莹,泛出银色光泽。 微微探手,就把那一百零九道剑气汇合而成的白金剑光擒在了手中。 “嗯?” 白浪眉头紧皱,把仙家法力聚在手里,压服剑气。 然而剑气凌厉至极,瞬息又把仙家法力冲破,甚至于刺破这位妖仙的手掌,直奔他胸前。 嗤的一声。 白浪胸前的银色长袍顿时破去,面色顿时一变,这身长袍,其实是他银白鳞片所化,妖仙龙鳞,一般显玄真君的道术,都难以击破。但是此时,这小子的剑气,居然不费吹灰之力,洞穿银色长袍。 白浪只觉胸前一痛,忙聚起仙家法力,挡在胸口,不禁又退了两步,伸手拨走那剑气。 剑气划破虚空,呈白金之色,往海上而去,击中一座岛屿。 轰然一声炸响,岛屿崩毁,碎成无数,岛上草木生灵,飞禽走兽,俱被剑气余威波及,立时身死,随着岛屿崩毁,全数落入海中。 凌胜全力出手,仍然无功,不禁变色。 “好生厉害的剑气。” 白浪微微摊手,只见掌心布满血迹,甚至于皮肉刮去一层,隐隐露出森然骨骼。再低头去看,胸前袍服破开一片,胸口即便有仙家法力在前抵挡,也仍然露出一个血洞。 这些仅是皮肉之伤,并未伤及根本。 但是能够伤及一位妖仙,且还是显玄境界,这个年轻人,果真不凡。 白浪素来珍重颜面,本该是怒火滔天,但是这回被小辈所伤,却并未有分毫怒色,只因此人委实有那资格伤及仙者。这位化成俊朗青年模样的龙王,静静望着凌胜,眼中露出赞许之色。 赞许之后,便露出了杀机。 “太白剑宗有个古庭秋,以显玄杀地仙,千古罕见,注定要成传世之人。你虽然只是伤了妖仙,仅是皮肉之伤,但是能以显玄初境的修为,达到这般地步,实也胜过世间许多修道人。” “今日一事过后,你若不死,今后传扬出去,本王将会被视作你的垫脚石。因此,你必死无疑。” 对于这个即将死于自己手里的小辈,白浪毫不吝啬赞赏。 倘若不是因为他杀了妻儿,倘若不是要夺他宝物,已经起了惜才之心的白浪,倒有几分把他收在门下当作弟子,甚至于收为义子的意动。 凌胜深吸口气,心下更有难言味道。 他自信那白金剑气的威能,纵然显玄仙君,也难以抵挡。若是跟这头妖仙一样来用法力硬挡,除却古庭秋苏白等人外,谁都不能存活。 可是妖仙毕竟是妖仙,只把法力挡在胸前,就能抵挡这等凌厉的剑气,即便受了损伤,也只是皮肉之伤。 两人都有惊叹。 但是对于观龙岛上面的观战之人而言,更是骇然无比。 那等厉害的剑气。 这等轻描淡写的抵挡。 那座被剑气击中,骤然崩碎的岛屿。 莫说寻常散人修道者已然目瞪口呆,就连仙岛众长老及杰出弟子,也都默然无言。 有些人想起自己还曾起意要参与灭魔大会,去绞杀凌胜,从而分一杯羹,甚至于把凌胜身上的宝物全数收在手中,但此时看来,何其可笑也? 嘭! 白浪翻手化出一条长鞭,上面尽是雷霆闪电,通体光芒,只一打去,就把凌胜罡气击破。 凌胜连忙躲闪,仍被扫过腰部,若非躲得及时,几乎险些受了腰斩。 腰间血液顿时如泉涌喷起,衣衫染红,伤口深至半尺,内外有雷电之力附住,灭去体内生机。凌胜将吸纳无数精金气息而汇聚而成的法力往伤口处一绕,将血液止住,并将雷电之力传导至丹田。 雷电能借金铁生威传递,凌胜特异把它转入丹田,引入白金剑丹。可白金剑丹只是微微一颤,就把这雷电之力化成虚无,但是这雷电威能也把白金剑丹撞出一点儿陷下,可惜并未打穿,不能破开,无法使凌胜再多一个窍穴。 常人受了这一鞭,纵然不死,但是雷电之力附在伤口之上,难以驱逐,渐渐灭去生机,期间还要饱受痛楚。这一鞭乃是打妖鞭,乃是龙族驭下手段,普通妖类最惧雷霆之威,被打上一鞭,该痛入骨髓,并被雷电之力逐渐绞灭生机,最终才死,算是一种严厉刑罚。 凌胜不是妖类,修行的乃是纯粹剑诀,能够传导雷霆天威,因此只像是皮肉伤痛,并无大碍。 白浪甚是惊异,又是一鞭过去。 忽的,天地色变。 海上冲起许多黑色长柱,从地底而出,浮现于海上,合计三百六十五根。 这三百六十五根长柱,各自腾起光泽,汇入凌胜体内。 “这是黑猴布下的阵法?”凌胜心中顿生喜意,只觉体内法力渐渐拔升,心念一动,将法力去撞白金剑丹。 轰然响动,丹田之中,白金剑丹之前被雷电之力击中的那处下陷地方,登时破开,随后,又连破两个窍穴。体内剑气充盈,凌胜却仍有无力之感,他把三十六道剑气合在手上,一击划过。 眼前那长鞭立时被剑气断去一截。 避过了打妖鞭,凌胜仍不停手,反手一挥,体内剩余的所有剑气,尽数奔去。 面对妖仙,凌胜全然没有留力的想法,每一次出手都尽出剑气。 “来得好。” 白浪把断去了一截的打妖鞭扔了出去。 这打妖鞭离了手,就把那剑气卷住,盘成一团。 白浪轻轻招手,招来一片白云,将那一团外有雷电,内藏剑气的光团裹住。经过他的仙家法力,这白云居然凝为实质,比之于太玄真精这等精金之物还要坚实许多。他望向凌胜,将这团白云一指,指向了凌胜。 竟是意欲用这一团白云,雷电,剑气组成的云团去对付凌胜。 “分!” 凌胜一声低喝。 内中剑气分散击穿雷电,白云,现于外界,其中几道剑气直奔白浪妖龙王。 这几道剑气,虽是显玄境界的白金剑气,但却并未凝合,只是单独一道剑气。白浪虽然不太清楚这剑气分合的特性,但仍能感应出来,这剑气不如之前那道剑气来得惊人,他只是伸手一捻,就把剑气持在手上,双手一拍,打得湮灭。 凌胜顿时变色。 自修行有成以来,从未有人能够正面抵挡剑气,更无人能够灭去剑气。即便只是单独一道剑气,但是剑气之凌厉,足能穿透一切,凌胜每逢遇上强敌,自知剑气威能不足,就会把多道剑气聚集相合,威能数倍翻覆,但是却从未想过,有人能够抵挡剑气,甚至于灭去剑气。 虽只是一道单独剑气,可凌胜眼见着自家依仗的剑气被人灭去,心中仍禁不住震动骇然。 月仙岛上,黑猴抬头仰望天穹,见到这一幕,自语道:“凌胜这剑气无往而不利,就是单独一道剑气也从未被人正面挡住,今日却还被人灭去一道剑气,想来心下震憾不小。如此也好,该让他知晓,纵然剑气凌厉,同等级数无可匹敌,但是面对仙者,道行相差太远,也并非不能抵挡,不能破去。” “屈指算来,时候也该到了。” 黑猴抬头一看。 天上有星光。 今天的太阳被白云遮挡,并无烈阳直照,天色并未有多么刺眼,但是蓝天白云,使得天穹之上白茫茫一片,天色仍然显得光亮晴朗,较之于烈阳当空时的光亮,也相差不远,只是并不显得刺眼。 如此晴朗光亮的天色,仍然得以见到星光。 那星光甚至显得炫目,可惜没有太阳当空,不能比较两者之间,到底是星辰耀眼,还是太阳刺眼。 黑猴遗憾地叹息一声,手上一抬。 海上的三百六十五道黑色长柱,纷纷碎裂,脱去外表一层,露出其中晶亮色泽,在星光之下,清亮闪烁。 此时再观其形态,再非黑色长柱,而是长剑。 剑身,清凉如水,反衬星光。 二百七十三章 白金剑气 大周天庚金剑阵。 共计三百六十五柄长剑,俱都有三丈之长,立于海上,化生剑阵。 天上星辰,自古称作太岁之星,现于青天白日之时,这等异象就称作白日星现,数百年难遇一回。 白浪眉头微挑,转头看去,只见月仙岛周围,俱都立有剑柱,将整个月仙岛笼罩其中,甚至锁住了这方天空。这位龙王随手打出一道光芒。 那光芒打在一根剑柱上面。 白浪这一手轻描淡写,但是寻常显玄级数的东西,都能将之毁去。眼前这剑柱是太玄真精等物铸造而成,又被李招打造锤炼,铭刻符纹,但究其本质仍只是显玄级数,白浪这一道光芒打去,即便不能打断这根剑柱,约莫也能将之损伤。 可是剑柱一震,就把那仙家法力震散,竟然丝毫无损。 白浪望向月仙岛上,眉头紧皱。 下方,忽有剑阵符纹生起,不论是海底,水面,还是岛上,俱是浮现剑阵符纹。 遥遥看去,整座剑阵熠熠生辉。 “大周天庚金剑阵,一旦将启阵,便浑然一体,他要破此剑阵倒也简单,把剑柱击碎,立时就能破阵而出。”黑猴传音到凌胜耳边,说道:“这三百六十五道剑气,因大阵联结,浑然一体,若想击碎其中一道剑柱,实则无异于同时毁去三百六十五道剑柱。经过太岁星辰之力,庚金气息,每一道剑柱都颇是非凡,纵然他是妖仙,一时三刻之间,也难破阵。” 凌胜寒声道:“你布置十多日,汇集三百六十五道剑柱,布下完整的大周天庚金剑阵,借助天上太岁星动,吞纳西方太白庚金之气,只能阻他一时三刻?” “莫要以为你跟他斗过一回,就自以为试探出了妖仙本领。”黑猴说道:“仙者威能,远不止于此。以你的本领,可纵横于显玄境界,却不能击破仙凡壁障。古往今来,能够击破仙凡壁障的,几乎必定成仙,这等人物古来少有,你虽有潜质,但毕竟还只初入显玄,休要太过高估自己。” 凌胜淡然说道:“仙者再强,总也不是无穷无尽,古庭秋亦是显玄境界,不也能够一剑诛杀地仙么?” “今日你才初破显玄,就与妖仙争斗,不说胜过妖仙,单说今日若你得以侥幸不死,声名就不比苏白逊色分毫。” 黑猴言语颇是赞赏,笑道:“闲话少说,剑阵将启,你可作好准备了?” “早已备好。” 凌胜微微摊开手掌,掌心赫然有着一颗仙丹,缓缓转动。 黑猴惊道:“你没把仙丹服下?” 凌胜道:“倘若服下剑丹,那么突破显玄的焦急心态,就会有所减缓,不复那般凌厉锐气心性。我本待突破显玄之后再来服下,但是你这猴子太过不济,还未等我服下仙丹,就已被白浪所擒,为了救你,我只得暂且放下仙丹。” 黑猴哼了一声。 其实凌胜与黑猴之间交谈不过呼吸之间,白浪倒也不急,他负手而立,四下打量一番,平淡说道:“这三百六十五道剑柱,看着约莫是一座阵法,且是一座将月仙岛笼罩在内的剑阵。但是这剑阵,为何并未有剑气孕生?莫非你要用这剑阵把我困在这儿?” “既然你要领教这剑阵威能,观看剑气孕生,那便……如你所愿。” 凌胜服下仙丹,浑身泛着白金光泽,剑气凌厉之意,冲天而起。 三百六十五道剑柱,各有剑气孕生,迸射出来。 一时之间,剑气纵横交错,遍布阵中。 …… “今日是太岁星诞辰,世间杀伐之气厚重百倍,西方庚金气息凝炼浓烈至极。”文城长老说道:“此星主杀伐,又称太白庚金,再观这剑阵,约莫是借助太白之星的力量,增强威能。” “白浪妖龙王本该是明日才来,今日提前而来,恰遇白日星现,困于剑阵之内,就是凌胜的算计?”秦先河道:“凌胜这人,委实不像是送死的人物,大约真是有些后手罢?” 文城长老说道:“我只是疑惑,这阵法有何名目,居然用来囚困妖仙?” 秦先河沉吟片刻,忽然发笑,说道:“我瞧他可不像是要困住妖仙。” 周长老忍不住问道:“那是要干嘛?” “他要弑杀妖仙!” 秦先河一句话才自落下,两位长老顿时怔住。 良久之后,文城长老与周长老齐齐露出笑意,颇不以为然,对于秦先河的猜测,全然不信。 这时,那剑阵绽放剑光,无数剑气纵横交错,观之便已肌体生寒,委实难以想象,立身于剑阵之内的妖仙与凌胜,该当如何自处? 秦先河喃喃道:“除古庭秋与苏白之外,这世上还有人比我出色么?” …… “月仙岛上,布下了一座大阵?” 刘正方目瞪口呆。 闲禅法师望着画面,低声说道:“此人如能不死,必可名传天下,列入天地之间最为杰出的年轻一辈当中。” 刘正方咬牙切齿道:“他必然要死!” …… 第一观龙岛。 岛上有一道人,四十来许的堂正相貌,身着紫红长袍,双目平静,他负手而立,遥望远方,显得极为平静。 在他眼前,居然没有观水镜之类的法术。 单凭肉眼,便观透千里。 道人身后,有一人低首垂立,观其模样,赫然便是李浩。 “此子可成大器。” 道人缓缓说道:“年纪尚轻已突破显玄,并还未止步,过不多时,约莫就能与苏白并列。如若死在妖仙手里,未免可惜,但是观此情形,此子今日,当可活命才是。” 李浩心下一震。 既然眼前这道人说要凌胜活命,这世上能要凌胜性命的人物,便不多了。而那白浪妖龙王,显然不在这为数不多的队列当中。 道人缓缓转身过来,说道:“李浩,你原是空明仙山首徒,但一来道行不济,二来屡次阻难同门。我判你入坠神崖,闭关三十年,你可心服?” 李浩口中动了动,涩然道:“弟子心服。” …… 各大观龙岛上的修道人,无不吃惊万分。 但是月仙岛上,已然被剑气来回交错,露出千万条裂缝,无论是岩石,草木,飞禽走兽,俱都不能幸免。 大周天庚金剑阵不分敌我,但凡阵中之物,尽数绞灭。 无论是凌胜还是白浪妖龙,都逃脱不过剑气袭身之危。 但是凌胜修行的剑气通玄篇,本就能够化解外来剑气,本体受过魔心改造,又早已适应体内剑气,因此这大周天庚金剑阵的剑气,对他损伤不大,反而增益法力。 而白浪自是不须多说,他乃妖仙,身外银白长袍更是本体鳞片所化,白金剑气打在身上,只留下一道痕迹,甚至不能洞穿。 大周天庚金剑阵本就足以困杀显玄,经太岁之星异象,威能大增。 太岁之星异象愈发惊人,天地之间,杀伐之气渐起,庚金气息浓厚,随着时间推移,剑阵威能,竟也渐渐增强。 其实这阵中剑气,亦属白金之列,跟凌胜突破显玄之后的白金剑气,属同等级数,俱是凌厉无比。但是凌胜体内剑气可分可合,而这剑阵中的白金剑气,纵横交错,源源不绝,却不能聚合一处,威能仍然有限。 仅是一道白金剑气,就足能让云罡真人陨毙当场。 这阵中剑气无尽,任何一个云罡境界之辈入内,都必死无疑。 凌胜抬起手来,手上聚起了百余道白金剑气,一道剑气能使云罡毙命,上百道剑气聚合,其威能之强,任何显玄真君都不可小觑。 但是百余道剑气,凌胜仍然稍嫌不足。 仙丹适才服下,正迅速增厚法力,此时身外又有众多剑气打在身上,被他融入法力当中。此时的法力之强,委实雄浑浩大,又是极为凝炼。 凌胜运起法力,撞击白金剑丹。 嘭嘭嘭! 白金剑丹之上,窍穴接连破开。 凌胜吐出口气,化作一道剑气,双目一睁,迸出两道剑气。 不过几个呼吸,手上这一百一十多道剑气组成的白金剑光,便又添上了二十余道剑气。 白浪眉头仅皱起,目中居然多了两分凝重之色。 “去!” 凌胜低喝一声,手上一甩,就把剑光抛了出去。 这道剑光,融合剑气共计一百三十九道,实乃凌胜修道至今,最为凌厉的一次出手。 剑光奔去,划破长空。 “合!” 唯一不受剑阵所伤的黑猴,陡然一声大喝,咬破舌尖,落在指上,连忙结出一百零八个印诀,而此时,正是凌胜把剑光打出的瞬间。 只见剑光一出,大周天庚金剑阵之内的白金剑气,竟有十多道受到号令,汇聚于其中。 这一道白金剑光,已然融合一百五十余道剑气。 饶是妖仙龙王,见此一幕,亦是深吸口气,不敢轻视,双手一翻,现出原本模样,乃是一双龙爪。这龙爪在瞬息之间,结出数十道印诀,直到那剑光奔至身前,才将印诀完善。 “龙云!” 一片白云,在两只龙爪之间凭空出现,将剑光纳入其中。 二百七十四章 龙门 云从龙,风从虎。 真龙天生就能操控风雨云雾,雷霆闪电。这一片云彩,乃是与生俱来,经白浪凝结大道而成仙之后,就化作了天生神通。 剑光落入云中,悄无声息。 白浪渐渐把双爪之间的龙云压制变小,待到最后时,正要把龙云收走。 “破!”忽的听凌胜一声厉喝。 龙云骤然破开一个孔窍,那白金剑光从其中迸射出来。 白浪面色微变,张口一吐,露出一颗皎洁清明,宛如月光洗浴的龙珠。那龙珠落在身前,竟把剑光挡住。 然而,那剑光凌厉至极,凶猛至极,不仅汇聚了凌胜一身本领,更是聚集了大周天庚金剑阵之剑气。 煌煌一剑,锐利破空。 剑光刺在龙珠之上,抵着龙珠,落在白浪胸口。 这位妖仙,居然连退百步。 各座观龙岛之上的修道人,俱都惊憾得无以复加,便是第一观龙岛那位道人,也不禁眉头一挑,露出赞许之色。 “萤火光点,怎么与日月争辉?” 白浪面色阴沉,一掌拍在胸前,那龙珠绽放白光,如若夜色降临,把他整个身子,以及那出自于凌胜的剑光,尽数笼罩其中。只在眨眼之间,这龙珠竟然就把剑光全数吞没进去。 白浪伸手握住龙珠,眼中蓦然露出异色,他把龙珠翻转过来,只见那圆润无暇的龙珠之上,迸裂出了三道裂痕,夹带数十条微不可察的细密裂痕。 裂痕缝隙之间,赫然泛着光泽。 白金之色。 白浪瞳孔一缩。 只见龙珠裂痕之间,一道凌厉的白金剑光,迸射出来,迅捷快于闪电。 若是旁人,猝不及防,必然闪躲不及。但是白浪反应,竟比剑光还快,他把头一偏,那剑光从侧边擦过,只因剑光粗壮,居然把他左肩也打去大片血肉。 肩处的一片衣衫,登时化作碎片,纷扬上天,待到落下之时,已然是数十片银白龙鳞。 轰! 又有一道金黄光芒,粗若水缸,从月仙岛下奔来,在白浪偏头躲过剑光的瞬间,打在白浪后脑。 镜骨神光! 这是黑猴眉心镜骨之中迸射出来的神光。 昂!!! 白浪发丝飞舞,大片断裂,飞在空中落下,化作满空龙须。他那俊朗面容,陡然变得狰狞,满面银鳞,双目幽深,脑后现出两根龙角。 妖仙面目狰狞,阴沉至极,眼睛一扫,居然不见了凌胜踪影。 …… “他……把龙云打破,将妖仙击退数百步?” 许多人还沉浸于凌胜一道剑光击破龙族天神神通,把妖仙击退数百步的震撼之中。 刘正方对于凌胜,杀心最盛,见他如此厉害,最是吃惊。直到闲禅拍了拍他肩膀,往那画面当中一指。 只见白浪妖龙王现了龙首,龙须断裂废物,龙鳞满空坠落。 “他……他击伤了妖仙?” …… “要不,传讯给门中,请太上长老救他一命?” 秦先河偏过头来,望着文城长老。 文城长老素来稳重,但在此时,也不禁沉吟片刻。 秦先河深吸口气,说道:“据我所知,此人极重情义,曾在御气之时,不惜去救落在显玄真君手里的一位师兄。他才被空明仙山逐出门外,倘若我们救下了他,再把他收入门内,你觉如何?” 文城长老举起传讯文书,默然不语。 秦先河说道:“他被空明仙山逐出,正是流落在外,我们救他性命,且收入门中既有救命之恩,又有收容之德,相信此人意在修行,不会有何异心,反而会因救命之恩,以及收容之德,对我蓬莱有归属之感。长老觉得如何?” “为他一凡人,得罪一妖仙?”文城长老冷声道:“你觉得划得来么?” “今日破境显玄,便伤及妖仙,放眼当世,也就寥寥数人罢?”秦先河低笑说道:“这可不是一凡人,而是一尊伪仙。” 文城长老说道:“大道难成,他未必成仙。” “可却已然有了抗衡妖仙的本领。”秦先河说道:“纵然他止步于地仙之外,可只要修至显玄巅峰,约莫能以凡人之躯与地仙抗衡。不指望他能如古庭秋那般以显玄杀地仙,但是依眼前情势来看,日后以显玄圆满的半仙之体,抗衡地仙,想来不难。在我眼里,这就是一尊伪仙。” “白浪妖龙王显然有伤在身,又显大意,才被他稍微伤了。若说显玄伤妖仙,他这只是取巧。”文城长老望着他,一字一顿说道:“古庭秋那等人物,千年以来才有一位。眼前这位,有魔头之称,我蓬莱仙岛要把一个魔头收入门内,加以栽培,其中许多东西,并非一言能够看清的。” “他这剑气威能,你还看不出来?”秦先河说道:“闲话少说,传讯给太上长老罢。” 文城长老深吸口气,取出文书,亲笔书写,正要发时,转头看着秦先河,问道:“你可想过,倘若凌胜入门,你如何自处?” “如若他实在不愿屈尊人下,我愿尊他为兄。”秦先河淡然道:“只是门中师兄弟,对于这个并非自幼长自门中的大师兄,只怕不会有善意,这点,还颇头疼。” 周长老心知自己头脑不太灵光,对于这般事情未有多话,可是到了这时,仍不禁问道:“你真要把蓬莱首徒之位让他?” 秦先河道:“我从来不与人争。” “可是门中未必有人愿意让一个外人来当首徒弟子,并且,外界流言,也不比仙家法术来得逊色。” 文城长老叹息一声,把文书发去,瞬息化作流光,破空而去。 秦先河望着观水镜,低语道:“只盼太上长老真能赶得及救下人来。” …… “蓬莱仙岛当代首徒,倒有几分淡泊心性,适合修道。” 第一观龙岛上,那道人自语道:“观他不过瞬息之间,就能有这般多的考虑,虽然心性淡泊,可是才智心胸,倒是个当掌教的料子,蓬莱仙岛真能以此人为掌教,依然得以兴盛不衰。” 自语之间,他转头看向李浩,摇了摇头,眼中露出许多失望,遗憾,惋惜。 同是仙门首徒,秦先河愿意让出首徒之位,让一个外人来当,奉之为兄。而李浩也是仙门首徒,却因苏白本领远胜于他,心生不满,甚至多次派人刺杀,羞辱。 李浩虽然没有眼前这道人的本领,不能听到蓬莱众人经过法术遮蔽的谈话,可是这道人有意让他听见,他也就听得见了。听过蓬莱首徒与长老的对话,李浩自然知晓道人眼中复杂之色,忙低下头来,紧紧握住拳头,咬牙不语。 道人叹息一声,望向月仙岛,心道:“显玄伤妖仙,竟有这等本事,他也是古庭秋,苏白之流么?空明仙山有凌胜苏白二人,只怕也该能与太白剑宗同代争辉了,可是这二人不和,凌胜更被逼得离宗,这就是天命不成?” …… 白浪缓缓收了异象,仍然化作俊朗面容,温和面貌,只是眼中神色仍然沉冷。他扫过一圈,不见凌胜身影,也不见黑猴踪迹,放出感应,笼罩万里,仍然察觉不到。过得一息,白浪将感知收回,尽数放在月仙岛上。 “在这?” 白浪伸手一点,有岩石炸碎,其中,便有一个木质庐舍,与碎石纷飞。 凌胜身形凭空闪现,把木舍取下,放在腰间,心下叹息一声,黑猴用道术遮掩,又将木舍藏入石中,还不能让蒙蔽这位妖仙,才过两个呼吸时间,就被他翻了出来。 “原本,我还真没将你放在眼里,也没把这剑阵放在眼里。虽然一直跟你说话,实则我一直在想登天台上的事情,想来你也知晓,本王身上有旧伤。” 白浪伸手在左肩一抹,伤势尽复,血肉重新长好,体内肆虐的剑气余威,只在片刻之间,就被他仙家法力抹除。肩上衣衫,居然也逐渐恢复,“但是不可否认,你以显玄伤及妖仙。尽管是我旧伤在前,又是大意,却也不能否认,你确实是个千百年罕见的人杰。即便是我未曾受伤之时,也未必就能安然无恙。” “过奖。” 凌胜这并非谦逊,他能伤及妖仙,乃是借助了花费近二十日,耗资巨大,动用符纹阁黒木岛上百人而布置成的大周天庚金剑阵,借助了数百年一遇太岁星辰引来的浓郁庚金气息,借助了仙丹药效,借助了黑猴之力。 这并非他一人之力。 但是这样,也只是伤及妖仙,仅仅是轻伤。 “本王今日在你手下吃了亏,只怕真要被你这小辈当了垫脚石,因此,本王只能以大欺小了。” 白浪挥手抛出了迸裂的龙珠,仙家法力落在龙珠之上,催动光芒,把凌胜罩住。 凌胜动弹不得。 这是仙家手段,白浪顾及身份,至今还未真正出手,直到猝不及防,骤然被凌胜伤及,才把仙法使来。 龙珠罩住了凌胜,是他动弹不得,白浪口中一张,吐出一物。 此物迎风见长,乃是一扇紫金门户,有祥云瑞彩,有龙纹缠绕,有浩瀚威能。 龙门! 二百七十五章 咒杀之术 龙门才一出现,迎风见长,化作十丈。 凌胜受龙珠束缚,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那龙门降下。 体内仙丹效用,仍然助长法力,冲击白金剑丹。 轰然响动,白金剑丹又现两个孔窍,一股凌厉之气,从凌胜身上冲起。 “破!” 凌胜低喝一声,携锐利之气,破灭阻碍,挣开了龙珠束缚,手上现出一朵花苞,正要绽放开来。 忽的,凌胜喷出血来。 一口鲜血,何其艳丽也? 龙门罩下,把凌胜关在其内。 木舍里,黑猴眼睛大放光芒。 …… “凌胜终于要死于妖仙手里了?” 在此之前,众人心里不会有任何疑问语气:凌胜必然要死于妖仙手里。但是此时,每一人心中,都添上了几分惊疑。 …… 二十七观龙岛上。 刘正方听了白浪自述,仿佛抓住了什么,忙说道:“闲禅师兄,你听,白浪妖龙王早已受伤,又是大意,才被凌胜所伤的,并非凌胜的本事。纵然他借助了天时地利,也远远不能对付一位妖仙的,你看,他被龙珠束缚住了,龙门要把他囚禁当中,到时只须白浪妖龙王一念之间,就能把他碾成齑粉,碾成碎末,甚至于湮灭了他,半点残渣也留不下。” 闲禅静静望着他,默然不语。 佛家修持本性,对于性情看得较为通透,这位正统佛门弟子,如何看不出刘正方的心态? 刘正方与凌胜为敌,视之为生死大仇,忽然之间却发现原来他这生死仇敌如此厉害,能够伤及妖仙。刘正方意欲寻出凌胜不如妖仙的铁证说法,使自己心念得以平复,但是却未想过,即便凌胜不如妖仙,也同样胜过他刘正方。 “阿弥陀佛。” 闲禅宣了一声佛号,左手持掌,拍在他头顶。 刘正方如梦初醒,浑身一振。 世上有当头棒喝之说,这年轻和尚,则是一掌使人醒悟。 “师弟还是先把大庆禅师的佛经念上三回,平复心境罢。”闲禅法师伸出手来,掌心露出一颗金黄圆珠,似石非石,似金非金,“你得了大庆禅师的传承,他乃是金身罗汉,堪比道家地仙,可惜你只得修行功法,未曾得到他的真性舍利。我佛门以本性修持为重,因此前来见你时,已有长老命我带来一颗罗汉舍利,供你开悟,只是并未寻到机会。此时你性情急躁,将它化入体内,最好不过。” 刘正方大喜,接过舍利,盘膝而坐,就地炼化修行。 金身舍利,与道家金丹相似,但是道家金丹乃是一身法力大道尽数汇聚于金丹之上,而佛门舍利却不止一粒,分于体内各处,构成金身。 这一粒罗汉舍利虽不能比之于道家金丹,却也是仙家级数的罕见之物,有益修行。 …… 三十六观龙岛上,一片寂默无声。 良久,只听秦先河低语道:“只怕太上长老,是赶不及了。” …… 第一观龙岛。 道人自语道:“能够撑到这个地步,委实不易,罢了,待我救他一回。” 言语才落,道人双手结印,有道术生成,正要打出时,却忽然顿住。 “登天台上,这妖龙居然受了这等重伤?” 道人眼中神色看透千里,落在白浪身上,甚至于把白浪的人形化身视作不见,直观龙身本体。“究竟是什么东西,竟然击破逆鳞,伤及龙珠?” 他本还以为那龙珠是凌胜以剑气打裂,此时想来,这龙珠本就是龙族天生而来,修成仙道之后,与道家的大道金丹相似,哪会这般容易被剑气打裂? 将龙珠打裂的,必然另有缘故。 道人神色变幻,待到最终,居然收了道术,自语道:“看来这一场好戏,还没到落幕的时候。” …… 中原大地,蜀云山。 方木整好衣冠,作仙王打扮,似乎与生俱来便有一股威严之感。 那作为方木授业恩师的蜀云山掌教,正立身在后,见他这般模样,也有喜色,说道:“今日正是最后一日,拜碎九个草人,足能取凌胜性命。今日你已拜碎了七个草人,还剩两个。” 方木扮作仙王,其实也颇不好受,极难坚持,纵然是他师尊也都面色苍白,方木勉力支撑,面上早已是毫无血色。 “我为仙王,躬身九拜。” 方木神情恍惚,如自语一般,喃喃说了一句,躬身拜落。 仙王躬身相拜,无人受得。 那草人崩毁,漫天草渣飞扬。 蜀云山掌教伸手接住草渣当中的一根黑色发丝,随手一抛,这发丝竟如钢针,刺入山上仅剩的一个草人当中。 这草人上面,胸口刻有凌胜的姓名,以及充当生辰八字的入门时日,草头绘有凌胜的画像。 方木忆起昔日光景,仍然如刺在喉,甚觉屈辱。 “今日凌胜一死,我能一举登临云罡巅峰。” 方木深吸口气。 蜀云山掌教望着他,眼中露出几分欣慰,赞赏。 仙王拜礼。 如仙王化身的方木,当下纳头拜倒。 …… 月仙岛上空。 凌胜被龙门纳入其中。 这尊龙门,不是带鱼妖君的龙门法术,而是真正龙族的天生神通,妖仙道术。两者之间,如天壤之别。 凌胜把罡气往身外撑住,仍然觉得压迫,而白浪妖龙王不知何时就会用龙门把他碾杀在内,心下急躁至极。适才无端端喷出血液,至今昏昏沉沉,只凭本能撑住龙门压迫,心里只当这次吐血,是白浪妖龙王的手段所致。 “这头小龙确实有本领让你吐血,乃至丧命,可是这条龙非常自重身份,以仙家手段伤你,已经觉得自损颜面,似如此术法,只怕还是不屑对你施展的。” 听黑猴传音过来,凌胜忙道:“你快想想办法。” 黑猴道:“你放心,暂时还能撑上小半柱香。” 凌胜听它言语之间毫无半点焦躁,竟然显得悠闲惬意,顿时怒道:“我确实能在这妖仙龙门之内撑上半柱香,可是白浪若是动念,只须一息,就能让我瞬间湮灭,血肉不存。” “那带鱼没有龙族血脉,也不是妖仙,猴爷破开它的龙门,可没说能够破除妖仙的龙门神通,你可别指望我了。再者说,急躁也没有用处,还不如冷静些,想想如何应对罢?” 黑猴说道:“这妖龙受了重伤,适才我那镜骨神光,你当是虚有其表不成?我打的正是他一双龙角之间,那里是龙头顶部,与龙身逆鳞相通,我这么一打,已经把他伤势引动起来。这头小龙在登天台不知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居然破了相当于人身心脏的逆鳞要害,直打得那龙珠迸裂,不论怎说,反正这半柱香里你可安然无恙了。” 凌胜怒道:“我看这模样,别说半柱香,就是半个月也逃不走。” 黑猴嘲讽道:“你能在龙门里撑过半个月么?” “不能。” “所以嘛……先把另一件事情解决了。” “什么事情?” “你吐血的事。”黑猴说道:“你中术法一事,猴爷早已知晓,并且为你作好准备,却没想到这些日子居然没有发作。但是到了此时,总算是最后一步,该当解决此事了。另外,此事倒也真是一场及时雨。” 说罢,黑猴出了木舍,居然不受龙门压制,它走近前来,在凌胜丹田处一拍。 白金剑丹微微一震。 这猴子口念法决,结印无数,借白金剑丹之力,去镇压术法咒杀的奇异之力。 “因果颠倒!” 蓦地,猴子沉喝出声。 凌胜只觉腹中腾起一股浩大气力,与法力融合,居然与金汤圣药和仙丹那般,使得法力壮大许多。凌胜忙用法力去破白金剑丹。 “破此龙门!” 凌胜身上腾起一百四十道剑气,融合起来,瞬息击破龙门一角。他忙钻身出去,又遇龙珠从头顶镇下。 倒也恰好,一百四十道白金剑气,正是从顶上打破龙门,迎向龙珠。 凌胜的白金剑气,锐利笔直,难有变化,更不能掌握方向,歪打正着居然击在龙珠之上。 龙珠咔擦一声,原本就已迸出裂痕的珠身陡然龟裂。 天空上,正在压制伤势白浪妖龙王忽然大口咳血,逆鳞之中的伤势,居然压制不住,急速恶化,低头去看,只见有剑光击穿龙珠,直奔过来。 白浪伸手招来龙门,把龙门一摆,就挡住了剑光。 一百四十道白金剑气组成的剑光,击在龙门之上,竟然与这妖仙神通凝成的龙门,僵持不下。 凌胜紧紧咬牙,额上尽是冷汗。 “待猴爷帮你一把。” 黑猴调动大周天庚金剑阵之剑气,尽数汇在凌胜的白金剑光之上,威能立时增长三分。 轰! 天上太岁之星连摇三下,天地翻覆,杀伐之气浩瀚无穷,竟然引得天地之间许多人杀心大盛,不论是修道人还是寻常人,都已极为暴躁,一言不合就即杀人。 然而大周天庚金剑阵,却是威能大增,数以倍计增长。 凌胜的白金剑光,渐渐刺透龙门。 白浪面色一变。 忽的,凌胜又自吐出一口鲜血,忙捂住胸口,忍住眩晕之感。 二百七十六章 庚金剑气 蜀云山。 方木望着最后一尊草人,想着昔日受他羞辱时的场景,面容仍然平静,可眼中神色,已是万分炙热。 这位年轻术士叩头拜倒,忽的浑身一震,口中溢出血液。 那草人蓦然一张,往前飘去两尺,附在方木身上,居然把他抱住。 方木先是惊愕,随后便觉自己体内法力,正逐渐往那草人身上流逝过去,心中愈发惊恐。 “师父,救我……” 蜀云山掌教只见那草人一动,就把方木抱住,而后方木身上的仙王头冠,坠落尘埃,衣衫渐化,面上血色尽无,只留惊恐模样。 “术法反噬?” 蜀云山掌教立时大惊,身子一闪,落在方木身后,手上扬起一道符纸,贴在方木身后,再把手臂插入这草人与方木紧贴的胸腹位置,把草人与方木隔了开来。 方木得到空隙,抽出一柄匕首,就朝着那草人腹中刺去。 虽然刺入的乃是草人身上,可是匕首带出之时,竟也染上鲜红血液。 “凌胜!” 方木咬牙道:“原来你早有准备?那又如何?今日我便用这匕首将你刺死!” “你知道这匕首么?” “这是我刻舟求剑时,本想用来杀你的术法匕首,当日没能得手,我把它重新捞了起来,今日我瞧你如何活命!” 方木握紧匕首,连刺七八下。 那草人身上吸纳方木法力的奇异劲力,渐渐弱去。 方木忙脱身退后,握紧匕首,口中念了两句口诀,那匕首泛起赤红光泽。方木扬手,就要把这匕首抛去,划断草人脖颈,忽然又是一顿。 在方木身后,有一苍老道人,搭在他肩膀,摇了摇头。 “师伯?” “这是怎么回事?” 苍老道人伸手一指,方木顺着方向看去,只见恩师面色发青,被草人托住了腋下,挣脱不得。 “这……这……” 方木惊骇至极,原来不是那草人吸纳他法力的本领渐弱,而是转至师尊那里。可是,以恩师显玄境界的本领,怎么会被一尊草人制住?纵然凌胜本尊也不过云罡修为,若是亲来,也是寻死,可这草人,分明只是一具无智无识的化身而已。 苍老道人怒声道:“仙王九拜?怎么施展了这等术法?” 方木连忙低头。 “术法反噬,并不是对方的法力作祟,而是天上仙王之力降下,莫说你师尊显玄境界,纵然是太上长老以地仙之力,也抵挡不得,如何挣脱束缚?” 苍老道人怒道:“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有反噬?怎么使出了仙王九拜这等术法?” “那人远在海外,寻常术法不能相隔亿万里将之咒杀,弟子……便想请师尊以仙王九拜之法,将他拜死,后来为去尽心魔,才自行施法,却未想到,居然遭了术法反噬。” 方木跪倒,急声道:“恳请师伯相救。” “你师徒二人都经过这场术法,自然能够插手,但是我乃是局外之人,若是插手,必遭天责,你教我如何相助?”苍老道人勃然怒道:“你师徒太不像话,枉他堂堂一教之尊,居然也如此大意。适才听闻消息,我已发讯,请太上长老出关,望地仙浩大之力,能够压制反噬。” 方木瘫坐在地,如疯癫一般,涩然道:“怎么会有术法反噬?怎么会有术法反噬?”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轰! 天地陡然变色,乌云骤然凝结,前后不过一息,天上立时黯淡,乌云如幕,遮蔽天穹。 苍老道人惊道:“不好!” 方木连忙抬起头来,就见天上云层中,隐约有无尽威严,越过浩瀚星空,登临天地乾坤。那威严之力愈发逼近,待到最后,化作了一道雷霆。 天威! 虚空破碎,万物寂伏。 方木心悸万分。 那苍老道人骇然无比。 只听天边传来一声惊呼,那太上长老瞬息而至,伸手打出道术。 雷霆落在草人与蜀云山掌教身上,这位面色发青的掌教,正竭力对抗术法反噬之力,与草人抗力,抬头一看,就见一道天雷,携凶厉之气,轰然打下。 这位术法宗门的掌教,连一句惊呼也不及出口,就与草人一起,被雷霆打成灰烬。 远方那太上长老的地仙道术不如雷霆来得迅速,救人不及,骤然崩散,那地仙立在半空,怅然叹息。 方木往后躺倒,望着阴云散去后的晴朗天穹,哈哈大笑,笑得浑身颤动。 …… 月仙岛上,凌胜正施展剑光,要把白浪一举斩杀,忽然喷出血来。 遭遇如此惊变,白浪妖龙王身子一摇,浑身衣衫化作龙鳞,他身子渐变,竟是要化作龙身本相。 忽的,在凌胜身上,绽放耀眼光彩,直冲天际。 这道光束,破开大气,立上天穹,居然与太岁之星交相辉映。 “在猴爷眼皮底下玩弄术法?可笑至极,当年猴爷傲啸山林,神通广大,手下术法之流的巫师不知多少,小小仙王九拜,也配在我眼前卖弄?”黑猴嗤笑道:“当年仙王的正统传人,都给李太白斩成两段,区区术法,不知所谓。” 凌胜听不到它吹嘘,只觉体内一股浩大法力,骤然闪现,然而与本身的法力相融合之后,却又少了许多。 “这是显玄法力,虽然浩大,但是不如剑气通玄篇修行出来的法力显得浩大,因此凝聚起来,留存不多,可这股助力,可莫要放过了。” 耳旁听到黑猴传音,凌胜心下尚未明悟,但是也知这是一股难得助力,忙用法力去撞白金剑丹。 原本以为这等浩大法力,比之于本身法力还要雄厚几分,应当能把白金剑丹撞出八九十个窍穴,却未想到,这一撞去,白金剑丹只是一晃,破开二十来个窍穴,便即停下。 “什么?” 凌胜心下吃惊,忙又用法力去撞,这一回,他心知时间紧迫,竭力而行。 轰然一声响动,在他身上,有许多剑气迸出。 值至此时,天上太白星已至正午,最为浓烈之时。烈阳从白云之后显现出来,正午的烈阳本是最为刺眼,可是天上的那颗星辰,居然要比烈阳更为刺眼三分。 世上许多未经修行的寻常人只是抬头一看,双目登时疼痛,立时留下泪来,虽不至于失明,但是一时片刻,却也难以视物。 黑猴自语道:“数百年来,天地之间,也就此时的庚金之气最为强盛了罢?” 凌胜身上剑气,尽数融合,化作一道手臂粗细,通体白中泛金的剑光。 那剑光直刺白浪妖龙王。 白浪妖龙王只觉一阵心悸,自成仙以来,趋吉避凶,从未有过这般悸动,但是到了此时,这位妖仙,终于露出惊色。心念一动,把龙珠挡在前方。 剑光划破虚空。 刺在龙珠之上。 龙珠迸出十余道裂缝,可终究还是把剑光阻了一阻。 “还没完咧!”黑猴从木舍中跃了出来,化出原身,眉心镜骨打出神光,直奔天上太岁之星。 海面之上,三百六十五道剑柱,冲天而起,全数崩碎,只留剑柱内中一缕剑意。 大周天庚金剑阵铭刻于月仙岛上,海底之下的无数符阵纹路,将这剑柱崩碎之后留下的剑气,尽数汇聚起来。 三百六十五道剑意汇聚一处。 天上太岁星辰落下星光。 庚金之气源自西方,跨越亿万里而至。 这一切一切,尽数汇聚在凌胜的剑光之上。 嘭! 龙珠骤然崩碎,白浪妖龙王吐出一口精血,又把龙门放置在前,并施展龙云托住天门,仙威浩荡,万里传扬。 那剑光击散龙云,崩散龙门。 这一切,迅捷无比,甚至于观龙岛上的众人,只见剑光一闪,还不知发生何事。 又是一声轰然响动,天上太白之星盛极而衰,仿佛坠落了一块。 而坠落的那一块,又仿佛落在了凌胜的剑光之上。 那剑光一闪一变,有凌厉威能,使人心悸。 纵然在万里之外,不知何事的寻常修道人,也觉心悸。 “庚金剑气!” 白浪妖龙王望着前面那道剑光,只觉白金之中,泛着仙家神威,更有凌厉之气,携带万分威能。妖仙眼力不比寻常,对于仙家级数的庚金剑气,惊骇至极。 昂!!! 白浪妖龙王现出真身,长达百里,翻云倒雾,有银鳞白须,有四爪长身,游走空中。 庚金剑气,击中白浪妖龙王! 浩瀚威能,席卷开来,其中威势,波及观龙岛上,甚至于十余座岛屿,被余波击毁,上方修道人,俱都身死。其余观龙岛,要么远在千里,不致损毁,要么有高人坐镇,压住余波。 但是无一例外,观水镜之类的法术,俱都破灭。 “结果如何?” “不清楚。” “白浪妖龙王如何了?” “那小辈怎有这等本领?” …… 众人心下还自惊惧,忽然一声龙吟,在天边响起。 凌胜面色阴沉,少见地露出涩然之色,自嘲道:“庚金剑气,居然也不能杀它?” “庚金剑气,除却仙人之外,谁能施展?”黑猴站在凌胜身旁,淡淡道:“庚金剑气,就是仙人也未必能够施展,你能使出这一道剑气,此生足矣,死也该瞑目了。” “可惜,你还死不了。” 黑猴望着那妖龙,冷笑一声。 二百七十七章 狗屎运 天穹之上,妖龙盘踞身形,遮蔽天空,满身鳞片,修长优雅,既显仙家气息,又显龙族威严。 这妖龙俯视下来,似乎让天地万物,都匍匐下去。 然而那一双深邃的双眼之中,已然失了神采。 妖龙坠落下来。 海上涌起万丈巨浪,把这座被波及毁去的月仙岛残骸,尽数淹没。 这一座容纳数十万人,堪比陆地上一个小国的岛屿,就这般,被海浪吞没,再无重现之日。 一座岛屿,化作虚无。一尊妖仙,身死道消。 凌胜缓缓闭眼,往后倒去,坠下云端,砸在了海中,过得半晌,才浮起身子。那滔滔波浪,却不能把他卷走。 “庚金剑气,乃是剑仙手段,确实能够斩杀妖仙。” 黑猴落到海面,说道:“就像是一柄利器,能够砍杀牛马,但是那牛马既然有了挣扎,你就未必能够斩杀,更何况,手持利器的,只是你这小辈,而他也非牛马,而是一尊妖仙真龙。” “因此庚金剑气,还不能杀它。但是,它依然没有活命的希望。” “因为它在登天台受的伤势,太重。” 黑猴言语之后,松了口气,显得颇有余悸。 凌胜沉默片刻,问道:“如果它在登天台上未受损伤,我有多少胜算?” “算上大周天庚金剑阵,太岁星动,仙丹,术法反噬而来的助力,你才得以施展出庚金剑气。”黑猴沉吟良久,才道:“但是拼尽了满身气力,你才把它伤了,最终还是旧伤太重而死,你认为,这头龙若没受伤,你能有多少把握将之斩杀?” “一分也没有。”凌胜叹道:“看来你还真是让我用性命去拼搏。” “不拼,怎能活命?” “这倒也是。” 凌胜抬头看了看,说道:“今日借助外力极多,还亏得那妖龙有伤在身,但我毕竟杀了妖仙。此时,我还未达显玄巅峰,日后到了显玄巅峰,成就半仙之时,跟斩杀地仙之辈的古庭秋相比,你觉如何?” 黑猴嘿然一笑,反问道:“你认为呢?” “我自觉不输于人,但是不可否认,古庭秋跟苏白,都是举世难得的对手。”凌胜缓缓说道:“不知古庭秋那厮,是怎么以显玄之境,杀地仙老祖的?按剑气通玄篇创立的初衷来看,这部法决更为注重剑意,意欲胜过太白剑宗的镇派仙典,待我到了显玄巅峰,能否跟古庭秋一样,斩杀地仙呢?” 黑猴沉默不语,在它想法当中,李太白乃是千古以来少见的惊艳奇才,既然他创立剑气通玄篇,意欲胜过太白剑典,那么这剑气通玄篇,至少不比太白剑典逊色。 可是仙凡壁障,不仅是修行上的一道天地鸿沟,更是道行本领之间不可跨越的障碍。 沉默过后,猴子忽然发笑。 眼前的妖仙,不也被一个初入显玄的后辈斩杀了么? 虽然借了外力,但是他毕竟真正斩杀妖仙,且他还仅是今日才颇显玄。 “古庭秋以显玄巅峰杀地仙,你以显玄初境杀妖仙,虽然你借了外力,但是不可否认,上下五千年,只怕就只有你与古庭秋有此壮举了。” 黑猴笑道:“至少现在看来,你可不比古庭秋逊色。甚至于在旁人眼里,你才是显玄初境,就已斩杀妖仙,声名恐怕还要比古庭秋高上一筹。” “没有本事,何来声名?”凌胜摇头说道:“古庭秋凭借己身,斩杀地仙,我则借了外力,已经逊色一筹。不过我还只是显玄初境,未至巅峰,日后与他争辉,谁更胜一筹,还属未知。” “但是……”凌胜忽然笑道:“至少现在声名上压过了苏白。” 黑猴长出口气,颇有深意地道:“凡人杀仙人,这等壮举,放眼古今,都属罕见,甚至于近来五千年,从未有过记载。当世有个古庭秋,震惊天下,今日又出一个凌胜,注定不能宁静。你小子今后不论如何,但是这一场斗法,必然记入典籍,流传千古。” 说到最后,猴子不禁叹道:“真是走了狗屎运。” “确实走了狗屎运。” 回话的这人,并非凌胜。 凌胜与黑猴一齐转头看向声音传来之处,只见天边一道遁光飞来,显露行迹,居然是灭魔门主,刘正方! 刘正方立身在上,俯视下来,冷笑道:“才脱了大难,得以不死,没过两个喘息时候,就在这儿探讨修行。果然不愧于剑魔之名,痴迷于剑,近乎于魔,名不虚传。可惜走了狗屎运的不是你,而是我。” 黑猴呸了一声,道声晦气,骂道:“狗屎都有人抢,真是罕见。” 刘正方低头看着凌胜,说道:“你能斩杀妖仙,但我却能杀你。这场斗法,定会载入传世典籍,但是最终得手的还是我。凌胜,你可知晓,自从当年你灭我肉身之后,我就不曾停过半刻杀念,今日见你,正能了我心愿。” 凌胜淡淡点头,问道:“这些年死于我手的修行人,委实不少,得以脱逃的虽然不多,但我也未曾放在心上,敢问一声,你是何人?” 黑猴噗嗤一声,几乎笑岔了气。 “那个……那个……你对凌胜的思念,猴爷我……我代他收下了,不过嘛,你还是自报身份来得好。” 猴子憋着笑,瞧着这位年纪轻轻创立门派的青年俊杰,仿佛瞧见了一个笑话。 刘正方面容阴沉,说道:“你可记得当年的证方和尚?” “证方和尚,刘正方?”凌胜微微挑眉,说道:“原本已经不记得了,但是不久前那本降龙伏虎真经对我助益极大,这时还能想得起来。” 凌胜性情淡漠,只是据实说话,但刘正方只道他是调侃自己,冷哼一声,道:“那你可记得当初斩杀陈立时,那一具疯癫的肉身?” 凌胜问道:“修行吞血灭魂功的刘十三,以及那个御气修为,就修成了混元祖气的黄衫弟子?” “当日你灭我肉身,使我以舍利云逃生,可惜我修为不高,又被你剑气穿了舍利云,几近魂飞魄散。”刘正方说道:“恰好遇上了这具魂魄交缠,最终魂魄双双殒灭的肉身。这具肉身被火焰炼过,也被一种秘法附身,我以舍利云附上,得了两人记忆,同时也得了两位仙宗弟子的传承,加上我本身的佛门传承,后来得了一位证就金身的大庆禅师遗留传承,才有今日成就。我是三者合体,故名刘正方。” “三个家伙混杂而成的货色么?”黑猴嘿然道:“还真是有趣,那灭魔大会,想来也是你的复仇之举了?” 刘正方说道:“正是。” “是你娘呦。”黑猴捂着头道:“你就没见到现在的情形么?连妖仙都被他斩了,你一个还没到显玄的小子,不是来送死的罢?” “想哄我离开?”刘正方冷冷发笑,他望向猴子,道:“我有三人记忆,两位仙宗弟子,一位佛门真传,脑中学识之多,可不比显玄真君逊色。适才那太岁之星崩碎小块,落在剑阵之上,你维系剑阵,花费了不少精力罢?你还能动手吗?你那伤及妖仙的神光,还能施展吗?” 黑猴摇头道:“不能。” 刘正方手中显露一颗珠子,缓缓转动,说道:“这是大庆禅师的一件宝物,能够测人。你与妖仙斗法,侥幸不死,已然是天大的万幸,此时还能动用你那斩杀妖仙的剑气吗?经过这宝物测探,你体内经脉,寸寸崩碎,几乎是个废人,纵然能够恢复,那也是今后的事情,至少这时,你经脉尽毁,仍然不能施展剑气。据我所知,除了剑气之外,你似乎没有什么手段了吧?” 凌胜点头道:“经脉尽毁,确实如此。” 显玄术士的法力入了体内,没有他的本身法力来得纯粹,去撞击白金剑丹时效用并未有预料般来得惊人。而太岁星坠落时,他那剑光化为庚金剑气,连同他本体经脉,也都受到波及,纷纷碎裂,正如刘正方所说,此时他腹中白金剑丹虽然已孕生一百多道剑气,但却难以施展出来了。 刘正方听他承认,顿时哈哈大笑,说道:“那你还不受死?” “是该受死。” 凌胜说道:“你能测到这般多的变故,甚至于在我斩杀妖仙之前就已飞来,想来也是个心思缜密的。可惜,就连风铃阁主,也未必能够算到另一点。” 刘正方尚在惊愕当中,凌胜握起拳掌,打在胸口,魔心受到震动,血液流速加快。 只见凌胜皮肤渐红,身形渐渐涨高,站起身来,竟有气血流动,如大河流淌之音,哗哗作响。 “炼体士?” 刘正方怒喝道:“你怎么能是炼体士?你有剑气,有斩杀妖仙的剑气,你怎么还能是一个炼体之士?” “你觉得不公平?” 凌胜笑道:“我也觉得不公平。” 刘正方大吼一声,一手结出灭魔指印,另一手持着一根白色短骨,朝凌胜攻来。 凌胜神色平静。 悠悠风声中,有断骨之声伴杂。 二百七十八章 闲禅法师 “那是,灭魔门的刘正方?” “他怎么无缘无故死在那里?不对,他所在的是月仙岛,岛屿怎么不见踪迹?” “妖龙何在?” “在海底!” “白浪妖龙王死了?这尊妖仙死了?” “凌胜,又是一个古庭秋。” …… 各观龙岛上,似观水镜一类的法术,重新凝结,再度把月仙岛情形展现出来,然而月仙岛,已然不复存在。 无数人默然无言。 修为浅薄的,反倒还好,只因他们并不识得妖仙本领。但是对于修为较高的修行之人,他们深知修行愈高,本领越是厉害,虽然不曾见过妖仙,却也能够揣摩一二。 可是眼前这一幕,则是妖仙陨落。 斩杀妖仙的,乃是一位初入显玄的后辈少年。 不久前,古庭秋于中堂山斩杀地仙,天下震惊,今日,凌胜斩杀妖仙,天地之间,大约又要迎来一场风波了。 那些曾要参与灭魔大会的修道人,心下无不后怕悸动。 众人有幸得见妖仙,更见妖仙陨落,心里震动,委实惊憾。 不多时,就有许多在月仙岛上进入灭魔门中,商谈过如何斩杀凌胜的修道人离开观龙岛,有显玄真君默默离去,云罡之辈驾云而走,有御气人士慌忙起航。 这其中,自然不乏有些亡命之徒,或是自诩为算无遗策的“聪明人”,他们的想法倒也简单。 凌胜与妖仙一斗,侥幸得胜,但是毕竟是以凡人之身斗仙家级数,得以不死已是万幸,八成已经是再无还手之力。只要斩杀凌胜,就能取得他身上无数宝物,甚至于能够得手那旷世功法,直至与凌胜一般,修得同辈无敌,以凡人胜仙人的壮举。 当然也不乏迟疑之人,如若凌胜还有半点手段,以他抗衡妖仙,乃至于斩杀妖仙的本领,即便只是稍微动弹,怕也能斩杀云罡,击退显玄。 可是又有人想,纵然是古庭秋当初中堂山一剑诛地仙,看着简单,内中也未必轻松,何况只是凌胜? 在许多复杂纷乱的想法当中,许多人还在震撼当中,许多人心存畏惧,许多人赶忙逃离,还有一些人,赶往不复存在,只剩一片海域的月仙岛,意欲杀人夺宝。 但是谁都没有想到,出了刘正方之外,还有一人,也早在众人之前,临至月仙岛上。 …… “阿弥陀佛。” 一道声音缓缓响起,颇有叹息之意。 来人是个和尚,身着紫色佛衣,手托钵盂,另一手持紫金降魔杵,颈间悬挂一串佛珠,共一百零八之数。 “你这和尚,是叫闲禅吧?” 凌胜抬头看了一眼,随后将在刘正方身上折下的一根断指抛开,望着海上沉浮的那具尸首,伸手一摄,把刺在尸体胸前的白色短棍取来,仔细瞧了一遍。 虽然被人怠慢,但是这个年轻和尚,仍然没有动怒,望着刘正方的尸身,叹息一声。 适才他本想来阻,却未想到,凌胜失了剑气手段,仍然这般厉害,不过瞬息之间,就把刘正方当场打杀。那灭魔指印伤他不得,那白色短棍反被凌胜劈手夺下,刺入刘正方心脏。 刘正方骤然动手,到毙命之时,前后竟不足一个眨眼的功夫。 凌胜抛了抛短棍,看了看上边的裂痕,缝隙,头也不抬,随口说道:“你也是佛门长老罢?” “凌胜道兄好眼力。”闲禅淡淡笑道:“只是小僧未满六十岁数,还只是弟子,并非长老。” “好一位高僧大德,堪比道家显玄。”凌胜神色平静,言语颇有赞赏,他不屑于故作表面功夫,这份赞赏并未作假,“你隐了修为,在刘正方身旁,有何图谋?你若不愿说,也就罢了。” “小事罢了,哪里算得是什么图谋?”闲禅说道:“天地间佛法三千六百种,分大乘小乘,而刘正方所得传承,出自于大庆法师。这位大庆法师乃是练就金身,可比道家地仙的人物,而他所修的佛法,正好和我分属同种,更是我这一脉的长辈,我正苦于修行阻碍,来到东海寻求机缘,得知大庆禅师的传承落于刘正方手里,又受本门调派,将此人渡回佛门,因此去灭魔门助他一把。不久前,才从他手里得了密宗佛法,正想把他渡回佛门,却未想到,此时死于道兄之手,着实可惜。” 凌胜淡淡道:“倘若他杀了我,解了心结,放下执念,正好让你渡回佛门,就不可惜了吧?” 闲禅微微摇头,道了声罪过,说道:“道兄此言差矣,小僧只是来不及阻止罢了。” “好歹你也比他高上一个境界,还拦不住他?又刚好在我要杀他之时现了真身,未免太巧。”凌胜冷冷说道:“观你在灭魔门的作派,也不像高僧大德,怎么突破显玄之后,反而如此佛气氤氲了?佛门中人,也善于虚伪做作?” “佛说众生万相,这是本相,那也是本相。” 闲禅双手合十,道:“心有万千之相,亦有万千表象,从无虚伪,从无做作,一切秉持本性,正是我佛门修行要诀。” 凌胜冷笑了声,并不答话。 “此是大庆法师臂骨所化。”见凌胜还在观察那白色短棍,闲禅叹息道:“大庆法师渡不过自身五百年轮回之劫,坐化于东海荒岛,肉身虹化,但是头骨化作舍利,臂骨遗留下来,比之于显玄之宝还要珍惜许多。此物可为佛门宝物,道兄取之无用,可否归还?” “不能。” “那便罢了。”闲禅法师面色微变,终是摇了摇头,说道:“凡事以缘法为先。” 这话倒是不虚,倘若这和尚真要强夺,刘正方也没资格留下大庆禅师的传承,这其中虽有证方和尚本是佛门子弟的缘故,但是大多数还是因为闲禅法师敬重缘法,顺其自然,无心强夺。 “既然如此,小僧便告退了。” 闲禅微微低头,双手一合,说道:“看来许多人瞧道兄斗法妖仙之后,有意趁你虚弱之时占些便宜,不如就让小僧替你打发了去,以作赔罪,如何?” “你未免多管闲事。”凌胜淡然说道:“既然这些人都有意杀我,便放过来罢,我一并杀了,今后省心。你这和尚多管闲事,还想以此赔罪?” “虽有过错,但也罪不至死,不如饶过他们罢?” 闲禅轻笑一声,说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小僧也该增长功德才是。再者说,证方师弟死于你手,我正要渡些人回去宗门,才好交差。” 话音才落,就见佛光闪动,投向四方。 闲禅身影消失不见。 天空落下一个紫金钵盂,有金莲垂落,瑞彩祥云,有佛音滚荡,浩大威严。 凌胜抬头看去,自语道:“倒让你这和尚得了不少好处。” “这群秃驴最能蛊惑人心。”黑猴跃出木舍,愤然道:“刘正方没能渡成,又把这些修道人渡回佛门去了。” “虽然如此,但是……”凌胜笑道:“还真该谢他。” “也对。” 话音才落,凌胜便仰面躺倒,落入海中。 黑猴摇了摇头,放出玄云李招等人,把凌胜护住,送往另一处岛屿,而它手上一翻,竟是数百个鱼卵。张口吞下,伤势立时便恢复了一两分。 这是混沌母鱼产下的鱼卵,若是等到长成小鱼,其功效便要更好数倍,如若成长至大鱼,每一条都是上等丹药。可惜才是鱼卵,功效并不太高,但是此时顾不得心疼,这猴子便取了数百鱼卵,张口吞下。 猴子恢复一两分伤势之后,就即一头扎入海中,潜入深底,去寻那妖龙尸首。 …… 月仙岛一场斗法,此后必定要惊骇无数人。 此前,虽然剑魔声名极大,能够在六位显玄仙君手里逃生,又有无数宝物,但是当白浪妖龙王要寻他麻烦时,还是没有人认为他能够活下性命,甚至于没有人认为他能够在此之前离开东海。 众人留在月仙岛,只是要一睹妖仙风采。 谁也没有想到,不仅目睹了妖仙风采,更是见到了妖仙陨落。 “这又是一场中堂山那般,惊天动地的斗法。” 文城长老叹息了声。 秦先河伸手抹去观水镜,沉默片刻,说道:“原想在妖仙杀他之前,请太上长老把他救下,有此救命之恩,再招入门内,皆大欢喜。却未想到,他居然能够斩杀妖仙。” “太上长老至今未接消息,还不知情,赶不及来了。”文城长老摇头道:“倘若妖仙不死,凌胜也该死了。” “这话也对。” 秦先河叹道:“不知此时再招他入门,他可愿意?可惜没有救命恩情,也不好开口相请,否则功利味道未免太重。” “事先没有与凌胜有多少交情,这救命恩情已是错过,之前又有李浩之事,蓬莱仙岛在他眼里,只怕还是恶感来得多。”文城长老说道:“真要相请,确实功利心太重,而其他仙岛见我等招揽凌胜,若是也如此效仿,再以重利相请,我们实也没有多大优势。” 闻言,周长老顿时怒道:“你是在说师兄我去救李浩,得罪了这小子,才导致咱们蓬莱仙岛失了招揽的先机。” 文城长老摇了摇头,颇是无奈。 秦先河哑然失笑,摇头道:“失了良机,再去招揽,反生做作模样,使人生出恶感,此事,便作罢了。” “倒也未必。” 天上传来声音。 二百七十九章 天地玄黄外,吾当掌教尊 “倒也未必。” 这声音出自于天上。 能够将三十六观龙岛上的阵法道术视而不见,并且无声无息,出现在几位显玄仙君头顶的,唯有仙人而已。 “恭迎太上长老。” 秦先河,周长老,文城长老,以及众蓬莱仙岛弟子,一并跪伏。 那地仙老祖发须皆白,手执一柄银丝拂尘,白色道袍前后有阴阳太极之图,身绕白云,胸生五气,真乃道骨仙风。 文城长老望着手上仍然烫手的符纸灰烬,心中震惊委实难以言喻。适才跟秦先河说话时,手上符纸还未变化,想来未曾落入地仙老祖手里,但是几句话的功夫,这符纸便化成了灰烬,显然是地仙老祖得了讯息。 在符纸化作灰烬的瞬间,太上长老声音便已响起。 莫非,从蓬莱仙岛临至此地,万里之遥,居然只在一念之间? 那么,白浪妖龙王赶来月仙岛,怎么花费了不少时候? 文城长老心下震惊得无以复加。 只见地仙老祖扫过一眼,说道:“我接到消息便即赶来,虽未见到斗法,但是也感应到了残留气息,并听得众人评议,可见此子厉害,想来日后此子成仙有望。纵然仙道不成,以他本领,也足可抵得一位仙家。这等人物,正该招揽。” 秦先河欲言又止。 “不必多说,有些事情,我已知晓。”地仙说道:“待我亲自去见他。” 周长老嘿然道:“我还想着这小子如此厉害,会不会记仇找我麻烦,有了太上长老在此,我也就放心了。话说,这小子万一不受招揽,咱们要不要顺手杀了?这样一来我心里也能放下,免得整日提心吊胆,害怕他来杀我。” 秦先河与文城长老对视一眼,摇了摇头,甚感头疼。 地仙老祖手上一挥,便要把众人带往月仙岛那片海域。 众人只觉地方变换,眼前一变,身边景色顿时不同,已是立身于另一座岛屿之上。 “月仙岛不是被凌胜与白浪妖龙王打得崩毁沉没了吗?” 众人心中升起这般想法,随后就听一道声音淡然说道:“李明河,你如此夺我空明仙山弟子,未免不好吧?” 众人忙转头看去。 只见岛上有一道人,神色平淡。 蓬莱仙岛弟子大多不识此人是谁,但是有些见识不凡的,还是能够揣测出此人身份。 李明河乃是太上长老的名号,更是地仙老祖,眼前这道人既然敢直呼姓名,只怕也是仙家人物。蓬莱仙岛弟子都不是盲目糊涂之人,因此倒也无人傻乎乎上前喝斥道人。 秦先河想得更是深远一些,暗道:“太上长老正要带我等去往月仙岛所在,反而转来了这里,莫非这位道人的本领,还要比太上长老更是高深莫测?” 这般想罢,秦先河转头看去,只见文城长老与周长老目瞪口呆,隐约之间,似乎有些敬畏。 这两位长老,都是年岁较长的老辈人物,约莫是见过这道人罢? 这时,一副道骨仙风,高深莫测模样的太上长老竟然露出少见神色,眉宇间颇有失落,摇头道:“原来是你,难怪能够在瞬息之间施展移星换斗的神通,把我转来这里。” 那道人平淡至极,可却有一股凛然而不可侵犯的威势,他负手而立。 立在山上。 就仿佛把整座山河大势,踏在了脚下。 足踏锦绣山河,身在三界五行之外。 天地玄黄外,吾当掌教尊。 李明河微微施礼,道:“蓬莱仙岛太上长老李明河,见过空明掌教。” 空明掌教? 蓬莱仙岛众弟子寂然无声。 饶是秦先河,也不禁屏息。 直到这时,秦先河才发现在这道人身后,还站有一人。这人甚是熟悉,正是险些被凌胜斩杀,后被人救走的空明仙山首徒,李浩。 适才众人的视线,尽数聚于空明掌教身上,居然没有人见到身后这个空明仙山首徒。 李浩立身在这道人身后,眉目低垂,一言不发。 “救走李浩的,乃是空明掌教?”秦先河倒吸口气,暗惊道:“救下李浩时,他何不顺手把凌胜这叛宗之徒除去?若是惜才,有何不救下凌胜,而任白浪动手?” 空明掌教淡淡看他一眼,说道:“凌胜乃是我空明仙山弟子,我杀他作甚?李浩与苏白同样不和,难道我还要杀了李浩,还是斩了苏白?” 秦先河立时屏息,忙低下头去。 空明掌教转过视线,放在李明河身上,说道:“李明河,你倒还知道行礼,我还当你早不把我空明仙山放在眼内,居然要来夺我空明弟子,你好大的胆子。” 李明河深吸口气,道:“据我所知,凌胜已被空明仙山逐出宗门,只是弃徒而已。” “错了,不是弃徒,而是叛徒。”空明掌教寒声说道:“你敢收容空明仙山的叛徒,胆子同样不小。” 李明河微微低头,说道:“此人并无大恶,反有几分情义,既然空明仙山弃了,何不给我蓬莱一场造化?” “一场堪比地仙人物的造化?”空明掌教冷声道:“要不我向蓬莱掌教手书一封,把你李明河划入空明仙山门内?” 李明河顿时无言。 “第一,凌胜的名字还在空明仙山名簿之上,其次,那道空明仙山诏令,本座从未经手,随时便可使它作废。” 空明掌教道:“第三,你认为太白剑宗会放走古庭秋这等人物么?” 李明河心下无言以对,但却不能不答空明仙山掌教的问话,只得说道:“不会,只是……” “没有只是。”空明掌教说道:“凌胜以显玄杀地仙,断然不比古庭秋逊色分毫。至于什么叛宗一事,李明河,枉你修行多年,证得大道而成地仙,还看不出来吗?” “你……” 李明河深吸口气,略有惊骇。 空明掌教,近些年来不理仙宗事务,门下甚是紊乱,世人颇有议论。但此时看来,莫非……他另有想法? 秦先河见空明掌教言语锐利,使得太上长老竟说不出话来,上前一步,低声道:“弟子蓬莱首徒秦先河,拜见空明掌教,关于招揽凌胜一事……” “不必多说。”空明掌教转头看向秦先河,说道:“我在月仙岛上已有二十余日,适才那场斗法,尽数入了眼内。至于你秦先河在三十六观龙岛上所说的话,难道还以为无人知晓?” 秦先河心中暗自惊骇,三十六观龙岛上,分明布有阵法,隔绝感知,他与文城长老商议此事时,暗地里也布下了法术,但是空明掌教仍然在这里,听见他们谈话声音,仙家人物当真厉害。 再想那白浪妖龙王,在登天台上遭受重创,仍然在月仙岛上施威无穷,虽然被凌胜斩杀,但是那妖仙风范委实教人叹服。 白浪妖龙王一位身受重创的妖仙尚且如此,眼前这位乃是并未受伤,且要比寻常地仙胜过许多的空明掌教,有这般本领,反而不甚惊奇了。 空明掌教看着秦先河,似笑非笑,说道:“虽然你小子要挖我空明仙山的墙角,但是本座倒是觉得你这小辈不错。蓬莱仙岛有你这小辈,日后必是仍然兴盛。” “掌教真人过奖。” 秦先河忙低下头,面露惶恐之色。 “行了,凌胜那边,你们便息了心思罢。”空明掌教挥了挥手,说道:“都回你们蓬莱仙岛去。” 李明河欲言又止,终是一个挥手,卷起众人,离开第一观龙岛。 自月仙岛波及而至的海浪,仍然汹涌,尚未沉寂。 原本这第一观龙岛离月仙岛最近,正好在月仙岛外八百里的界限。 那些八百多里,乃至于九百多里外的观龙岛,都被凌胜与白浪妖龙王争斗的余波毁去,八百里内自不必说,基本上已是空空荡荡,海域无尽。 然而这座距离月仙岛刚好八百里的第一观龙岛,反而安然无恙。 只因空明掌教就立身在第一观龙岛上。 “其实……我觉得他既然修行的是我太白剑宗先辈的功法,又是纯粹剑修,其实入我太白剑宗最好。虽然他拜入空明仙山,但却已经被驱除出来,于情于理,他都该是我太白剑宗的剑仙人物。” 虚空中传来一个温和声音,笑道:“掌教真人觉得可是?” 听这声音,李浩面色微变。 “古庭秋,你这小辈以显玄杀地仙,莫非以为自己证就仙道之后,便能不把天下人放在眼内?”空明仙山掌教手上一挥,袖袍微动,喝道:“滚蛋!” “哈哈哈。” 那温和声音忽然放声大笑,随后渐低,直至消失不见。 “古庭秋,真把风铃阁总阁主斩杀了?” 空明掌教自语道:“真是头疼。” 李浩不明所以,低头不敢说话。 “蓬莱仙山还不是唯一一个啊,看来都觉得凌胜被空明仙山逐出,就是无家可归之人,都认为以仙宗仙岛的身份把他收入门中,就能使他感激涕零,实乃可笑至极!” “先是剑神,又是剑魔。”空明掌教遥望海外,低语道:“到头来,也总该是我空明仙山的剑仙才是。” 二百八十章 窍穴之数,一百八十 第八观龙岛。 这里本是一处荒岛,后来又妖仙要往月仙岛擒杀剑魔凌胜,月仙岛上的修道人,以及闻讯而来的修道人,俱都聚在月仙岛周围八百里外,千里之内的岛屿。 这些岛屿,从此后便统称为观龙岛。 第八观龙岛侥幸未被剑魔与妖仙之间的斗法所毁去,虽有波及,也只是打去了三成的岛屿土地,比之于那些崩毁沉没的岛屿,可谓是不幸中的大幸。 玄云李招二人护着凌胜,直飞九百里外,才到了这座第八观龙岛。只因靠得较近的观龙岛,大多已然损毁,而那些八百里之内的岛屿,无一例外,全数被剑魔与妖仙斗法的余波毁去。有些修道人抱着侥幸心态,试图在稍微靠近一些的岛屿之上,观看妖仙争斗,到头来,尽数随着岛屿崩灭,而身死道消。 凌胜立于岛上塌陷半边的小山顶上,望着月仙岛方向。 那一座堪比一方小国的月仙岛,已是不复存在。 海风迎面而来,清凉爽朗。岛上虽被波及,但是草木未损,仍然青葱翠绿,之前鸟兽因斗法而惊伏,当斗法过后,也渐渐恢复,使得岛上重现生机。 他托起一颗玉珠,约莫有人头大小,通体晶莹剔透,全然无暇。 此为龙珠。 龙珠乃是妖龙一身法力大道汇聚所在,就如道家金丹。 此前,龙珠在登天台上受损,又在斗法当中,被庚金剑气毁去,相当于地仙毁去了大道金丹。当妖龙沉入海中,黑猴下海守住龙体,又使玄妙神通,把尚未消散于天地间的龙珠聚集回来。但是这颗龙珠,已然不复昔日盛景。 凌胜曾尝试以剑气触及龙珠,却仍然不能破开这一颗不复盛况的龙珠。 直至这时,他才知晓,其实妖龙在登天台上所受的伤势,要比许多人想的更为严重,甚至可称惨重。 收了龙珠,轻轻叹了口气。 “小子。” 黑猴偏了偏头,问道:“掐指算来,有太岁星的浓郁庚金之气,有大周天庚金剑阵聚集的剑气,有水玉仙丹,有龙虎玄丹之法,猴爷我更把一个显玄术士的法力都转增给你,你怎么就不说说,你小子如今有了多么高的本领?” “白金剑丹之上,窍穴共计一百八十。” “呃……” 黑猴惊愕无言。 凌胜摇了摇头,说道:“当初达到御气巅峰,费了不少功夫,修到云罡境界,还是在中堂山上借了许多助力,一举破开壁障。月余之前,还仅数十个窍穴,如今翻覆数倍,颇有梦幻之感,甚至于令我产生恍惚错觉,略微有些把握不住。” 黑猴沉吟道:“修为初破,境界提升,这般观感倒也正常。” “空中起楼阁,总有不安之感。”凌胜叹道:“虽然那灰衣老者给我的仙酒,是你口中的白猿妖仙酒,巩固根基,但是我修为提升如此迅捷,便是妖仙酒也没有多大效益。近些日子,若再突破窍穴,未免不妥。” 沉默片刻,凌胜问道:“那只没头青蛙,是不是隐藏了些什么?” 黑猴偏头道:“隐藏什么?” “剑气通玄篇,本就以一往无前之势为主,以我对于这篇功法的领悟,纵然一日之间窍穴全开,也断然不会有这般虚幻之感。” 凌胜深吸口气,道:“剑气通玄篇,还有另外的篇章?” 黑猴默然良久,点了点头。 凌胜同样点头。 旋即,这一人一猴便即沉默。 “那显玄术士,是怎么回事?” 凌胜忽然开口。 “不清楚。”黑猴说道:“那术士施展的,大约是仙王九拜,这是一类较为高深的术法,常人难修。但是猴爷我早已发现,并有手段应对,使之反噬。嘿,当年猴爷手下的妖魔鬼怪甚多,山魈木魅皆有,邪鬼恶魔众多,区区术法自然难不倒我,更何况我只是让这术法反噬,而并非通过术法杀死显玄术士,费力不多,真正灭杀显玄的,乃是遥遥域外天界的仙王之力。” “可惜那显玄术士太过不济,一身法力经过引导倒反而来,入注你身上,中间居然损了三成。待到落在你身上……” 黑猴摇了摇头,颇有恨铁不成钢的味道,说道:“枉他也是个显玄之辈,一身法力居然还不如你一个初破显玄的后辈来得凝实,虽有七成法力落于你身,居然只能洞穿数十个窍穴。我原想这显玄之辈一身法力,只怕要比你凌胜本身更为雄厚,将你身上窍穴崩开百来个也是寻常,却不想……” 凌胜眼中露出淡淡笑意,说道:“你可莫要忘了,我这剑气通玄篇,乃是以精金之气炼成,不重雄厚,只重凝实锐利。他虽是老辈显玄人物,但是我一身法力,可要比他凝实许多,也正是因此,才能凝成剑气,才能胜过同等级数的修道人。你说那显玄术士受到术法反噬,一身法力经过引导,有七成落入我身,可是经过三百六十五回运行之后,大约只留了三成。” “也许是这三成外力法力,并非精金之气所化,才使我突破之后,有虚幻之感。” 凌胜说道:“近些日子,我将稳固境界,把这外来法力,尽数划归己有,不分内外,全数以精金气息相化。” 黑猴点头道:“如此也好。” …… 当夜,第八观龙岛上。 妖龙躯体被众人割去一截,蒸炸煮炖,样样皆有。 如凌胜,黑猴,玄云,李招这些云罡境界,乃至于显玄境界的,都已能辟谷不食,平日里修行炼气,实则便是吞云吐雾,采霞吞纳,早已替代了五谷粮食。 然而眼前这些,乃是妖仙血肉,得以服下,真乃十世难求的绝好机缘。 说也来怪,黑猴亲自去守妖龙尸身,就是防备有人把它夺走,但是这猴子守了两三天,除却一些不知死活的大妖前来之外,倒也算是风平浪静,无人来夺。 待到凌胜醒来后,便去把那妖龙尸身取了回来。 仙者一身是宝,而龙族躯体本就是世人难求的宝贝,这妖仙真龙之身,实乃绝佳宝物。 李招搓了搓手,颇为羞涩腼腆地率人把妖龙鳞片尽数剥走,龙须尽数割下,本还想把妖龙双眼挖走,把一双龙角割下,奈何妖龙头颅不比躯体,死后并未软化,那龙角几乎坚不可摧,分毫难伤,而妖龙眼皮垂下,竟也不能撬开。如非是妖龙死后,躯体软化,只怕那鳞片也不能剥下。 李招虽然稍微有些失落,但是取了妖仙真龙的鳞片,心下实也喜得几乎要脱光衣服绕着岛上奔上一圈。 玄云幽怨地瞧了片刻,回身取了一柄长刀,命魏峰率弟子前来,把龙血尽数放个干净,今后用以刻画阵法符纹,事半功倍。 黑猴与妖龙一斗,实也疲累,经过数日守候龙尸,见到凌胜后,便入了木舍休息。本待出了木舍之后,便要把妖龙炼成蛊尸,却不想见到这般场面,当下气得咬牙切齿,几乎要把这两个老头儿和一众弟子全数打杀当场。 凌胜倒不太在意,反而把龙筋抽出,斩下龙爪,一并送与李招炼器。后来见玄云满目幽怨,便把一双龙眼剜下,给了玄云,相当于送他一双天眼,足能看破阵法玄机,对于这个刻划阵法符纹的大师而言,简直便是天大的至宝,顿时喜出望外。 而黑猴只得了一尊龙头。 其余的,便都让众人分食了, 看着那边欢声笑语,凌胜瞥见黑猴神色有些不屑,心知这猴子有些不满。 原本妖仙前来时,符纹阁与黒木岛众人大多离去,倒是玄云李招以及魏峰半路折返,还有方凝玉,陈桂等十几人留在月仙岛上,正是同生共死。而凌胜斩杀妖仙之后,这些弟子大多听闻消息,寻机回来。 符纹阁黒木岛今后还要开办,甚至于日益渐盛,人手自然不能全数拒之门外,因此又被招纳进来。 但是层次,已然显得分明。 留在月仙岛上的那些人,颇受重视,便是餐食也是龙肝心髓等物,而那些离开月仙岛后,听闻凌胜大胜才归来的弟子,念在十多日来布阵炼器的功劳,才勉强分得几块龙尾肉。 黑猴咬牙切齿道:“要不是猴爷手下缺人,这些个家伙就一块儿打成肉渣,拢起来炖作一锅。当年我那山中赏罚分明,没曾想,居然有一日要把这些临阵脱逃的货色都招收回来,简直窝囊。” 凌胜摇了摇头,说道:“趋吉避凶,人之常情,更何况他们留下也是无用。倒是布下阵法,炼出剑器,功劳不小,你也莫要在意。” 虽是这般说话,但是凌胜心下亦是明白,不仅是黑猴,就算是玄云李招二人,只怕都是把那些留在月仙岛上意欲一齐赴死的弟子视作心腹,至于那些见势大好才重新回返的弟子,地位约莫也是在这两位大师心里放低了一层。 黑猴看了凌胜一眼,露出沉吟之色,随后道:“当年猴爷手下那班家伙,魑魅魍魉,妖魔鬼怪,齐聚麾下,就是妖仙也有三五个,但是现在看来,时过多年,大约都死绝了。眼前这些修道人,便都招入猴爷名下罢。” “随你意。” “那就叫鸿元阁。” 二百八十一章 水晶龙宫 鸿元阁,就这般定下了。 虽以符纹,炼器为主,但是为此赐名的黑猴,注定了这个新兴势力将要信奉于一尊山神。 鸿元山河天神老祖! 凌胜不善于打理事务,意在修行,对于这类事情,并无多少想法,便任黑猴折腾去了。 这时,玄云李招亲自上前来敬酒。 尽管这两人自愿为凌胜办事,尊他为主,而凌胜如今更是能够弑仙屠神的人物,可这两个上了岁数的老辈云罡散人,都是人精,心知太过拘束,反而令人不喜,因此倒跟平常没有两样。 玄云抚须笑道:“老夫竟也是一位仙人手下的人物,真是祖辈修福,后辈得幸。” 李招亦是不甘示弱,调侃两句。 凌胜望着这两个老头儿,露出几分罕见的笑意。 月仙岛上,凌胜在大周天庚金剑阵当中修行,接连破境,又有完善的大周天庚金剑阵布置于整座岛屿内外,成了凌胜与白浪斗法的一股绝强助力。后来更是因为大周天庚金剑阵吸纳天地间的庚金气息,以及太岁星辰之气,连同无数阵法剑气,落在凌胜的白金剑光之上,才有庚金剑气生成。 正是那一道庚金剑气,凌胜才得以斩杀妖仙,才得以活命,才得以有今日盛名。 而那大周天庚金剑阵,便是出自于眼前这两个老头儿以及他们的徒子徒孙。 月仙岛上,这两个老头送走了门下徒子徒孙,半途折返,意欲跟凌胜一起迎战妖仙,共同赴死,如此情义甚是难得。 凌胜性情淡漠,可就如秦先河所说,并非冷漠无情,对于这两个艰辛劳累布置阵法的老头,实则颇有感激之心。 不多时,魏峰亦是上前来,向凌胜躬身,并举杯敬酒,望着眼前这位虽非仙人,却胜似仙人的凌胜老爷,眼神竟甚是热烈。 凌胜不善应酬,只是举起身前的玉杯,一口饮下。 魏峰顿时受宠若惊。 “都过来,猴爷有话说。” 黑猴招手,把玄云李招魏峰三人唤了过去,随手布下法术,使得寻常弟子不能听见几人说话。 凌胜对于这类事情确实不甚了解,只知猴子是在与玄云李招谈论鸿元阁成立一事,大约是要让魏峰担任阁主,并奉黑猴为鸿元山河天神老祖。 谈了许久,才渐敲定事情。 玄云迟疑片刻,终是叹道:“那些并未留在月仙岛的弟子,兴许只是要保存符纹阁,黑木岛的香火传承,并非苟且偷生,便是退一步说,蝼蚁尚且偷生,这些弟子把大周天庚金剑阵布下,已是完工,离开月仙岛也属常理。我等几人留下,实则多是抱着必死之心,并无多少想法。” 黑猴皱眉道:“你想说什么?” “这些弟子离开,是我等授意,不能怪罪他们。”玄云摇头道:“日后鸿元阁兴盛,望你也莫要对这些弟子怀有芥蒂。” 李招叹了声,微微点头。 “嘿,猴爷心眼不大,你这话对我没用。”黑猴呸了声,哼道:“他们布下大周天庚金剑阵,有些功劳,便算是报了你们的授业之恩,离开月仙岛,以免殒身大祸,也是常理,猴爷不去怪罪。但是他们此时折返回来,还能跟你门下第三弟子,陈桂等人放在同一层次吗?” “修为,道行,天资,悟性,纵然再好,也比不上一份情义。” “猴爷不怪罪他们,但也不会重用他们。” “日后鸿元阁中坚人物,必是以魏峰,陈桂等人为主,其余那些弟子,今后再好,也不能再入鸿元阁核心内部。” 黑猴冷笑道:“玄云老头,你亲自开口来劝我,难道你自己心里,就把这群弟子,跟那些与你一同赴死的弟子,放在了同等位置么?” 玄云与李招对视一眼,摇了摇头。 “你手下那第三弟子,与陈桂,方凝玉等十多人留在月仙岛,必然是与众人谈过,否则也不会有十多人结伴留下。但是其余人仍然离开了月仙岛。”黑猴说道:“你们两个师祖送人离开,半途折返,最终也就只有魏峰跟随,其余人为了保命还是为了什么香火传承,并未跟随,而是亲眼看着你们两位师祖送死,难道你们心里就没有半点芥蒂?” 玄云李招俱是欲言又止,魏峰叹息口气,似乎想解释什么。 黑猴呸了一声,道:“少给猴爷讲什么废话,我管你们是要传承香火还是要苟且偷生,反正话就一句,同生共死者,当享大福!至于另外那些,猴爷没怪罪他们就是大幸,这次重新投靠过来,又吃了妖仙龙肉,占了这般大的便宜,今后就该卖力,否则,哼……” 这猴子着实没有道理可言,简直土匪一般。 但是这猴子所说,又确实不差。 玄云和李招俱是摇了摇头。 凌胜想起这猴子昔日占山为王,号为尊神,确实跟土匪无异,嘴角动了动,露出少许笑意。 接下来,便是鸿元阁立地根本之处。 凌胜对此并无多少想法,便是在这座荒岛之上建立鸿元阁,也觉无碍。而玄云擅长符纹阵法,对于风水之道也有涉猎,并立出几处风水绝佳之地,最终都被黑猴否决。 凌胜驾起云光,落于山顶,盘膝打坐。 剩余几人又自谈论一番。 “那个……” 魏峰迟疑道:“据说白浪妖龙王,居住于天星礁东南七千里,海底三万里的水晶龙宫之内。” 场内寂静无声。 水晶龙宫! 白浪妖龙王居住之地。 如今妖仙已死,龙宫空置。 那么这一座水晶龙宫,岂非是绝佳之处? 风水之道,都有龙虎之分,朱雀玄冥之说,若是以此论风水,这世上还有比真龙盘踞的龙宫更为非凡么? “水晶龙宫,就算搬到穷山恶水里去,也能变作风水宝地,这水晶龙宫的去处,猴爷怎么就没想到?” 黑猴心生喜意,转头看向魏峰,正要夸奖几句,临到出口,却又怒道:“你小子怎么不早说?如此隐瞒不报,你这鸿元阁主的位置,暂且搁置,日后再谈。” 魏峰张了张口,愕然无言。 李招皱眉道:“白浪妖龙王死后,至此已有数日,那龙宫只怕……怕是被人占去了。” “占去?”黑猴道:“打着凌胜的名号过去,还能有人抢夺不成?” 魏峰点头道:“猴爷所说,倒也极是,既然此前白浪妖龙王在世时,无人去夺取龙宫居住,便是不比白浪妖龙王来得厉害。如今连白浪妖龙王都已死于凌胜老爷手上,对方想必也不会以命相博,毕竟为一座龙宫丢了性命,还不如归回老巢。就只怕……” “怕其中宝物被人取走了?”黑猴冷笑道:“你当那些旁观的修道人都是傻蛋么?其中可还有那些仙岛人物,只怕白浪身死之后,便已有仙岛人物赶往水晶龙宫去了。” “那……” “龙宫中的宝物,我们不知详情,难以取回,但是这座龙宫,单凭凌胜之名,就能占据了。”黑猴说道:“斩杀妖仙的声名,可不简单。” “事不宜迟。” 玄云叹了口气,跟李招飞上天空,高声呼喝,众人集合,驾了黒木岛一艘大船,就往天星礁而去。 至于凌胜,还在修行当中,在黑猴授意下,竟是无人去唤。 待到凌胜打坐收功,望着岛上荒凉场景,微微摇头,一步踏出,就是八十里外。 再踏一步,已然到了玄云等人所在的大船之上。 步步生莲之法,随着凌胜道行提升,一步踏出,距离更远,如今已有八十余里。只是凌胜以修行剑气通玄篇为重,不去辅修其余功法,便也不曾分心去练习这步步生莲,否则一步百里也在意料之内。 驶出日余,在黑猴催促下,这艘大船上面刻下无数符阵,又是玄云李招两位大师亲自铭刻,魏峰把舵,行驶速度快如疾风,乘风破浪,到达天星礁居然只过两日。 入了天星礁,直奔水晶龙宫所在。 约莫到了大致位置,黑猴向凌胜索要龙珠,佩戴在身,便即潜下海底,去寻水晶龙宫。那龙珠乃是白浪妖龙王所出,不仅能够分水避浪,对于那座水晶龙宫之内的阵法等布置,约莫也有几分效用,想来能够省去些许麻烦。 黑猴迫不及待地下海,而众人都知这猴子的本领如何,因此也不如何担忧。凌胜更是闭了感知,在房内修行,把体内法力凝实,巩固白金剑丹。 过得小半日,海下轰隆隆震动。 海浪渐起。 玄云李招两位大师忙把船只稳住。 只见海底晶莹水光,动人心魄。 有一座宫殿破水而出,海水排溢开去,使得这座宫殿现了形体。 此宫殿通体晶莹,乃是水晶铸成,大如山岳,极是广阔,现于海上,居然只能观得一角,不能窥得全貌,实乃巍峨壮观。宫殿前端,有一牌匾,刻有白龙宫三字。 昔日大虾,巨蟹,妖将,大多纷逃各处,只留十余个,俱都伏在宫殿之内。 “这就是妖仙居所,水晶龙宫,白浪妖龙王的住处?” 二百八十二章 赤金佛珠 水晶龙宫当中,本有妖族兵将,大妖君王等等,足有数百之众,后来白浪妖龙王一死,纷纷携宝逃命。又有仙岛人物来夺宝物,最终把这龙宫当中的许多宝物卷走。 但是谁都明白,真正的宝物,就是这一座水晶龙宫。 这乃是真正的仙家洞府。 仙岛之人来来去去,卷了宝物离去,但是妖仙洞府,也并非人人能往的,一般显玄之辈,都难以进入水晶龙宫附近。只有一些仙家级数的地仙,妖仙,曾来过两回,探过龙宫之后,便即离开。 黑猴入内时,如今这龙宫之主乃是那白浪妖龙王的长子,一头杂色蛟龙。 听闻杀父仇人凌胜来至,还不待黑猴出手,就已滚出了龙宫,把这座仙家洞府拱手相让。 “这座龙宫,本有许多修道人窥伺,然而妖仙手段非凡,虽然白浪并不精通阵法,却也请人在龙宫附近布下一些守护大阵。一般云罡修道人难以接近龙宫方圆百里,而显玄真君能够登临龙宫,也不能入内,只有一些妖仙地仙能够强行闯入,但是要寻出宝物藏匿之处,委实头疼,即便寻到,要想破去其中布置,仍要耗费无数精力。” 黑猴说道:“据说有些仙家来过之后便即离开,有些较为闲散的,倒是有心留下,并还有仙家意欲占据龙宫,不过都被三仙岛之人赶走。但是最为奇怪的一点,则是三仙岛的人,居然不曾起心占据水晶龙宫,仿佛是要特意留与给你我。” “仙家洞府,谁能拱手相让?”凌胜皱眉道:“就是三仙岛,也没这等魄力罢?莫非其中有人插了一手?” “若真有人插手,此人也必定是仙家级数,且还占了道理才能让仙岛之人情愿放下这座水晶龙宫,并驱逐外人。”黑猴说道:“莫要多想了,虽然你曾斩过妖仙,但真要斗法,你可不是仙人的对手。这事并无头绪,暂且放下,我还该想想,把这水晶龙宫迁往哪处地方。” “猴爷以天眼观之,这水晶龙宫,不仅在附近地势布了大阵,更是造成之时,就有玄妙之处,宫中处处玄奇,阵法重叠,无一遗漏,纵然地仙来攻,也难得手。” 黑猴盘算过后,说道:“真正宝物倒并未丢失,只是一些寻常的云罡法宝,显玄宝物,至于仙宝,仙家级数的材料,丹药等等,俱都暗藏宫中,但是连我也还未寻出。” 凌胜道:“有白浪妖龙王的龙珠在此,你也算半个主人,慢慢寻找,不急。” “你是不急,猴爷可要急坏了。”黑猴怒道:“那群秃驴,借着寻找蛮神之心的缘由,在东海传播道统,收徒**,招纳信徒,不拘是人族还是妖类俱是来者不拒。再不快些把这鸿元阁捣鼓出来,猴爷就只剩下汤水了。” 黑猴心中愤愤难平,在它心中对这香火愿力并未如何重视,但是西土禅宗传播教义,倒像是把它的饭碗抢了,心中委实难以平静。若是让那青蛙知晓它堂堂真神,有朝一日居然要为香火愿力而发愁,只怕真要笑掉了大牙,尽管这是一只没头青蛙。 …… 凌胜回了殿内,入住寝殿当中,这里原是白浪妖龙王所居,广阔至极,但黑猴掌握了龙珠,相当于半个龙宫主人,心念一动便把殿宇缩小千百倍,如若一座寻常宫殿。 这座水晶龙宫虽然没有如木舍那般能够缩纳于掌中,可是外围形体不变,内中变化倒还并非难事。 回了殿内,凌胜又把水玉白狮放了出来。 这头小狮子通体如玉,原本晶莹剔透,光泽温润,但是吞食大量灵药丹草之后,提前数十年吐出仙丹,精神稍显萎靡。 凌胜自从得了这小狮子,就一直放在木舍当中,足足数年有余。 这一回放了出来,水玉白狮顿时活泼许多,一双水莹眼瞳煞是可爱,它扑在凌胜身上撒娇一会儿,便在殿内玩闹。 寝殿是白浪居所,在一些仙家入内搜寻宝物之时,自然先入此地,这里确实有些堪称仙宝之物,多是被那些仙家一并卷走,后来杂色蛟龙住入这里,才把狼藉模样恢复原貌。 那杂色蛟龙才听凌胜二字便已逃走,一件宝物也没取走,倒是便宜了猴子。 凌胜盘膝坐在龙床。 这龙床乃是寒玉而成,经名师雕琢,布有玄奥符纹,据说乃是东海龙宫所处,赐予这水晶白龙宫的白浪妖龙王。 如今,自是归了凌胜。 坐在龙床之上,打坐修行,凌胜只觉法力运行快了一丝,尽管对于此刻而言,这一点儿提升可有可无。倘若还是御气,云罡之时,在这龙床之上打坐,真乃事半功倍。 体内法力运行三十六周天,才渐停歇。 又是一夜过去。 凌胜功行圆满,忽然又想起一事,把那得自于刘正方手中的白色断骨取来。 当日毙杀刘正方,得了一些佛经教义,都被黑猴取走,大约是要借鉴佛教经义,稍加改动,用作黑猴的教义,传播鸿元山河天神老祖的名声。毕竟佛教导人向善的名头委实不小,放在黑猴身上,便是蛊惑人心,以及点化懵懂妖类。 至于这白色断骨…… 大庆禅师金身虹化,却并非如常理那般尽数化虹,而是遗留舍利及一根臂骨。 舍利全数被刘正方化入其体内,如今只剩臂骨。 凌胜沉吟片刻,指尖绽放白金剑气,照着臂骨划下,立时从中分作两半。 这臂骨的主人,坐化不知多少年月,然而骨中竟然仍有骨髓,且极是湿润,看着颇为恶心。 凌胜皱起眉头,伸出手指,从骨骼中划动,把骨髓尽数刮出,摊开之后,只见髓中,居然密密麻麻,足有近百颗米粒大小的晶莹血珠。 舍利? 凌胜取另外一截断骨,仍然刮出骨髓,又得近百血玉舍利。 “这是……” 凌胜尚在沉吟之间,忽然,木舍中光芒大绽,呈金黄之色,有佛音吟唱。 十八滴金色佛血自行飞出木舍,悬在当中。 凌胜面前的两百余粒血珠,亦是飞起,竟与金色佛血相融合,不多时,尽数化开,只在半空之中凝成一颗赤金色彩的偌大珠子,上面时而泛起涟漪,大约还并未凝实。 嘭的一声,这可赤金佛珠就要破开宫殿而去。 然而妖仙居所,阵法足能把寻常地仙困住一时片刻,那赤金佛珠才撞到顶上,就被一道光芒拦截下来。 凌胜足下绽放莲花,身子一闪,立时现身上方,伸手把这赤金佛珠捞在手上,用法力拘禁。 “怎么回事?” 黑猴从殿外飞入,望见这赤金佛珠时,愕然良久。 凌胜见它这副表情,问道:“怎么,你认得?” 黑猴顿时摇头道:“不认得。” “……” “虽然猴爷不认得,但是也能看出这东西非同凡响啊。”黑猴说道:“我用天眼观它,看不出半点端倪,甚至于还不清楚这货是个什么来历。既然猴爷都看不透它,难道还不是宝物?这东西你从哪儿得来的?” 凌胜如实说了。 黑猴听过之后,略有恍然,说道:“难怪猴爷总觉那个闲禅小辈,有些算计的味道,大约就是为了这东西来的。” “若真是如此,他就不会把这断骨交与我手了。” “那便只能说,其实那小辈也不知他在寻找什么东西,而这断骨的模样显然不太符合,无关紧要,也便不在意了。”黑猴说道:“再者说,你有金色佛血,才让这东西现了原形,说来,此物品阶只怕不低。” 凌胜道:“总归还是佛家之物,不知有何用处?” 黑猴笑道:“你也不是神魔出身,不也把魔心纳入体内了么?这东西还未成形,估计火候不到,还须等它凝实才成,你先收了罢。” 凌胜依言收了赤金佛珠。 当日斩杀白浪妖龙王之后,委实有些油尽灯枯之感,只是强撑而已,待到刘正方前来,与他说过一些废话之后,才让体力逐渐恢复一二,旋即斩杀刘正方,几乎耗尽了气力,头晕目眩。 最终闲禅来到,凌胜委实有些头疼。 若真出手,凌胜自知难以招架,只得与他继续交谈。如若当时还有些许本领,以凌胜的性情,断然是不会有多少废话的。 闲禅离去时,顺手帮凌胜收走那些居心叵测之辈,约莫也是有些深意的。 凌胜皱眉道:“你说,那和尚是不是瞧出了几分端倪?” 黑猴认真思索片刻,说道:“按说,以你当时的情况,剑气激荡在外,虽然内中空虚,但还是看不出如何的,可是佛家的人,都有些故弄玄虚,加上那小子临去前还帮你清了一些修道人,这倒不好说了。” “不好说,就罢了。” 轰! 殿外忽有巨响,众人皆惊。 黑猴露出喜色。 凌胜眉头一挑。 出了寝殿,这一人一猴飞到后殿。 只见一扇紫金大门,立于枯墙之上。 水玉白狮站在紫金门前,眨了眨眼。 “宝库原来在这里,小白你好生厉害。” 黑猴喜出望外,就想举起水玉白狮亲上一口,被这狮子一蹄踏在那猴脸上。 水玉白狮哼了一声,跃到凌胜怀里。 二百八十三章 红鸢岛 海浪轻扬。 一艘大船驶在海上。 船只上共有数百人,多是常人,少数是修道人。 张原已将稍微需要注意的事情打理完毕,剩余一些琐事,便交给手下。他是张家少家主,修为初破御气,日后有望登至云罡。 至于船上,还有几位其余世家的公子,大多是御气修为。 毕竟那些修为浅薄的,也没多大资格能够与他们这一群人混在一处。 张原立在船头,望着前方,笑道:“据说近些日子,佛家大师,经常在海岛旁降妖伏魔,也常解去寻常人家的困境,不仅是修道人,便是凡俗中人都有不少得过佛家弟子长老相助。据说还有一些佛门长老,在海上讲法,使人开悟,是生灵向善,近些日子有不少妖物归伏佛门。” 李公子道:“东海各大势力,都不怎么把凡人放在心上,至于那些妖物,更无大碍。东海本就有佛门宗派,如今佛门中人为了蛮神之心而来,顺手转化信徒,也是常理。” “近些日子,僧人行善的事迹倒是不少。” “听说风羊岛上,有小妖擒了个婴儿去献大妖作寿,当日有佛门弟子路经那里,不惜以身犯险,去大妖手里救回那婴儿,重伤濒死,仍然把婴儿送返,才坐化当场。如今风羊岛上,尽是笃信佛门之人。” “这类事情听得多了,我李家所在的倒都是些小事迹,比如僧人拾到东西,等候失主,原物奉还,有僧众帮助老弱,打井建房等等等等。” 张原揉了揉头,说道:“这些日子,我倒是听过一件大事。” “你说的,是闲禅法师?” “是啊,你们也都听过?” “张公子忙于事务,也许是我们之间最后一个听到此事的罢?” 张原苦笑道:“也许罢。” 月余之前,白浪妖龙王登临月仙岛,擒杀剑魔凌胜,反被剑魔所杀。原本月仙岛上尽是参与灭魔大会,意欲斩杀凌胜的修道人,经过此事,人人俱惊。 还有一些,见凌胜斗过妖仙之后,必然虚弱,意图趁机斩杀剑魔,取得宝物。 最终,这些修道人全被闲禅法师阻拦。 只因剑魔凌胜,委实厉害无比,便是妖仙也都死于其手,何况御气,云罡的修道人? 闲禅法师亲去阻拦剑魔,以大法力与之暗斗,终使剑魔暂时停歇杀心,随后闲禅法师方才退去,将这些不明利害的修道人拦下,一众修道人心悦诚服,甘愿归于佛门。 在随着剑魔凌胜斩杀妖仙一事传扬天下之时,在东海佛门信徒当中,也开始传扬闲禅法师不畏生死,力阻剑魔一事。 说到剑魔凌胜,张原不禁心生向往,据说那位剑魔仅是未满三十的年纪,比他张原还要小上几岁。然而自己初破御气不久,距离云罡,仍是遥遥无期,而人家却已是斩杀妖仙,天下闻名的人物了。 倒不知对方是何等人物? 张原叹息一声。 船边忽然现出一人。 这人凭空闪现,不知来处,不知去处。 只见此人约莫二十出头的模样,面色冰冷,肩上坐有一个猴子,只是偏头看了看众人一眼,便朝着东方迈出一步。 一步迈出,足下生出白莲,便又不见踪影。 来无影,去无踪? 张原惊愕良久。 船上其余公子,亦是吃惊万分。 “适才那人……”张原迟疑道:“你们,都见到了?” 众位公子俱是惊怔当中,闻言,也未答话。 虽未得到答话,但是张原已然知晓,苦笑道:“我还当自己眼花了。” 话音才落,船边又再现出那人,这次还不等张原惊愕,那人又朝着来时的西方方向,一步踏去,足下生莲,再度消失不见。 “这人是谁?” 张原眉头紧皱,想起此人来无影去无踪,足下生出白莲,就即消失不见,这等本领委实教人惊骇。 莫非是位地仙? 船只行驶许久,终于到了此行的红鸢岛。 众人都被那船边骤然出现的青年人惊住,至今沉默不语,心下尚自惊骇当中。 直到有管事来报,张原望向红鸢岛,立时骇然至极。 只见那红鸢岛竟是从中分开,整座岛屿一分为二。 是谁,竟把一座偌大岛屿分作两半? 管事上岸探过之后,忙登船来报:“是剑魔凌胜,他来至红鸢岛,一道白金剑气,把岛屿一分为二,似乎从岛中央取了什么东西。” 一道剑气,把一座岛屿分作两半? 张原深吸口气,再看其余人,俱是惊骇万分。 正要说话,张原忽然忆起今日两次见到的那年轻人,好似那位剑魔凌胜,似乎也是个颇为冷漠的年轻人,身旁似也带着一头甚为非凡的猴子。 “莫非……那人便是剑魔凌胜?” 张原又让管事去探,将凌胜现身于红鸢岛的时候探个一清二楚。 过得不久,管事再度来报:“凌胜现于红鸢岛时,正是早上。” 张原道:“详细些。” 那管事过了片刻,便又来报,道:“” 张原默然无言,众位同行公子本还未想得清楚,然而,当见到张原这般模样时,便即忆起那船边闪现的年轻人,其相貌穿着,以及身旁的那头黑毛猴子,竟与传闻之中的剑魔凌胜一般无二。 而红鸢岛被剑魔一分为二,那时候,不正是众人见他之时? 当时只是几句话的功夫,那年轻人便即折返回来,朝着来处一步踏去。 那处海域距离红鸢岛,少说也有四五百里之远,一来一回近千里之遥,倘若真是那剑魔凌胜,莫非是说,他在几句话的功夫之内,来去千里,并斩了一座岛屿? 众人都是修道人,对于妖仙,只知高不可攀,对于斩杀妖仙的剑魔凌胜,也只觉那是传闻中的人物,可究竟是多么厉害,却还颇为懵懂不清。此时这传闻中的人物,把本领展现一二,便使众人良久无言。 张原问道:“剑魔凌胜,来此何为?” “据说是为了什么鸿元阁,本是玄云大师与李招大师的符纹阁与黒木岛,如今合并为一,投入凌胜帐下。” “转航。” “少主这是……” 张原避过其余世家公子,对着管事露出几分笑意,低声道:“既有凌胜作为靠山,这鸿元阁必然非凡,我张家世代行商,岂能错过这等机会?” 二百九十三章 “听闻李牧道兄曾去白皇山风铃阁,寻分阁主,以天风算法,推测这一回剑魔凌胜,与谪仙苏白的斗法结果,可曾得到什么消息?” 此地数十人,俱是仙宗门人。 今次聚会,本是小聚,只是谈起苏白擒拿空明仙山一个老迈弟子,引出凌胜的事情,便收不住口了。 在场众人,全是仙宗弟子,皆是内门所出,但是对于他们而言,无论是谪仙苏白,还是剑魔凌胜,都是难以望其项背的人物。 似这等人物,已然与老辈长者并肩,远胜同辈。 若说起苏白,人人敬畏,而剑魔凌胜只是出身外门,则要稍微受人诟病。当然,这类心态大多是因嫉妒而起,可是在那位妖仙龙王白浪死于凌胜手上之后,便没有多少人能够怀有嫉妒凌胜的资格了。 两者之间,若是差了一些,弱者自然会有嫉妒之心。倘若是天差地别,便只能是仰望对方,再生不起任何嫉妒之意。 昔日凌胜被炼魂邪宗尊为剑神,后被空明仙山逐出宗门,斥为剑魔。曾有无数修道人嫉妒不已,但是东海斗法之后,就只剩下了敬畏。 李牧,便是中堂山中,曾与凌胜同行的云玄门弟子,如今其师弟庞峰正在闭关,而他道行稍微深厚一层,经中堂山一战侥幸不死,得以破入云罡,成为九大仙宗里的杰出弟子。 毕竟各大仙宗的显玄弟子,也就寥寥几人,诸如古庭秋,苏白,凌胜,张臣汤,楚霞儿这等,俱是少见的奇杰,难以相比。 李牧自是不敢与这几位相提并论,年纪轻轻就有这等修为,今后兴许有望破入显玄。 李牧暗叹声:“自中堂山一事,我被宗门当了弃子后,宗门显然对我并无多少重视,甚至再无以往那等信任,希望破入显玄之后,念在我身为显玄仙君的本领,能够重新待我。” 在众人眼里,李牧是位年轻的云玄门弟子,身着蓝色道衣,显得沉稳,又是云罡真人,前途远大,因此倒是颇为尊敬。 听有人问话,李牧便即笑着答道:“昨日我去白皇山时,听闻凌胜曾去白皇山的风铃阁探过消息,所以进去瞧瞧,顺口问了声。” 其余仙宗弟子纷纷问道:“结果如何?” 李牧沉吟片刻,摇了摇头,说道:“那分阁主听闻凌胜苏白二人的名字,便闭门不出了。” 众位仙宗弟子只觉好笑,但却笑不出声来。 就在不久之前,风铃阁总阁主,已被太白剑宗那位晋入地仙的古庭秋所斩杀,乃是数千年来,唯一一位被人斩杀的风铃阁主。 古庭秋尚未入境显玄,就曾斩杀地仙,待他入了显玄,风铃阁几乎无人可阻,直杀至风铃总阁主殿。 而凌胜,苏白,俱是隐隐与古庭秋齐名的人物。 古庭秋是太白剑宗首徒,当代年轻一辈之首,亦是第一位晋入地仙的人物。但却并不代表剑魔凌胜,谪仙苏白,就断了仙道之路。 此二人如若晋入地仙,便似古庭秋一样的人物。 这等人物,风铃阁已不加点评。 李牧苦笑道:“其实,即便那位风铃阁分阁主真要推算,我也不会让他去算的。” 有人疑惑道:“这是为何?” 李牧摇了摇头,自嘲道:“剑魔与谪仙,都是隐隐与仙道中人并列的人物,真要推算,只怕掏空家底,也未必能够付清账单。” 众人哑然失笑。 李牧亦是附和发笑,只是眉间抹不去一缕忧色。 法华仙门有位弟子皱眉道:“听闻凌胜被白浪妖龙王所伤,伤势惨重,后来不知借了什么手段,从东海现身于灵箓天宝宗,惊动灵箓天宝宗那位禁足数十年的张臣汤,两者争斗之下,张臣汤那囚魔锁链被凌胜斩开小半,使得张臣汤昨日自行脱困,而凌胜被张臣汤打至重伤,几近于油尽灯枯,不知真假?” 李牧沉吟道:“大约是真的。” 法华仙门弟子惊疑道:“如何见得?” “此事本就传自仙门,且是仙道人物传扬出去,断然不会有假。”李牧说完之后,心下却又疑惑,暗道:“若真是如此,凌胜怎么一路斩杀阻路之人,无人能够将他拦下?” 这时,众人已是谈论起来。 “听说凌胜杀了一路,尽显剑魔本色,全无半点仙宗作派。”空明仙山有个弟子冷哼道:“本门已然有云罡弟子,甚至显玄长老前去截他,必然将他斩杀半途。依我看来,他虽然一路斩杀,也只能说是近乎油尽灯枯,害怕被人瞧出端倪,因此大开杀戒,意欲吓退旁人,只是我等仙宗人物,岂会被他吓走?虚张声势,无用也!” “空明仙山是要清理门户?” “这是自然。” “其实……”法华仙门那年轻弟子苦笑道:“我家师兄,亦是前去截杀凌胜了。” “家师亦是同往。” “我师兄也是去阻凌胜去了。” 说到最后,九大仙宗,几乎都有人前去阻拦凌胜。 在场众人面面相觑。 李牧苦笑一声,说道:“看来大家都已确认凌胜几乎油尽灯枯的事情。” 法华仙门那弟子点头道:“想来确是如此。” 李牧望着众位仙宗弟子,低头不语。 各大仙宗都有人前往,有些人是为斩杀凌胜,借机成名。有人是为凌胜身上的非凡宝物。另有些人,则是想名利双收。而有人则是纯粹想要讨好苏白,先把这位重伤虚弱的剑魔斩杀,免得苏白脏了手。 还有一些自认为与苏白有些关系的,或是崇拜仰慕苏白的仙宗弟子,则是想试一试,凌胜是否怀有与苏白斗法的……资格。 但是凌胜此人…… 李牧自认为对他不算深知,却也算是略知一二。 “还未见到谪仙苏白,就要把剑魔的魔头称呼坐实了么?” 李牧苦笑一声。 …… 空明仙山。 蓝月早被施长老禁足房内,至今不来放她。 少女坐在床上,微微抹去眼泪。 一个冰冷女子推门进来,见到师妹后,如若冰霜般的脸上稍微露出柔和之色。 “师姐。” 蓝月忙起身来。 陆珊摇了摇头,轻叹道:“师傅不愿放你。” 蓝月跺了跺脚,几乎落下泪来。 陆珊说道:“即便是我,也不会放你出去的。” “师姐……你……” “要是放你出去,你必然要去救下黑锡,但是你能救得下来吗?”陆珊说道:“苏白号为谪仙,不讲人世性情,你若真去救人,不仅救不下人,反要被苏白所杀,甚至连师傅也救不下你。以苏白如今的本领,纵然是咱们师傅,只怕也不是对手了。” 蓝月急道:“黑锡师兄也是本门弟子,苏白如此行径,无异于同门相残,难道本门长老俱都视而不见么?” “除了太上长老之外,谁也阻止不得苏白。”陆珊摇头说道:“本门掌教闭关多年不出,太上长老俱在后山修行,不理门中事务,而苏白的本领,早已胜过本门诸多长老,没有任何一位长老愿意得罪了他。更何况,众长老都不喜凌胜这个外门出身的弟子,而且当初起意要取他一身机缘,后来又将他逐出宗门,借天下修道人杀他,这些事情,门中长老俱是知情,还有不少参与其中,因此谁也不愿凌胜能够活在世上。” “掌教闭关,怎么还不出来?” “掌教已有十多年不曾现身了。” 陆珊看着少女,终是忍不住把她拥入怀里,说道:“你想救下黑锡,从而让凌胜避难,可是,那人的性格,你还不清楚么?即便你真能救下黑锡,他也会前来与苏白斗剑的。” 蓝月在她怀中哭泣:“我总不能什么都不做。” “够多了。” 陆珊轻叹道:“那太白庚金,便是对他极大的造化了。” 太白庚金,对于任何修行剑道的人物而言,都是无上至宝。 空明仙山虽然没有纯粹修行剑道的修道人,但是辅修剑诀的倒是不少,那太白庚金对于他们而言,仍是无上宝物。 蓝家把这太白庚金藏匿多年,早已被许多剑修之人憎恨。 当初蓝月在山下险些被凡人凌辱,少数两个辅修剑诀的长老袖手旁观不说,更是施了法术,隔绝外人知晓。好在凌胜离得极近,顺手救下人来。 施长老事后得知,大发雷霆,却也无用。 陆珊暗道:“到头来凌胜救下蓝月,反而得了太白庚金。那两位长老得不到太白庚金,居然如此下作,如今给凌胜作了嫁衣也是活该。” 忽然,蓝月挣脱了怀抱,就往门外跑去。 陆珊暗叹一声,闭上双眼。 嘭! 蓝月仍然倒退回来。 施长老走入房内,摇头叹道:“痴,太痴。” 她把手一挥,就把这小女徒扫晕过去。 施长老冷冷道:“陆珊,你扶她休息,不要再让她离开这间房子。” 陆珊低声应是。 施长老往门外走出,临到离开时,终是顿住脚步,淡淡说道:“既然送死也无用,何必徒做无用功?你是师姐,不要眼睁睁看着她寻死。” 陆珊心有愧意,点头应是。 “蓝月已陷得太深,希望你能及早脱身。” 施长老离去之后,仍有声音传回。 陆珊面色苍白。 二百九十四章 云玄门 云玄门。 林韵站在崖边,望着山间白鹤起舞,云雾萦绕。 清风拂过,女子衣诀飘动。 白越立在山下,仰头望着山上那一抹仙子般的身影,眼中露出几分异色。 他驾起云光,登了山顶,立在林韵身后数步,沉默片刻,说道:“我在云罡巅峰境界,已驻留三年有余,原本应当顺其自然,待到积累雄厚之日再来突破,然而天地将变,太上长老怜我,今日将为我洗筋伐髓,施行灌顶道法,使我破入显玄。” 林韵微微转头,笑道:“恭喜师兄。” “即便没有今日灌顶,再过十余年,我也能破入显玄,如今不过提早一些,不足道喜。”白越淡淡道:“你应当知晓,真正值得道喜,真正能使我欢喜的,究竟是什么事情。” 林韵微微摇了摇头。 白越说道:“师妹或许听过了,苏白邀战凌胜,如今凌胜的名气或许不在苏白之下,甚至比苏白稍胜一筹。但是以道行而论,必然是苏白更胜一筹。凌胜他……活不了。” 林韵略略沉默,随后说道:“我不仅听过,还想去空明仙山一趟,只是如今被长老禁足,听闻这禁足的诏令,便是师兄去请动长老的罢。” 顿了一顿,林韵深吸口气,道:“至于凌胜……他一定能够活下来,纵然是面对地仙古庭秋,他也必然能够活下来。” 白越眼中闪过怒色,终是叹道:“师妹,你我俱是尚在襁褓之时,就被师尊带上山来,记事起便是一齐修行……” “师兄请回罢。”林韵不等他说完,就即说道:“你总不能让太上长老等候罢?” 白越道:“此事庄重,当在正殿施礼,再往后山接受灌顶秘术,如今众师兄弟俱在正殿等候观礼,师妹不如一同前去。” “既然众位师兄弟俱在等候,师兄便莫要在此逗留了。” 林韵纤手一引,道:“请罢。” 白越还待再说,这时,耳中便听到一个老迈声音道:“去正殿。” 白越无奈,只得叹息一声,转身离去。 直到白越离去,林韵才松了口气,望着山间云雾,眉宇不免忧色。 身后又有风声起。 大师兄又折返回来了么?林韵眉头轻蹙,转头过来,就被一只手掌抚在脸上,林韵又惊又怒,正要凝练道术,便看清了那人面容,立时惊喜过望。 素来冷淡的年轻男子,面上露出几分柔和之色,把手掌移到这女子的眉心,似乎要把她眉宇间那一抹忧虑抹去。 林韵面色红润,低声道:“凌胜……你……你怎么来了?” 凌胜手上顿了顿,忽然将她揽在怀中,低笑道:“我想来,便来了。” 林韵迟疑道:“可是……这里是云玄仙门。” 凌胜靠在她耳旁,说道:“云玄门的太上长老既然无意阻我,我便来了。再者说,就算他们阻我,我也依然能来。” 云玄门,正介于空明仙山与灵箓天宝宗之间,虽非必经之路,但是凌胜绕来云玄门,也只是多走了两千里,也即是二十步的功夫而已。 堂堂仙门,自有无数大阵。 但是黑猴本对阵法有些涉猎,在玄云那里又多了几分理解,加上其本体乃是山神之尊,故此绕过云玄门的护山大阵,虽然不易,却也不算太过艰难。 任何仙门,都并非是靠护山大阵护持宗门,而是有仙者坐镇,万邪不侵。 但是凌胜一步踏入云玄门境内,并无地仙来阻,俱是默然,任凌胜入内,于是,凌胜便来到了云玄山门之内。 “我虽未那个云玄门大师兄,但是初入云玄门时,略有感应,只是片刻之后,便即模糊,如今已感应不到。”凌胜说道:“大约是云玄仙门的太上长老知我本性,害怕我全无顾忌,顺手杀了那白越,因此遮蔽了我的感知。” 林韵微微点头,靠在他怀里,心中甚是安定。 凌胜也颇疑惑,一路行来,那些仙家级数的人物,似乎都无人来阻,甚至于他闯入云玄仙门,竟也没有地仙阻挡,此事未免有些反常。 撇去烦事,凌胜牵起这女子手掌,望着那山崖之下的绝色风景。 木舍里,黑猴对水玉白狮说道:“你说凌胜这小子,平日里跟木头一样,怎么临到这时,还真有点那啥……” 水玉白狮微微点了点头。 “奇哉怪哉,既是把人抱了,又把手牵了,如此占便宜,不像凌胜这小子的作风呀。” 猴子挠了挠头,颇是不解。 凌胜与林韵在山顶坐了片刻,说了些话,翻手取出数件宝物,俱是水晶龙宫当中的珍稀货色,皆是显玄法宝,且在显玄法宝当中,也属绝顶。其中,竟还有一条蓝色水晶发簪,光彩莹莹,列属仙宝。 “听那猴子说,这是冰凰真羽所化。” 凌胜把发簪别在林韵头上,说道:“冰凰属凤凰一类,遍体毛羽,却只有一根真羽,相当于本命法宝。这是从白浪妖龙王的水晶龙宫宝库当中取来的。” 冰凰,与真龙位列同等,这真羽,就相当于龙珠,极是珍贵罕见。 林韵出身云玄门,见识极广,自然识得冰凰真羽的珍贵之处,忙伸出手,就想把簪子拔出来。 凌胜止住她,淡然笑道:“你要做什么?” 林韵心中感动至极,眼中泪光闪烁,却摇了摇头,说道:“这是仙宝,极为少见,留在你手中,大有用处,更何况,你就要与人斗法去了。” 凌胜说道:“你若真要我把簪子别在头上,跟人斗法,倒也不错。” 林韵不禁噗嗤一笑。 “收着便收着罢。” 凌胜说道:“我还有一件物事要交给你。” 林韵尚自疑惑间,就见凌胜手上多了一头白玉狮子,玉光柔和。 那水玉白狮极是不舍,蹭着凌胜手心,几乎落泪。 凌胜揉了揉它的头顶,说道:“她是女主人,跟着她,不也就是跟着我一样?” 那水玉白狮转头看向林韵,眼光柔和,微微点了点头。 林韵本待推拒,但是听见凌胜适才那句话,心下欢喜,就把水玉白狮接了过来,但是想起一事,手上又是一顿。 凌胜自然看得出这女子顾虑,当下笑道:“云玄门不是空明仙山,总不会夺你手上的东西的,毕竟你是云玄门自幼栽培的内门弟子。并且,真要夺了,我也会取回来,纵然此行……” 林韵忙捂住了他,摇了摇头。 “既然你觉得不吉利,我就不说了。”凌胜轻声道:“除我之外,总还会有人来取这头小狮子的。” 林韵靠在他胸前,柔声道:“这些东西,以及我自己,都会等着你回来。” 凌胜在她耳边吸了口气,闻着秀发芳香,心下宁静。 清风,云雾。 天地间一片清新。 …… “小子,我怎么觉得你这像是在交代后事?”出了云玄门,猴子嘿然发笑,问道。 凌胜默然不语,接连数步,离云玄门已有数百里之遥。 “话说,你小子把小白送走了,我倒也无聊,跟你这小子说话简直是自言自语。至于木舍里的灵药,刚才九成都送给小白当了口粮。”黑猴絮絮叨叨地道:“话说,水玉白狮六十年诞出一颗仙丹,有了灵药更能加快,乃是宗门源远流长的绝顶宝物,你说如果你死了之后,云玄门真要夺了林韵的水玉白狮,貌似也没人来解围呀?” “哦,对了,猴爷我至少不会死,日后恢复本领,再来把小白救回去。” “而且那死青蛙也不是个简单货色,比我早早脱出封禁一百多年,若还没有恢复到胜过我的地步,这没头青蛙也就真该死了。你说有人要取小狮子,是指猴爷还是那青蛙?” 凌胜听它唠叨,眉头微皱,正要说话时,眼中骤然一冷。 空中,大气陡然凝结,似如冰霜。 隐约有道术凝结之音,雷霆轰鸣声响,飞剑呼啸之声。 凌胜问道:“前边那些,是仙宗弟子罢?” 黑猴答道:“是的。” 凌胜又再问道:“这些仙宗弟子,阻我去路,大约是各宗地仙要借我之手,来磨砺他们?” “想来是的。”黑猴说道:“毕竟你是当代年轻弟子当中,列在最前头的人物之一。” 凌胜淡淡道:“仙宗之人,都知我性情如何罢?就不怕我杀尽他们?” 黑猴咧嘴笑道:“你也感应到了?周围至少两位仙人,似乎在为他们保驾护航。” “保驾护航?”凌胜道:“你觉得,是我杀人的剑气快些,还是地仙救人的道术快些?” 黑猴不假思索便道:“怎么看都是你的剑气快些。” 凌胜冷声发笑,望着远处那些仙宗弟子。 让世人以为凌胜伤重濒死,油尽灯枯的那位,究竟是谁?居然连仙宗弟子,也都对此事笃信不疑? 好罢,迎战苏白之前,便先动一动筋骨,磨一磨剑气。 “凌胜,你是叛宗魔头,苏白则是谪仙下界。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少本领,能够去战谪仙苏白?” 那声音未落,已有白金剑气光芒闪现。 二百九十五章 无仙法相,剑气断水水不流 空明仙山。 山林草木青葱翠绿,白鹤展翅于白云之间,地上山羊野鹿,白兔雪狐,又有猿鸣虎啸。 雨后空明,天地清新。 苏白盘膝坐于山顶,云雾绕身,膝上横着剑匣,已然打开,里边尽是珍奇宝药,只是未有仙剑踪影。 黑锡就在山下不远,并未受缚,也未受伤,行走自如,可却只能坐在原地,不得离开。 苏白不让他走,他便走不了。 望着山上那盘膝而坐,飘然若仙的白衣男子,黑锡暗叹一声,心道:“苏白若只是邀战,以凌胜的性子,必然不去理会,但是苏白把我禁足于此,凌胜定然会来。虽说如今的凌胜非同以往,但是要与本门最为杰出的弟子争斗,只怕胜算不大……” “你觉得,凌胜会来吗?” 身后有道声音响起,黑锡转头看去,乃是本门一位显玄境界的仙君长老,似乎姓李。 黑锡忙躬身道:“见过李长老。” “不必多礼。”李长老看着他良久,叹息说道:“空明仙山规矩森严,但是苏白毕竟非同寻常。并且,这一场布局,本是经过本门长辈默许的。虽说他们都袖手旁观,但是,我仍然希望你不要怨恨门中诸位长老。” 黑锡道:“弟子不敢。” 李长老平静许久,又再问道:“你认为凌胜会来救你吗?” 黑锡点头道:“会。” 李长老笑了一声,道:“凌胜已在路上,离此只怕不远。但你不要担忧,你毕竟是本门弟子,苏白只是为了引出凌胜,本意并非杀你。” “弟子明白。”黑锡说道:“其实,以凌胜师弟的性子,若是苏白杀了我,必然使他更为愤怒。然而苏白至今未曾杀我,显然是不想杀我。” 李长老微微点头。 黑锡若是真的死在这儿,凌胜必然会来与苏白一决生死。 但是苏白并未杀人,只是引出凌胜罢了。 若仅仅邀战,凌胜自不理会,但是要挟凌胜,则又不同。 李长老心底说道:“苏白淡然冷漠,居然对凌胜的性子如此了解,看来也并非把凌胜视作等闲。” 黑锡心底仍有话,正要说给李长老知晓,便听一句话传在耳中。 “你可以走了。” 这一句,淡然平静,自山顶传下。 苏白发话。 黑锡微微抬头,自语道:“凌胜师弟来了?” “大约是的。” 李长老眼中神色深沉,随手拉起黑锡,退入空明仙山之内。 …… 苏白仍然盘坐,并未起身,那剑匣横在膝前,内中药液波荡。 过了三息,才听苏白说道:“你终于来了。” 凌胜在他身前八十余丈的空中现身出来,脚下莲花还未散去。 还在数千里外,苏白便已察觉凌胜踪迹,而凌胜同样感应苏白所在。过得三息,凌胜一步踏出,尚未施展步步生莲,苏白便已说话。 待到凌胜现身,这话恰好传入耳中。 这一切俱是显得极为自然,竟好似二人互相配合那般融洽。 凌胜淡淡道:“适才遇上二十余个仙宗弟子阻我去路,九大仙宗俱有弟子结伴阻路,来得晚了些。” 苏白平静道:“你身上杀气不重,没杀尽他们?” “有两位仙宗的太上长老保驾护航,二十余个仙宗弟子,只斩了两个。”凌胜说道:“但是缺手断脚还是不少。” “下手倒是不轻。”苏白眉头一挑,道:“两位地仙,没有留你?” 凌胜道:“没有。” 苏白沉吟少许,道:“我擒黑锡,引你出来,门中也无人阻我。” 凌胜说道:“看来不少人想要见到你我之间的这场斗法。” “那便如他们所愿。” 苏白抬头道:“南疆之后,你就入境显玄,进境倒是神速。使出真玄法相罢。” 显玄之辈,可凝炼真玄法相。最为上等的真玄法相号称并仙法相,足以跟自身本领相提并论,且能百死不灭。 到了显露真玄法相的地步,便是动了真格。 尚未动手,苏白便让凌胜显露真玄法相,也即是说,无须试探,速战速决。 凌胜皱眉良久,说道:“我并未凝炼真玄法相。” 苏白看着他许久,说道:“我也同样没有凝炼真玄法相。” 木舍里,猴子倒吸口气。 古往今来,但凡显玄之辈,必有真玄法相。 真玄法相,乃是显玄真君的一大助力,最为上等的并仙法相,更与自身道行一般无二。 没有凝炼真玄法相,也即是说,他们已不把真玄法相的助力,放在眼内。 就如凌胜的白金剑气,锐利无比,穿透万物,便无须真玄法相相助。 但是黑猴明白,这乃是另类的真玄法相,其名,无仙法相。 凌胜的白金剑气,就是无仙法相。 而苏白呢? 黑猴这时才想起,苏白修行的混元祖气真诀乃是空明仙山镇派仙典,大致上,与剑气通玄篇位列同等,只是孰优孰劣,还未可知。甚至于,苏白所修行的混元祖气真诀,并非寻常的混元祖气真诀。 这一部空明仙山镇派仙典,本就是直指大道,因此,亦是无仙法相。 “既然你我俱是无仙法相。” 苏白说道:“那便……动手罢。” 言语一落,前方一座山峰从中崩裂,分作两半。 有道洁白光芒,从山中迸起。 这是一道剑光,内中乃是一柄飞剑,仙家飞剑。 凌胜足下一踏,数十道白金剑气出体,击在仙剑之上,把仙剑打退百丈,只是剑气亦是消散。 望着仙剑,凌胜忆起昔日自己便是被这柄仙剑击伤,濒临死境,后来汲取仙剑气息,破入御气,真要说来,这仙剑气息乃是他修行路上第一道冲关助力。 苏白张口便是一道混元祖气,落在仙剑之上。 仙剑威能倍增。 凌胜神色凝重,手上一挥,白金剑气幻化成光,迸射出去。 仙剑与剑气交错而过。 东边处有座山峰,被仙剑削成两半,上峰滚落下来,草木枯寂,鸟兽皆亡。 西边处有条江河,被剑气截停断流。上流竟被剑气威慑,水流不敢落下,只在断口处打旋。 抽刀断水,水更流。 剑气断水,水不流。 二百九十六章 八道先天混元祖气 “这两个小辈,果然胜过了我等这些显玄长老。” 空明仙山之内,众位长老观战,其中,丘长老叹息了声。 “昔日追杀凌胜,还历历在目,过不多时,竟已能与苏白并肩。” 说话的这位,乃是在南疆之时追杀凌胜至镜海湖的六位显玄长老之一,只听他道:“都说凌胜是苏白剑奴,此行苏白只是要清理门户,这时看来,剑奴剑主的说法,只怕不实。” “这场斗法,不仅是我等观战,只怕门中太上长老,大多业已出关。” “不仅如此,我空明仙山附近的阵法已然闭起,任外人观战。” 众位长老多有叹息,尤其是昔日曾追杀过凌胜的六位显玄长老,更是惊叹至极。 短短时日,那落荒而逃的少年,如今已是这等成就。 …… 空明掌教背负双手,望着前方那二人斗法,面色平静至极。 “你身为空明掌教,就这般任两个同门小辈生死斗法?” 在掌教身后的树梢上,盘坐一个青衫道人,仿佛轻如羽毛,那树梢树叶,没有半点低陷。青衫道人亦是四五十岁的模样,神色有异,说道:“苏白这小子破入御气之时,我曾见过他,也知他是本门当代弟子中最为杰出的人物,至于这个凌胜,此前倒是声名不显,若非他斩杀白浪妖龙王,我还不知本门还有这么个弟子。” “虽然声名不显,可本领倒是不差。”另一位道人赞道:“此子不逊色于苏白。” “听闻他还是苏白的剑奴,此时想来,主仆之名早已作废了。” 数位地仙站立于空明仙山至高之地,俯视斗法之处,略作点评。 适才那青衫道人沉吟道:“你乃掌教至尊,就不能制止二人斗法?此二人虽有恩怨,经你掌教调解,难道还无法平歇?本门若有两位这样的弟子,中兴有望,若是当真只能存活其一,实乃天大憾事。” “师弟说得差了。”掌教摇头道:“不论是苏白,或是凌胜,甚至于古庭秋,都是当代俊杰,各有性情,若真要论起,都免不了桀骜之心。我虽贵为掌教,仍难以调解,更何况,风铃总阁主临终前卜过一卦,言明他二人战后,孕仙山脉便即浮现” “如今,包括我空明在内,中土九大仙宗,东海三大仙岛,西土七大禅寺,北地三大天尊阁,以及南疆炼魂邪宗,俱在等候孕仙山脉现世。” “换句话说,这世上所有修道人,所有仙家道派,均在观战,你教我如何阻拦?” 掌教转过身来,淡淡道:“再者说,斗上一场,也未必不是好事。” 那青衫道人微微摇头,涩然笑道:“既然不能共存,我还是盼苏白得胜,毕竟他是本门自幼栽培的旷世奇才。” 其余地仙,俱是赞同。 空明掌教默然不语。 谪仙苏白,剑魔凌胜。 风声低鸣。 那青衫道人望向东边,说道:“太白剑宗的古庭秋也来了,他身旁那个,就是号称太白剑宗下任掌教的小辈?” “那小辈名为李文青。”空明掌教道:“试剑会上,凌胜与他斗过一场,伯仲之间,最终由凌胜登了峰顶。” 一位老辈地仙笑道:“既然是凌胜登顶,看来还是我空明仙山的人更甚一筹。” “李文青在东海亦是有赫赫声名,只是凌胜斩杀白浪,声名太盛,把李文青的风头压了过去。” 空明掌教淡淡道:“李文青本在东海,短短十余日便归了中土,比凌胜竟然也还不慢,大约是古庭秋从太白剑宗,亲自去接他回来观战的。” “往返一趟,只是十余日么?”青衫道人悠悠叹息道:“真乃一代新人换旧人。” …… 苏白看着那江河断流,默然不语,口中一吐,有先天混元祖气落在仙剑之上。 仙剑威能再涨。 适才这柄仙剑,就如显玄真君竭力出手时那般惊人,如今再得一道先天混元祖气,威能再度翻覆。 凌胜眼中愈发凝重,手上挥动,数十白金剑气出体。 如今的凌胜,每隔三个呼吸便能孕生一百八十多道白金剑气。因此,他几乎每一个呼吸的功夫,就打出六十余道剑气,或是接连不断,或是数十剑气尽数迸射而去。 锵的一声,仙剑与剑气碰撞。 剑气瞬息崩散而化作数十道白金色泽的细密剑气。 仙剑光芒则稍微黯淡一些。 苏白极少将凌胜放在眼中,之所以注意凌胜,不过是当初失落了一道先天混元祖气在凌胜身上。但是凌胜在东海与白浪妖龙王的惊天事迹传来中土之后,苏白便已知晓,凌胜已然有资格让他慎重相待。 纵然是苏白,在面对凌胜之时,眼中仍不免凝重至极。 只是苏白面色依然平淡,就如凌胜的冷毅那般,苏白这副淡然模样便是本性。 自仙剑破开山峰现世之时起,至今未足百息,而苏白已然吐出五道先天混元祖气。 仙剑接连划过,大地裂痕无数,天空白云流溢。 咻! 凌胜抵挡仙剑之余,将十余道白金剑气凝结合一,打向苏白。 苏白身子微微一动,山间的云雾就即化作罡气,凝炼在前方,用以抵挡剑气。 白金剑气洞穿云雾罡气,临至苏白眉心。 苏白只是一拨,便把势头渐弱的剑气拨到一边。 那剑气击中一处小山,将那山峰前后打个通透。 苏白微微摊开手,玉质般的手掌,多了一片焦黑之色,正是被剑气所伤。 凌胜抽空打出十多道剑气去攻苏白,又被仙剑逼近身子,只得以剑气抵挡。原本,凌胜还能抵挡仙剑之余,时而攻向苏白,可是苏白连吐五道先天混元祖气在那仙剑之上,使得仙剑威能大增,凌胜唯有施展更多剑气,使得白金剑气威能大盛,与之抗衡。 只是如此一来,凌胜便不能抽空再去攻苏白,时而找到机会,也被仙剑临身。 这还仅是五道先天混元祖气。 凌胜已然知晓,苏白修行的先天混元祖气真诀,更是禁忌篇章,共分九道。 如今一道先天混元祖气失落在凌胜身上,使苏白修行之路出了缺陷,才放弃积累,一举破入显玄。 但是,苏白身上,依然还有八道先天混元祖气。 这仅仅是第五道。 凌胜施展步步生莲,一步来到苏白身后,这一回竟是百道剑气出手,往苏白头顶打下。 轰然炸响。 山崩地裂。 这座山峰,从山顶开始,尽数毁灭。 那仙剑再度袭来,凌胜扬手,以剑气相迎。 再看天边那座山峰时,已然多了一道白色身影,仍然盘膝而坐,那剑匣仍然横在膝前,内中装满的宝药汁液,竟然没有半点溢出。 苏白眉心闪现一道浑白之气,瞬息跨过数十里,落在仙剑之上。 “苏白乃是显玄上层的修为,但还并未入得显玄圆满的半仙之境。” 黑猴传音道:“他修行的是先天混元祖气真诀,直指大道,一道先天混元祖气就比寻常的显玄真君都要厉害。如今他身怀八道先天混元祖气,就相当于八位显玄上层的显玄仙君,每吐出一道先天混元祖气,那仙剑就相当于多了一位修为上层境界的显玄仙君相助。” “白金剑丹须得三百六十五个窍穴,才算得是显玄圆满,你现在只开了一半窍穴,论起道行,苏白胜过了你。如今八道先天混元祖气,更如八个苏白那般,你小子要当心。” 凌胜微微点了点头。 远处,苏白手上一招,把仙剑召回,落于剑匣之内。 二人各立一处山上,遥遥对视。 二人之间的几座山峰,皆已崩灭,生灵俱寂,大地裂痕无数。 “难怪古庭秋对你这等看重,原来你确实有此资本。” 苏白淡淡说了一句,并指成剑,微微一挑。 剑匣内,仙剑飞起,不带半点宝药液体的水迹,竟也没有使匣内药液溅起。 横在苏白膝上的剑匣,被他在底部轻轻一拍,便飞了起来,内中宝药,尽数洒于仙剑之上。 仙剑生起一阵吸摄之力,将药液尽数吸纳进去,甚至连即将落于地上的药液,也一并吸摄上来,融入剑体。 剑上清亮,却无半点水迹。 苏白眉间透出一道白光。 先天混元祖气。 常人修行一世,也未必能把一道先天混元祖气修至这等地步。然而苏白,兼修九道,仍然破境显玄,临近半仙,有望破入地仙。 一道混元祖气落下之后。 苏白眉心又有一道浑白光芒透出,落在仙剑之上。 八道混元祖气,尽数沉入仙剑内部。 那剑匣早已通灵,有显玄级数,自行去装那仙剑,就把这柄聚集八道先天混元祖气的仙剑,重新装入匣中。 这时,凌胜将白金剑丹之内的剑气,尽数调动,聚在手上。 嘭! 那剑匣竟受不住仙剑气息,骤然崩毁,化作无数碎片,洒向四方。 一道白色仙剑,冲天而起。 苏白起身,并成剑指,往凌胜一指。 仙剑瞬息而去。 凌胜浑身白金光芒,闪烁不定,望着那仙剑袭来,目中凌厉。 二百九十七章 灵仙虚影 “这是……先天混元祖气?” “怎么会有八道?” 且不说空明仙山之内的云罡显玄长老何等之震惊,便是地仙级数的几位太上长老,也不禁露出惊愕之色。 一道先天混元祖气,就足以让人修行一世,足以让人成仙有望。 若是数道先天混元祖气,固然更为惊人,但是相应的,其修行之路上阻碍自也是艰难数倍。 八道先天混元祖气,也即是说,苏白乃是以一人之力,相当于修成八位显玄真君。 众位太上长老仔细想想,竟有些许骇然之意,各自对视一眼,最终均是看向掌教。 空明掌教淡淡道:“先天混元祖气真诀乃是本门秘法,但是苏白的仙根道骨,比之于我等预料更要出色许多。于是,他便修习禁忌篇章,九道同修。” 青衫道人惊道:“你就没有阻他?” 空明掌教道:“阻他作甚?” 诸位太上长老,俱是无言以对。 …… 空明仙山内部尚且如此惊骇,外界观战者,更是惊骇至无以复加。 先天混元祖气真诀,乃是空明仙山秘传仙典,举世闻名。 但是,眼前的苏白,竟然怀有八道先天混元祖气。 那些寻常修道人,不识其中利害,虽然惊异,却也有限。然而那些出身仙门的诸多弟子长老,却都已是膛目结舌。 真正能够平静的,除却空明掌教之外,也就唯有古庭秋一人。 这个看似温和谦逊的白衣男子,站在山上,遥望千里。 “试剑会上,你与凌胜斗过一场,平分秋色,如今有何想法?” 听闻师兄问话,李文青微微垂首,低声道:“昔日与凌胜斗剑,平分秋色,如今他已是显玄,我才入云罡不久,修行之上,便远不如他了。” 古庭秋淡淡道:“仅仅如此?” 李文青道:“东海一行时,我曾仔细想过,我不如凌胜。” “太白剑宗,从不逊色于人。”古庭秋说道:“你是我太白剑宗下任掌教,何以不如凌胜?” 李文青低声道:“正是因为我是太白剑宗弟子,因此不如于他。” 古庭秋面上露出几分温和笑意。 李文青继续说道:“我自幼受尽本门栽培,所知所识,远胜于此人。而凌胜仅仅是外门出身,许多事情,许多斗法,许多剑道感悟,俱都远不如我,但是,在御气之时,我二人终是挣个平手。如今他入了显玄,见识必然增广,阅历深厚,对于剑道,对于斗法,自有一番感悟,只怕还要胜过了我。即便我二人处在同等境界,我也不如凌胜。” “你的天赋,不逊色于我,也不逊色于苏白,只是心性还须磨砺。”古庭秋转过头来,说道:“堂堂掌教,可不能输给了流落在外的弟子。” 李文青愕然道:“流落在外的弟子?” “凌胜修行的功法,名为剑气通玄篇。” 古庭秋说道:“这本功法,与我太白剑宗路数相似,源自一脉,你仔细看着,大有裨益。” …… 剑气纵横。 苏白驾驭仙剑。 凌胜施展剑气。 斗得山崩地裂,斩得月落星沉。 凌胜施展多次步步生莲,避过仙剑,白金剑气挥洒不休。暗叹一声,自当初突破显玄,当日破开一百八十多个窍穴以来,虽有三个呼吸的限制,但是凌胜在三个呼吸之内能够施展一百八十余道剑气,自觉剑气充盈,使之不尽。 但是到了这个时候,凌胜仍如昔日初入御气之时那般,深感剑气数量不足,限制极大。 昔日御气剑气仅是数道,今日显玄剑气一百八十有余,已然有了极大长进,只是眼前的苏白,非同寻常,居然使得凌胜再度体会到昔日那等窘迫之感。 苏白将天空飞舞的仙剑召回,持在手上,仅是一挥,就有剑芒无数,汇成浪涛,朝凌胜卷了过去。 凌胜瞳孔一缩,施展步步生莲,避过了这道剑芒浪涛。 那剑芒浪涛奔袭过去,席卷数十里,荡平白云大气,气势汹涌,竟传遍数百里。 面对道法攻伐,凌胜极少避让,但是此时,凌胜却避过了这剑芒浪涛,但也不甘示弱,数十道剑气往苏白打去。 这数十道剑气,分散而来,分袭苏白周身各处。 苏白把仙剑一挥,奔出剑芒浪涛抵挡。 只是白金剑气无比锐利,居然穿透了这剑芒浪涛。 但是这时,苏白身旁云雾萦绕,托着他,已飞高数百丈。 “灵仙!” 苏白将仙剑一横,剑上白气蒸腾,凝成一个白衣仙人虚影。 那仙人虚影从剑上走下,身子一晃,就即现身于凌胜面前,一指点来,直刺眉心。 “这是空明仙山供奉的天仙祖师,与仙王处于同等地位。苏白凝结这灵仙虚影,就如试剑会上李文青的太岁道人虚像那般,并非实物,只是苏白的道行,远胜于李文青,这灵仙虚影跟当初的太岁虚像,犹如天差地别。” 在那仙人虚影凝结的瞬间,黑猴就已看出端倪,把这一道空明仙山特有的道术尽数告知凌胜。 凌胜退了十余步,指尖点出一道白金剑气。 昔日李文青的太岁虚像,让凌胜颇为慎重。可若在此时,若还是那般威能的太岁虚像,凌胜只须一道白金剑气就能洞穿,其剑气余威波动,足能把虚影荡灭。 但是,正如黑猴所说,苏白的本领毕竟要胜过昔日御气修为的李文青。 凌胜的剑气色呈白金,比当初的金黄剑气厉害许多,可击穿了这灵仙虚影,却不能如预料中的那般将之荡灭。 灵仙虚影只瞬息间,就把那洞穿之处,重新凝聚,完好无损。 “破!” 凌胜眼中一凝,忽的一声低喝,欺身上前,身上罡气撑起,剑气激荡。 那灵仙尚未迎来,就被凌胜撞入怀中。 嘭的一声,灵仙虚影崩灭。 苏白神色平淡,只仙剑一横,有白气生光,上边凝聚一道仙人虚影,步下剑身。 接连八位。 八大灵仙虚影。 凌胜双手一张,掌间白金剑光腾转不休,共计八十道。 二百九十八章 天河镇鼎之法 凌胜才破一尊灵仙虚影,转眼间又被八尊灵仙虚影围住。 苏白神情淡然,仙剑微微一托,飞上高天。 “不好!” 被八位灵仙虚影围在身旁,莫说凌胜本人,就是那些观战的修道人,也都知晓剑魔的处境极其不妙。 就在这时,凌胜身上蓦然光芒绽放,耀眼至极,瞬息间数十道白金剑气从凌胜身上,四散迸射。 剑气难以灵活操纵,却能划动。凌胜只是转了个身,那数十道白金剑气就即划过,八尊灵仙虚影,立时消散。 见状,凌胜不禁一怔。 比起适才的那尊灵仙虚影,这后来的八尊灵仙虚影,未免太过轻易对付。 事出反常,必生变故。 嘭! 天上传来一声巨响,乃是大气爆裂之音。 凌胜抬头去看,便见那仙剑化作了一尊百丈灵仙,立身天穹,但见灵仙一掌按落,掌心尽是白茫茫一片,将白云打散,把大气挤爆。 灵仙一掌,似不带半点烟火之气,却有震慑诸天之意。 凌胜退了一步。 一步退走,远去数十里。 灵仙一掌打下,地面龟裂,中心露出一个方圆十多丈的深坑。 观战的修道人,各域修行人,俱是惊骇至极。饶是那猴子,也不禁倒吸口气,道了一声:“好险,好生阴险。” “嘘……” 凌胜呼出一口气,心下竟有劫后余生之感。 忽的,水声骤起,波涛汹涌。 那水声竟是从凌胜头顶而来。 那是一条大河,从天穹而落,自域外而生。 天河。 凌胜从灵仙掌下避开,现身的刹那间,天河就已落下,将他卷在当中,卷入那灵仙一掌打出的坑洞之内。 水声之浩荡,轰隆隆如若雷声。 那处灵仙打出的坑洞,被天河水流注入,但却并未满溢。 只因为天河水流冲撞,竟然把这坑洞打得越发深了。 “那是……天河镇鼎之法?” “这法术,似乎并非空明仙山所传。” 那尊天河,乃是苏白结印召来的。但是其来历,却仅有少数人知晓。 李文青似有些印象,皱眉道:“师兄,这天河镇鼎之法……” “传闻上古时期,天地动荡,中原不定,土地崩裂。后来有真仙炼出九鼎,分落各处,镇压中土,从此九鼎所在,便是中土九州。”古庭秋说道:“后来真仙成就天仙,霞举飞升,此后千年,九鼎镇压不住中土九州。最终,域外一道星河落下,分化为九,分别落在九座仙鼎之内,使仙鼎足以镇压九州。” 李文青愕然道:“这个……” 古庭秋淡淡道:“天河镇鼎之法,足能使九鼎重量翻覆,镇压千百万里浩瀚河山,虽说苏白道行不足,施展出来的天河不能相比之于那域外而来的星河,但是这等道法,仍非同小可。” 李文青见那天河落处,地基不断下陷。区区方圆十数丈的一个坑洞,被注入无数天河之水,至今未有满溢,可见天河之水何等之重?当下苦笑一声,说道:“难道凌胜就这般死了?” “苏白八道先天混元祖气皆已使出,仙剑化作灵仙,自身召出天河,可谓是不留余力。”古庭秋缓缓说道:“凌胜若死,也不算委屈。” 李文青听师兄,似乎话中有话,心下多了几分明悟。 古庭秋师兄弟二人,瞧出了这天河镇鼎之法的来历,而空明仙山的众弟子,以及东海北地,西土禅宗,南疆宗派的修行人,能够看出这天河镇鼎之法的,却是不多。 但是这些观战之人,却都知晓凌胜处境堪忧。 从一开始,苏白便在蓄势,自第一道先天混元祖气,再到第八道先天混元祖气,以及幻化灵仙,召出天河,这位谪仙的手段,仙剑的威能,俱是逐步增强,直到此时,已至巅峰浩荡之势。 然而凌胜却仅能凭借那一百八十余道白金剑气,初始之时尚能去攻苏白,待到后来,便只能相互持平,待到这时,已是彻底落入下风。 当灵仙一掌拍下后,凌胜瞬息躲避,又被天河冲入地底。见到这一幕的修道人,即便见识低劣,眼界不高,也知凌胜危矣。 “剑魔……陨落了?” “这场斗法,苏白得胜?” “大约是的。” 就在大多数人为这场不逊色于仙家级数的显玄斗法断定胜负之时,一道剑光刺破地面,击穿天河,撕裂大气,直达天外。 那是凌胜一身,汇聚一百八十余道白金剑气而成的剑光。 待剑光消散,凌胜已立在半空,脚边的莲花尚未散去。 这个冷毅的年轻人,傲立当空,浑身锐气不可触及。 这时,所有修道人均已知晓,剑魔并未在天河之下殒命。 “嗯?”凌胜举目四望,居然见不到苏白的踪迹,心下不禁生出一股寒气。 莫说是他,就是一直观战,从未把视线移开的无数修行人,都觉惊骇至极。只因这无数人的眼中,竟也没能看到苏白是在何时消失的。 谪仙苏白,就如同升仙而去,不留半点踪迹,不沾红尘之气。 木舍中,黑猴睁开天眼,扫过一圈,仍不见苏白身影,最终开了眉心镜骨之眼,仍然观望不到苏白踪迹。 “苏白在哪儿?” 黑猴不禁怔住。 这时,凌胜腹中剧痛,他立时变色,低头去看,只见腹中探出一只手掌。 那手掌甚为白皙,晶莹纤细,如若玉质。 苏白的手掌。 那掌中握着一颗白金之色的圆球,上面有窍穴一百八十余个,气息吞吐,如若活物。 随后,只见那手掌从凌胜腹中探出,渐渐现出整个手臂。 嘭! 凌胜胸腹间裂出一个巨大血洞,从中现出一人。 “苏白……在凌胜体内?”所有修道人俱是屏息。 苏白身旁伴着一柄仙剑,手上托着一个白金圆球,一身白衣,飘逸洒然。 适才从凌胜体内走出,一身白衣竟然不沾半点血迹,仿佛出淤泥而不染,真如仙人一般,立于尘世,而不沾红尘色彩。 空明内外,无数弟子长老,无论各域修行人,皆是沉默。 这场堪比仙家相争的斗法,似乎胜负已定? 只是这场面未免骇然。 二百九十九章 落幕 凌胜胸腹有一血洞,内脏尽被挤在一旁。 这等伤势,纵然是显玄真君,也难保命。 但是凌胜并未当场毙命。 因为那蛮神之心,实乃天仙级数的魔祖之心,造血之力强劲无比,生机活跃万分,暂且保住了凌胜性命。 然而,比起这几乎使人丧命的伤势,凌胜却更在意苏白手中的白金剑丹。 “听闻施长老有位弟子,乃蓝家之人。蓝家自古藏有太白庚金,此事传扬出去,终致使蓝家覆灭。覆灭之后,这太白庚金随那蓝家小姑娘,入我空明仙山,但施长老意欲将这太白庚金去与太白剑宗交换,却发觉太白庚金早已被人调换。” 苏白抛了抛那白金剑丹,淡然道:“听闻就是你调换了太白庚金,当初施长老本想杀你,最终是古庭秋保下了你。这就是那太白庚金?” 太白庚金,乃是剑修之辈,梦寐以求的宝物,甚至于要胜过世间一切。 自古以来,就把太岁之星比作杀伐之星,将太白庚金视作太岁星辰坠落之物,乃是杀伐至宝,剑道至高之物。 “那就是太白庚金?”寻常修行之人,还不觉如何,然而修行剑诀,乃至于专修剑道之人,无不吃惊,无不眼热。 “这太白庚金之上,布满窍穴,大约近两百之数,适才你的剑气,每次出手少说数十,多则百余,莫非便是从这太白庚金而来?” 苏白聚起白金剑丹,端详片刻,似是自语道:“这倒也是,毕竟太白庚金怀有无穷庚金之气,乃是剑修至宝,你以它来孕生剑气,果然不错。只是离了你身,便算是废了你这一身道行了罢?” “当初我以仙剑刺入你身,用仙剑之气夺你生机,最终仙剑中的先天混元祖气,失陷于你体内。莫非就是陷入这太白庚金之内?” 苏白平淡道:“也许太白庚金上的窍穴,还有一个是我的先天混元祖气破开的罢?” 不愧是天地之间最杰出的当代人杰之一,不愧是将九道先天混元祖气修至显玄的人物,不过端详片刻,便猜测得八九不离十,几乎把凌胜一身奥妙尽数道出,且并不隐瞒,公诸于众,使得观战之人,无不知晓。 凌胜修行之秘,经过此事,必然传尽天下。 “剑气通玄篇……”远处,古庭秋平静道:“没有这般简单。” 李文青露出疑惑之色。 古庭秋也不答他,只是淡淡道:“苏白眼力极高,言之无误,你可以将适才听见的话,都记在心里。” 李文青点头应是。 空明仙山之内,那青衫道人见凌胜修行奥妙被苏白当众说来,不禁面色微变。 空明掌教负手而立,道:“任他去罢,即便知晓凌胜修行奥妙,世上也无人能够依样画葫芦,更无人能够以此创出对付凌胜的法门。” “这是为何?” “剑气通玄篇创立之人,乃是那位在典籍中记载的李太白。” …… 凌胜体内,那魔心砰然跳动,血液急速流动,使其浑身通红。也正是因此,凌胜仍然得以活命。 “凌胜竟还未死?” 直到这时,终于有修道人发现这一异处。 原本,众人见苏白从凌胜体内出来,使得凌胜胸腹破开一个巨大血洞,内脏全然不见,必死无疑。但是到了这时,苏白几句话说完,众人竟发现凌胜居然还未死透。 苏白似也有几分异色,剑指朝凌胜一点。 仙剑穿空而去。 然而仙剑刺去居然落了空。 凌胜消失在原地。 苏白面色微变,背后一痛,往前跌去,远去三十余丈。 身后,凌胜满身血污,脸色冷漠至极。 “到了这个时候,竟然还能施展道法?”观战之人无不惊讶。 饶是苏白,眉宇间也不禁微微一挑。 “绽!” 凌胜喉咙一动,有个字音就如雷响。 苏白手中的白金剑丹,共有一百八十多个窍穴,就在凌胜话音响起的瞬息之间,便见一百八十余道白金剑气从剑丹之内激射出来。 苏白身影,顿时便被绞灭。 众人惊呼。 但是凌胜眼瞳一缩。 适才绞灭的,乃是苏白残留虚影。 苏白本人,就在数十余里外的那座山上,脸上略显难看。 “凌胜小子,猴爷看你还是罢战为好,先进空明仙山里把你那拖后腿的师兄带走,然后找个地方疗伤。” 黑猴传音道:“你小子强撑着没死,但是你低头看看胸腹间的伤口,要是再继续斗法下去,就是天仙魔心也难格尼续命。” 凌胜深吸口气,微微一招手,不远处的白金剑丹,顿时受他召唤,落在手上。 对于凌胜而言,白金剑丹,便是他本命之物。 就如地仙之辈的大道金丹。 “剑起。” 远方山上,苏白淡淡说了一句。 仙剑倏忽化作一道白光,刺向凌胜。 白光绽耀,划破长空,几乎难以用肉眼捕捉。 凌胜只得将白金剑丹挡在身前。 锵一声响,仙剑刺在白金剑丹之上,其中先天混元祖气,尽数迸发,足能抵得八位显玄仙君的修为法力。 嘭嘭嘭响声不断,仅在片刻之间,那白金剑丹就被击穿八个窍穴。 八道先天混元祖气入内。 “归来!” 苏白一声低喝。 白金剑丹之上又有破窍之音,适才进去的先天混元祖气,破开白金剑丹,重新归于仙剑之内。 适才进去八道先天混元祖气,如今出来……则是九道先天混元祖气。 那仙剑铮鸣作响,苏白气息攀升,眼中光彩,浓烈至极。 “苏白是要突破了吗?” “九道合一,这先天混元祖气终于完整?” “等等,那凌胜,似乎也不差。” 许多人惊讶于苏白此时攀升的气势,稍微认得先天混元祖气真诀的人物,则知苏白聚齐九道先天混元祖气,非同小可。但是在苏白气息攀升之时,凌胜竟也露出凌厉气息,锋芒毕露。 白金剑丹之上,本有一百八十多个窍穴,适才被八道先天混元祖气打入,击穿八个窍穴,然而出来之时,先天混元祖气,共计九道。 先天混元祖气,一来一回,便是助凌胜破开十七个窍穴,加上原本窍穴,凌胜那白金剑丹,此时共有两百窍穴。 凌胜曾以外来剑气为助力,增长法力,击破白金剑丹窍穴,但是究其本质,依然还是打破白金剑丹之上的窍穴。如今,凌胜省去了转化的步骤,任先天混元祖气助他击破白金剑丹窍穴,尽管窍穴众多,而法力不足,稍微难以驾驭,对于修行之路不甚稳妥,可在这个斗法的时候,正是一股极大的助益。 遥望远方,那仙剑时而洁白如镜,时而清凉如水,似在蜕变。 苏白身周,仙气氤氲,仿佛成仙。 二人对视一眼,各有寒意。 “去!” “去!” 二人几乎在同一刻开口,仙剑飞来,剑气射去。 然而凌胜脚踏莲花,却现身于苏白身前,凭仗鲸象之力的体魄,一掌打向苏白。 不料,苏白只是淡漠发笑一声。 凌胜这一掌,被苏白伸手挡住。 “先天混元祖气,亦是直指大道,苏白有这等体魄,并非异事。” 直到这时,黑猴才把这点告知凌胜。 凌胜暗骂一声,此时二人体魄相当,俱是怀有海中鲸,陆上象的劲力,而凌胜身受重伤,自然不能硬拼。 然而,凌胜尚未退后,就觉背上刺痛。 咔嚓声响传入耳中。 身后,一尊灵仙虚影正点在凌胜背上,击断了凌胜背脊之骨。 明眼人都已清楚,凌胜败了。 苏白以仙剑拦截凌胜全力而出的剑气,却仍有余力凝结灵仙虚影,袭击凌胜,可谓是游刃有余。 论修为高低,论道行深厚,毕竟还是苏白更胜一筹。 “诛!” 苏白口中说出一个字。 那灵仙虚影再度点下,竟是朝着凌胜后脑点下。 “若是一指点中后脑,纵是剑魔凌胜,也该化作一具无头尸身了罢?” 这样的想法尚未落下,就又再生惊变。 咻! 凌胜口中一张,吐出一道白金剑气,刺向苏白眉宇。 原来,凌胜口中,竟也含住了一道剑气。 那灵仙虚影仍然一指点向凌胜后脑,这剑气亦是刺向苏白眉宇。 二人以命换命。 两者俱非惜命之人,因此,竟无人退缩。 只在瞬息之间,两位世上最为出色的人杰,便要殒命。 呼的一声,灵仙虚影崩散,白金剑气偏移。 谪仙苏白,剑魔凌胜,俱都幸免于难。 但是两人杀机寒气正盛,仍不停手,各自出了一掌。 “够了!” 一声低喝。 适才打散灵仙虚影,击偏白金剑气的那位仙人,终于显露行迹,现身于凌胜与苏白之间,把二人手腕拿住。 此人,乃是空明掌教。 瞬息之间制止二人死斗的空明掌教,仅是左右各去一掌,就印在二人肩处。 苏白受力不住,往空明仙山之内倒飞而回。 凌胜亦是如此,却是往山外飞去,瞬息间不见踪影,不知坠落于何处。 “空明掌教,你这是何意?” 天地间响起这么一道浑厚之音,似苍老,似清亮,似沧桑,似悠扬。 这句话听来,仿佛仅有一声。 实则,乃是天地间许多修为高深莫测之辈出口喝斥,只是几乎在同一时刻开口,因此在世人听来,便只有一声。 仿佛一个饱含天地万相的声音。 第三百章 落幕【下】 “这场斗法,也该落幕了。” 空明掌教背负双手,淡然道:“难不成,诸位就只想见我空明仙山两大弟子互杀致死?” “似苏白,凌胜这类的弟子,确实举世难求,但是事关孕仙山脉,容不得你胡来。”有道低沉声音传遍天地,道:“纵然你再疼惜两大弟子,也不能阻天地修道人的命数。” “炼魂宗掌教真人?”空明掌教低笑一声,道:“你也来了?” 那低沉声音道:“炼魂宗困守南疆,我自当坐镇宗门。” 这话几乎使世人惊骇。 炼魂宗困守南疆,炼魂掌教坐镇宗门,也即是说这位炼魂掌教位处南疆,未入中土。 从南疆传话至此。 所有修道人只觉手足冰冷。 “你倒还守信。”空明掌教说道:“只是,这场斗法已然落幕,孕仙山脉不久自然生成,无须再斗。” “无须再斗,倒也未必。”炼魂宗掌教阴冷地笑道:“风铃阁主只说‘谪仙斗剑魔,罢战起孕仙’,但是究竟属于哪一战,倒还未定,兴许是今后他二人再斗,兴许是再斗无数回。若是今日分出生死,今后自然没法再战,我等就能断定,便是此战之后,孕仙现世。但是如今二人皆还在世,也许此战之后,孕仙不会再现。” 除却第一声有各大仙家开口喝斥之外,后来,便只有空明掌教与炼魂宗掌教二人对话。 其余宗门掌教,太上长老,乃至于散仙之辈,俱未开口,岂非也是默认? 毕竟九大仙宗,三大仙岛,西土禅寺等等,都自称正道,面上并未撕去脸皮。既有炼魂宗主出头说话,所说言语正合众人之意,各大掌教也便都沉默不语,以示默认,又不与空明仙山决裂。 “谪仙斗剑魔,罢战起孕仙。”空明掌教寒声道:“风铃阁主临终前卜卦,也只有这么一句谶言,可没有说要二人分出生死。适才局面,若本座还不出手,只怕我空明上下五百年来最为杰出的两名弟子,便要互杀身亡了。” “同归于尽倒不至于,毕竟苏白的本领,显然要比凌胜高上一筹。”炼魂宗掌教低哼一声,道:“最多,也就死一个而已。” 空明掌教冷笑一声。 炼魂掌教道:“今日你阻了二人斗法,已算是阻了天下修道人的道路,视天下修道之人为无物,可不太明智。罢了,我炼魂宗之人,素来端正,为免挑拨离间之说,便不与你斗嘴了。只是,若是孕仙山脉不出,我必亲来中土,斩杀其中一人!” 空明掌教道:“你大可来试。” 炼魂掌教哈哈笑道:“区区一空明仙山,我有何不敢?” 声音渐低。 天地间寂静一片。 山风拂过,呼啸低吟。 空明掌教面沉如水。 炼魂宗主这一番话,挑拨离间的味道极为浓重,各大仙宗,仙岛,禅寺,道派虽然都知晓炼魂宗主不良之意,但是经过这么一番话,怕也免不了心生芥蒂。甚至于,若是孕仙山脉未现,只怕会有仙道人物暗中出手,斩杀谪仙剑魔其中之一,而罪名,自然落在炼魂掌教身上。 “掌教真人。” 忽的,一位空明地仙传音道:“凌胜出身外门,修行的又是外界得来的野路子,非本门真传,那剑魔称号也与仙宗相悖。若真是迫不得已,也莫要得罪了天下人,不如舍凌胜,护苏白?” 空明掌教默然不语。 谪仙苏白,人如其名号,性情淡漠,超然物外,尽管自幼受内门竭力栽培,却也未必竭心尽力对待宗门。而凌胜出身外门,几乎未曾受过本门栽培,自不必说。 二人俱是痴于修行,未曾分心,宗门归属未必能够让这二人放在心上。 可是,此二人毕竟出身空明仙山。 空明掌教眼中神色幽深至极,其心思深邃难测,无法揣度。 …… 空明仙山之内,黑锡与李长老对视一眼,俱是松了口气。 观战之时,只因二人乃是显玄,有可比仙家,因此这二人争斗,几乎让黑锡难以用肉眼看得分明,但是大致上,仍然清楚斗法经过及结果。 如今见到空明掌教分开二人,大约是凌胜还未身死。黑锡长长叹出一口气,眉间不免忧虑:“凌胜师弟胸腹几乎被苏白打透,那伤势……” 李长老本有些喜色,听他这么一说,便即消沉了下去。他乃是显玄仙君,心知那等惊人伤势,若是出现在自己身上,定然无法幸免,而凌胜虽是剑气凌厉,可毕竟还是显玄级数,那么…… 李长老眼神黯淡。 …… 远处,陆珊微微松开手掌,不知不觉间,手上已是湿润。 这是因为斗法场面惊人?还是因为在意某人? 也许只是为了给师妹一个交代。 斗法已然落幕,但是结果该如何与师妹说? 凌胜生死未知,但是那伤势,一般的显玄真君只怕都要毙命当场,纵然凌胜非同一般,可毕竟还非仙道中人。 陆珊略有些苦恼。 以及一些担忧。 …… 这场斗法,无论是仙道中人,还是仙道以下的修行人,无论是仙门道派,或是散人之流,无不为之惊叹。然而心绪最为复杂的,莫过于空明仙山之人。 一个外门弟子,此前毫不起眼,然而出了宗门一回,再度归来,竟与本门最为杰出的谪仙斗个平分秋色。 那些云罡长老,显玄长老,俱是修行数十年,上百年的老辈人物,可见过这一场斗法之后,扪心自问,却远远不如这两个小辈。一世修行的这些老辈人物,心中滋味委实难以道清。 至于内门弟子,更是心生挫败之感,均是心想:“一个外门弟子尚且如此,我等内门之人,未曾记事就已入门,从记事起就是修行,可到头来,竟不如一个外门弟子,何其可悲也?” 外门弟子倒是颇有荣耀之心,毕竟凌胜曾与他们为伍。其中还有少数不甘平凡之人,以凌胜为榜样,思忖自己也要如凌胜这般,以外门弟子的身份,立在世间绝顶。 同是出身外门的凌胜能有这等成就,为何他们这些外门弟子不能有此成就? “当年,我与黑锡师兄下山遭遇青王神教一个弟子下蛊,命在旦夕,就是凌胜师兄救我性命来着。” 不多时,已有人开始用昔日和凌胜的交集,作为自家炫耀的资本。 …… 遥遥感应空明仙山的人物,多已将感知收回。聚在空明仙山之外的修道人,也都纷纷散去。 今日斗法,必然传遍天地。 若无炼魂宗主一番话,这场斗法必然是以平分秋色的局面传开,但是竟炼魂宗主点明,那些观战而不明朗的修道人,俱都已明白,苏白一身道行,要比凌胜深厚。 另外,凌胜口吐白金剑气之时,便有空明掌教将二人分开,把苏白打回空明仙山之内,把凌胜送出空明仙山之外,因此许多人并不清楚凌胜口中暗藏剑气。只知苏白以仙剑对付凌胜竭力而出的白金剑气之余,尚有余力凝结灵仙虚影伤及凌胜,加上凌胜身受重伤,生死不知。 因此这场斗法的胜者,乃是谪仙苏白。 但是苏白,似也胜得不甚容易。 不过是,已然传得沸沸扬扬。 传至了试剑峰一个仙宗外门弟子的耳中。 这个仅是外门弟子的青年,昔日还是少年之时,曾与凌胜有过一番交谈,试剑会后,凌胜得首名,便受命去往南疆。 自听闻凌胜在南疆的剑神之名,后来在六位显玄仙君手里逃生,便惊讶至极,心中总想着凌胜与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今日世人谈及的凌胜,并非是我,只是苏白门下剑奴。” “日后,我必让世人言及凌胜二字之时,乃是因我凌胜之名,因我剑气之威!” 声音低沉,犹在耳边。 后来凌胜斩杀妖仙之事,传入中土,青年震惊之余,心中仍不禁想起那句话来。 至于剑奴二字,世上早已将这身份,视作虚无笑话。 待到苏白邀战凌胜之事传开后,青年心中已再无其余想法,昔日凌胜所说,竟已应验。 直到今日,谪仙苏白斗剑魔凌胜,尽管苏白稍胜,但凌胜之名亦是不弱。 青年将手中小斧放下,低头不语。 “还不干活?想要偷懒?你这两日便莫再去经文阁中观阅道书了。” 身后传来一声苍老声音的喝斥。 青年如梦初醒。 十数年前攀山而来,得以拜入仙门,万分欢喜,最终竟沦为杂役般的外门弟子。这十数年来,劳累辛勤,不正是为了修道有成? 观阅道书,似乎成了唯一一条道路。 凌胜师兄在空明仙山时,大约也是如此罢? 青年拾起斧子,砍断面前一根柴禾。 观阅道书,才能有望修行。 昔日凌胜师兄也是外门弟子,如今名震天下,与仙人并列。为何他注定要碌碌无为? 命数,多是天赐,可总也是要跟天争上一回的。 试剑峰下,一个青年重燃昔日年少之志,挥汗如雨。 …… 遥遥山脉之内,不少修道人似乎在搜寻什么,隐约可以听见剑魔,凌胜等字眼。 三百一十章 龟老 黑猴说道:“其实所谓劫数,大多是自身法力出错,行功难成,以至于自身有殒灭之危,乃是自身轮回之劫。当然,严格来讲,内外一切,俱是劫数。按猴爷看来,你小子遭遇六个显玄追杀,才是显玄就遇上白浪妖龙王,又被苏白重创,这些都是劫数,唤作人劫。” “地仙轮回之时,不仅是体内出错,以至于有性命之忧,更有外界人劫。自古以来,除却自身轮回劫之外,便是人劫最为可怕,似仙宗太上长老,只在自家宗门,便是无忧,只须渡过地仙劫即可,然而对于散仙而言,外界人劫,则更为可怕。”青蛙接着说道:“眼前这位,如今自身行功有错,这霞光该有十三日而不散。” 凌胜问道:“会有如何?” “行功差错,极是难渡,一个不好便是自毁。”青蛙道:“不好过。” “至于人劫。”黑猴咧嘴道:“但凡地仙入轮回之时,便再无那等超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本领,几乎只是凡人之躯,最多相当于显玄境界,因此,其大道金丹,必然受人窥伺所夺。世上散仙,多是在渡劫之时,被人趁机夺了金丹,以致身死。至于地仙,皆在自家宗门,又有仙宗渡劫法门,十个当中,倒有两三个能过劫数。” “身处自家宗门,不受外界人劫所祸,又有仙宗渡劫法门,十个当中仅存三两个?”凌胜皱眉道:“按你这猴子的想法,十位仙家有两三位得以渡劫,已算是幸事?” “你小子太过小看劫数。”黑猴冷笑道:“要不是劫数厉害,那老龟何至于畏畏缩缩无数年?在猴爷那时,也就只见过李太白他师祖这么一位渡过八劫的人物,至于当代世间,恐怕还未必有人连渡八劫。仙宗之内,时有老辈显玄得道成仙,如若以你的想法,十个当中有八九个得以渡劫,那仙宗之内,数千年积累下来,仙家只怕数不胜数。” 青蛙点头道:“这猴子说得不错,当今世上,八成以上的仙家,都是五百年内成就仙道的,至于五百年前的仙人,大多在自身的轮回劫数当中灭去,少数得以存活,至于千年仙人,屈指可数。” “其实吧,猴爷不曾历经劫数,因此对于所谓劫数,看法与你们这些修道人,或是妖族炼气之仙,看法乃是不同的。” 黑猴道:“不就是每逢五百年,运功就该出错一回吗?这就叫做轮回劫了。” “而天地劫,大概就是每隔五千年,就有三百六十五根柱子现世罢了。” “天地大劫,最大的劫数,不是天定,而是人祸。” “总有人趁着这个时候发难,于是就有了天地劫。随后无数年,便有了天地大劫的说法,每到这个时候,居心叵测之辈自然无法沉寂,于是吧,就有了天地大劫。” 猴子说道:“甚么天地大劫?这天地哪有空闲每天给你降一回劫数?哪有空闲每隔五千年给你一个玩意儿?只不过时候吻合,以至于这些巧合都传得太玄了而已。” “猴子,你这话倒也有小半是不错的。” “才小半?” “劫数便是劫数,无须质疑。”青蛙淡淡道:“轮回劫数或是仙家自身缘故,但孕仙山脉乃是天定,天地大劫便是一场天地大劫,并非无风起浪,更非人为,因此,这并非你想的这般简单。” “呸,难道猴爷的话还能有错?” “这话是上一回天地大劫之时,马师皇说的。” “好罢,既然是他的话,我姑且信上一回。” “你非是修道人,而是天生的神灵,不受劫数,未曾亲身经历,只是旁观而论,有些差错也属于应当。” 眼见这两个家伙又该斗嘴,凌胜伸手把黑猴按入木舍当中,对着青蛙说道:“那老龟何在?” “应当就在静虚湖,只是这老龟活得太长,性子谨慎至极,胆子太小,一般不会轻易现身。加上缩入壳中,便能隐匿气息,善于藏匿之道,更难寻出。”青蛙说道:“我让它在静虚湖等候,也是费了好大功夫才将它说服。虽说它就在湖下,但是此湖之下,暗流四通八达,也不知它藏身在哪儿。之前它不曾缩壳,我慢慢搜寻,才找到这厮踪迹。这回只怕是把身子都缩入壳中,施展了隐匿气息的法门。” 凌胜皱眉道:“那该如何?” “这猴子的眉心镜骨,乃是天地生成的神物,让它去寻必然能够寻到。” 青蛙话音未毕,猴子便又从木舍里出来,嘿了一声,笑道:“终究还是要靠猴爷罢。” 青蛙淡淡瞥过一眼,并不理会。 猴子哼了一声,更不动作。 “把那老龟找出来,否则就不必离开湖里了。”凌胜提起这头黑猴,往湖中扔去。 猴子坠入湖中,探出头来,正要怒骂。 凌胜点出一道剑气,从猴子头顶划过,击中它身后湖面,刺入湖底,穿透岩石。 黑猴忙潜入湖中。 “你觉得这猴子需要多久才能把那老龟找出来?”青蛙问道:“适才那个散仙,正在等候你我过去给他救命,你说他能否有望活到那时?” “既是仙人,又哪里会是简单货色?”凌胜平静道:“即便跌落显玄,可要应付旁人窥探,倒是不难,只是那自身而起的轮回劫数,我不知如何,但听你和黑猴所说,却非同一般。” 青蛙笑了声,道:“你可知道这是哪里?” 凌胜道:“静虚湖?” “不错,但是这里有处隐山,就在数千里外,离得不远。”青蛙说道:“这座隐山规模甚大,每隔十多年便会轮换一位仙宗地仙,如今隐山之内有一位灵箓天宝宗的地仙。这一座隐山,正是因为规模甚大,修道中人来往也多,其中不乏显玄之辈,时而还有散仙来往。你说那散仙已经跌落了显玄境界,内中法力难以调度,能否渡得过去?” “内忧外患?”凌胜思忖道:“有这么一座隐山,人来人往,不乏显玄,乃至云罡。这场所谓的人劫,委实不小。但是,能够成仙得道的人物,想必不会轻易陨落。至少,在我等去往那里之时,八成还能活命。” 青蛙与他说了许久。 其中,这头青蛙也说了不少关于劫数之事。 凌胜虽然凡事总喜用剑气解决,然而脑子也是颇为聪慧敏捷,只聊过几句,就知这青蛙另有深意,大约是为了给自己讲些关于劫数之类的事情。 其实黑猴说话,也是用类似的桥段,比如说故事等等。但这猴子最喜欢自说自话,而这青蛙倒是喜欢问话。 “对于劫数……” 话音还未落,湖底迸出一道金光。 那金光闪烁不定,甚显威严,乃是黑猴的眉心镜骨所出。 “这猴子开了天眼。” 青蛙只说了一句,就见那金光在湖中扫动,环顾四方,万物俱是无所遁形。 凌胜立在湖上,静静等候,实则已是把心神沉入体内,运转剑气通玄篇去了。 过得半个时辰,黑猴跃出水面,把凶猿形态变回小猴儿模样,跃到凌胜肩膀。 青蛙平静道:“怎么,找不到?” “呸!”黑猴怒道:“猴爷我是何等人物,怎么可能寻不着那么大一个龟壳,你当猴爷是你这家伙不成?之前猴爷不过是开天眼时,被那老头儿的霞光吸引,起了好奇之心,因此漏看其他东西,如今那老头儿都跑了……” 青蛙截断它话,问道:“老龟呢?” 黑猴往下边一指。 凌胜低头看去。 只见湖中水面不断涨起,迅速升高,待到最后,竟然越过了四面岩壁,满溢出来。原本这静虚湖四面环山,就似一座没有出口的山谷,内中有积水成湖,好似一个盛水的木桶,如今看来,那湖水满溢,就像是木桶溢满出来那般。 静虚湖何以涨高水面?山谷何以溢满水流? 只见水流溢出山外,泛滥成河,冲走无数草木,淹了无数凶兽,惊飞众多飞禽。 而镜海湖上方,山谷之口,已现出一头青灰色的大龟。 此龟呈青灰之色,龟壳之上,布满沧桑痕迹,陈旧至极。其体型庞大,放在镜海湖里,几乎能把湖面尽数遮挡,正是因为如此庞大,因此浮水而出时,才使水面上升,流溢出去。 黑猴咧嘴笑道:“你这老龟,无端端挤走了这么多水,这一回又要淹死不知多少草木及走兽,怎么就不变小一些?” “我已竭力缩小了躯体,但是本体过大,也只能是变到这般程度了。” 镜海湖中,传来苍老之音,低沉嗡鸣。 黑猴只是调侃,并非不知这老龟体型庞大,心中暗笑一声,又道:“听闻剑气通玄篇有其中一篇就寄存于你,我等来了,你又不现身,逼得猴爷又得下水寻你,莫不是要把那剑气化莲篇私吞了?你知道猴爷我乃山神,最是厌水,今日若不给个交代,猴爷把你炖了汤。” 那老龟声音苍老,尽显沧桑,说道:“剑气化莲篇是人族修行功法,我吞它作甚?再者说,我自困于当前境界,不去得道,不去成仙,哪来的闲心修炼你人族的功法?你这猴子,数千年不见,依然是这样教人讨厌。” 三百一十一章 玉虚仙衣 “老龟,你这话可不对了,猴爷我只是被封禁了去,一个眨眼就是天地变换,哪里能变性情?”黑猴嘿然道:“倒是你这老龟,这么些年不死,到现在依然不死,性子还是这样。” 老龟缓缓道:“活了这么些年,甚么喜怒哀乐,大多也都压下去了。老朽性子也就如此,改不掉,也无须去改。” 言语落下之后,那老龟才把头颅缓缓探了出来。 那是一尊比宅院还要巨大的头颅。 “这就是李太白的传承之人?” 这头不知活了多少年月的老龟,声音沧桑老迈,浑厚沉重。 “是他。”青蛙说道。 龟老一双深邃眼眸,看着凌胜,良久后,缓缓道:“跟李太白,可不太相似。” 凌胜微微一怔,照此看来,这头老龟似乎与昔日的李太白颇为相熟? 青蛙看出他眼中疑惑,便即传音道:“这头老龟活了无数年月,总不免有仙人不忿之余,心生杀念,尽管这头老龟积累万分雄厚,可毕竟还只是显玄半仙,地仙老祖便能压它一头,至于真仙,已足能取它性命。这么长岁月当中,这头老龟是靠了那件来历不清的宝物,才能得以活命,甚至曾击退真仙。可是在数千年之前,上一回天地大劫之前的百多年时,这老龟遇上了个性情阴厉的家伙。那个真仙道祖乃是罕见珍宝开灵塑形,历劫无数而修成真仙,非同一般,因此,便连那件宝物,也都难以施展威能。” 凌胜暗中问道:“后来是李太白相救?” “不错,李太白出手,击退那真仙道祖,而马师皇则施展医术,救下了老龟。”青蛙说道:“这老龟胆子极小,向来隐匿难现,不愿理会旁人之事。若非有这场恩情,老龟也不会代为保管剑气化莲篇,也正是因为这场恩情,这老龟在被我发现踪迹之后,依然在此等候你来取走剑气化莲篇。依这老龟平素间的谨慎,一旦行迹暴露,必然离开此地,换个湖泊江流,甚至于深山野林栖息。” “老龟性子本就是万分谨慎,在昔年遭遇真仙道祖,而宝物难以施威的情况之后,便谨慎到了胆小的地步。” 青蛙才自说罢,便又响起黑猴的声音。 “若是跟李太白相似,那他李太白又何必创立剑气通玄篇?”黑猴嗤笑一声,道:“少说废话,快把剑气化莲篇交出来,凌胜这小子在猴爷的教导之下,已然把剑气通玄篇第一篇章修至大成,如今要取剑气化莲篇,修至仙境,得取大道。” “马师皇除医术之外,精通诸法,一双巧手精于炼器,善于炼丹,通晓奇技淫巧,更善于教化之道,能够把一个蛮野之辈,教成礼仪学士,老朽并不出奇。” 龟老顿了一顿,方才又道:“可是像你这厮,纵然马师皇再是善于教化之道,只怕也难让你成为一个名师高人。依我看来,还是这位年轻人的性情,跟剑气通玄篇相合,吃苦耐劳,才得这般修为。跟你这猴子,想来没有多大干系罢?” “放屁!”黑猴怒发冲冠,喝道:“老龟,你这话要不说个清楚,猴爷跟你没完。” “行了。”青蛙沉声说道:“龟老,既然你已现身,其余事情且先放下,我来问你,剑气化莲篇何在?” 那头老龟沉默良久,说道:“不在。” 凌胜一行,俱是怔住。 黑猴怔了半晌,眼眸金光绽放,勃然怒道:“你跟猴爷说了这般久的话,到头来就与我说,寄存在你这边的功法已是不在?老龟,你莫非真要吞了这剑气化莲篇?” “此功法,于老朽无用,我私吞了,又有何用?” 龟老说道:“就在两月之前,那剑气化莲篇,就已被人取走了。” 凌胜皱眉道:“谁人来取?” 龟老微微摇头,说道:“一个年轻道人。” 青蛙问道:“是个甚么修为?” 龟老答道:“云罡境界。” “云罡境界?”黑猴更是惊愕。 什么时候,这老龟居然沦落到一个云罡境界的小辈都能随意欺辱了?莫非那小辈乃是旷世奇才,百万年,亿万年不曾出现的奇杰,以云罡境界,而堪比真仙,压服老龟? 猴爷我呸! 纵观古今,典籍无数,奇杰俊彦数不胜数,除却那些创派仙人之外,在黑猴眼中,也就一个李太白最为惊艳,当世又有古庭秋,苏白,凌胜之流。 再是惊骇世人,也总该有个限度。 纵然天仙下界,转世重修,也无这等本领。 这老龟分明胡说八道。 若说亿万年不出的奇杰,除猴爷之外,还有谁人? 黑猴大怒道:“你连一个云罡境界的小辈都抵挡不住?那剑气化莲篇乃是寄存在你这里,又非你所有,你就任一个小辈这般取走了?可莫要跟我说那是个亿万年不出的奇才,天地开辟以来最是惊艳的人物,世人都知晓,这等奇才就是猴爷,旁人哪有这等本领?你要不给个交代,哼!” 到了此时,就是那青蛙较为沉稳,眼中神色也颇沉重。 反观凌胜,倒是平静。 “老朽亦是无奈。”龟老低沉道:“那小辈虽是云罡,却有一物。” 凌胜问道:“何物?” 龟老沉声道:“玉虚仙衣。” 凌胜不识此物,但是黑猴与青蛙,都是见识极广的山神妖仙,闻言,俱是面色大变。 玉虚仙衣,本是真仙至宝,后来,道家天尊霞举飞升,破开乾坤,去往域外天界,历劫之时便是身着此法衣,后来成就天仙时,不知为何,这法衣被打落凡尘,降回尘世。 这件宝物,几乎已是天仙法宝。 然而落入尘世,便即消隐,不曾现世。 因此这件仙衣是否真有,或是谣传,尚未可知。 青蛙传音,把这法衣来历给凌胜说过之后,凌胜方自恍然。 “这仙衣真有?”黑猴惊愕道:“真有那等厉害?” “并不厉害。” 老龟摇头道:“玉虚仙衣,本来只是那位道家天尊的道衣,是在这位天尊修行之始便穿在身上的一件避尘法衣,但是这位天尊对于法衣甚是爱护,时常以炼制之法炼上一回,但却并未附上任何神通。既无道法在上,甚至还没有半分抵御道法之效。” “什么?” “这法衣有个故事,老朽不是说故事的,也便不说了,只是那位天尊飞升之时,本想穿着此衣上天,然而不知为何,大约是想此衣留于人世,便抛了下来。”龟老缓缓道:“仙衣本身并无异处,然而却是天仙之衣,其内中镶有仙物,我那宝物,伤之不得。没了法衣,我也仅是个显玄半仙而已,虽有数万年道行,然而单论本领,适才那个被你们糊弄离开的散仙,也未必比我逊色多少。” 凌胜问道:“你是害怕此人有了玉虚法衣,到时加上一个散仙,便能把你制服?” “是啊。”老龟叹道:“我那宝物乃是天赐,乃是我数万年来护身之物。这遥长岁月当中,常有性情癫狂之人,身为仙家而历经劫数,屡屡坐化,见我性命悠长,却不受劫数,而心生嫉妒愤恨,前来杀我,若非有这宝物,也不知死了多少年月。没想到,近来数千年,先是有一个珍宝化形,不受我宝物克制,又有一件玉虚法衣,不受此物所伤,莫非老朽这般日子,真有到头的征兆?” 这老龟极是惜命,交出剑气化莲篇,也是正常。 老龟沉默片刻,说道:“其实,玉虚仙衣位列天仙级数,实则并无多少神异,我也只是因为自家依仗的宝物失了效用,而将剑气化莲篇交了出去。你们若是寻得到他,要将剑气化莲篇夺回,并非难事。” “你莫非是因为害怕我等怪罪于你,捏造此事?”黑猴嘿了声,道:“玉虚仙衣,天仙级数,哪里会没有神异之处?” “此仙衣是那位天尊已故亡妻,本是一件寻常之物,后来天尊生恐此衣衫受岁月拖磨而毁去,才用心祭炼,实则,当真是没有多少神异之处。”老龟说道:“内中不过镶了一点儿仙物,有沾染了天仙气息,仅此而已。” 凌胜沉吟片刻,道:“那年轻道人是谁,你可有线索?” “风铃阁!”老龟缓缓道:“老朽素来精擅隐匿之道,少有人能寻出我的踪迹,便是对我极为熟悉的太白仙侍,也是费了数十年,才寻到了我的踪迹,让我在此待候你等到来。而那人年纪轻轻,能够寻出我的踪迹,必然是精通于推衍算数,我观他法力气息,行功路数,颇似风铃阁之人。” “你善于隐匿,又有那件宝物,简直遮蔽了天机,除风铃总阁主,谁能查到你所在之处?”黑猴嗤笑道:“如今连风铃阁主都死了,你还说什么屁话?” “这个,老朽便是不知了……” 这头老龟低吟一番,说道:“这静虚湖中,倒是有些修为不低的龟妖,只是修行不成,大多坐化,湖底之内,妖君级数的龟壳,还有几个,你这猴子天生是神,对于占卜,有着与生俱来的天赋,不如我送你一个,给你占卜一回?” 三百一十二章 龟甲 一个怀有玉虚仙衣,出自于风铃阁的云罡道人,取走了剑气化莲篇。 凌胜沉吟良久。 黑猴并不客气,把老龟召上来的那尊龟壳收了,且未有满足,仍是说道:“既然还有几个,你留着无用,不如都给猴爷了,勉强算是减你罪责。” “天地渐变,即便给你几个,也无多大用处了,如今趁着天地劫数未起,你还能施展,我便送你这么一个。” 龟老说道:“剑气化莲篇已不在我这儿,你们可以离去了,我也该挪个地方,换个藏身之所。” 黑猴偏头道:“老龟,猴爷瞧你怎么像是轻描淡写,不把此事放在心上?” 青蛙微微沉默。 凌胜也觉有异。 “虽然这位李太白的传人,老朽不曾接触,但是以李太白的本领来看,他的传人,自也不会逊色。更何况,你这头猴子也都能够拿这年轻人的修为来说事,可见在山神眼中,这位年轻人亦是颇得心意。” 龟老抬头望了望凌胜,扫过青蛙,又自看向黑猴,方自说道:“即便没有这个年轻人,单凭你这猴子,或是这青蛙,若有意夺回功法,那么旁人之中,有谁能把剑气化莲篇据为己用?除非是真仙道祖,否则,纵是地仙,也难保住这篇功法罢?既是如此,老朽何必自责?” “你这说的倒是轻巧。” 黑猴招了招手,说道:“猴爷也不跟你废话,你这老龟向来胆小,从来不掺合任何事情,这一回好不容易让你保管一篇功法,到头来竟还落在了外人手里,这罪责你是逃不掉了。但是,也不能全怪于你,姑且让你取些东西来,也可算是减免罪责。” “是要老朽褪下的软壳罢?” 那老龟缓缓道:“孕仙山脉出世,我这龟壳是这世上少数能够用以承载仙光的东西,其实那年轻人来了,也从我身上取了几片。” “连龟壳也都给了人家?”猴子嘿然道:“看来你真是吓破胆子了。” 龟老叹道:“岁月悠长,活得越是长久,自是越发胆小。” 凌胜虽然知晓此行为了剑气化莲篇之余,也要跟这老龟讨些东西,却不知是何物,如今听了这头老龟跟黑猴所说,略微明悟。 孕仙山脉,有三百六十五根天柱,将有三百六十五道仙光落下,天柱之上的人物,将得仙光洗身,借力突破境界,其助力之大,足能使显玄圆满的半仙之人,彻底凝炼大道,成就地仙。 只是那老龟褪下的软壳,可用以承载仙光。 为何要承载仙光? 以黑猴与青蛙所述,这仙光乃是天赐,落于天柱之上,只要人身立于天柱,就可得仙光洗身,借力突破,何须承载仙光? “立身天柱祭坛,自能得仙光洗身沐浴,得以突破,然而,猴子的兄长乃是医仙马师皇,除却医术通天,其修为亦是非凡,对于诸般奇技淫巧,更是万分精通,可谓全才。”青蛙说道:“马师皇传下一法,如若得取仙光,将之承载,加以秘术熬炼,可得仙丹一粒,论起效用,更甚于水玉白狮的甲子仙丹,比之于仙光洗身,效用可增数倍。” “马师皇传承秘法?” 对于黑猴那位兄长,凌胜一直颇为好奇,只是黑猴极少说起,大约是觉得凌胜本领不足,不到时候知晓其兄长事迹。直到最近,凌胜才知那人唤作马师皇,不仅唤作医仙,更是精通各类之术,奇技淫巧,无不精通,不仅奇才,更是全才。 至于修为,这位医仙既然能够将掌控山河的一尊真神降服,并拘束在身旁,认作其弟,可想而知,其本领之高,亦是惊人至极。 在马师皇眼中,仙光洗身,竟还稍嫌不足,因而创此法门,使得仙光化为仙丹,效用更增数倍。可见其眼界之高,早已超出常人百倍。 “这头老龟,活得极长,虽然不入仙道,然而受得那件天赐之宝,滋养万年,有承载仙光之效。”青蛙说道:“你瞧它背后甲壳,共有三十七片,主壳一十三,边壳二十四,每过得千年,便褪上一回,褪出来的乃是软壳,类似虾类外壳,颇为柔韧,用以承载仙光,极好。” “另外,仙宗之人,也知甲壳能够承载仙光,或是其余宝物,可保灵效不失。因此,每隔千年,就有仙宗之人,寻找这般甲壳,而老龟为了自保,虽然不显行迹,却也经常把甲壳抛到容易寻找的地处,任人取走,直到天地大劫的这千年,才会暗藏一些。” “三十七片甲壳,最好用的,自然便是主壳。” 青蛙暗暗传音,凌胜终是明悟。 龟老沉默片刻,说道:“老朽手中,只余主甲三片,边甲二十四俱已抛出,另外十片,则已被那年轻人取走了。” “既然只剩三片,那便都取来罢。” 凌胜微微伸手,淡淡说话。 “你这小辈,当真是不客气。”龟老低笑一声,张口一吐,便有三片甲壳飞出。 这三片甲壳,竟如虾壳一般,略显通透,纹路分明,每一片都有一座房屋那般大小,然而其厚度竟未足一尺。 凌胜伸手,将这三片甲壳接下,道了声谢。 龟老平静道:“留着亦是无用,你无须谢我。” “既是如此,我们便走了。”黑猴哼道:“要是留得久些,你家猴爷指不定要拿你出气。” 那老龟低笑了声,尽管低沉,却已是数千年不曾有过这般情绪了。 凌胜微微拱手。 黑猴与青蛙分别站在凌胜肩膀。 “年轻人。” 老龟睁着双眼,瞳中倒映凌胜身影,缓缓道:“我虽非仙神,却天生长寿,修行至今,更是寿元不尽。这么些年来,我曾见过不少散仙地仙,乃至于真仙道祖,因劫数而亡,唯我自身可不受劫数,更寿长无尽。正是因此,这么些年来,不乏有仙人嫉妒愤恨,前来杀我,甚至还有真仙道祖,只因宝物天赐,得以保命。此时,老朽有意问你一句。” 凌胜微微偏头,道:“但请直言。” “我寿元绵长,不受劫数,立世无数年月,你可有嫉妒之心?” “没有。” “为何?” “这话,你可曾问过李太白?” “不曾。” 老龟答过之后,凌胜便即沉默,良久,淡淡道:“龟蛇素来长寿,开灵成妖者,更是寿元绵长,这有何嫉妒之处?你存世无数年,仍然止步显玄,而我修行不足二十年月,已是显玄,地仙有望,真要嫉妒,反该是你才对。天地间本是弱肉强食,没有公道,寿元天定,亦无公道,因此才有修行之路,自取大道。” “没有公道,才要自取大道。”老龟点头道:“你说的,倒也是啊,似我活了无数年月,可真正本领,却斗不过一个地仙。你看下边那条长蛇。” 凌胜偏头看去,只见山岩之旁,有条黑鳞大蟒,通体油亮。 “这条蟒蛇,已有百余年的寿元,然而只是开灵,并未入得修行门槛,一个寻常的樵夫见了,都能用柴刀把它看成两段。”龟老说道:“你再看那只蚂蚁。” 凌胜转头看去,树下有只黑蚁,不曾开灵,不曾修行,只是一个寻常蚂蚁。 龟老微微动念,有道水柱迸去,击中树下蚂蚁。 那蚂蚁顿时粉身碎骨,便是渣滓也不留存。 “这是一只寻常蚂蚁,或许,今后开灵,懂得了修行,将会是个极为不错的妖物,甚至,也有望成就妖君,触及地仙。” “但是,此时老朽杀了它,将它扼杀于襁褓之中,未曾修行就即夭折,你说对它而言,可有公道?” 龟老静静望着凌胜。 凌胜微微摇头。 “似我这样的显玄妖物,本是寿长,修行过后,寿元延绵千年万年,比之于人族显玄之辈一百五十余年的寿元,长了不知多少,因此,也总有修道人,或是仙人,心生不忿。” 龟老说道:“其实,无数年间,似我这样,寿元绵长的妖物,也有不少,单说龟蛇之类,就是数不胜数,然而,这些显玄妖君,并无突破仙境,却也总逢人劫。因为活得长,因此受人嫉妒。而我,若非有那宝物,也不能活过无尽岁月。” “修行之路,其实不能退避。” “悠长岁月……” 龟老微微一顿,忽地摇头,说道:“废话多了,犹记得前面几千年时,心中总觉寂寞,话语不少,后来年月久了,心中便是无话可说了。不知怎地,又有些许唠叨的味道,你不要放在心上。” 黑猴与青蛙对视一眼,神色凝重。 凌胜深吸口气,道:“前辈是想说些什么?” “第一片主甲,已被老朽以秘法炼过,日后大劫之时,你施展此甲,可寻我踪迹。” 老龟这话,甚是沉重。 言语落下,只见下方水流降下,那偌大龟身,便即沉了下去。 感知当中,只觉那老龟迅速不见,大约是换了地方栖息。 “怪了,这头老龟怎么唠唠叨叨的?当年这话也没听它说过。”黑猴挠头道:“既没有问过李太白,也没有问我家兄长,更没有问过猴爷,怎么就问了个凌胜?” 青蛙淡淡道:“不仅如此。” 三百一十三章 “这老龟的踪迹,向来难寻,就是真仙道祖想要寻它,也须大费周章。我为了剑气化莲篇,找它足足数十年有余,才勉强寻到踪迹,待到最后,还是这老龟愿意现身,否则我也束手无策。”青蛙说道:“适才,它居然留下线索,让凌胜寻它?甚至于,竟是在天地大劫之时?” 黑猴道:“那又如何,这老龟从来不是仙者,不受劫数。” “不,天地大劫,虽然以仙者为主,然而天地众生,下至蝼蚁爬虫,俱都卷入其中。”青蛙说道:“只是仙者劫数,较为惊人。然而仙者以下,也并非没有劫数,寻常人走在道上,也有飞来横祸,何况是这么一头活了无数年的老龟?这老龟平日里就是谨慎至极,临到天地大劫,从来躲避不出,这一回极是反常。” “既然它不曾多说,暂时不去理会。” 凌胜一步踏出,离了这座静虚湖。 “他娘的,这老龟对猴爷如此不敬,要是还有当年的本领,猴爷非得把它打杀不可,那天赐宝贝从来没人见过真貌,猴爷可颇好奇。可叹如今猴爷本领不比以往,错过了这等大好机会。” 一路上,黑猴骂骂咧咧。 青蛙给凌胜传音,将事情始末说过一遍,凌胜顿时无言。 那头老龟活了无数万年,寿元绵长,只是修为还是显玄半仙,纵然积累雄厚,也只得相比地仙。这头猴子,当年还是山神之时,便不是良善货色,后来随马师皇来拜见这老龟时,听闻这老龟依仗一件天赐宝物,能够在真仙手里活下性命,又见这老龟本领不算厉害,顿时便对那宝物起了不良心思。后来还是马师皇制止了这猴子的凶性。 如今这猴子骂骂咧咧,大约是说没了马师皇的压制,若还有昔日本领,早把那宝物夺了过来等等。 但是这猴子,实则也没有那般心黑,只是心下郁闷,说来泄怒而已。 倒不知那位散仙如何了…… 凌胜偏头看向青蛙,问道:“真有避劫之法?” “有。” 凌胜嗯了一声,便往那处赶去,以他步步生莲的本领,一步百余里,不多时便接近地方,感知一放,就知前方斗法激烈。 遥遥看去,天边彩霞连绵,呈分九彩,绚烂万分,此乃瑞彩祥云之兆,仙人降世异象。 只是仙人降世,却该迎来世间杀劫。 这祥瑞之兆,其实便是那散仙行功出错,以至于仙气外溢,冲天化云,正因这等仙家异象,凡是有些见识的修道人,便知有仙人遭逢劫数,仙身难保,其本领,亦是降落于显玄境界,甚至,因为其体内异状,这显玄境界的本领施展起来,还比不得一个真正的显玄真君。 凌胜一步百余里,便来到了斗法之处。 那位须发皆白,道骨仙风的散仙,盘膝坐于一尊巨石之上,仙气外溢,化作瑞彩绕身,祥云飞天。 在他身旁,有数十修道人群起围攻。 其中,多是云罡真人,但也有六七位,乃是显玄之辈。 道法齐出,手段无数。 那散仙只将拂尘一扫,护住周身,便思忖渡劫之法,时而被人打断之时,才又出手,打出法术,击退显玄真君。 这场迎战众修道人的场面,看着颇为轻松。凌胜不禁一怔,然而仔细一瞧,却又发现了端倪。 堂堂散仙,乃是凝结大道金丹的仙家人物,超凡脱俗,相较之下,显玄境界还属凡俗之列。按说,这等仙家,随手一记道术就足以将云罡真人打灭,击退显玄,若是心怀杀意,有心杀人,一记法术,足能灭杀显玄。 仙人之流,与凡俗之人,不可相比。 凌胜斩杀白浪妖龙王,不知费了多少功夫,借了多少天时地利人和,以及白浪妖龙王本身伤势,勉强才得胜过。但是凌胜修行剑气通玄篇,又要胜过显玄真君,仙君之流,便是半仙之人,也未必能够胜过显玄境界的凌胜。 眼前这位睡神仙,一睡醒来,道术出手,居然只能击伤云罡,逼退显玄真君而不能伤之。这等本领放在另一人身上或许足能自傲,然而放在一位仙人身上,便是耻辱。再看那拂尘护身,看着稳固,实则被显玄道术攻打之时,常有不稳之兆。 这位散仙,危矣。 “这老头儿行功出错,体内仙力正是渐弱,此时大约还有显玄上境的道行,可他本身便是仙者,虽只是显玄上境的道行,面对这许多位显玄真君,亦是勉强可挡。只是再过片刻,便要跌落显玄初境了。” 黑猴说道:“这老头本领渐弱,再是如此分心,约莫是要丢了这么一条仙命。接下来想必是顾不得渡劫,该专心应付这些修道之人,只是体内劫数一旦失了压制,肆虐开来,危害更是惊人。” 凌胜问道:“此时救人?” “还早。” 青蛙平静道:“此时救他,不过援手之恩,再等片刻,待到他临至死地,再来相救,便是活命之恩。另外,毕竟是仙者,虽说散仙稍逊地仙,实则其中差距,几乎可视而不见,对于仙人而言,必有保命之术,这时出手,尚还嫌早。” 黑猴咧嘴道:“就怕这厮仙家法力降得快,来不及施展保命道术,就已跌落了那个层次,再无施展保命道术的本领。” 青蛙道:“仙者渡劫,来不及施展保命道术,此事亦是常见。” 远处,那散仙盘膝而坐,身旁无恙,身下岩石竟也未损。只是在他身旁的大地,处处崩裂,远处山林俱被扫平了去。 望着满空飞舞的数十位云罡真人,以及多位显玄真君,这位一睡八百年,尚自醒来的散仙老翁,心中不禁复杂万分。原本是要劫后醒来,且早已备下了渡劫之物,哪知一觉醒来,渡劫之物全数不见,自身轮回劫亦是立即到来。 眼前这些修道人,甚至于显玄真君,若他还在未渡劫之前,只须法力一展,拂尘一扫,便能扫个干净。如今竟然如此大费周章,且难以打杀殆尽。 嘭! 一杆长矛,从显玄真君手里打出,竟将拂尘击透。 仙翁叹了一声,收了拂尘,立在石上,心中口诀默念,道术立时生成,将当头一个云罡真人打落云下。 “老夫修道一百四十余年,临至寿元耗尽,终得仙道。此后潜心修行,临至三百八十九岁,将有四百之数,见大劫尚有八百余年,便即施展睡功最后一层,千年沉眠。” 仙翁缓缓道:“奈何一觉醒来,才过八百,如今大劫未过,自身轮回劫已至,诸位又来造此杀戒,老夫委实痛心。既是如此,纵然不去压制体内变故,也该将诸位道友打杀当场。” “胡说八道。” 一位显玄真君斥道:“你既有劫数,已无昔日本领。纵是仙人,在我等围攻之下,也无法幸免于难。” “那便试试罢。” 仙翁话语未落,在他脚下,就有许多土石凝成的长矛刺了上来,仙翁神色平静,将拂尘一扫,顿时扫断了身下七八根长矛,然而身旁的十多根长矛,则一刺百丈高。 轰! 天上雷霆降下,风雨相随。 数位显玄齐齐出手,云罡真人在旁相助。 “今日斩杀仙人,我等必然典籍之上有名,传闻大道金丹一旦凝结,就能成仙。只须把眼前这仙翁斩杀当场,剖心挖肺,取出大道金丹,我等共享。” 仙翁闻言,微微摇头。 对于寻常修道人而言,仙家法物珍贵无比,大道金丹更不必说。这些显玄真君,只怕到头都要为了大道金丹而争斗,那些云罡真人,在显玄真君眼里,不过小辈而已。 仙翁尽管跌落仙境,并仍然跌落境界,可毕竟乃是仙人,眼前景象虽然惊人,依然被他破去。 众位围攻的显玄真君,俱能感应仙翁渐弱,心中大喜,动手也愈发狠辣,道术更是多了几分凶性。 “此等盛况,如何少得本座?” 天穹上传来笑声,浑厚至极,法力浩荡,虽非仙人,却也是个显玄圆满的半仙。众人听得分明,此乃一流宗派枫凰谷的太上长老曹盛,将近一百五十的岁数,显玄大圆满,堪称半仙,道行高深莫测。 只见天上落下一个魁梧老者,双足踏着枫叶,如星辰坠落,无比迅疾。 仙翁尚自应付身旁诸般道术,虽然自家感知仍在,反应极快,然而法力不足,只来得及闪身避过头顶要害,便觉双肩一痛。 那发丝灰白的魁梧老者,踏在仙翁双肩,将他踩入了石中。 仙翁陷在石中,才一抬头,就见一片枫叶落在头顶。 头上立时便如压上了一座山岳,沉重无比。 可仙翁乃是仙体,便是真正背负一座山峰在头顶,亦是无恙。 “我这枫叶,乃是本门秘传之术,可比山岳之重,纵然是显玄真君,被一座大山压在头顶,也该压得死了,你果真是个仙人,非同小可。” 曹盛大加赞誉,便又凝出一片枫叶,如鸿毛羽片般飘落而下。 落在仙翁头顶,便重如山岳。 两片枫叶,就是两座大山。 曹盛哈哈大笑,双手一挥,各有一片枫叶落下。 咻! 一道白金剑光,从天边而至。 三百一十四章 避劫丹 已有两片枫叶落在仙翁头顶,再有两片,就相当于四座山岳,落在仙翁头顶。 头顶四山,谁能受得? 纵然是仙体,被这么四座大山压在身上,也难好受。若是压在头顶,只怕就是仙人头颅,也该七窍溢血而亡了。 仙翁微微闭眼,暗叹一声。 咻的一声,不知从何而来的白金剑光,一划而过,两片枫叶俱是裂开,法术自毁。 曹盛闷哼一声,嘴角溢血。 其余云罡真人,皆已惊骇万分,就是那些显玄真君,也觉心中凛然。 “这等凌厉剑气,瞬息破我宗门秘传之术,莫非是哪位剑仙?” 曹盛微微运气,把体内伤势压下,低喝道:“哪位仙家,烦请现身。我乃枫凰谷的太上长老,本门还有一位祖师,乃是地仙,兴许与阁下有旧。” “我与你家祖师,必定没有旧,但是你的那个后辈,大约真是与我有旧。” 天边传来一声淡淡声音,隐约听得几分漠然。 曹盛不禁一怔,在场虽有数十修道人,然而枫凰谷中的,只有自己一人,何来后辈? 尚自疑惑间,远处一道遁光飞来。 此是枫凰谷的一位长老,曹洋。 “莫非说的是他?” 曹盛大喜,高声道:“前辈既然与我枫凰谷的曹洋长老有旧,便当受我枫凰谷上下敬重。观前辈本领,必然是为剑仙,这大道金丹,想来对您无用,不如赠我枫凰谷,日后本门定有厚报。” 曹洋听到自家名字,不禁一怔,适才跟本宗同姓的太上长老在隐山之中,忽的太上长老便破空而走,曹洋驾云追来,奈何遁光比之于太上长老的速度,确实差了许多,直到此时,才得以近前来。却没想到,才一近前,就被太上长老点了名字,至于有旧,自己与哪位前辈有旧? 然而太上长老乃是显玄半仙,竟连太上长老都唤他作前辈,岂非是仙人? 这时,便见太上长老转头过来,低喝道:“快来拜见前辈。” 曹洋惊愕之余,正要往虚空拜倒。 “慢着……” 那声音缓缓道:“我可非是前辈,当初相遇,我还只是个晚辈,而你破入云罡,初成真人,真要论来,当时我还须唤你一声前辈。” 曹洋怔住。 曹盛更是惊愕。 其余显玄真君,俱是难以反应。 “你究竟是……” 曹洋深吸口气,正要问话,天边就即飞来一道白金剑气。这一道白金剑气,并非是冲着曹洋而来,而是直冲显玄半仙曹盛。 凌厉之意,并非铺天盖地,而是如利箭攒射。 剑光迅于雷霆,然而剑光未至,剑意先至。 堂堂显玄半仙,在此时,只觉心悸至极,几乎先被剑意穿透了心志。 “枫叶盾。” 曹盛双手一拍,凭空显现一片枫叶,迎风而涨。 这还不止,曹盛手上再动,又有一片枫叶,这片枫叶应他心意,卷动起来,重叠数层,才挡在心脉要害。 一片枫叶盾,已有坚不可摧之意,卷叠多层,更是惊人。 那剑气击中第一片枫叶盾,立时穿透。 曹盛已再度凝结一片枫叶盾,卷叠数层,挡在眉心要害。随后方自施展法宝,将势微剑气格挡开来。 尽管避过剑气,然而曹盛仍是心有余悸,将法宝悬在身前,又自接连施展数十片枫叶盾。这数十片枫叶,已把他自身法力抽去八成,只留两成法力应变。 大约是觉得自家防御坚实了,曹盛方自喝道:“阁下未免太不把我枫凰谷放在眼内,我……” 话音未落,眼前现出一片白光,煞是耀眼。 白金光芒,只在瞬息,就把他眼前遮蔽,再无其余光彩。 身前数十片枫叶盾,顷刻间湮灭无踪。 那显玄宝物,瞬息崩灭。 曹盛浑身俱被剑光笼罩,忽的腰间一片地仙祖师传下的枫叶绽放光泽,护住周身。然而,他已是被剑气所伤,尽管护住眉间祖穴,心脉要害之处,然而其余肢体,受损不清。 那枫叶呈金色,乃是地仙所传。 眼前的白金剑光,与枫叶僵持不下,无法将枫叶穿透,可这片地仙枫叶,竟也十分不稳,隐约有破灭之状。 曹盛心中惊恐至极。 地仙枫叶,背面透出几道白金光泽。 此乃枫叶破灭的前兆,莫非真要被剑光击破了? 对方是谁,竟然连枫凰谷的祖师,地仙之尊所传下的护身宝物,也无法抵挡? 嘭! 那极为粗壮的白金剑光,陡然迸裂,化作两百余道白金剑气,自四面八方而去。 这两百余道白金剑气,每一道,都不比适才击穿曹盛一片枫叶的白金剑气来得逊色半分。适才曹盛面对一道剑气,尚且难以抵挡,如今两百余道剑气分散袭人,其余云罡真人,显玄真君,无不惊骇交加。 曹盛劫后余生,然而其余人俱是被剑气刺透。 剑气纵横。 云罡真人无一幸免,纷纷坠落云下。 显玄真君所受的剑气,大约是受人操纵,比云罡真人面对的白金剑气,要粗壮十数倍,凌厉许多,威能惊人,使得数位显玄真君,或死或伤。 “这……” 曹盛几乎颤抖,万万没有想到,那剑气竟然如此厉害,适才两百余道剑气汇聚合一,若非是地仙枫叶,必然无幸。也好在这剑气支撑不住,自行崩散,否则,便是地仙枫叶,也未必能够抵挡得住。想起适才地仙枫叶隐隐有着被剑气穿透的征兆,曹盛面上更无半点颜色。 直至这时,耳边有轰鸣之响。 此乃气爆之音,是剑气击破大气,所传来的声响。然而剑气之迅捷,几乎无法捕捉,其声音竟在剑气之后才临至耳中。 曹盛先受剑气袭身,随后才听得剑气破空之音。 可见剑气之迅疾。 曹盛浑身冰寒,转身一拉曹洋,便想飞去,只是向后一抓,虽然抓到手腕,却并未感应到脉搏。转头看去,只见曹洋眉间有个血洞,正是被剑气击破了头颅,其眼中尚自迷惘。 忽的,曹盛脚下一轻。 在他身后,有一尊巨大凶猿,金瞳威严,遍体黑毛,将这位被剑气伤及的显玄半仙,缓缓提起。 “你当适才的剑光,是因为穿透不了你的地仙枫叶,才自行崩毁?” 那凶猿嗤笑道:“便是地仙亲来,面对这两百余道白金气,也只得避过,难以强行抵挡,何况区区一片枫叶?之所以并未顺势杀你,只是觉得,剑气分散,杀尽其余人,较为简单,至于你这厮,嘿,猴爷还有用处。” 凶猿身旁,站有一人。 曹盛认得这个近来声名显赫的年轻人,顿时失声道:“剑魔……” 话音未落,就被黑猴把手臂一抖,神力在掌中激荡,本就伤重的曹盛更是抵挡不住,立时晕了过去。 凌胜缓缓上前,看着这位身子陷入石中,只留胸膛以上露在外边的狼狈散仙。 这位散仙,目中略显无神。 “多谢相救。”散仙缓缓道:“看来几位并非空口说白话。” 青蛙说道:“这是自然。” “我体内乱象,已无法压制。”散仙说道:“纵然几位助我避过人劫,然而此时,纵然没有外来杀劫,以我眼下状态,亦是无法渡过自身轮回之劫了。” 凌胜并无黑猴那等天生神眼,然而感应之敏锐,已不逊色于仙道中人。略微放出感知,便察觉这位散仙气息,着实微弱,几乎跌落了显玄初境。 “我有一物,可助你避劫。” 青蛙平淡开口。 凌胜不禁一怔。 便是黑猴,似乎也有几分惘然。 散仙眼中神色,本是万分黯淡,闻言,立时光芒绽放,低喝道:“真有?” “自然。” 青蛙从腹中取出一物,通体浑圆,青赤交加。 黑猴微微张口,道:“你这肚子给人剖开了,还能储物私藏?” 青蛙瞥它一眼,未有答话,望着凌胜,平静道:“此为避劫丹,出自于马师皇手里,乃是他花费近百年心血研制而成,每一粒,可避过劫数十年。” 饶是那位睡神仙的心境较为平和,此时也不禁露出大喜之色。 “服下此丹,避劫十年。”青蛙淡淡道:“十年之间,想来也足够你寻得渡劫之物,即便不能寻来,至少多活了十年。” “但是……”青蛙平静道:“我凭什么要将这等宝物,送你避劫?” 那散仙顿时一窒。 青蛙又往腹中一掏,取出另一粒纯青丹丸,说道:“只须把这粒丹丸服下,我便能送你一粒避劫丹。” 散仙眉间闪过阴霾,问道:“这是什么丹丸?” “你无须知晓。” 青蛙将避劫丹交与凌胜。 凌胜手上托着这一粒并不起眼,青赤交加的丹丸,眼中颇有好奇。 “好!”散仙微微点头,轻轻把口张开。 青蛙将那纯青色的丹丸一弹,落入散仙口中,触及口中,立即融化。 “接着。” 凌胜把避劫丹一扔,落入散仙口内。 散仙大喜,张口将之咽下。 凌胜上前去,将他一拉,从石中拉了出来,送入木舍当中。随后,与黑猴青蛙,各对视一眼,一步踏走,现身于百里之外。 那残影之身尚未消散。 那些个坠落在地,身受重伤,然而侥幸活下性命的显玄真君,俱已毙命。 三百一十五章 占卜 凌胜将那散仙收入木舍当中,施展步步生莲,一路行去。 忽然木舍微微摇动,似有些许动静。 “劫数被压下了。” 凌胜心中明悟。 这时,黑猴冷笑一声,一头钻入木舍当中,不过片刻,木舍便即平静下来。 “那个散仙,大约是被避劫丹压下了劫数,有些异心。”青蛙说道:“但是木舍中,乃是马师皇的洞府,虽然本体是个寻常庐舍,但是内中法门不少,黑猴已借力将之压下。” 凌胜从来不知木舍还有这等功用,心下立时便有几分恼意,那死猴子,至今竟也不曾将此事告知,委实可恨。 至于散仙避过劫数之后的异状,凌胜自有所料。修成仙道的人物,即便心境平和,又如何甘心受人所制?也许是要占据这尊真仙洞府,也许是要逼着青蛙解去那颗纯青丹丸,也许…… 不拘是何缘故,此事已不重要,只因黑猴已然将之压下。 只是那避劫丹,似乎连猴子也都不甚清楚…… “可还记得炼魂老祖?” 青蛙说道:“那猴子说了,你们曾遇上炼魂老祖。” 凌胜微微点头,神色不由凝重。 “那个心生妒忌,不惜耗费三十余年去搜寻老龟踪迹的真仙道祖,最终使得那老龟的天赐宝物毫无用武之地,险些将这头活了无数年月的老龟斩杀,最终被李太白与马师皇联合击退。”青蛙看着他,一字一顿说道:“这就是炼魂老祖。” 凌胜不禁屏息。 “当年大劫起,李太白击败炼魂老祖,马师皇将之封禁,从上一大劫至今,足有五千余年。”青蛙缓缓说道:“仙家九劫,五百年一回,即便九劫皆过,也仅四千五百年,可是炼魂老祖,此时仍然立足于世,自是并未渡过九劫,你可知为何?” “避劫丹?” “正是。”青蛙说道:“轮回劫数,极为难渡。只因此劫因自身而起,地仙便是地仙劫,真仙则是真仙劫,威能不同,因此真仙渡劫,也未必就比地仙容易。马师皇将之封禁,炼魂老祖每五百年一劫,又被封禁之力压迫,原本按我想来,他无法渡过自身真仙劫数,然而,他却屡屡破劫,不受劫数所制。” 凌胜忖道:“这避劫丹,莫非是为他而制?” 青蛙微微点头,说道:“炼魂老祖本体非凡,对于劫数,比常人容易渡过一些,因此历经八劫依然不死。待到最后一劫,倘若让他渡过,便可霞举飞升而去,封禁自是失效。对此,马师皇早有所料,将研制多年而成的避劫丹交于我手,而我趁他渡劫之时,朝阵中洒落数十颗避劫丹,被阵法化去,打入其体内,因此数百年间,炼魂老祖第九劫至今未现,直到此时天地大劫降临,即便第九劫来了,业已跟天地大劫重合。” 马师皇,除修行及医术之外,对于其余方面,亦是涉猎无数。便连水玉白狮,也是他培育而出,每逢六十年诞出一颗甲子仙丹,乃是传世灵物。 对于避劫丹来历,青蛙说了个明白,手中亦是不足十颗。 把弄着手中的避劫仙丹,凌胜沉吟不语。 步步生莲赶路数千里,才寻了个深山老林,落下云光。 这一回,便是要借助占卜之术,寻出那位风铃阁弟子的所在。 天地渐变,按老龟所说,这大约是最后一回占卜了。孕仙山脉现世,天机大乱,过些时日,便乱得不能揣测,到时这天地动荡,局势走向,俱是无法再行推测。 黑猴抱着一个龟壳,从木舍中跃出,落在地上,哼道:“才刚压下劫数,尚未恢复仙家本领,仅是显玄初境,就来兴风作浪?就是猴爷不借洞府之力,也能压他一头,只是借助洞府之力,显得轻松了些,如今已把他镇在木舍中地板之下,过些时日再行处置。” 凌胜淡淡问道:“据说占卜需要搭建祭坛,瓜果礼品等等等等,你可需要?” “嘿,你这话有趣。”黑猴略微偏头,笑道:“你问这话,莫非是觉得猴爷上回在东海,没有祭坛,没有瓜果礼品,测得便是不准?大凶之兆,不正是大凶之兆,难道你还觉得自己凶险不足,怀疑猴爷测卦不准?” 凌胜神色平静。 迎战苏白,大约是那先天混元祖气的缘故,使得苏白伤及凌胜胸腹,伤重濒死,就连魔心,以及空明掌教一缕仙力,也只得勉强延缓伤势,甚至不能止住伤势。 此为一大凶。 炼魂使者尾随而来,借法轮压住山神,使动符法,意欲斩杀凌胜。 此又是一大凶。 然而,最终真仙侍者也即是这头青蛙前来解围,医治伤势,才使凌胜活下性命。说来,若无这头青蛙,此行必死无疑。 这头青蛙,乃是仙家级数,除却风铃阁最为绝顶的推衍算数天风算法之外,就只有黑猴的神通能够预知。但是黑猴失了神通,只能凭借龟壳占卜,而那龟壳仅是大妖级数,无法测到仙家。占卜之间,龟壳崩毁,小半原因大约也是因为测到了仙家级数,使得大妖龟壳承受不住。 眼前这一尊龟壳,则是显玄级数的妖君之壳,大约能够勉强测到地仙,只是未必能够测得清晰。 若是根据静虚湖的龟老所言,这位八成出自于风铃阁的年轻道人,才仅是云罡境界,若以妖君级数的龟壳测之,已是绰绰有余。 黑猴抖了抖身子,煞有威风。 “这三个铜钱,等级稍次,只是云罡级数,不过用以测卦,勉强足矣。” 黑猴取出三个铜钱,色泽斑驳,这三个铜钱,其中一个正是从曹盛身上得来,而青蛙搜了其余显玄真君,云罡真人的,也得了三四个铜钱类法宝。 凑齐了三个铜钱,加上这龟壳,便是足矣。 只是天地大劫之下,天机紊乱,难以推衍,纵然是黑猴这等天生赋有神通的山神,对于预知之事,亦是极为模糊。为了稳妥一些,黑猴朝凌胜挑了挑眉头。 凌胜会意,驾云在数十里内寻过一遍,终于选定立足之处。 剑气往山下一打,穿透不知多少丈岩石,直奔地底。 有地火喷涌而起,岩石融化。 相较于中堂山不知多少万丈之下的岩浆底层,这一座山下的地火岩浆,倒不算太过深入地底。黑猴立身于剑气破地之处,低头望了片刻,将三枚铜钱抛落,手上印记结了近百个,打在铜钱之上。 那铜钱只在地火中一烤,入岩浆中一游,就即软化,如非有黑猴印记护持,便是云罡之宝业已化去。这三枚铜钱在地底岩浆中游过一回,倒飞上来,被黑猴一甩,飞到了青蛙那儿。 青蛙手上结出道印,打在铜钱之上。 凌胜再度打出剑气,将那通往地底火焰的通道打宽了一些,使得黑猴将妖君龟壳抛落。 这妖君龟壳亦如适才铜钱,在地火当中烤,岩浆里面游,但是却停留了片刻,方才破开地火岩浆,飞上地面。黑猴接回妖君龟壳,道印接连结出,顺着龟壳纹路打下。 龟壳之上,传闻有先天之数。 背壳中,边甲二十四,主甲一十三,减去之后,正是十一之数。 黑猴打出的印记,便是一百一十一道。 “原本,占卜所用的铜钱,龟壳,甚至于其余辅助之物,都须经过许多锻造,诸般秘法,历时多年而成。然而此时正逢天地大劫,随意炼上一番也就是了。若是炼它个十天半月,天机愈发紊乱,还不如此时就地占卜来得清晰。” 黑猴说道:“虽然只是随意炼过,但是比起适才并未经过秘法锤炼之时,好用了数倍。” 这一回,猴子明显比在东海之时慎重了许多,占卜步骤,亦是繁杂许多。 凌胜猜想,约莫是孕仙山脉出世,此时比之于在东海之时,天机之紊乱,不可相提并论。正是因此,这猴子方才如此慎重。 黑猴口中念了不少法决,手上印记换了不知千百。 凌胜对于占卜之道未曾涉猎,静静观看,仍然瞧不出半点轨迹,只觉甚为玄奥。 “落!” 黑猴将龟壳一倒,内中三枚铜钱落地。 望了望那铜钱落地时候,哪一面朝上,哪一面朝下,又是相隔多少寸,位置摆列如何,黑猴就已将那人踪迹瞧个分明,低头再看龟壳之上迸裂的纹路,不禁露出几分好笑之色。 青蛙眼中闪过几分异色。 凌胜则瞧不出端倪,只听黑猴说了一句风平浪静,便知此行无碍。 “这卦象有趣。”黑猴笑道:“那小子在世俗当中,位高权重,按猴爷看来,大约是朝廷国师。至于那个王朝,便更是有趣了,乃是你拜入空明仙山之前,混迹世俗时的所在,当初我曾怂恿你收过一个女徒,你可记得?” 想起那个小姑娘,凌胜微微点头。 “你那小徒弟儿,就是这个王朝的公主,而那小子大约是个国师,你说这是巧合呢?还是不巧呢?” 黑猴低笑说道:“那小公主近些年来也颇费力,大约给猴爷建了几十座庙宇,让我道行恢复不少。此行,该去见上一见。” 三百二十五章 虎王妖君 一眼望去,山高林密,青葱翠绿,草木繁盛至极。 广林山,因广林石阵而命名。 灵箓天宝宗的太上长老,数百年来,多次询问广林山中的妖君,但是诸位妖君俱是不知,才悻悻作罢,但是这些修道人依然不愿死心,数百年来不知换了多少波人,便是地仙,也都换了三人。 岩石之上,有一头硕大的老虎,趴在上头,阳光从上洒落,照射在皮肤之上,使它浑身舒适。这头老虎乃是显玄妖君,怀有大日烈阳虎的血脉,对于这头虎王妖君而言,烈阳便是最好的补药。 想起几年前那驻守在这儿的地仙撤离了广林山,从此便无拘无束,快意至极,若非灵箓天宝宗的名头太过响亮,这虎王也许就该把那些山外的修道人杀个干净了。 离去前,那地仙仍是不太死心,朝着四位妖君问话,并有测谎之术,知道四位妖君并未说谎,才作罢,后来离了广林山。 虎王妖君暗自冷笑一声:“有石公子相助,区区测谎之术,也配朝我等问话?再过些年,广林山上下,便再非以往了,我等四位妖君,皆是有望成仙,到时灵箓天宝宗,哼……封困数百年的帐可没那般容易算清。” “嗯?” 虎王骤然起身,足有数丈高,十丈长,转头看向那凭空出现的修道人,杀意十足。 凌胜提着鹿妖,以步步生莲之法赶来,在虎王妖君的身后现身。打量了一眼,这老虎本体有数丈高,十丈长,一口便能吞下十几人,但是在显玄级数的妖君当中,应该算是较小的一类。可修为到了这等地步,体型大小不算重要,法力手段才是首位。 “修道人!”那虎王妖君闷声道:“数百年前,我们便有协议,我等不离山林,不入世俗,只在山林活动,但你们也莫入广林山,如今,你可破戒了。当真以为你们灵箓天宝宗乃是仙宗,就能随意欺辱我等?擅闯广林山,我吃了你,你们的地仙也无话可说,若真是要来对付我们,哼,广林山中,也不是好惹的。” “我不是灵箓天宝宗的。”凌胜缓缓道:“我是来广林山取回一件东西的。” “东西?”虎王妖君低吼道:“数百年间,除了你们那位地仙之外,可从未有其余修道人踏入广林山中。小子,你要寻借口,也是无用的。” 凌胜说道:“我是要取数千年的一件东西。” 那虎王不禁一怔。 凌胜又道:“在此之前,我有话问你。” 虎王妖君冷笑道:“我凭什么告诉你?” 凌胜略略沉思。 这老虎似乎才进食过,并未立即扑杀,只是偏着头,一双大眼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 山风拂过,树叶扬起响声。 正当老虎觉得无趣,将要把眼前这修道人扑倒,撕杀当场的时候,就听着年轻修道人问道:“你背后,是个什么人物?” 仅仅一句话,虎王妖君立时双目睁大,杀意暴涨。 “休得动手。” 就在虎王妖君将要杀人之时,又有一道声音,乃是从那年轻修道人的肩膀上传来。 仔细看去,那是一只青蛙。 青蛙无头,顶上只有双眼,浑身粉色,约莫是被剥了外皮,腹中一道裂口,脏腑全无。这等伤势,却仍然没有使这青蛙死去,反而活得极为精神。 这头青蛙,头顶之上,悬着一株莲花。这花一株分化三枝,每一枝都有一朵莲花,共计三朵,色有不同,神妙非常。象征有天地人,乃是精气神所化。 三花聚顶。 妖仙老祖。 妖祖! 虎王妖君张大了口,愕然无比。 广林山以及周边山脉,方圆不知多少里,直到人族繁衍生息之地,山林广袤,但是妖仙传闻,似也不多。而广林山乃是这遥遥山脉当中最为特殊的地方,山中四位显玄妖君,已是让人对这广林山刮目相看,但是,眼前居然现出一尊妖仙。 并且,还是地仙级数绝顶的妖仙老祖。 虎王妖君心中大惊。 “广林山有异处,此事无人不知,但是,本座还知一事。”青蛙缓缓说道:“广林山中,真正主事的,并非你们这四个显玄小妖,而是另有一者,统御广林山,你们这四个妖君,其实只是为它效命,对罢?” 虎王妖君心想妖祖本领果然高深莫测,竟连此事也知,这老虎不辨真假,只低头不语。 “不说?”青蛙面上露出冷色。 凌胜一路审讯,颇觉不耐,先是以法术窃听灵箓天宝宗驻守在此的弟子,又再逼问鹿妖,如今还有这老虎。凌胜皱了皱眉,心想擒住它,让猴子逼供反而快些,于是便朝着青蛙使了个眼色。 既然妖祖身份不能让这虎王妖君自觉开口,青蛙也觉让猴子施点儿卑鄙手段倒也不错。 只是这老虎比之于寻常的显玄真君都要胜过三分,凌胜虽然能够轻易胜它,可是要无声无息之间把它制服,却还是有些难度。若到最后,动静依然太大,凌胜也不留手,下狠手也就是了,到时让猴子逼供,问出意欲求知的事情。 正当凌胜要出手时,又听黑猴催促鹿妖的声音 那鹿妖似乎有些畏惧虎王妖君,在凌胜提着它现身以来,就一直躲在石后,直到猴子催促,才让这鹿妖驮着黑猴缓缓出来。 一头白鹿,驮着一头黑猴。 场景颇为怪异。 那虎王妖君看得呆了。 仿佛木雕一样,动也不动一下。 即便猴子骑鹿有些怪异,但是这老虎的反应,未免也太过作假。凌胜跟青蛙对视一眼,皆有几分异色。 “咦?”猴子片刻看了下,嘿然道:“倒是有点儿大日烈阳虎的味道,虽然血脉不算纯正。” 虎王仔细眨了眨眼,瞪大了眼睛,只见那猴子一双臂膀极长,一双耳垂及至肩头,其顶上生有白毛,此乃山魈,山鬼的模样,然而一双金瞳,颇具威严。 “山……山神……大人?” 那虎妖的声音,隐约之间,有些颤抖。 三百二十六章 公子 长臂过膝,长耳及肩,顶生白毛,这是山魈,山鬼的模样。然而山魈山鬼这类精怪妖物,俱是青眼,绿眼,黄眼,赤红血眼等等。 有金色眼瞳,俱有威严之色的,唯有山河真神,乾坤钦定的正神。 这些话,并非这虎王妖君见多识广,而是它祖上传下的。 虎王妖君垂首低伏。 黑猴张大了口,愕然道:“你是……大日烈阳虎的后裔?” “您……真的是山神大人?”那虎王妖君更是吃惊。 凌胜和真仙侍者,此时都已明白了许多。 昔日黑猴派遣妖仙,盗走紫云仙鼎,藏于石阵当中,只待猴子回来取物,却未想到,马师皇与李太白商议过后,把这猴子封禁了起来,直到十数年前方才脱困,且脱困以来因为凌胜的关系,让这猴子至今没能来到这广林山取走紫云仙鼎。 如今,距离当年盗鼎,已过了数千年。 数千年来,那些妖仙,大约都受了劫数而殒命。 当年被黑猴派遣至此的妖仙,其中便有一头大日烈阳虎。 而眼前这一头虎王妖君,怀有大日烈阳虎的血脉。 “先祖留下话来,命后辈守护广林山。但是,时过数千年,除却先祖那一辈之后,我们这些后辈血裔,修为最高的也仅是显玄,而没有仙者。”虎王妖君说道:“原本,我们甚至并不清楚自己守卫的是个什么东西,只是依照祖辈命令,一代一代守护这座山峰,时而也有一些另怀心志的家伙,离了这山,去往外界。数百年前,整座广林山,修为最高的也仅是御气。” “当时九位御气,有七位是怀有妖仙血脉的。” “后来大地震动之后,我等得了造化,接连突破,待到最后,共有四位突破了妖君境界,而我正是其一。” 虎王妖君看着眼前这好似婴孩儿一般的猴子,将庞大的躯体低伏下去,恭敬万分。 “当年我们之间,互有不和,但是经过此事之后,便再无冲突了。”虎王妖君认真地说道:“因为我等,皆已明确自家背负的使命,守卫仙鼎。” “这是为何?”凌胜问道:“有人调和?” 虎王妖君瞥了一眼这个修道人,心中疑惑堂堂山神之尊为何会跟修道人同行,但是山神大人并非它一介小小虎妖能够揣摩的,因此对于凌胜这个和山神同行的修道人,也没了多少敌意。听闻这个修道人问话,便即答道:“正是有人点明了我等背负的使命。” 凌胜沉声道:“那人是何来历?” 虎王妖君看了黑猴一眼,微微摇头。 黑猴斥道:“说来,无妨。” 虎王妖君仍然摇头。 凌胜只觉奇怪,这虎王妖君对于黑猴如此恭敬,大约也知道眼前这位乃是掌控山河的真神,还是昔日时,其先祖大日烈阳虎所依附的山神。可是为何这虎王妖君,居然不听黑猴说话? 莫非那人,居然比黑猴更让虎妖尊敬? 凌胜又问道:“你说那厮点明了你们的使命?” 虎王妖君略微思忖,大约是觉得这话并不算过于重要,才勉强点了点头。 黑猴朝着凌胜与青蛙传音,说道:“怪了,猴爷当年这事,隐秘至极,除了那几个妖仙,再无外人知晓。更何况,时过几千年,即便当时有人知晓,那人也该化作劫灰了,若是本领通天,也该升仙去了,怎么冒出一个家伙出来?看来灵箓天宝宗数百年来盯紧了广林山,依然毫无所得,甚至在这些妖君的身上也探知不到任何事情,可见背后当真有人给它们瞒天过海。” 等等,人? 凌胜眼中闪过亮色,低喝道:“你说的是那人?他是人?” “我等妖类,只要血脉高等,一旦成仙,便有化人之兆,比如真龙,凤凰等等,但是我们这些血脉寻常的,仍然无望化人。”虎王妖君沉思道:“我也不知它是人,还是真龙之类的上等血脉化人。” 凌胜早先还不觉如何,细细一想,不禁暗自心惊。 那青蛙似也听出了言外之意,问道:“你说他至少乃是仙者级数?” “正是。” “那让你们接连突破的这场造化,就是出自于此人?” “正是。” “这人,是否出自于广林石阵当中?” 青蛙问话,虎妖答话。然而问到了这一句,这虎妖仍然觉得事关那人,显得过于重要,便摇了摇头。虎妖极少接触外界,其实颇为愚钝,自以为如此摇头,就没有透露半点讯息。 但是凌胜,黑猴,青蛙,这三个都是思绪敏捷的家伙,除却那白鹿还有几分疑惑之后,凌胜等人已是颇为明白。 当年紫云鼎置入广林石阵当中,由妖仙守护,怎么无缘无故冒出个人来?照虎王妖君所说,还能推测一些,比如这人是在大地震动之后方才现身,此前并无踪迹等等线索。 这人是谁,把广林山上的四位显玄妖君都收入麾下,纳为己用。甚至于这虎王妖君,面对一位妖仙老祖,一位山林真神,都他闭口不言。 到了这个时候,黑猴自忖,即便自己是大日烈阳虎的主人,即便眼前这个是大日烈阳虎的后裔,可时过数千年,这小虎妖分明又是效忠了人家,自己这身份只怕不太好用了。 堂堂山神的身份,竟也有些拿不出手。 猴子苦涩无比。 也许今后逼供,就全靠蛊术了。 “再问你一遍,广林石阵藏匿在哪处?” 虎王微微摇头。 凌胜深吸口气。 青蛙与黑猴皆有准备。 既然劝说不成,便来硬的。 只是要降服一头显玄妖君,尽管这三者联手,可谓是轻而易举,然而,却没有办法得以无声无息地将之制服。 嘭! 正当凌胜就要发出剑气之时,地下钻出一头异兽,浑身披甲,头尖尾长,背似圆形,乃是一头穿山甲。其气息颇为厉害,亦是妖君级数。 这般惊变,正让凌胜眉头一挑。 忽然,天上一声长鸣,有飞禽降下,恍若一片红云,赤霞漫天,只见它将羽翼一收,立定于虎王妖君身旁,观其形体,竟比虎王妖君还要大上几分。 这又是一头妖君。 广林山四大妖君,已来了三位,另有一位。 它早在此地。 一株参天古木,拔地而起,树根为腿脚,枝桠作手臂,挥舞不休,法力笼罩其身,竟将东方乙木青气化为实质。 四大妖君。 那白鹿妖吓得四足皆软。 “这场景,倒是颇为熟悉。”猴子低低叹息了声。 这声音微不可察,但是凌胜听见了,他指尖的剑光,不禁微微收了些锋芒。 这四个妖君,大约都是当年猴子手下妖仙的后裔,与其先祖颇有相似之处,然而时过多年,场景已是不同。今日黑猴被这四个妖君围住,恍惚之间,有了昔日那些手下重现眼前的错觉,此时约莫是有了些许受人背叛的味道。 虽说这猴子没心没肺,但是,昔日故旧皆已不在,如今,那些手下的血裔更是与自己敌对,便是猴子表现再是如何地淡然平静,只怕心里也有些波动。 猴子望向那头树妖,淡然说道:“当年猴爷手下,虽有树妖成仙,但是本神派来这里的,却并没有树妖一类。在你身上,也无本神熟悉之意,约莫是自行修炼而成的。你们四个,有三个怀有妖仙血脉,得天独厚,唯有你这树妖,自行成妖,修至显玄,甚是教人惊叹。” 黑猴说罢,身形暴涨,化成了一头凶猿,双目金光闪烁,望向了那树妖。 大约是看着那三个妖仙血脉的妖君与昔日的手下妖仙过于相似,于是黑猴先取那树妖。这一点,或许连这猴子自身也未必清楚。但是凌胜与青蛙在旁,却是看得分明。 黑猴化作凶猿,现了原形真身,天生便有一股压迫,尽管这猴子暂时还在云罡巅峰,可是其本领足能胜过显玄。尤其是与妖类相斗,这山神天生便占了上风。 山神威势压迫下来,如山岳,如海啸,四位妖君无不惊惧。 忽的,这凶猿顿住了身形。 “灵箓天宝宗那地仙老祖来了。” 猴子一句话,让凌胜眉头紧皱。 这些个妖君也都是通晓人言,俱是一惊。 在场这些妖类当中,本领最高的并非黑猴,而是青蛙,它乃是妖仙老祖。但是灵箓天宝宗来的这位太上长老,亦是地仙巅峰的老祖人物,正是因为紫云仙鼎乃是镇派之物,因此才会有这等级数的太上长老前来。 正要论来,这青蛙全盛时期,也只是与这太上长老相当。可是以如今的状态,即便修为还在,可是本领却已远远不如当年全盛之时。 “暂避。” 凌胜低声说了一句。 黑猴乃是山神,青蛙亦是妖祖,可是却要因一个人族老者退避,心中总有些许不悦,只是势不如人,也无可奈何。 那四大妖君对视一眼,缓缓退去。 “无须退避。” 一声淡淡声音,从广林山深处传来。 “公子!” 四大妖君齐齐惊呼。 三百二十七章 现身 “石阵的气息。” 猴子眼前一亮,低喝道:“这声音出自于石阵当中。” 凌胜问道:“石阵位于何处?” 黑猴摇了摇头。 一位山神,对于山林之间隐藏的阵法,居然没有半点感应,甚至于,那阵法正是出自于这位山神手里。这等异事,简直匪夷所思。 青蛙传音道:“这所谓公子的声音,颇为熟悉,看他的意思,好像对我们并无敌意。” 凌胜微微点头。 嗡的一声,前方土地迸出一道裂缝,往两边一张,足有数丈之宽。裂缝下,有一道阶梯,共计一百零八级,直通地底。 “石阵。” 黑猴眼中光芒大盛。 “石阵就在下方?”凌胜眉头紧皱。 “你们要见我,就走下来罢。” 那声音从地底传来,平淡无比。 四位妖君低伏在地,恭敬至极。 凌胜看着黑猴,只见那猴子点了点头,想来,这猴子虽然不复昔日盛况,但是面对自己布下的阵法,还是有些办法。 顺着石梯下去,两边皆是岩土。 走过一百零八级阶梯,终于到了地底。 那阶梯忽然消失不见。 地底黑暗无比。 但是,凌胜黑猴青蛙都是修为极高,黑暗中视物,实则与光亮之下视物,并无不同。 凌胜转头打量了一眼,身后五丈处,有一块巨石,左侧七丈处,也有一块巨石。将感知放出,凌胜惊觉自己的感知,居然被石阵压迫,范围缩减了无数,但是他在感应当中,依然感应到了数百岩石,或大或小,或方或圆,或尖锐崎岖,形态各有不同。 无论岩石大小还是模样,或是排列,似乎不成规律。 凌胜沉吟片刻,取出一件法宝,灌注法力,扔了出去。 轰然一声巨响,那法宝定在空中,旋即崩灭。 凌胜瞳孔一缩,适才他分明见到那法宝打出之后,瞬息之间就被一股莫名之力压迫,一绞一磨,就即毁去。那莫名之力绞灭法宝之时,比闪电更为快捷数倍,甚至于在法宝毁去之后,仍然留有残影,因此才有法宝定在空中,随后才灭的场景。实际上,那法宝在出手的瞬间,就已毁去。 “这石阵有岩石一千六百七十八个,或大或小,或方或圆,排列无序,但是这阵法却是猴爷借助这里的山河大势所造,岩石与岩石之间,有磨灭之力。” 待到凌胜试过了这石阵的威力,黑猴方才笑道:“你把两块石头击打互磨,中间若有一片树叶,会是如何?” 凌胜答道:“树叶夹在石头中间,磨成渣滓。” “不错。”黑猴说道:“猴爷当时布阵之时,就是以此为想法。但是,我虽然布下石阵,却是借了这山河大势,这一千六百七十八个岩石,其实就是这方圆万里的大小山峰,峰峦土丘,看似岩石,其实乃是以山河大势磨灭。若是有人闯入了阵内,就如同被山岳夹在中间,待到最后,必然磨灭。” 青蛙点头说道:“山岳大势,确实惊人,显玄仙君入内,怕也未必能够抵挡。” “不是未必,是必然不能抵挡。”黑猴说道:“你知道这广林山的名字从哪里来的吗?” 凌胜挑了挑眉,说道:“这广林山的名字,是在四百年前得来的,你这猴子一觉睡了几千年,前些年才从木舍中醒来,几日前还不知广林山这三个字,今天就知它这名字的缘由?” “略微一想,便能想来。” 那淡漠声音再度出现,代黑猴回答了凌胜的话,说道:“广林山,因广林石阵而命名,这广林石阵,便是因为阵法威力命名的。” “广林石?”凌胜说道:“三个字合并为一,就是一个‘磨’字。” 那声音答道:“正是。” 凌胜与这声音一问一答,其实暗中早已放出感知,感应声音出处。不仅如此,青蛙亦是如此。 而猴子乃是布阵的山神,而这阵法又是在土地之下,山林之内,竟是渐渐把握了阵法。 那声音的主人,想来也知阵法被黑猴渐渐掌握,但是,听他说话,似乎并未有多少慌乱。 “这石阵布于数千年前,这数千年来风平浪静,唯有四百年前那场大地震动,才让此处山林变化,广林山得以命名,而你,想来就是在那时出现的。”凌胜问道:“你究竟是谁?” 待凌胜话音落下,黑猴眼中闪过金光,接着说道:“但凡踏入石阵者,纵是仙家也难支撑,显玄真君不过片刻就要磨灭,你居然能在阵中存活数百年,本体只怕不凡。此时甚至还能掌握石阵,想来传承亦是非凡。你究竟是谁?为何你还能知晓昔日有妖仙守护紫云鼎一事?” 青蛙一言不发,但是这头青蛙素来沉稳,思索事情比之黑猴更为周全一些,它仔细想了想,眼中露出疑惑之色,后来又转成异色,似是难以置信。 “我知道你是天地孕生的先天生灵,自出生世间之始,就有惊天动地之能,只须脚踏大地就有无穷法力,若是立身山林,就能掌控方圆亿万里山河。我也知道,是你指使妖仙,从灵箓天宝宗盗来了紫云仙鼎。我更知道,这里的石阵,是你布下的。”那声音徐徐说来,平缓无波,说道:“但是,你却不知道,我是何人。” “既然知道猴爷乃是山神,既然知道这石阵乃是猴爷所布,你就该知晓,再过半柱香,猴爷就能把这广林石阵,尽数掌握。”黑猴说道:“你在广林石阵当中藏了数百年,应当知道这石阵真正的厉害之处。” 那声音说道:“我自是清楚无比。” “你怎么会入了石阵当中?你怎么能够在阵中得以不死?你又如何知晓猴爷的事迹?你又如何知晓当年几位妖仙的使命?”黑猴喝道:“你究竟是谁?” “我给自己起了个名字,唤作石广林。”那声音沉吟道:“但是近些日子,我总觉着名字不太好听,于是便改作了林广石。” 到了这时,就是凌胜,也觉发怒。那猴子本来就是性情暴躁的凶猿,闻言更是厉喝道:“你敢再本神眼前胡说八道,待我将石阵彻底掌握,就即将你磨灭化灰。” “你磨不灭我。”那声音说道:“数千年都不曾磨灭我,即便石阵由你来掌控,又如何将我磨灭?” “数千年?” 凌胜眼前骤然发亮,低喝道:“紫云鼎?” 黑猴一怔。 青蛙眼中光彩闪动,似乎早有所料。 “紫云鼎在我手上。”那人说道:“我能够猜到你们是为了什么事情而来,我可以答应你们,炼制龟甲,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当然,倘若你们能够擒住我,自然再没有资格谈什么条件,因此这话也能作废。可是我认为你们擒不住我,因此,请听我说来,可好?” 这人的声音,颇为平淡。 凌胜眉头微一皱起就即舒展,道:“说。” “我替你们炼制龟甲,但是,我要避劫之物。”那人说道:“我虽非仙人,但是这一回天地劫数,不拘是人是仙,是妖是怪,只要是天地间的生灵,便都逃不过去。修道人中总是传言劫数只属于仙家,却并不清楚,对于仙家以下的修道人,乃至于不曾修行的世俗中人,都未必能够躲得过级数。这么些年来,我把石阵藏匿地下,借助原本就有的隐匿手段,将石阵彻底隐匿起来,并教导广林山中的妖物精怪,助四大妖君圆谎。如今广林山中,大约是因为天地劫数的缘故,使得紫云鼎的气息稍微外溢,石阵动荡,已然被灵箓天宝宗得知,对于我而言,这就是劫数,因此,我需要避劫之物。” 不待凌胜开口,那声音又道:“你别否认,我能感应到那避劫之物。” 避劫法物,乃是那睡神仙所有,后来被李天意取走,并惊动了睡神仙布下的阵法,使得这位睡神仙一觉醒来,就即触动了轮回劫,而沉睡前的布置,尽数成空。直到数日前,凌胜亲自寻李天意,在取龟甲之时,避劫法物就在其中。 眼前这人竟然是要避劫之物? 凌胜略略沉思。 这时,凌胜身前十丈处,有一片紫色云彩凭空浮现,霞光瑞彩,照耀地底。 紫云当中,迈出一人。 此人相貌堂堂,身姿挺拔,约莫二十六七,不满三十。他内中穿着一件洁净白衣,外有一件金缕黄袍,腰间挂有龙形玉佩,玉带环束。 这人手上托着一个三足两耳的紫色小鼎,神色平静至极。 “这……”青蛙惊愕万分。 黑猴更是隐隐颤抖起来,一双金瞳睁得老大,几乎无法置信,眉心镜骨受不住心绪波动,竟然有光芒透出。 凌胜不知眼前这个内着白衣,外有金缕黄袍的年轻人究竟是谁,但是从黑猴与青蛙的模样来看,这个年轻人约莫也是数千年前的人物。只是数千年前的人物,为何存活至今? “兄……兄长……” 猴子颤抖着说出了一句。 凌胜浑身一震。 马师皇? 眼前这人,是马师皇? 三百二十八章 避劫 当年,黑猴初次脱困时,凌胜正要以剑气逼问,这猴子便道出了它认得剑气通玄篇创立之人的事情。而黑猴屡次强调,创立剑气通玄篇的李太白乃是它兄长的好友。 凌胜心知这猴子神通广大,昔日极为非凡,因此对于那位猴子的兄长,也颇好奇。但是猴子绝口不提,凌胜只知猴子有个兄长,能与李太白为友。 李太白惊才绝艳,创立出剑气通玄篇,实乃古今少有的人杰,能够跟李太白作为好友,这位黑猴的兄长大约也是不错。 但是,近些时日,凌胜突破了显玄,黑猴似乎也觉得这个小子有了资格,能够从它口中听到自家兄长马师皇的事迹。 后来,凌胜才知猴子的兄长,乃是医仙,名唤马师皇。 待到最后,凌胜便发觉此前的想法,俱都不对。 马师皇乃是全才,修道,蛊术,炼丹,炼器,炼符,医术等等等等,无不精通。兴许修行上无法胜过李太白,但是能够降服一位天地间的先天真神,可见这位医仙的本领,也是极为非凡,修道之上的造诣,也非常人可比。 眼前这位,便是马师皇? 凌胜眉头挑起。 “不对。”青蛙说道:“你比马师皇年轻。” 黑猴顿时醒悟。 “马师皇虽说寿数颇高,但是其容貌,也有三十来许,而近乎四十的模样。”青蛙冷声道:“你不过二十出头,尽管面貌相似,未免年轻。” 那酷似马师皇的年轻人笑道:“我的年岁,自然不止二十,但是也有四百余岁了,若是虚岁,则当有五千余岁的高寿,你说我年轻,未免……呵呵,你把人说得年轻了许多,若是这话落在那些老姑娘的身上,你倒能算是个嘴甜的家伙,但是我毕竟还是个男身,对于年轻与否,可没多少想法。” 常人在娘胎里孕育十月而诞生于世,自此,虚岁已然算是一岁。若时过二十年,便是二十一岁,而实岁仅是二十。但是这个年轻人,居然说是虚岁五千余,实岁四百多。 这厮胡说八道。 若是事实,这个酷似马师皇的家伙,岂不是在娘胎里待了数千年? 凌胜眼前闪过一道灵光,眼眸蓦然一动,心中立时醒悟,抬头看着那手托紫云仙鼎的年轻人,沉声道:“你果然是紫云鼎化形而成。” 青蛙早有所料,神色甚为平静。 黑猴睁大双眼。 “不错。” 这年轻人托着那三足两耳的紫色小鼎,说道:“这紫云鼎,就是我的本体。” “水玉白狮跟我一同现世,我是器鼎,它是丹炉,但是这丹炉出世之日,就已化作了一头白狮,成为水玉白狮,能够六十年产出仙丹,若有宝物赐下,则能缩减孕育仙丹的时日。而我火候稍显不足,难以化形,后来马师皇命你这猴子把我送给灵箓天宝宗,但是你这猴子在我身上动了手脚,后来又指使妖仙将我盗走,放置于这石阵之内。” “若是我落在灵箓天宝宗手里,他们必然会竭力栽培,兴许上一回天地大劫还未落幕时,我就已产生灵智,化形功成。然而你这猴子太过贪心,把我盗走,害我只能在这荒山野林,直到四百年前,大地震动,使得石阵变动,有山河之力灌入紫云鼎中,我侥幸开启灵智,时过百年,方自孕育成型。” 年轻人言语平淡,并无怨怒,时而露出几分浅淡笑意。 听到这里,凌胜淡淡瞥了黑猴一眼。 青蛙缓缓道:“误人终生。” 顿了顿,这青蛙又自纠正:“错了,是误鼎终生。” 黑猴羞恼至极,朝着这年轻人怒道:“你把话说个清楚,否则猴爷可不跟你善罢甘休。” 那年轻人笑道:“你当年布下的石阵,颇为厉害,隐匿气息也是绝顶,数千年来不曾泄露半点气息,阵法仿若天然生成。直到大地震动,石阵产生变动,才被修道人发现,为了灭口,我放出几许气息,延至鼎外,把这山中的飞禽走兽炼过几回,使之体质渐变,利用这些异兽凶禽,终于杀了一些,但是消息终究还是传了出去,后来灵箓天宝宗发觉时,我差不多已经凝结了形体,借助石阵之力磨灭了几位显玄仙君,后来又有地仙前来,而我那时凝结形体已成,于是借着石阵,沉入地底,隐匿气息。而那些妖仙血脉,我则暗中相助,使它们修行加快,并告知他们先祖守护紫云鼎的使命。” “这么些年,灵箓天宝宗驻守在此,但是不曾发现过我,可他们却知道我就在这里,因此不曾离去,并屡次向四位显玄妖君询问,甚至逼问。而我事前有所预料,因此早已有了准备,让这几个妖君得以瞒过灵箓天宝宗。” 说到这里,年轻人看向黑猴,说道:“其实我对你并无敌意,一来,将我炼制出来的人乃是马师皇,与你有兄弟情义,二来,你将我盗出灵箓天宝宗,使得我不受约束。其实,若是我还在灵箓天宝宗之内,必然会受宗门约束,你也知晓,一个怀有灵智,想法的生灵,自然不愿受人奴役。” 黑猴自然明白。 马师皇将它降服,并未让它作为坐骑,而是认作兄弟,便是为了免去它产生受人奴役的想法,但是有了兄长的名义,加上本领胜过了它,因此便能约束住它。 这般想着,猴子朝着凌胜与青蛙扫过一眼,头颅微微昂高一些,虽然没有说话,但是意思却已万分明显:猴爷可没做错事情。 “这广林山中的兽类,果然是遇上了你才有这等机遇,说是造化二字,并不为过。”凌胜不理黑猴,只是朝着那年轻人说道:“难怪这些妖君为了你,宁愿跟山神对立。” “剑气通玄篇?”年轻人偏了偏头,轻笑道:“李太白的传人?” 凌胜点头道:“正是。” 年轻人道:“你们定然是来取走紫云鼎的。” 凌胜道:“不错。” “我在这山里,虽然不能走动,虽然不能修炼,但是不受人拘束,如此极好。”年轻人淡淡道:“倘若真要离开,我早已现身,随着灵箓天宝宗的太上长老去了山门,何必隐藏行迹?” 凌胜皱眉道:“你言下之意,是不愿跟我们走?” 年轻人点头道:“是的。” 凌胜沉默下来。 地底紫气腾腾,霞光瑞彩,但是沉寂无声,气息渐冷。 “我知道你们来这里,是为了孕仙山脉。”年轻人说道:“孕仙山脉能够使显玄破入地仙,只有显玄立身天柱之上,才能得仙光入体,但是仅有仙宗与少数人才知晓,这世上还有一种东西,能够承载仙光,虽然大劫之后,仙光就即消散,但是那件东西依然无比珍贵。” “万年老龟的背甲能够承载仙光。” “但是,要用以承载仙光,则须炼制成型,各大仙宗都有炼制之法,也有颇为上等的器鼎,炼器造诣极高的宗师。” “可是你这猴子不学无术,虽然懂得炼器,但是学而不精,就需要借助外力,而你当年将紫云仙鼎藏于此地,没有理由不来取鼎。” 年轻人说道:“要炼制背甲,可以。” “但是……”顿了一顿,他又说道:“我有个条件。” 黑猴面容抽搐:“还有条件?” 在这猴子眼里,这座紫云鼎本来就是属它所有,如今仙鼎自生灵智,反而让这猴子有了一种被人夺去仙鼎的悲痛之意。听他还有条件,更是怒极。 青蛙施了道术,把这猴子定住,才看向凌胜。 凌胜沉吟道:“你要渡劫之物?” “我本非仙人,只是宝鼎生出灵智,真要论来,谈不上劫数,与其说是渡劫,不如说是避劫。我之本意,其实只是要避过天地大劫而已。”年轻人说道:“我知道你身上怀有避劫法物,你将它借我,我替你炼制龟甲。” 凌胜沉默不语。 白金剑气倏忽划过,击穿这年轻人头颅。 年轻人呵呵一笑,把手一抹,顿时愈合如初。他的本体乃是紫云仙鼎,这具人身不过是气息所化,无形无质,只是借力显现而已。除非凌胜破去这座仙鼎,否则他便是不死之人。 凌胜冷声道:“你在要挟我?” 年轻人微微躬身,说道:“这是请求。” 凌胜皱眉不语。 “天地劫数,虽然对于仙家最为激烈,但是天地间的一切,其实都已卷入其中。”年轻人说道:“我这广林山,气息外溢,仙鼎的气息已然被外界所知,那灵箓天宝宗的地仙老祖既然赶来,想必数日之内就能寻到这座石阵,到时再请出灵箓天宝宗道行高深的仙人,破去这座石阵并非艰难,到时候我依然要被灵箓天宝宗的人送归仙门。” 年轻人双手交叠,托鼎的右手在上,左手在下,缓缓躬身,说道:“若有避劫之物,便可隐匿气息,到时,仙鼎气息收敛,我就可避过这场劫难。过了天地大劫,便即无碍。” 三百二十九章 炼器 地底石阵之内,紫火弥漫。 有一座丈许来高的紫色仙鼎悬于空中,三足两耳,火势汹汹,扑面而来。 凌胜答应了这个自命名为林广石的年轻人,取出了避劫之物。 青蛙坐在凌胜肩头,看着刚从木舍中钻出来的黑猴,问道:“那老头儿怎么样了?” “发了点脾气。”黑猴撇了撇嘴,不屑道:“在洞府里面,还想翻过天去?我把他压在地板下面,踩了两脚。” 当时,在李天意那里,他呈上龟甲之时,渡劫法物就在其中。只是那渡劫法物,本有三件,可是李天意只取出一件,另外两件还在李天意那里。 黑猴青蛙都有意在不久之后,去将李天意的玉虚仙衣夺来,因此对于这点,并未上心。在这两个家伙的心里,反正要夺玉虚仙衣,待到最后,铁定要将这风铃阁未来的掌门扒个干净,至于是否要将这位风铃阁未来掌门的性命一块儿取走,在山神与妖祖的想法当中,无关紧要。 纵然是风铃总阁主,在他们两个眼里,也并非什么大神通之人,区区一个传承者,杀与不杀,着实无关紧要。心情好些便放过了,心情差些便随手杀了。 只是在猴子眼里,为了玉虚仙衣,八成还是顺手杀了为好。 “待到回了大乾王朝,再寻李天意。”凌胜说道:“他已服下避劫丹,暂时无碍,待到离了广林山,倒也不远。” 紫火嗡地升高。 紫云仙鼎之内,有龟甲渐渐融化,凝练成型。 “可须得铭刻符纹?” 声音从鼎内传来。 凌胜对于炼器一道,全然不知,偏头看向黑猴。 黑猴说道:“这龟甲本是用来承载仙光,炼为仙丹,不作他用,你只须将之炼制成型即可,无须铭刻符纹。” “好。” 那声音只说了一句,就即消隐无声。 那头老龟的背甲,因无数年的岁月沉淀,法力增厚,使得背甲万分坚实,即便是褪下一层薄薄的软甲,也非寻常宝物可比,但是真要说来,却还比不上仙物。 可是炼制这龟甲,却比炼化仙物,更为艰难。 只因龟老携带那件天赐之物,不知多少万年,气息侵染,龟甲之中自然沾上了那宝物的气息。 那件宝物,乃是天赐,从天界而来,不沾凡尘气息,可谓是超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真火属于五行之一,自然不能炼化这旷世之物。 但是紫云仙鼎非同小可,内中蕴含真火,更是仙火一类,亦属天火之列。若要焚烧那件宝物,或是空想,但是要焚烧龟老褪下的软甲,却要简单一些。 “形状如何?” 鼎内声音再度响起。 凌胜平静道:“葫芦。” 黑猴说道:“月瓶。” 青蛙说道:“剑鞘。” “好。” 鼎内再度消寂无声。 时过半个时辰。 凌胜盘膝而坐,闭目修行,运转剑气通玄篇。 黑猴跟青蛙,瞧着对方都不甚顺眼,针锋相对了几句之后,就各自转过头去。 嗡的一声,鼎中传出一声嗡鸣。 有一个小桶从内中抛了出来。 凌胜伸手接住,手掌顿时通红。 这小桶从鼎中真火内里飞出,余温仍然极高。 但是凌胜乃是显玄真君,自身体魄已至鲸象之力的巅峰,虽然被高温灼伤,但是他面色仍然不变,低头打量了一眼。 这个小桶,也就两尺来高,不足半尺方圆,通体晶莹,颇是通透,比之于龟壳软甲,更多几分晶莹透亮。 只是,跟凌胜,黑猴,青蛙所报的形状,并不相同。 “你这又是何意?”黑猴大怒道:“这小桶跟我们所说的三个形状,没有一个相同。你成心耍弄我们?” 青蛙双目冰冷,望着那紫云仙鼎,冷声道:“兴许是把我们说的三个形状结合在一处了。” 这话,分明是说反话。 “我可看不出来。”黑猴说道:“你要不给猴爷一个交代,猴爷砸了你这破鼎!” 嗡! 又有一物从鼎内飞出,砸在黑猴头顶。 猴子头顶一撮白毛顿时焦黄。 这是一个晶莹通透的月瓶。 黑猴一怔。 又是嗡的一声,鼎内飞出一个剑鞘。 青蛙早有准备,吹出一口气,把剑鞘定在当空,再是一口气,便使剑鞘降了温,随后舌头一伸,伸入剑鞘之内,收了回来。 黑猴目瞪口呆,心中愕然道:“这哪里是剑鞘,分明是舌鞘。” 才这般想着,又是一声嗡鸣,有个葫芦从鼎内飞出,落在凌胜手上。 “你们带来的龟甲,有主甲边甲之分,同样大小之下,主甲承载仙光较多,边甲承载仙光较少。但是我以紫云仙鼎将之炼过,已无主甲边甲。” 那年轻人从鼎内迈步而出,背负双手,说道:“你们带来的龟甲,共有一十八片,被我熔炼之后,能够造成器皿四件,适才你们只说了三件,另外一件,我便自作主张,选了个较为简单的形状。” “此事完毕,三位请罢。” 年轻人微微伸手,往上作了个手势。 一声低鸣,地面裂开,露出一百零八层阶梯。 地底石阵当中,光亮骤生。 “取了渡劫之物便想过河拆桥,卸磨杀蛙?”黑猴摸着头顶一撮泛着焦黄之色的白毛,冷笑连连。 青蛙冷声道:“你怎么不说是卸磨杀猴?” “口误。”黑猴淡漠地回了一句,便瞧向那酷似于马师皇的年轻人。 年轻人笑道:“各取所需而已,更何况,我要借避劫之物来隐匿气息。若再晚了,那灵箓天宝宗的地仙老祖发现踪迹,可是不美。” 黑猴咬牙纠正道:“适才你可是在请求。” “是的。”年轻人笑道:“日后必定还有一回会面,三位请罢。” 凌胜深深望他一眼,转头离去。 黑猴咬牙切齿,只得追了出去。 “对了。” “我要将石阵移位,你们下次来了,先寻这四位妖君,我才会知晓。” “另外,我暂时叫作林广石。” …… 身后传来那年轻人的声音,尤其是最后一句,强调了姓名。 自始至终,凌胜与黑猴,青蛙,都不曾叫过这年轻人的名字。 但是在这位器灵的眼中,有了名字,才能是真正的生灵。 三百三十章 紫府天灵宝珠 踏至地面。 山风吹动,树叶沙沙作响。 那并非是风,而是地仙老祖的感知之力扫动。 凌胜将剑气收敛于白金剑丹之内,而黑猴早已在他身上铭刻符文,隐匿气息。但是顾忌对方乃是地仙老祖,这点儿手段只怕不足,黑猴又自调动了山林气息,掩盖了凌胜的锐利之气。至于这猴子跟青蛙,一个是天地间的山神,一个是上一回天地大劫时的妖祖,更是无须担忧。 眼前四位显玄妖君还在,但是它们并未隐匿气息,因为这四位妖君本就是广林山上的主人,若是少了它们,反而会使灵箓天宝宗的地仙老祖知道异变。 凌胜自忖道:“承载仙光的宝物炼制成了,只须回返大乾王朝,就可前往孕仙山脉。这段时日,还须揣摩剑气化莲篇,才能突破地仙,否则,纵然仙光之力再强,能够助我踏破仙凡壁障,怕也难以功成。” “那老头儿未免太执着了些。”黑猴咬牙切齿道:“这老家伙以感知扫过整座广林山,居然还不满意,亲自踏入山内,四处走动,并散发感知。” 地仙老祖,一念之间就能扫遍广林山,但是,想来他是一无所得,于是便亲自踏入广林山内。 “天地大劫来了,不去想想如何渡过劫数,反而来这里寻找仙鼎,简直不要命了。”猴子怒骂不休。 青蛙瞧它一眼,摇了摇头,说道:“大约是自觉没有希望渡过劫数,便来这里为宗门寻找仙鼎。” “他在东边,我们往西边离山。”黑猴一指西边,朝着四个显玄妖君说道:“你们这四个不分尊卑,以下犯上,背信弃义,毫无妖性的家伙,赶紧带路。” 要避过地仙老祖的感知,便不能飞空,只能在地上行走,且不能走得太快,否则身形走得迅猛,使风儿加急,就会被地仙老祖感应出来。 四位显玄妖君对视一眼,露出无奈之色,在前引路。 黑猴跃到了凌胜另一边肩膀。 凌胜跟在四位显玄妖君身后,往前走去。 “你这小妖是要作啥?” 见到那鹿妖依然在后跟随,黑猴转头低喝一声,说道:“猴爷是要离开广林山,你这小妖跟着做什么?自己找个山洞钻进去,等到这地仙老头走了再出来。这山里生灵无数,躲洞里的,藏地下的,走林间的,数不胜数,那地仙也不会逐一来问,感知扫过没有异状也就是了,你只要躲着,什么事情也没有。听着,不许再跟着猴爷。” 白鹿妖脚步顿了顿。 这时,凌胜与四个显玄妖君,已然走得远了。 白鹿妖暗叹一声,转身走了。 凌胜跟着四位显玄妖君,大约走过了个把时辰,虽然不长,但也走到了广林山边缘。原本凌胜若是以步步生莲之法,只须一步就能迈出百里开外,只是这样一来,空中就会留下痕迹,地仙老祖亦能发觉。 直到广林山边缘,一眼就可看见那些驻守在此的灵箓天宝宗弟子,才止住了脚步。 “连地仙老祖的感知都能瞒过,何况几个云罡小辈?”黑猴嗤笑一声,说道:“他们发现不了我等。” 青蛙接着说道:“但是能够看见。” “这个倒算不上问题。”黑猴说道:“那老货还在广林山中部,我们要绕过这几个云罡弟子,轻而易举。” “你们四个,乃是明面上的广林山四大霸主,若是不在,那地仙老祖必定会有怀疑。”青蛙说道:“你们该回去了。” 四大妖君对视一眼。 虎王妖君前肢低伏,那飞禽妖君,与穿山甲,一并触地,垂目低首。唯有那树妖转身离去,在不远处扎根下去。 “昔年,我等祖辈,尊山神大人为首,如今我等三者身为妖仙血裔,对山神不敬,望请恕罪。” “呸……”黑猴怒道:“恕罪?猴爷乃是堂堂山神,就连你们祖辈都是猴爷麾下的……” 声音未落,这猴子便即停了。 因为三位妖君齐声说罢,就已离去,当黑猴说话时,它们已是远去。 “这个……”黑猴恼怒道:“未免太没有诚意。” 凌胜摇了摇头,道:“少说废话,走罢。” 黑猴借了山河大势,将凌胜行迹隐藏,虽然瞒不住仙者,但是瞒过这些灵箓天宝宗弟子的眼睛,却是不难。 当头踏出广林山地界时,那树妖忽然立了起来,枝桠舞动,根须仿若腿脚,奔跑过来。 “慢着慢着……” 直到临近前来,那树妖才开口低呼。 凌胜顿住身形,转过身来,皱眉道:“有事?” 树妖在凌胜面前立定,才道:“公子让我转告你们。” “说。” “炼体之辈有一种法门,乃是真火锻体,效用极高,其中有一部锻体之法,属仙神之列,超脱凡俗。”树妖低沉声音道:“便是妖族,也常有妖类以这类法门修行,但是这类法门颇为偏门,并且一个不慎,就会被真火烧化,身化灰烬,若是火势不足,修行则没有了那等惊人进境。即便是那部仙神级数的锻体之法,也极具危险,当年马师皇遍寻不到,便自己创立一部,加上李太白从旁建议,历时多年,创立出一部法决,勉强列入仙诀之列。” 凌胜沉声道:“林广石让你转告的,就这一句?” “不止,你先容我想想。”树妖想了片刻,忽然问道:“马师皇是谁?李太白又是谁来着?” “关你屁事?”黑猴怒道:“快把那小子的话转告过来。” “好吧。” 树妖沉吟片刻,说道:“公子说,当年马师皇创立的这部仙诀,也算是世间第二部真火锻体的法门,论起危险,约莫还要比那一部传闻中的法门低上一些。毕竟真火锻体的法门极为暴烈,马师皇也只是特地将真火锻体的威能缩减一些,才使得危险性低上一些。但是真火锻体的法门,要求极高,须得体魄强悍,否则经受不住真火,必然化作灰烬。” “凌胜道兄修习剑气通玄篇,躯体本是不凡,如今看来,更是惊人,想来是另有奇遇,以紫云仙鼎感应,约莫是得了传闻中的宝物,足能经受真火锻炼。” “紫云仙鼎能够把握火候,大小随心,危险至少可减八成,只须凌胜道兄寻来真火锻体之法,就能在紫云鼎中修行,修为必然突飞猛进。” “以凌胜道兄的体质,即便寻不来那两部仙家法决,但是寻常锻体之法,亦是足矣。” 那树妖一字不差,将紫云仙鼎器灵的话尽数转告给了凌胜。 凌胜皱眉道:“条件。” “这个……”树妖怔了怔,片刻后,方才说道:“世间有一仙物,名唤紫府天灵宝珠,能助异物凝形。只须凌胜道兄将此物寻来,便可为你锻炼体魄,所得之重,定然比紫府天宝灵珠更胜百倍。” 凌胜微微昂首,道:“我之所得,还比仙物更胜百倍?” 树妖顿了顿,似乎才听得公子传音,又自转告:“定有百倍以上。” 凌胜微微点头。 那紫云仙鼎气息已然全数隐匿,大约已是将渡劫法物施展开来,此时想必是在搬移石阵,无暇传音给凌胜,只得让树妖转告。 因为此妖出自于广林山,受紫云仙鼎气息滋养数百年,又是扎根地下,与紫云仙鼎容易交流。 这么一点儿传音的功夫,也要省去,可见那自称林广石的年轻人,要把石阵搬移,却也并非易事。 凌胜转头瞧了一眼,心中念了句。 紫府天灵宝珠? …… 广林山内,有一位老者,闭目行走。 老者身着道衣,双目紧闭,一步一步往前行去,看似缓慢,然而才仅一个呼吸,就已在数百步开外。他闭着双眼,然而一步一步走去,却能避开树木,跨过岩石。 老道人头顶现出一株花儿。 这一株花,分作三枝,每一枝都有一朵莲花,共分三色,全数绽放开来。 三花聚顶。 地仙巅峰,尊号老祖。 这是一位地仙老祖。 老道人手上紧握,待到走过一处地方,忽然顿住脚步,摊开手掌一看,手心上静静躺在一粒赤黄丹丸,然而丹丸之上,隐约有光芒闪现。 这是一粒破元丹,成丹于数千年前,出自于紫云仙鼎。 数千年过去,这粒丹药已然没了效用,可它毕竟出自于紫云仙鼎,与之怀有感应,并被真仙道祖施以道法,增强其感应之力,并另外赐下奇妙之处。此时破元丹露出光芒,显然便是感应到了紫云仙鼎的气息。 沉吟片刻,这老道人伸手,摄来一头飞鸟。旋即把指尖一点,便将飞鸟一只眼珠点了出来,施过法术之后,便见这颗眼珠之上,现出一幕场景。 飞鸟的眼珠,细小如豆,在常人眼里,自然看不到什么。可是在老道人眼里,却见到了一个年轻人走过。 当这一幕在飞鸟眼珠之上出现,破元丹光芒便强盛了几分。想必是从这个年轻人身上感应到了紫云仙鼎的气息。 这年轻人肩上有一只青蛙,还有一头猴子。 老道人认得这个年轻人。 他叫凌胜。 剑魔。 三百三十一章 三劫【第二更】 凌胜离了广林山,施展步步生莲之法,一路回返,到了大乾王朝的地界。回到先前修行的那座山中,正逢念师公主闭关出来,时候恰好,并不耽搁。 凌胜带了这女徒儿回返京城。 念师公主也觉师傅忽然变得好生急切,不知为何,但是却不敢询问,只能沉默,但是心下仍然禁不住揣测,想着师傅是否遇上什么问题,而自己如何能够帮他。 在念师公主这般想法之下,凌胜已经带着她来到了京城。 这一回,凌胜一步踏出,便来了国师所在的道观。 国师李天意,在不久前祈福求雨,后来遭遇惊变,有鸿元山河天神老祖前来解围。事毕之后,这位国师竟对皇帝不屑一顾,在众目睽睽之下,对皇帝不敬。但是,皇帝迫于他这几乎是仙人的本领,并未撤去国师称号,更是不敢再轻易召他入宫。 以往一道口谕就能把这位国师召进宫里,如今,只怕就是圣旨亲来,也是无用了。 以往,国师李天意对于皇帝,恭敬有加。如今暴露了身份,显露了道法,又把凌胜引来,达到了目的,对于世俗之间的一切,早已不甚在意。 当凌胜进入道观之时,李天意正敲杯饮茶,极是惬意清闲。见到凌胜到来,李天意不仅不惊,反而喜形于色,笑道:“你终于来了?” 凌胜并未答话,但是黑猴倒是嘿了一声,道:“你小子倒是没跑,当真不怕我们前来杀你?” “堂堂妖祖在我身上下了手段,我区区一个云罡小辈还能逃掉不成?”李天意低笑一声,显然早知青蛙在他身上下了手段,但是他并无异色,仍是笑道:“我曾让你们前往孕仙山脉之时,再来找我一回,为免你们一去不返,我还特地将渡劫法物截留两件。如今你们来了,想来是将事情办完,要往孕仙山脉去了?” 凌胜点头道:“不错。” 李天意转头看向念师公主,轻笑一声,道:“公主也去?” 念师公主怔了怔,随后望向凌胜。 凌胜摇了摇头,说道:“孕仙山脉,有三百六十五根天柱,也即是三百六十五个名额,天地之间,无论妖族人族,禅宗道家,还是炼体之道,蛊学秘传,都必定会有显玄之人前来取得这一名额。甚至有些云罡之人也想浑水摸鱼,取得一个名额。你不过御气修为,便留在京城为好。” 念师公主虽然不愿离开师傅,但却也不敢违背师傅所说,只是微微点头。 李天意再度看向凌胜,问道:“何时启程,前往孕仙山脉?” 凌胜说道:“今日。” 李天意道:“未免太快。” 凌胜无心多说,只是静静看他。 黑猴等得心痒难耐,几乎就要对这风铃阁未来掌门下手,但是瞥了一眼,那青蛙闭目不语,甚是平静,黑猴暗想可不能比这青蛙还难以沉住气,否则必然丢失颜面,当下便也将心中不耐之意压了下去。 “快,着实是快了些。”李天意沉吟道:“按往常来讲,孕仙山脉出世之后,九十天之内必然会有仙光落下,如今才过五十日,还剩四十日,你要不再等等?但是如此也不好,孕仙山脉的仙光,是在九十日之内,而并非九十日整整,传闻典籍中也曾记载一回,在古时的某一次天地大劫,孕仙山脉现世的第二日,就有仙光落下。如今过了五十日,接下来每一日都极有可能落下仙光。可惜我并无先师那等本领,还远远不能推测孕仙山脉之事,可惜了。但是依我想来……” “你究竟想说些什么?”凌胜蓦然开口,将李天意的话截断。 “劫数。” “劫数?” 按说,劫数二字乃是仙人历经之事,对于仙家以下,即便是显玄半仙,实则也是凡俗中人,自然谈不上劫数。但是,凡事总有意外。 李天意说道:“古时曾有大神通者给一个樵夫看相,曾言道,你一眼青,一眼红,此去便要打死人。从这一则故事,便能知晓,劫数二字,并不仅仅是仙家所有,仙家以下,同样会有劫数。尤其是你这等几乎能与仙人并列的人物,虽然还是凡人躯体,却已然生出了劫数。” “先师替你算过一卦,孕仙山脉之前,必有三场劫数。” “你跟苏白那一场斗法,算是一场凶险劫数。此后约莫还有一场劫数,但是依我看来,你已经渡过了这场大凶之劫。” 李天意言语才落,凌胜便知他所指的是炼魂使者。 当初凌胜身受重伤,几乎濒死,而黑猴被炼魂老祖的宝物镇住,眼见凌胜就要丧命,此乃大凶之兆。但是,却有了青蛙前来相救。 这青蛙乃是仙家,且是妖祖,寻常卜卦难以测算,黑猴所使的占卜之术虽是非凡,但是当时那一个龟壳只是大妖级数,因此推算当中漏过了这妖祖现身这一环,倒也属正常。 仙家之人,几乎无法推算。 正是因此,青蛙现身,便解了一场大凶之兆,可是从李天意所说来看,凌胜竟还有一场劫数。 黑猴怔了怔,此事竟连这它也不甚清楚。 青蛙沉思许久,说道:“天地大劫变动,你那能至一岁之事的神通都已被天地劫数遮蔽,测卦难有预感,也属正常。至于这李天意所说,大约是在天地大劫之前,风铃总阁主以天风算法推算出来的。” 那李天意神色平静,待到凌胜重新看来,方自说道:“听先师所说,这最后一场劫数,可大可小,于是,我便替你选了。” “为免你们不再归来,我特地遗留了避劫法物。” “只要你们来了,就该迎劫了。” “经过不久前我祈福求雨,引来了仙宗人物之后,离此较近的灵箓天宝宗,便有显玄长老七位,此时就在京城之内。你们此去,招惹了灵箓天宝宗的地仙老祖,如今老祖传讯,那七位显玄长老已在城中布阵,意欲阻你,再过不久,便有地仙老祖前来。” 李天意望着凌胜,笑道:“以你们三位的本领,地仙老祖固然厉害,但却还算不上什么要命的劫数。” 凌胜身影蓦然消失。 李天意脖颈上多了一只手掌。 此时,凌胜就站在李天意身后,一只手绕到前方,掐住了他的脖颈。 “你想杀我?” 李天意话音未落,凌胜掌心就已有了剑气吞吐。 剑气隐而未发,然而气机凌厉,极是迫人。 李天意略感窒息。 “根据我师傅的卦象来看,我今后会是风铃总阁主,想来不会死在这里。”李天意说道:“听闻我今后是要死在天劫之下,并非人劫所杀。” “卜卦之道,有一句,须得牢记。”黑猴冷笑道:“世间瞬息万变,纵然卦象为真,也未必照此而行。” 卦象的本质,并非预知,而是推算。 一片落叶从树上脱落,将会落在地上,这便是推测。 但是凡事总有变数,兴许有只飞鸟掠过,叼走了这落叶,用以筑巢。或许一阵风儿吹来,将之吹到了河中,随波逐流。 而占卜之道,则是将这些外来变数,尽数加以推算,因此所得的卦象,便是极准。 可是,正如黑猴所说,世间瞬息万变。 总有一些变数,卦象难以测出,或是测得出错。 比如此时,倘若凌胜起了杀心,李天意这位风铃阁主夭折于此,所谓卦象,自然变作了空谈。 “山神大人所说极是,凌胜道兄若是杀了我,也就破了这卦言。”李天意苦笑道:“但是我确实没有害人之心。” 凌胜冷声道:“广林山之事,你师傅算出来了?” “算不出来,想来是关乎于某种奇物,但是却能算得出来,从广林山中,你们必然会跟灵箓天宝宗结怨。”李天意说道:“而灵箓天宝宗因为我在世俗窃取国师之位,已然有人来擒我,因为我身份特殊,因此来了七位显玄长老,这便是能够阻路的障碍。到时灵箓天宝宗的地仙老祖从广林山赶来,便成了劫数。这场劫数,对于你而言,不算惊人。” “劫数可大可小,于是你便替我选了这么一条?”凌胜冷笑道:“既然能够选择,那还说个屁的天命?占卜个屁的卦象?” “我不杀你。” “但是,我要紫府天灵宝珠的消息,否则……” 凌胜眼中闪过寒光。 “紫府天灵宝珠?”李天意皱眉道:“这是我风铃阁在千年之前丢失的宝物,如今不知落在何处,你要它作甚?” 凌胜偏着头,问道:“风铃阁未来阁主,连这个也推算不出?” 李天意顿时无言,摇头道:“我只有一点儿线索,但是此时无用。此去孕仙山脉之后,你再来寻我,到时,约莫就能测算出来。” 青蛙微微点了点头,凌胜缓缓松开手。 李天意转过身来,双手各取一件渡劫之物,放在地上,旋即从怀中掏出一物,双手奉上。 这是一件衣服。 一件道衣。 玉虚仙衣。 三百三十二章 脱身【三更】 “凌胜!交出紫云仙鼎!” 忽的一声低喝,在天空炸响。 这一声,乃是以法力所发,用秘术出声,常人无法听见,只有身怀真气或法力的人物才能听得分明。 “紫云仙鼎?”李天意倒吸口气,惊道:“你们取了灵箓天宝宗失传的紫云仙鼎?” 凌胜只是借紫云仙鼎炼制器物,并非得了紫云仙鼎,但是以他的性子,却并不解释,望着天空,眼中渐渐露出寒色。 “七个显玄仙君,不难对付。”黑猴沉吟了声,说道:“但是孕仙山脉一事,耽搁了这么些天,可不能再有耽搁了。” 青蛙说道:“那地仙想必也快追来了。” 凌胜听出有异,皱眉道:“你们两个是想如何?” 黑猴说道:“我们留下,替你教导这小公主的修行,你自己去孕仙山脉游玩罢。” 孕仙山脉,聚齐了天地间无数显玄真君,但是在这猴子口中,便成了游玩二字。李天意嘴角抽了抽,低下头去,不再说话。 凌胜略微思索,便道:“好。” 黑猴就怕凌胜不愿答应,到时要说服这个倔脾气,简直跟真仙斗法一样艰难。但是当凌胜二话不说,事情不问,立即回了一个好,这猴子心下便颇不爽快,极为不满,说道:“你就不怕我们俩在这里被灵箓天宝宗围攻致死?你就不会哭着喊着拉我们一块儿走?你怎么就不说几句什么同生共死,什么生不能同床,死一定要同穴的煽情话?今后你要是在孕仙山脉成仙了,回来找我们俩,结果只有两具尸体,到时候哭了也没啥用了。” “这些废话,说了无用。”凌胜平淡道:“眼前形势,并不需要你们舍去性命,以你这猴子贪生怕死的性子,不会留下送死。另外,莫说地仙,就是真仙来了,也未必能够取了你们两个家伙的性命。最后,你们两个真死了,我也不会哭。” 说到这里,不仅是猴子翻了翻白眼,就连那青蛙的一双对眼也都抽了抽。 其实猴爷与青蛙之所以不跟凌胜一块儿前往孕仙山脉,原因凌胜早已知晓。 孕仙山脉,乃是使凡俗之人,迈入地仙之境的助力。而黑猴本是山神,青蛙则是妖祖,都是神仙中人,即便猴子跌落仙神级数,但是这猴子本是山神,这一点无法抹去。 孕仙山脉只容纳凡俗之人,不收仙神之辈。 因此,黑猴跟青蛙,无法踏入孕仙山脉半步。 “小公主,你给猴爷建了多少庙宇?” 猴子忽然转头,看向念师公主。 念师公主听闻恩师要往孕仙山脉,虽然对这孕仙山脉所知不多,却也知道这是一场造化。当机缘造化众所周知,那么便是极为危险。这位公主心下颇不宁静。 黑猴问了一句,不见回答,一张猴脸皱了皱,再看凌胜一眼,心想这师徒两个怎么都是如此性情。想起近些年来本领不济,常被凌胜压着,心下愈发不满,又自问了两句,才把念师公主惊醒过来。 “加上不久前建立的几座,已然有了六十八座庙宇。”念师公主答道:“但是鸿元山河天神老祖的名字极为响亮,又是皇室扶持,因此这六十八座庙宇,俱是香火鼎盛,每一座庙宇,都有成千上万信徒前去朝拜。” “可是猴爷的香火愿力,可没有那么惊人。”黑猴不满道:“你怎么把你家师傅放在了鸿元山河天神老祖的位置上,让猴爷我居在侧边,现在那些香火愿力,大头的全归了凌胜小子,只剩下点汤水才到猴爷这里。” 念师公主脸蛋儿稍微红了些。 “香火愿力对这个小子又没多少用处,这般行为,简直是暴殄天物。”黑猴骂骂咧咧道:“凌胜小子,待会儿猴爷把你那份纳为己用。告诉你,这本就是猴爷的,你不给也没用。” “六十八座庙宇,每一座都有成千上万的信徒,积累十多年的香火愿力,想来颇为雄厚。”凌胜暗道:“这猴子已经是云罡巅峰,只差半步就能入得显玄,借助这六十八座庙宇的香火愿力,突破显玄已是足够,加上这猴子的手段层出不穷,昔日又是真神,想来不比我逊色多少。倒是青蛙,虽然修为不减,但是断了头颅,剥了外皮,去了内脏,为了给我续命又是大伤元气,本领也不知恢复了多少。” 此时,京城上下,周边千里,都已被七位显玄仙君封住。 但是地仙老祖尚未到来,七位仙君碍于剑魔凌胜的名字,自是不敢先行动手。 凌胜抬头看了一眼,并未放在心上。 这时,凌胜忽然想起一人,此人也不能踏入孕仙山脉。 睡神仙。 凌胜将这老者放了出来。 这位睡神仙一觉醒来,便遭受大变,之前渡劫法物被凌胜送到那仙鼎器灵手里,正是恼怒之时,这一出来,尽显散仙威风,就想动手。 黑猴哼了一声,宛如雷音。 睡仙顿时一窒。 “放你出来,是让你来抵御外敌,并非以下犯上。”猴子哼道:“你个老小子在木舍里受的苦还不够罢?莫要以为你出了木舍就能翻了天去,给你避劫丹之前服下的那粒丹丸,可不是寻常。你个老小子若是想取了渡劫法物,自行逃离,那是妄想,乖乖给猴爷办事,赏你个仙家头骨。” 青蛙摇了摇头道:“他不是你手下那些妖仙,人家可不稀罕那些头颅。” 黑猴愕然道:“这倒也是。” 念师公主从未见过这般手段,只见凭空一闪,就有了一个道气氤氲的老者,飘然若仙。那老者的气息渊深似海,念师公主略一探去,便即退了一步。 猴子偏头,嘿然道:“这是超脱世俗的仙人,可不是你一个御气境界的小姑娘能够窥探的。” “睡神仙?”李天意惊疑不定,问道:“莫不是八百年前的彭睡仙?” “彭睡仙乃是古时天仙,我不过是得了其传承,才被称作彭姓。”那老者瞥了凌胜一眼,说道:“我本姓陈。” “陈老头,你个老小子少在这儿耍威风。”黑猴一指天穹,说道:“那里有七个显玄仙君,你将他们拿下。” “七位显玄仙君,你未免太瞧得起我。”陈老冷笑道:“就眼前这位显玄真君,怕也要比我强盛三分。” 陈睡仙所说的这位显玄真君,自然便是凌胜。 “放眼天地之间,能够以显玄之身抵挡仙家人物的,能有几人?即便是太白剑宗的长老,能有这般本领的也仅在少数。至于凌胜这一类的显玄真君,若能让你对上,那你这运道之高,也该试试一步登天门的味道了。”黑猴说道:“你少废话,如若连七个显玄也对付不了,你这位仙者,活着也没用处。” 遭到贬低的陈老并未动怒,把两件渡劫法物放在怀中,便即飞起。 青蛙一跃,落在念师公主肩上,说道:“去皇宫。” 这时,黑猴陡然一吼,刹那间身高十余丈,高过了这座道观,立身于庭院之中,昂然而立。 “借血。” 猴子手上一点,从凌胜身上摄来一滴鲜血,滴在眉心镜骨之上。 眉心镜骨光芒大放。 大乾王朝境内,但凡鸿元山河天神老祖的庙宇,俱是放出光芒,神像恍若生人。 许多正在庙宇之内朝拜的信徒,见此异状,无不拜倒,口呼老祖显灵。 原本,那些朝拜鸿元山河天神老祖的香火愿力,大多寄存于凌胜的神像之上,只有少数,才落在黑猴身上。猴子怀有神功,能够相隔遥遥,将香火愿力吸纳于自身,然而凌胜修行剑气通玄篇,与神道功法毫无相似之处,因此这香火愿力,依然留在神像当中。 无数香火愿力,化作无数道光芒,划破长空,登临京城道观,落在黑猴身上。 这些香火愿力所化的光芒,在常人眼里,无形无质,看不到,摸不着,但是在修道人眼里,则是无数使人惊骇的法力。 黑猴得了众多香火愿力,身上金光闪烁,形体愈发惊人。 念师公主面色苍白,大约是被山神气息压迫所致。青蛙吹了口气,便把这股压迫之力消于无形。 李天意亦是不太好受,只得默运功法,抵御气息。 凌胜感到这猴子的气息渐渐强盛,节节攀升,不多时,就已冲破了显玄级数,达到显玄初境的地步。 但是这还不止,这猴子的气息,仍在上升,直到显玄上境,才渐渐歇了下来。 猴子念头一动,飞上了空中。 此时,那位陈姓散仙,已然与七位灵箓天宝宗的显玄长老斗在一处。 黑猴遥遥看去。 远方一团霞光迎来,有三花聚顶之象,有地仙脱俗之气。 “不必了。” 凌胜正要动身前去相助,忽然听见青蛙开口。 那青蛙也没有半点相助猴子的意思,淡淡道:“所谓劫数,你在这里走走过场也就是了,现在你该去孕仙山脉,。剩下的便是让这猴子应付。这猴子福大命大,死不了的。” 言语落下,这青蛙便即催促,让念师公主带它前往皇宫。 凌胜遥望天穹,沉思片刻,旋即一步踏出。 莲花绽放,身影消失。 三百四十二章 光雨成劫 正如黑猴所说,孕仙山脉其本质,就仿佛挖了个坑,使得天地之间显玄级数的人物尽数来跳。 这叫做坑杀。 孕仙山脉三百六十五根天柱,三百六十五个名额,可聚集于此的显玄之辈,何止三百六十五人? 修道人,炼体士,修佛,炼蛊。 仙君,邪君,魔君,妖君,真君,高僧大德等等。 世上修至显玄的人物,八成都已聚齐于此。 少数人心生畏惧,至今未入孕仙山脉,见到仙光落下,无不惊憾。适才孕仙山脉争斗不休,为了保命,还是旁观为好,如今见到了仙光,众位显玄也不禁心生几分悔意。 可是见到了那些不曾占据天柱的显玄真君,这一点悔意,瞬息便消失无踪。 猴子说过,这是一处坑杀显玄的地方。 有孕仙云梯,谁若无法踏过,便被压迫致死。 有无数争斗,谁若本领不足,必在斗法当中殒命。 有劫数落下,谁若不曾立身天柱,便该受劫数临身。 天上落下了三百六十五道仙光,与天柱相合,然而天柱之外,则有光雨飘下。光雨和仙光极为相似,然而仙光使人修为突飞猛进,而光雨则是要人性命。 大地不断迸裂,除天柱所在,其余土地几乎难以立足。 天上光雨飘落,触及人身,顿时消融。 光雨消融,人身血肉随之消融。 这就是劫数。 凌胜闭目修行,竭力吸纳仙光,使得仙光入体,增长法力。每逢法力增长,凌胜便用以冲击白金剑丹,使得白金剑丹破开窍穴。外界一切已然不觉。 然而从孕仙山脉之外来看,内中场景万分惊人。 有仙光三百六十五,从天而落,与天柱相合。有无数光雨飘落下来,似是鹅毛大雪,然而其色却并非纯白,而是稍显荧光。 有人在天柱之上,接受仙光洗礼。有人在天柱之外,受光雨袭身。 “本座修行百年,终于来了孕仙山脉,即将成仙,怎么能在细碎光点之下身陨?” 有个壮年大汉仰天咆哮,气血如火炉,热浪滚滚,直冲天顶。 这是一位炼体之士,尽管放出了气血抵御光雨,却仍被光雨落在身上,身上一点一点消融,心下不甘,仰天怒吼咆哮。 诸多显玄,俱已各施手段,以求保命。 修道之人皆已罡气外放,法宝护身。 佛宗长老也有神通相护,佛光护体。 妖类生灵,一旦成妖就有天赐神通,但是只有极少数才能借助神通避过。大多数妖类的神通,要么是使爪牙锐利,要么是有妖术惊人,又或是如何如何……但是护身神通,委实极少。 真要说来,就属炼体之士及妖君生灵最是艰苦,在光雨之下,纷纷殒灭。 倒是道家真君,佛宗长老,皆能护身。 可是以眼前光雨飘落来看,他们显然也难以坚持多久。 光雨固然惊人,但却未必能够灭尽这些显玄人物,约莫还是能有高人渡过劫数的。 …… 时过半个时辰,孕仙山脉里边的显玄人物,十去八九,多数已在光雨之下消融了去。 孕仙山脉之外,凡是御气,云罡的修行中人,皆是惊骇无比。 仙者超凡脱俗,显玄仍然算是凡俗。位列凡俗之巅峰的显玄真君,只在地仙之下,受世人敬仰,对于这些御气之人而言,显玄境界遥不可及,即便是云罡真人,也觉遥远。 但是这许多位修为高过他们无数的显玄真君,却纷纷陨落于孕仙山脉之内,就在他们眼中陨落身死。 山外皆已沉默。 云层深处,有位老道人自语道:“你看这孕仙山脉当中,有多少人能够活得下来?” 另一处云层中现出一个中年道者,沉吟道:“且不说天柱之上的三百六十五人……” 老道士咳了声,说道:“三百六十五根天柱,凌胜一人占据五席,因此只有三百六十一个。” 中年道者淡淡瞥了一眼,并不理会,自顾自说道:“这些没有占据天柱,没有名额的显玄真君,遭受地裂,无法立足地面,只能立在半空,然而光雨从天而落,乃是劫数。这般劫数,对于炼体之士最为不利,妖君次之,而道家人物和佛宗人物,倒是能够凭借道法罡气,神通妙法来抵挡。照我看来,炼体之士必然死绝,妖类百不存一,倒是道家人物,佛家人物,得以保命。” “错了。”老道士摇了摇头,说道:“你仔细看着,这些光雨尚未有止住的势头,依然不断飘落,但是下方的显玄人物,多是已坚持不住了。道家罡气,佛门妙法,确实能够抵挡光雨,但是也架不住这般雨势。虽然说炼体之士和妖类真君当前最为不妙,可是道家和佛家的显玄人物到了此时,却也未必好受。” 中年道者惊疑道:“如此说来,这些人物,到头来竟无一人可活?” “若无外力相助,单凭自身,确实难以活命。”老道士遥遥看了眼,自语道:“孕仙山脉本就不是善地,就是半仙也未必能够撑得过这光雨劫数。” 中年道者眉头一挑,问道:“还有办法?” “自然是有的。”老道人缓缓道:“我云玄门就有四件龟甲,是从那位万年老龟身上得来的,经过本门炼器宗师的手段,如今恰好能够避劫。” 中年道者皱眉道:“你云玄门可不止四人在孕仙山脉。” “但龟甲只有四件。”老道人说道:“能够踏上天柱的,自然不须龟甲来助,而不能踏上天柱的,实也无用,保下四个也就足矣。” 沉默片刻,老道人忽然叹道:“若非剑魔凌胜占据了五席,就还能再有四人洗浴仙光,得以成仙。” “嘿,这四人可未必是你云玄门的长老弟子。”中年道者说道:“真要说到愤怒,当属那位东海散仙白羽清,他的亲传弟子已是显玄半仙,得了衣钵传承,在孕仙山脉之内堪称名列前茅,眼见着一个名额是跑不掉了。结果在扫掉那葫芦之后坐上天柱,反被凌胜一举打杀。” “适才凌胜一剑杀显玄,杀的就是白羽清的亲传弟子吗?” “是的。” “那白羽清确实该疯了。” “可是没有机会了。” 二人对视一眼,各自摇了摇头。 虽然洗浴仙光也未必能是万无一失,常有显玄真君在洗浴仙光之时,因掌控不了仙光,从而殒身。但是谁都不会认为,剑魔凌胜会栽在这一步上面。 “以他的剑气本领,一旦成仙,可要比你我这两个成仙多年的老辈厉害许多。”老道人轻叹道:“凌胜成仙之后,你我只怕还不是他的对手。” 中年道者摇头道:“即便此时他未有成仙,你我也未必就能稳稳将他拿下。” “如此说来,白羽清复仇无望了?” “真要复仇,到头来只怕要搭上自己的性命。这剑魔凌胜,可从不见手软的时候。” 两人交谈之间,忽然一愕。 白云之间,有一张石桌,石桌之旁有石椅八张。 在主人席位上面,坐有一个青衣道人。 “青元子?” 老道士倒吸口气。 青元子笑道:“百年不见,见到了我,便显得如此吃惊么?” 老道人良久说不出话来。 适才跟老道人谈话的中年道者,并非仙宗人物,而是一流宗门的祖师,因此许多秘闻不如出身云玄门的老道来得清楚。但是他却知道空明仙山青元子的名字。 这位青元子,听闻已经是坐化了,但是照此看来,那仅是谣传。 传闻青元子渡轮回劫之时,不慎陨落,但是此时既然活着,想来已经渡过了级数。 中年道者略一感应,便知这位传闻之中的青元子果真高深莫测,虽然未入真仙之列,然而三花聚顶皆已现出,已是地仙巅峰的级数,可称地仙老祖。 过了许久,老道人终于平复心境,看着这个传闻之中已经不在世间的同辈人物,说道:“你空明仙山已经有两地仙前来,怎么还多了你这位地仙老祖,莫非空明仙山的太上长老都是如此清闲?” 青元子道:“我空明仙山弟子就在孕仙山脉当中,为何不来?” “弟子?”老道人摇头道:“一个苏白,已经闭关,眼见即将成仙,无须孕仙山脉仙光助力。而一个首徒李浩不堪造就,另有几个弟子虽然不差,却还只是云罡巅峰,未入显玄。你空明仙山在这孕仙山脉虽然有许多长老,但是弟子二字,从何而来?” 青元子道:“你忘了还有一个凌胜。” “凌胜?”老道人说道:“谁都知晓,凌胜已经被空明仙山逐出宗门,连剑神之名都成了剑魔二字。你还说他是空明弟子?” “逐凌胜出门的诏令,不曾经过我手,也不曾经过我掌教师兄的手,如何算数?” “难怪你没有在劫数当中殒命,原来是脸皮太厚。” “随你说罢。” 二人俱是默然良久,老道人沉吟片刻,低声道:“你来孕仙山脉,究竟为何而来?” 青元子说道:“凌胜?” “凌胜接受仙光洗身,势必成仙,以他的本领,若是成仙,只怕还要在我之上。你要是瞧他本领不凡,就想把他召回空明,到头来只怕也是徒劳。” “我是来帮他的。” “他已经接受仙光洗身,成仙之后才会出来,你要如何帮他?帮他什么忙?” 青元子答道:“帮个大忙。” 三百四十三章 仙佛【第一更】 嘭的一声! 一位显玄真君在接受仙光洗身之时,骤然崩灭,躯体化灰。 先前也有不少显玄真君身死,但都是在斗法当中殒命,在光雨之下遭劫。显玄斗法,气势恢宏,道术妖法,神通魔功齐出,而天降光雨,更是遍布整座孕仙山脉,极是壮观。 死在那等场景之下,只让人万分惊叹。 但是死在仙光之内,身体骤然化灰,死得如此平淡,委实让人愕然,让人惋惜。 天上有许多龙虎之音,传荡不休。 凌胜曾借力,用龙虎玄法使自己突破修为,当时就曾有龙虎之音交鸣,更让天上云层形成龙虎相交之状,因此对于这些龙虎之音并不陌生。 修道人都在借仙光洗身,从而引动龙虎之力,修成龙虎玄丹。 但是已经有了数位显玄半仙,在凝结大道之时殒命身亡。 直到此时,受仙光洗礼,凌胜体内真气暴涨,又在他自身操纵之下连连撞击白金剑丹,到了此时,体内白金剑丹已经打开了两百八十余个窍穴,眼见不久,便要突破三百之数。 一旦突破三百六十五个窍穴,合了大周天,便是显玄大圆满,堪称半仙,距离仙者境界,也仅一步之遥。 这一步之遥,阻了古往今来无数修行人的仙道。 可是有了仙光入内,这一步,便不能算是阻碍。 要么在仙光之内殒灭,要么在仙光之中得道。 有人身死道消,殒灭身亡,自然也有人得道成仙。 那是一位老辈半仙,乃是九大仙宗之一,道德天宗的长老。 “有人成仙了!” “那是……唐敬?” “听闻道德天宗的唐敬长老,年满四十之日破入显玄。此后一路修行,年满六十,正值甲子,已登得显玄大圆满的半仙之境。” “如今是多少岁数?” “一百五十三岁。” “这么说来,他在显玄半仙之境,驻足至今,已然有了九十余年?” “难怪这么快便凝炼大道而成就仙家。” 道德天宗,乃是九大仙宗里仅次于太白剑宗的宗门,传闻跟灵箓天宝宗一脉相承。唐敬修习仙法,四十不惑而入显玄,六十甲子成就半仙,可是在这仙凡壁障之前,居然驻足了九十余年,若无孕仙山脉,只怕便要寿终而尽。 仙凡壁障,阻了无数人的道路。 饶是唐敬长老这位百年前的年轻俊彦,四十入显玄,却也难以成仙。 当年唐敬的名声,可不比秦先河,张臣汤等人逊色分毫,在相同年纪之下,本领也不输于当代的年轻俊杰。可是在仙凡壁障之中,仍然驻留多年,无法突破。 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位显玄人物,胆敢声称自己必定能够得道成仙。 “不能成仙,并非唐敬修行不足,委实是仙凡壁障过于惊人。”青元子叹道:“唐敬此人,当年也是声名极盛,却没想到,直到今日,才借助仙光而成仙。” “仙凡壁障……”那老道人摇头道:“若是让老道我重新修行,也无多少把握破开仙凡壁障。” 适才那位一流宗门的祖师,中年模样的地仙颇有同感,叹道:“唐敬此人委实有惊艳之才,但是不能成仙,也只得说仙凡壁障过于难测。” 顿了一顿,中年道者迟疑道:“我等成仙,俱都伴随劫数而来,但是这唐敬……” 青元子平淡道:“借助仙光之力,便是这天地来助他成仙,谈不上劫数。” “没有劫数伴随……”中年道者苦笑道:“我等实是生不逢时。” 老道士摇了摇头,说道:“若是跟古庭秋,苏白,凌胜生在同代,才叫生不逢时。另外,若是你还未成仙,入了孕仙山脉,你以为自己会有本领占得一席位?” 中年道者叹道:“未必能够占得一席呀。” “两位似乎忘了,古庭秋,苏白,凌胜等人,都是当代俊杰,我等虽然是老一辈人,但也是当世之人。”青元子缓缓道:“虽非同辈,却在同世。” 老道士和那中年道者俱是沉默。 古庭秋虽然是后辈,但却已经跟他们站在了同等行列,而苏白,凌胜,业已不远了。 到了这等境界,似古庭秋这等成仙的年轻人物,都和老辈人物站在同一线上,真要论来,已再无前辈后辈之分。 虽非同辈,奈何生在同世。 青元子露出几分玩味之色。 “古庭秋来了。” …… 孕仙山脉。 有一尊地仙虚影,高万丈,白云清风绕在身旁。 有一位仙家,盘膝坐于天柱之上。 在他头顶,有一株花,分作三枝,每一枝都有一个花苞,但却并未绽放。 这就是地仙道果。 若得三花绽放,便是地仙巅峰。 这位面貌苍老的白发老道,在成仙之后,面貌渐渐变化,佝偻身躯渐渐挺直,枯槁皮肤变得柔韧,一头白发逐渐变回黑色。待到最后,已经变成了一位相貌英朗的青年道人,观其面貌,约莫不满四十的岁数。 “得道,成仙。” 这个将面貌稳定于三十八岁的道人,轻声自语一句。 虽是一句,其中却不知包含了多少沧桑苦涩。 当年三十八岁之时,尚是云罡巅峰,却已是人生最为辉煌的时候,因为在那一年,他要闭关,将要破入显玄。 闭关两年后,年满不惑之年,四十岁整,破入显玄。 可是他并未将面貌稳定于四十岁,而是三十八岁。 那一年,他闭了死关,自信满满,要突破显玄。 然而,当他达到显玄巅峰之时,却近百年毫无寸进。 三十八岁之时,正是唐敬一生之中最具信心的时候,因此,他将面貌定在这个岁数之时的模样,从此,地仙唐敬再无怯惧之心。 “一百五十三岁。”唐敬望着天空,低声道:“都到了寿元耗尽的时候了。” 显玄真君,寿至一百五十,但他活了一百五十三岁,委实高寿。 就如常人只有百年寿元,可是也有一些长寿老人,活得一百出头,比之于养气修为的修道人也不逊色。 唐敬多活了三年,等到了孕仙山脉出世。 于是他成就地仙,将多活三百五十余年。 地仙寿元无穷,然而每五百年一回劫数,世上仙家经此劫数,十不存一,因此才有地仙五百寿元之说。 唐敬已然成仙,从祥云之中落下的仙光,也瞬息收回。 这位在孕仙山脉中第一个成仙的人物,盘坐于天柱之上,良久。 远处有佛光化虹,想来亦是有佛门中人证得金身业位。 但是那些成仙成佛的人物,俱都如唐敬一般,坐在天柱之上。 此乃铁律。 成仙之人,不得干扰旁人洗浴仙光。 孕仙山脉有九大仙宗,有三仙岛,有北地宗门,南疆诸派,以及西土禅宗的许多仙者。一旦有人破了规矩,待到离开孕仙山脉之时,便未必好受了, 纵然在孕仙山脉中凝结大道成了仙家,可初成地仙,即便再是厉害,总也不能胜过各大宗门的地仙人物罢? 唐敬细细体悟仙家本领,忽然眉头一挑,望向了凌胜。 这个被称作剑魔,曾斩杀妖仙的人物,在突破地仙之后,会有何等惊人本领? 他那剑气,会有何等变化? 唐敬露出几分笑意。 …… 孕仙山脉当中,有人成仙,有人成佛,有妖得道,有魔化神。 这一日,有众多修行人得道成仙。 五千年来,仅此一回。 见证仙者诞生,乃是幸事,可见到了无数仙者现世……孕仙山脉之外的修道人,俱都已默然不语。 仙光乃是天大的助力。 似唐敬这等人物,积累本就雄厚,只差临门一脚就能踏入地仙,在此时经过仙光洗礼,自是顺理成章地突破了地仙之境。 而凌胜仅是显玄上境而已。 他虽然比显玄半仙还要厉害,可他毕竟还只是显玄上境,修为尚未达到显玄巅峰。 此时仙光洗身,凌胜体内的白金剑丹,已经破开三百多个窍穴。 距离三百六十五个窍穴已是不远。 凌胜在白色光芒当中,身影若隐若现,剑气通玄篇不断转动。 随着仙光透入体内,使真气不断壮大,凌胜动念,让真气撞击白金剑丹。 白金剑丹之上,窍穴接连破开。 有人成仙,也有人殒命,时而有地仙虚影现世,时而有低沉崩灭之声。 地仙虚影现世,自然便是有人突破了地仙。低沉崩灭之音,则是有人承受不住仙光,不能把握自身,终究身死道消。 远方佛光闪耀,已是有人成佛。 “入火自烧。” “有人烧出金刚不灭体。” “有人烧得漫天灰烬飞。” “小僧终得金身业位。” 闲禅法师诵念出声,佛光绕体,金莲遍地,有祥光现于头顶,瑞彩千条。 仙光便如真火,有人火中种金莲,烧出不灭体。有人引火自焚,化作飞灰,成为灰烬。 就在闲禅成就金身之时,有一位炼体之士以及一位修道之人,齐齐在仙光之中崩灭。 闲禅颇为担忧地看向师弟法元,见他仍然平稳,松了口气,视线一扫,落在凌胜身上,不禁惊咦。 凌胜身上有白金剑气冲天而起,击破九霄之外。 显玄大圆满。 半仙之境。 三百四十四章 窍满大周天 三百六十五道白金剑气,汇成了一道光柱,冲天而起,几乎把仙光遮掩。 凌胜盘坐在天柱之上,闭目内视。 体内白金剑丹,共有三百六十五个窍穴,与自身三百六十五个穴位相合,位列显玄巅峰,合了大周天圆满之数。 白金剑丹位于丹田,缓缓旋转,上方三百六十五个窍穴,有白金剑气,吞吐不定,仿佛活物一般。 “三百六十五个窍穴尽数打开,便是显玄巅峰,半仙之境?” 凌胜细细感应,便感应到了冥冥之中一道壁障。 仙凡壁障。 就是这一道仙凡壁障,使得无数人物在仙道面驻足不前,直到最后,寿元耗尽而不甘坐化。越过这一道仙凡壁障,就能成仙得道,怀有搬山填海之力,斗转星移之能。这等人物超凡脱俗,远胜于俗世中人。 显玄真君固然非凡,却也只是俗世凡尘中的修道人,唯有成就仙者,方是超脱凡俗。 俗世中人与仙道中人,中间隔着一道壁障,仿佛天地鸿沟。 这就是天地鸿沟,仙凡壁障。 仙凡壁障,不仅是修炼上的障碍,更有本领之间的差距。 成仙者,一步登天,寿可无穷,能搬山填海,能使天翻地覆,能够斗转星移。数千年来,以显玄杀地仙的,唯有凌胜及古庭秋二人。 正因为显玄胜地仙过于惊人,因此把这之间的差距,也唤作仙凡壁障。 凌胜缓缓睁开双眼,露出沉吟之色。 在仙光之中,凌胜感觉那仙凡壁障,竟被削弱了许多。 若是以往,凌胜初破半仙境界,要破开仙凡壁障,成就地仙,约莫只有一成把握。但是在仙光助力之下,凌胜有九成把握凝练大道,成就仙者。 凌胜虽然入了显玄巅峰,半仙境地,但是仙光依旧融入法力之内,增长道行。 …… “显玄圆满?半仙境界?” “原来他还不是显玄半仙,那么之前斩杀妖仙一事,便未免太过教人骇然了。” “这倒未必,白浪那厮在登天台上受了重伤,当时凌胜借天时地利将之斩杀,算不得真本事。” “但是这一回,想来能够看见他有多少本事了。” …… 听着许多仙者的谈论,那个云玄门的老道士微微偏头,看着青元子,将石桌上的茶水饮了一口,嘿然道:“待他成仙之后,本领可谓是高深难测,真要测出他有多少本领,只怕不易。” 青元子微微摇头,道:“不难。” …… “师兄,凌胜要成地仙了。”李文青略显低落,昔日他与凌胜相逢,剑遇敌手,平分秋色,如今才是云罡巅峰,而凌胜已是显玄巅峰,即将证道成仙。 古庭秋平静道:“他是当世应劫之人,你是我太白剑宗今后掌教,你与他的时代,并不在同一世。” 李文青望着这位本门首徒,也是当世年轻一辈中的第一人,忽然叹道:“师兄,你乃是本门首徒,本领更是古来少有,可是这掌教之位却是由我来当,你说我真有这个本事吗?” 古庭秋回头看了一眼,说道:“太白剑宗的掌教说出这些话来,你还是头一个。” 李文青更是羞惭。 “孕仙山脉里有本门显玄长老二十七人,登上天柱得到仙光洗身的足有二十五人。此时成仙的已有散人,待到仙光尽时,约莫能有二十余人成就地仙。” 古庭秋微微咳了一声,以手去掩,待到放下之时,掌心已有了鲜血。 李文青露出担忧之色。 “小伤罢了。” 古庭秋望着孕仙山脉,说道:“这二十余位地仙,我能保下五个。这五位仙人避过大劫,就是你今后的依仗。” “师兄去夺封仙宝玉,就是为了给我留下五位地仙,作为今后依仗?”李文青微微握紧双手,面色竟比古庭秋更显苍白。 “我也想去会一会那位老祖。”古庭秋露出几分笑意,低声说道:“果然如传闻中一样的厉害。” …… 凌胜已经是显玄半仙。 修成地仙,必定是板上钉钉。 仙光洗身已经让他成就显玄巅峰,位列半仙,下一步,必然是要成仙了。 凌胜露出沉吟之色,忽然站起身来。 仙光不断渗入体内,使得法力增长,但是凌胜已经是半仙,显玄巅峰的修为。修到了凡俗之间的巅峰境界,再高一层,就该成仙了。 可是仙光入体,并不能随人心意。 若是不能借助仙光成仙,法力再度增长而无处可使,必定要身死道消。适才便有好几位显玄半仙,受仙光洗身,却难以突破地仙,最终承受不住,化成飞灰。也有许多显玄真君,未成半仙,可是仙光入体,要引动龙虎之力却是艰难,也有引火烧身的下场。 凌胜心中闪现剑气通玄篇第二篇的口诀。 剑气化莲篇。 借助这篇仙法,有仙光洗身,突破地仙想来不会太过艰难。 只是…… 正当所有人以为凌胜将要突破地仙之时,却见凌胜迈出一步,施展步步生莲。 然而仙光洗身,竟使他无法离开天柱。凌胜眉头紧皱,身影忽然消失。 天柱之上,只剩一座木舍。 仙光尽数灌注于木舍之内。 “他这是……” “拒绝了仙光洗身?” 外界之人无不惊骇。 古庭秋淡淡笑了声。 另一边,青元子饮了杯茶,说道:“李太白的传人,果然不简单。” 孕仙山脉,天柱之上,木舍之中。 凌胜引动了黑猴交给他的法决,使得木舍接受仙光洗礼,而他自身,则在木舍当中盘膝打坐,不再有仙光入体。 从一开始,他就不曾想过借助外力而成仙。 他静静等候。 等到仙光消散的时候。 那时便该离开孕仙山脉。 “其余四根天柱之上容纳的仙光,到时炼成丹药,效用惊人,必定能使云罡之人修成显玄真君。” 凌胜默默念了几句,体内剑气通玄篇法决,正不住地运转。 木舍之外,常有佛光仙影,常有妖仙咆哮,神魔高呼,其中更不乏显玄真君殒灭的低沉响声。 孕仙山脉之上的祥云,正逐渐散去。 三百四十五章 根基【三更】 “凌胜不入地仙,你早有所料?” 见凌胜躲入木舍,不受仙光洗身,云玄门老道露出惊色,再想起青元子先前所说,顿时有了几分明悟。 那位中年道者,也不禁有惊异之色。 青元子闭上双眼,淡淡道:“太白剑宗,想来也早有所料。” …… 李文青怔了半晌,问道:“师兄,凌胜这是?” “我早在此前成仙,而苏白业已闭关,只有凌胜来了孕仙山脉。”古庭秋说道:“想来他已醒悟,要借自身之力成就地仙。” “师兄和苏白,凌胜,俱是当世最受瞩目的年轻人物,师兄早已成仙,而苏白也不借仙光,因此他才抗拒仙光助力?”李文青略微自语一番,眉头微皱,迟疑道:“我虽然与他相交不深,但是这人可不像是会因为师兄与苏白的缘故,而自禁于显玄境界的。” “这是自然。”古庭秋说道:“他之所以不受仙光,并非因为我与苏白的缘故,而是因为剑气通玄篇。” “剑气通玄篇?” “就是凌胜修习的法门。” 顿了一顿,古庭秋又道:“这部法门,是我太白剑宗先辈所创,在我太白剑宗后山,正有这部功法第一篇的石刻。” 李文青微微一怔。 “真要说来,凌胜还能算是你我同门师兄弟,只是他出身空明,又是在空明仙山得了剑气通玄篇,因此这人……” 古庭秋略作停顿,说道:“那剑气通玄篇,我也曾见过一回,不愧是本门先辈所创。” “那凌胜之所以抗拒仙光,是因为?” “根基。” 古庭秋说道:“提升法力,借助外力尚可,但是要突破境界,还是以自身之力为好。尤其是脱去凡体,得道成仙,更是以自身之力为重。凌胜便是想到了这一点。” “可我听闻仙光并无弊端。” “确实没有弊端,这仙光极是纯净,融入体内法力,只是让人法力提升,最终只要磨练圆润便可。甚至于在仙光之中,连同冥冥之中的仙凡壁障,也削弱许多。” “那么……” “外力毕竟是外力。” 借助仙光提升法力,只要耗费精力,将之磨练,最终运转无误,与自身修行而来的法力并无不同。可是借助仙光成仙,则像是在根基之中添上了一块外力砖瓦。 仙光纯净,未必就比显玄真君修行的法力逊色。 可是凌胜的剑气通玄篇极为不同,借助了仙光,就仿佛在岩石当中,添上了一块砖石,但是相比之下,岩石终究要比砖石来得坚实许多。 借力提升的法力,还能磨练。但是根基成就之后,便无法重来了。 正因为根基深浅,散仙与地仙之间,才会有许多差异。 “借仙光提升法力之后,经我修行磨练,与自身修来的法力无异。可是成仙得道,事关根基,一旦成就则是定数,这一点断然不能借助外力。” 凌胜沉吟良久。 此时外界祥云逐渐散去。 仙光渐渐减弱。 时至此刻,大多数人已然成仙,然而还有近乎百人在仙光之中修行难成,而身死道消。另有少数人,约莫才是显玄初境,只借仙光修成显玄半仙,正在冲击仙凡壁障之时,仙光就已停了。 这其中,竟还有一位原本是云罡境界的人物,在仙光之中,也修成了显玄半仙。 这位云罡真人,是东海蓬莱仙岛之人,唯一一个在孕仙山脉存活下来的云罡真人。之所以能够获得一席,并非他多么厉害,而是有秦先河助他。 凌胜一人占五席。 秦先河则是相助自家师弟得了一席。 这位蓬莱仙岛的真人,根基毕竟不如显玄来得雄厚,一般显玄真君在仙光洗身两个时辰,就已达到半仙之境,而他本身只是云罡,借力修成显玄便耗费了一个时辰,修成半仙,又是耗费了两个时辰。 仙光降落,足有一日。 这位真人耗费三个时辰成就半仙,可是在仙光助力之下,耗费十余个时辰,竟然也未能突破仙凡壁障。或许再过几个时辰,他便能有破开仙光壁障的本事,可到了这个时候,仙光终是停了。 这位半仙叹息一声,看着忽然闪现在身旁的秦先河,顿时拜倒,面露惭色,道:“师弟无能,借师兄之力,占得一席,仍然不能突破地仙。” “不怪你。”秦先河微微摆手,道:“突破仙凡壁障,我也费了不少力。” 那半仙苦笑道:“突破仙凡壁障,竟然比我从云罡修到显玄巅峰,还要艰难无数。” “你还是低估了仙凡壁障。”秦先河摇了摇头,说道:“在仙光之中,仙凡壁障已经削弱无数。若无仙光助力,要想突破仙凡壁障,约莫就与一个养气境界的修道人突破至显玄巅峰一般艰难。” 那半仙愕然无言。 “该走了。” 秦先河说道:“此地不平静。” 半仙一愕,说道:“不是说,孕仙山脉之内不得出手么?” “先行成仙之人,只得盘坐天柱之上,不得阻人成仙,不得影响他人,不得出手。可此时仙光已然消散,光雨已是落幕,时限已经过去,这时候出手,算不上是影响他人,算不上阻人成仙。规矩自然作废。”秦先河说道:“再过不久,天柱沉于地底,那时这里就不再是孕仙山脉,可出入自如。这里不会再有平静之时,你还是半仙,先退了去。” “那师兄……” “我还有事。” …… “法元,你既已证得金身,就该离去了,待会儿罗汉阁的太上长老来迎,你随他回宗。” “师兄是要留下?” “正是。” …… 木舍原本是马师皇的随身洞府,颇具奥妙,但其本质,却只是一座木质庐舍,被马师皇以大法力凝炼,缩成了巴掌大小,后来才铭刻符纹法阵。 木舍当中有一法阵,阵基是那万年老龟的甲壳所化,正是专门吸纳仙光之用,将仙光吸纳之后,便可借力改造洞府。 凌胜手托木舍,细细感应。 木舍依然是巴掌大小,内中也无变化,只是看着略显光泽,稍微好看了些,除此之外,似乎没有了其余变化。可是仙光大多数被法阵吸取,莫非只能把木舍变得好看一些,便再无用处? 那些仙光,在凌胜估算当中,约莫能让一位显玄半仙破入地仙之境。 这座木舍必定还有玄妙,只是凌胜看不出来。 “该让猴子来瞧,或许能够看出端倪。” 凌胜心中念了一句,足下生出白莲,身影消失。 葫芦,月瓶,剑鞘,小桶,俱都在天柱之上,里边承载了无数光芒,乃是仙光。 有许多人不曾在天柱上夺得席位,却在光雨之下保得性命,或是借助了宗门宝物,或是借助了非凡妙术,或是自身非凡,终究还是得以活命。 可他们却未能得到仙光洗身,不能成仙。 那四根天柱之上,有四件宝物,里边承载四份仙光。 每一份仙光,都能让人得道成仙。 这些显玄真君,尽数露出炽热之色。 有人忍不住出手,却被天边飞来剑气,毙了性命。 仙光洗身之前的凌胜,就已是那般厉害。得到仙光洗身,法力大涨的凌胜,更是使人心惊。 这些蠢蠢欲动的修行之人,大多数压下了心中念想,可还是有少数人望着那四件承载仙光的宝物,露出贪婪色彩。 时而有人出手去夺。 接着有剑气横空。 随后有人坠落地面。 凌胜将葫芦,月瓶,剑鞘,小桶,尽数收在怀中,放入了木舍,让那些个不曾得到仙光洗身的显玄真君绝了念想。 可是显玄之人绝了念想,却止不住地仙之辈。 尽管已经成仙得道,可是仙光助益,对于仙者而言,亦是不小。更何况,各宗之内也不乏显玄真君,若得仙光一份,几乎便能有地仙一人。 尤其是那些得了仙光洗身,却止步于显玄半仙,冲不破仙凡壁障的半仙,更是眼光炽热。 若能再得一份仙光,想必就能冲开仙凡壁障了。 仙光纯净,对于仙者亦是有用,对于显玄更是破入地仙的绝佳助力。有人要夺仙光为己用,有人要夺仙光去助同门突破。 无数眼光,投注到了凌胜的身上。 剑魔凌胜。 当众人还是显玄之时,没有人胆敢自称胜过剑魔凌胜,纵然是张臣汤这等狂人,也不敢放出这般狂言。但是这时候,众人都已成仙。 而剑魔凌胜,依然是显玄境界。 有一尊妖仙,庞大如山,相隔数千里,把杀意压在凌胜身上。 有地仙虚影,撑天立地,高耸入云。 这位地仙,正是放话必定要占凌胜一个席位的那位老道。 老道人被凌胜惊走,终于在其余地方占得一席,借仙光洗身,得了大道,凝炼金丹,成就仙者。 “交出四份仙光,本仙可留你一个全尸。” 浩荡仙音,传遍孕仙山脉。 山野震动。 就在这时,那三百六十五根天柱骤然沉下,消失不见,地上只留深不见底的坑洞,却也在瞬息愈合。 刹那之间,凌胜便觉数十道仙家气息,压在了身上。 三百四十六章 今有一剑弑神仙【四更求订阅】 仙光未落之时,凌胜堪称孕仙山脉当中最为厉害的人物,然而仙光落下,有人成仙,有人成佛,可凌胜依然只是显玄。 倘若凌胜也入了地仙,纵是老辈地仙,怕也无人会来寻衅,可是他仍然只是显玄。 仙光落下之前,凌胜一人占五席,杀了不少人,也震慑了无数人。 但是这些人如今突破了地仙之境。 而凌胜身上还有四份仙光。 凌胜深吸口气。 “仙光交与我手,本尊饶你性命。” 这话出自于一尊妖仙。 此外,还有许多妖仙,地仙,俱都不曾说话。 不开口,却不代表他们没有争夺仙光的想法。 轰! 有天雷从天而落,朝着凌胜头顶打来。 凌胜一步踏出,越过一百八十余里,但是地层陡然崩解,底下飞起一个火球,大有数十丈,乃是用地火岩浆凝结而成的道术。 热浪扑面而来,发丝立时焦灼。 适才施展过了步步生莲,此时腿脚沉重尚未恢复,那火球就已到了身前。 孕仙山脉之外的观战之人,无不屏息。 有位散仙笑道:“仙光降落之前,我等未成仙者,凌胜堪称威风无尽,一剑诛杀显玄,震慑众人。如今反倒如此狼狈,果真可笑。” “这地火道术是谁人所发?” “是灰养道人。” “可惜出手晚了,让这斩杀剑魔的名声,落在了灰养道人的身上。” 就在这时,就见凌胜将外衣一甩,迎向了那火球。 “修不成地仙,疯了不成?一件衣服就想挡住仙家道术?” 才有一位散仙这般说话,就见那件道衣扑在了火球之上。 岩浆地火凝聚而成的道术,立时顿住,随后坠回地面,沉入下去。 “这……” 众人都不认为剑魔凌胜会这般简单便在一记道术之下殒命身死,但是,谁也没能想到,凌胜竟是以这般手段将仙术挡了回去。 凌胜穿回玉虚仙衣,望着那个老道人,杀意森寒。 这个放话要占得凌胜一席位置的灰养道人只觉一窒,然而想起自家如今已是仙者,而凌胜还不过显玄圆满而已,顿时冷笑一声,道术又自凝结。 此时,有一位妖仙张口吐出迷雾,往凌胜席卷而去。 有一位修成真龙之力,堪比地仙的炼体高人也往凌胜一拳打来,相隔千里,然而拳风席卷,凝聚不散,竟然朝着凌胜面门而来。 凌胜正要以剑气抵御。 忽地有一人现身于凌胜身旁,把袖袍一卷,就把那拳风扫开。 这人身着白袍,相貌俊朗,神色温和,正是蓬莱仙岛首徒秦先河。 凌胜本以为有地仙趁机而来,正要出手,发觉此人将拳风扫开,竟似要相助自己,不禁一怔。 这时,又有一道佛光,把那妖仙迷雾荡灭。 “阿弥陀佛。” 有一僧人足踏金莲而至,身边有祥云瑞彩,身上泛有金色光泽,乃是证得佛家金身业位的人物。这僧人面貌仅是二十出头,清秀俊朗,法名闲禅。 凌胜认得闲禅和尚,也认得秦先河,但是这二人竟为自己挡下道术,又是为何? 秦先河已是地仙,出自蓬莱仙岛。闲禅法师则是西土禅宗高僧大德,如今业已证得金身业位。 有这二人护在凌胜身旁,便让其余仙者顿了一顿。 灰养道人阴沉道:“两位是要相助剑魔凌胜?还是要将那四份仙光独占?” 闲禅法师宣了一声佛号,摇了摇头,却不说话。 秦先河则笑道:“我要保他一命,如何?” “这剑魔凶狂至极,先前就欺压众人,如今我等本领远胜于他,若不杀他,如何平复心境?”灰养道人冷声道:“不仅如此,他身上的四份仙光,也是当世绝无仅有的宝物。想要凌胜性命的,断然不止我一人。” “阿弥陀佛。”闲禅法师低声道:“小僧与凌胜道兄有些交情,也想保他一命。” “两位虽然是出身仙宗佛门,比我们这些散仙来得厉害少许,但是修到了这般境界,其中差距却也不大。我等都是初成仙者,难说谁人更胜一筹。” 灰养道人看着他们,说道:“我要杀凌胜,那位妖仙也要杀凌胜,那位修成真龙之力的炼体之士也要毙杀凌胜,单是我等三位,你们就难以应付。更何况,孕仙山脉此时仙者足有数百,至少有八成要杀凌胜,取四份仙光,事关重大,宝物惊人,可没有人会在意二人的身份,或许蓬莱仙岛和无念寺都有老辈人物前来,不会有人伤及两位的性命,但是在孕仙山脉消失之前,外界之人都不能进来,我等要杀凌胜,两位可是挡不住的。” “说到头来,还是凌胜未成地仙。”秦先河摇了摇头,轻笑道:“若他凝炼金丹,成了地仙,只怕就无人胆敢打他的主意了罢?” “这是自然。”灰养道人虽顾及颜面,但是在众位仙者眼前,说出大话实也无用,便实话实说,道:“剑魔尚是显玄,就能压众人一头,待他成了地仙,自然远胜我等。但是,他毕竟还只是显玄。” “倒是诚实。” “两位还要保他性命?” “是的。” “天柱已经沉下,孕仙山脉将不复存在,重新化作神阳山脉,时候不多了。”灰养道人手上凝结道术,同时开口说话。 这话分明是在提醒其余的仙者,时候不多了。 …… “召回本门诸位长老,我们该走了。” “师兄,那凌胜……” “无须理会。” 古庭秋回望一眼,摇了摇头,颇为无奈:“总有人不知死活。” …… “你早已预料凌胜不会踏入地仙?因此会遭人围攻?”云玄门那位老道士惊愕道:“你来孕仙山脉,就是帮他抵御其余仙者?” 青元子点头道:“是的。” 中年道者微微摇头,说道:“看这情势,只怕将有众多仙者对他下手,他未必能够活下命来。” 青元子笑道:“还有半刻钟,天柱彻底沉入地下,孕仙山脉也就不复存在,到时我便入内救他。” 中年道者沉吟道:“以剑魔凌胜如今显玄半仙的本领,加上一位佛家金身,道家地仙为他护卫,半刻钟约莫还是能够坚持下去的。” “就怕……”青元子遥望一眼,道:“就怕我帮不上忙了。” …… 窥探凌胜那四份仙光,或是对凌胜怀有杀意的地仙散仙,不在少数。 凌胜修习剑气通玄篇,对杀机敌意最是敏感,顿时便觉数十道气息压迫过来,只是他神色平静,忽然伸手,拨开了秦先河与闲禅法师。 望着灰养道人,凌胜淡淡道:“你不如白浪妖龙王。” 灰养道人正想施放道术,闻言一怔。 “白浪妖龙王尚且死于我手。”凌胜说道:“今日我远胜于东海斩龙之时,杀你一个不如白浪妖龙王的散仙,不知你能有多少把握能够活命?” 灰养道人忽然生出了惊惧之意,忙退后数步,但是想起白浪妖龙王在登天台就有重伤,当时凌胜更有阵法相助,有太岁星动之时,当下咬了咬牙,冷笑一声道:“白浪妖龙王受了重伤,可我却没有濒死的伤势,今日孕仙山脉可不是你布下阵法的月仙岛,今天也没有白日星现之时。天时地利人和,你一样也没有。” 凌胜扫过众位仙家,最终落到灰养道人身上,淡淡道:“知道他们为何都不开口,只有你一人说话么?” 灰养道人心中升起一股不祥预感。 “昔日古庭秋曾以显玄圆满,斩杀地仙。” “而我并不逊色于古庭秋。” “他们想要杀我,想要夺取仙光,却不想白白丢了性命,于是,便需要有人来试探虚实。” “正好有你这么个头脑简单的家伙,在此前要占我一席位,被我惊走,急着要在我身上找回颜面,因此他们便都顺便让你来当出头鸟。” 凌胜望着他,便如同看着一个痴傻之人,说道:“恭喜你,将不负众望。” 灰养道人面色骤变,现出地仙虚影,露出地仙道果。 在他顶上,有一株花儿,分作三枝,各有一个花苞,但却并未绽放开来。 地仙虚影高万丈,耸入云天,足踏大地。 仙家手段尽显。 但他仍然忍不住惊惧。 因为在凌胜身上,聚集了一道剑气,正对着他的头颅。纵是地仙,在这剑气遥遥相对之时,竟也不免心中悸动,灰养道人面色惨白。 孕仙山脉之外,青元子见状,将手中茶杯放下,苦笑一声道:“果真要白跑一趟。” 那位中年道者本不清楚青元子的话,但是见到了这一幕,终于醒悟。 若是凌胜根本碰不上麻烦,青元子便不用替他解决麻烦,自然也谈不上要帮凌胜一个大忙。 青元子摇了摇头。 …… 这道剑气,乃是三百六十五道剑气集齐而成,色呈白金,但却稍显黯淡,色彩略有迷幻之色。 凌胜微微抬手,将这道剑气打了出去。 剑气划破虚空。 地仙虚影骤然崩灭。 灰养道人露出惊恐之色。 顶上地仙道果,被剑气划过。 三百四十七章 剑诛二仙 削其顶上三花,便是灭了地仙道果。 失了地仙道果,便跌落了地仙境界。 初成地仙,失了道果,便相当于失了性命。 灰养道人被剑气削去顶上三花,道果崩灭,体内初成的仙力立时失控,他露出惊恐之色,往下坠去,恰好坠入了地层破碎之处,跌入岩浆地火之内。 一剑弑仙。 微风扫过,发丝飘动。 众仙俱寂。 有人自觉在那等剑气之下,未必能够活过性命,于是便息了心思。 有人则没了退路,比如那几位已经出手的妖仙,那位修成真龙神力的炼体之士,再比如那些对凌胜杀心极盛的人物,再有许多对于四份仙光势在必得的人物。 不知哪位先行出手,随后就有十余记道术或妖术,齐齐朝着凌胜打来。 但是凌胜并未施展步步生莲。 因为一声佛号,就有一座金身挡在了凌胜身前。 这是闲禅法师。 又有一声轻笑,一位地仙护住了凌胜。 这是蓬莱秦先河。 这两位或许不能保住凌胜,但是要护他片刻,却是不难。 三百六十五根天柱尽数沉于地底,直到这时,终于不见声息。 轰然一声巨响。 天地清明。 孕仙山脉已然沉寂,此处依然是神阳丹宗。 “孕仙沉寂无声息,再现须有五千年。” 青元子叹息一声,收了云间的石桌石椅,一步迈出,风云随身。 “凌胜!” 有人厉喝,有妖嘶吼。 凌胜足踏步步生莲,忽然现身在一位散仙的头顶,一掌朝他头上顶门按下。 掌中有剑光。 掌心向下。 剑气之锐利,透至九重地底。 适才灰养道人毕竟还现了顶上三花,显出地仙虚影,把仙家手段施展出来,但是眼前这位却是猝不及防,便觉头上一阵森然寒意,透过头皮。 “住手!” “孕仙山脉,不得争斗!” 接连几声,犹如天雷震击。 这些声音出自于孕仙山外的诸多仙者。 孕仙山脉之外,有中原道门,东海仙岛,西土禅宗,有南疆各派,北地宗门等等的地仙,还有许多来自于天地之间各处地域的散仙人物。谁若坏了规矩,便该去迎这些仙人的手段。 在孕仙山脉之内出手,便是坏了规矩。 凌胜神色冷漠,体内剑气尽数迸发而出。 才有喜色的这位散仙,立时被剑气击穿。 剑气从头顶刺入,从裆下迸出。 随后这道剑气又击穿了地层,深不可测。 接连两位散仙轻易毙命,场中这些初成仙者的人物,无不惊惧万分。 但是凌胜自知,这两回看似轻易,实则体内剑气尽数迸发,可谓是竭力而行,能够得手殊为不易。 “莫说你未入地仙,纵是入了地仙,如此行事也当诛杀!” 就在凌胜剑气迸发之后,立即就有一只大手朝他抓来,大小虽只方圆一丈,却极为凝炼,乃是云气凝结,可观其外形,却比百炼精钢更为厚重,其中威能更是惊人。 仙家道术。 凌胜施展步步生莲,又把剑气尽数打出,才仅一息,眼见那大手擒来,瞳孔微微一缩,把手搭在玉虚仙衣之上,便想把仙衣抛出,去挡那仙家道术。 然而,就在这时,有一位青衫道人蓦然现身。 凌胜不识此人是谁,只知有一人蓦然出现于身旁,微微一惊,并指成剑,就想出手。 却见那青衫道人把手一扬,眼前那仙术凝炼的丈许大手登时消散了去。 “青元子,你想救他?” 天上降下十余位地仙,法力深厚,气息渊深,比之于初成地仙的这些人物,其气息明显要沉稳许多。 凌胜略微感应,这些地仙的道果之花,约莫都已开了一朵,甚至两朵有余。至于眼前这位青衫道人,竟有几分深不可测的味道,凌胜暗想此人怕是三花聚顶,道果之花尽数绽放的地仙老祖。 “谈不上救人。”青元子笑道:“只是几位是要作甚么?” 说罢,青元子淡淡扫了一眼。 云层深处,天穹之上,有不少仙者藏身其中,但是各有想法,并未现身。而眼前这十余位地仙,俱都是中土各仙宗的太上长老,是要秉公执法,才会现身。毕竟被凌胜斩杀的两位散仙并无多大背.景,牵连不深,为此与剑魔凌胜结仇,并和青元子交恶,殊为不智。 但是眼前这几位明显是些古板的老辈人物,行事无私,按规矩而来,便没多少顾忌。 “孕仙山脉不得争斗,此乃铁律,凌胜犯戒不说,更在我等出声制止之后,依然不减凶性,将我等众仙视作无物,论罪当诛!” “原来如此。”青元子淡淡道:“既是如此,几位太上长老要在孕仙山脉诛杀凌胜,岂非也是犯了规矩?” “天柱降下,孕仙沉地之后,我等才得已进来,如今这里已再非孕仙山脉,而是神阳丹宗遗址,我等诛杀剑魔,乃是秉公执法。青元子,此人是空明仙山叛徒,我等替你料理了他,你可莫要不知好歹!” “秉公执法。”青元子点了点头,说道:“我倒是见到有许多仙者要杀一个显玄半仙,仅此而已。” “青元子,你是想要扭曲事实吗?” “孕仙山脉不得争斗,是制止有人在成仙之后,对其余天柱之上正在经受仙光洗礼的人物下手。仙光已经尽数退了,有仙人要杀凌胜,奈何本领不足,被一个显玄后辈将之反杀,不正是天经地义?”青元子说道:“历来都是仙光消散之后,规矩作废,你们还想执什么法?” “另外……”青元子偏了偏头,说道:“我空明仙山的事情,何曾需要外人料理?再另外,谁说此人是空明叛徒?” “空明仙山倒是真要脸面。”一位地仙冷笑道:“不成气候便是叛徒,成了气候就想拉拢回宗?” 青元子点了点头,笑道:“是的。” 那位地仙冷哼道:“你倒是坦诚。” 凌胜站在青元子身后,静等时限过去,剑气复又充盈于身。至于青元子与几位地仙的答话,凌胜并非听入多少。 这时,又见青元子说道:“孕仙山脉既然不复存在,也该落幕了。诸位该回山门的便回山门,该去游玩的也该去游玩了,还留在这儿作甚?” “让他交出四份仙光,可饶他性命。” 天上传来一道低沉响声。 “还有条件?”青元子偏头道:“凌胜小子,你觉如何?” 凌胜淡淡道:“谁能不闪不避,不偏不移,正面接我一道剑气。莫说仙光四份,就是仙家洞府也可一并送他。” 众仙无不沉默。 世人皆知,剑魔凌胜的剑气可分可合,他口中所谓一道剑气,必然就是他身上数百剑气合而为一。凌胜剑气万分凌厉,虽是显玄,但是接连两下出手,毙杀两位散仙,可见剑气威能,委实惊人。 即便是地仙老祖,怕也不能正面接下凌胜的剑气罢? 青元子露出笑意,抬头说道:“诸位可听见了?” “刀剑虽利,然而持剑的不过一个稚童,也伤不得人。”天上又有一个声音,缓缓说道:“区区显玄,虽有剑气通玄,但伤不得人,也是枉然。” 凌胜平静道:“前辈位于我左前方三百七十里,离地七万六千丈来高,可要我试试这剑气能否伤你?” 那地仙顿时沉默。 “这里有各宗太上长老,纵然是中堂山之时的古庭秋,又能对付几个?” “青元子,你虽是地仙老祖,且渡过一劫,但是面对众多地仙,真能这般自信?” “我等出自各宗各派,又有各地散仙。你空明仙山,莫非要与中土各宗,西土禅门,北地,南疆,东海,以及天下散人修道士敌对么?为了一个弃徒,你当真想好了?” 一声又一声,点明了事情利害。 凌胜也不禁怔住,原来自己已是举世皆敌。 青元子默然片刻,叹道:“我又不是掌教真人,这些事情不该我来操心。但是保住本门弟子,是掌教真人传下的命令,诸位真要杀他,便来试一试罢。” 秦先河皱眉良久,适才他相助凌胜,可不曾想过为了凌胜要与各大宗门交恶,沉吟片刻,只道:“蓬莱仙岛与凌胜道兄未有交恶,此事我蓬莱不会参与。” 闲禅双手合十,金身泛泽,宣了一声佛号,说道:“小僧与凌胜道兄略有交情,从无怨仇。” 显然,这二人有心交好凌胜,不愿对凌胜下手。但是要与各大仙宗交恶,却也是两人不愿见到的,于是便只能置身事外。 凌胜略略沉吟,对二人稍微点头。 秦先河与闲禅俱是露出歉色。 “诸位未免太闲了些。” 有个声音淡淡开口,声音温和,带有沉稳之意。 众仙齐齐变色。 青元子也把眉头一挑,有些意外。 “凡我太白剑宗者,即刻返宗。” “至于诸位,若我记得不错,适才有人曾说,即便是中堂山时的古庭秋,能够对付几个仙者?” “其实我也不知。” “但诸位若是依然留在神阳山脉,我便想让诸位知晓,如今的古庭秋,究竟能够对付几位地仙。” 苍天白云之间,多了一尊虚影,面如冠玉,温和平静。 太白剑宗。 古庭秋。 三百四十八章 宗门 与中土仙宗,西土佛门,南疆,北地,东海各大仙门,以及天地间各大地域的散仙为敌。 即便是空明仙山,怕也要为之沉寂。 但是太白剑宗无所畏惧。 因为这是天下第一宗门。 孕仙山脉的众仙,终究还是散去了。 或许在古庭秋几句话之后,众仙便即退去,确实有失颜面。 但是谁都没有把握能够与古庭秋斗法,也没有人胆敢得罪整座太白剑宗,于是便只得离去。 昔日还是显玄,古庭秋便堪比地仙,如今已是仙家,甚至于其道行之高深,竟使众仙都不能看出深浅。孕仙山脉之中的仙者,仅是凝练金丹,孕生道果,但都并未有道花绽放。而原本就守在山外的各宗太上长老,大多数已经开了一朵道花,少数开了两朵,至于地仙老祖,亦有两位。 正是因为有两位地仙老祖,其余众仙才不惧青元子,言明要取凌胜性命,要夺四份仙光。 青元子这位老一辈的地仙老祖虽然厉害,可依然有人要在他眼前动手。但是古庭秋发话,却使众仙各自离去。显然如今的古庭秋,已经要比一位地仙老祖,更具威慑之力。 凌胜心中颇为震骇。 “古庭秋已经有了这等本领了吗?” 凌胜心知,古庭秋此番如此霸道,言语张狂,八成是为自己解围。 想起古庭秋离去之前的眼神。 那眼中尽是剑道之意。 凌胜心中颇不平静。 这时,不论是孕仙山脉之内的众仙,还是山外的无数修道人,都已散得七七八八,不复之前热烈盛况,甚是冷清。 秦先河与闲禅依然留下,各自露出歉色。 凌胜朝他二人微微点头。 以凌胜冷漠性情,能够点头示意,想来是认了这两位朋友。 张臣汤遥遥望了一眼,咧嘴发笑。他早已成了地仙,本想去寻凌胜麻烦,但是有许多地仙散仙妖仙都想夺凌胜那四份仙光,取凌胜性命,显然今日不能跟凌胜斗个痛快,于是便在一旁,笑吟吟看戏。虽然不知凌胜为何止步于显玄大圆满的半仙之境,无法成仙,但是张臣汤却不觉得那些初成仙者的货色,会有本领将凌胜斩杀于此,心下早在盘算哪一日再找凌胜分个胜败,斗个生死。 但是此时,他见到了另一人。 古庭秋。 张臣汤朝着凌胜咧嘴一笑,作个手势,随后手执两条锁链,飞空而去,竟是朝着古庭秋离开的方向追去。 凌胜看懂了这个手势:今日不是时候,但是总有一日,须得分出胜负。 想要跟凌胜交手,显然需要经过他身旁的地仙老祖青元子,相比之下,张臣汤更想与古庭秋交手,而不是去和一位老一辈的地仙老祖分个胜负。 这是一个狂人。 前方有十余位邪宗地仙,结伴离去,而中间一人,正是炼魂邪宗首徒齐无忧。 齐无忧深深望了凌胜一眼,便驾风云,瞬息不见。 北地徐飞扬似乎忘了自家师弟死于凌胜手里的事情,早在孕仙山脉变回神阳丹宗的时候就已离去,甚至在青元子踏入孕仙山脉之前,就已不见了身影。这里发生的一切事情,仿佛都不曾放在眼内。 此外,还有许多道目光,颇具敌意。 但是凌胜此番占据五席,树敌太多,手上的四份仙光更使众人眼热,对他怀有敌意的数不胜数,因此便不理会。只是从云玄门中,似乎也有一道目光,杀意最盛。 凌胜偏头看去,那是一个白衣年轻人,见凌胜看来,眉头一挑,随后便与云玄门诸位地仙一并驾云离去。 之前在孕仙山脉的显玄人物,如今还能活着的,几乎都已成仙,唯有凌胜止步显玄。但是真要斗法,凌胜却未必逊色于地仙之辈,从适才诛杀两位散仙来看,犹要胜过地仙一筹。因此,倒是无人胆敢轻视于他。 “你们几个初成地仙,尚须巩固,且先回宗。” 青元子将空明仙山诸位地仙的事情略作安排之后,伸手搭在凌胜身上,便驾云飞去。 云雾正是飞往空明仙山。 “为何要救我?” 凌胜盘坐于云雾之上,淡漠开口。 青元子说道:“奉本门之令,护你周全。” “奉命而来?”凌胜深深看了他一眼,说道:“我若凝炼大道,结成金丹,成地仙之体,还能有事?” 青元子略略偏头,低笑道:“但你终究还是止步于显玄。” 凌胜问道:“你们早知我会在成为显玄半仙之后抗拒仙光,不借外力?” “不错。”青元子说道:“李太白的名字,或许当代少有人知,但是对于知晓李太白这个名字的人来讲,委实是一个传奇。更何况,我等虽不曾见过剑气通玄篇,却能推测出来这本功法的路数。这剑气通玄篇可不像是要借助外力的功法,加上你的性情心志,猜出这点并不艰难。你倒也聪明,用仙光增长修为,到头来加以磨练即可。如若借仙光成道,就不可变更,那便当真是借了外力。” 凌胜正是知道借力成道修仙,弊端不小,因此才在修成显玄圆满之后,避过仙光洗身,对于青元子所说,凌胜早已知晓,并无多大兴趣。沉吟片刻,只听凌胜说道:“苏白乃是空明真传弟子,我与他势同水火,你们不来杀我,已经让我大为讶异,如今却来救我,确实让人匪夷所思。” “当年那诏令不曾经过掌教真人,做不得真。”青元子说道:“苏白是本门弟子,你也是本门弟子。” 凌胜淡淡笑了声,笑音之间并无多少情绪,缓缓说道:“正如先前所说,你是见我成了气候,所以要让我回返宗门。” 青元子点头道:“是的。” “你倒是坦诚。”凌胜说出了适才那位地仙的评语。 “我也知晓,这事对你实则不太公平。”青元子说道:“你出身外门,几乎可算仆役,比之于本门栽培的内门弟子,犹如天差地别。若跟自小受尽栽培,有无尽灵药倾注于身的苏白相比,更是天壤之别。本门对你并无多少培养,你能修成这等境地,委实教人吃惊,如今再让你回宗,确实不近情理。” 青元子转头看着他,说道:“但你毕竟是空明仙山弟子。” “说完了?”凌胜道。 青元子听他话里有话,暗叹一声,道:“你有话,尽可说来。” “外门弟子多是天资稍差,或是懂事之后才上山修行,不乏另有心机之人,相比之下,自幼在襁褓之中就被空明仙山栽培的内门弟子自然更受信任,自然也该受门中栽培,这点,各大仙宗都是如此。” 凌胜说道:“我黑锡师兄据说才仅几岁就已上山,天赋也不算差劲,对空明仙山忠心耿耿,可是跟那些在襁褓之中就已在门中成长的内门弟子,确实不能相比。而我十多岁上山,挂个外门弟子的名字,作个杂役,每天做完事情,唯一所得就是观阅道书。” “那些道书虽然粗浅,但是对于我等这些寻求修行的常人而言,委实珍贵万分。真要说来,后来我有际遇,能够看懂剑气通玄篇之中的术语,道诀,确实跟空明仙山的这些道书脱不去干系。” “当年我在空明仙山受到不少冷眼,被人诬陷,入了坠神崖。此事是李浩及本门长老私心所致,与宗门并无多大干系,因此倒称不上怨恨。而我一个外门弟子,不如内门弟子来得重视,也是常理,更没有不满,真要说来,我能够观阅道书,以致于后面够看懂剑气通玄篇,倒是空明仙山这些道书的功劳,但我也算是劳作之后才得以观阅道书,这点算不上多大恩德。” 青元子听得沉默不语。 “我虽然在空明仙山得到剑气通玄篇,但是这篇功法却并非空明仙山所出,而是太白剑宗的李太白,真要说来,这传法的恩义,倒是太白剑宗对我更重一些。”凌胜说道:“我一个外门弟子不受本门重视,乃是寻常。虽然修炼路上受本门的恩惠其实不多,但毕竟还是有一些的,加上一个空明仙山弟子的身份,我确实算是本门弟子。” 青元子心中微沉。 “然而,中堂山之后,空明仙山已经将我逐出门外。”凌胜说道:“尽管没有经过掌教真人诏令,但我毕竟已经在门中名册里除名了。” “因此,我不会是空明弟子。” “与苏白争斗之时,空明掌教借我一道仙力,护我性命。今日前辈亦在众仙面前护我周全。” “我欠你一个人情,欠空明掌教一个人情。” “凌胜谨记,日后必报。” 欠青元子一个人情,欠空明掌教一个人情,但却不是欠了空明仙山两个人情。青元子听得明白,默然不语。 从神阳丹宗遗址去往空明仙山,途中路经大乾王朝,因此凌胜便乘了这云同行,到了这时,临近大乾王朝,话也说得清楚,于是凌胜也无多少逗留的想法,微微拱手,跃下了云层。 青元子并未阻他,只是自语道:“终究还是不成?” “但总算有了两个人情,好歹算个交代。” 三百五十八章 千丈通皇宫 凌胜虽然从未将世俗之人视作蝼蚁,但是,以他的性子,连真仙道祖都不理会,何况一位世俗皇帝。 可是念师公主是他唯一的徒儿。 而大乾皇帝,则是念师公主的父亲。 凌胜微微点头,道:“过些时日,我会亲去见他。” 薛醒露出喜色。 吼!!! 一声大吼,惊天动地。 薛醒立足不稳,踉跄了数步,而身后的兵士虽也是身强体壮的雄兵,可武功高强的薛醒都难以站稳,这些兵士自是无一例外,俱是摔倒在地。 整座京城俱是震荡。 有许多破败房屋为之倒塌。 以夜皇亭为中央,大地震荡,离得近些的,俱都摔倒在地。 凌胜眉头一挑,转头看去。 夜皇亭中,一尊凶猿撑天立地,高达三十丈,粗壮无比,凶狂暴戾,比所有楼房宫殿,都要高上无数。京城之中的凡人百姓,俱都见到了这一幕,无不惊骇至极。 一时之间,京城中乱作了一团。 那等凶兽,怎么会出现在京城之内? 京城中的百姓,贵族,皇室,不拘是贩夫走卒,还是名士权贵,到了这个时候,只有惊骇莫名之感。 有人慌忙逃命。 有人惊呼大叫。 惶恐至极。 “怎么回事?” 凌胜踏入夜皇亭,望着那一尊凶猿,皱眉道:“这猴子怎么把真身现了出来?它把真身涨高至数十丈,京城之中,人人皆能见到其真容,势必引起恐慌。” “这猴子适才开了天眼,用镜骨之眼观看,寻到了那尾五霞鲤鱼的踪迹。”青蛙说道:“可一闪而逝,便没了声息,于是这猴子便现了真身,引动山河大势,尽显镜骨天眼。” 有金光闪动,把这座夜皇池尽数照得通透,可谓是无可遁形。 但是夜皇池中,鲤鱼众多,却没有五霞之色的那一尾祥瑞神物。 大地震荡。 有山河之势压在夜皇池中。 噗嗤一声,某处水底空荡所在,陡然迸出血雾。 “就是你了。”凶猿低吼一声,眉心镜骨光束聚成数尺粗细,无比凝炼,直射那一处地方。 只见那水底原本空荡无物的地方,现出一尾鲤鱼,色呈五彩,霞光绕体,其鳞片绚丽,鱼身修长优美。这五霞鲤鱼才一现身,便要游动,只是被山神镜骨罩住,竟然不能游出金光照动之处。 传闻水能折光。 将一根筷子放进半截在水里,就仿佛扭曲的一般。 传闻烈日光芒照落水中,也会折弯。 因此有人捕鱼时,鱼叉赐下的地方,必然是肉眼所见的下方。 只因水能折光。 水流能让阳光弯折,却无法使镜骨神光扭曲弯折。 “这鲤鱼藏身水底,隐匿行迹,如非猴子以山河大势压它,即便是我,也难以无法将之寻出。即便寻了出来,水能折光,也能让目光弯折,想要瞬息之间擒到它也是不易。”青蛙露出几分赞叹之色,说道:“这猴子的镜骨神光,不愧是天赐神通,果然非同凡响。” “少说废话,快来帮忙。” 那凶猿开口说话,言语之间竟有几分勉强。 凌胜面色微变。 黑猴已经显现了山神真身,化作一头凶猿,论本领胜过显玄半仙,而这大乾王朝又是神道场域之内,连地仙老祖也不能奈何这位真神。但是这位山神调动山河大势镇压,以眉心镜骨罩住那鱼,要开口说话竟然显得如此勉强? 青蛙亦是察觉不对,张口一吐,有舌头卷起,长达十余丈,卷进水里。 咻! 舌头骤然缩了回来,几乎有划破虚空的尖锐之响。 凌胜分明见得,这位妖祖的舌尖已经断去半截。 青蛙神色阴沉。 凌胜露出凝重之色,指尖露出了白金光泽。 青蛙感应到凌厉之气,转头问道:“你要杀它?” “找了这般久,终于找到了它,总不能让它逃了。费了这般多的气力,可不是要生擒这一尾鲤鱼,而只是要紫府天灵宝珠罢了。如今紫府天灵宝珠就在这鱼身之内,只须将之斩杀,自然能得宝珠。”顿了一顿,凌胜又道:“我会尽量避开紫府天灵宝珠,不让宝珠受到剑气所伤,但是这鲤鱼……死鱼跟活鱼,区别不大。” 说话之间,凌胜手上的剑气,已经聚齐了三百六十五道。 一尾鲤鱼,既然能够让山神无法镇住,必是本领非凡,足能让凌胜竭力对付。 只是三百六十五道剑气齐集,纵然是地仙老祖被禁足一处而无法躲避,也万难活命,何况一尾鲤鱼? “不要杀我!” 一声苍老惊呼,从水中传来。 水底那一尾鲤鱼,挣扎得愈发激烈。 鲤鱼开口,虽然神异,但是在凌胜眼中,也就是一头开了灵智的妖精罢了。既然它依然要逃,自然不能掉以轻心。 “留它性命。”这一声出自于黑猴。 凌胜临至皮肤之外的剑气骤然止住,回转体内,倒回白金剑丹之中。 “这池子虽然通地底泉眼,但是总体而言,极为封闭,只要本神把天眼开了,你便无所遁形。”那凶猿声若洪钟,说道:“你逃也无用。” 五霞鲤鱼立时沉寂。 黑猴冷声道:“算你聪明,若还执迷不悟,也就只能死在剑气之下了。你究竟是个甚么东西?莫非又是仙物生出灵智化生出来的?” “我乃仙鲤成妖。” 那五霞鲤鱼声音如年迈老者,颇有沧桑之色,叹道:“数百年前,我被一位仙宗人物擒住,竟是用来作了替身,代人在此受苦,至今数百年矣。” “替身?”青蛙问道:“擒住你的,可是真仙道祖?” “正是一位真仙道祖。” “哪一宗的道祖?” “九大仙宗之中,仅次于太白剑宗的道德天宗。” “哦?” 正当青蛙问到为何遭擒,为何被囚禁在此数百年之时,那鲤鱼又自沉默不语。 凌胜寒声道:“你不想说?” “自然是不想的。”那鲤鱼微微摆动,一身鳞甲绚烂生光,只是水晶一般的鱼眼中露出无奈之色,叹道:“诸位是刀殂,我为鱼肉。即便我不想说,最终也由不得我,对罢?” 凶猿咧嘴发笑,心想这厮倒颇为识相,说道:“自然。” “但是这夜皇亭,确实不是说话的地方。”五霞鲤鱼说道:“换一处地方,诸位要问何事,我必是知无不言。” “好!”猴子答了一声,伸出巨手,就想去捞。 “莫要下手,莫要下手。” 五霞鲤鱼骤然惊呼,忙道:“我不能离了水,更不能离开这夜皇亭的水。” 黑猴极是不悦,怒道:“既然如此,你还怎么离开夜皇亭?” 五霞鲤鱼说道:“只须打一通道,直通另一处水域河流,我便无事。” “猴爷可没这空闲。”黑猴转头瞥了凌胜一眼。 凌胜神色平静,下了池中,把数十道剑气一打,立时便有一道长达近千丈有余的地底通道显现出来,通道另一头,恰是皇宫中的莲花池。 两边池水俱都涌入这千丈通道之内。 “待到夜皇亭水流和那边相通,我就可离开夜皇亭了。”五霞鲤鱼言语之中竟有几分苦笑之意,说道:“我被囚在这里数百年,一身本领尽受压迫,只剩下天生的隐匿之法,才得以侥幸活过数百年。” “废话少说,走!” 黑猴收回真身,化作小猴儿,一头扎入水里,押着那鲤鱼,进了通道。 青蛙似乎对那鲤鱼戒心极重,担心黑猴粗心大意,让那鲤鱼跑了,于是也随着进去。 千丈之遥,在凌胜眼中,也就只是一步踏出罢了。 他正要迈步,到皇宫之中去等候,忽然脚步一顿。 京城中的惊惶恐惧,似乎都未停下。 黑猴收了真身,不仅没能让人心安,更让京城百姓惊惧万分。 那凶猿分明就在京城,怎么又消失不见,莫非能够随意现身?莫非一路破坏,往另一处去了?此时它在何处,再此现身时又在何处?莫非就在自家身旁? 惊惧之意,更重了许多。 凌胜沉吟良久,终是缓缓开口。 “吾为鸿元山河天神老祖。” “凡我信徒者,无须惊慌。” “此猿乃老祖座下神兽,非外来异兽凶物。” “此猿不伤人,不害命,只护卫世人,只护老祖信徒。” “凡虔诚朝拜者,凡心念纯正者,凡香火供奉者,俱受神猿庇护。” 一声又一声,冷淡万分,仿佛没有半点情绪,正如传闻中天神那般无情无欲。 京城之内,秩序渐复,至少有八成百姓正逐渐恢复平静,只有少数人仍是恐慌。 老祖显灵了。 神猿下界来护卫信徒了。 凡是虔诚朝拜之人,无比欢喜高呼。 皇宫内。 黑猴押着那鲤鱼从通道里出来,正在水下,便听见了凌胜发话,露出吃惊之色,愕然道:“平日里看他冷漠无言,极少说话,原来忽悠起来,比那些西土禅宗的秃驴也毫不逊色。” 青蛙微微点头,说道:“满口虚言。” 黑猴点头赞同,忽然又觉不对。 此猿不伤人,不害命,只护卫世人,只护老祖信徒。青蛙分明指这句话是虚言。 猴子想通了这一节,又是大怒。 三百五十九章 长生仙道诀 数百年前,京城有一位少年,自幼熟读诗书,善能吟诗作赋,通晓治国之方。此少年一生只显露两次,一次乃是大乾王朝遭遇百年不遇之寒灾,冻毙无数百姓,少年写下一纸,私下交与皇帝。 上方竟有无数应对寒灾的措施,据说乃是他从古书之上,历史灾变之中揣摩而来的诸般应对方法。 另一回,则是有叛军作乱,只在少年一计之下,尽数破去。 如此少年,又是皇室中人,本该是皇帝嫉妒戒备之人,但是当朝皇帝心知这位幼弟心性淡泊,因此从无戒心,反而希望他能作为朝廷栋梁。可是这位少年委实是心性平淡,毫无功利之意。 自十六岁起,少年观阅道书,极少现于人前。十八岁时,身染疾病,体质渐弱,皇宫大内众多御医束手无策。二十三岁,少年逝世,为此,皇帝大怒,事后下令,斩杀御医近十人。 少年逝世,只留一场传奇,论起声名,竟要比那一任帝皇更为令人深刻。他一计破乱军,安天下,故事令人津津乐道,传颂至当世。 他留存于世的那一纸应对寒灾之法,沿用至今。 而夜皇亭,正是此人在病重之时命人赶工建造而成,内中一尾五霞鲤鱼,更是异种之物,传闻乃是少年豢养而成。 少年奇才,年少夭折,令人叹息不已。 但凌胜听来的故事,却让他这位足能胜过地仙的人物面色微变。 五霞鲤鱼抬了抬头,说道:“夜皇亭本有风水阵法,但是在山神大人进入京城之后,鸿元山河天神老祖庙宇便已有主,后来化作神道场域,这风水阵法一朝湮灭。” 凌胜皱眉道:“风水阵法便是传功的那位真仙道祖授意建成的?” 五霞鲤鱼答道:“正是。” 适才五霞鲤鱼所说,与京城中的传奇说法,大致相同,只是却多了许多神异色彩。 只因其中多了一位真仙道祖。 而少年,则是一位心性闲淡,怀有空灵无垢体质的世俗凡人。 “皇室中人,从来便有气运压身,但是空灵污垢之人,却有摆脱气运加身的可能,尽管希望微弱。”那五霞鲤鱼沉声道:“他心性平淡,与世无争,对于修行之道,悟性极高,而体质亦是无垢之人。” “有了紫府天灵宝珠,便能把气运转走。” “而那位真仙道祖将我擒住,便把紫府天灵宝珠放置于我身,使我受气运加身,妖法道术俱受压制,无法再施展手段,只能被囚禁在夜皇亭中,为他受难。” 五霞鲤鱼渐渐黯然。 黑猴与青蛙对视一眼。 “紫府天灵宝珠,可从没有转走气运的功效,纵然是真仙也怕气运加身,还敢替人转走气运?莫非这位世俗王爷还是真仙道祖他爹转世的不成?”黑猴冷声道:“你小子可没说实话。” “紫府天灵宝珠确实不能转走气运,但是却能使人作为替身。”五霞鲤鱼说道:“气运根本无法对他产生影响,只是,为防万一,才用我作了替身,把气运放到了我的身上。” 青蛙沉吟片刻,向黑猴问道:“你兄长马师皇乃是古来少见的全才,可有使人作为替身,转移气运的方法?” “气运之道,与因果一样,玄之又玄。”黑猴摇头道:“从来没有人去在意这一点,古往今来,称皇立帝者及其皇室血裔,俱都无法修行,从来无人改变。” 黑猴忽然顿了一顿,皱眉道:“我兄长似乎曾提过,上下数万年,也就只有两三位皇室中人破开壁障,得以修行,可谓是万年一出。但是,这仅是古籍之上记载,未经证实。” 凌胜与青蛙俱是沉默。 五霞鲤鱼沉静道:“这两三人,俱都是空灵污垢体质。” 黑猴问道:“你怎么知道?” 五霞鲤鱼说道:“并非是我知道,而是那位真仙道祖在典籍之上查来的,但实际上来讲,他也不甚清楚,不明真假。” 凌胜眉头一挑,沉思片刻,说道:“据我所知,空明仙山创派祖师,便是一位空灵污垢体质之人。” 空灵污垢体质,可称先天人物。 人在母体,便是先天。 落地之后,五行移位,心在上,肾在下,坎离颠倒,化作了后天之人。随着呼吸天地间的浑浊之气,人也再无先天之气。 但是空灵污垢体质之人,心在下,肾在上,呼吸的虽然是世间浑浊之气,但是经过体内,竟也如胎息一般,能够隔绝异物,不染尘埃。 这类人物,不染凡尘,倒似谪仙一般,而心性俱都是与世无争,闲静平淡之人。 “纵然是空灵污垢体质的先天之人,纵然有真仙道祖来助,纵然有仙物紫府天灵宝珠承载,即便有你这么一尾上古血脉的祥瑞鲤鱼,也同样不能摆脱气运。” 黑猴说道:“古往今来,皇室之人俱是在娘胎之内就已受补,生下来之后要比常人稳健,大多资质较高,常有堪称仙骨的人物,颇得仙者赞赏。从来就不乏有地仙,真仙之辈,想要受皇室之人为徒,但是无一例外,从未功成,更有甚者,连地仙真仙都沾染上了气运,折损道行,损伤道果。” 青蛙接着道:“单凭你说的,远远不够。” “那少年怀有仙根道骨,亦有空灵污垢体质,便有了摆脱气运的资格。”五霞鲤鱼尾部微摆,荡开水流,似乎以此消减激动心意,它缓缓说道:“那位真仙道祖传了他一门仙法,于是,他便彻底摆脱了气运。” “这少年自幼熟读典籍,十六岁观阅道书,从此入迷,就在同年,被真仙道祖看上,传他仙门。” “十八岁,修炼有成,每日精研仙法,在外人眼中,仿佛染病。” “二十三岁,修行大成,诈死而入道德天宗。” “而他身上的气运,虽然对他再无影响,却使外人俱都惊怕,于是就将我擒来,借紫府天灵宝珠把我作了替身,使得他身上的气运尽数压于我身。” 五霞鲤鱼声音低沉,甚是落寞。 “那法门……” 黑猴与青蛙对视一眼,俱都有不可置信之意。 “长生仙道诀。” 长生仙道诀,乃是极为特殊的仙法道诀,只因这一门功法,根本没有境界之分。 这一门功法,修行的正是先天混元祖气。 一道先天混元祖气,便在修道者体内缓缓壮大,缓缓增长,没有瓶颈,没有境界,循序渐进,缓慢增长。 似当今法门,纵然是凌胜的剑气通玄篇,也有境界划分,比如御气破入云罡,道行骤然飙升,云罡入境显玄,法力增长千百倍,但若是卡在瓶颈之上,便无法寸进,比如云玄门修行一生仍在御气的白老翁,比如道德天宗百多年无法成就地仙的唐敬,都被瓶颈卡住。 若说突破境界,就仿佛是一个小桶的水,骤然变作了一个大桶,待到成仙,则是一条江河,化作了一片汪洋。 而长生仙道诀,则是渐渐增长,就似一道泉眼,渐渐涌现水流,不会骤然增长,也没有瓶颈堵塞。 但是这一门功法,修行出来的先天混元祖气,永远只能在体内,延年益寿,以达到长生久视的境地,其弊端则是真气无法出体,无法施展道术,也不能似佛门一样衍生神通,就仿佛永远立足于当今修道境界中的养气境界。 凌胜沉吟道:“这世上当真无奇不有,竟有这等修行之法?” “长生仙道诀,才是真正的修道法门,只求长生,再无其他。而当今天地之间的功法,则是修仙法门,有道术神通,兼并了斗法本领。”黑猴说道:“修行长生道诀的人物,便如一粒天仙级数的仙丹。常人食他一块肉,足能驱病祛邪,长寿过百,修道中人食他一块肉,法力必然增长。传闻将他整个吞服,能够立地飞升,霞举而去。” 青蛙沉声道:“长生仙道诀对于心性尤为重视,空灵污垢体质的人心性淡泊,却是再适合不过了。再另外,这长生仙道诀,乃是修道长生的法门,与当今功法截然不同,不受气运所限,倒是正常。若真是修行长生仙道诀,你说的这些,倒是实话了。” 五霞鲤鱼微微点头。 黑猴沉声道:“那真仙道祖,是想豢养猪狗一般,养肥了来宰不成?” “不。”青蛙答道:“道德天宗的人素来平和,八成是真心要培养出一位长生道人。” “是的。”那五霞鲤鱼苦涩道:“他诈死入了道德天宗,留我在此受难,至今数百年过去了。” “能够承载气运的祥瑞之物,虽然怀有祥瑞血脉,但本身也应当是不凡之辈才是。”黑猴偏了偏头,问道:“当年你是个甚么境界?” 那五霞鲤鱼沉默良久。 这一尾仅能隐匿,仅剩下些许气力,此外再无任何神通道法的寻常鲤鱼,缓缓答道:“道果齐放,三花聚顶。” 妖仙老祖。 青蛙看了它一眼,露出些许异色。 气运压身,竟然如此惊人。 三百六十章 裂甲 一位真仙道祖,不去想想如何渡过五百年一回的轮回劫数,更不去想数百年即将到来的天地大劫,反而费了不少功夫,授意那少年去建立夜皇亭,囚禁五霞鲤鱼。 为了一个修行长生仙道诀的弟子,不惜擒拿一位妖祖。 道德天宗,果真是好大的手笔。 “我看得出来,道德天宗的本意,确实是要培养出一位长生道人。” 五霞鲤鱼默然片刻,低沉说道:“诸位是为长生道人来的吧?” “吃他一口,能够使人长寿,吞他一人,可霞举飞升,委实可称当世第一至宝。”凌胜平淡道:“但我们要的是紫府天灵宝珠。” 五霞鲤鱼眼中闪过光芒。 “紫府天灵宝珠使我作了替身,气运尽数压在上头。”五霞鲤鱼缓缓说道:“你们要取紫府天灵宝珠,必然沾上气运。” 黑猴眉心镜骨一张,照住了它,冷笑道:“当今正值天地大劫,再无气运之说,你休想诓骗猴爷。不交紫府天灵宝珠,让凌胜小子把你剖开两半就是。” 五霞鲤鱼苦涩道:“那就把我剖开两半罢。” 凌胜眉头微皱,按说五霞鲤鱼本是妖祖,然而被真仙擒住,受了气运压身,一身本领无法施展,仅剩下天生的隐匿之法,以及那妖仙体魄,除此之外,也就色彩斑斓一些,再无其余异处。若是把紫府天灵宝珠取走,这五霞鲤鱼必然恢复本领,为何它却不愿。 看着那鲤鱼眼中黯淡,凌胜蓦然想起,如今正是天地大劫,但凡仙者,不拘地仙或是真仙,都有九劫齐至。而眼前这位是妖祖,也无青蛙妖祖这般怀有避劫丹,不仅是如今九劫同至,只怕自家轮回之劫业已来了。 若是受气运压迫,则不复仙位,勉强不受劫数。 倘若把紫府天灵宝珠取走,兴许劫难便该一同临至了。 这位昔日的妖仙道祖,必是惧怕此事。 但是,费了这般大的功夫,连黑猴都已受创休养多日,这紫府天灵宝珠,已是势在必得。 “不如,将它带往广林山?” 同为妖祖,遭遇倒也相似,都是不复昔日盛况,这头青蛙似乎有怜悯之心。 “夜皇亭本就是为了禁住我才建立而成的,甚至在夜皇亭中,我根本不能提起长生道人的事情,否则说出口来,长生道人便会知晓,那长生仙道诀虽然不能使人怀有神通妙术,却能使人延年益寿,祛病长生,同时对于提起他的言语,也有感应。” 五霞鲤鱼低沉道:“尽管打通了皇宫池水,但是正因为这池水与夜皇亭相通,我才得以游过这里,一旦离了夜皇亭的水,我必死无疑。” 青蛙道:“那便一并取水。” 五霞鲤鱼道:“非是泉眼而生的活水,实也无用。” 黑猴听了,顿时哼道:“那就只能把你剖开了。” 五霞鲤鱼苦涩万分。 “猴子。” “干啥?” “你有办法。” “当然……呸,没有!” 黑猴险些说漏了嘴,忙改了过来,只是露出了口风,终究还是让青蛙眼中闪亮。 青蛙说道:“你是山神,能够操纵山河大势,又是马师皇认下的兄弟。诸般事情,马师皇无不精通,你跟在他身旁许多岁月,必然会有办法。” “没有!” “留下它,日后总有用处。” “呸,猴爷需要用它?” “你那鸿元阁,鸿元山河天神老祖庙宇,今后有它照看,也能放心罢?” “……” 黑猴沉吟良久,终是道:“好。” 说罢,这猴子便押着那五霞鲤鱼,返回了夜皇亭。 这一回,青蛙并未跟随。 凌胜心有不少疑问,但是并未问话。 “这是皇宫,顺便见一见那位皇帝罢。”凌胜平淡道:“适才那猴子显了真身,我虽出言压下众人心中恐慌之意,但仍是不免一场乱象。那皇帝想来也是坐立不安,见他一见,也好。” 青蛙点头道:“收了人家女儿作徒弟,又借他的权势建造了鸿元山河天神老祖庙宇,确实该去见他一面。” 言语才落,凌胜便不见了身影。 …… 时过半日,黑猴一跃而起,手上托着一个鱼缸,内中有一晶石,五霞鲤鱼就在当中游荡。 “费了不少功夫,总算让这鲤鱼得以活命。” 黑猴扫了一眼,问道:“凌胜去了哪里?” 青蛙说道:“去见皇帝了。” 黑猴听了,嗤笑道:“凡人一个,与蝼蚁何异,见他作甚?再有权势,也只是一只比较强壮点的蚂蚁,最多算是蚂蚁窝里领头的,让猴爷一脚踩下去,整窝蚂蚁都死绝,还有个屁的权势可言?凌胜见他,莫非闲着没事干?说来也不对,这小子几乎修行不断,一有闲暇总在心中默默推算剑气通玄篇,这一回新得剑气化莲篇,怎么反而偷懒去见一个凡人?” 青蛙微微抬头,看它一眼,说道:“怎么说那数十间庙宇也是皇帝给你建的,近些日子数百庙宇齐齐建起,让整座大乾王朝都成了神道场域,在你眼里反而是一窝蚂蚁,你这猴子,忒没良心。” 猴子面露不屑。 “该走了。” 就在这时,有一淡然声音响起。 只见凌胜忽然现身,看了那五霞鲤鱼一眼,面色依然平淡。 皇宫本是大乾王朝气运汇聚之处,万里河山,亿万生灵的命运,轨迹,俱都化成气运,压在京城,尽数汇聚于皇宫之内,落在皇室中人身上,其中尤以皇帝为重。 自古以来,皇宫内苑便是鬼神不入,避而远之的地方。 黑猴对于皇宫本就不甚自在,抖了抖身子,说道:“走罢。” 青蛙之前曾入皇宫多次。 古往今来不乏修行宗门失落法门在外,其中便有不少落在世俗之中,皇宫之内,收藏了不少古物,古籍,青蛙曾入内,几乎把能够入眼的尽数盗走了。 如今对于这皇宫,青蛙也无多少留恋,一跃便跃上了凌胜肩膀。 “嘿,凌胜小子,你在皇宫里跟那皇帝谈了什么?” “猴子,你既然把世俗皇帝视作蝼蚁,又何必理会一只蝼蚁跟凌胜说了什么话?” “死蛤蟆,没你事,一边玩儿去。” 黑猴骂了一声,便看向凌胜,眼中光芒闪亮,挤眉弄眼地问道:“莫不是提亲去了?” “这你可不对了,提亲总该把我和青蛙交上,我俩才是长辈。” “也不对,一个凡人而已,理他作甚?把那念师小姑娘带回去也就是了,说来这小姑娘倒是合猴爷心意,那鸿元山河天神老祖庙宇建得不错,可惜主次颠倒,让你这小子成了鸿元山河天神老祖。” “另外……” 猴子喋喋不休,连青蛙性子稍显稳重的,也都露出几分好奇之色。 凌胜平静道:“没有。” 毕竟收了念师作为弟子,皇帝作为念师公主的父亲,凌胜理应见上一面。 只是那皇帝的心态,倒有几分复杂。 作为一个凡人,面对一位仙法通天的仙神人物,敬重兼惊惧自是免不了的。但是作为一位王朝帝皇,九五之尊,从来便是立于权势之巅,却又万分傲气,自觉至高无上,总放不下颜面。 谈话虽然和气,但是皇帝在敬畏之余,又有几分盛气。在他想来,自家乃是至高无上的皇帝之尊,你虽有些本领,乃是天神人物,但我身为世俗至高无上之人,身份也不见得比你低了,甚至还要高过于你。 然而作为一个凡人,面对这等天神人物,仍然免不了敬重。 因此,那皇帝自始至终,都是心绪复杂。 凌胜则无多少想法,他本就少言寡语,只是看在念师公主的面上,与皇帝说过两句,随后便不去理会,任他自言自语,待到最后,留下了两枚丹丸,可活血祛病,对于凡人来讲就是延寿长生的妙药。 其中一枚,当着皇帝的面,放在了桌案上。 而另一枚丹药,则是凌胜放出感知,寻到了在血缘上与念师公主相近的一位后宫女子,遥遥送至对方眼前。 过后,凌胜就即离开了。 谈话过后,凌胜甚至忘了谈些什么,唯一记得的便是跟皇帝讲明,自己收了念师为徒,以及皇帝将要继续建造鸿元山河天神老祖神庙的事情。这一场谈话,最为深刻的,反而是那皇帝较为好笑的心态。 临到李天意所在的道观时,凌胜眉头一皱。 木舍中,有一片龟甲骤然崩裂。 那是老龟的第一片主甲。 在广林山时,凌胜特地将它收了起来。 如今,它骤然崩裂了。 凌胜取出龟甲,放在手上,眉宇露出异色。 黑猴看了一眼,沉默不语。 青蛙虽然不懂卦象,但也知道龟甲碎裂,断然不是良善之事。 恰在这时,李天意匆匆忙忙驾云出来,脸上露出惊色,手上拿着一张白纸。 凌胜见他如此慌忙,问道:“怎么回事?” 李天意深吸口气,似要平复心境,说道:“我这纸上,曾用那老龟褪下的一层外皮磨粉,作为笔墨,写上一段卦象,如今卦言尽数消去了。” 凌胜眼中闪过异色,道:“也即是说,龟老外皮所磨出来的粉末消失了?” 三百六十一章 临行 道观中。 凌胜入房中打坐。 黑猴微微跺足,顿时便让这间房子隔绝了外界。 “看来去往广林山之前,该去一趟寻那老龟了。” 黑猴凝声说道:“那老龟之前曾让你去找他,违背一贯胆小隐匿的性子,必定是有事情等你。” “想必是马师皇遗留了什么东西。”青蛙顿了一顿,说道:“兴许还有李太白遗留下来的。之前我与黑猴推算过,那老龟手里,大约是有关于木舍的宝物,具体是何物暂且不知。” “说来奇怪,这老龟早不把东西交来,反而给你留下了寻找它的龟甲。它素来胆小怕事,只有隐匿之心,从不愿现于人前,这一回竟然让你前去寻它,且是在天地大劫之时。”黑猴说罢,暗自疑惑,心道:“怪了,这老龟这么些年不曾出过事情,怎么这一回如此反常?” 凌胜微微沉默,却想起了临走前,那老龟问话。 纵然仙者,虽寿元无穷,却有五百一回的轮回之劫,可说是仅有五百之寿。而老龟本体寿元绵长,不入地仙,不成妖圣,寿数至此,可称是当世之中最为高寿的生灵。 如此不免引人嫉妒,不免有仙者意欲杀之。 “那老龟,莫非寿数尽了?” 凌胜缓缓说出一句。 黑猴与青蛙俱是变色。 “确实反常。” “也许该去寻它了。” “根据龟甲气息,这老龟回返了静虚湖。” 如今紫府天灵宝珠已经到手,只须再有一本真火锻体的功法,就可去往广林山,寻那紫云仙鼎。只是现在看来,先是该往静虚湖走上一遭才成。 大乾王朝里,鸿元山河天神老祖被尊为唯一真神,数百庙宇正兴工建起,黑猴正要大肆聚敛世间意念,汇聚香火愿力,并要除掉一些借助神庙,窃取香火的庙祝,神道中人。 如今要撒手不管,倒有几分碍难。 “此去有些危险,虽然你近些日子转了性,有心教导徒儿,可依我看来,还是留在大乾王朝为好。”黑猴咧嘴说道:“猴爷的数百米庙宇可还须有人监工才是。” 猴子这话虽有私心,但说得并无差错。 凌胜点了点头。 “至于李天意这厮……” 黑猴沉吟道:“这小子不太老实,现在从他身上已经得了不少东西,这人也没什么能够让猴爷图谋的了?要不顺手杀了?兴许杀他的时候,还能逼问出什么东西。” 凌胜自修行之始,就与这猴子结伴而行,对于这位山神的秉性只晓得一清二楚。前些日子为了寻到紫府天灵宝珠,还不惜抗下九成七分反震之力,不惜把山神神力外借出去,这一转眼就要杀人逼问,与这猴子脸厚心黑,手段狠辣的本性极为符合。 “至少现在看来,他帮了你我不少,虽有几分小心思,也无关紧要。”凌胜说道:“既是未来的风铃阁主,难道不知引火烧身之理?他既然如此行事,必然有所依仗,有些话不曾与你我说过乃是常理。留他一命,兴许有用。” “好吧。”黑猴无奈道:“这鸿元山河天神老祖神庙便让这小子一起督工,只是我信不过这小子,还须布下手段。” “另外,东海鸿元阁正如日中天,我从东海获取的香火愿力要比这中土的香火愿力多上数百倍,只是中土百姓受道家及儒学教养,不似其余疆域那般未曾开化,因此这中原人的香火愿力倒要纯净得多。” “该从鸿元阁调人来中原了。” “天地大劫起,不仅是修仙炼道之人,就是世俗凡人,也难躲过的,或多或少总有一些劫数。” “既然如此,也该扩展了。” 猴子声音稍低,略作沉吟。 凌胜在旁听了,摇了摇头,说道:“你是要掀起世俗战火?” “如今再无气运压迫,中土九大仙门为了劫数自顾不暇,这世俗必然会有一些云罡,御气的小辈搅弄风浪,可不是猴爷要搅风搅雨。听闻大乾王朝旁边的几个皇朝国家,已经有了蠢蠢欲动之意,既然如此,那便让猴爷先发制人。”黑猴冷笑道:“就让这大乾王朝的版图扩展开来,我这鸿元山河天神老祖神庙,必然要在天地大劫之间,遍布中土。” 凌胜皱了皱眉。 “这事容后再议。”青蛙说道:“还是先把事情交代过后,立即前往静虚湖罢。” 黑猴从凌胜手上接过龟甲,瞧了一眼,点头道:“这老龟还有命在,不过也快死了,若不抓紧一些,兴许还见不到它最后一面。” 黑猴嘟囔道:“见不到它就算了,要是把我兄长或是李太白留下的东西失落了,可是罪过。” 凌胜对于人心感应颇为敏锐,对于这猴子的话,也知是口不对心。 老龟活了无数年月,黑猴虽然鄙夷对方惧怕劫数的心态,但是对于这头岁数极高的龟老,还是不免敬重,如今发觉它落到这般境地,不禁唏嘘。 一尊山神,一头妖祖,一位剑魔。 这三位令人惊惧的人物在商议过后,便离了房外。 …… 黑猴先是去见李天意,把他拉到一旁,约莫是要警告一番,顺便让这小子搅出风雨来,好让大乾王朝扩张版图,好让自家神庙建到其余地界出去,聚敛更多香火愿力。 至于东海鸿元阁,虽然距离中土极为遥远,但是鸿元阁中早已布下了黑猴的神像,并在其余海岛,海域,俱都建立庙宇,招揽信徒,甚至在海底之下也有数十座庙宇,聚齐的信徒尽是海中异类。 黑猴一念之间,便能通过神像显灵。 纵然相隔千万里,也仅是一念兴起。 至于凌胜,则一步踏出,到了另一处地方。 下方,念师公主和陆灵秀,正谈笑饮茶,那绿衣少女在旁时而插上几句。 三个女子笑谈,先是从修行谈起,但不知不觉,便谈到了凌胜身上。 凌胜施展步步生莲到来之时,正是两个女子谈起凌胜的时候。 凌胜沉默片刻。 旋即转身,一步踏出,回了道观。 凌胜微微偏头,说道:“你代我去转告她们,然后就该离开了。” 青蛙笑了一声,摇了摇头,道:“好吧,我去转告她们,只是我本体是青蛙,且是一个断了头,剥了皮的青蛙,可不像猴子那般受女子喜爱,你看是不是让那猴子去?” “猴子太不正经,必要胡言乱语。” 凌胜说道:“你把五霞鲤鱼带上。” “让她们以后不用去夜皇亭捞鱼了?” “嗯。” “这个……”青蛙略微迟疑,说道:“依我看来,这五霞鲤鱼的事情就不要让她们知晓了。” 凌胜微微闭眼,心绪渐平,说道:“随你。” 青蛙笑了声,便即消失不见。 这位妖祖施展的本领,竟是不比凌胜的步步生莲逊色半分。 不知是它本身的天赋妖法,还是李太白传它的太白剑宗法门。 也许两者皆有罢。 “寻常青蛙,一跃半丈有余,在莲叶之上都能立稳。这青蛙已经是妖祖级数,自家天赋妖法本就非凡,当年李太白传了它太白剑宗的秘传之法,经我兄长合并,让太白剑宗之法和它本命妖法相合,真要说来,不比你的步步生莲逊色多少。” 黑猴忽然推门进来,嘿然笑道:“如今你还仅是显玄级数,比不得这妖祖,真要论身法,可要差它一筹。对了,你让他去作甚?” “没事。” “真没事?” 凌胜并不答它。 黑猴冷笑了声,如今大乾王朝尽在它掌控之内,这猴子把神念一放,顿时便把青蛙的去向捕捉到了,略作感应,顿时大怒道:“臭小子,这种事情怎么不让猴爷去?怎么说也是猴爷把你培养到今天这般风光的,要论长辈,猴爷可要比这青蛙来得尽力。这家伙虽然是李太白的侍者,可是从没指点过你修行,可猴爷尽心尽力地培养你了,连临走前跟小姑娘道别的美差都没我一份?” 凌胜平淡道:“你是长辈,怎能驱使?念师和陆灵秀都是小辈,我去见她们都不合适,何况是你这位山神大人?” “这话说来也是。”猴子听得舒心,露出笑意,心中忽觉不对,凌胜小子可从没对自家如此恭敬,这一回颇有拍马屁的嫌疑,可不是要用话来搪塞自己? 猴子想通之后,更是暗怒,想起一事,似笑非笑地道:“凌胜小子,你还记得一句话嘛?” 凌胜道:“不记得。” 猴子一窒,终是哼哼道:“你曾说过,猴爷是你座下神猿,你才是鸿元山河天神老祖。看来你小子是不想给猴爷正名了,就打算把鸿元山河天神老祖这名字霸占了去?” “供奉于我的香火愿力,不全都落在你身上了么?你虽无鸿元山河天神老祖的名字,但实际上鸿元山河天神老祖何异?” “那座下神猿你该怎么解释?” “京城尽是慌忙恐惧之人,若不安抚,必然生事。不说其他,单论适才一场惊乱之中,就已有了几人丧命,其中还有许多人受了惊,不少老者摔倒在地,几乎病重。” “这个……” “临走之前,该先把神迹显露,让那些心性虔诚的信徒祛病少痛,如此才是。”凌胜说道:“你作为真正的鸿元山河天神老祖,如此惊人不太好,我只是替你收拾烂摊子罢了。” “你……” “该显露神迹了。” 三百六十二章 老龟逢劫 清风拂过,好似秋风。 静虚湖虽是山清水秀之地,却不知为何,染上了一层落幕之色。 此时虽在清晨,却与日暮黄昏之时极为相似。 凌胜立在云端,低头看着山野间的景色,眉头微皱。 风儿本是清风,时候本是晨时。 但却有秋风萧瑟,日暮黄昏之意。 正是因为此地所在的那一头老龟已是日落黄昏之时,其状态临近油尽灯枯,竟让数百里山野尽皆入秋,清风萧瑟。 凌胜手上多了一块龟甲,如今已碎裂成了数十块小甲片,他将小甲片一洒,便洒落了静虚湖。 过了片刻。 湖水上涨,就如上一回那般。 一头极为庞大的老龟便显现在眼前。 龟甲之上本有天生纹路,正是相合天道,才能作为占卜之物,但是,这老龟的背上,已密密麻麻,布满了裂缝。裂缝之间,还有火焰不住喷涌。 劫火! 凌胜面色凝重。 “你来了?” 老龟声音依旧苍老,这一回充满了虚弱,沧桑之意。 凌胜降了下去,望着老龟,缓缓道:“何至于落到这般田地?” “寿数将尽。” 正如先前猜想,这老龟果真寿数将尽。 龟蛇本长寿,道家一位天仙帝君,传闻便是龟蛇化身,号为真武。 寻常龟蛇便是极为长寿,而似这头老龟这般未入地仙,不受五百年一回的轮回劫数,更是逍遥于世。因其心性闲静,于世无争,又有天赐宝物护身,因此许多万年得以不死。 不成地仙,不受劫数。 然而地仙终是寿元无穷。 而显玄寿元有限。 人族显玄,仅有一百五十之寿。 妖族天赋异禀,极为长寿,龟蛇寿元尤为惊人,这位显玄龟妖,依仗着天赐宝物,屡屡逃得性命,屡屡在天地大劫间活得性命。 如今,终是到了寿数耗尽之时。 “寿数将尽,想得也就多了……” 龟老缓缓道:“我一个显玄妖君,比什么地仙真仙都要来得长寿,虽然本领不如,但是活得够长。到了这时,忽然觉得自己如此活着,并无多少意义。” “你看这岩石,当年我初至静虚湖时,它便有了。” “数万年过去,它依然还在,只是添了几分沧桑。” “天地间的石头,不也存在亿万岁月?存世比我久远得多,但是,一个不曾修行过的樵夫,用斧头一砍,就能把这岩石砍出缺口,几百个农夫,就能用铁锄把一座存世千百万年的山峰挖平。” “存世得久,未必有用。” “只是活得长了,也就怕死了。” “尽管活着,似乎并无目标,仍如行尸走肉,但我仍然不愿死。” “直到寿数尽了,我才发觉,多活了这么些万年,似乎并无半点益处。” 黑猴从木舍中出来,跃到凌胜肩膀,与青蛙分立两边,一齐听这老龟说话。 老龟身上,裂缝无数,这一尊方圆数十里,遮蔽整个静虚湖的巨大龟甲,其裂缝竟如蛛网一般密集。 一眼望去,触目惊心。 青灰色龟甲之上,劫火时而外溢。 只须沾上一点,就是散仙地仙,也逃不过去。 龟老仿若未觉,声音虚弱,仍是平静,说道:“我趁着寿数未尽,破入了妖仙之境。” “只是我活了这么些年,一旦成仙,势必九劫齐至。如今又值天地大劫,九劫齐至之后仍未停歇,还须去迎天地之劫。” “积累了数万年,纵然九劫齐至,我也不惧。” “然而,老朽仍然逃不过那一场人为杀劫。” 龟老笑音苦涩,沧桑悠远,带有淡淡的遗憾。 “一场人劫。”凌胜微微闭眼,低声道:“你有天赐宝物,纵是九劫齐至,你自顾不暇,但是要想趁着这时对你下手,也总该经过那天赐宝物罢?” “天赐宝物?”龟老涩然笑道:“若是那件宝物能有效用,那他也难以杀我,当年也不至于沦落到要李太白和马师皇两个小辈来出手相助,只因那个家伙非是凡物,本体乃是异物成精,我那宝物克制不得。” “炼魂老祖?” “正是他。”龟老悠悠道:“天地之间,能够不受我那宝物压迫的生灵或物事,除了你这件天仙法衣之外,也就只有炼魂老祖而已。当年李太白惊世一剑,却未能杀他,到头来还是马师皇用大阵把重伤的炼魂老祖锁住,用阵法炼他,足有数千年之久,期间这厮连渡八劫,凭借本领滔天,玄功惊世,每一次都能保住性命。听闻前些日子,炼魂老祖脱困,我便料到了今日,却未曾想过,他会是我成仙道上的杀劫。” 黑猴与青蛙对视一眼,眼中凝重至极。 凌胜默然不语,想起当年那位老者,至今仍有余悸。纵然他已是举世闻名的剑魔,纵然他已是显玄半仙,纵然他能够胜过地仙,可是想起当年那一幕,心中悸动却要比当年更甚三分。 瞬息消失,瞬息出现,期间不足刹那功夫,就已杀了妖仙,夺来仙酒。 果然功参造化。 刹那功夫而已。 一弹指,即是六十刹那。 刹那之间杀妖仙,夺仙酒,来去千万里。 这便是炼魂老祖在凌胜心中留下的印象。 “天赐宝物已被他夺去一半,我趁机施展开来,逃了性命。只是你们也都见到了,以我这等伤势,九大劫数齐至,至今未落,想来再过不久,我便要被劫火化为灰烬了。” 听龟老说完,凌胜心中稍显沉重。 一位存活于世,不知多少年月的生灵,便要就此逝世了? 凌胜沉吟片刻,朝着黑猴问道:“可有办法救它?” 老龟闻言,已先是微微摇头。 黑猴低声道:“九劫齐至,劫火烧身,就是我兄长马师皇也该避而远之。更何况这老龟身上带有伤势,即便压制了劫火,伤势也难痊愈,只怕劫火压下之后,还来不及治伤,它便没命了。” 青蛙微微点头,说道:“到了这个时候,就是避劫丹,也无多少用处了。” “凡事总有天定,当年我因自家寿数极长,又得了天赐宝物,又是惧怕五百年一回的劫数,因此才不愿突破妖仙,至此,终究还是避不过那九劫齐至,避不过一场杀劫。” 老龟低声道:“到了这时,也是命数。只是……” 三百六十三章 真仙悟道图,羽化而登仙 只是…… 只是什么? 老龟顿了一顿。 凌胜见他不答,顿时眉头一皱。青蛙与黑猴对视一眼,忽地屏息,眼中神色竟有难以置信的味道。 老龟沉默不语,只是气息愈发惊人,劫火自龟甲裂缝而起,涌起千百丈,冲天而起,但它已然未觉,下颚鼓动良久,忽的吐出一物。 此物现世,立时便有天降祥光。 光从九霄之上来。 仙光之中有一人。 淡色衣衫,身形颀长。 这人相貌堂堂,面带温和笑意,他负手而立,立在空中,便仿佛把天地乾坤尽数踏在脚下。 清风拂过,草木低伏。 仙风拂过,群兽垂首。 天上飞禽落地,双翅展开,垂首低伏。 仙人下界,万里生香。 此人相貌,凌胜识得,因为这位从天上落下的人物,竟与紫云仙鼎器灵林广石一般无二。 马师皇! 凌胜与青蛙俱是一怔。 黑猴更是如遭雷击,手足僵硬。 “我并非真身,只是五千年前遗留在这珠子上面的意念。”马师皇平淡笑了声,转头看向那老龟,说道:“你果然遭劫了。” 龟老平静道:“倘若你跟李太白下手重些,把炼魂老祖杀了,我也不至于落到这般地步。” “从你惧怕劫数,不入地仙的那一年起,至今许多万年,命数早已定下了。”马师皇负手而立,说道:“观你如今心境,想来也是看得开了。” 龟老说道:“活得久了,总有些厌烦,临到死了,自然也就看开了。” 马师皇淡淡笑了声。 “大哥……” 黑猴的声音,竟有几分颤动。 凌胜能够感到,肩上这头小猴儿,在眼前这位仙人现世之时,便不住颤抖。 便是青蛙,也甚是激动。 马师皇静静看着它,轻声道:“我封你道行,夺你岁月,你可恨我?” 猴子不断摇头,金瞳渐生红润。 “你今后的成就,必然会胜过昔日掌控山河的时候。”马师皇对着黑猴说过一句,便看向青蛙,说道:“当年你受炼魂老祖断头,剥皮,去脏腑的苦痛,凭借本身生机之力,数千年而不死,心境显然也有增进,日后伤势恢复,成就真仙道祖指日可待,便是天仙,亦是有望。” 青蛙点了点头。 “你就是剑气通玄篇的传人?” 马师皇看着凌胜,眼中带有审视之意,平静地说了一声。 凌胜微一拱手,点头道:“晚辈正是。” “马师皇一生,所学庞杂,诸般万法皆有涉猎,然而学得能精,都有登堂入室之造诣。”马师皇声音平淡,徐徐说道:“观上古至今,诸法传承中,惊才绝艳之人,举世传诵之人,数不胜数,但马师皇只敬先贤,能够让我心服之人屈指可数。” “因此,我只敬人,不服人。” “若想让我敬服,便须得胜过了我。” 这话说得甚是狂妄,但是,从马师皇口中出来,便再无狂妄之意。 在他口中,这仅是事实。 仅仅是阐述事实。 凌胜瞳孔一缩。 “医术之中,医道仙圣上古岐伯大约要胜过我,因此这一位能得我敬服。” “修行之上,我则敬服一人创立两仙宗的太清真人。” “但这两位都是先贤圣者。” 顿了一顿,马师皇笑道:“我本以为再无人能让我如此惊叹,但是修行之上,竟在同代之时,还多了一个李太白。我虽精通万法,但是在修行之上,李太白却要胜我一筹。你能得李太白创立的剑气通玄篇,乃是福缘。” 凌胜微微点头。 青蛙眼中露出锐色,似乎有笑意。 黑猴极是不服,哼道:“李太白又如何?可不见得能胜过了你,再者说,他只专精修行一道,而你精通万法,高下立判。连剑气通玄篇也是你与他联手创立的。” 青蛙淡淡瞥了它一眼,并不说话,正想把头颅昂起,发觉自己已经没了头颅,便只是身子微微挑起了些。 马师皇轻笑一声,说道:“剑气通玄篇名义上是我与他创出来的,但实际上,只是李太白的想法,而我仅是提些建议,并说一些古往今来关于修行的事例,给他一些帮助而已。” 话音才落,马师皇把手一挥,手上多了一个珠子。 这一缕意念分身,便是在这珠子之上留存了数千年岁月。 “此珠对于我那洞府,极有用处。”马师皇微微伸手,把凌胜腰间的洞府摄来,拿到手上瞧了瞧,笑道:“这本是我尚未成道之时,在山中一座湖边建起的寻常草舍,以木搭建,竹草相辅,极是寻常。后来习得佛家‘纳须弥于芥子’的神通,又修成了道家袖里乾坤之法,两者相合,就把这座寻常木舍炼作了洞府,后来便充当随身洞府,也不想再炼出另外一尊洞府了。” “我观木舍,内中存了不少仙光,想来你在孕仙山脉也有所得,如此也好,与这珠子相合,今后用处不小。” 说罢之后,马师皇便将珠子放在木舍之内,随手扔回给了凌胜。 凌胜接过,感知一探,却不觉木舍有何变化。 “珠子的用处,此时还未能显现,日后才成。” 马师皇说道:“我观你身上,有仙光四份,可去寻紫云仙鼎,让它炼制出孕仙丹,持我法令便好。” 凌胜一怔。 黑猴想起自己在大乾王朝京城之时,为了测出紫府天灵宝珠所在,不惜逆天推衍,以至于堂堂山神,趴在地上七窍流血,躺在床上虚弱不堪。 如今,持兄长法令,一切便好。 紫府天灵宝珠岂非无用? 猴子面上抽搐良久。 “你身上有仙光气息,大约才受过仙光洗身,但是并未入得地仙,显然不愿借助外力。”马师皇再度打量凌胜一眼,说道:“剑修之辈,一往无前,但却只靠自身之力,不借外来之力,以致于伤了根基。你这本性果然与剑气通玄篇相合,难怪能够修到这般地步。只是你毕竟经过仙光洗身,真想把仙光增长的法力转化,变得与自家修行出来的法力一般圆转如意,想来还须许多时候,但是天地大劫,不好把功夫耗在这上面。” “我这有一本真火锻体之法,无须修行,更无须似剑气通玄篇一般揣摩,你只须把法力运转,按照上面经脉流动轨迹来行功便可。” 马师皇伸手摄来地上一片落叶,把手一挥,这小小的枯叶便青葱欲滴,上面竟多了数万字,皆是行功口诀。 那青叶落在凌胜手心。 凌胜躬身一拜,由心敬服。 “我把珠子寄存在老龟这里,如今现身,一是将珠子送你,用以使洞府变化,二来,则是真仙悟道图。” 马师皇说道:“自古以来,苍天就有定律,强横之辈,其数量不多,而似蝼蚁鼠虫这些弱小生灵,则是数不胜数。” “如此定律,乃是天定。” “剑气通玄篇乃是李太白这位旷世的剑仙奇才所创立而成,若是以仙光洗身来练就仙家道果也就是了,但你要凭借自家之力,便要万分艰难。” “我送你一场真仙感悟。” 凌胜闻言,不禁屏息。 黑猴与青蛙对视一眼,俱是打起精神来。 真仙悟道图,传闻便是那位一人创立两仙宗的太清道人霞举飞升时所著。 道德天宗,灵箓天宝宗,都是这位已经霞举飞升的上古祖师所创立。其中,道德天宗,更是仅次于太白剑宗的盛大宗门。 老龟默默压制体内劫火,但是到了这时,心绪激动,竟是压制不住,使得劫火再度冒出。它苦笑一声,道:“真仙悟道图,居然在你手里。” “真仙悟道图,并不在我手里。” 马师皇平淡道:“但是我能创出另一篇真仙悟道图。” 另一篇真仙悟道图。 饶是黑猴这位对自家兄长极具自信的山神大人,也不禁吃了一惊。 凌胜不知太清道人的事迹,倒还显得平静。 但是山神,妖祖,以及那一头活了无数岁月的老龟,俱都惊憾万分。 太清道人,何等人物? 但是,眼前的马师皇,似乎也不差了。 马师皇负手而立,把手一挥。 临近秋季的山林间,顿时一变。 气候渐暖,山野渐绿。 山中气息渐渐炎热。 凌胜面色骤变。 好一位旷世全才,竟在挥手之间,逆转春夏秋冬。 此时正值十月,夏季早过,正值秋季,将有冬季。虽然此地靠南,秋意不重,但是鸟兽鱼虫俱都能够感应气候,早已潜藏,但此时,炎热夏季重临于世。诸般夏季昆虫,便即重新现世。 地下有幼虫,存世已有二十余年。 这幼虫破土而出,变作蝉蛹。 蝉蛹缓缓爬上了树。 它在树上一动不动。 但是背上裂出了一道缝隙。 内中有一双翅膀缓缓伸出,渐渐开展,柔软的翅膀,只在片刻便已僵硬。随后,就有一只金蝉,脱壳而出。 那蝉蛹遗蜕留在了树上。 但是那金蝉已展翅高飞。 这叫羽化。 蝉蛹羽化,成了金蝉。 修道中人羽化,则要成仙。 羽化成仙。 马师皇微微闭眼,躯体变作无数光点,光点化作无数金蝉,飞上了九霄,越过了苍穹。 三百六十四章 玄武升天,青鸾入世 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 凌胜沉浸其中,当金蝉飞天,他便闭上了双眼,至今未曾睁开。 青蛙虽是妖祖,但在这一幕之前,也仍是沉浸当中。 黑猴身为天地所生的真神,法力由天赐下,体魄乾坤凝结,天生便是神灵,天生就有惊世之力,因此对于修行反而知之甚少。马师皇将之法力剥夺,根基封禁,大约也是想让它从低处修行上来,对于修炼更为深刻一些。猴子如今已再无昔日的本领,观看这羽化登仙的一幕,亦是沉浸在内。 倒是那老龟,仅是显玄,正值突破地仙的时候,这时来了一场真仙感悟,竟让它颇有心得,连体内劫火也都压了下去。只是,老龟毕竟伤势极重,劫火难压,尽管观看真仙悟道图,心中有了感悟,可是它到了这般地步,就是马师皇本身亲来,只怕也难相救。 马师皇升天而去,于是这气候便重新回返了过来。 比之于适才炎热,此时正是凉爽。但是气温骤然变化,从炎热之时骤然降下,不禁让人有寒冷之感,观山中萧瑟之状,更是教人失落万分。 当众人醒转,才蓦然惊觉,马师皇居然已经消失不见。 他毕竟只是一缕分神意念。 龟老睁开双眼,幽幽叹道:“一缕分神意念,寄存五千余年,仍能挥手逆转乾坤,现出真仙悟道图。这个马师皇,当真是高深莫测。” 凌胜心中一震。 待到这时,他才记起,适才的马师皇,仅是一缕意念。 怀有这般大法力,大神通,几乎使人惊骇,便是凌胜这位纯粹剑修,也不禁心服。但是,这般大法力,大神通的人,竟然还只是一具化身。 想通了这一节,凌胜浑身湿透。 黑猴与青蛙相继睁眼,目中俱是光芒闪动,想来得益不小。 “早知道把那陈老头带来了,他这散仙出身旁门,要是能够观得真仙悟道图,他与地仙之间的少许差别便能弥补,到时就与地仙无异了。”黑猴摇了摇头,说道:“但是我把他派往了东海鸿元阁,让他去带人来中土发展,果然可惜了。” 猴子声音平静,但它在凌胜肩上,凌胜仍然感觉,这猴子的身子止不住颤动。 一眼闭上,一眼睁开。 眨眼之间,天地皆变,沧海桑田。 如今再见兄长,还来不及叙话,兄长的这一缕意念就已飞天而去了。 这猴子心中,怕也不太好受的。 凌胜叹了一声。 “正如马师皇所说,凡事总有定律,你看真龙凤凰这类神兽仙禽,数量极少,而世俗中蝼蚁鼠虫,数不胜数,这便是定律。” 老龟看着凌胜,低沉说道:“剑气通玄篇,乃是剑仙李太白创立,医仙马师皇从旁相助,更胜与仙宗镇派法诀。你才仅是显玄,就能斩杀仙者,因此突破地仙这一关,必然不会简单,定要比寻常地仙突破,还要艰难许多。因此马师皇才会特地给你留下这么一场真仙悟道图的感悟。” 青蛙点头说道:“原本借助孕仙山脉的仙光来成仙,倒也不错,只是,仙光洗身,虽无弊端,可缺的就是这一场感悟。” 老龟说道:“仙宗里面,有道祖能够弥补感悟,但是比之于自家修行而来的心得感悟,毕竟是不同的。此时你观看真仙悟道图,极是惊骇,但是日后突破地仙,其感悟才真是深刻。” 凌胜适才又想那真仙悟道图,不禁再度沉浸其中,知道老龟说话,凌胜才有惊醒过来,他微微躬身,说道:“受教了。” 老龟活了许多万年,见识比真仙道祖更广,虽未入地仙,但是对于仙家感悟却也并不陌生。此时,这老龟已破入地仙,正迎九劫,再来观看这真仙悟道图,所见的更要比凌胜更深一层。它便以此,对凌胜略加指点一番。 凌胜获益更多了些,心中敬意更重。 待到说得差不多了,青蛙一跃,停在半空,低头看去,望着下方那方圆数十里之广,堪比一座大山的老龟,说道:“龟老,你这伤势,我们也无能为力,如今你要交代的事情,想来都已交付了。如此,我们便走了。” 老龟点了点头。 “走?”黑猴忽地一声冷笑,说道:“龟老头,你也快死了,那件天赐宝物何在?” 老龟微微抬头,硕大的头颅,露出几分淡淡笑意,说道:“被那炼魂宗的老怪夺走了。” “嘿嘿,你休得诳我,之前就已经说过了,炼魂老祖那个老不死的货色,只是夺了一半,你手里还有一半吧?”猴子嘿然说道:“与其跟你陪葬,今后再让外人得了,不如就给我们了如何?” 老龟那硕大的头颅微微摇动,说道:“那东西,已经另有用处了。” 猴子怒道:“他娘的,你真要用来陪葬?” 老龟微微摇了摇头。 “既然另有用处,我等也不强求。”凌胜忽然开口,朝着黑猴摇了摇头,再看老龟,说道:“龟老这件宝物,古今闻名,也是您老人家立足世间十数万年之久的依仗,不知此物有何用处?既然有一半落在炼魂老祖手上,我总要知晓,今后莫要吃了亏。” 老龟略微沉默,忽的张口,吐出一道水柱。 青蛙把舌头一卷,将水柱击碎。 纷纷洒洒,水滴落雨。 猴子大怒:“老龟,你想杀人灭口不成?” 老龟并不理会,只是看着青蛙,问道:“这水柱威能如何?” 青蛙沉吟道:“相当于显玄上境的道术。” 老龟说道:“这仅是我半成威能的道术,若全力施展,则要更强一些。” 凌胜略略皱眉,半成道术便堪比显玄上境,全盛之时岂非要比显玄半仙还要厉害许多。只是,这位老龟若仅是显玄半仙的手段,也躲不过十数万年间的无数场杀劫。 老龟向凌胜问道:“十成道术威能,你可否挡住?” 凌胜点了点头,说道:“不难。” 老龟微微点头,又道:“我积累无数万年,道术威能虽有限制,但是法力无穷,能够不断施展。其实,我这道术,也足能堪比寻常散仙了。” 凌胜点头道:“确有仙家之威。” “但也仅是堪比寻常散仙而已。”老龟顿了一顿,沉声道:“若我施展那天赐下来的宝物,这道术依然是这道术,只是其威能便会凌厉无数,锐气冲霄,就是地仙老祖,也该殒命这道术之下,连真仙道祖,也难以硬接锋芒。” 凌胜倒吸口气,连真仙道祖也难以硬接下来? 黑猴问道:“那究竟是个甚么东西?” 老龟答道:“类似于他丹田之中的那一颗圆球。” 青蛙颇感惊异:“白金剑丹?” 老龟点头道:“大约是的。” 凌胜甚感奇异,心中揣测思忖,暗想这莫非也是一块太白庚金?只是未免太过惊人了些。 “能让道术增长威能,变得凌厉,一记显玄道术经此加持,居然就能击退真仙道祖,这未免太过让人匪夷所思。”青蛙沉声道:“炼魂老祖的手段,只怕要重新估量了。” 凌胜想起那位炼魂老祖的本领,这等人物的手段居然还要增长,心中不禁惊骇。 老龟摇了摇头,说道:“那宝物一分为二,落在他手上的那一份虽然稍多一些,但是,既然分开了来,宝物受损,效用约莫只剩三成。而我手上这块,则只剩两成了。” “三成?也足够惊人了。” 凌胜眉头紧皱。 “炼魂老祖,几乎可称得是当时最为厉害的一位人物,距离霞举飞升的天仙之境想来也不远了。这等人物的手段再增数倍,天地之间,怕当真无人能敌。” “也许李太白现世,能够压他,只是,如今天地之间的修行人中,道行比他更高的,只怕是没有了。” 黑猴与青蛙略作讨论一番,忽然一滞。 凌胜同样平静了下来。 那老龟的气息,已经尽数被火焰掩盖住了。 只见这一尊方圆数十里之广的老龟,闭目垂首,已经再无声息。 劫火从龟甲裂缝中不断喷涌,将它一身尽数笼罩在内。 这一尊十数万年至今的苍老龟仙,就这般逝世了,它没能渡过杀劫,没能渡过九大轮回之劫。 世上最古老的生灵,终于逝世了。 凌胜沉默良久,忽然一步踏出,身形顿时消失不见。 “疯了!” 黑猴张大了嘴,惊愕万分。 只见那数十里方圆的巨大龟身,不断上升。 在龟甲之下,湖水之中,有一人正托举上来。 凌胜的身影,在数十里方圆的龟甲之下,比蝼蚁灰尘更为微小,几乎无法察觉。 但是,就是这一个与龟甲相比之下,要比蝼蚁灰尘更为微小的人影,将这方圆数十里之大的龟甲托举了上去。 凌胜把龟甲托举上天,举上了九霄之上,苍穹之巅,把大气云层尽数挤得流溢卷动。 他竭力一送,将龟甲送出。 越过了苍穹,超出了九霄。 他把龟甲送进了域外星空。 玄武升天。 然而,当凌胜托举龟甲的双手放下之时,手上却多了一颗白金之色的圆球。 圆球之上迸裂开来。 从中探出一个小头颅。 尖喙,小眼儿。 这是一只鸟儿。 它脱壳而出,仅拇指大小,却迅速长出毛发。 毛发柔顺,其色呈青。 才仅拇指大小的青鸟儿翅膀一张,有劲风滚滚。 玄武升天,青鸾入世。 三百六十五章 青鸟 “这龟是母的?” “听声音是个公的,而且,它有尾巴。” “听说没尾巴的是母的,有尾巴的是公的,看来它真是公的。只是……一个公的乌龟,它怎么就能生蛋了?” “龟生蛋,倒也正常。” “死蛤蟆,你半点常识也没有,龟生蛋也就罢了,但是公龟生蛋,算个怎么回事?” “我倒是认为,龟生蛋比较正常,只是龟生出来的蛋,居然不是乌龟,而是一只鸟,而且是一只青鸟。这一点可要比公龟生蛋更加教人疑惑。” “这个倒也是。” 黑猴与青蛙互相交谈,相比之下,青蛙说话倒还比较稳重一些。 它们正随着凌胜走在路上。 不错,正是用脚徒步行走。 把一尊方圆数十里的老龟送上天去,无异于将一座方圆数十里的山脉托举上天。纵是怀有真龙之力,堪比仙家的炼体之士,也未必能够做到。 但凌胜凭借悟道时的状态,硬生生将龟甲托了上去。 他的体魄,虽然已近于蛟虬之力,但却还差了半步。但他还有显玄半仙的法力相辅助,凭借悟道之时的状态,终是把龟甲托上九天之上。 只是九天罡风何等凛冽? 纵是凌胜,也受了不小的伤势。 尽管瞬息恢复,但是凌胜仍有颓势。 当时凌胜把龟甲托到九天之上。 九天之上是否就是域外天界? 凌胜不知。 但是,他却知道,那老龟最大的愿望便是飞升上天,于是,凌胜便助它一把。 兴许此时,那龟甲已经被九天罡风湮灭,点滴不存。却总好过留在人世,被劫火烧尽。即便不能活着飞升,但它死后,毕竟越过了九霄之上。 若是它还有灵,见到自己上了天,大约也会欣慰罢。 “凌胜小子要是把龟甲留下,还能有大用处,再说了,那龟肉也是大补来着。” 猴子暗自腹诽。 凌胜低头去看这青羽鸟儿。 这小鸟儿仅是相当于拇指大小,浑身青羽,眼睛灵动。 这就是老龟死后,从它龟甲中落下的一个鸟蛋所孵化出来的小鸟儿。 “这小鸟儿大约真是那件天赐宝物孕育而生的。”青蛙看着它,沉吟道:“老龟那一件天赐宝物,即便不是太白庚金,也必然极为相似。它身上有太白庚金的气息,与你极为相似。” 凌胜点头道:“它终究把这件天赐宝物留下了。” “这小不点有个屁用?” 黑猴皱了皱眉,伸手戳了戳。 青鸟儿转头,淡淡瞥它一眼,甚是不屑。 “嘿!”猴子颇觉有趣,说道:“倒是颇有灵性,说来也是,毕竟是那老龟产下来的蛋,被天赐宝物滋养而生,生出来就可比御气精怪。不过区区一头御气的精怪,还在猴爷面前如此嚣张?嘿嘿,要不咱俩比划比划?” 青鸟眼中闪过光芒,口中一张,有一道风儿从口中卷去。 黑猴笑了一声,伸手便要去捏住这风。 忽地,这位山神面色微变,它转身侧过。 那风儿从黑猴面上拂过。 猴子脸上迸出一道血痕。 风儿不止,仍往前方而去,落在一座山丘之上。 那山丘骤然崩灭。 凌胜面色微变。 青蛙眼中凝重。 “果然有点儿门道啊。”猴子摸了摸毛脸,擦去血液,啧啧道:“猴爷乃是神体,就是站着不动,一般云罡道术都没能伤我,你一个御气小鸟儿,居然仅凭道术余威,就能伤我。” 青蛙凝声道:“你何曾见过一个御气的人物能够碾平一座山丘?” “这倒也是,凌胜当年御气之时,能够把山穿透,也能把山丘斩断,但是要将之抹灭,还是颇费功夫的。”猴子再度伸手把它戳了戳,说道:“这小鸟真是御气境界啊,怎么会如此厉害?” 凌胜沉声道:“那件宝物,当真如此惊人?” 一只御气小鸟儿,借助这宝物,就能施展出这等惊人的道术。那么炼魂老祖持一半宝物,又当如何? 这宝物如此惊人,难怪那老龟不入地仙,就能与真仙道祖交锋。 凌胜从这青鸟的身上,感应到太白庚金之气。 那件天赐宝物,即便不是太白庚金,想来也是极为相似的。 黑猴昔年掌管山河,手下不乏妖仙,而妖君大妖更是众多,至于御气小怪,几乎数不胜数。但是从未有一只御气的小精怪能有这等本领。猴子心下甚是好奇,又再戳了一戳。 鸟儿露出怒色,它转头看去,尖喙一张,便有鸣啸之音。 鸣啸之音,高昂万分。 凌胜忽觉一阵眩晕,眉头紧皱,运起法力才把双耳遮住。 青蛙眼中神色万分凝重。 而黑猴首当其冲,一双金瞳甚是迷惘,它转过头,大声道:“你说什么?” 凌胜皱眉道:“没人说话。” “啥?”黑猴声音愈发大了,高声道:“大声些。” 凌胜沉默不语。 青蛙沉声道:“猴子没防备,被它震得耳鸣了。” 鸟儿露出得意之色,微微展翅,就飞到凌胜肩头。 黑猴的神体之身,离得近了,尚且如此,那些寻常的飞禽走兽,又如何逃过厄运? 凌胜感知一收,摇了摇头。 适才这鸟儿张口鸣啸,方圆三十余里俱都听闻,而方圆十里之内声音最具杀力,飞禽走兽死了大片。 “方圆十里的寻常飞禽走兽,不通修行,俱都无法承受这般尖声鸣啸,几乎尽数死绝。那些开了灵智,懂得修行的倒还好些。”青蛙摇头道:“十里之外,声音减弱,虽然还有因此毙命的飞禽走兽,但是不如这十里之内这般惊人了。” 鸟儿露出不忿之色,口中又是一张。 凌胜眼中闪过异色,手如闪电,迅速伸到肩处,双指一夹,把这青色鸟儿的尖喙夹住,让它不得张口发声。 青蛙松了口气。 黑猴揉着耳朵,渐渐恢复。 青蛙跃到另一边肩膀,伏在那鸟儿身旁,说道:“你这鸟儿确实厉害,方圆三十余里的鸣啸之音,必定不是你全力施为。但我们并无其余想法,也不须印证什么,你也不要再显露本领了。” 鸟儿低哼一声。 三百七十五章 婚期 云玄门。 满宗皆是喜庆气息,处处洋溢。 林韵坐在房中,面上露出淡淡笑意。 怀中水玉白狮悄然拱了拱,一双晶莹眼瞳露出盈盈水光。 “师妹,你下去吧,我要换衣衫。” 林韵声音平淡,只是性子柔和,话音中又自添了几分柔意。 身后那个清秀女孩儿,正是曾给陆珊带路的少女,平日里和林韵关系也是颇好。这一回,似乎就是这位少女奉命看守林韵。 但林韵知晓,这仅是表面。 暗中只怕还有本门长老罢? 那清秀少女暗自叹了声,尽管她并不愿与林韵师姐为难,只是师命难违,即便她自己放走了林韵师姐,林韵师姐也是不能离开云玄门的。 堂堂云罡真人,被本门限制禁足,从古至今,也是少有罢? 只是蜀云山那位年轻地仙使了坏,让本门长老乃至于掌教,都有意让白越师兄和林韵师姐结成夫妻。 清秀少女抿了抿嘴,不知该说些什么。 林韵轻声道:“你退下罢,我逃不掉,也不想逃。” 清秀少女微微点了头,将房门打开,走了出去,转身又轻轻把门关上。 云罡真人,能腾云驾雾,能服气辟谷,能有道术惊人,不论是在哪里,都该是受到礼遇的人物。何况林韵师姐年纪尚轻,就已经是仙宗真人,即便是太白剑宗,道德天宗,想来也是少见的。 这样的人物,本该受到礼遇,奈何在本门,却要受人逼迫,即将下嫁。 清秀少女忽然想起了那个传说中的人物。 剑魔! 单是这一个称呼,就能想象出那是一个怎样桀骜不羁的人物。 林韵师姐喜欢他,当初那位空明仙山的陆珊师姐,似乎也…… 那个人,当真如此优秀么? 清秀少女心中不禁好奇。 “好了。” 林韵师姐的声音从内中传来。 清秀少女推开了门,走进房内,顿时一愕。 只见林韵师姐已不再是蓝白衣衫,而是换上了一身祥红凤衣,头上戴着霞冠。她面貌柔美,笑意吟吟,配上一身凤冠霞帔,美丽容颜上仿佛添上了一层红润光泽。 这个仙子一般的女子,换上了新娘的装扮。 饶是清秀少女同为女孩儿,也仍是不禁感到惊艳。 水玉白狮一身俱是晶莹,仿佛玉石所铸,通体莹莹泛光,在一身火红霞衣映衬之下,仿佛也添上了几分红色。这头小白狮甚是惊异,低头瞧了瞧,左右看了看,发觉自己身上似乎添上了红色,一双眼瞳露出了许多愕然之色。 “师姐,你这是……” 少女露出疑惑之色。 林韵轻声道:“新郎的衣服,在你那里罢?” 少女一怔,“师姐是要?” 林韵说道:“要我嫁人,总该让我看看新郎的服饰罢。” 少女仍是不解,忙又解释道:“新郎衣衫确实是有,但是已经在白越师兄手里了,其余的虽然还有,但是白越师兄既然已经有了一套,便不需要了。” “白越的新郎衣,与我有何关系?”林韵手上轻划,在空中现出一面清水凝结的镜子,看着镜中自身优美身姿,轻笑道:“师妹,你去给我取来一套罢。” 白越师兄要与师姐结成夫妻了,他的新郎衣,怎么会与林韵师姐无关? 至于另外一套新郎衣衫…… 清秀少女满面疑惑,忽地,脑海中蓦然闪过一道灵光,惊呼道:“你是要为凌胜备下新郎衣衫?” “是啊。”林韵脸上露出笑意,说道:“虽然我不喜挑剔,但是人生大事,若是服饰不好,心中也是不免遗憾的。现在趁着还有功夫,若有不喜之处,正好可以修改一番。至于我这身衣裳,经过几天修改,已经算是满意了。” 少女这才发现师姐这一身新娘衣裳,与前些日子送来之时,看着相同,但细微之处,却已经悄然改变了。少女暗自叹息一声,说道:“师姐,你真的觉得他会来吗?” “以他的性子,就是拉着他也没有用的。”林韵柔和一笑,又把水玉白狮放在手心,伸出纤细手指,轻轻摸了摸,又抬起头来,看着这位师妹,说道:“他一定会来的。” 水玉白狮眯着眼睛,往她之间蹭了蹭。 这头小狮子似乎颇为满意。 不知是对林韵抚摸着它感到舒服,还是对于林韵此时行事感到满意。 少女沉默良久,说道:“听说他现在非常厉害,甚至连仙人都不是对手。但是我们云玄门,从古至今,都是至高无上的仙宗,仙人众多,又有道祖闭关,即便他再厉害,只怕也……” 少女略显迟疑,终是略过了这一句话,转而问道:“明知是这般下场,他还会来吗?” “会的。”林韵柔声说道:“因为他是凌胜。” 水玉白狮张开了眼,晶莹眼瞳中露出赞同之色,连连点头,对着林韵手掌拱了拱。 少女听不懂这话,也不知凌胜是个怎么样的人物,但是听师姐这般说话,她也就相信那人真的会来。因为林韵师姐是云罡真人,她看人必定不会看走眼的。 再者说,那等人物,总也不会是个负心人罢? 少女看着师姐,她年纪还小,并不知道师姐面上那淡淡笑意是为了什么。但是她已经有了许多忧虑,皱眉道:“师姐,到时他要是来了,只怕就走不掉了,那你……” 少女并未接着说下去,但言下之意已经是万分明朗。 林韵轻笑了声,柔和美丽的容颜上泛着使人感到舒适的笑容,只听她说道:“我只能陪着他。” 这个清秀少女依然没有听懂,她抱着满腹疑惑,走出了房去。 房中,林韵看着水玉白狮,轻声道:“倘若他没有来,便好了。” 若是来了,只怕就走不掉了。 林韵叹了一声,尽管她感应不到,但是也知晓,自己周边,必定有许多长老监视。想要逃出云玄门,几乎难如登天,便是想要自杀,也是极难的。 可自己若当真自尽了,以凌胜的性子,只怕也是会来云玄门报仇的。 这个男人啊,真是让人无奈。 月起日落,数日时光转眼即逝,婚期已至。 云玄门上下,人人欢庆。 三百七十六章 大婚 云玄门首徒白越大婚,尽管时值天地大劫,但是各大仙宗依然派人前来道贺。仙者之辈俱是尽心竭虑地思忖如何应付天地大劫,因此各宗前来的都是显玄长老。 白越毕竟是云玄门首徒,一位显玄长老明显分量不足,因此各大仙宗,都派来了好几位显玄长老。即便是不久前被第一真仙道祖炼魂老祖所攻打的道德天宗,损失惨重,此时也有三位显玄仙君到场。 云玄门内外,喜庆欢悦之气息,几乎弥漫万里,洋溢山门内外。 祥红瑞气,仿佛让天穹也染上了几分红霞。 想来这便是仙人的手笔了。 在场的不仅有九大仙宗,更有许多一流宗门,二流宗门的长老,乃至于掌教,也不乏较为出名的显玄真君,甚至还有几位散仙来访。 至于三流宗门,修为低劣的,几乎连云玄门山脉都难以接近,毕竟堂堂仙宗,也并非人人想来便来的。 云玄门万里山河,宗门山峰所在,俱是大摆筵席,甚至延绵至山外。至于宗门之内,也就只有就仙者来访,以及九大仙宗才得入内,其余宾客,也是分次落座。 浩大仙宗,其首徒大婚,场面自也浩大至极。 天上红霞,山脉处处红妆,青山绿树之间,时而挂有红色 有祥瑞之音仿若九天歌唱,有酒香之气似天上飘来。 有仙光纵横交错,遁光来去自如,有欢声笑语,此起彼伏。 场面浩大,惊人至极。 这一回,空明仙山来了几位显玄真君,陆珊的恩师施道姑也来了,李长老也来了。黑锡则伴在李长老身旁,大约是因为凌胜的关系,这位李长老对于黑锡也颇为关照。 李长老身为空明仙山这一行主事之人,自然被迎上了最高一列的地方。只是这位前来恭贺的空明仙山长老,似乎颇为平静。 平静的面容上,自也算不上笑脸。 没有半点笑意,既可说是平静,也可说是面无表情。 “黑锡。”李长老传音,语气平静,说道:“这林韵,听说和凌胜有些关系?” 黑锡听了,叹息一声,便想说话。 李长老忽又传音制止,递出了一张符纸。 黑锡转为炼体之士,再非修道之人,修为也没有达到鲸象之力,远远不能传音。见到李长老递来符纸,顿时会意,把符纸折叠,含在舌下,这时再来说话,便相当于传音一般。 “这位云玄门的林韵真人,与凌胜师弟确实有些关系。”黑锡低声说道:“这件事情,其实不少人都知晓,想来云玄门对于此事,也并非一无所知。” “连我这么个老东西都知道了,云玄门自然不会一无所知。”李长老淡然道:“偌大仙宗,可没有把剑魔凌胜看得太重。” 李长老微微抬头,看着旁边的施长老,只是扫过一眼,就即收回了视线。 施长老坐在一旁,心中也颇是复杂。她一生只收两位弟子,如今两个弟子俱都与凌胜牵扯不休,蓝月这个性子羞涩的姑娘更是大胆,毫无遮掩之意,而陆珊虽然并未显露,但是这位显玄境界的道姑又如何看不出来? 对于凌胜,这位施长老从来都不抱好感,甚至有些厌恶,尤其是太白庚金被凌胜调换之后,更是生出杀意。如今反倒两个弟子都与他牵扯不清。 “真乃孽缘……” 施长老暗叹一声,实则心下心情复杂万分。凌胜与自家两个弟子牵扯不清,如今与凌胜有些关系的这个云玄门女子便要嫁与旁人。 凌胜如此遭遇,让她这个做师父的,也不知该作如何心绪。 “蓬莱仙岛来贺!” 场中骤然一静。 东海三仙岛,其余两岛早已来人,但是蓬莱仙岛至今不见踪迹。如今终于是来了。 众人俱是看向那一行人,发觉为首的,竟然不是蓬莱首徒秦先河,俱是一怔。 蓬莱仙岛秦先河没有到来? 莫非是因孕仙山脉一事,蓬莱仙岛不愿他来? 但是下一刻,众人便又有了不同想法。 “蓬莱首徒,秦先河来访……” 那迎宾的云罡真人话音未落,就被一道平和声音打断了去,只听那声音轻笑道:“地仙秦先河前来道贺。” 众人嗅到了不同气息。 蓬莱首徒秦先河,换做了地仙秦先河。 一个称呼,便让他身份不同,立场不同了。 秦先河与蓬莱仙岛众人并非一齐入内,而是在后入场,自称地仙,而非蓬莱首徒。 再联想秦先河在孕仙山脉之时,不惜面对众多地仙散仙,也仍要保住剑魔凌胜。想来与剑魔凌胜,交情不浅。 众人都知晓,这一场大婚的新娘便是云玄门女真人林韵,在她初成云罡之时,就传出了许多与凌胜有关的传言。 秦先河以自身之名而来,果真怀有深意。 在场地仙大多是云玄门自家的太上长老,只有两位是来访宾客,散仙也是屈指可数,毕竟天地大劫,各自都无暇理会这些应酬琐事。如今再添一个地仙秦先河,大家对他地仙身份感到敬畏之余,还有许多揣测。 云玄门一位太上长老眉宇略微沉了些,但终究还是扫去了阴霾,伸手一挥,化成一条白云坦途,将他从山门之外,接入内殿,甚至连外场都略了过去。 秦先河露出和善笑容,微微拱手,正要说话。 忽的,又听迎宾真人高呼道:“西土禅宗,法元禅师来贺。” 话音才落,就见地涌金莲,天有金光。 一道佛光,从远处倏忽而至,一位清秀沙弥双手合十,微微点头。 “闲禅法师不来,反而让他来了?” 秦先河露出异色。 这时,又听一声:“蜀云山,言分道人来至。” 无数道目光,尽数投在山门之外。 秦先河眉头一挑。 法元小沙弥笑意吟吟,道了声佛号。 空明仙山所在,黑锡露出杀意,终被李长老掩过了去。只是李长老与施长老的面色,都不太好看。 蜀云山,术士名山。 据说这位言分道人,便是促成这场婚礼的主要人物。 三百七十七章 言分道人 来人是一位白衣男子,面貌俊秀,身材颀长。 若是凌胜见到了,便能认得出来。这人就是在孕仙山脉当中,与云玄门仙者站在一处的白衣年轻人,当时他对凌胜杀意颇盛,但是整座孕仙山脉,几乎人人都对凌胜怀有敌意,凌胜并未加以理会。 但凌胜必定没有想到,这人居然促成了白越与林韵的婚事。 言分,这个名字颇有韵味,人也如其名,甚是清雅俊秀。 众人都觉这个名字甚是不错,只有少数人听到这个名字时,心中一凛。 秦先河赫然便在其列。 言分,其中分之一字,上边是“人”,下边为“刀”,但是上边的“人”已经从中分作两段,而“刀”已落到了下方。拆字分解,便是用言语,将人斩杀。 上古之时,有真仙创出道术,名唤言分。 口中只是一声,便即将人从中分作两半。 纵你修为通天,也只得就此殒命。 这人既然唤作言分,莫非也学得这般道术? 还是说,此人身为术士之流,认为自己也将有这等一言既出,仇敌分尸的本领? 秦先河微微皱眉,略作沉吟,旋即又和法元对视了一眼。 言分虽然是个术士,但也自称道人,修为与修道人之中的陆地神仙境界相当,亦是地仙之辈。因此这位言分道人,也被领入了内殿。 在言分道人身后,还有一人,名唤方木,据说是其师弟。 方木低着头,看着这满山喜庆之色,尽管他不是新郎,却也满心开怀,心中狞笑道:“凌胜啊凌胜,你连自家女人都保不住,纵然得道成仙,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言分道人偏头瞥了一眼,那里是空明仙山所在,凌胜就是出身空明仙门,这一回孕仙山脉之中,地仙老祖青云子现身护住凌胜,可见空明仙山虽有诏令逐出凌胜,但是,以凌胜如今的声名及本领,显然空明仙山并未放弃这么一位举世罕见的年轻俊杰。 只是空明仙山来人,并无地仙人物,不足为虑,言分道人收回了视线,便朝着秦先河点了点头,又看向了得证金身业位的法元禅师。 法元双手合十,朝他施了一礼。 有云玄门太上长老相迎,言分施礼过后,便问道:“平志长老,怎不见白越道兄?今日他是新郎,可不得缺席了。” “白越初成显玄不久,连孕仙山脉都来不及去往,怎能让你这位陆地神仙人物称为道兄?这可折煞了他。”这位名为平志的太上长老笑道:“白越还有许多事情,言分老弟且先坐下,吃些灵丹酒液,待过不久,他就该来敬酒了。” “这便好。”言分笑了声,瞥了场中一眼,轻笑道:“只怕有许多人不乐意喝上一杯喜酒罢?” “有些人不乐意喝,我等自也不乐意相敬,只是礼数使然,敬酒还是要的。”平志长老也是个急躁性子,心有不满,竟也不去掩饰,冷笑道:“只是我倒疑惑了,本门两位弟子的大婚,与外人有甚关系?不乐意的心思,又是从何而来?” “住嘴!” 忽有一声呵斥,仿若雷音,传音而至,落在平志耳中,就如雷响一般。 这也是云玄门一位太上长老,只是比之于平志长老,想来地位还高一些。这位太上长老相较于平志长老,倒是稳重了许多道,不似平志长老那般鲁莽,说话也不顾忌。 传音过后,这位太上长老略微打量一眼,见到许多人面色颇不好看,其中空明仙山,以及蓬莱仙岛的宾客尤是如此。暗叹一声,这位太上长老也只得故作不知,继续接待众人。 …… 广林山。 “嘿,林小子,真火锻体可是圆满了?” 黑猴问了一声。 林广石显现出来,身影颇为虚幻,大约是操纵真火,太过疲累。他摇了摇头,说道:“即将临至最后一步,这一步将要两日功夫,只要撑过这两日,就能锻体功成。” 真火锻体功成,凌胜的体魄,内脏,骨髓,筋脉,血液,乃至于毛发各处,俱都将是毫无杂质,所谓病痛隐疾,俱都去了。而法力更是不须多少,早已凝练到了极致。 如今真火煅烧的,乃是其根基。 只要根基煅烧得当,稳固万分,那时,凌胜的剑气通玄篇也能臻至圆满如意之境。 一旦到了这个境界,凝练大道而成仙,也就一念之间。 怀有剑气化莲篇,凌胜几乎无须忧虑体内变故,有了这广林石阵,也无须忧虑外来人劫。 想要破入地仙境地,对于凌胜而言,并不艰难。 只是还有两日…… 黑猴与青蛙对视了一眼,俱都多了几分担忧。 “这最后一步,必要竭力以赴,全神贯注,我不便再显露了。”林广石摇了摇头,便想隐入地底。 “等等。” 青蛙低沉道:“你近来,可没有多嘴罢?” 黑猴想起这小子早有前例,顿时露出不善之色。 “我哪里还敢?”林广石苦笑道:“真火锻体到了最后一步,若是他破关而出,一个不慎,我这紫云仙火八成要把他烧成灰烬,甚至连我这仙鼎原身也该受损。这一步事关紧要,断然不能出错。” 言语落下之后,林广石身影便渐渐隐入地下。 “凌胜体魄已是蛟虬之力,可入江河湖海,擒拿蛟龙虬螭,并且因为那魔心在体,使他血液不住奔流,体魄境界仍在上涨。也许真火锻体功成之后,他不仅会是天地之间,显玄半仙之中根基最为稳固的一人,连同炼体境界,也会是最为稳固的一位。” 待到话音落时,林广石的身影,已经完全消散无踪。 “蛟虬之力,堪比道家显玄境界了。”黑猴挠了挠脸,自语道:“即便剑气通玄篇还未突破,这炼体境界突破真龙之力,也算不错啊。可惜,到了这时,才算初入蛟虬之力,委实是可惜了。” “凌胜的炼体境界,从来便未主动修行,能够达到这般境地,已算是不错了。”青蛙摇了摇头,说道:“他从未修炼过炼体功法,一直以来便把剑气通玄篇视为唯一功法。剑气通玄篇修习剑气之余,也让自家体魄能够变得强悍,加上许多际遇,还有那一颗天魔之心,经过孕仙山脉仙光洗身,加上这一回的真火锻体,才能有这样的炼体境界。” 尽管青蛙并非早就跟在凌胜身旁,但是也知许多事情。 剑气通玄篇修行出来的剑气,几乎胜过任何道术威能,正因如此,凌胜一心修行剑气通玄篇,纵然怀有其余功法,也不曾加以修行。能够把炼体之道修成这等境界,已经是极为不易了。 “话说,云玄门不知如何了?” 黑猴淡淡说了一句,青蛙也即沉默。 “林韵这个姑娘,我曾见过,也打听过她,是个不错的好姑娘。”青蛙微微叹息了声,说道:“今日咱们两个瞒了凌胜,着实是对不住那姑娘。” 当初在那山脉之中,凌胜得了水玉白狮,仙家洞府,以及这一头猴子,其实青蛙在一旁从未离开。甚至于那山鬼后裔的眉心镜骨,也是因为这青蛙引导,才让凌胜得了山鬼的眉心镜骨,放出了木舍当中的黑猴。 那时候,林韵便在身旁。 青蛙也曾见过林韵。 而黑猴自不必说,它对凌胜的风流帐简直如数家珍。 但是不得不说,真正让凌胜挂心的,目前也就一个林韵了。 今日正是白越与林韵大婚之时。 而山神与妖祖却瞒住了他。 “咱们瞒住他,不正是为他好?”黑猴撇了撇嘴,只是想起林韵那个柔和的女子,这猴子也不禁生出歉意,它摇了摇头,咬牙道:“即便林韵心中盼着他去,但她也定是知道,凌胜本领虽高,可去了铁定是一去无回。她若是知道咱们能够把凌胜瞒住,想来也是愿意见到的。” “就怕……她并不知道凌胜被咱们瞒住,深知以凌胜的性子一定会去闹场,也许她知道没有人能够拦住凌胜,也许已经怀有和凌胜死在一处的想法。”青蛙叹了声,说道:“一个女子将要嫁与外人,心中盼着情郎相救,结果希望落了空。到了那个时候,只怕哀大莫过于心死。” 黑猴被这一番话说得心烦气躁,怒道:“胡说八道!你又没相好的,怎么知道这事?” “李太白有相好的,我跟着他,也知道不少这类事情。马师皇据说也是潇洒人物,相好的听说也有不少,你跟在他身边那么些年,就不清楚?”青蛙淡淡朝它看了一眼,沉默片刻,低沉说道:“那姑娘确实可怜。” 顿了一顿,青蛙叹道:“待他出关,只怕真要对付咱们两个了。” 黑猴呸了声,道:“都怪林广石这混账胡说八道,若是凌胜不知此事,又哪里谈得上是瞒他?” 木舍中,一只鸟儿飞了出来,这一只手指大小的青色鸟儿双翅一展,顿时涨大,仅半个呼吸就有了十余丈来宽。 青鸾冷冷看了黑猴一眼,眼中布满森然之意。 “他这要是去了,铁定一去不回。”黑猴挠了挠头,恼怒道:“猴爷不是为他好嘛?怎么你看这猴爷跟看仇人似的?你又没见过林韵,哪儿来那么多义愤填膺?你又不是鹰!” “死蛤蟆,这事你也有份,你不要……嘿,你个死蛤蟆,居然还对我露出这鄙夷的眼色?” 青鸾略微张口,口中有道青光。 三百七十八章 齐无忧 “南疆炼魂宗首徒率众来贺!” 迎接宾客的那位云罡真人,言语之中竟露出几分颤动。 场中欢声笑语立时静下。 啪一声,道德天宗明耀真人手上的酒杯忽然掉落,摔在地上,碎成无数。 酒杯碎裂的响声,竟传遍这热烈洋溢的云玄山门。 炼魂邪宗! 众人齐齐看向山门所在。 南疆炼魂宗,统御南疆诸多宗门部落,大有席卷中土的趋势,以至于九大仙宗赶赴南疆,将之气焰打落,为此不知多少仙宗弟子,中土修道人陨落南疆异.地,甚至仙宗地仙,也在南疆陨落三位。 如此旧事,恩怨纠缠甚深,虽然已经罢战,可罢战至今,也还不满十年,恩怨尚在,记忆犹新。 中土各大宗门,无论是九大仙宗,还是寻常宗门,乃至于中土散人修道者,都对这南疆炼魂宗颇有敌意。 只是,事情过去将近十年,众人心中热烈激荡之意,也比当年平静了些。真要说到敌意,不久前被炼魂老祖攻破山门的道德天宗,自是杀意最盛。 道德天宗一行人中,法力滚荡不休,已有显玄仙君长老暗自凝结道术。 炼魂老祖为掠夺长生道人,攻破道德天宗。而道德天宗身为九大仙宗之一,甚至只在太白剑宗之下,千万年来何曾经受过这般屈辱? 明耀真人目呲欲裂,他的授业恩师亦是显玄仙君,正是在炼魂老祖攻打山门之时,被道术余波扫中,以致于殒命当场。 “都说中原土地,乃是礼仪之邦,凡事以礼数为先,如今我等远来是客,诸位就是如此待客?” 有一青衫年轻人踏空而来,负手而立,神色平淡。 炼魂宗首徒,齐无忧。 “恶客上门,还谈甚么礼数?”一位道德天宗长老怒喝出声,道术从手上打了出来,只是尚未离手,就被他身旁另外一位长老收了过去。 这一位显玄长老摇了摇头。 适才那位长老咬牙道:“陆师兄……他们……” 陆姓长老不动声色,暗自传音道:“此为云玄山门,是否要将他们赶了出去,还是招待一番,还须看云玄门的意思。你我也是外来之客,莫要反客为主,让云玄门失了颜面。” 云玄门的人物,想来也知晓那位陆长老的想法。 平志长老正想把这些南疆邪徒赶了出去,这时,适才那位阻止他的太上长老又自拦住了他,摇了摇头。 “我乃云玄门太上长老宋立,诸位既然是客,便请落座。” 宋立长老微微伸手,示意众人打开大阵,迎接炼魂宗弟子入内。 齐无忧背负双手,凌空而至。 众弟子跟随在后。 云玄门中的无数人,俱都对炼魂宗无甚好感,多是不掩敌意。 在齐无忧身后,有两位显玄真君,若是凌胜在此,便能认出两位故人。一人身着紫衣,一人身着青衫,这两人都曾在南疆和凌胜交过手。 那青衫真君,正是当初在炼狱牢之外与凌胜交手,又和凌胜联手击破古庭秋剑幕的那位青衫真君。 而紫色衣衫的那位,则是用血腥至极的秘法,获得中堂山地形图纸,又被黑猴偷换的紫衣邪君。 只是在如今迈入地仙境界的齐无忧旁边,这两位也只得靠后。 那紫衣邪君扫了一眼,见众人对自家一行人露出不善之色,心中冷笑,暗道:“我炼魂宗称霸南疆,纵然你九大仙宗联手,又能如何?” 南疆一战,只因地仙之辈各自斗法,而中堂山聚齐显玄,云罡,御气等弟子,被古庭秋一剑击灭中堂山之后,才使炼魂宗后辈无以为继。但是在这些炼魂宗长老眼里,自家并非败给九大仙宗,只是九大仙宗过于狡诈,让古庭秋诛杀了无数弟子。若是再度争斗下去,仙人才是真正主导斗法的关键。 炼魂宗收拢南疆诸多势力,地仙众多,炼魂老祖更是无上道祖,若是继续斗下去,胜败也未必明朗。 但是齐无忧则较为冷静。 他身为炼魂宗首席大弟子,想得自然长远。 九大仙宗并非竭力出动,只是各自派人前往南疆,长途跋涉百万里,到了异域南疆来与他们这些在南疆土生土长的人物争斗,自然吃亏。 论底蕴,炼魂宗不比太白剑宗逊色,只是能够抵御九大仙宗,还是依仗了南疆无数宗门部落,诸般势力。 “怎么不见白越道兄?”齐无忧微微笑道:“听闻今日他才是新郎。” “不敢不敢。” 云玄门内中飞出一人,白衣飘扬,拱手道:“齐道兄已是地仙之尊,称我为道兄,未免折煞我了。” “这位就是白越道兄?”齐无忧拱手笑道:“果然一表人才。” “过奖了。” “听说新娘名为林韵?”齐无忧笑道:“林韵真人的名字,我常有耳闻,怎么还未见到?” 林韵仅是云罡真人,而齐无忧身为炼魂宗首徒,如今又是地仙,为何会认得林韵? 是认得凌胜才对罢? 白越眉宇稍微阴沉了些,瞬息又即散去,笑道:“她快要出来了,只是我身为郎君的,自当先一步出来。既然齐道兄如此在意,我便派人去问一声。” “听说你们中原土地的人比较重时辰,还是按照你们的规矩来罢。” 齐无忧淡然说完,便领人坐下。 白越施过礼数,便去和其余人敬酒。 原本,白越现身之后,先和齐无忧说话,必然会引得众人不悦。但是炼魂宗首徒又自不同,相较之下,齐无忧这位炼魂宗的人物便是外人,先与外人客套,甚至可以说是虚以委蛇,这些中土人物也算知道轻重,并未有其余心思。 白越逐一与人客套,来到空明仙山所在。 空明仙山来人,无不心绪复杂。凌胜乃是空明仙山弃徒,林韵则与凌胜关系纠缠不清,如今云玄门要把林韵嫁与白越,虽是云玄门内中之事,但是这些空明仙山的人物,自然也难以说是万分喜悦。 至少名义上是凌胜师尊的李长老便没有这份闲心。 施长老自也如此。 倒是丘长老笑容满面,与白越欢声笑谈,酒杯推换,各自饮了四五杯。 到了蓬莱仙岛,白越知道秦先河与那剑魔关系匪浅,心下便有几分不喜,只是他依然打起笑脸,与秦先河交谈甚欢。 秦先河本就是个性子温和,恪守礼仪规矩的人物,尽管心中另有想法,但在这时,却也与白越谈得甚是热络。 见到这一幕,许多人都是一怔。 秦先河来贺,谁都知道这位以个人名义前来的蓬莱首徒未必怀有善意。再者说,他身为地仙,而白越仅是显玄,仙凡两隔。秦先河能够与白越相谈甚欢,委实教人惊愕。 到了蜀云山一列,与言分道人反而谈得不久。 但是谁都知晓,言分道人促成这一婚事,与白越的关系自然也非同寻常。 言分道人淡淡笑了声,传音道:“你这身上不穿喜服,可是不合礼数。” 白越苦笑了声,适才应了齐无忧一声,现身出来,尚未换上喜服,此时经言分道人提醒,便点了点头,暂时避过。他转入后山,去换喜服。 只是才行出一半,便顿了顿,偏头看向另一处,迟疑片刻,便往林韵所在飞去。 尽管因为南疆炼魂宗来人而稍微影响了些,但是云玄门仍然热烈。 …… 广林山。 黑猴颇为狼狈,看着那青鸾说道:“好了,气也出了,你要再动手,当心猴爷不客气。” 青鸾口中一张。 青蛙妖祖吹出一口妖风,把它卷了下来,说道:“够了。” “你这小鸟既然只是对猴爷出气,没有惊醒凌胜,想来也是知道其中利害,还打我作甚?”黑猴说道:“凌胜还须几日才能真火锻体功成,达到圆满如意的境地,到时凝练大道,还须很长一段时日。现在时辰想来也差不多了,人家都快拜堂成亲,就都故作不知,这般过去了好。” 妖祖平静不语。 那青鸾虽有怒意,也知事情轻重,亦是平静下来。 “这样一来,咱们三个就都赞同了,这事就这般定下,瞒他几日也就过去了。” 黑猴说道:“待他成了地仙之后,到时要去云玄门找回场子还是把人夺回来,好歹还有保命的本事。” 青蛙自语道:“只怕到那时候,孩子都有了。” 黑猴瞪了它一眼,忽又喝道:“林广石,你个混账,快些出来。” 话音落下,过了许久,依然不见林广石的踪影。 这厮不理会猴爷?猴子当即大怒,只是心中一动,又即停了下来。 想来真火锻体到了最后一步,林广石已是无暇再来理会外界之事。 真火锻体最后一步,凌胜即便是想脱身,也是极难,一个不慎,就会被仙火烧成灰烬。到了这个境地,凌胜也只得安心接受真火锻体了。 猴子与青蛙对视一眼,俱是松了口气,只是心中却又不免叹息。 “这回便对不住林韵那姑娘了。” 猴子挠了挠头,恼道:“我这也是为凌胜小子着想。” 三百七十九章 八抬大轿 “既然话已经说了,我也已经听了,白越师兄请回罢。” 林韵淡淡说了一声。 适才自己一番心里话,便是石头沉入水中,也该有水声才是,却不想自己这些话竟是打到了空处,毫无反应。白越心中暗叹一声,说道:“林韵师妹,你我自小一同长大,可谓青梅竹马,我待你如何,你也知晓。尽管你心中有着一个凌胜,但我并不介意,这一回能够与你成婚,已是天大幸事,我也不曾想过,你居然会答应这桩婚事,想来你心中也是有我的。我……” “师兄误会了。”林韵轻声道:“我答应了婚事,与你似乎并无干系。” 白越微微一愕。 林韵神色平静,这一回蜀云山首徒言分道人从中作了手段,让这桩婚事得以受本门认可,到了这般地步,即便林韵心中不愿,也无可奈何。只是答应了婚事,在她心中,却不是和白越成婚。 白越低沉道:“师妹还在盼着他来?” 林韵轻声道:“他会来的。” “以他的性子,若是该来,早就来了,岂会等到这个时候?”白越眼中闪过寒光,冷声道:“他不会来了。” “他若不来,也便好了。”林韵轻叹道:“只是以他的性子,一旦知晓,必然会来的。” “我云玄门乃是堂堂仙宗,纵然他本领再高,来了也只得送死。似炼魂老祖那等凭借一人之力,而攻破仙山的人物,古今少有,万年以来屈指可数,凌胜远远没有那等本领,此时他也仅是显玄半仙,尽管威名显赫,剑气惊人,但是我云玄门地仙众多,有三位道祖坐镇山中,任他神通广大,来了也逃不掉。” 白越沉声说道:“这场婚礼,谁也不能搅乱,谁也没那本领!纵然是他身旁那一尊山神恢复到以往全盛之时,能与真仙道祖争锋,可是我云玄门此时已有三位道祖坐镇宗门,纵然是那山神也难以讨得好处。” 林韵并未答话。 清风拂过,女子衣发飘扬。 一身蓝边白衣,随风飘动,仿若仙子。 只是今日乃是大喜之日,应当是凤冠霞帔才是,这一身白衣虽然美丽,可落在白越身上,却万分刺眼。他冷哼了声,说道:“师妹还是换上衣衫罢。” “不劳师兄费心。” “到了时辰之后,即便师妹不愿,也总有人为你换上一身大红衣裳,左右也是如此,师妹还是自己换上罢。大喜之日,我不愿为难师妹,师妹也莫要让人为难才是。” “到了时辰,我自会换上。” “如此就好。” 白越说了一句,略微拱手,转身飞离了这里,遥遥回身,看着那白衣女子,心绪颇为复杂。 这个女子,即将是自家妻子。 只是她心中却只存着另一人。 那一身大红衣裳,只怕也是为凌胜换上的罢? 白越眉目阴沉,杀意渐渐升腾。 “凌胜若是来了,必死无疑。” 一声淡淡声响,传入白越耳中。 白越听得分明,这是言分道人的声音。 …… 时辰将至,有云玄门太上长老示意众人停下。 场中只剩曲笛之音,喜庆洋溢。 自那边,有一年轻人驾云而至,一身大红衣裳,胸前更有一朵红花,面带笑意,委实是玉树临风。 白越落地,看向身后。 当头有一架大红仙辇,共八位长老抬起,吹锣鸣鼓,丫鬟众多,弟子相随。队列之长,竟延绵至天边。 有大红飞禽盘旋高空,张口鸣啸,有祥瑞之兽,附和齐鸣。 山野之间,猿啼虎啸,龙吟凤鸣,此起彼伏,连同整座山脉,仿佛也有喜庆之意。 锣鼓曲笛,琴瑟和鸣, 那红色辇车,乃是一架仙辇。 抬轿的则是八位显玄仙君。 这八抬大轿的排场,着实令人心惊。 轿中缓缓走出一人。 那是一个女子,红盖头,大红衣。 众人都知晓,这便是那位林韵真人了。 尽管不曾见到面貌,只是从她一举一动,行走之间,便知这是一个温柔端庄的女子。尽管身姿俱都被大红衣裳遮掩,难以看清,只是一眼看去,也觉身材高挑,气质柔和。 “这就是那位林韵真人?”有人叹道:“虽然未见真容,但是单凭这一身影,便知是一位美丽女子,难怪剑魔凌胜对她也有……” “咳……”这人身旁有一老者故作咳嗽,以示提醒,这里毕竟是云玄门所在。这一场大婚,毕竟不是凌胜为新郎。 空明仙山,施长老眉头挑了挑,似要看清这一位把自家两个弟子都比下去的女子是个甚么样子。 李长老只打量了一眼,便即收回视线,垂下眼睑,闭目打坐。 黑锡遥遥看去,长叹一声。 秦先河与法元对视一眼,俱是皱起眉头。 “果然是个美人儿,师兄怎么促成了白越的好事。若是你为自己提亲,以你地仙的身份,想来云玄门也会给你几分薄面的。”方木瞧了一眼,颇为遗憾。 言分道人平淡道:“白越对她的心思,人尽皆知,这桩婚事云玄门的长老早在考虑。这一回我只是言明其中利害,尤其是那六十年一产仙丹的水玉白狮更是重要,让云玄门迅速定下了这一门婚事。至于林韵,确实是个不错的姑娘,可惜了,总不能到人家山门里头跟他家首席大弟子争抢,我们另有想法,也只得助他成了好事。” “师兄,你说凌胜会来吗?” “若是不来,他会悔恨终身,若是来了,必死无疑。”言分道人偏了偏头,说道:“不论他来是不来,这事情必然会是一个极深的心结,魔障。此人在孕仙山脉没有成仙,意欲自行凝练大道,成就地仙,有这等魔障心结为阻碍,他突破地仙的那一层仙凡壁障,将会更为艰难,甚至于无法越过。” “这还不够,总有一日,我要他死无全尸。” “会的。” 言分道人淡淡说了句,便不再说话。 另一旁,齐无忧也仅是看过一眼,就即闭目养神。 这位炼魂宗首徒,正在等候。 他在等候什么? 身后的紫衣邪君与青衫真君,各自对视一眼,露出惊异之色。 三百八十章 冰凰真羽簪 “今为我云玄门首徒白越,与本门真人林韵大好之日,诸位来贺,云玄门上下俱是万分感激。” 一位太上长老声音平稳,却传遍云玄山门上下。 “良辰吉时已至,老朽虽有满腹感激之意,但到此时,也只得暂时按下。” 吉时已至,新郎新娘便该拜堂了。 白越与林韵一同入大殿之内。 白越满面喜色,颇有春风得意的味道。 林韵掩着红盖头,看不清其面容,看不见她神色如何。 只是大喜之日,应当也是笑意吟吟的罢? 除却少数人之外,其余人都是这般想的,毕竟也不见林韵有何抗拒的举动。 林韵一步一步,平静走入殿内。 在她身后,有两位女性长老,俱是显玄仙君。 正是这两位显玄仙君限制住了她。 “略显急躁了些。”秦先河眼中神色一闪。 虽说时辰已至,只是秦先河熟知礼仪规矩,心中自是知晓,云玄门省去了不少繁杂礼节。 言分道人坐姿端正,清秀俊朗的面容上,带有淡淡笑意。 扫过一眼,秦先河就知此事如此急躁,跟这位言分道人只怕还有几分关系。 “莫非是怕夜长梦多?” 秦先河沉吟片刻,微微闭眼,场中众人尽数落在感知当中,只是依然不见凌胜踪迹。 “以凌胜的性子,知道此事之后,只怕就立即赶来了。以他步步生莲的身法,只要还在中土,赶来云玄门想来也不须多长时候,怎么到了这个时候,依然未见踪影?” 秦先河眉头紧皱。 在众人注视之下,两人已行至堂前。 一位太上长老高呼道:“拜天地!” 白越一身大红衣,满面喜色,躬身下拜。 只是新娘依然未拜。 众人一愕。 在林韵身后的那位显玄长老暗自哼了声,悄然施压。 林韵只觉身子一震,身上仿佛压上了一座山丘,几乎让她忍不住弯腰。只是她毕竟还是一位云罡真人,尽管比不得显玄级数的仙君人物,但是,即便是仙君出手,若想无声无息便将一位云罡真人压服,却也并非那般简单。 林韵体内法力震荡,勉强抵御住了那显玄威压。 白越脸色越发难看,但他依然低着头,并未让众人看见他的脸色。他心中更是知晓,本门诸位长老,断然不会坐视不理,定会暗中施展手段。于是,他躬身一拜,至今尚未抬起身子。 众人察觉不对,只是碍于云玄门堂堂仙宗的颜面,并无人开口说话。 林韵身子微微颤抖,但是她依然没有躬身。 “不知所谓!” 那位显玄长老是位妇人,在云玄门中极具威严,不乏厉色,她暗自冷哼一声,传音道:“你抵御不住的,还是乖乖配合,否则,少不了要吃苦。今日在这等群英汇聚的场面上,你让云玄门出了丑,让你未来的丈夫出了丑,今后的日子,可不会好过。” 林韵并未理会她,仍然没有躬身下拜。 这位长老与另外一位女性长老对视了眼,暗自联手,施压过去。 林韵身子微微一震,头盖之后的面上略微显得苍白,只是头盖红彩映照过去,依然看似红润。 水玉白狮在她怀里,抬头看去,恰好见到她嘴角一缕殷红鲜血。 从那位太上长老开口说出拜天地三个字至今,才过两个呼吸。 白越已经躬身下拜,而在这两个呼吸之内,新娘依然没有弯腰。 两个呼吸,甚是短暂。 但是在这个时候,便显得极为漫长。 不知哪一位太上长老出了手,暗自施展仙家威压,终是让林韵低下了头。 但她只是低头,身子依然未曾低下。 那太上长老暗哼一声,使威压翻倍,甚至于连一些修为较高的显玄半仙也都隐约有所感应。 “王安师兄亲自出手,以威压逼迫,怎么也没能将她压下?” 另一位地仙级数的宋立长老眉头微皱,稍微助了一把,与王安长老的威压悄然一合。 林韵身子颤了颤,依然未曾下拜。 宋立长老面色微变,他那威压之力,居然感应到了一股尖锐之气。偏头看去,只见王安师兄亦是额头生汗。 时候已过四个呼吸。 已经有人悄然谈论。 谈论的话语,自然不太好听。 白越眉宇间阴沉如水,脸色渐显铁青。 宋立长老面色难看,此时并非耽搁的时候,他深吸口气,把威压再度增厚,与王安师兄的地仙威压合并为一,一齐压了过去。 那尖锐之感越发惊人,几乎透过地仙威压,直刺地仙本源法力。 宋立长老暗自心惊。 “听闻白浪妖龙王当年曾得一宝,位列真仙级数,只是寻不到施动此宝的法门,只得封尘。你看林韵头上,红头盖之下,隐约有冰蓝光芒,这分明就是那件宝物。” 王安长老传音过来。 宋立顿时响起当年的传言,那一件宝物据说是以冰凰真羽锻造而成,冰凰乃是与真龙同等级数的生灵,遍体毛羽,也仅一根真羽罢了。当年白浪妖龙王获得此物,无法施展,封尘龙宫之内。 而凌胜,据说已经占据了水晶龙宫。 莫非这就是那一件真仙宝物? 他怎么舍得送给林韵? 他怎么懂得施展之法? 宋立满腹疑惑,又自想起了凌胜身旁的那一尊山神。那山神乃是上一回天地大劫存活至今的古老生灵,天地所生,位列先天,昔日手下奇人异士数不胜数,妖仙君王伴随身旁,最重要的一点,自然是马师皇。 据说马师皇降服这一尊山神之后,就一直带在身旁,教导诸般法门。 那山神能够懂得施展法门,倒也正常。 “只怕真是冰凰真羽仙簪。”王安低沉道:“这是真仙级数的宝物,尽管只是一件宝物,并非真仙,但是我们也只能施展威压,不能有其余手段。想要以威压将之压下,只怕极难,一个不慎,那真仙威压将会反倒回来,伤及自身。不如这样,你我以及平志师弟,三位地仙联手施压,把这冰凰真羽簪暂且压制。就有其余几位显玄长老施展威压,让林韵这丫头躬身下拜。” 宋立皱眉道:“显玄出手,只怕会有许多人能够感应。” “你以为此时就没有人能够感应么?”王安传音喝道:“事不宜迟,顾不得了。” “好。” 宋立当机立断,与平志长老对视一眼。 三位地仙级数的太上长老,齐齐放出威压,朝着林韵压去。 冰凰真羽簪露出淡色光芒,透过红色头盖,渐渐绽放。 还有两位地仙长老伸手一拂,便把异象遮盖下去。 寻常人根本察觉不出,只觉新郎躬身下拜,而新娘慢了一拍。而一些修为较高的,察觉到那隐约之间的气息,心中渐是明悟。 “好个贱人,敬酒不吃吃罚酒。” 身后那位女性长老暗哼一声,与另一位显玄长老,两人齐齐施压。 没了冰凰真羽簪护身,林韵登时便难以承受。 “不知死活。” 那妇人暗自骂道:“瞧我给你一些教训。” “你还是给我一点教训罢,猴爷我皮痒。” 一声嘻哈笑声,骤然传入这妇人耳中。 这位修成显玄的女长老面色大变。 随后,就见新娘身上绽放光芒,色呈冰蓝,刹那之间就把那喜庆的红色盖头毁去。 只见一根冰蓝之色的簪子,绽放光彩,耀人眼目。 众人无不吃惊。 那簪子来回两个交错,便把身后两位显玄长老穿了个通透,真仙宝物万分惊人,只一穿透,就把两位显玄仙君夺了性命。 众人还是惊愕之间,就见远方飞来一点黑色光点。 那光点越发近了。 越是来得近,便越是显得大。 那是一座山峰。 一座巨大山峰。 这座山峰,乃是从数百里之外,被拔离地面,生生投掷过来的。 离得越近,便越发显大。 待得到了云玄山门之外,只觉遮天蔽日。 天穹尽被遮掩,日月不见光辉。 山峰砸过虚空,大气流溢,响声如雷,滚荡不休。 有人被雷音震伤,有人被当面袭来的劲风狂卷拍倒在地,有人惊骇失声。 “开护山大阵!” 一位云玄门太上长老高呼厉喝。 护山大阵蓦地显现出来。 千钧一发之间,那山峰砸在了山门外的护山大阵之上。 整座山峰碎裂开来,被护山大阵反震出去,尽数崩灭。 “怎么回事?” 有人显得惊愕,有人心中明悟,有人面露迷惘,亦有人惊骇失色。 遥遥见得一尊凶猿奔跑过来。 相隔极远,但是大地仍在震动。 那凶猿有多么巨大,众人并不知晓,只是许多人都认出来了,那是剑魔凌胜身旁的一只猴子。有些见识的则是知晓,这猴子便是传闻之中的先天神灵,山神至尊。 那凶猿跑过一处山丘。 无数倒吸冷气的声音接连响起。 众人都曾路过那山丘之旁,说是山丘,但却也高达两百余丈,可说是一座颇为壮观的山峰。 但那山峰却才只到这凶猿膝盖来高。 凶猿一脚踢过。 两百余丈来高的巨大山峰,仿佛一座沙堆,被这凶猿一脚踢成了粉碎。 半截山峰飞到空中,骤然解体,沙石滚落。 待到众人惊骇过后,那凶猿已经到了山门之外。 三百八十一章 闹场! “凌胜果然来了!” 见到这尊几乎跟凌胜寸步不离的凶猿,在众人眼里,就相当于凌胜来了。 白越豁然起身,杀意大盛。 这一刻,秦先河露出笑意,法元沙弥低声唤了一声佛号。空明仙山施长老神色复杂,李长老颇感欣慰,亦有担忧,黑锡则握紧了拳头,咬牙不语。 言分道人依然平淡如水,淡然笑了一声,仿佛水上的涟漪,却并无风浪。他身后的方木神色冷冽,甚是怨毒。 炼魂宗那边,齐无忧睁开了双眼,不见凌胜踪影,又自闭上了眼睛。 不仅是他们,还有许多各宗门人,散修人士,俱都各有心思。 有人好奇,有人怨恨,有人敬佩,有人崇拜,诸如此类等等…… 林韵面色苍白得毫无血色,此前她期盼凌胜到来,可是真正到了这个时候,却只剩下满心担忧。可是他不远千万里前来,总不能让他见到一个充满忧虑的林韵。 林韵打起精神,露出柔和笑意。 红盖头已经被冰凰真羽簪打灭,林韵已经现了容貌,绝美的容颜上泛着淡淡柔色,扬起清雅笑意。 只是众人都被那凶猿惊住,几乎屏息,只有极少数人才见到了这令人痴醉的一幕。 “难怪凌胜为了她,不惜前来云玄门赴死。” 齐无忧眉头挑了挑,心中叹了声。 待到此时,那凶猿已经到了山门之前。 “来者止步!” 王安长老怒喝出声,护山大阵早已尽数开启。 “止步?猴爷我止你妹!” 那凶猿临到近前,才知它竟已是高达八百丈,撑天立地,举拳砸下,把整座护山大阵砸得一震晃动。 王安长老面色大变。 宋立长老与平志长老惊骇出声。 “快!快守住大阵!” 众人只觉脚下大地不断颤动,甚至于土地崩裂,又自撞击。 那凶猿现出八百丈原身,乃是它现阶段能够变化的极限。它从数百里外一步一步跑来,每一步都携带山河大势,使得大地震动不休,最终蓄势功成,双拳砸在护山大阵之上。 护山大阵,本就是以云玄门山脉为根基。 被黑猴一番撼动,山河移位,土木颠倒,护山大阵竟是在刹那之间弱了三分。 云玄门这座护山大阵,乃是开宗立派之时流传下来的古时阵法,经历千万年来,无数真仙地仙修造,已非是常人能够撼动的。莫说常人,莫说地仙,纵是真仙来攻,怕也只得无功而返。 天底下能够以自身之力攻破一座仙山阵法的,只怕也就一位炼魂老祖而已。 但是众人都忽略了一点,眼前这一尊凶猿,乃是山神。 山神天生便是掌控山河的真神,尽管不复昔日威势,尽管不比炼魂老祖那等凶威滔天,但它能够掌控山河,能够移山换脉,却是护山阵法的克星。 除炼魂老祖之外,还有一尊山神能够打开一座仙山阵法。 炼魂老祖攻破仙山大阵,而黑猴则能瓦解一座阵法。 这末日般的场景,让许多显玄真君俱都惊住,云罡真人自是骇然得无以复加,至于御气之士,几乎都已被黑猴现身时那山峰的劲风卷到,或是滚荡之音震晕。 咻! 有一尊青蛙从千里之外,一跃而至,身子一涨便化作了数百丈大小,好似一座山峰,张口一吐,有妖风自口中喷出。 吐气成剑! “这是……” 太白剑宗那位长老骤然起身,眼中露出惊色。此人正是吕焱,昔日试剑峰上,意欲斩杀凌胜的太白剑宗长老,经过古庭秋发话,才对凌胜消了杀心,只是恶感犹在。这一回见到了这吐气成剑的手段,立时便察觉此乃太白剑宗秘术。 太白剑宗秘术,为何这一尊妖祖也能施展? 尚自犹疑之间,就见那妖风所化的剑刃划过了半空。 护山大阵裂开一个口子。 只是这大阵在操纵之下,迅速愈合。 待到阵法只剩一个口子的时候,有一双布满黑色毛发的大手插了进来,这双手往外一拨,就把护山大阵整个撕开。 那八百丈凶猿探进头颅,厉声鸣啸。 凶猿高达八百丈,那一尊头颅,方圆也有百丈,大得惊人,一声怒吼就把山中桌席尽数掀翻,许多晕厥倒地的御气人士,被这怒吼声浪卷得飞起。 “犯我山门者!” “斩!” “杀!” 到了此时,已再无回转余地,宋立王安两位太上长老对视一眼,各自高呼,连同所有云玄门弟子,俱是高呼出声。 “听闻你是山神,老朽今日便来屠神!” 平志长老现出地仙虚影,居然要比那八百丈凶猿高大十倍有余。 一声呼啸,有一截长舌打来,把这地仙虚影打成两截。 那三花聚顶的妖仙老祖收了舌头,挡在地仙之前。 云玄门内,仙者众多,且不说前来恭贺的散仙地仙人物,但是云玄门自家在场中的,就有五位地仙。 这五位地仙俱是从护山大阵中飞了出来。 云玄门后来,还有近十道仙影显现出来。 这场婚礼之中,主持的太上长老共有五位,但是云玄门何止五位地仙? 这一场婚礼仅有五位太上长老出席,但是在云玄门后山闭关的地仙人物究竟有多少人数,无人知晓。 至少此时,就已有十位破关而出。 当头两位地仙,竟是三花聚顶的地仙老祖。 纵然这猴子乃是山神,服下孕仙仙丹之后,虽有相当于显玄巅峰半仙级数的道行,凭借山神本领,不输寻常地仙,可却也还未达到仙者行列。纵然那青蛙乃是妖仙老祖,习得太白剑宗秘术的真仙侍者,服下孕仙仙丹之后,勉强恢复几分昔日本领,可比寻常地仙老祖。 然而,眼前便有两位地仙老祖。 未达至地仙巅峰的太上长老,亦有十三人。 猴子与青蛙对视一眼,神色凝重。 但它们从一开始就不曾想过去对抗整座云玄仙宗。 只听一声鸣啸,从天穹之上,飞下一道青光。 一闪而逝。 这青光快得惊人,便是地仙竟也显得错愕。 这青光悄然在云层上面潜行,隐匿身形,到了云玄门正上空,才蓦然展翅而下,顺着护山大阵裂口,飞到林韵面前,双爪一张,就擒住了这位身着大红衣裳的柔美女子。 林韵并未惊慌,反而淡淡一笑。 这青光乃是一头青鸾。 青鸾擒住林韵,便想带着她离去。 青鸾飞行太快,快得好似一道青光,快得比雷霆霹雳更要迅捷无数。 众人还未来得及反应,那青鸾已经把林韵擒住,飞高了数十丈。 “去!” 就在这瞬息之间,有一人开口。 话音未起,就有一道白光。 话音尚未落在众人耳中,那白光已然划破了虚空。 青鸾心中升起一股寒意,它毕竟乃是经过那天赐宝物滋养无数岁月而孵化,如今更是与天赐宝物融合的异禽,反应自是不慢。它转头把口一张,同样有一道青光显露。 青鸾服下仙丹,如今已是突破云罡,逼近显玄,它生来异禀,与那件传承不知多少万年的天赐宝物融合,尚是御气境界就能击碎山峰,伤及山神,如今入了云罡,足能伤及地仙之辈。 白光闪过。 青光破空。 青鸾陡然把林韵放开,侧了身子。 那白光居然打碎了青鸾口中吐出的青光,余势不休,险些把这青鸾斩杀。好在青鸾及时侧身,仅被划伤了翅膀,未有伤及要害。 众人纷纷看去。 适才在这千钧一发之间截住青鸾的,自然便是言分道人。 一言出,白光现。 难怪唤作言分,一句话,便能把人斩作两半。 那青鸾的青光何等惊人,可在言分道人一语之下,尽数粉碎,余威更是伤及了这一只青鸾。 众人心中腾起一股寒意。 秦先河轻轻吸了口气,眼神凝重。 法元沙弥双手合十,念了一声阿弥陀佛,眼中露出戒备之色。 那青鸾被白光伤及,依然飞出了云玄门。而林韵从数十丈坠落,凭借她自身云罡境界的修为,仍是稳住身子,平缓落地。 “这个言分道人,下手未免太重!” 白越脸色微沉,他心知言分道人的道术惊世骇俗,适才一言出,白光现,若是误伤了林韵,即便是云玄门的云罡长老,也是必死无疑。尽管他对林韵极为不满,可却也不愿见到林韵遭此劫数。 赶上前去,白越便想扶住林韵。 只是林韵退了一步,神色冰冷。 众目睽睽之下遭到拒绝,白越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伸手就去抓林韵手腕。 林韵正要闪避,却被白越以显玄威压镇住。 眼见白越便要擒住林韵。 原本新郎牵新娘,顺理成章,可是此时谁都明白,这事已经没有了章法。 秦先河皱了皱眉,手上正要挥起,却又顿了一顿。他能够感应到,有三位地仙人物以气机锁住了自己。若是自己轻举妄动,便该受那三位地仙的仙家道术。 法元沙弥露出苦色,念叨了一声罪过。大约也是与秦先河那般,被数位地仙锁住了气机,难以动作。 此时,白越的手已经触及了林韵的手腕。 忽有一道白金之气,从天而落。 “你碰她试试?” 那声音平淡之间,不乏冷漠,此时更怀有一股怒意。 怒意化作了杀意,杀意化作了寒意。 寒意卷过了云玄门。 众人不寒而栗。 三百八十二章 谁来接我一剑? 按猴子的想法,这个时候凌胜应当从上方缓缓飘下,引足了众人的目光。或是缓缓从外界踏空而来,剑气绕体,耀人眼目。 再不济,你骑着那青鸾来也算不错。 再再不济,你骑着青蛙来也成,毕竟这青蛙乃是妖祖,虽然不讨女子喜欢,但毕竟也是一位妖祖,好歹威风已经足够了。 实在不成,猴爷我……我呸! 轰! 那凶猿踢碎一座土丘,为了给凌胜现身增添几分风采。 只是凌胜施展步步生莲,蓦然现身于林韵身旁,只让人觉得这步步生莲之法来无影,去无踪,万分诡异莫测,心中惊骇,而并非如凶猿现世,翻山裂地那等震撼。 “剑魔……凌胜……” 众人屏息。 他竟然来了。 他怎么敢来? 这里是云玄门,这里是九大仙宗之一的云玄门,这里是天地之间最为绝顶的门派,他怎么敢来送死? 纵然是剑魔凌胜,纵然是能够斩杀仙人的剑魔凌胜,纵然他是当世年轻一辈最为杰出的人物之一,但是,这里乃是云玄门,九大仙宗之一的云玄门宗派所在! 这里地仙必然不少。 这里只怕还有真仙道祖。 纵然是得道成仙的古庭秋,只怕也没有把握能够在云玄门中来去自如罢? 但他真的来了。 他不仅来了,还伴随着一道剑气。 那白金剑气闪耀人眼,溅起了几许鲜血。 随着鲜血显现,有一只断手落在地上。 到了这个时候,莫说那些心中惊愕的人物已经惊愕得无以复加,即便是心中早有所料的秦先河,也不禁瞳孔一缩。 这里是云玄山门,但他才一现身,就把云玄门首徒一只手掌斩断在地。 凌厉,霸道,毫无顾忌。 这就是剑魔本性。 也正是因此,秦先河才觉此人可交。 凌胜略微抬脚,便把那断手踩成肉泥。 已经跃至数十丈外的白越面色一抽,他已经是显玄仙君,动念之间,手腕便已止住了伤势。云玄门中不乏断肢接续之药,但是断掌被凌胜踩成肉泥,便只得断肢重生,这便有些麻烦。 凌胜将脚下肉泥踢掉,神色平静。 水玉白狮从林韵怀中蹦了出来,跃到凌胜怀里,不住拱动,低声哼吟,一双亮晶晶的眼瞳微微眯起,好似月牙儿。 凌胜摸了摸这水玉白狮,将之安抚下来。 林韵静静看着他,温柔娴静的脸庞上露出浅淡笑意,心中只觉十分安宁。她伸出手去,轻轻握住了凌胜的手掌,便仿佛抓住了心中所有想要追求的一切。 适才白越想要抓她手腕,林韵极力躲避,然而到了这个时候,她竟是伸出手去握住了凌胜的手掌。 众人多数瞥向白越那里。 白越自然也察觉了众人的目光,这一回他再无掩饰,只在眉宇之间,眼神深处的阴沉之意,尽数显露出来,布满了整张脸庞,这般狰狞模样,让那些从来只见过他温文尔雅一面的许多人都吃了一惊。 林韵见到白越这般惨状,心中略有不忍,握住凌胜的手掌稍微用力了些。她略微抬头看向凌胜,暗自叹了声,这个家伙的杀性还是那般重,才一现身就下这等重手,生生斩下了云玄门首徒的一只手掌。如今还是在云玄门中,云玄门的弟子,长老,以及太上长老,哪里会那般轻易罢休? 凌胜自然知道林韵的想法,他掌心稍微握紧了些,示意林韵宽心。 从一开始,凌胜就知此事不得善了。 要带走林韵,便必须搅了这场婚礼。 要搅了这场婚礼,要带走林韵,势必要动手,势必要击破云玄门护山大阵。 既然要动手,既然以及打破了云玄门的护山大阵,此事便已是不可调和。既然不可调和,既然争斗在所难免,还顾忌把人伤得重了,还是伤得轻了? “凌胜,今日你来了,便休想离去。” 平志长老怒喝出声。 其余长老并未制止他开口,皆已露出杀意。 正如凌胜所想,事情到了这个时候,已经无法调和。没有人说什么束手就擒可以留你一命,也没有人质问凌胜说你想干什么,或是说什么你未免太不把我云玄门放在眼里之类的话。 这些废话已经无用,还不如一句狠话来得有用。 凌胜并未答他,只是微微偏头,看了白越一眼,旋即收回视线,落在言分道人身上,皱眉道:“上古仙术?” 言分道人面上含笑,点头道:“正是。” 适才此人张口吐出白光,威能竟要比青鸾口中的青光更甚一筹,凌胜当即便想起了不久前黑猴所说的上古仙术。凌胜并不知晓这场婚礼与此人有关,因此并未多么上心,只觉这位怀有上古仙术的年轻地仙颇为非凡。 凌胜朝着秦先河及法元沙弥略一点头,扫过了空明仙山众人,对黑锡师兄以眼神示意。在看到炼魂宗首徒齐无忧时顿了一顿,最终才落在平志长老身上,平淡说道:“我要离去,你拦不住。” 平志长老一窒。他乃是一位地仙级数的太上长老,如今一个小辈如此对他说话,便是侮辱。 凌胜淡然说了一句,便握着林韵的手,微微点头,心中有意想要把她送入木舍当中。 只是林韵也握住凌胜,握得极紧,不愿放手。 凌胜知道她在担忧,沉吟片刻,缓缓说道:“我不会有事情。” 林韵略显沉默,终是放开手掌。 凌胜对着她露出一缕笑意,便把她送入木舍之中。 天上,有一道青色飞影穿梭云雾之间。 山外,有一尊巨大凶猿,昂然而立。 远处,有一位妖仙老祖,双目凛冽。 云玄门内,众人注视之下,有一位剑魔,浑身皆是锐气。 只听他掌上一托,有剑气凝炼,化作一朵白金剑莲。 花瓣共计七十二。 “谁来接我一剑?” 声音平淡。 然而锐气十足。 众人为之屏息,云玄门人皆是大怒。 平志长老身为云玄门太上长老,脾气最为暴躁,脸色阴沉,便即出手。 一记仙术,有惊天之威。 凌胜把白金剑莲往那道术一抛。 有七十二道白金剑气,迸射而出。 三百九十二章 得道伴三劫 适才真仙道祖有言,剑魔凌胜已经劫火烧身,自顾不暇,已无半点余力顾及外界之事,便是御气之人也能近前以法术击打。当然,能够打得又是两说。 但是能够赶来这里的,少说也是云罡,显玄之辈更是不少。 甚至还有地仙人物。 这些人之间,有人因为自家七大姑八大姨的丈夫,还是师傅师兄师弟被凌胜斩杀,因此痛恨,前来报仇。有人则是因为凌胜声名太过响亮,因此便想杀他,又或是嫉妒剑魔声名,也想杀他。 但是有一半修道人,却是为了金丹。 凌胜修成地仙,凝炼大道,必然是结成了金丹的。 实际上,剑气通玄篇尽管非同一般,修炼出来的也不是道家金丹,而是剑莲。可是这剑莲与道家金丹,也是极为相似的。 其实,即便把剑莲夺去,对于众人也无多大用处。剑莲内中蕴含锐利之气,虽有大道之力,虽有无上仙力,可有那锐气蕴含在内,却是谁也不能轻易觊觎的。 可是这些修道人俱都不知。 他们只知道,大道金丹,那是地仙人物的根本。如今便有了机会,能够得到一颗大道金丹,甚至是曾以显玄杀地仙,如今已是临近地仙巅峰的一颗大道金丹。 这些显玄人物都不曾去过孕仙山脉,因为他们明白,凭借自家本领,去了孕仙山脉也只得送死。也或许是因为寿元还未到尽头,鼓不起勇气去孕仙山脉争夺那一缕成仙机缘。 但是现在,传闻之中凶名显赫的剑魔凌胜,就好似一个活生生的补药,就像是粘板上的鱼肉,仿佛锅里的肉食。 就好像是……道德天宗的那位长生道人。 “诛杀剑魔!” “斩妖除魔乃我辈分内之事。” 话是这般说了,但是众修道人在这七千里中,便已有了争斗。 反倒是那些地仙人物,尚未临近那处,便已止住身形,望着那熊熊燃烧,遍布山野的劫火,神色略显凝重。 约莫是无知者无畏,倒是显玄人物,云罡真人,都纷纷临近那处山林。尽管劫火汹汹,但是只在下方山林燃烧,前来此地的修道人都是显玄真君,身后赶来的也是云罡真人,都是能够腾云驾雾,立身空中的人物。 没有踏足那处山林,但是道术却是能够打去。 有位一流宗门的显玄真君大约是掌握了什么惊人身法,居然比仙宗的仙君也不慢分毫。甚至开始动身时,仙宗长老还顾忌空明仙山对于凌胜的重视,稍显迟疑,而这位出身一流宗门,自觉成仙无望的显玄真君,却毫不犹豫,在玉轩道祖话音未落之时,就已飞遁而来。 临近山林,这位真君心中大喜,伸手便想打出道术,将凶名显赫的凌胜打杀于此,摄来大道金丹,纳为己用。 忽地一声巨响,有山峰骤然出现,把他压下。 这山峰出自于法华仙宗的一位显玄半仙长老,他从后面施展道术,把前面那个显玄真君砸了下去。 那位真君跌落山林,立时化作灰烬。 嘶嘶吸气之声不绝于耳,人人惊骇。 但是,只须打杀凌胜,夺了大道金丹便好,至于劫火,只要众人不入山林,不落云层,大约便没有事情了。 山林之中,劫火呈灰白之色,燃得漫山遍野,并往外蔓延,烧灭无数草木,把无数凶禽猛兽,蝼蚁虫豸,尽数烧成劫灰。这还不止,烧灭了许多东西,没有燃烧之物,但劫火依然不止,把岩石,山壁,烧成无数劫灰,尽数沉地,最后,连同土地也都烧成了灰。 一眼望去,数十里山林,尽数化作灰色荒漠,布满粉尘劫灰。 剑魔凌胜就盘坐在劫火当中。 劫火烧身,尽管得以保命,却也无暇顾及外来人劫。 “体内只有劫火?” 言分道人眉头微微挑起。 修道中人,得道成仙之日,必有劫数。 有劫火烧身。 有人为杀劫。 也有魔障心劫。 自古以来,劫数三者齐至,多半人物都是倒在了魔障心劫这一步。 似道家仙宗,只须在宗门突破,人劫就可忽略不计,而劫火固然难以应对,可是,千万年来,仙宗屹立不倒,流传渊远,这应对劫火的手段倒也不少,能够起到用处的,亦是不少。 正是因此,仙宗才会是仙宗,正是因此,仙宗里的地仙人物,才能传承不断。 可是,仙宗里的太上长老,地仙人物,依然没有达到数不胜数的地步。 因为魔障心劫。 有了这样的劫数,即便没有人为杀劫,即便能够渡过劫火,但是该如何渡过心劫? 若仅仅是渡过心劫也就罢了,能够修成显玄半仙的,哪个不是心境坚实,牢不可破?可是一旦陷入心劫当中,劫火烧身便没了压制,顷刻之间就能化为劫灰。 也正是因此,就算是张臣汤这等人物,也要借助仙光洗身,避过心劫。 但是现在,凌胜却只有劫火,没有心魔的迹象。 “倒是有趣。”齐无忧负手而立,眼中露出几分异色。 除此之外,还有几位散仙,两位地仙,除了其中两位仙人是老辈人物之外,其余仙人几乎都是孕仙山脉当中借助仙光而成仙。 他们都知道剑魔的厉害。 但谁都没有想到,让所有修道人为之惊惧的心劫,竟也知道剑魔的厉害。 “连心魔都怕了他?” 众人心里想起这么一个荒诞想法。 言分道人自语道:“这家伙从来没有顾忌规矩,礼仪,束缚,一切随性而为,莫非是因为他本性如此,因而没有心劫?” “没有心劫啊。” 言分道人沉吟道:“没有心劫,我送你一场罢。” 他把手一挥,有一颗珠子落到凌胜头顶,顺着凌胜头顶百会穴,入了他体内。 那是引劫珠。 引劫珠,能够引人心劫,勾起人心当中最为痛恶之事,甚至能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以另一个角度重新呈现于人心当中,使人深恶痛绝,扩张为魔障心劫。 但是凌胜本性冷漠刚毅,引劫珠对他几乎毫无效用。 言分道人心知如此,淡淡笑了声,把手一挥,又有一颗珠子落下。 这叫魔障珠。 三百九十三章 心劫之后有剑气 术士之流,手段最为玄奇,渊深莫测,善于咒杀,施法,下蛊,对于这类术法及器物,最是精通。 似他师弟方木,便是因为当年与凌胜交恶,成了心障,阻碍修行。 对于心障一类,术士人物懂得最多。 言分道人心知引劫珠对于凌胜无用。 但是魔障珠,能够无中生有。 即便你心中没有什么心结,这魔障珠也能在你脑海之中造出一桩使人深恶痛绝,凄然哀伤的事情。待到那时,引劫珠的效用,就能发挥到极致。 言分道人立在云层之中。 风云随身。 有清风拂过他清秀俊朗的面容,显得万分淡然。 其实他只须张口,就能有一道仙光,把下方劫火当中的凌胜斩杀当场。可是,他却没有动手,而是用引劫珠,魔障珠,让凌胜去面临那人人惊惧的魔障心劫。 若凌胜当真陷入魔障心劫,劫火就会把他烧死。 至于大道金丹,对于已经修成地仙的言分道人而言,可有可无,纵然是剑魔凌胜的大道金丹,也是如此。 在旁人看来,言分道人这一出手,实有几分多此一举的味道。分明能够轻易斩杀凌胜,却为何要耗费两颗非凡法珠? 言分道人低头看去,发丝微微飘动,眉间稍微有些皱紧。 因为他心中有些悸动。 言分道人抬头看去,其余散仙,地仙,以及那位炼魂宗首徒,似乎都没有出手。莫非他们心中也有悸动? 修成仙道之人,能趋吉避凶。虽无风铃阁那些精通推衍及占卜的人物那般厉害,也无传闻之中山神那般通晓一岁之事的本领,但这毕竟是天赐而来的感应。 陷入劫火当中的凌胜,连御气小辈都能对他出手,凭什么让他们心中悸动?凭什么让他们如此顾忌? 言分道人神色渐渐凝重。 他口中紧闭,因为只须开口,就将有仙光现世。 …… 那一颗魔障珠落入凌胜头顶,顺着适才引劫珠的轨迹,让凌胜感到几分心悸。 轰的一声,凌胜便觉一阵恍惚。 他忽然现身于云玄门中。 忽然又在空明仙山。 时而在坠神崖,时而在空明山下。 眼前有陈立,有楚霞儿。 有古庭秋,有苏白。 有炼魂老祖,有马师皇,还有不曾见过真容的李太白。 但是转到了最后,便是林韵,蓝月,念师公主,陆灵秀,方凝玉等等女子,甚至连陆珊,连陆灵秀的那位师妹也都出现在眼前。 顷刻之间,凌胜似乎经过了很多事情。 他满身皆是赤红之色,那是体内血液奔涌所致。 血液为何奔涌不休? 大约是情绪不好,心中愤怒。 凌胜见到了许多相熟的人,也与这些人发生了不少事情,但每一件事情,都让人咬牙切齿,杀意暴涨,每一件事皆是让人愤怒至极之事。 待到最后,便是一件小事,都能让人心中怒意。 他想法又多了不少。 他想起当年还未踏足修行界时,在世俗行走,路经一座村庄,有位好心的老人给他一碗饭吃。但他没有吃下去,因为他怀疑饭中有毒,于是他让那老人吃下了那碗饭。 老人没有毒发身亡,因为饭中无毒。 他恼羞成怒,杀了这老人。 轰! 凌胜只觉杀意冲天,陷入无尽愤怒,悲哀,懊恼当中。 “不对……” 凌胜陡然一震。 他胸中传出一股清凉之意,扫清异事。 清凉之意拂过脑海。 凌胜便想起,当年行走世俗之时,确实遇上一位老者,老者也是个好心人,给了他一碗饭。但是,凌胜吃了那一碗粗糙米饭。 临行前,他在老人换下的衣衫中放入了一锭金子,把衣服放在老人的床上。 他从来没有怀疑过那个老人。 为何同样一件事情,如今想来,会怀疑那个老人心有歹意?为何接下去的事情都变了?我何时逼迫那老人?我何时杀过那老人? “我杀了他?还是留下了金子?” 凌胜有些恍惚,几乎记不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他脑海中又有无数事情冒了出来。 原本一件寻常的事情,他总往最差劲的地方去想,总觉脑海中的人怀有歹意,似乎都要杀他,都要害他。 众人只是见到言分道人忽然扔下两颗珠子,就让剑魔凌胜浑身颤动,皮肤赤红,被劫火尽数吞没。 那些个修道人纷纷出手。 显玄仙君,真君,乃至于后面赶来的云罡真人,俱都争斗不休。 原本这些斗法倒还不至于生死相争,都只是想要斩杀凌胜,摄来他练就的大道金丹。可是那劫火委实非同凡响,若有人被打落当中,就会立即被烧成劫灰。 这样一来,便等同于生死争斗。 便是同为仙宗的人物,在这个时候,也都难以顾忌什么。虽然未下杀手,可是将人打伤之后,若是跌入劫火,便相当于下了杀手。若是当打伤了对方,没有趁势把他打落,而对方反击,把自己打落,又是送死。 一时间,争斗不休。 “这些中土修道人,都是这般德性?” 齐无忧冷笑了声,嘲讽道:“礼仪之邦?” 众人本是来斩妖除魔,夺取金丹的,到了这个时候,但谁都想要得到金丹。人人都在相争,人人都在斗法,反而把凌胜置之不顾。 或许是此时的凌胜,已经是锅碗里的肉食,他跑不掉。只要能够摆脱其余人,便能把这肉食据为己有。 也或许是因为,众人心中还是不免被剑魔之名镇住,尽管知道他已经没有还手之力,却也不敢轻易动手。那么,便朝着同行而来,要争夺大道金丹的其余人动了手。 这些修道人是怎么想的,齐无忧并不理会,他看着凌胜,眼中渐渐露出杀意。 就在齐无忧想要镇杀凌胜之时,终于有人出手。 那是一位显玄真君,他穿着青衫,本是南疆一位散人修行者,历经百余年修成显玄,却终究被炼魂宗压迫,不得已入了炼魂宗内。为了炼魂宗那些不比仙宗逊色的许多东西,这位青衫真君,便真正为炼魂宗效力了。 当年凌胜还是御气,他已是显玄,那时,他曾被凌胜所伤。 后来,凌胜入了云罡,他依然是显玄,争斗之下,平分秋色。 如今,凌胜更是从显玄破入地仙,可他依然还是显玄。 以往,他怀有高过凌胜的修为,却总被凌胜占了便宜。如今凌胜修为要高过他,但是在他眼里,凌胜反而成了砧板上的鱼肉。 世事真是可笑,为何总要境界低劣的,胜过修为更高的? 旁人惧怕剑魔凌胜的威名,但是,他从凌胜还是御气时就和凌胜交手,曾把凌胜打得近乎濒死,对于他而言,惊异是有,但却不能谈得上惊骇。 或许是因为太熟悉了。 比如他的一位至交好友,也是显玄人物,竟然创出了功法,尽管品阶不算太高。当时听见这件事情是,他心中对于好友的想法便是:就你,也能创立功法? 正是因为太熟悉,因此才少了敬畏之感。 剑魔凌胜的名声,要远胜于张臣汤,甚至于比那位号称凶狂暴戾的张臣汤,更具威名。但是在他眼里,张臣汤反而更为让他忌惮。 别人或许是要争斗,或许被迫不能出手,或许心底依然惧怕剑魔之名。 但是这位青衫真君从争斗中脱身,没有人阻拦他,没有人制止他,而他心中,更不惧凌胜威名。 于是,他就成了第一位动手的人物。 既然有一位动手,其余人便不得不出手。 有人拦住了青衫真君的道法,有人对青衫真君出手。 场面又自纷乱。 云罡之辈几乎尽数退去,没有退去的也都死得将近,只剩几位本领较高的。而显玄斗法,几乎把这附近山林尽数打成了废墟。 方木远远眺望,他想要咒杀凌胜,但是凌胜已是地仙,咒杀地仙,必然会反噬自身。若是道术出手来对付凌胜,反而更为直接,也能得手,但是显玄真君都在斗法,他一个云罡人物,无法近前。 “一群废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方木咬牙切齿,心道:“若是直接斩杀了凌胜,一了百了,你们要争夺那大道金丹便去争夺大道金丹,不也一样?万一凌胜渡过劫火,你们就该全部死绝!” 但是那些显玄真君,却都在自相残杀。 大约……也是心有悸动罢。 即便没有修成地仙,但是显玄境界的修道人,依然怀有几分感应。 终于,有许多道术打向了凌胜。 显玄道术,手段各异,但无一例外,俱是威能惊人。 可是在这刹那间,有一人立身于众多道术之前,他把手一挥,风轻云淡。 众多显玄道术,纷纷瓦解。 众人惊惧。 这人不是旁人,正是言分道人。 此时凌胜已被劫火吞没,神色狰狞,想来心劫业已到了极致。 但现在,他还在面临人劫。 得道成仙,伴随三劫。 如今三劫齐至。 言分道人笑了声。 咻! 笑声一出,就有一道白色仙光从他口中迸射而出,直朝凌胜而去。 凌胜陡然睁开双眼,他口中一吐,有晶莹白光现世。 剑气横空。 三百九十四章 剑败蜀云言分术,击退北地徐飞扬 言分道人口中吐出一道仙光。 凌胜口中吐出一道剑气。 瞬息之间,剑气与仙光相触。 仙光骤然崩散。 但剑气还在。 这是一道庚金剑气。 言分道人露出惊色,他竭力避开,然而那庚金剑气何其迅捷,纵然是他这位地仙也难以闪避,终究还是被那剑气划过胸肋。 刹那之间,言分道人骨骼胸骨,肋骨,尽数粉碎,臂膀更被剑气之威扫断。剑气之气息瞬息入体内肆虐,脏腑受创极重,经脉立时崩断无数。 这一幕,与之前他跟那青鸾交手时极为相似。 只是青鸾的青光被他打灭,仙光余威更把青鸾一边翅膀穿透。但是这一回,则是他无往不利的仙光被剑气击灭,自身受剑气所伤。 好在剑气没有直接打中,而是从他身侧之外,臂膀之内打过。 只是剑仙的庚金剑气,未免太过厉害。 纵然是言分道人这位地仙,被剑气擦身而过,竟也是被刮去一层皮肉,骨骼尽碎,内脏受损,经脉崩断,甚至连臂膀都被划断。 在天上数位仙人惊愕的目光中,在那众多显玄真君,许多云罡真人的骇然目光当中,那个身着银色白云灰纹仙衣的年轻人缓缓站起身来。 原本赤红的皮肤,在顷刻之间消去,原本不断往外喷涌的灰色劫火,渐渐消隐。 那个年轻人神色依然平淡,一身银色道衣,有白云点缀,灰色底纹。 剑仙风采! 这一回,见到凌胜的人,都忘了剑魔二字的称呼,心中冒出了剑仙二字。以往凌胜冷漠至极,下手狠辣,一股凶厉凌厉之气,仿若利剑,锋芒毕露,但是此时看来,竟有几分风轻云淡之感。 凌胜主修剑道,终成地仙,确实便是一位剑仙。 但是,他还是剑魔。 因为他下手从不留情。 凌胜微微背负双手,扫过众人一眼,平淡道:“都齐了罢?” 都齐了罢? 他想做什么? 便是地仙散仙,也都略感寒意,那些个显玄境界,云罡境界的修道人,更是惊骇。 言分道人脸上毫无血色,但他凭借仙力,终是把体内剑气余威勉强压制住了。一直以来,他以这言分道术,从来不曾失手,如今修成地仙,只须口中一张,便能斩杀无数人,纵然是地仙也难逃厄运。 听闻凌胜的白金剑气,三百六十五道相合,能够诛杀散仙。言分道人也亲眼见过,但他并不认为凌胜那三百六十五道剑气相合能够比得过他口中一道仙光,甚至于,便是剑仙的庚金剑气,也未必能够抵得过他那言分仙光。 言分道人曾把自家的仙光,视作世上最为不凡的本领,任何人物,只须他口中一张,就能斩杀当场。 但是这一次他的仙光却被凌胜那庚金剑气破去,并伤及自身。 言分道人难以置信,庚金剑气竟会比自家的仙光更为厉害?而凌胜他分明劫火烧身,还被魔障珠,引劫珠,勾动了心劫,即便没有人对他出手,凌胜也未必能够活下命来,可是,他怎么渡过了这两大劫数,更显露剑气,破了自己的仙光,意图斩杀自己? “怎么可能?”言分道人皱着眉头,并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他没有想通。 此时言分道人已是残躯,皮肉削去一层,骨骼尽碎,经脉崩断,脏腑损伤极重,甚至断了一只臂膀。这些伤势,纵是地仙也不好受,但言分道人露出异色,即便是皱紧眉头,也只是想不通凌胜为何会渡过两大劫数,甚至于这第三劫数的人劫,似乎也要成空了? 言分道人看着凌胜,问道:“我分明用魔障珠给你造了心结,用引劫珠引动了劫数。而你本身也被劫火笼罩,为何你突然渡过?为何恰好在我出手的时候渡过劫数?你怎么能够渡过劫数?” 凌胜没有答他,因为他从来不答死人的话。 地仙? 地仙是仙人,仙人死了就是死人。 凌胜抬起手来,并指成剑,那里有一道剑气,晶莹润泽,好似白色,好似白金,又如玉色。 这就是庚金剑气。 当初一道未能成型的庚金剑气,就伤了白浪妖龙王,甚至让他重伤复发,使得这位白浪妖龙王毙命当场,在众人眼里就是一剑诛妖龙。 如今这庚金剑气已经成型,威能如何谁也不清楚,但是众人都已知晓,正是庚金剑气,斩杀了一位云玄门地仙老祖。 凌胜把剑指朝着言分道人指去,只须一指,剑气出体,就让把这位术士宗派里最为杰出的年轻地仙斩杀当场。 轰! 就在凌胜剑指点去之时,天上落下一记惊人道术,雨雪风霜纷纷飘落,大气蓦地震荡不休 莫说云罡真人都寒冷交加,显玄真君感到心悸,就是散仙地仙也都有凝重之意。凌胜眉头紧皱,朝上看去。 时至此时,凌胜脱去劫数,谁都知道事情糟糕。凌胜本领之高,除真仙之外,只怕已无人能够杀他,众人都已有心逃离,可是此时忽然有人出手。 敢对修成剑仙的凌胜出手,此人必定也是仙家,手段定也不凡。 恰在这个时候出手,莫非是要救下言分道人? 凌胜抬头看去,那道术已经到了头顶,他不慌不忙,庚金剑气横空一划,就把这道术轻易打灭,剑气余威更是往天穹之上打去。 这一记风雪道术,就是从天上降下的。 施展道术的年轻地仙就在天上,形如少年,黑发披散,有桀骜之气。 北地徐飞扬。 庚金剑气斩破道术,划破长空。 徐飞扬立身云上,黑得发亮的眼中露出凝重之色,在凌胜出手之时,他早有心念预料,已有道术挡在身前,但是那庚金剑气太快,瞬息击破了适才那一记道术,甚至于徐飞扬眼前这一记道术,才初一凝成就被打灭,只见那残存剑气依然锐利,打中了徐飞扬胸前。 噗! 徐飞扬吐出一口鲜血,胸前露出一个大洞,这个黑发披散的桀骜少年低声笑了两声,便消失于云层之中。 一击不中,反被凌胜所伤。 至此,桀骜不驯的徐飞扬也退去了。 见到徐飞扬的时候,凌胜便知此人并非是来救言分道人的,因为此人桀骜不驯,傲气凌云。 别人不敢出手,但他见到了凌胜,便立即出手。 适才没有出手,只是因为徐飞扬才刚刚赶到,他才一到这里,也不管凌胜是在对付谁,也不管凌胜有了多少本领,这个桀骜少年便打出了一记道术。 也许他只是想要试一试剑魔凌胜成仙之后的本事,因此才会出手。 尽管那一记道术并不是全力出手,可是却已经见识到了庚金剑气的威力,也知自家本领不如凌胜,尽管桀骜,尽管不服,但这个野性难驯的北地少年志不在此,跟凌胜对了一手,勉强算是了结孕仙山脉的恩怨。 “徐飞扬乃是当代人杰,从北地而来,是浩瀚北地之上众多宗门,无数俊杰里的第一人物,不比秦先河,张臣汤逊色半分,在声名之上,甚至隐约要和古庭秋,苏白,还有眼前的凌胜相提并论。怎么到了这时,竟然接不住凌胜一道剑气,负伤而走?” 众人惊惧,而那几位自认不如北地徐飞扬的散仙地仙,更是寒意升起,临至头顶。 东海,西土,南疆,北地,中原神州。 天地共分五域。 徐飞扬乃是北地第一人杰。 但剑魔凌胜一道剑气伤了徐飞扬,惊退此人。 岂非是说,剑魔凌胜如今的本领,已经能够把当代俊杰都轻易打杀,诸如秦先河,张臣汤,闲禅法师这些名满天下的年轻仙者,莫非都难以抵得住他一道剑气? 徐飞扬退去,凌胜并未追杀,而是缓缓收回剑指,看向了言分道人所在。 言分道人已经趁着那刹那之间,不见了踪影。 而原本言分道人所在的地方,又站了一人,同样是个年轻人,地仙级数的年轻人。 这人一身青衣,背负双手,沉声道:“齐无忧,炼魂宗首徒。” 炼魂宗? 凌胜瞳孔一缩,他又想起了那位炼魂老祖,如今位列第一真仙,无上道祖的人物。也是李太白和马师皇这两位古来罕见的人杰的共同宿敌。 眼前这位身着青衣,气态沉稳的青年男子,自称炼魂宗首徒。 在孕仙山脉时,凌胜听过齐无忧的名字,也知此人是在孕仙山脉成仙得道,但是不曾见过真容。兴许也曾见过,但是当时他面对诸多强敌,皆为地仙散仙,想来也没有放在心上。 凌胜的厉害,众人都已知晓。 但是,炼魂宗齐无忧的本事,在南疆响亮如天雷,在中土还只有威名,不曾有人见过他的本事。只是身为炼魂宗的首徒,在见识过凌胜的本领,依然敢现身于凌胜面前,他岂会差了? 许多人趁着这个机会,纷纷退去。 凌胜眉头微皱,但是没有理会,而是看着眼前这位炼魂宗的首徒。 比之于眼前这个,其余人倒像是小鱼小虾。 凌胜已经稳稳踏足地仙境地。 而齐无忧早已是地仙人物。 两位地仙遥遥相对。 齐无忧淡然道:“你劫数未过。” 三百九十五章 炼魂首徒齐无忧 劫数未过? 那些散仙,地仙,俱都惊愕。 凌胜负手而立,一身银色道衣,神色平淡,有清风吹拂,衣衫飘动。 劫火已经消散。 心魔已经退避。 凌胜状态前所未有地圆满,体内仙家法力尽数转换完成。心性清明,显然魔障心劫业已去尽。 但是,齐无忧为何说他劫数未过? 身为炼魂宗首徒,齐无忧的眼力,比一般地仙人物都要高些,自然瞧得出来。他看着凌胜,说道:“不知道你为何能够压制劫数,但是,你还没渡劫。” 凌胜没有理会他,指尖有庚金剑气游动。 齐无忧面色微变,心中暗道:“怎么他还能施展剑气?适才两道剑气,我本以为像是云玄门中斩杀地仙老祖一样,是抽出空隙来施展本领,勉力而为,此后依然要对付劫数,现在看来,他压制劫数,竟然毫不费力?对他施展剑气,没有多少影响?” 凌胜从来少话,他只是把庚金剑气往前一点。 庚金剑气,比以往的白金剑气,更要快捷十倍,百倍,便是闪电雷霆,也远远不能相比。 人说石火电光一闪而逝,极为快速,但是在诸位仙者眼里只须探手就能抓住,在他们眼里,这瞬息之间便足以出手无数次。对于修道人而言,百年时光极为短暂,可是在他们眼里,石火电光之间便能做出无数手段。 可是庚金剑气要比石火电光还要快上无数。 纵然是地仙老祖,也万难避过。 没有任何身法能够比庚金剑气更为快捷。 但是,齐无忧早有所料,在凌胜剑气离体之前,他就已经施展了身法。 庚金剑气划过他原本所在,撕裂大气,刹那之间飞去百里。 空中只留一道长长的通道,内中连气体也不留存。 齐无忧瞬息消失,再度现身时,站在凌胜身后,他手上多了一个圆盘。 这是一件仙宝,化作纳灵盘,乃是炼魂宗先辈炼制的宝物,善于吸取魂魄,在内中化作游灵,执掌仙宝即是掌控了无数游灵的力量。这一件纳灵盘之内,怀有游灵千万,乃是九大仙宗去往南疆与炼魂宗争斗时收纳而来的。 这其中,有显玄人物,有云罡人物,有御气,养气,但更多的还是山中受到波及的精怪,乃至于死后魂魄尚未散去的一些寻常飞禽走兽。 千万游灵化作一道冥冥光芒,打向凌胜后背。 然而凌胜足下生莲,又不见踪影。 再度现身时,凌胜已在齐无忧身侧。 齐无忧心中一惊,那千万游灵应他心意,立即袭向凌胜。 凌胜把剑指一点,庚金剑气倏忽而出。 庚金剑气晶莹玉润,而游灵光芒色呈玄冥。 两者交击。 只听有凄厉鸣啸,哀然惨嚎铺天盖地而至,传遍千里。 千里之内草木摇动,瞬息枯萎,天上飞禽纷纷坠死,地上野兽精怪皆暴毙而亡。有显玄真君脸色大变,只觉心境为之撼动,居然有了修为倒退的危机。有云罡真人抱头痛哭,陷入了心魔当中,其中不乏有人法力逆行,爆体身亡。 庚金剑气击灭了游灵冥光,内中千万游灵尽数魂飞魄散而绝,只是死前怨气,都在魂飞魄散的刹那之间迸发开来,经纳灵盘以及地仙齐无忧加持,此音威能翻覆无数倍,传遍千里,几乎生灵绝迹,就连草木也为之枯萎。 但是凌胜面色不变,他连魔障心劫都能压制过去,何况游灵悲鸣? 凌胜皱着眉头看去,只见齐无忧神色平静,只是捂着臂膀。 适才庚金剑气打灭了游灵玄冥之光,余威仍然伤及这位年轻地仙。只是游灵鸣啸之音,对于这位出身炼魂宗,以魂魄为修行的地仙而言,如若等闲。 倒是天上那两位地仙,几位散仙,都颇为难受。纵然是仙家,面对千万游灵死前怨气悲鸣哀嚎,也觉心惊。 但是更让他们心惊的是齐无忧。 凌胜举起了剑指,但是这一回,齐无忧居然没有施展身法的举动。 见到这一幕,凌胜微微皱起眉头,但是他却没有立即出手。 “哦?”齐无忧反倒把眉头一挑,说道:“以你的性子,居然会停手?” 谁都知道,凌胜下手从不手软,只要招惹了他,不论你是求饶还是威胁,都是无用,只要动了手,他便不会停手。但是,此时凌胜居然没有趁这时候出手。 莫非,得道成仙之后,便是性情也都变了? 凌胜脸色微沉,冷冷看着他。 齐无忧轻声叹道:“掌教真人曾说,我不应当是应劫之人。但我人为,既然生在当世,我就要去迎当世劫数,纵然是天地大劫,亦是如此。于是,我去了孕仙山脉。” “成仙之后,我归了炼魂宗,但掌教真人依然不满,要用封仙玉把我封禁起来。” “既然我注定不该应劫,也便是了。” “只是在我被封仙玉封禁之时,我想起了你,于是,我来了中原神州土地。正要寻你,恰好就听闻云玄门之事,我便来云玄门等你。” “孕仙山脉时,我并未对你动手,因为那时你还是显玄,未成地仙,而我已经经过仙光洗身,成仙得道,便是胜你也属胜之不武,齐无忧不屑于如此行事。如今你也成仙得道,我们同为地仙,便该迎来这一场斗法。” 齐无忧看着凌胜,素来沉稳,不动声色的炼魂宗首徒,在这一刻,眼中露出无比炽热的光芒。 凌胜的修为,临近地仙巅峰,虽然还未彻底使剑莲绽放,踏入地仙圆满。但是,他要比开出两朵道花的地仙更为高深,以他如今的修为道行,实则已经胜过了齐无忧一筹。 但是在齐无忧眼里,两位同时列入地仙,已是极为难得,勉强够可算是境界相当。 齐无忧看着凌胜,眼中色彩愈发浓烈。 “好一个炼魂宗首徒。”凌胜指尖的剑气愈发凝炼,适才停手只因为对方是炼魂宗首徒。但此时,他看着齐无忧,已经露出了敬重之色。 明知修为不如自己,明知不能抵挡庚金剑气,但是,齐无忧仍然不惧。 这位炼魂宗首徒,值得敬重。 适才凌胜没有趁机出手,此时想来,凌胜反而觉得自己停了手未必不好。 “我知道你的来历,也知道你修行的功法,更知道功法创立之人。”齐无忧说道:“本宗创派祖师,如今的无上道祖,他对你万分重视,甚至把你视为当今天地之中唯一能够成为对手的种子。” “真要说来,那时你修为远不如我,你年纪也不比我高,天资也不比我好,但凭什么,连本宗祖师都要对你刮目相看?” “那一日,我面见老祖,万分敬重。老祖当面夸我两句,但是,他却总把你来比我。” “我在老祖面前,要匍匐躬身跪拜,但你不用。我知道老祖曾与你饮酒,为了给你一杯妖仙酒,眨眼之间来去万里,斩杀一位白猿妖仙,与你同席饮酒。” 这位炼魂宗首徒声音稍低,缓缓说道:“凭什么你一个比我还要小的后辈,能够与本宗创派祖师位列同等,同席饮酒?凭什么你会被老祖视为天地之间唯一成为对手的种子?” “我不服。” “从来都不服。” 齐无忧缓缓抹去肩头庚金剑气残留的气息,看着凌胜,低沉道:“现在,我知道你确实有那个资格。但是,在你击败我之前,我依然不服。” 凌胜沉声道:“你不是我对手。” “打得我服气。”齐无忧低沉说道:“这一回,我不闪,不避。” 凌胜不再说话,剑指一并,庚金剑气倏忽而去。 凌胜没有留手。 这一记庚金剑气,竭力而出。 齐无忧没有借助仙宝,而是施展了道术。炼魂宗秘传道术,也是炼魂宗最为高深的秘术。 碎虚灭天地。 碎虚,乃是取破碎虚空之意。而灭天,则是殒灭天地。 传闻道德天宗之人,修行道法,性情平淡,其祖师有一至高秘术,唤作观天。而炼魂老祖当年便瞧不起观天秘术,因此才把创立出来的这一道法术,唤作碎虚灭天地。 这一回攻打道德天宗,一位真仙道祖施展观天秘术,便是被炼魂老祖的碎虚灭天地打得秘术消散,连那位真仙道祖也都受了重伤,伤势至今未愈,还在闭关疗伤当中,甚至于这位道祖能够治愈伤势还是未知之事。 这一次,齐无忧勉强施展了碎虚灭天地。 天上那些地仙,散仙,都觉心悸,纷纷色变。 庚金剑气以凌厉为主,气冲天穹,破尽万法。而碎虚灭天地,则破碎虚空,打碎了整座天地。 碎虚灭天地,这一道术就如天地崩塌,山岳压顶。然而,庚金剑气却能洞穿天地,击透山岳。 “破!” 凌胜低声一喝。 庚金剑气击穿了这碎虚灭天地,打在齐无忧身上。 但是碎虚灭天地,却也将凌胜身周数十丈虚空的打得碎灭,把凌胜掩埋在崩塌的虚空当中。 几位仙人为之屏息。 不出意料,凌胜从崩塌的虚空当中走了出来,尽管发丝散乱,但是未曾受伤。 而齐无忧被剑气击穿胸膛,脏腑尽灭,剑气透入躯体,经四肢百骸,肆虐开来。 在众人眼里,齐无忧被庚金剑气穿透,随后便被分化而出的细密剑气绞成血雾,尸骨无存。 三百九十六章 庚金剑气穿透了齐无忧的胸膛,余威更把这位炼魂宗首徒地仙绞成血雾。 胸腹以下,尽数毁去。 胸腹以上,大约是因为他施展道术之时,把大道金丹提到了胸上,反而保存较好。 只是这一位地仙,却也只剩残躯,仅胸腹以上得以留存,一张英朗沉静的面容布满血色,却有淡淡笑意。 轰地一声,有光芒闪现。 那是南疆炼魂宗的一位显玄长老,凌胜认得这位长老便是在中堂山外跟自己对过一掌的邪宗真君,一身紫衣煞是显眼。 这位紫衣邪君不知取出了什么东西,把齐无忧残躯收了进去,随后便化作一道光芒,飞往南方。 这件宝物,乃是本宗创派祖师炼魂老祖亲自所炼,传与当代掌教。大约是炼魂宗掌教早有预料,把此物放在了他的身上,此时终是起了效用。 原本以齐无忧如今的伤势,即便是地仙之尊,也难以活下性命。可是炼魂老祖这件宝物,却能暂时保他性命,待到回了炼魂宗,便一切好谈。 据说,炼魂老祖脱困之时,把马师皇遗留的众多丹药都一并卷走了去。 “想来会有法子救下他的。”紫衣邪君心中苦涩。 青衫真君转头看了凌胜一眼,紧随其后。这位后来才入炼魂宗的显玄真君,此时心中也极不好受,因为这些时日,他对齐无忧这位炼魂宗首徒已是极为敬佩。若说炼魂宗中有人能够让他效力,那人不会是炼魂掌教,而会是齐无忧。 当初在南疆见到凌胜时,凌胜还只是御气,没有放在他的心上,更没有放在已经是显玄境界的炼魂宗首徒心上。这位显玄真君从来都不曾想过,有朝一日,齐无忧会栽在凌胜身上。 当初在中堂山外,初入云罡的凌胜与显玄真君相对一掌,占得上风,事情传得沸沸扬扬,只是被古庭秋一剑诛地仙,毁去中堂山的事迹掩盖罢了。可齐无忧乃是炼魂宗首徒,对于一个云罡小辈从来没有上心,后来凌胜声名大振之时,正是南疆之事平息的时候,齐无忧已经闭关,消化在南疆争斗时的感悟去了。 待到出关时才听闻凌胜之名,也知晓了炼魂老祖对于凌胜的重视。 当时这位青衫真君就在齐无忧身旁,他见到齐无忧当时的模样,便知道二人早晚会斗上一场。因为齐无忧不服,他不服气凌胜一个年岁尚轻,且还是初入云罡的小辈,能够跟炼魂宗创派祖师位列同等。 “早知会有这样一场争斗,我本以为胜者必然会是齐无忧,哪知凌胜居然如此厉害。”这位青衫真君对于凌胜本无多少敬畏,但他对从来高深莫测,沉静稳重的齐无忧,却抱有极为敬畏的态度。但是齐无忧竟也不如凌胜,一时之间,青衫真君竟有几分难以置信的味道。 中原土地上的修道人只知齐无忧是炼魂宗首徒,本领非凡。但却都不知他的事迹,也不知齐无忧的本领。而这位跟随在齐无忧身旁十多年的显玄真君,大约与那位紫衣邪君,是最知齐无忧本领的人了。 当初南疆战事停歇,仙宗这边,只对古庭秋煌煌一剑耀中堂,显玄境界破金丹的事迹大加传扬,而谪仙苏白亦是如此,凌胜当时也是仙宗弟子,因此他的事迹也都传扬开来。但是邪宗那边的消息,便都有许多隐匿下来,中土修道人知得不多。 可是,这两位跟随在齐无忧身边的显玄真君却是知晓。炼魂宗首徒,可未必逊色于这些仙宗的杰出人物。 当年南疆斗战,齐无忧凭借显玄境界,在争斗之中与斩杀多位显玄仙君,甚至与仙宗地仙斗过几个回合而不败,待到事情平息,心中感悟无数,闭关过后,一举成就显玄半仙。 孕仙山脉之后,更已是地仙。 随行的两位真君对他万分敬畏,不仅因为他是炼魂宗首席大弟子,更是因为他本领惊人。 但是,他败在了凌胜的手上,更性命不保。 青衫真君苦涩万分,也不知齐无忧能否保住性命,只是这等伤势,便是地仙老祖八成也要殒命。齐无忧虽有那件炼魂老祖传下的宝物护体,但是那仅能护体,暂时护住性命,不能延缓伤势。这等伤势,回了炼魂宗,纵然是当代第一真仙炼魂老祖出手,只怕也未必能够救回来。 更何况,炼魂老祖不在南疆。 青衫真君心中涩然道:“这样一个人物,也要陨落了么?炼魂掌教说齐无忧不是应劫之人,就是指大劫兴起之前齐无忧就已死了?” 他心中感叹无数,化作一道青光,紧随紫衣邪君之后。 有许多对炼魂宗怀有想法,或是想要夺取齐无忧大道金丹的人物,都悄悄跟了上去。其中更还有一位散仙。 凌胜眼见紫衣邪君把齐无忧残躯收走,没有阻止,也没有追去。他静静看着那位紫衣邪君离去,心中叹息,在自家的庚金剑气之下,齐无忧如此伤势,残躯之内更还有剑气余威,即便炼魂老祖亲自出手救治,只怕活命的机会也是不大。能够救下齐无忧性命的,估计也就只有已经不在当世的马师皇了。 他叹息一声,足下生莲,消失不见。 再度现身时,凌胜拦住了一位散仙。 这位散仙正是适才要去追杀齐无忧的那位。 凌胜心中只是不想让这些意图要他性命的仙者安然离去,至于救下齐无忧,兴许也是有的罢。看着其余显玄,云罡,都惊惧无比,纷纷退散,凌胜心中反而没了多大杀意。 原本他没有压制劫火,是为了让道祖没有防备,骤然以剑气袭杀真仙道祖。后来空明掌教来助,云玄门那位真仙道祖把他送来了这里,他便顺水推舟,引来了众多对他怀有杀意的人物,有意在此,一举杀尽。 可是在杀了齐无忧之后,凌胜心中杀意近乎平歇,只有几分叹息。 不过,显玄云罡境界的修道人,放走也无大碍。可这些个对他怀有不良意图的地仙散仙,若是放走便算是留了后患。凌胜行事,最不喜欢后续还留个尾巴,也正是因此,杀人才从不手软。 凌胜看着这位散仙,微微闭眼,口中一吐。 庚金剑气从口中而出。 三百九十七章 了结 昔日还是显玄,凌胜就已让许多仙人为之震惊,极为忌惮。如今凌胜修成地仙,并临至地仙巅峰,只差临门一脚就可地仙圆满。 如今庚金剑气修成,剑仙之威镇世。 不论是术士当中年轻一辈奇才言分道人,还是北地第一人杰徐飞扬,或是南疆炼魂宗首徒齐无忧,都无法挡住一记庚金剑气。眼前这一位寻常散仙,比之于地仙都稍显不如,如何抵得庚金剑气? 剑气横空而过,那位散仙闷哼一声,便坠落下去。 其余仙者面色微变。 因为那位散仙已经没了气息。 但是这几位仙者并未离去。 凌胜神色平淡,转头看着那几位仙者,眉头渐渐挑起。 几位仙者都觉心悸,只是他们都想起了适才齐无忧所言,凌胜劫数未过,既然劫数未过,他们未必不能对付凌胜。适才凌胜忽然出手,诛杀散仙,在他们眼里,便有些震慑的味道。 剑魔凌胜,何曾需要震慑? 以他的性子,向来只是一剑杀人,从不多言。 既然凌胜只是震慑众仙人,甚至那些显玄云罡的修道人逃离远去,也不理会,大约已经是强弩之末。适才他对付齐无忧时,甚至顿了一顿,听齐无忧述说心中想法,约莫也是要拖延时间,想来因为他伤了言分道人,击退徐飞扬之后,劫数有些难以抑制的缘故。若非如此,如何解释素来冷厉的剑魔凌胜,在斗法当中对齐无忧停手?如何解释杀性冲天的剑魔凌胜放走了那些显玄真君,云罡真人? 诛杀散仙,八成是虚张声势。 剑魔凌胜,已经是强弩之末。 几位仙人虽然不免胆怯,然而有地仙散仙联手,总还有几分胆气的。 修行之道,从来是逆行而上,极少畏首畏尾。 这些修成仙者的人物都因各种缘故,而意图打杀凌胜,自然不会这般轻易退去。 但是,也不乏谨慎之辈。 其中一位地仙,在见到凌胜那冷厉之色时,便生出了退意,他眉头紧皱,忽然往后飞去。 一位地仙离去,众人也不免心虚。 旋即又有两位散仙退去。 待到最后,只剩一位地仙,四位散仙,面面相觑,心中也萌生了退意。尽管他们心中认为凌胜有八成是在虚张声势地震慑他们,可是到了这时,也没有把握再将凌胜拿下。 然而,这两位地仙,六位散仙意图离去,总也要经过凌胜的剑气才是。 凌胜冷笑了声。他杀了齐无忧之后,心中有些黯然,尽管依然秉承斩草除根,以绝后患的想法,但这时已提不起杀意。 只是,若仅仅放走那些显玄,云罡,倒也罢了,以他如今的本事,自然不会畏惧未成仙者的修道人。可眼前这些,都已是仙人,勉强可算得是放虎归山。 “你们谁也走不掉。” 凌胜平淡地说了一句,庚金剑气迸射而去,穿透一位散仙,将之毙杀,更透过了这位散仙的仙体,袭杀远遁八百里外的那位地仙。 一剑诛二仙。 一位散仙,一位地仙。 其余仙者无不屏息。 直到这时,他们才发觉自己错得离谱。 震慑? 便是震慑,也用不着杀光他们。既然有本事杀光他们,又何须震慑?更何况,他们都已各自退去了。 谁也没有想到,还处在劫数当中的凌胜,竟然出手截杀。 那魔障心劫,那法力劫火,难道对他便无半点用处? 这几位仙者也就罢了,毕竟是在孕仙山脉得道成仙,不曾经过劫数,虽知劫数厉害,却不曾体会。可是当中有两位是早些年便已成仙的老辈人物,昔日饱经劫数折磨,如今见到这一幕,便不禁抽搐。 以显玄杀地仙,以凡人杀仙人,这也就罢了,可一入地仙即为巅峰,斩杀老祖,便太过骇人。若都只是如此,也只得说是剑魔凌胜有剑气通玄之妙,凌厉至极,然而连劫数都几近于无。 法力劫火视若等闲,魔障心劫仿若无物,至于人劫。 那位仅存的地仙苦涩发笑。 人劫乃是杀劫,从来都是外人对得道成仙之人出手,往往便是被夺去大道金丹,身死道消。可是轮到了眼前这位,怎么就颠倒过来? 得道成仙之人,从来都是应劫之人。但此时看来,他们这些仙人才是要来应凌胜杀劫的人物。 都说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可是在剑魔凌胜面前,不仅旧人失色,只怕后人也无多少光彩。 轰! 既然能够练就仙道,自然不会是寻常人物。既然凌胜执意截杀,既然没有把握从剑魔凌胜手里逃生,总不能坐以待毙。 狗急跳墙,兔子急了更是要咬人。 仙人急了,便是天翻地覆,山河倒卷。 仙家道术纷纷落至。 凌胜以步步生莲应对,又以庚金剑气诛杀仙者。 没过几个回合,这些仙人便都被剑气诛杀了两三位。但是仙家道术也非等闲,虽然没能打中凌胜,却把方圆数百里的山脉打成了废墟,原本被游灵哀嚎镇死的飞禽走兽尸身,已经枯萎而断绝生机的草木,尽数毁去,纷纷化作齑粉。 才仅几个回合,才是几个呼吸,这片山脉就被生生打碎,成了荒芜废弃之地。 “住手!我有话说……” 当在场只剩一位地仙之时,便见这位地仙立即停手,高呼一声。 但是凌胜并未理他,庚金剑气横空一划,便把这位停了道术的地仙斩落尘埃之下。 这位地仙大约认为,适才齐无忧停手了,凌胜便也停手,于是也来效仿齐无忧。但是,并不是谁都能让凌胜停手的,他停了手,但凌胜的剑气依然未有片刻停顿。 斩杀了这数位仙人之后,凌胜微微闭眼,立在半空,静静调息。 嘭! 忽有一道光芒,往凌胜头颅打来。 凌胜眼睛依然闭着,未曾睁开,这光芒仅是云罡道术,凭借凌胜此时的体魄,道行,就是不闪不避,任它打中,也无大碍。但凌胜还是转头捏住了这一记道术,仙家法力运转,便把这云罡道术捏碎。 远方飞来一人。 这人仅是云罡修为,适才凌胜诛杀多位仙人之时,一众显玄云罡,都已逃得远了。这人也已经逃远,但他竟在凌胜罢战之后,折返了回来。 凌胜眉头一挑,他已经无意再去追杀那些显玄真君,云罡真人,但却没有想过还会有人折返回来。更没有想过,会有云罡真人对他出手。仔细想想,自从他修成云罡之后,便极少有云罡真人与他交手了,后来成了显玄境界,任何云罡真人见到凌胜,要么认出了他,被威名所摄,要么则被他一身锐利之气惊住,不敢动手。 从未想过,到头来得道成仙,竟然还被一个云罡真人打了一记道术。 凌胜把气息一压,已经练就仙道,成就地仙的凌胜,如今一身气息之凌厉,直达九天之外,可谓气冲斗牛。便是显玄人物,在这样凌厉的气息之下,也极不好受,何况一个云罡真人? 那云罡真人被地仙气息一压,立时坠落。 适才凌胜与几位仙人斗法,仙家道术气息还在,遍布山野。这位云罡真人被压在地上,立时有仙家道术残留之气,心中便有了心悸之感,竟有几分窒息之意。 凌胜打量这人一眼,忽觉有些眼熟,但却又想不起来。这些年来与人争斗太多,对手太多,一时之间也想不起这人是谁,但是倒能确定,自己曾见过此人。 “我叫方木。” 那个年轻的云罡真人正是方木,他见凌胜模样,便知已经名满天地只见,如今成仙得道的剑魔早已忘记了有自己这么一号人物。方木心中忽觉苦涩万分,他把凌胜视作心障,甚至阻碍了这些年来的修行,时时刻刻无不想着如何斩杀凌胜,最后甚至请动了自家掌教,以仙王九拜的秘术咒杀凌胜。 却不想到头来连掌教都难以幸免。 方木遭重罚,所幸师兄言分为他求情,这一回,却连言分师兄也都栽在了凌胜手里。 这些年来,方木恨不得食其肉,啃其骨,但是到头来,对方早已不记得他是谁了。 “方木?”凌胜眉头一挑,才记起这人是谁。当初试剑峰下,正是此人茶水中暗藏水虫,又以刻舟求剑的术法,要害自己,最终因为空明仙山的人而放过了他。 这些年过去,若不是方木自己提起,凌胜确实记不起有这么一个人了。再者说,方木修成云罡,气息与以往大不相同,判若两人,即便凌胜有些印象,也难以认清。 “你认出我了?” 方木哈哈笑道:“倒是荣幸。” “去而复返,就不怕我杀你?”凌胜降下身子,落在地上,说道:“你若是就此逃去,我根本不知有你这人,更不会杀你。” “你不知道我是谁,但是这十多年来,我时时刻刻都在关注你的举动,消息,传言,我无时无刻不想咒杀你,虐杀你。”方木抬头看着凌胜,涩然道:“我受够了。” “你带来的煎熬,从此还会继续。” “我这心障阻碍,永远没有机会消去。” “因为我看不到任何杀死你的希望。” “我受够了。” 方木看着凌胜,一字一顿道:“你杀了我罢,用你的剑气。” 三百九十八章 一步千里 方木终究还是死了。 凌胜从来不是心慈手软的人,更不会因为方木几句话,便饶过他。就像先前,凌胜极为欣赏齐无忧,但他依然出手,杀了齐无忧。 眼前这个方木,虽然不值得凌胜欣赏,但是凌胜还是杀了他。 这个从遇上凌胜之后,便不曾顺过心意的年轻术士,终于让凌胜随了他的意。 他不仅死在凌胜手上,而且还是死在凌胜最为厉害的剑气之下。 方木死前,眼中露出几分笑意,因为他死于庚金剑气,剑仙手段之下,这些年来,在凌胜身上,终究还是有一点是顺了心意的。 凌胜微微摇头,将方木尸首扫开数十丈外,方自盘膝闭目打坐。 “当初在东海之时,我常感不适,以当时的修为本不该有那般症状,但是黑猴总说无碍。后来月仙岛上与白浪争斗之时,才知是被人下了咒术,所幸被猴子打破,并夺得施法之人的一身法力,让我当时对付白浪之时,添上了一股助力。” 谁要咒杀凌胜? 当时黑猴也颇疑惑,后来打听到蜀云山掌教身亡,便已断定,八成是那位蜀云山掌教以秘术咒杀凌胜,而被黑猴施展手段,以至于反噬,让那位堂堂掌教陨落当场。 原本猴子还曾想过去蜀云山讨个公道,只是因为本领还未恢复,而蜀云山也算一座灵山,内中有地仙,甚至真仙,黑猴便打消了念头。 据说当时蜀云山上一任掌教本是地仙,后来意图破入真仙,才传于当代掌教。这位当代掌教才仅显玄修为,在位也才两年,就因咒杀凌胜得来杀身之祸,堪称蜀云山有史以来最为短命的一位掌教。 “蜀云山?术士?” 凌胜心中已然明朗,“如方木所讲,因我成了他的心结,阻了修行,才引得蜀云山掌教出手意欲将我咒杀。毕竟我当时还声名不显,修为仅是云罡,那位蜀云山掌教想来有足够把握将我咒杀,但到头来,他那一身法力反而成了我的助力。” “此事的缘由,想来便是方木了。” 凌胜缓缓闭眼,开始运转仙力,熟悉体内变化,更要适应初成的这一具仙体。 白金剑丹已经化作剑莲。 魔心尚在。 至于妖仙本源,已经在成仙得道之时,消耗殆尽。但以他如今的体魄,比之于蛟虬之力巅峰还要更高一些,断肢重生也不在话下。 法力劫火虽被压制在体内,但毕竟还在。而魔障心劫,本就是无中生有,被压制下去之后,便消隐无踪了。 “玉虚仙衣,居然能够压制劫火?” 凌胜也觉不可思议。 这件玉虚仙衣,除了不会损坏之外,从来没有其他异处,就如一件寻常衣衫。这一回,凌胜才知这件衣衫竟还有这等妙用。 玉虚仙衣,也许是当世间唯一的一件天仙法衣。只怕也极少人知晓天仙级数的法宝,竟是怀有压制劫火,使得体内平歇躁动的功效罢。 凌胜穿上了这一件法衣,劫火便等若于无。再过得一段时候,劫火便自行消散殆尽。至于魔障心劫…… “好个言分道人。”凌胜眼中寒光微闪,那引劫珠及魔障珠还在他体内,但是却已经消去了。 被引动起来的魔障心劫压制下去之后,魔障珠便消解无形,引劫珠自也无用。 至于压制魔障心劫的,便是那赤金佛珠。 昔日在东海之时,他斩杀白浪妖龙王之后,杀了前来送死的灭魔门主刘正方,并夺得一根断骨。那断骨本是被刘正方视作法宝兵器施展的,落在以剑气攻伐的凌胜手上,便没了用处。 那断骨在刘正方手里虽然是用作兵器法宝,可是本身却并不曾经过炼制。后来被凌胜劈开,内中骨髓尚在,伴随血珠众多,更引得佛魔血珠显现出来,令佛魔血珠当中纠缠无数年的佛血与魔血分化开来。 佛血与那些血珠合并在一起,就化作了赤金佛珠。 这赤金佛珠显然是佛家宝物,佛教中人修持本性,此佛珠怀有镇压邪念,保持本性的效用,倒也还在意料之中。只是凌胜得道成仙的劫数非同寻常,又是被引劫珠及魔障珠引动出来的,更是非凡。能够压下这等级数的魔障心劫,可见赤金佛珠也非是寻常级数。 “这赤金佛珠是个什么来历?想来是相当于道家的仙家级数,必然超出了地仙法宝。” 凌胜暗自揣测。 赤金佛珠,乃是从那断骨之中得来的。 那断骨又是谁的?是那位已经坐化的大庆禅师死后遗留?那一截骨骼显然年月不短,为何内中骨髓还未干枯?为何断骨之中,会有无数血珠? 那些血珠,又为何会与佛祖的血液相融合,化作了一颗赤金佛珠? 凌胜虽然早得了赤金佛珠,但却并未如何在意。在他眼里,修行剑气通玄篇才是第一要事,而剑气乃是他手中最为凌厉的手段,无须兼修其余法门,因此对于自己得手的宝物,极少上心,多数是交与黑猴手上。 但是这一回赤金佛珠显露了不凡之效,便值得凌胜一探究竟了。 可无论是玉虚法衣,还是赤金佛珠,都不是寻常之物,此时也并非真正要一探究竟的时候。 凌胜勉强把体内一切理顺,适应仙体,熟悉庚金剑气,又自觉劫数对于自己暂时没有影响,便起身来了。 “云玄门!” 凌胜一眼望去,穿透七千里。 黑猴与青蛙,还有青鸾,木舍,俱都被困在云玄门中。林韵和水玉白狮也都在木舍之内。 此时他一身法力尽数稳定,庚金剑气充盈,任何地仙都可不惧。纵然是真仙道祖出手,尽管不敌,但是逃命的本领想来还是足够的。 当凌胜以步步生莲之法,正要一步迈出之时,就听身后一声大喝,道:“凌胜小子,你别冲动!” 凌胜一怔,转头看去,正是黑猴。 那猴子咧嘴发笑,哈哈道:“那真仙小辈大约是闭关久了,竟然不知猴爷乃是山神,能够穿山遁地,他把我压在山下,封禁了大地,却不知我乃山神,纵然他锁了大地,我依然能够遁地而走。” “当年你座下那头野牛妖仙,就是被你吹死的罢?”青蛙瞥了一眼,冷笑了声。 青鸾被打回了原身,即便毛发蓬松,竟也还不如拇指大小。 至于水玉白狮,就在林韵怀里。 林韵露出淡淡笑意。 凌胜一身锐气逐渐消隐,他看着林韵,不知说些什么。 “这小子平时话太少,这时就说不出话来了,木讷的家伙就是这般不堪。”黑猴给青蛙传音,说道:“你看,还是猴爷这类多话的人懂得时机。要是猴爷换作人身,什么黄花闺女,良家少妇,都是口到擒来。” 青蛙问道:“那你怎么还没勾引来几头妖仙母猿?” 黑猴一窒,顿时便恼羞成怒,说道:“猴爷我为了这小子,从现世以来就一直牺牲自家的大好年华,哪来功夫做这些闲事?真要说来,还是你这混账把事推倒了我头上,要不然,猴爷我脱困之后不知多么潇洒。” 青蛙没有理他,只是看着凌胜。 黑猴看了半晌,发现凌胜依然只是看着林韵,没有话说,也没有动作,这猴子心中暗骂道:“就凭凌胜小子这点少言寡语的破脾性,是怎么让那么多姑娘看上他的?今后还是要调教一番才是。” 话音才落,就见林韵轻轻咬着唇,看着凌胜,眼中渐渐红润。 当泪水溢出之时,林韵便再也忍不住了。 她投入了凌胜怀中。 凌胜紧紧把她抱住,轻声道:“没事了。” “这也成?”猴子目瞪口呆。 “你口齿伶俐?”青蛙偏头说道:“你磨破了这嘴皮子,也没人家一个眼神来得有用。” 黑猴低头,颇有自惭形秽的味道,叹道:“原来这才是高手。” 凌胜紧紧抱住怀中女子,心中动荡之意渐渐平息,贴在她耳畔说道:“不会再有下一回了。” 林韵轻轻嗯了一声。 “从今之后,你就随我一同前行罢。” 凌胜单手揽住林韵,另一只手招了招。 黑猴与青蛙会意,都入了木舍当中。 木舍落在凌胜手上,旋即凌胜一步踏出。 一步踏出,即是千里之遥。 遥遥千里在他脚下仅是一步,这已近乎于道家缩地成寸的真仙神通。 凌胜一步迈出,就立身在一位空明仙山长老身前。 当凌胜把言分道人打伤,将北地徐飞扬击退,让南疆齐无忧濒死之后,云玄门道祖便知凌胜这一场人劫已经消隐无踪,不会殒命在劫数当中,禁足空明仙山长老也无用处,便把空明仙山的一众显玄长老解了禁足。果不其然,在齐无忧残躯被收走之后,凌胜便对其他仙人下手,斩杀地仙,诛灭散仙。 这位从云玄门中出来的空明仙山长老,正是李长老。 凌胜看着他,淡然道:“这一回人情,我记下了。另外,我这里有仙丹三粒,你代我转交黑锡师兄,切记,仙丹须在大劫兴起之前服下。” 李长老看着他,眼中甚是欣慰,点了点头。 三百九十九章 封仙玉【感谢打赏和投月票的同学】 此次空明仙山不惜与云玄门交恶,更请出两位真仙道祖,连同本门掌教一同前来,对于凌胜可谓是极为重视。不论是怀有什么想法,但至少这一份人情极为沉重。 凌胜记下了。 但并不代表他会归返空明仙山。 倒是那位空明仙山的长老,眼中神色让凌胜看不懂。 那好似一位长辈看着晚辈的眼神,有欣慰,有赞叹,有遗憾,有叹息,但最多的还是欢喜。 凌胜虽然见过这位长老,却与他没有多少交集,怎么这位长老看他,就似看一位自家晚辈一样? 凌胜摇了摇头,一步踏去,遥遥千里。 黑猴问道:“你要去广林山?” 凌胜平淡道:“当时我真火锻体还未功成就先提前破关,林广石本体受创极重,有真火滚荡,有剑气奔腾,几乎把紫云仙鼎打穿,总该回去看看。” 黑猴与青蛙对视一眼。 猴子颇为心虚地看了林韵一眼,咳咳两声,说道:“不必去了,林广石正在炼化那五霞鲤鱼,到那时把紫府天灵宝珠炼出来之后,他就能借助宝珠效力自己修行。” 至于五霞鲤鱼,猴子并未放在心上。 昔日这鲤鱼曾是妖祖,如今可不是了。若是炼出了紫府天灵宝珠,这鲤鱼更是要应劫不断,必死无疑。当然,如若林广石只是借助紫府天灵宝珠的效用,并没有把五霞鲤鱼体内的紫府天灵宝珠炼化出来,倒还两说。 若真是后者,林广石能够得偿所愿,那尾鲤鱼也能继续以寻常鲤鱼的身份苟活世上。 黑猴早已为它想好了去处。 鸿元阁,那是鸿元山河天神老祖的地方,天地间所有山神老祖庙宇的源头,更是猴子在当世的根基。一尾五霞鲤鱼入内作为观赏,总也是好的。 “猴爷我要把炼化紫府天灵宝珠的方子告知鸿元阁那群家伙,作为传世秘法。若是今后鸿元阁出了事情,就把这紫府天灵宝珠炼化,让这鲤鱼恢复妖仙老祖的修为,到时也算个助力。” 黑猴心中是这般想法,而那鲤鱼解封之后,是否会因劫数而死,那便是另作言论了。若是严格来论,一个妖仙老祖濒临近死,应该更为厉害才是。 至于它是否会为鸿元阁效力…… 黑猴冷哼了声。 凌胜见这猴子眼中神色闪烁,就知它没安好心。 猴子暗自冷笑,心想:“即便你是妖仙老祖,现在可还是个寻常鲤鱼,猴爷有千万种办法治你。至于林广石那厮,总算还识相,今后便是我鸿元阁镇派仙鼎,待我再让陈老头把水晶龙宫搬来广林山,从此后,那里就是鸿元阁所在了。” 广林山,经林广石操纵,暗自相助,经数百年过去,山内之中精怪众多,不乏大妖,甚至许多飞禽走兽才出生在世,就已开了灵智。如今又有仙丹霞气残留在广林山,那里的花草树木,飞禽走兽,几乎全都吸取过几口仙丹霞气,前景颇好。 有林广石相助,鸿元阁就能在广林山站住脚,甚至于能够操纵整座广林山中的飞禽走兽,精怪大妖。 “鸿元阁总算初成。” 黑猴幽幽叹息了声。 凌胜也能看出黑猴忧虑,沉吟片刻,说道:“你说不必再去广林山,那么大乾王朝呢?” “大乾王朝?”黑猴眉眼抽搐。 青蛙更是眼睛翻白,后来干脆闭上了眼。 大乾王朝京城里,有念师公主,陆灵秀,还有个半送的道德天宗女弟子,你还敢带着林韵去大乾王朝?就不怕闹成一团? 猴子暗骂几句,又想起凌胜这性子,终究也只得叹息一声,对着凌胜说道:“大乾王朝里,有我借助神庙操纵,无须理会。猴爷我即便离开了那里,但毕竟是我的神道场域,遥遥操纵并无大碍,甚至于有神庙联系,不论身在何处,都能轻易前往大乾王朝。暂时来讲,那里没有多少事情了,现在有些事情,倒是颇为急切。” 凌胜皱眉道:“什么事情?” 黑猴道:“封仙玉。” 封仙玉,出自于南疆冥神洞。 南疆冥神洞,聚天地造化之功,而炼魂宗就处于最深处的第三十六冥神洞之中,并把控其余三十五个冥神洞。 封仙玉,顾名思义,能够封禁仙人,使仙者避过当世劫数。古往今来,除却彭睡仙的睡功,以及老龟的天赐宝物之外,这几乎便是天地间唯一能够避过天地大劫的宝物。 如今凌胜是地仙,青蛙是地仙,这封仙玉便是免不了的,退一万步而言,今后鸿元阁也须地仙坐镇,比如用封仙玉把睡仙陈老头封禁起来,避过天地大劫,日后脱困就是鸿元阁的底蕴根底之一。 至于猴子,因为天地生成的神灵,倒是没有仙者五百年一回的劫数,也不惧天地大劫。 黑猴给凌胜解释了许多,最终归结为一句话,说道:“总而言之,这封仙玉是免不了的。” “三十六冥神洞?”凌胜沉吟道:“是炼魂宗把控?” “放心,炼魂老祖那厮不在南疆。凭你的本事,只要炼魂老祖不在,炼魂宗内谁也挡不住你,即便炼魂宗内有真仙坐镇,咱们取了封仙玉就走,也不惧他。”黑猴狞声笑道:“炼魂宗,老对手了,不搅他一搅,简直手痒。” 青蛙疑惑道:“你怎么知道炼魂老祖不在南疆?” “他在东海。”黑猴闻言大怒,愤然说道:“这老混账就在东海深处,那里恰好建有猴爷的一座庙宇,猴爷有所感应。不过炼魂老祖这混账心眼太小,要在那里落脚也就罢了,居然打过一掌,把我那庙宇打成了粉碎。” 凌胜问道:“所以你要去冥神洞搅动炼魂宗的风波?” “呸!”黑猴怒道:“猴爷只是为了封仙玉。” “说到封仙玉……” 凌胜皱眉道:“从云玄门出来时有人谈起古庭秋,据说他在成就地仙之后,就往南疆冥神洞夺取封仙玉去了。当时炼魂老祖就在三十六冥神洞中的冥府殿堂之内。” 炼魂老祖坐镇宗门,但依然被古庭秋攻破了山门。 最终,炼魂老祖击退了古庭秋,却没能打杀古庭秋。 太白剑宗,得七份封仙玉。 四百零九章 隐世地仙 少年桀骜不驯,黑发披肩,与北地徐飞扬确实极为相似。 但是他与徐飞扬面貌不同。 见到少年胸前的猿猴雕饰,凌胜便知此人是古木部落的木易。 “小子,你怎么在这?” 黑猴微微探头,问道:“圣地还未开启,你就躲在里头了?传世仙音至今未现,与你有何关系?” 木易微微一怔。 见他没有答话,众妖齐齐怒吼。 声震天地。 少年胸前一闷,口中喷出口血,几乎仰面摔倒。 仙火麒麟往前一步,逼近少年,同时也把少年护住,不至于被众妖威压镇杀。 看着那近在咫尺的狰狞面容,那好似龙头一般的麒麟头颅,一股炎热之气扑面而至,那硕大的双眼,好似赤火燃烧。麒麟呼吸之间,有白雾蒸腾,扑面而来,木易只感无比燥热,脸上瞬息通红,头发立即焦灼。 “古木部落?”仙火麒麟缓缓说道:“当年我初成妖仙不久,扩展地界,收伏妖君,接纳大妖,并有众多精怪。在此期间,手下大妖率领精怪驱逐其余精怪之时,曾路经一处,那部落当中有山神大人气息,于是绕过了这个部落。此后,这部落兴建山神庙宇,便算是我手下地界当中一处人族领域。” “除古木部落之外,还有许多人族部落,更有其他妖者地界,比如镜海湖等地。” “这些地界,在我十余年操纵之下,互有联系,皆是信奉山神,同为信徒。” “你是古木部落的少年,便知山神大人罢?” 仙火麒麟声音低沉,每一张口,就有大量白气从口中吐出。 这麒麟乃是祥瑞异种,又是妖仙级数,口中气息带有清香,使人精神振奋。 但是,火麒麟的气息,自然也不乏燥热之意。 才仅怀有牛马之力的木易,被那燥热气息袭来,浑身已然湿透,他几乎以为自己将要被蒸熟。但是听闻麒麟所说,他又不禁一个激灵,露出难以置信之色。 当年部落中那场几乎灭族的浩劫,陡然散去,不伤本族一人。后来族长便兴建了山神庙宇,建起山神雕像。这一切源自于眼前这头异兽。 它说有妖君,大妖,都被它收伏麾下,连同镜海湖,都是在它操纵当中? 莫非,它就是传闻之中,那一头南疆深处的妖仙,那一尊与真龙,凤凰,玄武,朱雀这些上古仙兽并称祥瑞的麒麟? 麒麟原来是长得这般模样。木易心中暗自说了声,忽然一僵。 这是一尊麒麟,一位妖仙,但它背上,居然还坐有一个猿猴。 那猿猴是谁? 木易张了张口,他忙跪倒,颤声道:“山……山神大人?” 能够让一位纵横南疆地域,威震十方山林的妖仙麒麟自甘为坐骑,眼前这位猿猴,岂非就是传闻当中的山神? 凌胜立在一旁,在他身后,当年曾与凌胜有过交集的山魈和木魅,都恭敬地站在身后。 凌胜看着那个跪倒在地的少年,那位自甘为坐骑的妖仙麒麟,再看无数大妖精怪,许多显玄妖君,不禁沉默。他偏头看了看身后两位妖君。 这两个妖君,一个是山魈,一个是木魅,都是蛮荒山林之中诞生的精灵。 但它们都已信奉山神。 直到此时,凌胜还难以相信,当年还不过云罡的黑猴竟有这么多布置。 只是这猴子身为天生神灵,天生便是山河之神,乃是天地孕育而生成,先天便有优势。那些大妖精怪,大多是听闻山神之名,因此才敬服拜倒。 昔日猴子就曾掌控山河,盘踞大地,称作一方霸主。 如今再现昔日风光,这猴子也不免有些唏嘘。 看着那个拜倒在地的少年,猴子微微抬手,就让他站起身子,问道:“你是如何在这里出现的?” 木易这个桀骜少年,在自小便信奉的山神面前,也敛尽了傲气,他微微低头,说道:“回山神大人,我为修行,入山林深处,披荆斩棘,终于得见隐世地仙。正是那位地仙把我送来此地,聆听仙音悟道。” “隐世地仙?” 凌胜微微挑眉。 黑猴见他疑惑,传音道:“南疆有太古洪荒风气,传承至今,山高林密,远离尘世喧嚣,能够让人静心悟道。这十万大山之中,灵气充裕,有原始风貌,因此便都是地仙人物隐世之所。” 凌胜微微恍然。 黑猴顿了顿,又道:“我见俗世之中也有记载,地仙隐于深山,似真龙蛰伏,皆为陆地神仙。而行走天地的则是散仙。这般划分虽然与修道中人对于仙者的认知不同,其实也有不少道理。只是世俗当中,但凡是隐士之人,就都尊称神仙中人,甚至连不曾修行的人物都被世俗凡人误认为仙神人物。只是那人既然能够在南疆深处隐居,大约便真是仙者了。” 凌胜微微点头。 那个叫做木易的少年,已将事情尽数告知。 他行走南疆,披荆斩棘,历经生死,修为大有长进,终于得见一位隐世地仙。那位隐世地仙便送他前来聆听仙音,待到他把仙音听罢,正欲消化内中感悟,便忽然破壁出来。 实则这少年也颇迷惑。 黑猴心中微惊,问道:“你听过了仙音?” 木易点头道:“是的。” “那现在怎么没了?”黑猴暗道:“莫非圣地每次开启,只有一次仙音,那也不该只是这小子一人听了。奇哉怪哉,那个地仙能把这小子送来这里,甚至在圣地开启之前就能把他送来,要么手段不凡,要么就是与圣地大有干系。” 这般想罢,黑猴轻咳一声,问道:“那地仙居于何处?” 木易略显迟疑。 黑猴板起脸,面上渐生威严,问道:“怎么?你连本神问话,也都不愿告知?” “山神大人息怒。”少年忙道:“并非我不愿告知,只是那位仙人把我送来,只在挥手之间,我还不知此地位于何处,因此不知该如何认路。” 南疆十万大山,地域浩瀚,山林无尽,只有少数地方曾有命名,而大多数地方都不曾命名。再者说,南疆处处山林,草木无数,相似之地不知凡几,谁也不能认得清楚。 黑猴略微皱眉。 仙火麒麟低声道:“山神大人,不若让我手下飞禽妖君,带他上天游览方圆千里,认清地界?” “也好。” 顿了一顿,黑猴又道:“方圆千里,多是你手下掌控的地界,既然你不曾听过有人族地仙隐居,想来还在千里之外。你派大妖,及飞禽精怪,四处搜寻,再让一位妖君,带这少年去认地方。” 仙火麒麟低头应是。 木易自然也不敢违背山神命令。 待到众妖都退了出去,场中只剩黑猴与凌胜。 “地仙?”黑猴微微挑眉,冷笑道:“看来咱们的封仙玉,倒是不用去炼魂宗了。” 凌胜问道:“怎么?” “这个地方的气息,颇为熟悉。”猴子哼道:“前面左边那道石壁,你用剑气击破。” 凌胜双指一并,有庚金剑气呼啸而出,落入那山壁之中。 忽地,凌胜面色微变。 剑气落入山壁之中。 那山壁丝毫无损。 “山壁之后是迷道,道路能够腾挪转移,你把剑气打入,它那道路运转无数,方向也便改变了。”黑猴说道:“你往前方打,或许迷道转换,这一条原本通向前方的道路,已经移到了另一个方向,因此你这剑气打入山壁之后,没能击穿山壁。” “眼前这一面山壁,只是幻影。” 黑猴说道:“这手段,当年还是我兄长马师皇教与人家的。不过那厮学得更为精通,比猴爷我还是稍微高上一筹。” 凌胜略微沉吟,问道:“你有把握破去?” “布阵不如他,破阵总也不难。”黑猴嘿然冷笑道:“更何况,前些天蓝月那小姑娘把她的阵法心得放在神庙之上,猴爷也借助神像显灵,把那阵法心得翻阅过了,阵法造诣稍有长进。而蓝月……” 猴子说了一半,忽然醒悟,忙住口不语。 但是凌胜面色已经稍显冰冷,“说下去。” “好吧……蓝月那小姑娘体质不同,能够无视阵法,她的阵法心得,自然受了自家体质影响,因此她对于阵法的看法稍显不同。猴爷也算对阵法造诣不浅,触类旁通之下,又添上了几分蓝月小姑娘的看法,要破这迷阵,比以往要简单十倍。” 听猴子说罢,凌胜沉默良久,问道:“她是什么时候把阵法心得放在你神庙里的?” “在你去云玄门的第二日。”猴子揉了揉头,说道:“也许是在东海听闻林韵的事情,因此把阵法送来,想要助你一把,让你对付云玄门护山大阵时不至于束手无策。只是世人都低估了猴爷移山填海的手段,更低估了猴爷破阵的手段。” “少说废话。”凌胜冷声道:“她什么时候去了东海?” “也没多久。”猴子颇为无奈地说道:“也就在你和苏白斗法之后,她去东海月仙岛遗址,还有鸿元阁……” 话才说了一半,就听有飞禽展翅,落入洞中。 “山神大人,找到了那地仙隐居之处。” 四百一十章 封仙玉髓 “地仙隐居之所位于何处?” “回山神大人,就在西去五千里。” “西去五千里?”黑猴顿了顿,说道:“仙火麒麟呢?” “妖仙大人正率领众妖君围住了那处地方。” “唔……”黑猴沉吟道:“那地仙有何举动?” “不曾有举动。”飞禽低声道:“那地仙居于草庐,妖仙大人正在围在外头,不见那地仙有何举动,也没见他有离开的想法。” 黑猴微微点头,挥手道:“你下去罢。” 飞禽领命,飞出此地。 黑猴与凌胜走到了那处山壁,略作察看,至于那地仙之事,暂时便放在了一旁。仙火麒麟并不是寻常妖仙,它身为麒麟血脉,比一般地仙还要厉害几分,即便那隐世地仙是位地仙老祖,仙火麒麟也不见得会吃亏了。 更何况,有许多妖君在旁相助。 尽管在仙者争斗当中,显玄妖君几乎没有用处,但是数量多了,也能有几分干扰。 相比于地仙,黑猴更在意山壁之后。 “传世仙音?”黑猴咬牙切齿道:“一个老头的声音,还叫仙音?不害臊!” 猴子显然认得布下这阵法的人物,也认得昔日曾在此**的那位上古大仙。 看这模样,只怕还是熟人。 但凌胜此时反而不太在意眼前的山壁,思绪飘忽,想起了那蓝衣少女,眉头渐渐皱紧。 黑猴说道:“她去东海之时,路经神庙,我就已经知晓。她此去东海,只是想要学得大周天庚金剑阵,兴许是在月仙岛时对付白浪妖龙王,借助大周天庚金剑阵的事情已经传开了。那小姑娘去了月仙岛,凭借漂浮的岛屿碎片,以及地底纹路,揣测大周天庚金剑阵,后来又去鸿元阁,拼凑之下,已把大周天庚金剑阵学得**成。” “后来这小姑娘又在东海各处游历。” “猴爷在东海的神庙,已经建了不少,尤其是海中生灵无数,信奉者极多,都在海底建立许多神庙,也不乏岛屿之上的宗派,部落,自然也有荒岛之上的飞禽走兽,妖物精怪。在天星礁附近,一举一动都在猴爷眼皮底下。” “其实这些日子,她如何努力,猴爷也都借助神像显灵,基本看在眼里。” “尤其是云玄门要把林韵嫁人之事传至东海,那少女就知你一定会去云玄门,她制止不了你,也不能制止你,便只能把她这些年来对于阵法的心得,造诣,都放在神庙,请求猴爷转交给你。” “这姑娘确实极好。” 黑猴看着凌胜,叹息了声。 凌胜冷声道:“那你还敢瞒我?” 黑猴微微摇头,说道:“你以修行为重,在猴爷眼中,世上诸事,也确实要以修行为重才是,尤其是天地大劫在前,而炼魂老祖更是一座无边大山压在前头,你不得懈怠。一切男女之事,若能视而不顾,自是最好。如今有一个林韵也就罢了,其余的姑娘,暂时便先放下罢。” 这猴子抬起头来,认真说道:“大劫过后,不论你想如何,也都无事了。但是大劫之前,委实不容分心。” 原本心中怒意强烈的凌胜,听过这话,渐渐平息下来,沉默良久,终是问道:“她在东海受了多少苦,你都知晓?” “凭借神像,都能看在眼内。”黑猴叹息道:“她确实受了不少苦。” 蓝月这小姑娘身为九大仙宗之一的空明仙山弟子,怀有奇异体质,能够无视阵法,对于阵道修行天赋极高。这样的一个女弟子,不论是哪个仙宗,必然都视若珍宝。 但是她偏偏在修行未成之时,就已出海,寻求对于凌胜有益的阵道法门。 东海散修无数,异人众多,有善人亦有恶人,自然不乏心怀歹意的邪徒,居心叵测的恶者。 只是东海之中,散仙最多,传承无数,从古至今都是散仙汇聚之地,散人修道者数不胜数,其传承自然也是各大地域当中最为繁多的。若说适合凌胜,又类似于大周天庚金剑阵这一类的阵法,只怕就只能在东海寻找了。 毕竟空明仙山并非专修阵法的山门,对于阵道法门,收集不多。 猴子顿了一顿,说道:“我借神像显灵,送了她许多古时阵法,以及一本我兄长著作的《阵道真解》。” 凌胜没有说话,略微叹息了声,道:“东海也未必平静了。” “得手封仙玉之后,也该去东海一趟。”黑猴说道:“炼魂老祖大约也要从东海归来,以你现在的本领,还不足以胜他,仍然要在他回返南疆之前,去往东海。” 凌胜并未答话,一步踏入了山壁之中。 猴子嘿然发笑,一并入内。 以黑猴的性子,大话总是免不了的。尽管因为蓝月对于阵法的心得,让这猴子对于阵道的看法稍微有些转变,但是要破阵,这个在阵法造诣上仅有半桶水的猴子,依然束手无策。 它没能破阵,但只是走在前边领路,顺着阵法轨迹,走出了这座迷阵。 阵法难以破去,但是走过这座迷阵,却也还难不倒这猴子。 山壁之后,迷道不长,在猴子的带领下,也并未被困在其中无法走出。 大约走了一盏茶的功夫。 猴子一步踏出,便落在一处地室当中。 凌胜也随在其后。 当踏足这地室之时,凌胜便不禁一怔。 这里残留着一股气息。 真仙道祖之气。 前方有一座玉床,真仙道祖之气源自于那里。 在那里,有无数碎裂的石片。 “封仙玉髓。”猴子眼中闪过一缕异色,道:“封仙玉极是难得,而千百封仙玉当中,也未必能出一块封仙玉髓。” 寻常封仙玉,只能封禁地仙散仙,而真仙道祖在仙道之上已踏足另外一层境地,封仙玉已然无法将之封禁,天地之间,唯有封仙玉髓。 但封仙玉髓,五千年未必能够一份。 “无涯子这老东西,怎么能有封仙玉髓?” 黑猴走到那玉床之前,一掌狠狠拍在玉床上。 玉床崩碎。 猴子收回手掌,对着凌胜说道:“他从封禁之中,已脱困两百余年。” 四百一十二章 无涯子 封仙玉髓,当年就连马师皇也不曾得到,为何落在无涯子手里? “当年那场天地大劫之前,他刚刚渡过自身轮回之劫,那时护法的便是李太白。”黑猴沉声道:“若是他当年借助封仙玉髓避过那一场天地大劫,那么他脱困之后,五百年一回的自身劫数还未到来。” 五百年一回的轮回之劫,乃是根据自身而成。 身为地仙,便是地仙劫。 身为真仙,则是真仙劫。 纵是真仙,面对那五百年一回的劫数,也未必好过。 无涯子脱困两百年,也即是说,他还没有渡过轮回劫数,他还在世上。 “怪不得……”黑猴怒骂道:“走!” 凌胜皱眉道:“你怀疑那个隐世地仙?” 黑猴怒气冲冲地道:“地仙?这厮分明是个真仙!” 说来也是,能够悄无声息把人送来圣地之内,更在圣地开启之前便已把人送来,这等手段,地仙老祖也未必就能办到。 “找他去!” …… 山林深处,有草庐一座。 草庐之中,冒起炊烟。 草庐之外,有一木桌,上有几道菜肴,另有一壶美酒,三个玉杯。 若只是看这场面,委实是令人羡慕的清闲生活,主人必是隐士无疑。即便此间主人只是个不曾修行的寻常人,在一般人眼里,想来也是逍遥于世的神仙中人。 可是谁都知道,这里的主人,并不是寻常人。 在草庐外边,围了一重凶禽猛兽,皆是已经开灵的精怪大妖。便是天空,也有数位妖君带领大妖精怪盘旋守卫。 而这些妖君精怪当中,有一尊异兽昂然而立。 那是一头祥瑞麒麟。 它微微昂起头颅,身边火焰燃烧。 不远处,那古木部落的少年正低头不语。 美酒佳肴的味道,万里飘香。 谁都知道,那是妖仙猴子酒,而菜肴,只怕也不简单。 在这寻常草庐之外,寻常桌椅之上,端放着看似简单的酒菜。 草庐方圆百步,无人胆敢踏近,就连麒麟,也有顾忌。 当这头麒麟来到这处地方之时,它便知晓,内中那位隐世地仙,实则已是真仙级数。麒麟自知无法胜过,甚至无法在对方手中活下性命,但它依然率众围住了这里,等候山神大人与凌胜前来。 “麒麟,真龙,凤凰,玄武,白虎,这类仙家异兽,都是上古流传的有名仙兽,属祥瑞异种,血脉高贵,几乎可称是天地之间最为上等的血脉。” 草庐之中传来淡淡声音,颇为苍老,“你这火兽,当年得道成仙之时,被那猴子算计,虽然激发体内血脉,却也被它种下了一缕忠于它,信奉它的种子,实是福祸相依。” 那声音苍老,却显平淡,就如世俗中未曾修行的一个老人家,不带半点威压之气。 即便是御气,养气境界的小精怪,也都不曾在那声音中感应到半点压迫。 只是修成妖仙的仙火麒麟,却不禁把硕大的瞳孔缩紧了些,默然片刻,便听它道:“山神大人是天地孕育而成,位属先天,掌控山河,乃是当世唯一真神,但凡山中生灵,不论飞禽走兽,草木虫豸,但凡妖类者,俱该诚心归于山神座下。我虽成妖仙,非复凡俗,但依然该信奉山神大人。” 草庐之中并无回音。 良久。 终有一声叹息道:“马师皇当年习得佛门神通步步生莲,想来也得了佛教许多法门,否则这猴子不会懂得这般多蛊惑人心的法门。当年它称霸山林,为恶八方,靠得也仅是天生的威势及本领,并无这等蛊惑人心的手段。” 仙火麒麟低沉道:“但凡信奉山神大人者,俱是诚心不变,没有任何蛊惑之说。料想山神大人也快到了,还请等候片刻。” “我不正是在等它?” 草庐之中有锅铲与铁锅划动的声音,香味霎时间传了出来。 真仙道祖正在下厨?仙火麒麟一怔。 木易暗道奇怪:“我在这儿时,只见他烧水泡树叶,现在又在作甚?” 这少年颇为疑惑,在这南疆大地上,若想餐食,随地都是,鲜甜瓜果处处都是,飞禽走兽全是肉食。似他行走南疆之时,扯下一块血淋淋的血肉就能往口中送。 在部落之中稍好一些,采些蘑菇野菜倒也能煮汤,什么肉食之类也能烧烤。 但是在南疆这方地界,极少有人知道下厨这两字。 木易自然也不知晓,那所谓的烧水泡树叶,实则便是泡茶。 忽然,从草庐当中走出一个女子。 那女子生来美貌,身姿优美,端着一盘菜肴,轻轻放在桌上,一举一动,仿若天成,皆是令人看得十分舒心。尽管草庐之外有无数凶禽猛兽,大妖精怪,但是这女子并无半点惧意,举止之间毫无半点凝滞,不曾受到半点影响。 “嘿。” 遥遥传来一声笑音,道:“老东西,什么时候也贪图美色了?” 有一头猿猴从九天之上跃下,落在地上,微微昂首,那一双金瞳便露出了讥笑之色。 那个美貌女子冷冷瞪了猿猴一眼,眼中露出几缕杀意。 不知何时,凌胜立身于草庐之旁,感应内中真仙气息,略微沉默。 “你还是一样贫嘴。”那苍老声音说道:“老夫一觉睡过了头,如今要面临天地大劫,离死不远,总该享受一番。比如这茶水,比如这美酒佳肴,都该享受了才是,否则一生修行千多年,什么都不曾尝试过,岂非可惜?” 猴子冷笑道:“比如美色?” 那个女子再度抬起头来,手上已然多了一柄长剑,遥遥指向猴子。 猴子瞥了一眼,并未理会,又把视线落在草庐外。 “你想得多了。”那苍老声音微微咳嗽了声,说道:“这是我那徒弟的孙女。” 黑猴哼道:“你自己借封仙玉髓避过了这么些年,当年那几个小徒弟,不都死光了?” “就不许我再收徒?”那苍老声音悠悠说道:“看来你倒是什么都知道了。” “区区封仙玉髓,何曾放在猴爷眼中?”猴子说道:“你大可放心。” “区区封仙玉髓?倒亏你说得出口。” 内中走出一位老者,发须皆白,穿着一身淡灰色衣衫,身子略显消瘦,然而精气十足。这清癯老者视线微转,落在凌胜身上,说道:“短短十余年,就能有这般本领,看来李太白不仅修行惊世,连著书的本事也都不凡。” “老头,听着。”黑猴道:“第一,剑气通玄篇乃是我兄长马师皇和李太白共同创立。其次,凌胜小子有如此进境,那是猴爷教导有方。” 凌胜默然不语,只是气机忽然定在了黑猴身上。 黑猴不动声色,咳了一声,说道:“当然,他有这等本领,还须归功于他修行勤奋,吃苦耐劳,本领坚定不移的信念。” 无涯子微微抚须,心中颇为惊异,不曾想过,除马师皇之外,居然还能有人制得住这猴子。他仔细看了凌胜一眼,眼瞳陡然一缩。 “你……” 无涯子沉声道:“你把仙家法力运转一番,待我看看你那三花道果。” 凌胜神色平静,并未竭力运转法力。 “嘿,你当你是马师皇还是李太白?想让他运转法力就运转法力?”猴子嘿然说道:“这小子初成地仙之时,在云玄门真仙道祖手下吃了亏,如今修为到了这般地步,正想试试自己的本领。你若真要试试他的深浅,便尝试一下庚金剑气的厉害罢。” 凌胜没有说话,便是默认。他心中却是战意颇盛,有意和真仙道祖斗上一场。 无涯子摇头说道:“那便免了,适才我见到那花豹的下场,这庚金剑气可不是好接下的。” “太师祖爷爷,我来试试?” 忽然,那美貌女子抬头看向凌胜,眼中露出冰冷之色。 她抬起法剑。 有剑意纵横。 无涯子眉头微皱,手上一挥,就把这女子手上的剑意压下,摇了摇头,说道:“你还只是云罡巅峰,未入显玄,比不上他。” 美貌女子显然有些傲气,心中不服。 “他已是地仙境界,且已临近地仙巅峰圆满境地。”无涯子招了招手,说道:“你随我在这修行多年,或许不知他如今的声名。但是我时常听人谈论剑魔凌胜的事迹。” 此地距离炼魂宗不知多少万里。 但身为真仙道祖,他若有心要听人说话,就是十万里之遥,又如何阻隔得了真仙道祖的感知? 凌胜看着这位老者,说道:“我没有三花道果,体内精气神尽数熔炼于白金剑丹之内,天地人合一,化作剑莲。” “原来如此。”无涯子恍然道:“原来剑气通玄篇第二篇是这般光景,与寻常修道之法大有不同。你这剑莲,如今又开了多少?” 凌胜答道:“花瓣共七十二,今已开得七十瓣。” “据地仙巅峰圆满,仅有两步。”无涯子微有赞叹。 那美貌女子听到这里,心中甚是惊骇。 在凌胜与无涯子谈话之时,嘴馋的猴子已经到了桌上,抬起一只毛手,就朝盘子里抓了一把往嘴里塞去。 ps:因为有你们,不会轻言放弃。避免手机看不到,破例用一次ps。 四百一十二章 美酒佳肴 “这个是蟒蛇蛇胆熬炼出来的汤水?苦是苦了点,不过倒是爽口,其本体大约是个显玄圆满的半仙蟒蛇?马马虎虎勉强可以了。” “灵泉水?也还没到仙家级数,只能润润口。” “这个味道不错,倒是个妖仙的血肉。” 黑猴手脚并用,吃得满嘴流油,边吃边道:“老东西,你好歹也是位道祖人物,就拿一头妖仙血肉来糊弄我?” 这一回,就是那位对它无比尊敬的仙火麒麟,也不禁沉默了。 任何宝物,但凡位列仙家级数,必然非同寻常。 不说妖仙血肉,妖仙美酒,单是那半仙蟒蛇的胆汁,又有谁人能够有这资格享用? 那个美貌女子眼中寒色极重,对这猴子极为不喜,连带着对一同前来的凌胜也无多少敬意。 凌胜也觉这猴子吃相太过难看,且还贪心不足,微微摇了摇头。 “咦,这个水豆腐挺好吃的。”猴子伸手捞了捞,打个饱嗝,说道:“这东西如此不起眼,居然也有几分仙家级数的气息,莫非食材是用草木精灵所化的妖仙躯体?” 无涯子眼中神色有异,看着猴子,良久后,方自答道:“这是猴脑。” 猴子身子僵了僵。 “当年炼魂老祖给这位李太白的传人敬酒,用的就是猴子酒。”无涯子说道:“炼魂那厮脱困以来,杀性看似消减不少,但是下手从未放轻,夺了妖仙酒不说,顺手把那白猿妖仙一并打杀。我去把剩下的妖仙酒收来,顺手也就把那妖仙尸身取来用法术封镇,这回为了招待两位贵客,我便掏了猴脑做菜。你大可放心,那白猿虽死,但在我法术之下,至今未曾变化,依然还在死时的状态,甚至在我法术加持之下,不比生食猴脑来得逊色。” 无涯子顿了顿,看着猴子说道:“这猴脑极为新鲜。” 猴子咽了咽口水,擦了擦嘴,若无其事地起身来,道:“本神乃天地所生,位属先天,生来虽与猿猴相似,但并无种类。吃几个猴脑算什么?退一步讲,就是同类,那又如何?那些个邪道修行者,人吃人的事例数不胜数。” 当猴子说出这些话,凌胜便知它心中未必平静。 说来也是,凌胜若是吃了人肉,也未必好受。 无涯子抚须笑道:“你这猴子一本正经来解释,话倒是说了不少,只是与你以往性情不同,莫非是心虚?” “我呸!” 猴子哼了声,把手一挥。 这无数双眼睛之下,吃得颇为别扭。何况这无数眼睛,俱都不同,有些温和,有些残暴,有些森冷,有些呈血红色,有些呈碧青色,有些则是铜黄色,看得让这猴子也颇眼花缭乱,心烦气躁。 猴子挥手之后,仙火麒麟便领着其余妖君退下去了。 至于那些个大妖精怪,早已在黑猴与凌胜现身之时缓缓退开。 “这才好嘛。”无涯子哈哈笑了声,轻轻摆手。 那美貌女子微微施一礼,随后往草庐中走去,过不多时,又端出了许多菜肴。 “你这猴子心急嘴馋,我早让她把菜肴分作两份,适才那些便算是给你准备的。”无涯子对着猴子笑了笑,言语中颇显无奈,随后亲手斟了杯酒,朝着凌胜说道:“这是白猿妖仙酿造的猴子酒,炼魂当年和你饮酒的那些酒水,和眼前这些,正是同一口泉水,同一批酿造出来的。当初炼魂老祖把那几坛子酒当中最好的一坛取走,留下的这几坛仙酒比不得那一坛来得醇厚,但是过了这么些年,眼前这些妖仙酒,倒是要比当年炼魂老祖的那一坛更好一些。” 酒香甘醇,未饮其酒,先醉了三分。 无涯子把酒杯朝着凌胜那里推去,又往另一个酒杯当中倒酒。 酒壶中的酒水倾倒出来,就如一道弧形白虹,落入酒杯当中,显得甚为清亮,微微泛起光泽。 酒水之音清灵,入耳如天音之曲。 待到无涯子把酒壶放下时,猴子的那杯酒已经饮尽。 黑猴微微昂头,对着无涯子一挑眉,意思极为明显,正是想要这道祖继续斟酒。 身为主人家,斟酒一回也就罢了,接下来本就是该交给站在一旁的女子。 见到猴子如此模样,无涯子哑然失笑。 那女子先一步接过酒壶,朝着猴子的酒杯倒去,瞬息斟满一杯。 凌胜饮过三杯,只觉酒香渗人心脾,隐约有些醉意,他稍微闭眼,再度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清明。凌胜缓缓把酒杯放下,说道:“前辈,我与黑猴尚有一事不明。” 无涯子说道:“你是指封仙玉髓及我脱困时日?” 猴子暗骂一声,这老头稍微有点儿小聪明,跟这类人说话最是不爽快。 凌胜倒是喜欢这类直来直往,不带掩饰,也无拐弯抹角的交谈,听无涯子答话,便即点头。 “封仙玉髓是从炼魂宗取来的,当时炼魂老祖已经被马师皇困住,而天地大劫临近,我听闻炼魂宗有封仙玉髓现世,便起了心思。不想……”无涯子苦笑道:“那封仙玉髓动了手脚。” “原本我只须在封仙玉髓当中避劫,直到大劫过去便可。” 无涯子看了猴子一眼,叹道:“当我醒来,距离当次大劫,不过两百年月。” 黑猴捧腹大笑道:“当年你若避得大劫过去,随后破封而出,此后自家的劫数未必不能逐一过去,兴许也有望直破天仙,无须渡劫而霞举飞升。但你居然……居然到了这个时候才破封而出,两百年,两百年,哈哈哈,你这两百年过去,恰好是天地大劫。真是好端端浪费了一块珍贵至极的封仙玉髓。” “即便真要殒命于当次大劫之中,好歹也活多了这两百余年,严格来算,把我处在封仙玉髓当中的日子一并算上,还可算是活多了五千年。”无涯子说道:“其实如此也好,饮酒煮茶,坐湖垂钓,正是我以往求之不得的清闲自在。” 凌胜忽然道:“前辈身处南疆,难道炼魂老祖便不知晓?” “自然知晓。” 四百一十三章 多事之秋 自炼魂老祖脱困以来,已多次来到这处草庐。 原本黑猴与凌胜对于气息都极为灵敏,可是无涯子也是真仙,同为道祖,他在身前,便掩盖了一切其余气息。 “一朝现世,昔日一切尽数化作过眼云烟,仿佛似乎如幻。”无涯子叹道:“以往的一切,便如一场梦幻。但时而也总想,也许眼前一切才是梦幻,待到一觉醒来,大约便又回到了当年模样。沧海桑田,往事皆变,你这猴子想来也尝到了了这滋味。” 黑猴沉默不语。 凌胜说道:“炼魂老祖,也是这般想的?” “当天底下一切事情都与以往不同了,便想要留下一些与以往有关事物。”无涯子说道:“当年我与李太白,马师皇,交情极深,而炼魂老祖而他二位结了死仇,虽然与我没有直接恩怨,但是也谈不上好感。放在当年,我二人若是遇上了,也不免要斗法一番。可是这一回他脱困出来,反而是来找我叙旧。” “然后你个老小子就随他一同喝酒饮茶,谈笑风生?”黑猴怒骂道:“你这老小子简直是个墙头草。” “常言道伸手不打笑脸人,他既然找我叙旧,我也不能与他斗法罢?更何况,我可不是他的对手,真要斗了起来,最后吃大亏的铁定是我,指不定还要在他手下丢了性命。”无涯子说道:“再者说,沧海桑田,有个故人也未必不好。” “有他这么个故人,确实不好。”黑猴哼道:“他若死了,一切就该皆大欢喜。” “其实,李太白和马师皇都不在当世,他也没有多少想法了。”无涯子将筷子放下,神色认真地说道:“以炼魂老祖的本领,就算是你全盛之时,也要逊色一筹。而如今,你非复昔日本领,而那青蛙当年也曾给他剥皮抽筋,他真有杀意,你们这两个必然不能活到今日,至于这位……” 无涯子看着凌胜,说道:“也许炼魂见你是李太白的传人,把你视为他今后敌手,间接与李太白交手。也许,他只是不想把李太白留下的传承灭绝了。他至今没有对付你,第一是因为他无暇理会,其次,是他不愿杀你。” 凌胜闻言,沉思良久,说道:“当年遇见那灰衣老者时,他对我多次起了杀意,但都消散无踪,后来想想,也许只是故意露出杀意,稍加压迫而已。如若当时他出手杀我,谁也不能阻他,但是他并未动手,也许,真如前辈所说的罢。” 无涯子笑了笑,并不说话。 当年一事,他看在眼中。 炼魂老祖的想法,也能揣测一二。 当年认出了凌胜身上的剑气通玄篇,又认出了黑猴的身份,虽然无涯子有心隐居,不愿现身,但并不代表他对凌胜就从不关注。这么些年来,凌胜的事迹,他都一一听入耳中。而南疆这里,当年黑猴布下了许多后手,每一个埋下的种子都能生根发芽,其中也不乏这位真仙道祖暗中推波助澜。 无涯子微微伸手,说道:“快些吃罢,待酒菜吃尽了,再泡一壶茶,慢慢闲谈。” 那个美貌女子并未入席,辈分低了还在其次,只是这些菜肴内中蕴含精气太重,并非她一个云罡巅峰的真人能够炼化的。再者说,云罡修为业已能够辟谷,便是不食也不觉腹中饥饿。 无涯子这一桌酒菜,颇有门道。 黑猴与凌胜吃过之后,都觉精气神饱满。 而在这一桌酒菜之后,不知不觉,凌胜也觉与无涯子关系稍微拉近了些。黑猴也觉跟无涯子多年不见带来的隔阂尽数消散了。 酒菜之后,便是饮茶。 无涯子的茶水,实也不比妖仙酒逊色。茶叶是从炼魂宗得来的,本是敬奉给炼魂老祖所用,又转到了无涯子这里。 炼魂老祖乃是炼魂宗创派祖师,而炼魂宗底蕴比之于中土道宗都要深厚一些,位处南疆,坐拥无尽资源。炼魂宗敬奉给祖师的东西,自然都是仙家级数。 单说这茶叶,品类极优,乃千年茶树所结,由专修茶道的人物采摘,加以炼制。 茶水一杯,胜于琼浆玉露。 更何况是真仙道祖亲手泡制。 无涯子问道:“你们此来,是为封仙玉罢?” 凌胜点头道:“正如前辈所说。” 无涯子道:“若是前些年也就罢了,只是近些日子,想要从冥神洞中取来封仙玉,可不是一件寻常事情。” 凌胜露出疑惑之色,问道:“这是为何?还请前辈告知。” “不久前,有个年轻人来了冥神洞,夺取封仙玉,后来被炼魂掌教发觉,与之斗了三招,不分胜负。”无涯子言语中不乏惊叹之意,说道:“后来炼魂亲自出手,打了他一掌,尽管那年轻人受创不轻,可终究还是走脱了。听说炼魂如今已被尊称为第一真仙,无上道祖,当时那个年轻人,也才初入地仙的修为,竟能从炼魂手里逃生,委实非同寻常。” 凌胜沉吟良久,心中闪出一个名字,他眉头微皱,问道:“前辈可知那年轻人的身份?” “据说,是太白剑宗的首徒,当代首徒的年轻人,我记得其名字唤作古庭秋。”无涯子说道:“想来也只有太白剑宗首徒才能做到这般壮举了。当日被他夺了封仙玉,这些日子以来,冥神洞便戒备森严,更有一位真仙道祖坐镇,不论哪一处发生事端,只须一动,就可到达,谁都难以轻易搅乱冥神洞。” 凌胜与黑猴对视一眼,都有异色。 “倘若你们只是要去闯冥神洞,或是要对付炼魂宗,老夫便帮不了你们。但是,若只是要封仙玉,那倒不难。”无涯子看着凌胜,说道:“老夫手上,有封仙玉十份有余,你可要?” 凌胜正想要说一句无功不受禄,哪知黑猴眼睛大亮,就上前大声道:“都给猴爷取出来!” 无涯子哑然失笑,点了点头。 那个美貌女子心中也颇无奈,尽管才只是云罡巅峰,但她爷爷乃是仙者,而眼前这位太师祖爷爷也是道祖人物,对于封仙玉的珍贵,这个女子知道得极为清楚。 举世难求的封仙玉,每一份都极为珍贵,堪称有山岳之重,如今居然要拱手送人?而且这猴子对太师祖爷爷也没见半点恭敬,便是得了十多份封仙玉,只怕也不会有感激之意罢? 至于那个年轻人,显然是这猴子的主人,竟然从一开始,就极是少话。在真仙道祖眼前,竟也如此冷漠,简直教人可哼。 女子心中极为不喜,但是无涯子已经对她使了个眼色,让她去取封仙玉。 这个美貌女子虽然不愿,却也不敢违背长辈,只得转身入了太师祖爷爷静坐修行的房中。 …… 东海,碧波荡漾。 这一日,古庭秋领师弟李文青,入住东海龙宫。 东海龙宫,乃是天下龙族圣地,唯有修成妖仙级数的真龙,才得以入内。能够入住其中的,唯有真龙中至高无上之辈,比如东海龙王。 但是今日,有一人族地仙,携一人族小辈,入住东海龙宫。 也正是这一日,中原大地又起波澜。 在道德天宗内静坐修行的长生道人,竟失踪不见,而同在宗门之内的数位真仙道祖,皆无半点察觉。 道德天宗满门上下皆已散布中原大地,四处寻找。 长生道人一事,可谓神秘莫测,然而在这一日,有人曾见东海某处海域波涛汹涌,高达千百丈,形成旷世奇观,而在这等异象当中,炼魂老祖正盘膝而坐。 经过探查,也正是炼魂老祖收功退去之时,道德天宗之内的长生道人,便随之不见踪影。 东海至中土,其中相隔何其遥远? 炼魂老祖竟有这等本领,在千百万里之外,把仙宗山门之内,护山大阵之中的长生道人夺走,甚至连数位同在仙宗之内修行的道祖人物也不曾发觉。 天地为之震荡。 道德天宗四位道祖结伴赶赴南疆,寻找炼魂老祖踪迹。 也在这一日,东海锁龙岛骤然崩裂,从中飞走一个黑影。 有人见得,那黑影一身俱是铁链,身上长满青苔,双足皆已断去,其模样好似一个老者。 那个从东海锁龙岛逃出的老者,一头扎入东海深处,消失不见。 “黎太生?” 乱星礁,有一位灰衣老者走在海上,任波涛汹涌,也不能影响分毫,他走在海上,步步稳健,身上半点未湿。这位灰衣老者沉吟道:“这个名字倒是耳熟,怎么有些怪异?” “我还是该想想如何去寻那长生道人才是。” “说来怪了,老夫虽然初次施展这道法,但是以我的本领,怎么会有失手?即便相隔千万里,即便他是在仙宗大阵之内,即便有真仙道祖护法,也不该如此。” 这位第一真仙,被公认的无上道祖,他行走在海面之上,如若闲情信步。尽管费了无数心思才施展道术,夺来的长生道人不知落于何处,但是在他眼里,任何事情都只是寻常。 他心中平静,于是步伐稳健,走在海面上,显得颇为自如。 四百一十四章 封仙玉,就如寻常玉石,通体白色,隐约带有些许瑕疵。 原本,凌胜认为,能够封禁地仙,避过劫数的封仙玉,大约有常人大小,如此才能让人藏身其中。但是眼前十八块封仙玉,居然仅有巴掌大小。 这十八块封仙玉,便放在一个盘子当中,端到了茶几上。 每一块封仙玉,都极为珍贵。 纵然是古庭秋,为了封仙玉,也不惜独闯炼魂宗,重伤而退。 凌胜取过一块,在眼前打量了几眼,委实看不出多少迹象。 “若你把血液滴在上头,这封仙玉就会化作玉液,将滴出血液的人物封禁起来。”无涯子笑道:“我那封仙玉髓本也如此,奈何被人动了手脚。” “动手脚?”黑猴咧嘴笑道:“人家动了手脚,不把你弄死,反而把你封到今日,是要作甚?” “谁知道呢?”无涯子举起茶杯,轻饮一口,道:“也许只是料到炼魂老祖会在当世现身,才把我封到今日,让我给他作伴罢。” 黑猴冷笑一声,颇为不屑。 凌胜也觉这话并不可信,但他对于这类事情,并未太过上心,伸手一抹,就把眼前的封仙玉尽数收走。 那个美貌女子见他如此无礼,心中暗怒。 在场都是非同凡响的人物,自然知晓这女子泛起怒意。无涯子笑了声,便如清风拂过,一切不快尽数消散。 这一道笑声传入那女子耳中,就即让她怒意消逝殆尽。 “静儿,这猴子是一位天生的神灵,昔日本领不比我逊色分毫。至于那年轻人,我也与你说过了,是位本领极高的地仙老祖。你莫要无礼,接下来他们要去东海,总该好好相处的。” 静儿微微的点头,却未有说话。 凌胜受了封仙玉,对无涯子施了一礼。 黑猴反客为主,把茶壶取来,它虽不懂得泡茶,但是要把茶水从壶中倒出来,却还不难。 灵茶飘香,沁人心脾。 一老,一少,兼一猴子,只是静心品茶,良久未有开口。 当这一泡茶到了换茶叶的时候,无涯子才道:“龟老死后升天,我见到了。” 此地处于南疆深处。 老龟位于中土大地中央。 但无涯子依然亲眼得见那一幕。 也见到了凌胜把玄武送上了天,自也知晓老龟遗体被罡风绞灭。 那老龟死于罡风之中,不留残骸在世上。 龟老心中大约也是欣慰的。 无涯子并未跟凌胜说起这事,因为这样瞒着凌胜也好,就让这少年以为那老龟送上了天界。 “炼魂老祖前往南疆之时,曾来与我饮茶论道。”无涯子叹息说道:“龟老活了无数年月,这般劫数想来也是早有注定。天地之间,故人本就不多,如今又去一位前辈,委实教人叹息。” 黑猴想起这老头适才所说,顿时嘲讽道:“你不是说炼魂老祖这混账顾念旧情么?怎么这回痛下杀手?” “顾念旧情是一回事,但真要动手,又是一回事。”无涯子说罢,又看向凌胜,言语略显沉重,说道:“你以成长到这般地步,炼魂老祖若是遇上了你,未必就不会下杀手。何况天地大劫已经席卷天地,他意在霞举飞升,临去之前,也总要与你斗上一场的。” 凌胜微微点头。 若是突破了真仙,炼魂老祖想来便不会任自己这般逍遥下去。而自己若是不能突破真仙,而炼魂老祖也未必就会留下自己。 一旦炼魂老祖有了霞举飞升的本领,只怕就要断了凡俗尘缘。 到那时,即便凌胜还只是一个养气的小辈,他也会对自己这位李太白的传人下手,而不会再顾忌身份。 无论是自己,还是黑猴,青蛙,哪一个都难以逃过炼魂老祖的手段。 以那老祖阴厉性情,只怕连无涯子都未必能躲过祸事。 虽说这事有些长远,但细细一想,也已临近了。 毕竟天地大劫已经席卷天地,即将落下,一旦劫起,任何事情都该在此中了断。 “龟老自许多年前,就养了一个青鸾的幼卵,以天赐宝物滋养。无数年来,天赐宝物的气息已经渗入那幼卵当中。” 无涯子神色稍显沉重,说道:“这一次炼魂老祖夺去一半天赐宝物,剩下一半则被龟老送入幼卵当中。你身边那只青鸾,已然与天赐宝物融合为一,我观它受了仙术所伤,你若愿意,便送来几日。” “嘿,你这老头是要看看天赐宝物的威能罢?听说这宝物也有少许避劫的功效。” 黑猴一语道破内中玄机,无涯子也不羞恼,只是抚须,淡然笑道:“你要如此说,也算不错。” 凌胜点了点头,说道:“这青鸾本领不凡,定然还有许多手段,跟在我们身旁,难以发觉。前辈既然有暇,便代为照看。” 无涯子嗯了声,说道:“待过些时日,我教它一些东西,便让它去东海寻你。” 凌胜说道:“那便多谢前辈。” 黑猴听得也颇满意,忽然一怔,高叫道:“不对啊,你个老头怎么知道我们要去东海?” “天地大劫临近,来南疆自然是要封仙玉,去东海自然是上登天台。”无涯子笑着说道:“掐指算来,登天台也该现世了。龙族把持登天台数千年,在内中获得了不少宝物,如今总也该让其余族类地仙登顶。不仅是凌胜,还有那青蛙,都能登台,就是你这天生为神的猴子,若是登上了那里,想来也能争夺那顶上一席之位。” 说罢,无涯子微微伸手,牵着那美貌女子的手掌,眼中露出和蔼之色,笑道:“你们若想要去东海,就把我这徒孙儿带回去罢。她爷爷就在东海,能帮你们不少忙。” 美貌女子摇了摇头,说道:“我就跟在太师祖爷爷身边,不走。” “傻孩子,你总也该去见见世面。”无涯子拍了拍她的手背,对着她说道:“你爷爷奶奶,父母双亲,都在东海,自你幼时起就在我身旁,我该教你的,也教得差不多了。你此去东海,一来可以与家人团聚,二来,东海风云变幻,正是天地之间的劫数序幕,即将汇聚众多仙者及修道人,你去了,可开开眼界,对于日后修行,大有裨益。” 静儿眼中稍微湿润,摇了摇头。 黑猴看了看凌胜,又看了看那姑娘,心中叹息一声,命苦哇。 这一声命苦,叹的不是这美貌女子,而是凌胜。 真要说来,两人年岁相差不远,凌胜也就稍长几岁,在修道人眼中,几十年也就闭关一回的功夫,这点儿岁数可视而不见。 但是相差了这几岁,就差了一个时代。 凌胜要迎劫,且是天地大劫,相当于九劫齐至。而这美貌女子却不用应劫,待到这场天地劫数过去了,她若是有些运道,日后修成真仙,乃至天仙,飞升有望,不用面对九劫齐至的场面。退一万步讲,就算止步地仙,每五百年一劫,如若能够把那五百年一次的劫数渡过,九劫之后也就四千五百年,有望在下一场天地大劫之前飞升天界。 若是再有人数百年后修行,又是命苦。 就如昔日太白剑宗那位八劫真仙,就是在那一次天地大劫之后数百年出生,后修道一声,经八劫,历时四千年,而第九次劫数,居然恰好碰上了天地大劫。 若是没有那一场天地大劫,只要再过最后一劫,就能破劫飞升了。 真要说来,炼魂老祖也是如此命苦哇。 “炼魂在阵中受困数千年,也已是八劫,最后一劫时,被青蛙喂食避劫丹,至今没能去渡第九劫,直到当世面临天地劫。”黑猴暗自笑道:“大哥的手段,倒也阴狠。” 凌胜则闭目不语。 他本意是来南疆,闯一趟炼魂宗,此时得了封仙玉,炼魂宗一事倒是能够免去了。如此一来,稍显无趣。但凌胜才从云玄门中出来,心里也知,即便自己已经是堪比地仙老祖的修为,可要闯堪比仙宗,甚至比仙宗尤胜一筹的炼魂宗,凭借自己的本领,怕都未必能够安然退走。 “东海登天台,时日无多。”无涯子说道:“你们还是快些的动身罢,至于南疆之事,有那麒麟兼它属下收伏的大妖精怪,一切都可无碍。我知你这猴子要扩张神庙,甚至要遍布,到时我助你一把也就是了,而炼魂宗志不在此,不会过多为难。” “如此大好。” 黑猴哈哈大笑,传令过去,命镜海湖众多大妖及精怪,重归镜海湖,而其余大妖精怪,则都散去。只有仙火麒麟及那众多妖君等候待命。 凌胜微微起身,朝着无涯子施了一礼,说道:“我先去古木部落,把人接过来。到时把青鸾留下,青蛙身为妖祖,登天台上也可搏上一搏,便让它随我一起去罢。” “那便去罢。”无涯子微微摆手,说道:“说来,青蛙脱困之后,也来我这里一次,大约过去数十年了。” 黑猴闻言怒道:“他娘的,这青蛙怎么没跟猴爷说?” 四百一十五章 剑仙道祖林景堂 茫茫东海,一望无际,波涛荡漾。 当凌胜重新踏入东海之时,那扑面而来的大海气息,无尽奔腾的浩瀚汪洋,让他眉头微皱。 以往处于东海,他还不知,但入了地仙之后,天地已不再是以往的天地。 这天地之间,有无数大道。 凌胜眼前的大道轨迹,便全是与水有关,几乎数之不尽。他深吸口气,手上一挥,体内剑莲,迸出剑气,与外界大道相合,瞬息化作了庚金剑气。 林韵与那个名字唤作雪静的姑娘,就在身后。 黑猴与青蛙分别站在凌胜两边肩膀。 水玉白狮则在林韵怀中。 南疆之事,已然尽数交到了那仙火麒麟的手上,由它扩展地盘。凡是不愿信奉山神的,不论是精怪大妖,还是部落宗族,都一并扫灭,或是驱逐。 以那麒麟对于猴子的忠心,只怕就是面对妖仙,也不会退缩半点。 有无涯子在后添上一股助力,只要不是哪方真仙道祖出手为难,仙火麒麟可谓是要横扫南疆,威震八方。 “这里名唤碣石,传闻这巨石乃是上古真仙在此镇杀海妖时遗留下来,用以震慑海中其余精怪大妖的。” 雪静年幼时,也在东海长大,尽管后来去了南疆,跟随在无涯子身旁修行,但是对于东海各处,倒还算是颇为熟悉。这个美貌姑娘,眉宇间依然带有冷意,除了对林韵稍微柔和些外,对于凌胜黑猴,都没有多少好脸色。 “碣石?” 凌胜看着身下的巨石,并未感应出多少异状,想来是寻常人杜撰出来的故事,后来才加以传扬罢了。 林韵牵起她的手掌,轻声笑道:“雪静妹妹,你年幼时便离了东海,如今还对这里如此熟悉,莫非你以前就住在这附近?” 雪静微微露出讶然之色,显然不曾想过林韵会有这般细心,但她仍是点头,说道:“前些年,我爷爷就在前面海岛闭关,我爹娘也在那里住下了。” 这时,就听青蛙问道:“前些年就听无涯子收了个徒弟,当时不曾细想,既然此时来了,也该问问,你爷爷是谁?身为无涯子的徒弟,想来名头也小罢?” 雪静看了凌胜一眼,说道:“我爷爷名为林景堂。” 话音落下,就见林韵露出惊色。 雪静心想,就算你是地仙老祖,比起我爷爷,名头也差了不知多少。她轻哼一声,微微昂首,看着凌胜。 凌胜神色平静,道:“剑仙林景堂?” 林景堂,乃是一位散仙,无门无派。 但这位散仙,就如凌胜一样,不比地仙逊色分毫。 因为他是一位剑仙,更因为他出身于真仙道祖无涯子门下。 如今这位散仙,已在十数年前迈入真仙级数,位列道祖。 但是让凌胜知道这个名字的,乃是他那位列旁门第一剑诀的五行剑诀。 剑属金,主杀伐。 剑本就是金属所制,属杀伐之器,唯有五行中的金之属,才是纯粹剑诀。但是金极为锐利凝炼,却不能浑厚,因此凌厉有余,后力不足。 正是因此,才有李太白创立剑气通玄篇。 “五行剑诀,倒是不少,因为金锐利足以,后劲不足,为此有众多剑诀添上了五行助力。”凌胜暗自忖道:“比如水至柔,且浩大,并能渗透一切。再比如土之厚重,再有其余木火等等,都能为剑诀添上一股后力,只是如此一来,便不纯粹,难以称作真正剑诀。” “李太白创立剑气通玄篇,剑走偏锋,炼出白金剑丹,更要有太白庚金才成。” “而林景堂创立的五行剑诀,乃是旁门第一剑诀,五行相生相克,虽然有损剑之锐利,但却循环不息,真要比之于各大仙宗镇派法决都未必逊色多少。” “这样一位人物,从散仙时就曾斩杀地仙,前些年成就真仙,实也是一位奇才。” 无涯子乃是上一次天地大劫中存活下来的真仙,能够与李太白,马师皇为友,如今与炼魂老祖同席饮酒品茶,想必在真仙当中,也是位列前茅。凌胜心知这位前辈厉害,但却并未想过,他的一位弟子,都能修成真仙。 “嘿,无涯子的那些个亲传弟子,当年最高的一位,也只是地仙老祖,没想到在这当世,居然有了个真仙弟子。”黑猴笑道:“师徒二人皆位列真仙,成为当世道祖,倒是一段佳话。但是这五行剑诀……” 猴爷咬着牙,强作笑脸,但语气不乏冷意,说道:“不要告诉我,他借鉴了剑气通玄篇?” 青蛙看了看凌胜,忽然说道:“数十年前,我去见无涯子时,就知此事了。剑气通玄篇的第一篇,分列九大仙宗,而道德天宗的石碑,已被无涯子亲自取走。但是剑气通玄篇限制太多,比如需要太白庚金作为剑丹,否则难以长久,也比如对于自家心性要求极高,再有许多地方,都不适合无涯子那徒弟。因此,也只得借鉴剑气通玄篇,创出五行剑诀。” 凌胜微微挑眉,问道:“这旁门第一剑诀,如何?” “五行剑诀比起李太白与马师皇这两位旷世人物合力著作出来的剑气通玄篇,自然不如。”青蛙说道:“但是许多地方借鉴了剑气通玄篇,触类旁通,以类似之法,并入其余五行之属,最终五行融合兼并,也算少见。在旁门剑诀之中,确实可称第一。” 林雪静姑娘显然对这话不太赞同,她面如冰霜,冷哼一声,说道:“到底是哪一门剑诀更高一些,没有斗过,怎么知道?我爷爷的五行剑诀,乃是他竭力著作,且有太师祖爷爷指点,两位真仙道祖合力,也不会比你口中那两位旷世人物逊色半分。” “也许真该见识一番。” 凌胜自语一声。 轰! 忽有一声响,在远处海岛迸起,有一道地仙气息冲天而上。 那地仙气息感应到凌胜这边,就即飞了过了。 凌胜偏头去看,就见一道遁光来至。 这遁光停在眼前,露出一个黄衫地仙。 四百一十六章 轩然有容 “剑魔凌胜?” 这黄衫地仙见了凌胜,哈哈大笑,伸手一指,说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本座为你才来这碣石之上,却未想到,才一脱困,就遇上了你。本还以为早已被人捷足先登,如今看来,上天还是眷顾本座的。” 凌胜眉头微皱,对方显然把他视作了砧板上的鱼肉。 但这位身着黄衫的地仙,也就初入地仙的境界,连第一朵道花都未能绽开,即便凌胜还是显玄之时,只怕都能将之诛杀。而凌胜如今七十二瓣剑莲已开七十,临近地仙巅峰,一般地仙老祖都顾忌万分,眼前这位,却又是哪里来的底气? “你是……”林韵看着他,眉头微蹙,良久,忽然惊道:“你是轩然有容?” “正是本座!” 这黄衫男子负手而立,立在云层上,俯视下来,冷声道:“本座为了你那仙家洞府,水玉白狮,以及你这一身造化,可是费了不少功夫。我从洒壁海域而来,途经这里,无端端受困十多年,本以为你早已落在别人手里,嘿,没想到刚一破封,就遇上了你,本座运道果然不错。” 这个叫做轩然有容的男子微微偏头,眼神掠过林韵及林雪静,眼中闪过一丝异色,朝着凌胜挑了挑眉,说道:“本座为了你,驾云飞行数万里,在此受困。想我堂堂地仙,为你这么个初入云罡的小辈受困十多年,你死上一百八十回也是死有余辜。” “本座本想取你性命,现在我大发慈悲,只要你把身边这两个女子送我,将你这一身造化功法尽数交来,仙家洞府,水玉白狮,一同交与我手。” “本座……只废你一身道行,留你半条残命。” 这个轩然有容,说到最后,面上居然露出激动之色,愈发慷慨激昂。 凌胜默然无言。 林韵及林雪静对视一眼,暗暗叹息一声。 青蛙已经闭上了双眼。 黑猴惊愕道:“哪来的奇葩?” 这个轩然有容,显然是当年凌胜初入云罡,逃至东海之时,为了仙家洞府,水玉白狮而来。这个傻蛋无端端受困十数年,如今破封出来,恰好遇上凌胜。 他居然还以为凌胜依然是个云罡真人? 他居然要凌胜交出功法,交出两个姑娘,交出洞府,交出水玉白狮? 他居然要废去凌胜一身道行,打得凌胜只剩半条命? 你娘的!猴爷我在南疆吃的是猴脑,又没吃过你的脑,你个傻蛋怎么没脑?你就没看出眼前这个,已经是地仙巅峰了? 黑猴心中腹诽无数声,给凌胜传音道:“别杀他,这厮好歹是个地仙,交给我了。” 凌胜微微点头,转头看着林韵问道:“这个轩然有容,是谁?” 林韵正要开口,青蛙已经摇头说道:“这厮是中土某个一流宗门的地仙祖师,如今大约二百五十岁,因为在百年前,他一百五十岁坐化之时,忽然破入地仙,此事沸沸扬扬,传扬极广。那时我在寻找老龟踪迹,就在中土,此事传得颇广,也就记下了。” 林韵轻轻点头,道:“妖祖大人说得正是。” 凌胜颇为惊异,问道:“一百五十岁整入得地仙,确实难得,只是传得沸沸扬扬,又是如何说法?” 青蛙眼神怪异。 黑猴朝着轩然有容瞟了几眼,似乎看出了什么,一张毛脸立时扭曲起来,似是要笑,又强行忍住。 “这事属于丑闻,他毕竟是中土修道人,于是便被九大仙宗压下了,想来许多人都不知道这个轩然有容。”青蛙顿了一顿,说道:“这个家伙,当年破入地仙之时,被魔障心劫惑了心神,虽然凭借秘术,把劫火压下,但是心魔却侵占了心志。他如今稍有些心智不全,说他傻蛋,并不为过。” 轩然有容是一位地仙人物,今二百五十岁整。黑猴听到这里,憋住笑道:“果然是个二百五货色。” “之所以传扬开来,是因为此人心魔袭身,屠尽了宗门上下,其中便有他父母双亲。”青蛙语气间饱含古怪之意,道:“另外,此人心智迷失之时,把胯下那东西,也一并切了。原本身为地仙,断肢重生虽然不易,却也不难,然而……这厮又用真火烧绝了经脉,无法再重续那玩意儿。” 两个姑娘家听到这般话,都颇为尴尬。 凌胜沉默无言,终是叹道:“留他一命,便留下了罢。” 轩然有容等了许久,都等不到回应,心中极是不耐,暗想我好歹也是地仙人物,这几个小辈未免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于是,他便怒了。 “凌胜!你若再不答应,就休怪本座亲自动手!” 他话音才落,猴子一跃而至。 轩然有容露出惊色。 那猴子在空中陡然涨大,瞬息便有十余丈高。 香火愿力无形无质,但是身为地仙,轩然有容却依然能够感应出来,他面色大变。 有无数香火愿力,从东海各处,汇聚于此。 那凶猿的气息,节节攀升。 吼! 黑猴一掌拍去,劲风席卷,大浪滔天。 轩然有容猝不及防,便被一掌击退数百丈,口中鲜血喷洒不断。 这猴子得势不饶人,眉心镜骨绽放光芒,仿佛一个竖眼,金光闪耀。 天眼一开,金光成束,打在了轩然有容身上。 这一位地仙躯体被打得仿佛破袋一般,摔入了海中。 “这是什么猴子?怎么这等厉害?它怎么聚集了东海之上的众多香火愿力?凌胜这小辈身边怎么有这么一头猴子?”轩然有容眼前一片眩晕,沉入海中。 林韵知道黑猴来历不凡,是在仙家洞府当中破封而出的。在云玄门时就见过这猴子大展神威,以千丈原身,撼动山河,击破仙家大阵,此时虽然也觉震撼,但是比起在云玄门之时的场景,却还显得平静。 倒是林雪静,她虽然自幼跟随无涯子,但是无涯子也不会无缘无故施展本领,就算施展手段,也是教导为主,多是高深道法,内含玄机,而场面大多不会如黑猴这般震撼。南疆之中虽有数十上百丈的大妖精怪,但是比之于眼前这猴子的威势,还是逊色太多。 林雪静还是首次见到这等神威,心中颇为惊叹,想起太师祖爷爷对于这猴子的赞语,更是对这猴子多了一分敬意。只是心中还不免想到凌胜。 连他座下的猴子都如此厉害,那么他本人,又有何等本领? 他在其他地方的事迹,林雪静不曾听过,但是在南疆,却听太师祖爷爷与他饮酒的时候说过,那一头花豹妖仙,似乎是仙火麒麟的死敌,而仙火麒麟臣服在他座下,花豹妖仙便是被他一剑诛杀的罢? 轩然有容毕竟身为地仙,尽管是个心智不全的地仙,但猴子还未曾恢复昔日盛威,难以一击把他打死。猴子知道他并未身陨,只是落入海中。 也不知这猴子怎么想的,顺着便钻入了海底。 “这猴子要把他收伏?”青蛙沉吟道:“这么一个心智低下的地仙,确实容易收伏,也无反噬的忧虑。就算是那个陈姓睡神仙,心中也不免有些不满,但是这个轩然有容,倒是容易折服。” “鸿元阁如今规模不小,在东海发展甚好。在中土也有大乾王朝作为后盾,在凡人百姓当中建立庙宇,吸纳香火愿力。而南疆更是收伏精怪大妖,乃至于妖仙,更是非凡。”凌胜说道:“鸿元阁确实该有仙人坐镇,一个陈老,一头仙火麒麟,尚自不足。这个轩然有容虽然心智低下,但是容易折服,又有地仙的修为,倒是少见的机缘。” “这猴子……” 青蛙话只说半截,便住口不说。 凌胜眉眼抽搐。 海下。 波涛汹涌,适才黑猴一掌掀起劲风,席卷浪涛,尚未平静。 轩然有容就在水流之中,随波而走。 猴子临得近了,心中暗道:“这家伙不好用蛊虫来逼迫,毕竟这个轩然有容连胯下那东西都切了,就凭这毅力,猴爷用生死逼迫,未必有用。蛊虫还是要种下,但是此前……” 它遥遥一拍,水流分卷。 轩然有容被山神一打,就即醒了过来。 黑猴冷笑了声,毛绒绒的手掌就即一挥。 轩然有容背后遮掩的衣衫,纷纷碎裂,露出大片白皙肌肤。他露出惊恐之色,双手往后去捂。 但已经晚了。 在黑猴操纵下,有一条长鱼刺入轩然有容的背后的下身处。 一声凄厉哀嚎,震死众多鱼虾。 场面惨不忍睹。 那长鱼居然长满了倒刺,极为尖利,堪称是只许进,不许出。 这条长鱼足有两尺来长,就从轩然有容背后下身处钻了进去。 “无涯子那混账招惹了猴爷,正没处发泄,你小子就来了,简直是雪中送炭。” 黑猴咧嘴大笑,手指一弹,就有一只蛊虫落入了轩然有容惨厉凄然哭泣的口中。 “吞了这蛊虫,你生死在猴爷手里,勉强算是个自己人。你先忍忍吧,那鱼已经快要退出来了,就是鱼身上倒刺有点儿多。” 猴子极为关心地安慰一番。 四百二十六章 交代 长生道人现身于登天台,处于台) 这一消息,让许多人沉默,许多人叹息,许多人惋惜,许多人癫狂。 长生道人,只须食他一口肉就能增长修为,延年益寿。若把他整个吞了,足可霞举飞升。 此时这么一个无与伦比的活仙丹就在登天台上。 无数人心中为之动荡。 传闻登顶者只有一人,古往今来,每一回登天台开启,也只有一人能够得以迈入顶层,化为真仙。但是这一回不同,不仅是要化为真仙,若是服下长生道人,就即霞举飞升。 当这一消息传入鸿元阁时,凌胜恰好从闭关当中出来。 “看来炼魂老祖的手段出了差错,以至于这长生道人没有落在他的手里,而现身于登天台上。”黑猴沉吟道:“长生道人是个活仙丹,这点毋庸置疑,谁若得了,便能霞举飞升。说不得猴爷也该去登天台走上一遭。” 猴子摸了摸下巴,搓了搓毛发,自语道:“虽说这小子修的是长生仙道诀,不沾世俗因果,不染尘埃,但是吃起来,也不知味道如何?是甘甜还是苦涩?或者淡然无味?” 黑猴这般想着,忽然有些恼怒,暗道:“要是索然无味,难道还要我亲自烹调?” 凌胜看它面色变幻,就知这猴子又不安好心,淡淡道:“你若是想吃了长生道人,霞举飞升,为时尚早。” 猴子咳咳两声,讪讪道:“我也就想想。” 长生道人,今有八百岁数。 因为长生仙道诀之特异,长生道人没有任何御敌本领,就如一位养气境界的修行之人。尽管如此,他却有长生寿元,若无人劫,必能永久驻世。 寻常仙者,五百年一轮回,有自身劫火,有外来杀劫。 但长生道人并无那五百年一次的轮回劫数,可他便如一个活仙丹,人人觊觎。 他没有轮回之劫,然而人为杀劫,却时时刻刻伴随在身。 昔日身处于道德天宗,有仙宗守护,得以保全自身。然而此番出了一个炼魂老祖,居然攻破仙宗,更是在后来施展秘术,把他从道德天宗擒拿出来。 炼魂老祖不知何故失手,长生道人落在了登天台上。 天地之间,无数修道人都把视线放在了登天台上。 无数人都把视线放在了长生道人身上。 “若能吃下长生道人,就可霞举飞升,不受当世大劫。”青蛙偏了偏头,说道:“我也对他颇感兴趣。” 凌胜微微闭眼,随后睁开。 “我有剑莲在身,精气神融为一体,天地人三花尽数抹灭而化入剑莲之内,只须剑莲尽数绽放,我便是地仙巅峰。如今剑莲七十二瓣,已开了七十瓣,只差两步而已。” “要踏破这两步,修成地仙圆满,似乎也不难。” “修成真仙,虽然不易,但我若是入了地仙巅峰,距离真仙也仅剩一步之遥。” 凌胜自忖道:“还剩三步。” 只是真要为了这三步路,去登天台上走一遭? 还是自行修炼,顺理成章便可? 他眉头微皱,缓缓走出闭关之所。 鸿元阁许多主事之人在外,但凌胜不善于交际,只是与他们打个照面,随后一切便交与黑猴。 仙光炼制而成的孕仙丹,已尽数发放下去。接下来的几日,鸿元阁各大主事之人的修为,必然以数倍翻覆,整个鸿元阁都将怀有一流宗门的底蕴。 “林广石来过了,也答应入鸿元阁,并放下了那五霞鲤鱼。”青蛙说道:“它被气运压身,此生都只能作为一尾寻常鲤鱼,没有半点本领。但在你闭关之时,这猴子已经把解除紫府天灵宝珠的法门传下,从此开始,鸿元阁历代阁主,都将用这法门传承。” 五霞鲤鱼,本为妖仙老祖,然而气运压身,也就只是一尾寻常鲤鱼,看着赏心悦目一些罢了。若是解除了紫府天灵宝珠,这五霞鲤鱼便会立即引来劫数,它躲了这么些年,只怕数劫齐至,必死无疑。 一位妖仙老祖,临死之前,必然会比它原本的本领更为高强一些。想来在解除紫府天灵宝珠之后,趁着劫数降下之前,这妖仙老祖还有些御敌的时间。 “这猴子简直精成鬼了。”青蛙笑道:“就连一尾鲤鱼,都没有放过。” 凌胜摇头道:“真到了需要解除紫府天灵宝珠,放出鲤鱼原身的时候,鸿元阁只怕距离覆灭,也不远了。” “这倒也是。” 若无覆灭之危,想来也不会放出那妖仙鲤鱼的原身。若是放出了鲤鱼,也即是有覆灭之危,但是一个妖仙老祖,在鸿元阁覆灭之时,可未必能够有多少用处。 黑猴创立的鸿元阁,必定不止于此,猴子的想法,乃是要让鸿元阁与仙宗并列。 若有朝一日,鸿元阁真能有那等威势,一位地仙老祖,几乎已是无足轻重。真正的门派底蕴,应当是真仙道祖才是。 “老龟活了无数年月,倒不知这鲤鱼能活多长时日。” 凌胜暗自叹了一声。 “林广石答应入鸿元阁,但他在东海似乎还有些事情,并未回到广林山,只是留下了信物。”青蛙说道:“那个叫做陈桂的,似乎已经持信物去了中土,接管那广林山去了。” 凌胜嗯了一声,他忽然抬头,一眼望去,便见到水晶龙宫之外,林韵与蓝月,方凝玉,正在岛上一起游览谈笑,似乎还说些什么,那些话大约还是与自己有关。 凌胜揉了揉头,心道这登天台一行,还是不能免的。 接下来几日,便是交代了许多事情。 这些事情,主要还是黑猴交代。 至于孕仙丹,几乎都已经留下了。 林韵,蓝月,方凝玉,各自得了一粒孕仙丹。而玄云李招,魏峰陈桂这些鸿元阁的中流砥柱,自然也免不了得到孕仙丹。 当初凌胜突破地仙之时,水玉白狮吞下了大量孕仙丹,诞出水玉仙丹,让凌胜的剑莲一举绽放七十瓣。如今存留的孕仙丹,已然不多了。 众人各自分得一粒之后,孕仙丹已所剩无几。 当一切事毕,凌胜便往登天台而去。 四百二十七章 龙宫前 登天台,那一座高塔,如今汇聚了许多仙人,有地仙,散仙,妖仙,以及与仙者并列的真龙之力炼 体士。 这一日,又来了一位地仙。 这位地仙,名为凌胜。 剑魔凌胜来到登天台下的消息,不过片刻,就已传遍。 “相隔万里,遥遥只见一尊宝塔,只有真到近前,才觉惊憾。” 凌胜望着眼前的高塔,暗叹一声。 到了近前,高塔便不再是高塔了,它仿佛成了一方天地,遮掩住了眼前一切。 就如一座山峰,远看是山,然而离得近了,当你踏足这座山时,便觉四处都是荒野,看不清这山全 貌。此时凌胜到了高塔近前,就只觉眼前都被遮蔽,根本无法看出这是一座高塔。 登天台。 原本只有龙族才得以入内,且只能登入第九层。如今一十三层尽数开了,只要是仙者,俱都能够入 内。 即便不能登入最后一层,但是那登天台中,有历代以来,无数仙者遗留的宝物,甚至残骸仙骨,都 是令人颇为眼热的宝物。毕竟这登天台,也不似孕仙山脉那般,处处都是险情。 但凌胜却并不这么认为,他心中暗道:“若真如众人想的这般简单,那么白浪妖龙王也不会在此受 到重伤。白浪妖龙王正是在登天台上受了重伤,才让我得以在他手下活下性命,甚至将之反杀。若非如 此,凭借白浪妖龙王的本领,莫说我还只是初入显玄,即便已是半仙修为,也未必就能稳稳斩杀白浪妖 龙王。” 昔日凌胜还不知晓,但他如今修成地仙,才知当初以显玄杀妖仙,是何等艰难的事情。好在白浪妖 龙王早已受了重伤,否则,凌胜万难幸免。 若是寻常妖仙也就罢了,凌胜自忖能够抵挡,可白浪妖龙王乃是打开了两朵道花的妖仙,要不是在 这登天台上受了伤势,凌胜几乎无望活下性命。 “登天台上有什么东西?居然让白浪妖龙王伤重到了这等程度?”凌胜心中稍微有些疑惑,他低头 看去,便见到了登天台根基之下的那一座浩大龙宫。 这座龙宫,与他的水晶龙宫颇为相似。 但这一座龙宫,才是流传于世无数岁月,天地公认的真正龙宫。 凌胜略作沉吟,一步踏出,便已来到龙宫之前。 “来者何人?” 守卫的虾兵蟹将怒喝出声,当头就有一支长矛朝着凌胜面上刺来。 凌胜伸手一拍,就拍在那长矛之上。 长矛从中崩断。 那虾兵倒退而回,摔倒在龙宫门槛上。 “胆敢擅闯龙宫?”那蟹将怒喝道:“真以为我东海龙宫无人不成?须知宫内有众多真龙,不乏妖 仙,更有真仙级数的龙王,你若撒野,必死无疑。” 有许多仙人为登天台而来。 但是至今还没有人胆敢擅闯登天台之下的东海龙宫。 因为龙宫之内有真仙龙王,也有许多妖仙真龙。更何况,这些仙人,多是为登天台而来,几乎都是 迫不及待地投入登天台中,极少有谁闲着无事,来闯东海龙宫。 可眼前这个,终究还是成了第一例。 蟹将暗骂一声,面色肃然,喝道:“你究竟是谁?” “凌胜。” “剑魔凌胜?你莫要以为你……”蟹将话说了一半,忽觉不对,暗道不好。剑魔凌胜,这不正是与 古庭秋齐名的那厮? 前些日子,古庭秋擅闯东海龙宫,最终龙王亲自出手,擒拿古庭秋,竟也无法将之降住,最后更让 古庭秋携其师弟李文青,入住了东海龙宫。 此时,眼前这个乃是与古庭秋齐名的人物。 那蟹将暗道晦气,心想这可不是自己能够抵挡的,万一对方真的是要擅闯,自己若是阻拦,只怕必 死无疑。要是不阻拦他,那么自己龙宫大将的名头,岂非形同虚设?龙王怪罪下来,也吃不了好果子。 轰! 有一股龙威压下,随后就见一只巨爪探了出来。 那巨爪之上,鳞片成玄青之色,幽幽放光,如若钢铁所铸,才一探下,就仿佛撕碎了虚空。 这是一位妖仙真龙。 看着那巨爪,凌胜同样是一手探出,没有动用法力,更没有施展庚金剑气,只是凭借自身体魄,与 那龙爪对了一记。 龙爪主人固然是一位妖仙真龙,但凌胜的体魄,早已越过了蛟虬之力,虽还未达至真龙之力,却也 只有半步之遥。 那龙爪被凌胜击退,但凌胜臂膀骨骼业已破碎,但他心中略一动念便能断肢重生,尽管骨骼筋脉皆 已受损,然而凌胜动念之间,就已恢复原样。 忽然有风声骤起。 大约是适才一爪无功,那妖龙又再度施展风雨。 凌胜微微闭眼,伸手一探,随后一拉。 这么一拉一扯,仿佛撕碎了虚空,无数劲风凛冽切割。 那骤然现世的风雨,便被凌胜撕扯下来,就像是一副山水画,被撕成粉碎。 风雨消寂无声。 凌胜负手而立。 那位蟹将心有余悸,庆幸自己并没有糊涂,若是适才挡住了这剑魔,只怕此时早已横尸就地。这么 说来,倒还多亏了那尊妖龙,如若不是妖龙横插一手,蟹将也许真该硬着头皮上前。至于下场,十有八 九是要被这个凶名在外的剑魔斩杀当场。 “有些本事,难怪要闯东海龙宫。”适才那妖龙的声音缓缓传来,说道:“听说你那庚金剑气,是 天底下最为锐利的剑气之一,纵然是剑仙,也未必能够修成庚金剑气,而修成庚金剑气的,必然是真正 的剑仙。我本以为你是要以庚金剑气伤我,却不曾想到,你的体魄,竟也如此厉害。” “过奖。”凌胜淡淡道:“如此,我便能入内了?” “只要你有本领,就请自便。”那妖龙说道:“之前你们人族那个古庭秋,就是一步一步打进来的。” 不出凌胜所料,古庭秋果然是打进去的。 东海龙宫,乃是天地之间无数蛟虬龙蛇心目中的圣地,唯有修成妖仙的真龙才得以入内,唯有龙族 真仙龙王,才得以居于宫中。但是古庭秋一个人族地仙,竟也能携带师弟踏入东海龙宫,果然是凭借本 领,打进去的。 看着模样,东海龙宫之内,只怕没有人能够胜过古庭秋,连那位真仙级数的龙王,都难以抵挡住古 庭秋的脚步? 凌胜低沉道:“我要见古庭秋。” “见不到的。” 说话的并不是刚才那妖龙,而是一个人族年轻人。 这个年轻人从内中缓缓走来,一身青袍,面貌清朗,只是其情绪似乎稍显低沉。 这个年轻人凌胜也认得,正是李文青。 李文青站在凌胜面前,微微叹息一声,道:“当年试剑会一别,我便来东海游历,毕竟东海自古出 散仙,不知多少年来陨落了多少修道之人,所遗留的仙家洞府遗迹无数。浩瀚东海之中仙迹众多,古往 今来,不仅散仙,就是剑仙也有许多。我本想在这里增长见识,顺便寻到对付你的手段。” 凌胜淡淡道:“可找到了?” “不曾。”李文青看着他,说道:“我从未想过,当初一别之后,你的修为,竟然是如此突飞猛进。我如今还是云罡修为,而你已经是地仙老祖,遥想当初,你我剑逢对手,旗鼓相当,何曾想过,你居 然越过了我,且站得那般高,高得让我也难以仰望。” 李文青是太白剑宗的弟子,且是下一任太白剑宗掌教。 太白剑宗,素来是天地第一宗派,桀骜不驯,不服天下人,也自认不输于天下人。 但是这位太白剑宗下一任掌教,竟是在凌胜眼前自认不如。可见凌胜确实胜过了他,胜过了太多。 适才出言呵斥凌胜的蟹将,那一身青壳几乎吓得变红,而那位妖仙真龙在听见李文青的话之后,也 都沉默了下去。 凌胜看着李文青,良久,说道:“我比你多了一些际遇。” 凌胜素来少言寡语,他只说了一句。 但这一句,若细细想去,也有另一层意思。 我比你多了一些际遇,但是天资,悟性,以及其他种种,都未必胜你。 李文青也听出了言外之意,他叹息一声,说道:“际遇,不也正是修行之一?” 凌胜立时沉默。 “你是来寻我师兄的?” 李文青看着凌胜,说道:“我师兄就在不久前,已经入了登天台。” 那蟹将一怔,它分明没有见到古庭秋离开龙宫。这东海龙宫,除却龙王之外,谁都要讲规矩,行入 行出都该经过大门,怎么它却并不清楚?难道他从东海龙宫当中,直接破开了阵法,入了登天台?东海 龙宫的阵法,乃是历代以来的积累,他竟然破了阵法,这未免太过骇人了罢? 凌胜微微闭眼,略带惋惜,这一回与古庭秋,仍然是错过了。 “我师兄已经入了登天台,凌胜道兄也可前往,至于苏白……”李文青顿了一顿,说道:“根据师 兄所说,苏白还在北地,似乎无意来此。倒是那几位只排在你们身后的年轻俊杰,都已纷纷赶来。” 凌胜嗯了声,神色平淡,一步踏去,就往登天台去了。 李文青立在原地,忽然有些惘然。 四百二十八章 塔中寻宝 “这便是登天台?” 凌胜站在大地之上,举目望去,一望无际。。。 这里就如另一处天地,有草木生灵,飞禽走兽。 偌大高塔,从东海各处都能看得分明,其本体也自非凡,至少这地层便有万里宽阔。都说万里河山,可是中土的大乾王朝,也没有这般广袤的国土。 万里大地,也着实不小了。 凌胜走在这土地上,微微闭眼,感知散去。 登天台第一层通往第二层的入口共有三百六十五个。 从第十二层通往最后一层的入口,仅有一个。 谁能早些到达那入口,谁便能登顶。 因此这登天台也未必就是修为高深之人走在前头,也许登天台中的许多异兽,陷阱,变化,就能缠住许多地仙老祖,而有些修为稍低的反而能够踏入最后一层。这样的事例,古往今来并不少见。 然而修为高深之人,登顶的机会自然越发大些。 黑猴与青蛙与他一并入内,经过登天台入口时便失散了,待到踏足这方土地时,便只剩下了凌胜一人。想来青蛙与黑猴也分开了。 “以它们两个的本事,在这登天台应当不会有事。” 凌胜并没有去寻找它们,因为这两个家伙,一位是山神,一位是妖祖,都非同寻常,行走天地之间任何一处秘地都足以自保。凌胜此时只须寻到入口,迈入更高的塔层。 高塔地层最广,一层一层上去,这塔中天地便会渐小。 想来往上走去,便会遇上它们。 更何况,越是到达上方塔层,入口便愈发稀少,总会相遇的。 凌胜走在这里,飘然而行。 “嗯?” 凌胜足下一踏,忽然发觉地上有一硬物。他眉头微皱,踏了一下,那硬物被他踩入土中,却没有毁去。 以凌胜的本领,便是显玄至宝在他一踏之下,也该受损,云罡宝物更是会崩碎当场,但是此物居然分毫无损。 凌胜眉头微动,手上一摄,将此物摄到手上,那是一个令牌。 这令牌布满尘土,颇具沧桑古色,想来是古时的地仙遗留下来的。此物虽非仙宝,但是也要胜于显玄至宝,在半仙宝物当中,想来也属非凡。 “虽是个令牌,勉强也算宝物,给云罡真人用来御敌,绰绰有余,便是显玄真君,也能用来作为对敌法宝。”凌胜抛了抛,收入木舍当中。 他虽然不需要这类法宝,可如今家大业大,东海有鸿元阁,中土有鸿元山河天神老祖神庙,南疆更是收服许多部落,降服众多妖精魔怪。这宝物他用不上,可是这些势力却用得上。 这个令牌仅次于仙宝,虽然不是用以对敌的法宝,但也颇为非凡。这类宝物对于仙宗弟子来讲,也是颇为珍贵的。 “来到登天台的,都一心要去塔顶,无暇理会这些古仙遗留的法宝。至于龙族,想来仙宝之类的都已被它们收走了,只留下这些未有达到仙宝行列的宝物。难怪世间传言都说龙族洞穴是个宝库,每一条真龙都藏有大量宝物。”凌胜微微闭眼,散出感知,便发觉感知之内有数百法宝。 登天台唯有地仙级数的仙人才得入内。掉落在这登天台的宝物,都是古时地仙遗留,尽管仙宝都已被龙族收走,这些显玄宝物,半仙宝物不入妖仙真龙的眼内,可是对于一个宗派而言,不亚于一座浩大宝库。 有许多仙人在天上来回飞遁,不乏争斗,但他们的目的,便都是要寻到那三百六十五个入口之一。 为了进那入口,也常见有人争斗。 凌胜只是看了一眼,没有多大理会,伸手一摄,就把十丈外土地下的一柄白玉尺取到手上。这白玉尺埋在地下不知多少年月,也许是上一回天地大劫的地仙留下的,也许是万年之前,甚至许多万年之前遗留下来的,因为长埋地下多年,原本白玉制成的尺子本身也渐显昏黄。 “这些法宝都不是用来斗法的,毕竟仙人所用的宝物,大多是仙宝。至于这些宝物,大约都是地仙带在身边的寻常宝物,比如折扇,尺子,墨砚等等。历经多年,云罡之类的法宝都已经腐朽,而显玄宝物,半仙宝物则遗留下来,又带有地仙气息,倒是不错。”凌胜看着手上的尺子,心知这些宝物在妖仙真龙的眼里,便如废物一般。 妖仙级数的真龙,便是自家褪下的一片龙鳞,在灌注几分法力之后,都能比显玄法宝来得有用。若说要赐予门下的虾兵蟹将,随手灌注法力,抛下一根褪下的爪牙,不比任何宝物来得强? 这些古时仙人遗留的宝物,都只是随身携带的东西,不入仙宝之列,自然难入妖仙真龙眼里。那些地仙真正用来斗法的仙宝,只怕全都被收走了。 “塔层下方,真龙都能入内搜索,因此遗留的都是看不上眼的显玄法宝,至于塔层上方,想来会有仙宝遗漏。” 凌胜把白玉尺收入木舍,又一步踏出,到了百里外的山峰,一掌击毙一头大妖,取出其体内的一方墨砚。 凡是踏入登天台的,没有哪位仙人去理会这些不入仙宝行列的寻常法宝,他们所求的都是登上塔顶。 凌胜并不是最后一个入登天台的,因为登天台提前现世,许多人准备不及,只得匆匆忙忙赶来。此时还有许多仙人从东海各处赶来,甚至中原,西土,北地,南疆,都有仙人动身,急急赶来。 每一个入登天台的,都在寻找塔层入口,当然也不乏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但是像凌胜这样拾取宝物的,却仅有他一个。 “哪来的乡巴佬,连这些个不入流的法宝都一一拾起,也不显得失了身份。” 一位散仙入了登天台,便去寻找入口,路经此地,见到有一人拾取宝物,登时冷笑一声,说道:“真正仙宝都被妖龙们取走了,留下的都是不入流的东西。这些东西品阶低劣不说,且也是没多大用处的。” 仙人用来斗法的宝物,用的自然是仙宝。而这些不入流的东西,虽然被仙人带在身旁,可是几乎都不是用以争斗的宝物。若要争斗,在仙人眼里,都没多大用处。 眼前这个既然能够入得登天台,想来也是个仙人,只是看起来是个没多大见识的乡巴佬。入得登天台的,哪个不是朝着塔顶去?谁跟他一样,居然拾取不入流的东西,就算要拾取宝物,去塔顶也还能碰碰运气,看看能否碰上妖龙们遗漏的仙宝。 这散仙也颇觉有趣,嘿然笑道:“左方七百里,适才我路经之时,有两个散仙争斗,此时想来已经斗罢了。大家都忙着去找入口,没多大空闲,斗法分出胜负之后,最多也收走对方身上的仙宝,这些没用的宝物,几乎无人理会。你个乡野小子,倒是可以去碰碰运气。” 凌胜把眼前这宝物收入木舍,朝着那人点了点头,随后一步迈出,便即消失,再度现身时,已在七百里外,正是适才争斗之处。 这里斗法确实已经落幕,有位散仙埋骨于此,仙宝已被收走,只留一身寻常宝物。比如那发带,腰带,白玉靴,甚至身上的道衣,都算是颇为不错的宝物。 “这……” 那散仙惊愕得睁大双眼,那人居然一步踏出,就即不见了,他把感知放出,方圆数百里竟没有适才那人的气息。莫非……莫非他一步踏出,就到了那七百里外? 这等本领…… 嘶! 散仙倒吸一口冷气。 他自认没有这等本领,但既然适才那人有这样的本领,又为何看上了这些不入流的法宝?等等…… “刚才那人的模样,怎么有些眼熟?” 这散仙脸上略微抽搐,他心中闪过一个名字。 剑魔凌胜? 娘呀,那是剑魔凌胜? 想起剑魔凶名显赫,杀人如麻的传言,这位散仙只觉冷汗遍体,“老子真他娘的嘴贱,随便教训一个乡巴佬,居然也能碰上那个家伙。好在我身上没多少宝物,不然这家伙岂非要杀人夺宝?他连不入流的法宝都能逐一拾起,我身上的仙宝若是被他见到了,必然是不保了。” 他捂住兜囊,心有余悸,忙朝着一个方向飞遁而去,也不管那边是否有塔层入口,心里就只怕剑魔凌胜折返回来杀人夺宝。 “这厮凶名显赫,杀人无数,莫非就是视宝如命?” “也对,他连显玄法宝都没放过,何况仙宝?估计就是视宝如命,总是杀人夺宝,才有了今日剑魔的声名。” “大爷的,老子这回简直是劫后余生。” 这位散仙往远方飞遁,心想这回若是得以登上塔层,迈入真仙行列,想必就不怕剑魔凌胜了。 说来这剑魔凌胜也太没见识,眼光短浅,不去登台,以求入得真仙,反而来收取这些宝物。 还是老子明智。 这就去登塔。 这人终于找到了入口,忙一头扎了进去,入得第二塔层。 一入这里,就听几个结伴而行的地仙争相谈论。 “登天台第一层听说被人搜刮了一遍,掘地三尺,便是妖物体内吞下的宝物都被剖了出来。” “哪个仙人这么饥渴,居然连显玄法宝都没有放过,而不去想想怎么登顶?” “那身影有些眼熟。” “好像是……剑魔凌胜?” 四百二十九章 行走 凌胜把第一塔层的宝物搜了干净,才不缓不急,往入口而去,迈入了第二塔层。。。 看最新最全小说 据黑猴与青蛙所说,第九层与第十层将是一个界限。 原本登天台只开第九层,且只有妖仙真龙得以入内。 如今虽然开了一十三层,但是第九层依然是个界限。绝大多数人都会在此止步不前,就算是古庭秋,只怕在此也会驻足良久。 因此凌胜不急。 当他来到第二层,同样在搜刮。 而达到了第三层时,明显有些变化。 待到第四层时,宝物已经极为少见。 到了第五层,凌胜放出感知,已没有感应到任何宝物的气息,但他却感应到黑猴残留的气息。 凌胜微微摇头,哑然失笑。 那猴子显然已经走在前头,且在塔层中搜刮了宝物,至于底层的宝物,约莫是这猴子没有放入眼中,没有理会。而第三层开始,猴子已经取了它所见到的一些宝物,第四层的宝物则被它取了大半,第五层的宝物,却几乎被它取个干净。 “到了这几层,想来会有仙宝遗留,也不知道那猴子取了多少。” 凌胜笑了声,感知扫过,没有宝物,便一步踏去,到了其余地方。 在这第五层,凌胜一无所获,也许还有一些遗漏的宝物,但真要掘地三尺,处处计较,也是极难的,毕竟这处天地过于广阔。 这般想着,他便踏入了第六层。 才一迈入第六层,就见到了一个熟人。 “唔?” 凌胜微微挑眉。 昔日东黄海市,凌胜斩杀永烈真君,犯了规矩,便有一位地仙意欲拿他正法,后来被另一位仙人阻挡。若非那位仙人阻挡,想来他便要追击出去,对付凌胜。 当时凌胜修入显玄,步步生莲之法一步踏出,有百里之远,但这位地仙若是全力追击,也未必不能追上凌胜。 这位地仙对凌胜素无好感,早已发布令诏追杀凌胜,虽然这令诏有名无实,但也可见这位地仙对凌胜何其不满。据说鸿元阁乃是以凌胜为首,当他听过此事之后,第二日起,东黄海市里便再无一个鸿元阁的弟子,从此以后,鸿元阁之人不得再入东黄海市。 他也时常想过,若是再见凌胜,必然要拿他正法,便是不杀他,也该重罚,打他个残废,废他的道行。 但是,自从凌胜在孕仙山脉诛杀散仙之后,他便息了心思。 斩杀白浪妖龙王,乃是因为白浪妖龙王在登天台上受了伤的缘故。凌胜以显玄杀妖仙,名传于世,注定传遍千古,实则有许多仙人因此不满,因为白浪妖龙王受伤极重,凌胜虽然显玄杀妖仙,但实际说来,却未必有这本领,因此仙者俱都不服。可是在孕仙山脉,他一连诛杀两位散仙,已然令众人知晓,凌胜确实有这个本领。 待到凌胜攻破云玄门,踏破仙宗,在真仙手下存得性命之后,天地之间,已再无仙者轻视这位入得地仙境界的剑魔。云玄门一位地仙老祖都被他所杀,天地之间,除真仙之外,还有谁能与他对敌? 地仙以内,能与剑魔凌胜争斗的,只怕也就古庭秋,苏白等少数几人罢了。 至于言分道人,闲禅法师,秦先河,齐无忧等人,也都是年轻俊杰,原本在天地之间众多修行人眼里,这些年轻俊杰虽有高低之分,也相差无几。这些年轻人物,想来都能与古庭秋,凌胜相比的,即便不如,也相差不远。 但是凌胜一剑伤了蜀云山术士地仙言分道人,击退北地第一奇才徐飞扬,又斩杀南疆炼魂宗首徒齐无忧,已然令天下人都明白,即便同是当代年轻俊杰,彼此之间的差距,也如天壤之别。 寻常地仙散仙,如何比得凌胜? 昔日与凌胜交恶的仙者,无不吃惊,在孕仙山脉对凌胜出手的仙者,心中都颇为惧怕,生恐剑魔前来报复。而这位坐镇东黄海市的地仙,虽然不惧凌胜,但也知晓那剑魔凌胜,已经远胜于自己。 但他从未想过,居然会再度遇上凌胜。 “晦气。” 这位地仙暗骂一声,转头化作一道光芒,往远方遁去。 他没有兴起半点反抗之意,只是一心逃命。 但是能否逃过剑魔凌胜的手下,可还是未知之事。 这位地仙心下不禁有些冰寒。 凌胜遥望那遁光,手上渐渐聚起白光,与天地间的庚金大道交相辉映。只要一动念,剑气就能出体,化为庚金剑气。 忽然,他手上的白光又渐渐消散了。 那位地仙,与凌胜其实没有多大仇怨,只是一口气咽不下去的缘故罢了,虽然禁止鸿元阁之人踏足东黄海市,但也并未让鸿元阁付出什么惨痛代价。 “这人,是蓬莱仙岛的?” 凌胜负手而立,看着那逃离的地仙,认出了此人的来历。 蓬莱仙岛乃是东海三仙岛之一,东海龙宫之下的登天台现世,这蓬莱仙岛自然也不会错过这等盛会。只是不知道秦先河来了没有? 这登天台能够使人一举迈入真仙境地,秦先河想来也会登台的。还有闲禅法师,法元沙弥,都修成了金身业位,相当于道家的地仙,这登天台能使人成就真仙,想来也能让金身业位的人物证得菩萨甚至佛陀之位。 凌胜闲庭信步,走在第七层,不多时,又遇上了一位妖仙。 这是一位孕仙山脉里成仙的妖仙,曾对凌胜出手。 而这位妖仙与人争斗,与它斗法的,也是孕仙山脉里的一位炼体之士,也曾对凌胜出手。 那妖仙出了孕仙山脉之后,居然修成了一朵道花,进境倒是颇快。而那炼体之士,在孕仙山脉练成了真龙之力,能够力敌真龙,足能搬山填海。 这两位正在争斗的人物,当见到凌胜之时,齐齐住手,对视一眼,便联手攻来。 剑魔凌胜名头太过响亮,他们没有把握胜过凌胜,便只能联手对付凌胜。 杀了凌胜之后,两者再来分个生死。 只是前提是,不要被剑魔所杀。 尽管两者联手,依然不免有些惧色。 四百三十章 乱象 凌胜身上染了少许鲜血,这血并不是他的,而是妖仙与炼体士的。 这两位心里都知晓,凌胜怀有步步生莲,一步踏行,千里随心,便是真仙道祖大约也仅如此了。至于剑气,凌胜今为剑仙,其庚金剑气几乎让人无法抵御。 这一位妖仙,一位炼体之士,在见到凌胜之后,心里都已知晓。若不联手,万难在凌胜手里逃得性命。可他们也未曾想到,即便联合起来,在凌胜手下,竟也撑不过几个回合。 就连地仙老祖都在庚金剑气之下殒命,何况这两位都只是地仙初境的修为? 凌胜身上溅了少许仙血,只是一拍,血迹就即从玉虚仙衣上面消去。 炼体之士,一身本事全在体魄之上,筋骨强健,气血宛如江河,比一般地仙的仙体,都要非凡,堪比龙躯。而妖仙的躯体,同样非凡,鳞甲爪牙,眼珠内脏,都是少见的宝物。 这两位都在孕仙山脉成就仙道,也没有什么仙宝,这点让凌胜颇为遗憾,只是这两具躯体也算不错,就算不作其他用处,单是用来炼制蛊尸,就颇为难得。更何况,在猴子手里,这两具尸首的用处,只怕不小,到头来得到的必定不仅是两具蛊尸。 这妖仙虽然修行数百年,但是其本体倒是还好,只有数丈来长,在寻常人眼里可说是庞然大物,但是在修道人眼里,也就寻常精怪的大小,就算是云罡大妖,一般都要比它庞大许多。也许这妖仙本体就是这般大小,也或是成就仙道之后,修行变化,导致变小了。 凌胜把这位修成真龙之力的炼体士尸首及妖仙尸首一并放入木舍当中,随后又往上层而去。 咻! 忽有一道光束,从地上迸出,打向凌胜后心。 凌胜眉头微皱,却未转头,任那光束打来。他后心处也是一个窍穴,剑莲一动,就有剑气奔腾,从那窍穴中迸射出来,将光束打灭。 尽管凌胜习惯以剑指施展剑气,但是白金剑丹三百六十五个孔窍,尽数对着体内三百六十五个窍穴,化生剑莲之后,这一点并无变化,他身上各处窍穴,都能以剑气御敌。 “唔?”凌胜眉头微皱,缓缓转头,便见一道遁光朝着远方飞去,瞬息不见。 以凌胜的本领,若要追上去,也不过瞬息之间,但他并未去追,因为上方又有一人来袭。 在登天台下方,入口颇多,众仙者入得登天台,都各自寻找入口,登入上方塔层,极少争斗。可此时不同,到了这一层来,入口渐少,众人相遇也有些频繁,于是便有了许多争斗。 登天台顶只有一位。 若能杀掉一个,便能少一位对手。 众人抱着这样的想法,这登天台上方便都是乱象。 “你……你是……” 当凌胜抬头时,那位来袭的地仙立时露出惊色,显然认出了凌胜。 这位地仙是法华仙门的太上长老,他也未曾想到,随手打出的仙术,居然是打向了凌胜。若早知这人是凌胜,逃还来不及,哪敢对他出手? 道术已然打出,收手已是来不及了。 这剑魔凌胜声名在外,跟他讲道理九成九是无用的,更何况,在这登天台,人人都是对手,毫无道理可言。这位法华仙门的太上长老也没指望能这样一记道术打死凌胜,更不指望自己能够与凌胜分个胜负。 当他认出凌胜之后,就即转头飞遁。 凌胜并指成剑,把那道术击灭,余威不绝,瞬息百里,打中了那位法华仙门的太上长老。 这位地仙太上长老被剑气穿透,立时从半空摔落下来,跌入泥层中。 “都乱了?” 凌胜放出感知,便发觉感知之内,俱是乱象,众仙但凡相逢,必然打出道术。 有些人争斗不休,有些人打出一记道术便走,也不管打不打得死你。 这一层打得都已乱了,于是众人便都不认人了。 只要发觉有人便是一记道术打去,也不管你究竟是谁。 凌胜眉头紧皱,往入口处而去。 遥遥便发现,入口处的争斗最为激烈。 这里通往上一层,人人都要经过这里。以如今厮杀不断的场面,只要与人相逢,必然就要争斗。 “乱得毫无章法。” 凌胜剑指一并,体内白金剑莲就即化出一道剑气,通过经脉,来到手上,离体而去,与庚金大道相合,化作庚金剑气。 庚金剑气呼啸而出,划破长空。 天空被剑气一划为二。 有三位仙者没能避过剑气,从天上坠落下来。 众人俱是停手,露出惊骇之色。 谁人如此厉害?谁人如此张狂? 这里众多仙者,他竟一剑诛杀三人,威慑众人? “那是……庚金剑气?” 一人迟疑出声。 其余人俱是沉默,这天地之间的剑仙并不多,而剑仙当中,能够怀有庚金剑气的,当世也就一人。 剑魔凌胜。 天地之间,唯有他的剑气最为纯正,聚敛西方庚金杀伐之气,化生庚金剑气。也只有这位凶名在外的剑魔,才能一剑诛杀三位仙人,震慑诸多仙者。 那人倏忽而至,足下生莲,来到入口百余丈处。 随后,他便一步一步走向塔层入口。 适才众人都争先恐后地涌向入口,不惜争斗,但此时俱都停手,静静看着那人往塔层入口走去,没有谁敢出言呵斥,更没有任何人敢出手阻止。 凌胜一身银色仙衣,负手踏空,缓缓走向入口。 他一步迈入,到了上一层。 而这一层依然陷入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才有人开始动手,随后这里又自陷入争斗当中。 无数仙人争斗,仿佛天崩地裂。 而上一层,凌胜没有停留,并未再去寻找宝物,更没有参与争斗,他一步踏出,登临塔层入口。 这一层比之下面那层,更为纷乱。 当凌胜再上一层,便发觉乱象更为明显。 因为入口愈发少了,而先行登塔的都已聚在上方,因此后来之人要想登临上层,便要争斗。而上层的争斗,实则更为激烈。 四百三十一章 此行只为来投奔 登天台,第十层。 “凌胜小子未免太慢,现在都还没到。”黑猴说道:“也不知他在做些什么,这可不符合他一贯作风,以他平日的性子,只怕来得比我们还快才对。” 青蛙说道:“登天台中,他应当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这倒也是,只要当心一些,便即无事了。” 猴子与青蛙入登天台,初始也是分开了,后来这一位山神,一位妖祖,接连登台,极为快速,终于在第七层相遇。 待到第九层,有许多地仙都止步于此,其中不乏地仙老祖。 而对于猴子与青蛙来讲,这并非什么难以跨越的壁障。 于是它们顺理成章来了第十层。 因为第九层阻住了许多地仙,因此这第十层只有极少数地仙,且都是地仙老祖。 黑猴摇头道:“也不知古庭秋那厮到了哪里,要是到了第十三层,那么大家都不用斗了。” “第九层以上,便寸步难行。不仅是第九层到第十层之间难以跨越,连第十一层,十二层都是如此,至于上方的最后一层,自是不必多说。”青蛙说道:“没这般快的,估计他到了第十一层,但是要突破第十二层,以及第十三层,可是不简单。从登天台现世开始,便不仅只有第九层,那些个存世无数年的仙灵,只怕都突破了第九层,到了这上方。” 黑猴闻言,立时露出凝重之色,道:“这倒也是,你我还须当心一些,这第十层也未必就没有仙灵潜伏。” 所谓仙灵,便是历代地仙散仙,妖仙炼体之士陨落于此之后的魂魄,这些怨灵被登天台收聚起来,经过无数年,变成一种类似怨灵鬼物的强大灵物。 白浪妖龙王,约莫就是在这登天台上被仙灵所伤。 天数使然,尽管白浪从仙灵手里活下命来,可终究还是因为被仙灵所伤,而在凌胜手下丢失了性命。 “话是这般说,但早些来总是好的。”青蛙沉声道:“凌胜登塔行进的速度,确实有些慢了。” 黑猴沉吟片刻,自忖道:“也许他只是借登天台历练,而并非要登上台顶。” 轰! 忽有一座大山压下。 那是一位地仙老祖的手段,只见这位老祖面色冷厉,眉宇间英气迫人,约莫是一位正气凌人之辈,看见两个妖类,于是便动了杀念。 他凝出大山,一举压下。 “还当猴爷是前些年那般不堪?” 黑猴嘿然冷笑,道:“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猴爷我从云玄门至今,也不知过了多少个三日,还真以为猴爷连地仙巅峰也斗不过?就是在云玄门时,地仙巅峰圆满的太上长老也难以把猴爷拿下,何况今日?” 这猴子露出冰寒笑意,毛脸的笑容使人不寒而栗。 它昂然咆哮,身子瞬息涨大。 只见一尊凶猿立在天地之间。 这凶猿通体黑毛,顶生白发,双耳垂肩,又有双臂过膝。它一双金瞳,热烈如火,炙热如炎。 这凶猿双手向上一撑,就撑住了那座大山。 “碎!” 凶猿暴吼一声,那大山骤然崩解,碎石滚落,这第十层的天地乾坤都浑浊不堪,难以视物。 青蛙见它一举崩碎地仙老祖凝炼出来的山峰,便知这猴子比在南疆出手之时更为厉害三分,心中暗道:“这猴子来了东海之后,便没有出手,莫非这段时日以来,它悄悄修成了仙神?若是如此,以这猴子的本领,除却真仙道祖以外,想必只有极少数人才制得住它。” “好孽畜!”那地仙老祖怒喝一声,手上一翻,就是一把拂尘,往下一扫,仿佛扫清天地妖氛。 黑猴冷笑道:“看来你也是个闭关不知多少年的老怪物,大约只是因为登天台才出关,不知猴爷在云玄门的壮举,也不知猴爷的身份来历。这就来对付猴爷,不知死活!” 地仙老祖大怒,喝道:“区区妖物,也敢大放狂言?纵然你是妖仙,也必要在今日受死!” 话音一落,那拂尘就往黑猴身上扫来。 猴子伸手抓住那拂尘前端,就觉手上刺痛,忙放了开去,身子一闪,避过了那拂尘。猴子低头看去,只见掌心鲜血淋漓,虽然它乃是神躯,体魄惊人,此时伤口已经愈合,但是血液还在。 猴子暗道:“这拂尘还真是厉害,居然伤了猴爷,看来还是莫要大意来的好。” 这猴子心中这般想着,立即便用神通反击。 咻! 青蛙张口,舌尖上吐出一柄利剑,乃是飞剑。 这飞剑倏忽划过。 地仙老祖正与黑猴争斗,他确实闭关多年,几近百年之久,自然不知近几十年才开始修行的凌胜是谁,也不知道眼前这个便是五千年前的山神。这位地仙老祖心中斗得暗自惊骇,对这猴子的手段感到吃惊,暗想一个妖猴都如此厉害,这是怎么回事? 想法还未落下,就有一道飞剑袭来。 地仙老祖只觉心中冰寒,忙避了过去,但仍是被飞剑斩去半截小臂,暗自惊骇,才发觉那青蛙也是一位妖祖。他毕竟是地仙老祖,此行也并不是来降妖伏魔,与妖魔斗个生死的,他是来登天台上,主要是寻求晋入真仙的机缘,岂能殒身于此? 待得成了真仙,再来对付这两个妖物。 这般想着,他连忙退去。 但猴子紧追不退,一追一逃,就来到了通往第十一层的入口。 从第九层开始,入口便难以通过,这第十一层的入口,便是地仙老祖也未必容易过去。更何况,那些个仙灵大多聚集于此,且开始成群结队,棘手无比。 猴子也不担心这地仙老祖有本领通往第十一层。 “他娘的,一个地仙老祖,且还活了数百年,想必存活不少罢?就是不说其他,单是这一身活了数百年,修成老祖级数的躯体,就是滋补无比,且带有地仙气息,若是放到南疆去喂养那些个显玄巅峰圆满的半仙妖君,估计也能养出一二个妖仙罢?” 黑猴心里这般想着,颇为激动,直直追了过去。 猴子神通接连打出。 那位地仙老祖本也不至于如此狼狈,可是还有青蛙的飞剑掣肘,就让他显得颇为措手不及。他不断接下猴子打出的神通,已经极为疲惫。 毕竟这猴子彻底踏入仙神行列,比起在云玄门时更厉害许多,在云玄门时它就不惧地仙老祖,此时自身入了仙神行列,自然更为厉害。这猴子看着前方的地仙老祖,心中颇为兴奋,紧追不舍。 那地仙老祖疲于奔命,心中暗悔自己多事,居然招惹了这么个猴子。忽然,前方似乎有道人影,这位老祖心中暗喜,高呼道:“前方的道兄,快来助我斩妖除魔。” 这位地仙老祖也着实是被黑猴逼得没有办法,才想着寻求助力。一时之间,他也忘了,这登天台上,人人都是对手,只要见面相逢就有争斗,如何会有相帮? “还有帮手?” 猴子也不惧人,听到还有帮手,也没看清是谁,原本打向那地仙老祖的神通,就有两道奔向了正前方那道身影。 青蛙追在身后,忽然觉得那人影有些眼熟,心中顿时一寒。 那身影一身淡色衣衫,腰带紫黄玉佩,足下踏云靴,负手而立,神态温和。他立身于第十一层的入口之下,在他身旁,有无数消散的魂灵之气,大约是他斩尽了仙灵所致。 黑猴神通朝他背上打来。 这人也不恼怒,淡淡笑了声,转过身来,随手一拍,就把那两记神通扫了开去。 适才那位地仙老祖绕过他,奔向了远方,口中还喊道:“这两个妖物好生凶狂,道兄速逃。” 这人神色平静,并没有离开,他看着那猴子追得近来,露出淡然笑意。 猴子离得近了,才发觉此人五官端正,面如冠玉,气度温和。最重要的一点是,这猴子认得他。 古庭秋! 黑猴倒吸口气,暗骂道:“这家伙怎么还逗留在这第十层?以他的本领,登到第十一层,十二层都未必不能。” 那地仙老祖逃得远了,猴子也没有心思去追,立在原处,遥遥望着古庭秋。 青蛙随后赶来,眼中露出凝重之色。 古庭秋背负双手,背上有一柄仙剑,笑意温和如水。 猴子心中思绪百转,思忖道:“这厮本领极高,我和青蛙联手都未必胜得过他,只怕还要被他所杀,只有等凌胜来了,我三者联手,才不惧他古庭秋。至于现在,我还是想想怎么拖一拖才好,古庭秋这家伙与凌胜,好像没有多大交情,也不算太过友好罢?” “那么……” 猴子忽然朝着古庭秋扑了上去。 青蛙还道这猴子是要对古庭秋出手,暗道一声太过鲁莽,也只得御使飞剑相助。 哪知那猴子一跃之下,居然抱住了古庭秋大腿,嗷嗷叫道:“我终于见到你了,天啊,我居然能够有缘见你一面,简直太难得了,太不易了。你不知道哇,猴爷我来登天台并不是要去第十三层当真仙,唯一的想法就是来投奔你的。” 古庭秋微微一怔。 青蛙闭上了双眼,极是头痛。 四百三十二章 昔日旧事,谁人知晓? “凌胜那小子忒没人性,不把猴子当人看,总是使唤来使唤去,好歹我也是个山神,可他从不尊重。。” “都说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吃得比猪差,干得比牛多,这些都是最让人心酸落泪的事情。可猴爷我在凌胜手下,那是没睡过一场好觉,更别说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了。至于吃,凌胜那家伙自己辟谷不食之后,就从来不给猴爷开伙食,我他娘的都几十年没吃过好东西,说来简直一把鼻涕一把泪。” 猴子越说越起劲,说得泪流满面,最后抹了一把眼泪鼻涕,悄悄在古庭秋裤脚上擦了擦,又哭道:“你是不知道哇,猴爷在他那里待遇差得简直天下少有,那干的活计何止比牛多?就是牛妖牛仙干的活都没我多。” “他想要有些甚么动作,全是猴爷给他出的主意。” “去个甚么地方,猴爷还得给他讲述这地方典故,诸般详解,注意事项,待到最后,居然还要探路。” “他打架杀人,猴爷给他顶包。” “他去打仙宗,猴爷给他开山裂阵。” “他手底下好多个姑娘,也没见他分个给猴爷我。” 猴子说到最后,悲从心来,嚎啕大哭,也不知道是在演戏,还是真正为自家悲惨遭遇感到悲哀。 若是假的,它这演技功底,也未免太过深厚了罢? 古庭秋良久无言。 青蛙把那飞剑收了回来,几乎没脸去看,刚长出来的头颅恨不得缩进身子里。跟这么个猴子同行,简直丢脸至极。 “你个死猴子身为山神,本来就不是人,怎么去过人的日子?再者说,以你的神躯,还用睡觉?凌胜辟谷不食,难道你就没有辟谷的功夫?前几日还在南疆吃猴脑吃得津津有味,这一转眼就几十年没吃过东西?分个姑娘给你,你敢要么?你个猴子也不是人,能要个姑娘么?”便是这素来稳重的青蛙,在心里也不禁把猴子骂了个千八百遍。 但是那猴子的功劳,青蛙却并未否认。 除却这猴子夸张不实的一些话,它对于凌胜的帮助,这么些年的功劳,着实不小。 只是这猴子此时的模样,简直丢人至极。 黑猴抱住古庭秋的大腿,嚎啕大哭不止,抽噎道:“猴爷我在他那里过的,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猴爷早听说古庭秋乃是当代第一人,温和大气,富有怜爱之意,早就有心投奔,只是碍于凌胜凶威,从来敢怒不敢言。这回凌胜不在,我终于见到你了,请不要嫌弃,就让我投奔你罢,顺便把我带到第十三层登天台顶,你要是比较忙,猴爷便勉为其难,代你成就真仙了好不好?” 青蛙想起这猴子当年叱咤风云,天地独尊时的威风,当年它占据山头,独霸一方,威风八面,座下妖仙众多。纵然今日本领不如当年,可你毕竟是天地孕生的山神,毕竟曾是天地之间的一方霸主,怎就没有半点操守? 古庭秋无言良久,看着黑猴,终是莞尔失笑。 黑猴听到笑音,暗道不好,难道猴爷如此精湛的技巧都被他识破了?以猴爷如此悲惨至极的遭遇,应当让他悲伤得稀里哗啦才是,怎么倒还笑了出来? 猴子缓缓抬起头,就见古庭秋面上似笑非笑,看着自己。 黑猴心里一突。 “山神大人昔日称霸一方,傲啸山林,统领天地山脉,今日居然活得这般苦痛,委实教人心痛。”古庭秋淡淡笑道:“以您的本领,古庭秋可不敢收下,毕竟庙小供不起大神。” “没事没事。”猴子忙道:“我身子可以变大也可以变小,再小的庙也能钻进去。” 古庭秋顿时露出愕然之色。 青蛙心中骂道:“这猴子是扮上瘾了罢?这都被人看穿了伎俩,还继续装傻?” 猴子哭得凄惨,一把鼻涕一把泪全抹上了古庭秋裤脚。 古庭秋微微摇头,不禁失笑。他法力一震,浑身尘埃不染,裤脚上的秽物尽数消无。 “山神大人尽管放心,我可不敢对您出手。”古庭秋低着头,看着那猴子,笑着说道:“至于凌胜,如能相逢,自当斗上一场,如若不然,何以验证我太白剑宗的太白剑典与剑气通玄篇孰高孰低?” 太白剑宗的太白剑典与剑气通玄篇,乍一听去,仿佛是说太白剑宗的太白剑典,与剑气通玄篇。但猴子是何等狡诈的货色,一听便知,这古庭秋把剑气通玄篇也归纳入了太白剑宗的典籍之内。 太白剑宗,太白剑典及剑气通玄篇。青蛙眼中渐渐露出异色,古庭秋这分明把剑气通玄篇归纳入了太白剑宗之内。 “当年李太白被逐,勾销太白剑宗名册上的名字,后来他修成真仙道祖,潜回宗门,又在名册上添了一笔。”青蛙暗叹道:“李太白自幼便在太白剑宗成长,尽管受逐,依然放不下太白剑宗。” 似李太白那等古来少有的修道奇才,自然不乏桀骜之气,就如眼前的古庭秋,看似温和,实则也暗藏锋芒。这等人物心中自然不免傲气,但他被逐出宗门,依然在修成真仙之后,返回宗门,在名册上添回那一笔。 可见宗门在他心中的分量,委实极重。 “李太白心怀太白剑宗,无法放下,这剑气通玄篇倾尽他半生心血,如今归入太白剑宗,想来他也欣慰。”青蛙暗自叹道:“可惜太白剑宗对他……” 李太白昔日的这位真仙侍者,悠悠叹息了声。 古庭秋神色温和,眼神平静,看着青蛙,说道:“自从他叛宗而去,本门便不再认他。即便名册之上再度添了一笔,本门历代掌教也未将之抹去,可是本门上下,数千年来,依然无人承认他为本门先辈。” 青蛙冷笑道:“是叛宗而去,还是逐出宗门,谁又知晓?” “正因不知,因此我对于此事不抱任何看法。”古庭秋微微背负双手,清风吹来,拂动衣摆,只听他道:“既然李太白出自于本门,修行的也是本门太白剑典,自然便是本门先辈,即便他在名册之上不曾记过,可毕竟是本门弟子。只要他未有伤及本门,那他就是我太白剑宗之人。” 青蛙默然片刻,说道:“你这般想,但太白剑宗可不是如此想法。” “宗门如何想法,自是另一回事。”古庭秋淡淡道:“可这是我的想法。” “我倒不曾想过,历经五千年,太白剑宗会再度出现一位认同李太白的太白剑宗弟子。”青蛙深深看他一眼,说道:“且还是堪比昔日李太白的一位旷世之才。” 古庭秋淡然说道:“前辈过奖了。” 青蛙说道:“兴许是你过谦了。” 猴子听得甚是别扭,一张毛脸扭曲了两下,扮个鬼脸,大煞风景地说道:“一个前辈过奖,一个后辈过谦,嘿,说得跟什么似得。话说猴爷跟你说,既然太白剑宗不认李太白,也就不要认剑气通玄篇,毕竟那李太白最后还在名册上留了一笔,可剑气通玄篇从来不曾上过你太白剑宗的典籍名册。” 这猴子浑然忘了自己先前那般嘴脸,对青蛙与古庭秋互相吹捧大加贬低,最终扯到了剑气通玄篇上面。 青蛙也不禁沉默,猴子说得正是。李太白的名字,如今还在太白剑宗名册之上,太白剑宗尚且没有认他。而剑气通玄篇乃是李太白脱离太白剑宗之后所著,不曾记上太白剑宗的典籍名册,若太白剑宗要把它归纳于宗门,也太过牵强了些。 只是李太白出身于太白剑宗,修行的是太白剑典,著作出来的剑气通玄篇与太白剑典实则同出一脉,极具太白剑宗的特色,实则说来,剑气通玄篇走的便是太白剑宗的路数。 要说不是太白剑宗的功法,却也…… 青蛙苦笑一声。 “剑气通玄篇五千年来,确实没有记入太白剑宗典籍名册。”古庭秋说道:“那剑气通玄篇的初篇石碑,立于九宗,我太白剑宗也有一碑。此功法确实玄妙异常,不亚于太白剑典,但历代掌教长老仍然没有将之划入本门功法之内。” 纵然李太白成了真仙道祖,也须悄然回宗,去名册添上一笔,而没有那一代人所想的风光归返。谁也想不到,这一笔添后,太白剑宗仍不认他。 剑气通玄篇不亚于太白剑典,便是天底下最为绝顶的仙法之一,可太白剑宗仍然没有将之划入本门功法之内。 天下第一剑宗,历代之人,竟如此桀骜。 青蛙沉默不语。 “前些年,我初成显玄,便去观此碑。那时,凌胜大约还未修成剑气通玄篇。”古庭秋微微笑道:“观过此碑,我便请掌教真人将此功法纳入本门,然而掌教斥我荒谬。当时年少气盛,那夜便已把剑气通玄篇的名字,刻上了典籍石刻,与太白剑典同列。” “尽管本门依然没有承认这本功法。” “但是我认下了。” 古庭秋淡然而笑。 黑猴闻言大怒。 四百三十三章 剑风 剑气通玄篇居然给古庭秋这厮悄悄刻上了太白剑宗的石刻。 黑猴立时大怒,心想这等事情如何能忍,立即骂道:“你家猴爷的,这功法不仅是李太白著作,我兄长马师皇也参与其中,你凭什么把剑气通玄篇列入太白剑宗?” 猴子心想,反正你小子说了不会对我动手,猴爷我不骂白不骂。 青蛙叹道:“你与李太白,确实太过相似。” 古庭秋笑道:“许是同出一门,同修一法的缘故罢。” 李太白回宗,悄然添了一笔。古庭秋亦是在典籍石刻上添了一笔。 两人都不甚注重宗门的看法及想法,却又对宗门万分敬重。 太白剑宗不认李太白,也不认剑气通玄篇。 但古庭秋认下了这位先辈,也认下了那堪比太白剑典的剑气通玄篇。 “你把剑气通玄篇记入名册,而各宗石碑仅有初篇。”青蛙抬头说道:“第二篇就在凌胜手里,你是要把剑气化莲篇收回去?” “本门依然没有承认剑气通玄篇,自然无须追回。”古庭秋沉声说道:“这只是我自身想法。” “李太白出身太白剑宗,修行的也是本门镇派剑典,如今他著作的剑气通玄篇,尽是本门路数,自当记入本门典籍之内。但这仅仅是我自身所想。” “既然本门不愿承认剑气通玄篇,那这功法归返宗门也难有如同太白剑典一样的重视,如此便不要让这一篇功法归来之后,却束之高阁,如若明珠蒙尘。流在外界,落在如凌胜这样的人手里,未必不好。” “正是因此,我在那石刻上面记下失传二字。” 古庭秋轻声叹道:“我只是要让本宗门人及后人知晓,我太白剑宗,还有一部堪比太白剑典的绝顶功法。” 青蛙沉默良久,说道:“你太白剑宗,古来便是如此骄傲。” 古庭秋缓缓道:“正是如此,才得以雄立天地之间。” 猴子心中骂道:“连堪比其镇派剑典的剑气通玄篇都拒之门外,就算取回宗门也将束之高阁,不作重视,这样的处事手段,何止是骄傲?这简直是……你家大爷!” “太白剑宗的剑气通玄篇,若这句话从其他人,甚至是你太白剑宗掌教口中说出来,落在我耳中,也只是笑话。”青蛙抬着头,看着古庭秋,沉声道:“但是从你口中说来……” 它的话只说一半,但古庭秋已经明白。 因为他认可李太白,认可剑气通玄篇,因此这句话在他口中说来,昔日李太白的真仙侍者便承认属实。若是从其余人口中说出来,这便是天大的笑话。 “这又何必呢?” 古庭秋摇了摇头。 青蛙说道:“一口气罢了。” 古庭秋立时沉默。 良久。 他抬头看了看通往第十一层的入口,说道:“凌胜还没到,我便该先走一步了。” 黑猴心道不好,暗想以古庭秋的本事,要是一心登台,岂非要走在前头,那塔顶造化,势必要落入古庭秋手里。猴子顿时咳咳两声,说道:“凌胜没到,便等一等罢。” 古庭秋说道:“适才已经有二十余位地仙突破第九层,入了第十层,也有五位地仙老祖,从其余入口,进入了第十一层。” “什么?”黑猴顿时一愕,心道:“怎么这般快,才几句话的功夫,居然就已有人从其余入口登上了第十一层?” 猴子心中又暗道不好,对着古庭秋说道:“那咱们快走罢。” 就这么一句话,猴子便把自己拉在了与古庭秋同一条线上。 嘿嘿,猴爷都这么说话了,古庭秋这小子难道还好意思拒绝不成? 古庭秋自然也看出了这猴子的一点小心思,心下颇为莞尔,点了点头,把手一卷,就即冲上了入口。 第十层通往第十一层的入口极为艰难,地仙老祖都要止步,摸清规律才得前行。 但古庭秋无须如此。 太白剑宗从不讲规矩。 古庭秋自然也不讲规矩。 黑猴原本见古庭秋如此温和,应当会较为平和地摸清规律,循序渐进。哪知古庭秋伸手一指,背后仙剑立时出鞘。 那宝剑在前,一路刺破阻碍。 万般阻碍,一剑破尽。 猴子倒吸口气,这个古庭秋看似温和,实则手段比之于凌胜那小子的凶戾,也未必逊色了。 倒是青蛙显得平静,它跟随在李太白身旁,深知太白剑宗的秉性,这样的宗门断然不会教出什么庸碌弟子。再者说,眼前这位,可是罔顾掌教法令,将剑气通玄篇刻上石碑的人物。 当代首徒,年轻一辈第一人。 一位与李太白无比相似的奇杰。 他的手段,自是不乏冷厉锋芒。 古庭秋神色依然温和如水,仿佛不会变化,他以仙剑开道,瞬息刺破千道阻碍,踏上第十一层。 原本下面九层的仙灵都因十三层尽数开启,而纷纷登台,布满了十层,十一层,十二层,以及那第十三层。 可是第十层的仙灵已经被古庭秋以及其余地仙老祖杀绝了。 而这第十一层,处处都是仙灵。 有位蟒龙一般的仙灵,仰天咆哮,张口便要吞天纳地,朝着古庭秋噬来。 有个壮汉一般的仙灵,持一大斧,把天穹劈作两半,朝着古庭秋斩下。 有位道人模样的仙灵,召出十余记道术,尽数打向古庭秋。 众多仙灵,纷然而至。 这等场景,就是地仙老祖也难招架,难怪白浪妖龙王险些陨落于此。 黑猴心中倒吸凉气,暗自忖道:“这些仙灵竟如此厉害,白浪能够从登天台这些仙灵手下逃生,倒也算本事了。” 才这般想着,那些仙灵就已到了近前。 黑猴与青蛙对视一眼,就要出手。 然而,古庭秋微微伸手,那仙剑就落在了手上。 他微微挥剑。 动作平缓。 有风起。 乃是剑风。 剑风扫荡千里,仙灵尽数死绝。 黑猴与青蛙惊愕万分。 只是古庭秋脸上渐渐变得凝重,他望着天上,仿佛看破了登天台之顶。 轰! 有一只巨手,通体青灰,如若云雾汇聚而成,遮天蔽日。 这手掌从登台天之外,探入了登天台第一十三层之顶,擒向长生道人。 四百四十四章 劫落时 劫星终于坠落。。。 天地震荡。 大劫终于临至。 星辰本就如一方天地般大小,尽管在天穹之上,九霄域外已经被古庭秋一剑削去小半,但仍是无比巨大。当进入这方天地,冲撞大气之时,穿梭空气,与之相磨,故此有火光拖尾,万分绚丽。 只是在这等火光之下,又有罡风吹打,风助火势,那劫星迅速变小。 待到临至太白剑宗之时,仍然有一方山脉大小,足有方圆数万里。 中土各处,光芒四起。 尤其是中土仙宗,俱都施展手段,护持本门。 “那星辰无比巨大,尽管不知为何少了一半,又被大气磨合生火,罡风吹拂,而变小了许多。但它仍如一方山脉,来势快得惊人,若是坠落下来,大约整个天地都要为之动荡。” “传闻上一回天地大劫,乃是砸落于东海,让中土,南疆,北地,俱都被海啸淹没,唯有西土禅宗得以保全。” “北地在万年之前的那场大劫,便是被劫星砸落。当时劫星极盛,足有方圆数十万里,砸落于北地,这天地乾坤为之翻覆,听闻寻常生灵大多被劫星落地而镇死。” “难怪北地如此荒凉,至今未曾恢复,原来是被劫星砸落。好在上一回砸落的是东海,否则又要多出一处荒芜之地。” “再过五千年,也许北地能够再度重现生机,但中土大地,只怕也如北地一样荒凉了。” “此乃今后之事,我等能否渡过大劫,还是两说。” “至少,雄立无尽岁月,举世无双的太白剑宗是要消亡了。” 有多位真仙道祖固守自身,望着劫星坠落,纷纷叹息,渐渐停了交谈,天地间复又死寂。这些道祖,俱都护持己身,静候大劫到来。 劫星终于还是砸落了。 砸在太白剑宗山门。 那太白剑宗,如何去抵挡天地大劫,如何去反抗这天地大劫,众人不知,但众人知晓的,便是太白剑宗,已然消亡了。 有人曾见无数剑光腾飞,击向劫星。 但是那劫星带罡风烈火而来,尽管经过许多削弱,仍然有方圆数万里,内中有天地之气,乾坤之威,除非天仙抵挡,否则谁能破之? 那八劫真仙冲在前头,自也消亡在前。 太白掌教紧随其后。 许多道祖,剑仙,纷纷持剑杀上天穹,迎向劫星。 即便是个死物,若想毁我太白剑宗,也仍要斩你! 其中多少热血,多少不甘,多少遗憾,多少悲愤咆哮,壮烈凄然,都付诸于虚无,全数消尽。 …… 此次天地大劫,落下的乃是太岁之星。 这一颗星辰,掌管杀伐,位处地方,号称庚金之星,也作白虎星君。 当它降下之时,首先来的,就是杀戮。 大德圣朝。 两个孩童相互玩耍,一个摔倒下去,另一个伸手拉他起来,两人相视大笑。 忽然,那摔倒的孩童露出厉色,骂道:“刚才是你推的我?” 另一孩童大怒道:“放屁,分明是你自己摔倒的!” 两人便又扭打在一起,神色狰狞。 过不多时,他们家中长辈到来,若在以往,自是劝解,喝骂自家孩子或是对方孩子。然而这一回,便见一个壮年男子抄起锄头,朝着那个与自家孩子扭打在一起的孩童砸了下去,那孩童立时毙命。 杀戮又生。 大街上。 两个男子适才相谈不欢,经过调解,终于握手言和。 忽地,其中一人举起拳头,便朝着对方打去。 适才消减下去的火气,立时奔涌上来。 “住手!住手!” 有一个男子,显然与那两个打架的相熟,忙来相劝,哪知两人不听他劝。他心头火起,怒道:“老子好心相劝,你们还不住手,这是瞧不起我!” 话说未起,抄起一旁摊子上的菜刀,便朝那两个打架的砍去。 只是两刀,这个来相劝的男子,便杀了那两人。 “大楚皇朝犯我大德圣朝,不可忍也!” “杀!” 又有大国交战,血染沙场。 诸如此类,数不胜数。 修道人亦是如此,俱都是那劫星降下,天地震荡之后,各自起了杀戮。 原本一件小事,便都化作滔天怒火,杀戮四起。 一点间隙,杀人不绝。 “我这有灵玉三百,且送你罢。” “不必,我炼器无须这般多。” “你我朋友一场,数十年相识,便莫要见外了。” “楚兄说笑,我这是……” “你瞧不起我吗?” “这……”那修道人听他语气不善,心中亦是愤怒,喝道:“瞧不起你又如何?” “你我划地绝交!” 两人分离而去,忽又想起数十年互相照拂,给了对方多少好处,如今一朝绝交,昔日交情,昔日的好处,俱都成空谈。 “他娘的!”适才那人转过头来,一记飞剑奔出百步,刺透了数十年好友的后心。 而那身死道消之人,手上也正捏着道术印诀。 …… 东海。 凌胜一震,嘴角忽然溢出鲜血。 “劫数来了?” 黑猴身为山神,受天地庇护,并未有劫数,它看着凌胜,露出担忧之色。 “来了。” 凌胜说了一句,口中忽然喷出一口血液,竟伴随灰白劫火,从口鼻而出,从身体而出窍穴而出。 这一回的劫数,比之于初破地仙之时,不知强盛了多少倍。 他盘膝坐在山崖边。 山崖俱被劫火烧融。 凌胜与烧成岩浆汁液的半截山崖坠落海中。 轰然一声,大海渐起浪花。 适才那劫星坠落,天地震动,大海波涛汹涌,浪高百丈余,至今还未平歇。 许多大船尽数淹没,许多海岛俱都冲毁。 无数生灵死于此时。 凌胜在海中,无数水流冲刷,但都被劫火烧化。 “这……” 黑猴倒吸口气。 适才凌胜坠落于海下,不过两个呼吸,就只见眼前大海白烟蒸腾,海水滚沸。 一眼望去百里,大海就如锅里烧开的沸水,气泡无数,水汽蒸腾。 “有玉虚仙衣这件位列于天仙至宝的旷世宝衣,想来对于劫火有抑制作用。”黑猴心道:“当初他破入地仙之时,劫火烧身,就是被天仙法衣压下了。” “这一回相当于九劫齐至,大约是压不下的,但是也削弱了许多。经过削弱之后,这劫数仍然如此厉害,那么其余仙人?” “有些准备,有些秘法或是秘药的人物,倒还好些。若是没有宝物,没有法术,也难有准备的寻常仙人,岂非在这时都被劫火烧身而死?” “好在心障魔劫这时还是不会来的,否则这天地之间,能够渡过今日的,估计也就寥寥数人。” “今日不会来,以后也会。还是要靠星辰避劫光才成。” 黑猴自语几句,看着百里沸腾,略微沉默。 嘭地一声,有一道身影破开海水,落在崖上。 “渡过了?” “暂时压制住了。” 凌胜神色低沉,他已然明白,那劫数相当于九劫齐至,只在劫星降落之时引动,但是,只要坚持过半盏茶功夫,便能渡过。 九劫齐至,威力无穷,若非有玉虚仙衣,凌胜也是极难渡过的。 这还仅是半盏茶的功夫。 一月之后,还会有一场大劫。 同样是九劫齐至,但那一回,将会伴随心障魔劫而来,持续到彻底渡过劫数,或许是一日,或许是十日,或许是百日。 当心魔遮住心志,劫火就即烧身。 九劫,便是九重心魔,九重劫火,一重比一重厉害,一重比一重惊险。 天地之间,几乎没有人能够渡过这样的劫数。 就算凌胜怀有玉虚仙衣,只怕也难渡过劫数。 “须得往太白剑宗一行。” 凌胜微微闭眼,感应那青蛙所在。 青蛙受封仙玉,封成了一个石头,没有其余事情。 至于林韵蓝月等人,尚未成仙,只是被天威镇住,心悸无比,此时还在鸿元阁中休养。 “此去太白剑宗,大约要带上那青鸾。” “嗯,猴爷也觉得它有些用处。” “要不要带上你?” “我呸!你是觉得猴爷帮不上忙?猴爷我挠你一脸!” 黑猴怒极,龇牙咧嘴,金瞳黑脸,好似天神发怒,又如魔王咆哮。 就在这时,凌胜面色微皱,脸上神色渐渐冰寒,说道:“有许多家伙来了。” “天地大劫,引起了许多人心中潜藏的杀意。” “杀意,掩盖了人心恐惧。” 凌胜微微叹息一声。 有许多人来攻鸿元阁。 也许是因为与鸿元阁产生间隙,但八成是因为凌胜的缘故。 当凌胜一步踏出,回到鸿元阁之时,尚未站定,就有一道法术打来。 那法术滚滚如潮,乃是显玄半仙所发。 凌胜神色冷漠,不说法力道行,单说体魄,他已然半只脚跨入真龙之力,面对这显玄法术,只是伸手一推,就有无数气劲发出,推平大气,气浪滚滚。 霎时间,那显玄道术就被灭去。 咻! 有庚金剑气划过,那显玄半仙坠亡。 “嗷!!!” 一声龙吟,有条长龙腾云驾雾而至,怒喝道:“凌胜!” 那是白浪妖龙王的长子,曾把水晶龙宫拱手相让,退避开去,不敢与凌胜照面。 但是天地大劫降下,被劫星影响,杀意蒙蔽恐惧,竟是杀到了鸿元阁。 凌胜望着那长龙噬咬而来,双手往上一托,分别擒住这妖龙上下颚。 他双手一分。 那妖龙上下颚竟是被他撕扯开来。 一个龙头,撕成两半。 四百四十五章 飞蛾扑火,留下的是香火传承 劫星落下,毁灭太白剑宗这一座雄立天下,堪称无敌于世的傲世剑宗,葬送了许多修为高绝,剑意凌厉,修成剑仙的人物。 太白剑宗毁去了,太白剑宗山脉业已化作废墟。 尽管太白剑宗地处偏僻,少有人至。 然而,劫星足有方圆数万里,尽管又遭太白剑宗众多剑仙削去许多,仍然有两万里之广。 它砸落下来,覆灭太白剑宗,遮蔽太白山脉,波及方圆数十万里。 百万里之内,生灵绝迹,尽数死绝。 百万里之外,只觉大地震动,好似地龙翻身。 东海波涛汹涌。 北地狂风四起, 南疆大山开裂。 西土寺庙倒塌。 这些,俱都是被砸落于太白剑宗的震荡传出所致。 震荡传出亿万里,仍然有感。 在劫起之时。 有位散仙漫步海中,惊觉劫星降落,尚未回应,就觉体内身边,骤然被劫火烧成灰烬。 南疆大地,有位隐世地仙,闭目修行,竭力压制突兀变化的劫火,过得十来个呼吸,终于还是压制不住。尽管半月前就已闭关,静候大劫,但是他没有法门,没有宝物,于是便被劫火烧身而死。 西土禅宗。 老方丈叹息一声,唱了声阿弥陀佛,就即劫火烧身,立时湮灭。 他身旁的沙弥忙跪倒,慌忙无比。 “方丈……方丈……涅槃了……” ……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有位真仙道祖,正在教授弟子,习读经义,言语中抑扬顿挫,俱是极好。但是声音轻重,就能将其中要点之处,尽数表现出来。 他座下许多弟子,都盘膝于蒲团之上,静心听法。 过了片刻,这位道祖说道:“这类道法,上体天心,贴合大道,以道德天宗造诣最高。只是道德天宗避开这天地劫数,已经用长生道人为引子,暂时打开了紫阙宝箓,如今东方处有紫气浩荡三万里,便是紫阙宝箓护住了那里。这场大劫,道德天宗已算是避过了。” “师祖。”有个青年男子说道:“听闻太白剑宗将要灭于大劫之中?” 那位道祖眼中闪过几分异色,终是叹道:“是啊。” “前些天,总听闻有人在东海飞升成仙了,好像就是太白剑宗的古庭秋罢?”那青年说道:“是不是修成天仙,飞升天界,就能避过劫数了。” “这是自然。”道祖笑道:“但是修成天仙,三千年来也仅一个古庭秋,对于我等而言,还是渡过自身轮户劫数来得简单一些,九劫过了,也就该飞升了。似我等老辈人物,生不逢时,遭遇了天地大劫,但是你们这些后辈,恰好在天地大劫之后。这场劫数,你们未成仙人,若福缘深厚就可避开,避过之后,如若能够修成仙人,渡过九劫,便能霞举飞升。” “但是这九劫,虽比修成天仙稍微简单一些,但也不会容易的。当世间,有望在古庭秋之后修成天仙的,也就那位被古庭秋看重的凌胜,以及谪仙苏白,除此二人外,天地之大,也无多少人物。也许那些修为尚浅的后辈,有些惊人潜能,只是声名未显,我也不知。” 道祖看着众弟子,笑道:“各凭机缘罢。” 众弟子沉默。 “师祖,那天地大劫……”一个中年男子迟疑道:“何时来?” 就在他话音落下之时,大地轰然一震。 许多房屋倒塌,许多人被掩埋当中。 这里虽是寻常砖瓦院落,但是有道祖在此,却也无恙。 但是这么一震,却是让许多弟子都觉身子麻痹。 “这……” 众弟子惊骇莫名。 道祖盘膝而坐,望着天穹,再望向太白剑宗方向,脸上露出浅淡笑意,说道:“来了。” 话音落下,劫火焚身。 这位道祖,瞬息化作一地灰烬。 院中无数惊呼,无数悲泣。 …… 谪仙苏白走在云端,神色淡然,白云绕体,脱尘去俗。 忽地,他身子一顿,眉头紧皱。 九劫齐至,终是压制不住。 这位如谪仙一般的人物,忽然吐出一口鲜血。 那血液从云端落下,血中火焰顿起。 劫火熊熊,烧开无数云雾,坠落大地。 只见天火熊熊,从天而落。 苏白从天上坠落,落于尘世,他轻咳出血,血液落于大地,劫火燃烧。 九劫齐至,纵然是谪仙苏白,也难以抵挡。 先天混元祖气真诀本就直指大道,虽然不似长生仙道诀那般,但是劫数在苏白身上,却要温和许多。这九劫齐至,便连苏白都抵挡不住,可想而知,寻常仙人所受的劫数何等惊人? 苏白脸上厉色极重,若非被凌胜夺走一道先天混元祖气,使得九道先天混元祖气缺失,他根本无须渡此劫数。 若是修行不成,此时身上背负九道先天混元祖气,大约还未入地仙,自然不受劫数。若是修行有成,此时他就已然成就天仙,霞举飞升,更不须受九劫压身。 当初被凌胜夺走先天混元祖气,如今虽然重新取了回来,但却不如之前那般圆满,他只能是地仙圆满,连真仙也还未入,更莫谈天仙之位。 接下来,他便只得循序渐进,让先天混元祖气真诀逐步增长,修至真仙,终破天仙。 但眼前劫数,才是紧要。 他擦拭嘴角鲜血,压下体内劫火。 过得半盏茶功夫,劫火终于退去。 苏白缓缓起身,一身白衣,在苍凉大地之上,宛如一点白玉。 他遥望中土,自语道:“太白剑宗,凌胜?” …… 太白剑宗雄立天地之间,位列天地第一宗门,至今不知多少年月,从来不曾受挫。 但是在天地大劫之前,一切一切,终是付之一炬。 劫火熊熊,尚未消退。 李文青望着太白剑宗方向,他尚未修成地仙,无法感应,但却知道,劫星已经落于太白剑宗。 在李文青身后,有许多显玄长老,以及年轻弟子。 他们各自背着一柄剑,背着一筐书。 还有一位,提着一块碑。 碑文之上,最前列的,赫然是太白剑典,剑气通玄篇。 而在更后方,则是一尊仙辇。 仙辇之内,静静躺着几个石块。 石块之中,便是地仙人物。 这几位地仙,无一例外,都是极为年轻,年岁并未超过两百,乃是太白剑宗最为年轻的地仙。从此之后,他们就是太白剑宗最后的底蕴,在太白剑宗再度兴起之前,这几位太白剑宗的底蕴,便该活得更长一些,因此,此时他们就该是更为年轻的一批仙人。 太白剑宗,从来不屑于避劫,他们从来是应劫。 但这一回不同,这一回,古庭秋亲自去南疆夺取封仙玉,这一回,是八劫道祖亲自用封仙玉,封住了这些未来太白剑宗的底蕴。 为了香火延续,整个太白剑宗,低下了他们昂然立世千百万年的头颅,放下了那最为骄傲的心志。 但是现在,太白剑宗山门,已经毁于一旦。 掌教,道祖,太上长老,都随着山门一并消失。 李文青默然不语。 他站在最前端,身后是太白剑宗最后的传承。 他忽然觉得肩膀好重。 他叹息一声,说道:“走罢,入山。” 身后那一座山,就是太白剑宗开辟出来的新宗门,那里有一座阵法,以及……穷山恶水。 “师兄……” 一个少年颤抖着身子,嘴唇泛白,颤声道:“宗门没了……” 宗门没了,家便没了。 其余长老低头不语。 太白剑宗仅剩的二十余位弟子,俱都心绪低落,脸色黯然。 太白剑宗傲啸天地,何曾沦落到这等地步? 山门毁了,太白剑宗毁了,剩下的,便只有他们这些未成气候的苗子。 “太白剑宗还在。” 李文青声音极轻,在风中显得低微,但他双目却如火焰一般热烈,目光如剑身倒映出来的烈阳,炽热之余,不乏锐利。 这一位素来温和的年轻道人,担起了整个太白剑宗。 他眉宇渐渐有了威严,双肩渐渐有了厚重。 “我等身为太白剑宗弟子,只要不死,太白剑宗就永世不灭。我等身处哪一方,哪一方便是太白剑宗所在。” 李文青转头看着他们,认真说道:“门派驻地毁了,可以重建。” “宗门底蕴尽了,可以积累。” “只要我等还在,只要我等传承下去的法门还在,只要我们的后辈还在修行太白剑宗的法门,那么太白剑宗……便永世长存。” 众弟子沉默。 诸位长老竟也如少年一般,握住手掌,咬牙不语。 李文青往那大山走出,走入阵中,望着荒凉枯寂,鸟兽稀少的这座大山,神色平静,打量着这今后的太白剑宗。 “明日起,种些树罢,就按照太白剑宗的地形来种。” “这里鸟兽稀少,只有一些恶狼,秃鹫,腐鸦,不要杀了,就让它们看着太白剑宗重新立世。” “明日起,于长老出山,去俗世中寻找匠人,以土石砖瓦筑造本门宫殿院落。至于阵法……” 李文青抬着头,说道:“有这一道护山大阵,足矣。” 世俗中的匠人,寻常的泥瓦土石,就要筑造天地间第一宗门的立派之所? “当我等剑啸天地,傲立于天地之间,又何须阵法?何须坚如仙金神铁的宫殿地室?” 是啊,太白剑宗,何曾需要防御? 任何敌手,一剑杀绝,谁能攻入太白剑宗之内? 既是如此,那坚如仙金神铁的宫殿,布满大阵的山门,与寻常土石建造出来的宫殿有何异处? 这便是决心。 决心要让太白剑宗重现昔日辉煌。 “尊掌教法令!” 众人齐喝。 李文青露出笑意,这是众位师兄弟及长老,第一次称他为掌教。 四百四十六章 跃鼎 当凌胜归返中土之时,这里已经汇聚了许多仙人。 散仙,地仙,真仙。 尽管凌胜才只是地仙修为,但他几乎可称地仙之中最为厉害的人物,又有古庭秋飞升之前一句遗憾叹息,因此当他现身,还是惊起许多涟漪。 这一回,凌胜身旁只有黑猴与青鸟,就连那随身洞府也并未带在身上。 太白剑宗旧址,劫火尚未消尽。 方圆数万里,皆是一片烈焰。 “快了。” 凌胜自语一声。 “再等片刻。”黑猴说道:“再过不久,劫火便要消了。” “嗯。” …… 风铃阁。 这里是总阁,谁也不清楚它位于哪里。 但古庭秋找到了这里,并凭一柄仙剑,杀入了这里。 风铃阁虽然存世多年,但并非是如仙宗道派这类宗门一样强大,这个类似于宗派的势力,最为非凡的本领,还是推衍天机,探知消息。 风铃阁里有真仙,有道祖,但比之于仙宗道派,却还是极少的。至于地仙更不必说。 当初古庭秋一剑杀入风铃总阁,斩地仙七位,老祖两位,击退两位真仙道祖,最终一剑斩灭风铃总阁主,尸骨无存。 千万年来,风铃阁从未遭受这等耻辱。 但在古庭秋霞举飞升之后,谁也没有把这事当作耻辱。 因为那人已经化为天仙,霞举飞升,从此便是神话,传奇,永世不可击破。风铃阁败于他手上,原本声望一坠万丈,但自从古庭秋飞升之后,便再也无人因此看清风铃阁。 “本阁经古庭秋之后,折损八位地仙,其中一位圆满修为的老祖,几乎让本阁折损大半,降低至古往今来极为少见的低谷,经不起折腾了。” 一位白发老翁盘膝坐于门前,昏昏欲睡,说话也如奄奄一息,好似有气无力。他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勉强睁开沉重的额眼皮,问道:“李天意,你已被逐出宗门,还敢回来?你也应当明白,许多人都不想要你回来,更不想要你活下来。” “但我还是要回来才成。”李天意一身道袍,眉宇间颇具沉稳之色,看着那老者,说道:“让路罢。” 老者缓缓道:“你真要斗?” “并非是我要斗。”李天意看着那老者,一字一顿,说道:“天意如此。” 老者叹息一声,说道:“你可以退去的。” 李天意平淡道:“卦象之中,并未有退去之说。” 老者一窒。 “掌教说太白剑宗将灭于大劫之中,如今太白剑宗便毁于劫星之下。掌教说我将任下一任掌教,我必然就是下一任掌教。”李天意默然良久,低沉说道:“谁也无法改变。” “任何事情,都不会定论,即便有了定论,总也不乏逆行之辈。”老者说道:“你这时退去,一切皆休,你若不退,必然又起争斗。正如适才老夫所说,风铃阁大不如前,陷入低谷,再无法经得起一番折腾了。” “本门善于推衍,如今天机屏蔽,但是对于自身祸福也有把握,尤其是仙人级数,更是如此。”李天意说道:“前任掌教,乃我授业恩师,你就该知道,风铃阁中,有不少支持我的长老及弟子。风铃阁主中的事情,我也知晓。” 老者终于露出惊色。 “劫星坠落之时,本门众位地仙,皆有准备,但仍然折损两位于劫火之下,其余者都已赶往太白剑宗旧址,截取一线生机。至于道祖,早在劫星坠落之后,就立即到了太白剑宗之外。”李天意说道:“如今本阁之内,修为最高的,仅有一位留守的老辈地仙,以及诸位显玄长老。” “但诸位长辈似乎忘了。” “留守本阁之内的这位地仙,姓李。” “我随掌教姓氏,而掌教,则是随他的姓氏。” 李天意看着老者,说道:“长老可明白了?” 那老者苦笑一声,终于让开道路。 事已至此,再无其余话说。 本阁之内,仅有一位地仙,而这位地仙显然要相助李天意。那么,这风铃阁,便只能落在李天意的手里,至少,在其余地仙及道祖归来之前,风铃阁便是以李天意为首。 纵然有人不服,纵然有人野心勃勃,也只得屈服。 李天意从来不是心慈手软之辈,他这一次入内,势必要死许多人。 许多与他为难的人。 “李天意回来了。” “他在哪儿?” “大殿。” 有些人早得了消息,也早关注这里,因此议论自然是免不了的。 李天意缓缓走入殿中。 前方有一座大鼎。 那是本阁第一至宝,传闻乃是镇压气运的奇物。 推衍天机之人,必然遭受天谴,但是这座推衍天机的宗门,却存世无数年月,传闻便是因为这座大鼎镇守风铃阁。 李天意看着那大鼎,露出敬畏之色。 “出去一趟,修为倒是高了不少。” “那又如何?” 有两位老者,遥遥望着李天意,神色平淡无比。这两位,都是李天意的师叔,前任掌教的师弟。 当前一任掌教死后,风铃阁至今没有掌教。 掌教首徒李天意已经逐出宗门,而其余人争斗不休,因此掌教尚未立下。但是这两位,却能暂代掌教之位,因为他们德高望重,满门上下,无不心服。 只是这两位德高望重,足能代任掌教的长老,对于李天意,却并无多少好感。 “谁当掌教都好,但是这小子不成。” “确实不成。” “老夫看他不太顺眼。” “我也看他不太顺眼。” 两人对视一眼,传音谈笑。 忽然,一人说道:“殿前是座大鼎,他要登上阁主之位,须得绕过大鼎。你说他是从左边走过,还是右边走过?” 另一人沉吟道:“这事有关系?” 适才那提议之人笑道:“大有关系。” “那就左边罢。” “既然如此,我便选右边。” “胜负总要有彩头,赌什么?” “大劫之下,赌什么都没兴趣,不如赌命?” “好。” …… 李天意看着这座镇压气运,让风铃阁传承下去的气运之鼎,微微闭目。 一般人遇上阻碍,自然会绕到一旁而行。 眼前有一座大鼎,且是无法撼动的气运巨鼎,谁遇上了,都要往一旁绕开。 只是绕左边还是绕右边,都颇有讲究。 李天意微闭的双目缓缓睁开,从怀中取出一物。 那是一根头发。 凌胜的头发。 “镇压气运?剑魔凌胜的气息,能否镇得住你?” 李天意淡淡笑了声,将那头发放入鼎中。 大鼎没有任何变化。 但李天意眼中已经露出异色,他微微躬身,随后一跃,跃过了大鼎。 这气运大鼎是镇压本门气运的宝物,而他身为掌教,跃过了这大鼎,其中便颇有深意。 传闻大鼎布满气运,只得绕路而行。谁若从鼎下过去,必然被气运压身而死。谁若从鼎上过去,也定然被气运打压回去,命格不够硬的,当场便会毙命。 李天意没有把握跃过大鼎,但他对于那一缕凌胜的气息,却极有把握。 因此他跃过了大鼎,成了数千年来第一位从大鼎之上跃过的掌教。 大鼎镇压风铃阁气运,但他高过了大鼎,便相当于掌握了大鼎,也即是掌握了整个风铃阁。 噗噗两声响动。 李天意微微转头看去,不禁一怔。 两位老者瘫坐在地,涩然道:“你……你居然……” 这两位老者,修为颇深,对于推演预算,也造诣极高。但他们却并未想过,李天意居然从上方跃过。 怎么可能? 听闻千年前有位新任掌教继位,从大鼎之上跃过,便被大鼎气运镇伤,退倒摔落,数月后伤重不治。李天意怎么会有这等本领? “大路朝天,不走两边。” 两人苦笑一声,对视一眼,随后眼中光芒,就即黯淡下去。 李天意露出惊色。 他不曾听见两位长辈交谈,但是见到两人因为自己一跃大鼎而身亡,心中也渐渐明悟。他暗叹一声,心道:“何必呢?” “如今我继任掌教,风铃阁将会重归昔日辉煌。” 李天意走上那阶梯之上,他知道许多人都暗中看着这里,只是不愿现身,不愿表态。他也不以为意,只是自语道:“鸿元阁势必壮大,而大劫过后,蓬莱仙岛,西土禅宗,空明仙山等等,都会对鸿元阁施以助力,助鸿元阁迅速壮大。而风铃阁,有了鸿元阁为底蕴,何愁不兴?” “掌教测卦,便已经测出了这一点。” “只是你们还想不明白。” …… 太白剑宗旧址。 劫火终于渐渐消退。 而此时,已经有许多人到了。 比如张臣汤,比如苏白,比如玉轩道祖,比如空明掌教,青元子,比如炼魂宗掌教,太上长老等等等等。 各处都有人来了。 只要是仙人,只要不是一心求死,或者大彻大悟的人物,都赶到了这里。 因为渡过大劫的生机,就在这里。 谪仙苏白,才临近这里,便朝着凌胜一剑斩来。 凌胜一指点去,庚金剑气倏忽而去。 轰! 就在这两位天地之间最为杰出的年轻人物交手之时,笼罩太白剑宗山脉的数万里劫火,终于消尽。一声骤响,太白剑宗之内,迸射无数光芒,投向四面八方。 四百四十七章 才气 当劫火退散时,内中有光芒破裂,迸射向四面八方。 便是此时,无数仙光投入太白剑宗旧址之中。 凌胜挡住苏白,神色平淡,微一动念,便踏入太白剑宗旧址之内。 这里劫火刚消,热烈无比,几乎堪比火焰灼烧的温度。若是一个不曾修行的寻常人踏入这里,势必在瞬间通体熟透。但是来到这里的,皆是仙人,且还有真仙道祖。 凌胜眉头微皱。 当他踏足此地,便知异处。 在这里,温度极高,天机屏蔽,便连感应也都受制。他放出感知,居然只能感应方圆数十里,对于如今几乎踏入地仙老祖境地的凌胜而言,这几乎难以置信。 原本凌胜还以为这是因为劫火灼烧,但是劫火过去,依然如此,只是稍好一些。他略微沉思,自语道:“莫非是劫星的作用?” 黑猴点头道:“劫星所在,处处受制。” 凌胜眉宇稍微低沉了些,原本他一步千里,甚至因为修为增进,一步足有千里之外,然而此时,感知只能感应方圆数十里,而未满百里,也即是说,他的步步生莲之法,只能踏出数十里。 “太白剑宗旧址,方圆数万里,若你步步生莲之法能得以一步千里,这里对于你而言,便显得不大。可是如今一步只得数十里,在这数万里范围内,便有些碍难。”黑猴沉声说道:“其他人也是如此,尤其是真仙道祖,受制更重,也正是如此,那些地仙散仙,才有夺取一线生机的机会。只是……” 黑猴深深看他一眼,说道:“道术仙法的威力,可不会有任何变化。” 凌胜沉默不语。 以他的修为,要对上真仙道祖,还是稍显不足。他能够感应到,自己的庚金剑气在这里没有半分减弱,甚至因为太岁之星的气息,稍微增强。 若是真仙道祖在这里受制,那他凭借庚金剑气,便足能纵横此地。 可是真仙道祖的手段,并未受制。 一旦遭遇道祖人物,还是有些危险。 “嗯?” 凌胜微微低头,看着不远处,沉吟良久,忽然一步踏去,落在一处树下。他神色凝重,眼神沉凝,望着树下草丛。 “这是……” 凌胜微微蹲下身子,拨开草丛,目中骤然一缩。 那是一缕如同头发般细微的白气。 这白气宛如小白龙,在草丛间翻滚,若非离得近了,又有凌胜感知敏锐,也难以探知。 咻! 那白气倏忽而去,腾空飞起,瞬息钻入树冠当中,隐于树叶之间。 凌胜伸手探去。 白气倏忽飞走。 “果然是这东西!” 凌胜将法力聚在手中,将那白气擒下,仔细端详。 这白气,就是劫火消退之时迸射出来的数千光芒之一。 也是所有仙人来此寻求的避劫法物。 这就是避过天地大劫的唯一之物,这天地的一线生机。 古往今来,它在道家典籍,佛门典籍,魔宗典籍,儒家圣人著书等各派典籍当中都有记载,它的称呼也有许多,各有不同。 有人称作仙气,有人称作星光,有人称作才气,有人称作劫气,也有称作佛焰,亦有仙才之称。 但道家典籍里,称作乾坤避劫星辰光。 在马师皇的眼里,这东西太多称呼,显得繁杂,又因自家著书极多,因此他在书里只是写上两个字,才气。有时甚至只用一字,才! “这东西气息极为微弱,百丈之外,就是我也不能感应到它。” 凌胜略有些低沉,即便他还能一步数十里,但是感知不过百丈,也只能慢慢搜寻。 猴子忽然嘿了一声,笑道:“你只能感应百丈,猴爷可不止。” 闻言,凌胜眉间一条,露出异色。 这猴子乃是天生神灵,且是山河真神,对于这才气的感应,必然要胜于自己。 猴子得意道:“猴爷能够感应一百五十丈,嘿,一般来讲,就是真仙道祖,也极少超出两百丈。” 这时,便听啾啾两声。 黑猴脸色难看。 凌胜更是惊异。 那叫声是从青鸟传来的。 这头青鸾的叫声之中,分明是说,它能感应才气,远至三百丈。 青鸾落在凌胜另一边肩膀,在他脖颈上轻轻碰了碰,轻鸣几声。 凌胜嗯了一声,把那才气卷入,按入眉心泥丸宫。 当才气藏在眉心内,便没有了任何气息,便是黑猴也不能感应。 但是青鸾仍然可以,且能感应三百丈。 “果然不错。” 当才气入了泥丸宫,凌胜隐隐察觉体内异处。那暂时压下的劫火,原本蓄势待发,便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随时能够取了性命,可是经过这才气入体之后,那所谓的利剑,仿佛生了锈迹一样。 总而言之,便是那劫数,仿佛消减了一些。 若是再有一些,劫数消减更多,那么渡过劫数,便是不难了。 这些才气得到的越多,劫数也就越发微弱。 凌胜露出笑意,一步踏出,到了数十里外。 在他身旁,有位散仙。 这位年轻散仙行走山间,仿佛胸有成竹,显得极为自信。 凌胜看了一眼,那青鸾一声鸣叫,便知此人没有才气加身。凌胜摇了摇头,便即离开。 倏地一声,有另一人到来。 这位竟然是一位真仙道祖,他看了那年轻散仙一眼,见他胸有成竹,心想此人大约得了才气,才会如此气定神闲。这般一想,这位道祖立时大喜,一手按下,那位散仙还未露出惊色,就被他一掌打杀。 当这位道祖近前之后,一番探查,竟然没有才气。 “没有才气,你作个悠闲自在的模样,找死!” 道祖心怒,一掌把尸首打成粉末,哼了声,怒道:“费了本座不少功夫,毫无用处。” 大劫已经降临,时日无多,极为紧迫,谁也不愿浪费一丝半点。 他重重一哼,便循着另一处,寻找过去。 而凌胜到此时,凭借青鸾感应三百丈的气息,已经寻到第二道才气。 “这才气从劫星之中迸射出来,分作数千份,每一份皆是如此细微的白气。” “有些落在树上,有些落在河里,有些落在石下,有些落在湖中,有些落在悬崖峭壁上的岩缝里,有些落入草兔鱼虾的腹中。” “而且这白气感受异动,还会自行飞离。” “真要来找,委实麻烦。” 黑猴与凌胜说了许多。 凌胜点了点头,也深知寻找才气,极为不易。 远方,有个看似二十出头的年轻仙人,他面露焦躁,咬牙切齿,不仅放出了感应,甚至还如常人一般,动手拨开草丛,翻开岩石。 天地大劫临至,到了此时,还未寻得一缕才气,纵然是真仙道祖都无法平静。 有位法华仙门的地仙老祖途经此地,见到那年轻仙人仿佛发疯了一般,翻石拨草,顿时摇了摇头,转头离去。 后来又有炼魂邪宗的一位地仙到了这里,见了一眼,暗叹一声。 接着又有一位佛门金身长老到了这里,也是看了一眼,就即离去。 “这小子很聪明。” 当青鸾鸣叫一声,凌胜与黑猴的目光就都落在了这人的身上。 这人身为仙人,狼狈到这般地步,咬牙切齿,急得满头大汗,显然是没有寻到才气。 众仙者人人都在寻找才气,对于这样一个明显没有才气在身的家伙,甚至兴不起半点杀人搜索的心思。 但青鸾一声鸣叫,却是表明此人身上有才气。 “怀有才气,故作如此狼狈姿态,你倒是聪明。” 凌胜一步,临到此人面前。 这人面色大变。 “他若真的聪明,就该隐藏起来,在这劫星方圆数万里之内,纵然真仙道祖也难以感应清楚。可是这小子还想再得才气,浑水摸鱼,嘿……”黑猴冷笑道:“也不掂量一下自己,本领不足,就该藏起来,得了便宜也就是了。” 说着,猴子有意无意地瞥了凌胜一眼。 凌胜按住这个猴头,摔在地上,神色冷漠。 猴子分明是指桑骂槐,凌胜虽然本领不小,但是比之于真仙道祖,还是难以胜过。只是一道才气,太过微弱,虽然消减劫数,但仍然难以助人安然渡过劫数。 那故作狼狈的仙人咬牙不语。 凌胜伸手出去,掌心露出白金光芒。 “你是凌胜?” 这人目露惊色,退了一步。 凌胜没有答他,伸手一摄,就把他摄到身前,指尖按住他眉心,略一使劲,就把藏于此人泥丸宫的才气抽了出来。 才气藏于泥丸宫,无声无息,若不是有青鸾看破,凌胜也不会怀疑此人身上有才气。 这位年轻仙人并未有半分反抗,甚至极为配合,因为他认出了眼前的这人。 剑魔凌胜。 这位声名显赫的剑魔,本领极高,下手无情,剑气之下必然伤人性命,除非真仙道祖,否则谁能躲过? 自知不是对手,而才气又被他发觉,也只得任他施为,为了活命,他甚至极为配合地逼出才气。 凌胜抽出了才气,便即退走。 这人得以存下性命,松了口气,只是失了才气,却又不禁苦涩。 “能够活下性命,算是最好的。” 这人心中苦笑道:“其他人若被发现有才气在身,只怕难以活命。这剑魔凌胜要是遇上了真仙道祖,只怕也免不了被真仙道祖截下,毕竟他还未入真仙境界。” 四百四十八章 破境 破境! 许多仙人都在破境。 他们突破当前境界,达到更高境界。 原本因为劫数的关系,许多仙人都在压制自身修为,因为修为越高,体内劫数也越发激烈,越发难以压制,难以渡过。 比如法华仙门的太上长老莫无烟,自孕仙山脉之后,修为突飞猛进,好似一百五十余年压制得太苦,一朝放开,冲天直上。此时,他已开了一朵道花,第二朵道花亦是到了将开而未开的地步。 但是这第二朵道花,迟迟未开。 若是开了这一朵道花,待到劫火焚身之时,心魔入神之时,劫数将更为惊人。 初破第二朵道花,想要熟悉,把握,掌控这个境界,也是颇费功夫。 在这个时候,谁也不愿多费功夫。 因此众人都在压制劫数。 然而争斗太过激烈,有人争夺同一道才气,大打出手,有人为夺才气四处杀戮。 仙者在陨落,不断陨落。 莫无烟开了第二朵道花,因为修为暴涨,以至于自身有些难以把握,尽管本领高了许多,却难有随心所欲之感。 就如一个男子,他本持着一柄小斧砍柴,极为顺手。但有一日,让他换了一柄大斧,砍树确实方便了许多,只是大斧更重,难以把握,在尚未熟悉之前,砍树便极为费力。 “我体内已有两道才气,以我的修为,若是遇上地仙老祖,甚至真仙道祖,必然难以幸免。” 莫无烟暗叹一声,心道:“还是该收手了。” 在这劫星范围之内,感应极为模糊,几乎受到屏蔽,而且感知范围压制得极小。 莫无烟身为地仙,施展的隐匿之法,自也是仙家级数。 他一步迈入树中,屏息不语。 他身上的气息,渐渐沉寂。 纵然是真仙道祖,只要没有接近十丈之内,都难以发觉莫无烟在此。 太白剑宗方圆数万里,他藏匿于一株树木当中,仅是方圆十丈的距离,大约不会有事的。虽是这般想,莫无烟心里实则也无底气。 倏地一声,有位地仙到此,感应一番,便退去了。 莫无烟松了口气,那地仙离这青树不过五丈许,若是真仙必然已经发觉,好在还只是一位地仙。他心中苦笑道:“才躲入这里,就遇上一位地仙临近五丈,莫非这地方太过显眼?” 心中想法尚未落下,忽然一滞。 这位开出两朵道花的地仙忙往前奔去。 他藏身的树木被一道剑气划断,随后剑气余威,将之崩碎。 莫无烟心中一悸。 有一指点在他身后。 那一指之内,蕴藏着无比凌厉的气息。 这气息,在莫无烟感应当中,无比熟悉。当初在孕仙山脉,就是这样的剑气,以显玄杀仙人,如今虽然化作了庚金剑气,更为锐利,但他依然认得出来。 “遇上了这个家伙……” 莫无烟涩然发笑,浑身法力尽数沉寂,所有手段立时停下。 在剑魔凌胜的手下,莫无烟自觉无法反击,既是如此,不如妥协,这样至少能让这个剑魔知晓,自己无意与他争斗。 青鸾鸣叫一声。 当时就是这头青鸾感应出了才气。 地仙施展隐匿之法,在这大劫中央,纵是道祖也难以在十丈外感应到他。可是青鸾却在感应那才气,不知为何,这头青鸾对于才气的感应极为敏锐,三百丈内,无论对方用了多少手段,也阻隔不了青鸾的感应。 凌胜抽出了他泥丸宫里的才气,按入自己眉心,到了这时,凌胜身上的才气,已经有了十一道。 当莫无烟回过神来时,浑身俱被冷汗湿透,苦笑摇头,自己身上已经没了才气,只得再去寻找,他长叹一声,颇为不甘。 “适才那位道祖,是灵箓天宝宗的?” 凌胜从莫无烟身上取了才气,离去之时,便遭遇了一位道祖。只是此时并非与人缠斗的时候,凌胜也无把握胜过真仙道祖,只得施展步步生莲,与之错开。 对方显然也无意跟凌胜斗法,同样施展身法,相互错开。 想到灵箓天宝宗,凌胜便即想起了楚霞儿。 这个让他被打入坠神崖的女子,也没想到凌胜最终因祸得福,获剑气通玄篇。当初凌胜还未入云罡之时,楚霞儿就已凭借灵箓天宝宗的秘法,仙丹等助力,成就显玄真君。 如今凌胜已经达到了地仙老祖境地,但是却不曾听过楚霞儿练就金丹,成就仙道的消息。 也许是受外力太多,需要巩固。也或许是她要避过天地大劫。当然,也许她没有把握破入仙家境界。 天地之间,谁也没有把握必定成仙。 只是也没有听说这个女子闭关突破仙者的消息。 若是突破了地仙,也许在这里还能见上一面。 凌胜脸上露出淡淡冷色,轻声道:“既然没有成仙,没有来到这里,便不要来了。” 言语才落,他忽然望向另一方。 眼中露出凝重之色。 …… 放开压制,修为暴涨的仙人,有许多。 苏白也在其一。 但他并非压制自身,此时才来放开,只是顺理成章地突破。 精气神圆满,苏白几乎半只脚跨入真仙级数。 轰! 有一人感应到苏白临近真仙的气息,原本是想来查探,此时见状,心中大惊,忙转头回去,竟然撞破大气,滚滚如雷。 这是一位怀有真龙之力,堪比道家地仙的炼体士。 苏白眉间一挑,化作一道白烟,倏忽不见。 再度现身时,他已然立身于那位炼体士的身前。 “该死!” 这位炼体士狠狠咬牙,显然看出苏白无意放他,便结出了山河大印,朝着苏白印去。 随着山河大印施展,这位炼体士身上气息节节攀升,宛如烘炉,方圆数十里,血气如赤光,滚滚冲天,这片天地好似都被火炉罩住一样。 苏白淡然平静,在他身周,绕着许多朦胧云雾,白茫茫看不真切。 这些云雾忽然往上一托,便把那山河大印托住。 炼体士露出惊色。 苏白并指成剑,往前一划。 那大印结成的一片山河,立时划分两半,消散为空。 “你……” 那炼体士正要开口,就见苏白站在了他身前。 “我有三道才气,尽可送你,只是……” 他话音未落,苏白忽然伸手,抓住他头顶黑发。 苏白依然没有半分波动,手上一抖。 那炼体士惨嚎出声,堂堂堪比地仙的真龙炼体士,竟叫得万分凄厉悲惨。 只见苏白提着他头发,轻轻一抖,这位炼体士熬炼得堪比真龙的躯体,立时血肉脱落。 血肉脱落,却又被筋脉扯住。 那人只在瞬息间,就化作一具带血淋漓的血骷髅,血肉俱是脱落,却又被筋脉扯住,吊在骷髅身上,不住晃动。 修出真龙之力的炼体士,体魄堪比真龙,能够搬山填海,光凭体魄就可力敌地仙。然而被苏白一抖,就变作如此惨状,无数血液洒落在地。 血液滚烫如岩浆,落在地上,化开了许多岩石。 这里的岩石土地,甚至草木,都被劫星之上带来的火焰炙烤过一番,也压倒过一次。但是不知为何,这里虽是废墟,却并未毁灭,反而如同淬炼过了一样,比之寻常法器都要坚实。 但是在真龙之力的炼体士血液下,也只得化开。 苏白神色不变,仍平静如水,伸手探去,点在这血骷髅的眉心,按入其泥丸宫,抽出了数道才气。 那一具带肉的血骷髅还未死绝,苏白也没想过助他脱离痛苦,只是一扔,就把这具搐动的血骷髅扔到了百丈外。 苏白将才气按入眉心,随后闭目。 片刻后,他朝着上空一招手。 咻一声! 有白光划破长空。 那是一柄仙剑。 苏白握住了这柄仙剑,他闭目沉静,良久,把九道先天混元祖气,尽数汇聚于仙剑之上。 持着剑,苏白往太白剑宗中央处走去。 一步一步,甚是平淡。 他身周的朦胧云雾,尽数卷动起来,遮住了身子。 云雾往外扩展。 方圆百里,茫茫一片,尽是朦胧白雾。 风在吹,雾在卷。 天在烧。 …… “苏白。” 凌胜眉宇凝重,缓缓道:“他去了太白剑宗的原本宫殿所在。” “去那里做什么?”黑猴疑惑道:“劫星砸落,太白剑宗毁于一旦,方圆数万里尽数成了废墟,咱们还在外围,这里草木未损,反而经受淬炼。但内中可不一样,再往里面走去,就是大片废墟了,可再没有什么宫殿,更没有宝物。” “劫星。” 凌胜沉声道:“他是为了劫星。” 劫星坠落于太白剑宗,那里是中央。 整个星辰形体自行焚毁,剩下的星体碎片,也都在那太白剑宗的宫殿所在。 传闻这些才气,就是星核所化。 但是从未听说星体有何作用。 黑猴说道:“星核已经化作数千才气,他去找星体作甚?” “不知道。” 凌胜神色凝重,与肩头的青鸾对视一眼。 青鸾鸣叫一声。 “也许咱们也该去往那星体所在的宫殿。” “为什么?” “大有用处。” 才说着,凌胜手上拨开草丛,取出了一道才气,按入眉心。 到了这时,凌胜眉心的才气,已经将近二十道。 四百四十九章 天仙血,天仙剑 万年之前,曾有劫星落于北地,以至于北地荒凉无比,生机俱寂。五千年前,则有劫星落于东海,以至于无数岛屿沉落,中土,南疆,北地,尽数被海水侵袭。 再往前的遥远岁月,也不乏劫星毁灭地域的事例,只是太过遥远,都随着古时人事物,尽数化作云烟。这天地自行修复,许多伤痕都已不见了。 再过五千年,也许北地也不再荒凉。 再过万年,眼前这一场劫数,也会被后人渐渐遗忘。 但那太过久远了。 久远得让人无法去想,只得想着眼前的事情。 凌胜立身于太白剑宗原本宫殿之外,沉默不语。 历代劫星坠落,方圆数百万里都化作灰烬,一点不留,莫说遍地废墟,就连遍地荒漠都无法算得上。 劫火燃烧,只有遍地灰烬。 但是,这一次的劫星,直接的影响,只有方圆数十万里,而劫星本体,也仅数万里。 可是,这太白山脉,草木地形俱都不变,只是生灵死绝。 而太白剑宗,尽管化作废墟,但它并未尽数化成灰烬。 一切的疑问,都在见到星体碎块的时候,荡然无存。 “果然……” 凌胜举着手上的星体碎块,轻叹一声。 那星体之上,沾染着少许污迹,略微深色。但凌胜感应得出来,那分明是血迹。 在黑猴取来的另一个星体碎片之上,则有一块指甲盖大小的仙金碎片。 仙金碎片是仙剑破碎之后遗留的碎片,深色污迹是血迹遗留。 剑是天仙级数的仙剑,血是天仙人物的仙血。 “古庭秋。” 凌胜眼中凝重无比。 果然是古庭秋斩破了劫星。 天仙血迹,仙剑碎片,纵然被劫星撞破大气之时引起的天火所灼烧,可依然没有消尽。即便劫星又被太白剑宗无数剑仙抵御,无数仙剑打在上面,依然抹不掉上方的天仙血迹,也抹不去天仙气息。 因为那是天仙遗留的气息。 劫星砸毁了太白剑宗,但并未毁灭太白山脉,因为古庭秋的气息护住了这里,因为太白剑宗的无数剑仙用本命仙剑抵御了劫星,护住了这里。 间接护住了天地。 “这场天地大劫,场面倒是没有以往的大。”黑猴也不知有什么想法,情绪稍微低落了些,说道:“古庭秋斩去小半劫星,当劫星降落时又与大气磨撞,天火烧灼,最后整个太白剑宗一拥而上。这一场天地大劫,几乎比以往每一场都要来得平静。” “看似平静了,实则凶险半点不少。”黑猴看着凌胜,说道:“这劫星落下的动静,死的以寻常生灵居多,如今被太白剑宗与古庭秋削弱无数,可是,那对于仙家来讲,还是九劫齐至最重。” 凌胜嗯了一声,说道:“劫星落下,只要不是首当其冲,都能活下性命。真正让仙者惊惧的,乃是九劫齐至。如今劫星虽然小了许多,可是仙者该有的劫数,仍然不会有半点减弱。” “此时,大约有许多仙人心里在咒骂古庭秋罢?”黑猴咧嘴笑道:“他若是把劫星尽数斩灭,一切皆消。可是他斩不掉劫星,仍然有大半劫星落下,原本该被劫星坠落时砸死,震死的许多生灵,倒是得以存活。只是对于仙人来讲,该有的九劫还是来了。” “若是劫星砸落把这里砸成废地,变得与北地一样荒凉,一眼望去,入眼俱是清晰,那才气倒也好找。可是天仙气息护住了这里,飞禽走兽等生灵虽然死绝,可是草木岩石地形仍然不变,才气坠于其中,四处隐藏。”猴子舔了舔嘴唇,说道:“才气隐藏,极难寻找,便有了许多变数。古往今来,大劫历经多次,想来也极少有这样的场面,才气四处隐匿,那些个地仙真仙,都要拨草翻石来寻找才气,想想倒也好笑。” 以古庭秋的性情,就是知道有许多人咒骂他,想必也不会放在心上。若真有可能回应,大约也是一剑刺来。 凌胜深吸口气,问道:“古庭秋还活着吗?” 天地五千年大劫,起于劫星。 古庭秋以一人之力,抵挡天地大劫。 纵然是天仙,也落得个仙剑碎裂,天仙溅血的下场。 只是,古庭秋还活着吗? 黑猴沉吟片刻,摇头道:“不清楚。” “大约……还活着罢。”凌胜迟疑良久,终是叹息一声,道:“但愿他还能活下来。” …… 南疆。 炼魂老祖微微闭眼,盘膝坐于冥神洞深处。 炼魂宗以冥神洞为山门,但是这一处炼魂宗山门,除了炼魂老祖之外,再无其余仙者。那些个太上长老,俱都被炼魂老祖打发出去,前往太白剑宗争夺才气。 其中,就有炼魂宗当任掌教。 只是,适才武池传来消息,掌教命牌已然碎裂。 大约是被空明掌教,蓬莱掌教,以及其余真仙围攻,以致陨落。 但是,谁在意呢? 炼魂老祖呼吸平缓。 下一任炼魂宗掌教,就在他身后,名为武池,出自于中土灵剑宗。 武池自从送了齐无忧归来,受到器重,修为也一飞冲天。尤其是炼魂老祖归宗之后,更是对他极为宠溺,简直视为己出,已然把他内定为下一任掌教。 武池出自中土,而他出身的灵剑宗还只是太白剑宗名下的一个附属宗门。对于炼魂宗门人而言,他们自幼在宗门修行,从襁褓之中,婴孩时期,尚未认事之时就在宗门修行,可一个外人,竟然要统领炼魂宗,宗门内自然不乏反对声音。 只是,当炼魂老祖出手打杀两位地仙之后,门中便再无人胆敢发声。 而武池受尽炼魂宗栽培,几乎倾尽整个宗门,为他修行提供无数宝物,修行至今,此时已到了云罡巅峰的境界。当初齐无忧也远远没有这样的待遇。 齐无忧被武池送回来之后,被送入了后山,至今没有出来,也不知生死。只是齐无忧本就不是当世之人,也许早在劫星坠落之前就死了,也许能够活到大劫过后,至少,在这场大劫之中,不会再有齐无忧的身影。 武池心中冷笑。 他悄悄抚上胸口,那里有利剑切割出来的伤痕,他一直想要将之抹去,只是一直以来,都无法消去,直到来了炼魂宗,受到器重。以他如今的修为,以他如今所能拥有的宝物,足能轻易消去胸口的伤痕,可是,当他真的有本领能够消去伤痕的时候,他却并没有把这伤痕消去。 以往只是想要消去这伤痕,消去这耻辱。 但如今,他要留下这伤痕,留下这耻辱。 “凌胜?剑魔?”武池微微扯动嘴角,心中笑道:“你也想不到,一个小人物,也能翻身罢?当初,你也只是一个小人物而已。” 他嘴角勾起的弧度极小。 如今我是大人物了,笑得总要比以往矜持一些,不能太过于小人得志。 他心中这般想着。 就在这时,炼魂老祖睁开了双眼,低声笑道:“当初古庭秋来了南疆,老夫打他一掌,如今他临到飞升,还了我一剑,呵呵,这小辈与李太白果然极似。” 炼魂老祖微微抖动身子,那天仙一剑堪称当世最为惊人的一剑,但依然杀不了他。尽管稍微擦破些皮,此时也早已痊愈了。 “听说这个古庭秋,一辈子都不曾败过,自修行以来,任何敌手俱是败于他剑下,直到修成显玄,更是煌煌一剑耀中堂,杀炼魂宗三位地仙。”炼魂老祖笑了笑,说道:“他来窃取封仙玉,被老夫打了一掌,大约是他这辈子第一次吃亏罢?临到飞升,再来还我一剑。这一来一去,倒也算是扯平了。” 持平?古庭秋可是取走了许多封仙玉,正要算来,这个以后归我管的炼魂宗,还亏了不少。武池心中无言,但也只得附和点头,心中盘算言语,正要拍上两记马屁,却不想炼魂老祖站起了身子。 “跟古庭秋这小辈算是扯平了,只是跟李太白和马师皇可没完。”炼魂老祖嘿嘿道:“他们两个家伙不在了,还有个传人,还有个猴子,如今天地大劫,正要一块儿算账。” 武池也知道凌胜得自于李太白的剑气通玄篇,听闻炼魂老祖要去对付凌胜,躬身说道:“老祖所言极是,那凌胜小子是李太白的传人,罪该万死,老祖当初饶他一回,这么些年任他潇洒,如今也该结果了他。” “可惜,这小子还只是地仙。”炼魂老祖叹道:“若是天地大劫晚些日子再来,让这小子能够再度突破,便是大喜。那时处在同个境界,老夫再将他打死,也能证明老夫比之于李太白更胜一筹。” “老祖本就要远胜于李太白。”武池说道:“可惜大劫来得早了些,也可惜那凌胜生得晚了些,更可惜这凌胜太不争气了些,到这时还没有达到真仙级数,死在老祖手里,也着实让他高攀了。” 炼魂老祖数千年没有听过马屁,尽管武池的马屁显得颇为拙劣,但他依然听得甚是舒心。 “走罢,老夫要去劫星坠落之处。” 听到炼魂老祖这么说话,武池心中暗想,那剑魔凌胜修成地仙,必然也在那里,此去老祖必然要把凌胜打杀当场。他心中颇为不甘,低声道:“弟子愿伴随老祖身旁,也可以做些端茶递水的杂事。” “那里可不是去饮茶喝酒的地方。” 炼魂老祖笑了声,说道:“既然你有心,便也去见见世面罢。” 四百五十章 才气四十道,星体一百零八块 泥丸宫内的才气,已经有了二十三道。 而凌胜收集起来的星体,却有一百七十块。 那无比巨大的星体,碎裂无数,变成这些不过手掌,拇指大小的小碎块,其数量几乎无法计数。 才气从星核之中裂出,共计两千道,能让仙人压制劫数,得到的才气越多,压制劫数的功效也就越高。 可是星体,却并无多少作用。 但这仅是对寻常人而言。 对于凌胜来讲,依然无用。 可是对于青鸾来讲,却大有用处。 “才气须有四十道,星体该有一百零八块。”凌胜沉吟良久,说道:“大约要耗费不少时候。” 星体遍地都是,尤其是这太白剑宗山门中,处处都是星体碎块。可是才气,却正逐渐减少。 有许多落在了真仙道祖的手里,凌胜此时还没有把握从真仙道祖的手里夺来才气。 而还有许多,却落在了那些个散仙地仙的手里。这些散仙地仙得了才气,要么被人劫走,要么则是自行隐匿,带着泥丸宫之内的才气隐藏了起来。 散落在外界的才气,正逐渐减少。 待到最后,所有才气,必然都在那些隐藏起来的仙人,以及真仙道祖的手里。 到那个时候,真正的对手,便都是真仙级数的道祖人物。 这等人物手里的才气必然不少,可是想要从他们手里夺来才气,着实不易。即便凌胜踏足地仙巅峰,也未必能行。 青鸾低鸣一声,看着凌胜,洁净如水的眼中露出焦急之色。 “要不……” 黑猴看了凌胜一眼,沉吟道:“分开找?” 凌胜沉默不语。 之前谁也不知道这青鸾居然还有这等本领,直到凌胜拾起一块星体碎片,与才气放在一起的时候,这青鸾才有异状。 四十道才气,一百零八块星体碎片。 若能将之集合,落在青鸾身上,便会有极为惊人的效果。 凌胜沉声道:“青鸾虽然修为提升得极快,并且有天赐宝物融合在身,可是要对付仙人,还是勉强,若是遇上道祖,更是无法逃脱,它须得跟我一起。” 黑猴嗯了一声,说道:“这青鸾事关重大,关乎此行得益多少,不能有半分差错,确实应该跟在你身旁。” 凌胜看着它,默然片刻,问道:“若是遇上真仙道祖,你真有把握逃命?” “我呸!” 黑猴顿时怒道:“猴爷我是何等人物?如今距离昔日全盛之时,也不过一线之隔,逃命?我呸!真给猴爷施展开来,就算是位道祖人物,也教他乖乖把才气交出来!” 凌胜神色微沉,看着黑猴,沉吟不语。 “猴爷没空陪你!”猴子怒道:“婆婆妈妈怎么成大事?” 话音一落,这猴子往地上一踏,倏忽不见。 这猴子居然施展了地行秘术,落入土中行走。 看到这一幕,凌胜也终于松了口气。这里的土地草木,都被劫星天火灼烧过一回,坚实非常,寻常仙人都未必能够施展土遁,地行等秘术,但这猴子既然能够在这里施展出来,想来本领已经恢复了许多。 “唔?” 凌胜忽然一怔,遥望远方,露出愕然之色。 …… “交出乾坤星辰避劫光,饶你不死!” 一位道祖负手而立,淡淡开口。 轩然有容大怒,厉喝道:“大爷我凭什么把我得到的才气交给你?” “就凭你只是一个地仙,而我是真仙。”那位道祖说道:“我知道你得了一道乾坤星辰避劫光,交出来,我饶你一命!” “你爷爷!” 轩然有容气得浑身发颤,跳脚道:“这是老子得到的才气,大爷我就是不交给你。” 那道祖并非嗜杀之人,否则也不会与他说这么多话,可是大劫临至,分毫功夫都不得浪费,一个地仙如此嚣张,他也不禁露出冷色,道:“你不怕死?” “呸!有种你宰了我!”轩然有容一剥衣衫,狠狠摔在地上,坦胸露乳,气急道:“你杀我啊?杀啊!老子的才气凭什么交给你?” 道祖怔怔无言,良久,终是叹道:“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原来遇上个痴傻之辈,也不知这厮如何修成地仙,简直令人无言。 这道祖叹息一声,忽然一掌探去。 “放过我罢。”轩然有容扑通一声跪下,声泪俱下,泣道:“你居然真想杀我,怎么就真动手了?我把才气给你行不?” 道祖收了手,颇感头疼,说道:“老夫修行千年,行的是天道自然,并非嗜杀之人,你把适才得到的那乾坤星辰避劫光给我便是了。” “好吧。”轩然有容把脑袋一拍,倏忽便有十七道白气从眉间迸射出来,“我得到的才气就都在这里了。” “这……” 那道祖露出惊愕之色。 他原本只是见到轩然有容把一道才气收入泥丸宫,见这人不甚精明,修为也不高,大约是没有多少才气在身的,也才以为这厮得了一道,心想只要他交出才气也就罢了,哪知这人居然怀有十七道才气。 更让他惊愕的是这厮居然把十七道才气尽数交出来了。 “十七道乾坤星辰避劫光,老夫才二十道而已。”道祖露出惊喜之色,忙伸手去接。 “这是我的。” 忽有一声响起。 一道庚金剑气咻地划过。 真仙道祖面色微变,伸手把剑气拨开。 “凌胜?” 他心中一惊,偏头看去,却发现那个奇葩一样的地仙已经不见了。 “步步生莲?” 凌胜的步步生莲,比之于真仙道祖的身法,也不逊色,尤其是在这劫星范围之内,更有奇效,几乎可比道家正统的缩地成寸秘术。 十七道才气,委实让人难以释怀。 这位道祖露出冷色,放出感知,感应到凌胜的气息,便一路追了过去。 凌胜无意和真仙道祖斗法,若是真要斗起来,自己未必败于人手,只是时间毕竟不多了。 “把才气交给我。” 凌胜淡淡说了一句。 轩然有容怒道:“我凭什么要交给你?” “你不交?” “爷爷我就是不交!” 剑气锐利透骨,使人彻骨冰寒。 虽然还未发出,然而剑气的气息已然令轩然有容为之颤抖,他几乎露出哭腔,道:“才气给你就给你嘛,不过我给你找了这么些天,才有了十七道才气,也该给我一些补偿。” “猴爷这里有蛊虫三只,你要不要?” 黑猴倏地现身出来,跃在凌胜肩膀。 凌胜足下不停,仍然施展步步生莲。 “你娘的,当初饶你一命还不知足?这些天在鸿元阁闲着无聊,猴爷我指点你修行,让你修为更上一筹,你小子居然还跟猴爷我讲价?”猴子大怒道:“把才气交出来,不然宰了你!” “别说指点我修行,就是我爹娘,也要给好处,否则这才气死也不交!”轩然有容咬牙切齿道:“我爹娘就是给我宰掉的,谁叫他们不给好处?” “少废话。”凌胜露出不耐之色,指尖露出剑气光芒。 “别杀他呀。”黑猴传音道:“这小子脑袋虽然有些问题,但还是有些用处的,待会儿把才气取来,给他一块封仙玉打发了。之前他早被猴爷动了手段,今后势必是鸿元阁的一柄刀剑,杀了岂不可惜?” 这轩然有容,原本就给他分配一块封仙玉,只是不知为何,这厮居然没有去跟鸿元阁主取封仙玉。更让人惊讶的是,劫星落下之时,这个头脑简单的货色,居然没有被劫火烧死。 当凌胜暂时压下劫数,回到鸿元阁之时。 鸿元阁正有许多仇人来攻,当时这个轩然有容为鸿元阁抵御外敌,打得最猛,道术连出,简直拼了性命一样。也不知怎么来到了这里,更得到了十七道才气。 凌胜揉了揉头,说道:“身后还有一位道祖追来,暂时没有功夫跟他纠缠,我先往太白剑宗之内去。这个家伙,暂时交给你了。” “半刻钟后,一切皆好。” 以黑猴的手段,这半刻钟之中,轩然有容这位地仙好似鬼哭狼嚎,大吼着愿意交出才气。但是猴子说了半刻钟,就是半刻钟。 没有把他折磨得满了半刻钟,这猴子便不罢休,满了半刻钟,也觉意犹未尽。 当问出这家伙是如何得到才气的时候,连凌胜也不禁怔住。 轩然有容离了东海鸿元阁,来到这里,恰好便遇上了劫星内核迸裂,化作两千才气的场景。 当场就有十六道才气落在了轩然有容的身前,再去取来一道,便被那道祖碰上了。 “真你娘的傻人有傻福。”黑猴愕然道:“也活该你小子把才气落到了凌胜身上,旁人有了十几道才气,都隐藏身形,藏得比乌龟还好,你小子居然还敢出来找才气?” “凭什么不敢?”轩然有容昂然道:“这东西又不是他们家的,这是无主之物,我得了就是我的,现在漫山遍野都是这个东西,我再找一找,难道不行?他们看着眼红,关大爷屁事?” “人家眼红……”黑猴良久无言,终于道:“人家手也热?” “手热关大爷屁事?” “把他封了罢。” 凌胜颇显无奈,取出封仙玉,朝着轩然有容那颗极为奇葩的脑袋印去。 “封仙玉把他封成个石头,现在这家伙该放哪里好呢?算了,挖个坑埋了,猴爷我先把手上的蛊虫都给他喂下去。” 四百五十一章 心有牵挂者,立于不败 东海,鸿元阁。 林韵站在岛上山崖边,望着面前海水滔滔,眉间轻蹙,略有忧虑。 凌胜去了太白剑宗。 那里聚集了天底下所有仙人。 有散仙地仙,还有真仙。 尽管凌胜本领不凡,但是在太白剑宗,就连真仙道祖也有陨落之危。尽管林韵对于凌胜信心十足,但是担忧仍然无法免去。 似她这般忧虑的,还有蓝月,方凝玉。 也许那个前些天赶来的陆珊姑娘也是这样。 只是这位陆珊姑娘神色冰冷,许多心事总藏了起来。若非林韵稍加注意,也无法察觉出来。 “也许还不止……” 林韵轻轻叹了声。 “我妹妹还在中土。” 不知何时,陆珊出现在她身后,仍是一副冷淡模样,说道:“神庙之间互有联系,她所在的那座大乾王朝暂时无事。正与她在道德天宗的那位师妹一起修行,一起的还有凌胜的女徒弟,那位大乾王朝的公主。” “女徒儿啊……”林韵轻声笑道:“我知道有个女徒儿,却还不知道是王朝公主。这个人还是太沉默了,许多话总是藏在心里,也许今后待得长了,会渐渐开窍罢。” 陆珊心想这个家伙从来生硬冰冷,可是对你却一反常态,这般想着,脸上又自挂了一层寒霜,冷声道:“前提是他要活得下来。” 林韵认真道:“他一定能活下来。” “但愿……” 陆珊淡淡说了句,便朝着水晶龙宫走去。 “你是要去看看蓝月和凝玉?”林韵笑道:“我见过这两个小丫头了,她们正在建造阵法,好像是上古时期的一座祈愿阵,能够让人实现心中所愿。虽然她们也知道这阵法未必有效,但这两个小丫头,却对这座阵法无比重视。” “除了这座阵法之外,也不知道该如何帮助凌胜。所以,这座阵法才会成为她们这些时日来唯一的念想罢……” “我们也是一样。” …… 中土。 念师公主已经好长时间没有打坐修行了,这些日子,她一直在忙着神庙建造的事情。 天地大劫的事情,对于仙人以下的寻常修行者来讲,还是显得遥远。 只是对于李天意这位出自于风铃阁的国师来讲,这些事情,一般的仙人都未必知道得比他多。 李天意已经回了风铃阁,离去之前,交代了天地大劫的事情。 念师公主不敢有半点懈怠,严令建造神庙一事须得抓紧。 大乾王朝境内,几乎每一座城池,都有神庙建造。 大乾王朝已经与其余国家开战,也许是因为天地大劫的关系,但凡一点小事便有杀戮,在战场之上,万分惨烈。尽管大乾王朝损失了无数将士,但扩展的领土却也不少。 在念师公主的命令下,这些刚刚扩展的领土,也开始着手建造鸿元山河天神老祖神庙。 “希望能够替师尊分忧。” 念师公主叹息一声。 她知道神庙能够让黑猴本领大增,可是黑猴修为已经临近于昔日巅峰时期,无须借助香火愿力。毕竟香火愿力也只是寻常人意念凝成,可是到了仙神级数,再如何庞大的意念,也显得弱小了些。 对于黑猴来讲,如今香火愿力对它用处已经不大。 真正要恢复巅峰之时,甚至超出当年盛况,靠得便是自家苦修,以及对于天地的感悟。 念师公主也知道这点。 可是,神庙对于山神大人来讲,还是有些助益的罢。 尽管不如以往那般明显,但是,再细微,毕竟也能增长山神大人修为。 它跟在师父身旁,修为若能高些,想来对于师父也是一种帮助。 这位公主望着眼前兴建不久的神庙,略显疲倦的眼中,亮起几分光芒。 端庄大方的美丽公主,在这一刻,光彩照人。 就连走到她身旁的陆灵秀也看得呆了。 “真是很漂亮呢。”绿衣少女也喃喃自语。 “灵秀,你也来啦。”念师公主转头看向她,忽然叹道:“我也不知道这样对师尊有没有帮助,希望有用罢。” “会有大用的。”陆灵秀握住她的手,微微点头,沉默片刻,神色稍微有些黯淡,说道:“倒是我,没有办法能够帮他……” 念师公主握紧了陆灵秀的手,低声笑道:“你不是每天都在向你们道德天宗的天仙祖师祈福吗?” 陆灵秀脸上红了红。 绿衣少女气鼓鼓地道:“我也总是让祖师保佑他来着。” …… 太白剑宗。 凌胜终于踏入这里。 他集齐了四十余道才气,一路走来,路上的星体碎块数不胜数,莫说一百零八块,就是一千八百块,一万八千块都有富余。 当凌胜集齐四十道才气,以及一百零八块星体碎片时,青鸾颇为欢喜,欢呼雀跃。 距离太白剑宗原本主殿位置越是近些,青鸾便越是高兴。 “太白剑宗主殿,就是星核所在罢?”黑猴沉吟道:“星核化作才气,但那里依然是整个大劫的中心。” 凌胜点头道:“到了那里,再把四十道才气集合到青鸾身上,彼时……” 说话间,他踏足原本主殿所在之处。 这里现在是一片废墟,甚至连废墟也算不上。 大劫之下,连残垣断壁都化作了灰烬。 当凌胜踏足这里时,他忽然想起了林韵。 心有牵挂。 凌胜叹息一声。 前面已经有一人等候。 那人一身白衣,飘逸出尘。 “说来,我们见面的次数,并不多。” 苏白盘膝坐于空中,云雾萦绕身旁,仙剑就横在膝前,但他并未立即动手,也许多少杀意,仿佛清风拂过,云雾飘扬。 “真正见面的次数,也就两次。”苏白声音平淡,说道:“第一次你我相处三日,第二次你我争斗一日,这一回,想来是最后一次了。” 苏白看着凌胜,说道:“见面的时候,一次比一次短。” 凌胜点了点头。 “我原以为以你的性子,会立即出手,分个生死胜负,而不会跟我答话。”苏白淡淡笑道:“现在看来,你也有些话想说。” “毕竟是最后一次了,说些话也未必不好。”凌胜说道:“你我大约只能活下一人,即便这一次没有分出生死,但你我从此也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 “是啊。”苏白叹了声,“世人曾把我和古庭秋放在相对的位置,我也确实视他为敌手,只是我们之间,其实碰面不足五次。就像你我,真正见面也不过三次,可是在世人眼里,你我就是宿敌。” 凌胜说道:“真要说来,你我缘分也着实不浅。” 苏白说道:“你夺我先天混元祖气,我也夺回了先天混元祖气,你杀我一次,我也杀你一次。但这其中的账,却是算不清的。” 凌胜看着他,冷声道:“再无法算得清的账数,今日也该把数目都清了。” “是该清了。”苏白说道:“其实我从来没有想过,当年在我名下的一个剑奴,居然会有今日的成就,竟与我站在同等高度,要分出生死胜负。原本我以为当世之间,只有一个古庭秋能够与我争锋。” 黑猴嗤笑了声,心道何止是你,天地之间,无数大神通之辈,但又有谁能想到凌胜能够达到这等高度?说来都是猴爷我教导有方,要是换了那青蛙来教,还未必有这等惊人进境。 世人只说猴爷乃是山神大人,却不知道,猴爷我也是一位良师。 “如此来算,我倒吃亏了。”凌胜静静看着苏白,缓缓说道:“因为我从来不曾轻视过你。” “在南疆时,我曾对你出了一剑,但是古庭秋拦住了这一剑。从那时起,我便知道,古庭秋对你极为看重,于是我对于你的轻视之意,便收了大半。”苏白说道:“当你斩杀白浪妖龙王之时,我就已知道,你不再逊色于我,从那时起,我对你再无轻视之意。空明仙山争斗过后,你我俱是受创,从那一日起,你在我眼里,已经不比古庭秋低上分毫。” “古庭秋已经飞升了。”凌胜摇头道:“你我终究走在他身后。” “他修行的时日,比我多了几年,比你多了十几年。”苏白淡淡说道:“你我此后,必然会有一人霞举飞升,那时,可未必不如古庭秋。只是……” 苏白看着凌胜,说道:“若能飞升,我倒是想看看那位创立剑气通玄篇的李太白,以及医仙马师皇,如若能够斗个胜负,自然最好。” “在此之前,你要从这两位前辈著作的剑气通玄篇的传人手里,活下性命来。” 凌胜微微闭目,说道:“该动手了?” “你心有牵挂。”苏白说道:“心念不够纯粹,法力运转必然受阻,你原本就未必能够胜我,如此一来,你必败无疑。” “你错了。”凌胜寒声说道:“心有牵挂,所以我不愿受死。因此,我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那便领教一番。” 苏白忽然目中一凝。 仙剑倏忽而起,化作一道清亮光芒。 这一柄曾经刺透凌胜的仙剑,刹那之间就临近凌胜面门。 四百六十一章 杀劫渡世 天地大劫,虽说仙人最惧,但是寻常生灵也未必就真正无事。 凡是这一片天地的生灵,俱都无法避过。 太白剑宗有无数仙人身死道消,而世俗之中,亦是战火纷争无尽。 如大乾王朝,在这短短时日内,疆土开阔近半,四处征战。 甚至于在世俗征战之中,也不乏修道中人的身影。 念师公主和陆灵秀,以及那绿衣少女,以及从鸿元阁而来的数位云罡真人,十余位御气高人,都经历了许多斗法。但是大多只对修道人出手,至于凡俗之事,就该以世俗手段行事。 比如神将薛醒,领兵征战,几乎战无不胜,只要没有修道人从中作梗,几乎立于不败。 有了这么个人物,念师公主也松了口气,眼见自家大乾王朝日益扩张,神庙建立,本是喜事,但是两国交战,百姓名不聊生,却又让人叹息。 可是两国战火熊熊,此事已无法避免,首先要做的便是保住大乾王朝。至于敌国军士,也容不得心慈手软,倒是百姓无辜,在她们的严令下,没有了屠城掳掠之事,每过一处,都安抚百姓为先,如此虽然耗费精力钱财,却让后方稳固了许多,不至于百姓混乱哗变,而且,建造神庙也少了碍难。 可是,不论是陆灵秀,还是念师公主,或是那绿衣少女,都有些惧怕血腥,毕竟女子心性,下手虽然不弱,可每次到了杀人的时候,却总是让鸿元阁之人代为动手。 三个姑娘对视一眼,俱是一笑,又有些不甚自在。 “三位姑娘且先回去,这里交与我们便好。” 一位修道人躬身。 念师公主和陆灵秀对视一眼,点了点头,绿衣少女自然也无异议。 …… 大唐神将薛醒,三箭诛仙人,举世震撼。 那些仙人,自然就是修道中人,只是他们虽然未成仙道,可在常人眼里,已与仙人无异。 但只有薛醒自家知晓,那些个修道人,才仅是御气境界,以自己的内劲修为,加上武学技艺,以及刻印上道德天宗仙符的箭矢,才得以诛杀修道中人。可是他毕竟只是凡俗中人,而非修道之人。 武艺有尽头,他内劲固然深厚,可内劲出自于自身血气,人身血气自是有限,他的武学修为已到了巅峰,再难更进一步。诛杀御气修道人已是极难,若想诛杀云罡真人,便只能是痴心妄想。 且不说云罡真人能够腾云驾雾,单说那罡气护体,就能阻绝强弓劲弩,阻绝习武之人的刀枪剑戟。 “将军,公主与陆姑娘回来了。” 有名兵卒前来报讯。 薛醒转头过来,说道:“神庙可建立好了?” 他问的,自然是大乾王朝供奉的唯一真神,鸿元山河天神老祖。 那亲兵低声道:“十多日前占据的地方,大多在兴建神庙,只是近来二十多日才开始建造的神庙都并未完工。另外,刚打下的城镇,还在安抚当中,无暇建立神庙。” 薛醒点了点头。 那亲兵与薛醒较为熟悉,迟疑片刻,咬牙道:“将军,我们征战沙场,每打下一处地方,都要安抚那些百姓,耗费军姿钱粮,又要建造神庙,耗费财力,这两件事情俱是有害无益。不如……” 薛醒皱了皱眉,说道:“继续说。” “将军于天山之下,三箭诛杀仙人,可见那些所谓神仙也并非高不可攀,我们何必供奉?都说恶神怕凶人,咱们都是血性汉子,任他什么神仙之辈,一拥而上,就是血气都能把他冲散,何必去供奉这些……” 听到这里,薛醒缓缓说道:“这种想法,不少罢?” 那亲兵咬牙道:“营中许多弟兄都是这般想的。” 薛醒问道:“还有怎么想的?” 亲兵低声道:“就算那位鸿元山河天神老祖当真本领无穷,可是对于我们征战有何益处?也不见他来帮助我们杀尽敌人。我们这些都是历经生死的军士,也非愚鲁百姓,因此……” “不同的。” 薛醒想着当初那个仿佛利剑一般,又如山岳一样的少年,摇了摇头,说道:“我所诛杀的是修道人,而他乃是真正的仙人。更何况,公主乃是这位鸿元山河天神老祖的弟子,建造神庙,请求庇佑,并非无用。下次不要再有这类言论。” 听将军言语之中,仿佛也有几分敬畏,那亲兵低下头,只是在想,连诛杀过仙人的将军都如此敬畏,那位少年一样的鸿元老祖,当真如此厉害? 只是庙宇中的神像,总是有些模糊的。 将军说不能有这类言论,也即是说要下禁令。 那亲兵正要领命而去,忽然瞥见三道光芒冲天而起。 “那是……” 亲兵一怔,便见将军露出骇然之色。 “那是公主以及陆姑娘,还有那位陆姑娘的师妹。”薛醒惊道:“召集军将……” “将军……将军……” 又有一名将士跌跌撞撞而来,这人也是修出内劲,在战场上堪称虎将的人物,可是他一路跑来,竟然狼狈不堪,“楚军……楚军……全军覆没……” 薛醒如遭雷击。 楚国十数万军队,与大乾王朝对战数日,其中也有不少修道人,道行甚至不低于公主和陆姑娘,怎么会悄然覆灭? “难道是老祖显灵?” 那亲兵一怔,便见天上乌云滚滚。 “这可不是仙神之兆……” 忽地,天上光芒闪动,乃是念师公主,陆姑娘,以及那位绿衣姑娘在乌云中与人斗法。 咻咻声响,又有几道光芒。 薛醒认得,这些是从鸿元山河老祖神庙里忽然现身出来的修道人,传闻乃是从东海鸿元阁,经神庙而来的天兵甲士。 天上坠落许多光芒,有些灰色身影,黑色身影,也有几位神庙的天兵坠落。 “乱了……” 薛醒喃喃自语,深吸口气,说道:“传令,退兵。” “那公主……” “那乌云之中,修道人极多,并且远方还有一些正疾行而来,纵然有数十万军队,在这些修道人眼里,也如蝼蚁,我们无法插手。” 修道中人的斗法,道术频发,符咒,法器,此起彼伏。 薛醒遥遥看了一眼,暗道:“变天了。” 隐约听得惊呼,然后便有一声传扬开来。 “天地囚笼,寿元刑期,我炼魂宗心怀众生,当以杀劫渡世。” 有无数灰黑乌光,绞灭生灵,收取魂魄。 …… 修道之人已经没有了任何顾忌。 气运已经被大劫压下,而人心杀意也都被勾动得无比高昂。 有许多修道人侵入世俗,但修道中人,本身就不平静。 就如东海鸿元阁。 “阁主,东海各处暗流,都现出南疆炼魂宗之人。” 魏峰借助孕仙丹,已经达到了显玄半仙的境界。原本那孕仙丹药力堪比孕仙山脉的仙光,足能使显玄真君破入地仙境界,可是魏峰根基浅薄,修为不高,并非显玄,虽然借力提升至显玄半仙境界,那药力还剩许多,可是要借力破入地仙,却已稍显不足。 那许多药力,几乎要了性命,所幸山神大人传下秘法,引导了出去。 身为鸿元阁主,修为太过寻常使得山神大人有些不喜,但他突破了半仙境界,也算是勉强能够放上台面。 魏峰沉吟道:“炼魂宗人?” 那人又道:“还有许多和我鸿元阁有怨的人物,都已上门。” “听说仙人都已去往太白剑宗旧址,因此天地间少了仙人威慑及约束,人性也因劫星而变得杀意十足,这天地当真乱了。”魏峰皱了皱眉,沉声道:“请数位显玄真君,护住林韵姑娘,蓝月姑娘,凝玉姑娘,以及陆姑娘等人,开启大阵,另外……” 他声音未落,就有一声炸雷。 “天地囚笼,寿元刑期,我炼魂宗心怀众生,当以杀劫渡世。” 魏峰心中大惊,抬起头来,就见无数乌黑灰光,从四方海上而来,也有许多从天上而落。 …… 大劫源头之地,原太白剑宗旧址。 炼魂老祖立身其上,而武池就在他身后。 “凌胜小子已经走了,倒是错过。” 炼魂老祖笑了声,说道:“也好,任他去折腾,最好把其余人的才气俱都夺来,也省得老祖气力。” 武池迟疑道:“老祖……” 炼魂老祖摇了摇头,说道:“待过两日,再去寻黎太生。” 武池心中暗惊:“难道……动手了?” “世人劳苦,有百年性命,三万余日的寿元,每一日都浑浑噩噩,迷茫度日。有些人得以温饱,也百无聊赖,寻求乐趣,有些人衣食难全,窘迫度日,活得十分痛苦。” 炼魂老祖淡淡说道:“有人为了生计,日夜做工,不曾停下,但是他赚来的钱财却也只为生活,然而生活如此窘迫,也是生不如死,浑噩度日。可是这些人为了钱财,耗费时光,几乎以性命换取钱财,你若是用百倍钱财去换取他们的性命,却又不行。” “有些人衣食无忧,却要寻求乐趣,借以度日。没有了这些乐趣,也是了无生趣。” “可是为了活命,他们又能抛去一切乐趣,扫清一切阻碍,无论亲人朋友,俱都能够弃去。” “人心果真难测。” “老祖想了许久,这天地就如囚笼,困住了无数人,而这些人在天地之中挣扎度日,不算漫长的寿元,也如牢笼里的刑期一样。与其如此,不如便让老祖度化了这世人。” 炼魂老祖喃喃自语,说道:“百年之后,天地之间的生灵,大约也都会苍老枯死,化作枯骨黄土。与其如此,就来助老祖一臂之力罢,这便是功德了。” 武池浑身寒气直冒。 炼魂老祖显然有了霞举飞升的道行,可他驻足世间,为的是要见识天地大劫,更要借助天地大劫,扫清天地生灵。 把这些生灵的魂魄,尽数聚纳于炼魂宗。 炼魂宗内,第三十六冥神洞中,传闻便有一物,能将魂魄化作修为,渡入炼魂老祖体内。 “这天地中的大多生灵,反正才仅数十年寿元,而老祖我将永世不朽。他们活在世上,如此痛苦,便让老祖度化了他们,魂魄化作修为,转入老祖身上,便是功德加身了罢。” 恶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作恶之人,竟只当自己是在行善积德。 武池有些惊颤。 炼魂老祖微微闭眼,感应着许多魂魄冥冥之中转化而来的修为增长。 每一个呼吸,都有成千上万的生灵死于炼魂宗门人手里,魂魄被法器所收,转入三十六冥神洞,再度化入炼魂老祖体内。 杀戮凡俗之人,自当沾染气运,纵然是炼魂老祖,要杀尽天下生灵,那杀劫也足能阻他飞升。 因此他才等到了天地大劫。 “纵是同等境界,也有高下之分,天仙者必然也是如此。纵然天仙永世不朽,可是有高低之分,李太白及马师皇俱在五千年前飞升而去,天仙修为必然胜于我来。” “只要我度化了这一天地的所有生灵,那些功德足能让老祖的天仙业位升得极高,道果稳固,将要胜于天界的李太白等人。” “杀劫渡世。” 清风吹过,炼魂老祖灰衣飘动。 武池仿佛闻到了无比浓郁的血腥味道,他脸色苍白无比。 四百六十二章 三十六冥神洞往生池 无涯子的身影彻底消散。 这位五千年前的道祖人物,在这世上的最后一点气息,便就此消散殆尽。 临消逝前,他陆陆续续说了许多话。 好似一个老人对于后辈的叮嘱,饱含善意,慈爱。 凌胜有些沉默,想起当初遇上这个老人时的一桌酒菜,一场谈话。 这个老者经五千年,旧人皆已逝去,自身飞升无望,观见沧海桑田,劫数业已临近。细细想来,在见到他时,便感应到一股非凡气息。 当时凌胜不知这气息代表着什么。 但是此时,他蓦然醒悟。 那是一种暮气。 与日落西山时的暮色,极为相似。 无涯子一直在迟暮晚年徘徊,待到此时,终于如日沉西山,消逝了去。 “走罢。” 凌胜初破真仙,但此时显然没有功夫稳固自身,而那些道祖人物也不会任他安然修行。他深吸口气,走在路上,一步仅一里,缓慢行走。 “林景堂尚未身死道消,但势必伤重,也不落到了哪里。”凌胜略微放出感知,说道:“受了炼魂老祖的伤,若是拖延下去,未必就没有性命忧虑。还是早些寻到他,助他一把。” 这天地之间,有九大仙宗,三仙岛,南疆蛊道宗门,炼体部落,西土禅宗,北地众多仙门,以及无数散人修道者。各大仙派都有道祖,散人修道者当中也有道祖,虽然这等人物千万中难出一人,实则也并非凤毛麟角。 道祖乃是天地之间最为高深的人物,境界修为,都已到了此界巅峰。这等人物虽然并非极为稀罕,但势必也是不多的。 太白剑宗成为大劫源头之地,一切感知都受到限制,更难以在瞬息之间,行出一步,跨越千万里。 在这数万里之间,地仙散仙要么躲避起来,要么离开此地,要么被真仙打杀,只有少数人物或是仗着本领非凡,或是为了才气不顾一切,还在这大劫源头之地行走。而道祖本就不多,在数万里之间显得甚是稀疏,各自相遇的次数谈不上频繁,因此这一路行去,竟颇为寂静。 可是大劫已经到了末尾,体内劫火也许很快便会烧身焚体,这一回可并非上一次劫星坠落时那样好应付,这一回劫火共有九劫叠加,以及心魔入体,能够不借助才气渡过大劫的,古来便极为稀少。溯源而上,根据数万年典籍记载,也无多少人物。 因此到了这个时候,不逢则已,一旦相逢,定是互夺才气,争斗必然是不死不休。 尤其是在炼魂老祖和凌胜各自搭建祭台,收尽了无主才气之后,这般现象更是恶劣。 没有了无主才气,他们获取才气的唯一办法,便是掠夺。 更何况,凌胜与炼魂老祖也夺来不少地仙,真仙所持有的才气,更让情势万分恶劣。 黑猴微微闭眼,在无涯子遗留的虚影消散之时,就闭上了双目。 凌胜本以为它是因为故友仅剩的一点痕迹也消散殆尽而情绪低落,但黑猴此时的气息,显然有些变化。 “怎么回事?” “炼魂宗动手了。”黑猴沉声道:“炼魂宗门人,从东海各处暗流而出,席卷整个东海,此外,中土之内,无论是修道之人,还是凡俗地界,都有炼魂宗弟子现身,施行杀戮。” 凌胜微微一怔,旋即想起了什么,渐渐露出凝重神色。 “西土禅宗没有猴爷的神庙,我无法探知,但想来也无法避免炼魂宗席卷天下之势。想来只有北地,与南疆之间相隔着这中州土地,路途遥遥,得以幸免。”黑猴忽然冷笑了声,说道:“倒是好魄力,席卷天下,杀劫渡世,他要杀尽天下人,可要比天地大劫来得凶厉多了。” 这一声冷笑,似乎有些异样。 凌胜看了这猴子一眼,听着这一声特意发出的冷笑,仿佛为自己壮着胆子一样,凌胜心中愈发压抑。 只是他仍是疑惑,炼魂宗何来席卷天下的众多弟子? 黑猴深知炼魂老祖的底细,但此时也只得猜测。它沉吟良久,方自说道:“当初与无涯子饮酒时,他似乎有意无意透露出一些事情,那时未有细想,满腹心思俱在封仙玉之上,又被古庭秋闯冥神洞的事情分了神,此时想来,酒宴过后,他似乎有意无意说起过。” 猴子顿了顿,又自摇头道:“兴许是我想多了,适才无涯子也没有提起此事。但是据猴爷推测,只怕是与当初九大仙宗在南疆与炼魂宗交手时有关。” 凌胜忆起当初南疆一事,炼魂宗折损极重,纵然不比仙宗逊色,但是中土九大仙宗联手,即便是跨域而来,无法出尽手段,却也非同凡响。炼魂宗最终仍是败北,门下弟子据说折损七成有余。 炼魂宗纵然是鼎盛之时,弟子也并不广众,如今有这等席卷天下之势,那无尽弟子是从何处而来? “往生池。”黑猴说道:“三十六冥神洞,号称冥神之地,鬼域聚集之所。当初我兄长马师皇曾说过,这冥神洞极为非凡,天然生成,乃是一妙地,只是占据冥神洞的炼魂老祖不通阵法,不识用处。看来这些年把他镇住,这厮太闲,居然懂得运用三十六冥神洞的……” 初始时这猴子说得倒是颇为凝重,到了后面几句,显然有些变了味道。 凌胜淡淡看它一眼。 “扯远了……也许是我兄长遗留下什么笔记手札落在了他的手上,才让他悟出了三十六冥神洞的妙用。”黑猴摇了摇头,说道:“当初南疆一场斗法,不论修道人,炼体士,蛊道之辈,大妖精怪,乃至于寻常草木生灵,飞禽走兽,死伤无数。若在寻常地方也就罢了,可是在南疆,如若三十六冥神洞当真有了变化,那么南疆的生灵死后,便会落在往生池,大约是因此才有了如今的炼魂宗。” 凌胜皱眉道:“你是指……类似阴灵鬼物?” “虽说没有你想的这般简单,但也相差不远。”黑猴摇了摇头,说道:“倘若炼魂老祖真的作了些手段,那么原本死在南疆的所有生灵,无论是修行之辈,还是寻常生灵,死后都会被召入往生池中化作阴灵。不论是中土修道人,仙宗弟子,还是南疆本土人物,或是炼魂宗弟子,都是如此,换言之,也即是那一场斗法,炼魂宗看似败了,实则大胜。” “无论炼魂宗弟子,还是仙宗弟子,乃至于九大仙宗,都成了炼魂老祖的棋子?”凌胜听它讲过之后,就即沉吟,许久后,看着那猴子说道:“连同你我在内,也成了棋子。” “猴爷我怎么可能被他利用?”黑猴咬牙切齿说道:“不过,你在南疆斩杀的那些家伙确实都化作了无知无智,依靠炼魂宗指令的阴灵,这倒是事实。” “不说其他,单是古庭秋一剑灭尽中堂山,内中虽是以邪派中人为多,但大多是南疆其余宗派的弟子及长老,尽管依附炼魂宗,但要为了炼魂宗舍生忘死也无可能,何况内中有许多不服炼魂宗管教,没有依附于炼魂宗的宗派。” 黑猴说道:“经往生池后,这些人物,俱都成了炼魂宗的助力。” “往生池?”凌胜眉头紧皱。 “三十六冥神洞深处,有一池水,号称接连地底幽府,当初我兄长为此刻画了一套阵法及路数,可以化作往生池,不过当时只是他兴趣所在,当阵法聚成之后,便放在了一旁。” 黑猴沉思道:“如此看来,只怕被炼魂老祖取了去,但他究竟是否真的造出一方往生池,还是另有缘故,猴爷实则也难以断定。” 凌胜默然无言,难以断定,这猴子还说这般多话。 “炼魂老祖早有布置,他放开了手,任之前布置尽数展开,无须再去理会,如今他满腹心思全在这大劫源头之地,我们也容不得分心。”黑猴说道:“我们还是放在才气一事之上。” 凌胜点了点头。 轰! 遥遥千里外,一道金色光芒,冲天而起,一声龙吟穿破云霄,震荡千里。纵然是大劫源头之地,限制颇多,竟也被这一声龙吟震破。 “祖龙?” “有炼魂老祖的气息。” …… 天地之间,每一个呼吸都有成千上万人死去,这些死在炼魂宗是手里的魂魄,尽数汇入炼魂宗阴灵身上,转入往生池,经往生池转化,传入炼魂老祖身上。 每一个呼吸,炼魂老祖身上的气息都会增厚一分。 他本已到了真仙最高巅峰之处,距离真仙,仅有一丝之差。 但他这些年来,并没有破入天仙,如今得了这极多的助力,他仍然没有入境天仙。 没有晋升天仙,可是已经达到这方天地极限的巅峰气息,却仍在渐渐增厚,那极为渺小的一丝之差,正渐渐消弭,可却未能消尽。 炼魂老祖微微睁眼,说道:“神碑已经引动。” 神碑已经引动,也即是说,祖龙黎太生已经伤在神碑之下。 原本那一头用气运压制自身的祖龙,凭借龙族寿元,活了无数年月,纵然是炼魂老祖,也没有把握胜过。可是如今黎太生受创,而他炼魂老祖修为仍在增厚。 此起彼伏。 此消彼长。 斗法尚未开始,胜败已经定下。 四百六十三章 变数 祖龙借天地之间的气运压身,将这一头无限逼近于天仙的祖龙禁在云罡境界,只凭自身寿元直到今日。黑猴身为山神,吸纳香火愿力,能够让它一点一滴聚齐修为,从无到有。 无论气运还是香火愿力,都属心念之力。 心念由魂魄而诞生,或是纯粹,或有杂念。 魂魄乃是人身最为重要的一点本源,也即为先天混元祖气。 所谓心念,便是从先天混元祖气之中分化出来的点滴意念。 然而,此时有无数生灵灭去,连同魂魄都尽数转入了往生池,转入了炼魂老祖的身上。 常人一缕意念,便能汇聚气运,便能塑造神灵。然而当人身魂魄尽数转入另一人身上,将会如何? 亿万人的魂魄,更不乏修道之人。 那一缕微末至极的先天混元祖气,当有亿万之多的时候,便如水滴汇成了汪洋。 但这位举世无双的炼魂老祖,依然没有破境天仙。 …… 无穷乌黑气息,汇成乌云,上方有相当于云罡境界的炼魂宗长老,下方亦有许多疾步行走的炼魂宗弟子。他们或是炼魂宗门人,或是依附于炼魂宗的附属宗派,但大多还是出自于三十六冥神洞转化出来的阴灵鬼物。 他们就如蛊道之术炼制出来的蛊尸,符尸,僵尸等物一样,皆是阴灵之物,只是一种乃是体魄,一种则是阴魂。 “怎么办?” 念师公主脸色渐渐失了血色,体内法力也仅剩三成。 陆灵秀虽然在根基上比念师公主更好,有姐姐陆珊的帮助,也拜入道德天宗,可是毕竟只是道德天宗的外门弟子,且修为低于念师公主,此时状态比之于念师公主更差一些。 而那绿衣少女修为最低,连最为粗浅的一记道术都难以施放。 “这些人是从哪里来的?” 念师公主微微咬牙。 这时,一位鸿元阁弟子答道:“这些人是南疆炼魂宗的弟子,不知为何,竟然打入了中州土地,好在这一片乌云当中,显玄真君并不太多,我等还能抵御。师兄已经向东海鸿元阁发讯,请人来助,但不知为何,此时还未有人来援手。若实在不成,只得唤醒大乾王朝内封仙玉中的陈老。” 唤醒陈老,封仙玉自然失效。 若再无封仙玉,陈老这位仙人,便会在接下来的劫数中殒身。 念师公主与陆灵秀意识到此事竟已严峻到了这等地步,对视一眼,都有难以置信之色。 “适才楚军数十万大军一举覆灭,内中修道人也无幸免。这些人胆敢对世俗中人下手,已经没了顾忌,三位姑娘请暂避,我们……” 那人显然知道念师公主与陆灵秀的身份,想起那位创建鸿元阁的凌胜大人,他咬了咬牙,说道:“我等将会阻住他们,等到……” 话音未落,有一道乌光钻入此人头顶。 嘭一声,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人,便化作了漫天黑烟。 念师公主面色煞白,陆灵秀与那绿衣少女更是惊呼出声。 下方那黑烟已经弥漫到了大乾王朝的军队当中,当头许多人俱都身死。 薛醒连发七箭,终射杀一位炼魂宗的御气弟子,但接下来,就有一道术法,把他打成碎末。 大乾神将薛醒,战死。 炼魂宗席卷天下之势,更侵入了世俗当中。 如今仙者俱都去往太白剑宗旧址,即便天地之间还有其余仙者,也大多数都在抵御劫数,或是以封仙玉或睡仙诀等方法避劫。 因此炼魂宗之势,不可阻挡。 除却怀有无数年底蕴的九大仙宗,以及那些底蕴深厚,护山阵法惊人的宗门之外,炼魂宗所向之处,无可匹敌。就是九大仙宗的人物,也多藏在山门,而无人胆敢在这个大劫之时外出山门,与炼魂宗对战。 炼魂宗的阴灵鬼物之中,不乏五千年来陨落于南疆的地仙,尽管神智皆无,本领十不存一。但是仙人化作鬼仙,也非显玄之辈所能相比。 凭借鬼仙开路,炼魂宗大势已成。 无可抵挡。 念师公主与陆灵秀悄然握住了手,似乎都从对方眼里看见了那一道身影。 “你们两个好不讲道理,大家都是好姐妹,都要赴死,你们两个把手牵一起,就不理会我了。”那绿衣少女眼尖,顿时不悦,哼道:“我也要。” 她上前去,伸出双手,握住两个温凉柔滑的手掌,露出笑意。 “世人皆苦,老夫便度化了你们三个小丫头。” 一声沙哑笑音,从天上传来。 然而声音才传出一半,就即停下。 念师公主微微一怔,随后看向南方。 在南方,有大片乌云,延绵万里,一眼看不到尽头。 然而在乌云更南方之处,有喧嚣之声传来。 有兽吼,有鸟鸣,有人声呼喝。 无数声音,汇聚而来,荡开了许多乌云。 念师公主与陆灵秀趁着此时,拉起那绿衣少女,退出数步。 而鸿元阁原本三十余位修道人,仅剩两位显玄,一位云罡。他们本来便想护着三位姑娘退走,只是被炼魂宗缠住,无法脱身,此时终于得了机会,围在三位姑娘身旁,便想悄然退去。 只是南边天际,有浩大之势,荡开了乌云。 那是无穷无尽的凶禽猛兽。 当头的许多凶兽野禽之上,竟还有许多手持狼牙棒,身披兽皮的化外之人。 “难道……炼魂宗降服了南疆无穷无尽的凶禽猛兽,降服了南疆诸多部落中人……” 那鸿元阁的显玄真君浑身一僵,脸上全无血色。 然而在若隐若现之间,他仿佛看见一个吊坠。 那吊坠乃是一个蛊术之人脖颈之上所戴的项链,这项链之上,有许多人骨,在人骨中央,有一个骨制雕刻。 刻得是一个猴子。 那蛊道人物站在飞禽之上,喃喃念咒,腰间的青蛇化作一条巨蟒,满空游动。 “这是……鸿元阁的人?” …… 遥遥东海,不复蓝天白云,碧水无垠的景色。 处处皆是乌光,处处皆是阴森诡暗。 炼魂宗最为浩大的阵势,并非是在中土,而是在东海。 中土有九大仙宗庇护,便是一流宗门,也有不少底蕴,相比之下,东海修道人众多,但是最多的还是散人修道者。 这东海尽管修道之人极多,但都如一盘散沙。 只是修道人死后的魂魄,确实要比常人壮实许多,效用也更高多倍。因此炼魂宗最大的谋算,还是东海。 如同三仙岛这类不逊色于中土仙宗的门派,炼魂宗自然是绕过了。而其余宗门,可并未那般幸运,尤其是散人修道者,乃至于水底之下的妖物精怪,寻常鱼虾,都遭劫难。 但是东海素来多散仙,古往今来皆是如此。 得到散仙传承的修道人,不在少数,但是在炼魂宗浩大阵势之下,除非仙人,否则都难活命。 有些散仙侥幸得了封仙玉,或是有避劫法门,但都被惊醒。也有少数在劫星初降时活下性命的散仙,自觉无法渡过大劫,也不曾去太白剑宗,因此留在了东海。 东海多散仙,因此炼魂宗前来东海的鬼仙,也是最多。 而鸿元阁,便受了三位鬼仙及一位地仙的联手齐攻。 三位鬼仙,由一位炼魂宗的太上长老带领。 这位太上长老显然放弃了在太白剑宗夺取才气的机会,为炼魂宗之兴盛,不惜自绝生路,意欲在大劫之间,为炼魂宗作出一番功绩,因此他下手极为狠辣卖力,仙术连出,操纵的三位鬼仙也极为厉害。 “阁主……” 陈桂低声道:“咱们的阵法已经受毁。” 鸿元阁众弟子,本就是以阵法及炼器为出身,在蓝月姑娘的帮助下,原本就极为惊人的护岛大阵,威能更是再上一层。这阵法乃是出自于山神大人的手中,经过他们多年建造,修补,已是极为非凡。 但是在炼魂宗攻伐之下,依然没有抵御得住。 身为鸿元阁主的魏峰,显然有些失措,但他能够当上阁主,便是因为他性子稳重,就算是在这等时候,他心中慌乱,可依然维持平静。深吸口气,魏峰问道:“林韵姑娘和蓝月姑娘她们,都在龙宫之内?” “是的。”陈桂低声道:“玄云大师,李招大师,也都强行送入龙宫。” “闭了龙宫。” “是。” 关闭了龙宫,那龙宫之内的无数法阵,四壁刻画的阵法纹路,都将兴起效用,除非真仙道祖,否则一般仙人都难以攻破。只可惜能够转移龙宫的阵法,尚未完善,否则,把龙宫送往另一处,倒是好些。 “护岛大阵破去,我等誓死护卫龙宫。” 魏峰深吸口气。 在龙宫之内,林韵怀抱木舍,另一手抱着水玉白狮,眉头紧蹙。 蓝月显然有些自责,大约是因为自己设计的护岛大阵被毁。 方凝玉低头不语。 倒是陆珊已经拔剑,意欲出龙宫杀敌。 水玉白狮一双清水般的瞳孔露出黯然之色。 “怕么?” 林韵忽然轻声开口。 方凝玉和蓝月关系已是亲如姐妹,两个少女对视一眼,俱是咬牙道:“不怕。” 陆珊更是面如冰霜。 “怎么能不怕?”林韵轻叹道:“鸿元阁是他留下的传承,如今为了抵御外敌,损伤极重,更有覆灭之危。为了护住我们,更是闭了龙宫,绝了外面许多弟子的生路。更何况,龙宫之内,也未必安全。” “这些弟子为了护卫鸿元阁,也为了护卫我们,而正在赴死。” “就算我们在龙宫中得以幸存,但龙宫势必落在外敌手里,待到那些平日里说说笑笑的弟子死尽,鸿元阁也就灭了。” 林韵看着她们,轻声道:“我们都怕死,死了,便不能再见到凌胜。” “但我们如何能够看着凌胜的道统传承断绝?” 林韵轻轻抚摸水玉白狮,随后将它与木舍都放在玉桌上。 适才林韵沉默许久,也看清了其余姐妹的想法,她们都不愿看着凌胜的传承为之断绝,尽管林韵不说,她们也总会出去的。 林韵轻轻伸手,握住她们的手掌。 “既然你们都是这么想,那么,便一起护卫这座鸿元阁。” 柔和的声音,蕴藏着坚定。 当蓝月把手触及龙宫,正要把这座龙宫开启之时,忽有一声轰鸣。 所有人俱都抬头去看。 死伤过半的鸿元阁弟子,更是露出惊愕之色。 那位高高在上的炼魂宗地仙,从天上坠落下来。 三位鬼仙,尽数化作烟尘。 有个女子从天上飘落。 女子眉目如画,冷如冰霜,扬手之间,就有无数道术,仿佛泄愤一般,竟打灭了鸿元阁方圆数百里的乌云烟气,杀尽炼魂宗弟子,灭去阴灵鬼物。 “真……真仙道祖?” 魏峰深吸口气,手中紧握的禁忌法决,终于散去,这座岛屿终究免去覆灭之危。 景仙子立身鸿元岛。 整座岛屿,固然金汤,再无人敢犯。 四百六十四章 细看细听 “南疆妖仙大多来了这大劫源头之地,而猴爷座下的那几个妖仙,都在无涯子身旁,此前已经被封仙玉封住。”黑猴说道:“此时从南疆赶来援手的,都是一些精怪大妖,以及一些部落宗族,经猴爷神庙送来中土。虽然不能击退炼魂宗,但是保住大乾王朝还是绰绰有余。” “此外,那景仙子已经到了鸿元岛,击退炼魂宗来敌,至少在她沉眠之前,足能守住鸿元岛。” 猴子眉头微皱,说道:“只是此前死在炼魂宗手里的弟子及信徒,其尚未消散的魂魄,只怕都被炼魂宗收了去。就算是被鸿元阁门人斩杀的炼魂宗门人,也会转回炼魂宗的往生池,如此,炼魂老祖的计划仍然不会有变。” “任他去罢。”听了许久,凌胜方自说道:“既然无法阻止,便不必阻止。” “你……” 黑猴露出惊愕之色,仔仔细细看了凌胜一遍,心中惊异之感愈发重了些。 这凌胜小子从修成地仙之后,就有些难以看透,此时修成了真仙,倒是让它这位山神大人都觉高深莫测。 黑猴微微闭上金瞳,闭去感知,只凭眉心镜骨去观看凌胜周身。 初略一观,只觉一股锐气似要冲破云霄,但除了锐气之外,仿佛还有了少许烟云水气,大约是晋入真仙,多了几份缥缈仙气。仔细感知,便发觉凌胜身上的气息,竟渊深若海,深邃难明,观之不透。 黑猴若不是以眉心镜骨观看,还只当他还是那凌厉锐气的少年,此时以镜骨观看,才知凌胜已大有不同。 “林景堂就在前方。” 凌胜忽然停住脚步,说道:“他伤势极重,即便你传他睡仙法决,他也难以入睡而避劫,纵然借助外力而入眠,也必然会被大劫引动而醒来。” “你怎么知道?”黑猴大吃一惊,就连它也未能感应,怎么凌胜竟然能够感知? “感应到了。” 凌胜一拉黑猴,随后施展出步步生莲。 步伐一迈,身周就已变幻。 仿佛乾坤颠倒,又如斗转星移。 一步百里。 黑猴露出惊骇之色,凌胜之前一步千里,都不曾有这等斗转星移,乾坤颠倒的景象,如今仅是一步百里,竟有了这等景色。 这并非一步之外踏出百里,而是洞穿虚空,临至百里之外。 林景堂仍有一身白衣,但面上不乏疲倦之色,他双目无神,色彩黯淡。这位剑仙道祖倚靠山壁,虽然不复意气风发之态,却仍然不减剑仙风采。 “来了?” 林景堂言语低沉,稍微显得沙哑,但听他言下之意,对于凌胜到此似乎早有所料。 “嗯。” 凌胜点了点头,看着他说道:“你这伤势……” “大约还是撑得过去的。”林景堂轻咳两声,咳出许多鲜血,气息再度减弱几分,可是双目却稍微亮了一些,“听说你鸿元阁有个陈睡仙,获得古时彭老的传承,这位陈睡仙据说是八百年前的人物,当时我初修大道,还听过他的事迹,后来修成地仙的时候,他已经消失十多年了。此时,他大约已经借睡仙法决或是封仙玉沉眠了,我如今要渡过大劫,势必要有睡仙法决,你可懂得?” 林景堂乃是道祖级数,除非是封仙玉髓,否则难以将之封禁起来。 寻常封仙玉,只能封住寻常地仙级数,而无法封住真仙道祖。 “我自然是不懂的,但它懂。”凌胜朝着黑猴指了指,说道:“这法决虽是秘传不宣,可是睡仙法决本就是从李太白的手上传下,最终才流落到陈老的手里。你要睡仙法决,真能渡过劫数?” “这就与你没多大关系了。”林景堂咳了一声,又自咳血,说道:“适才先师无涯子的残留灵识与你交谈,我已经知晓。先师既然答应,我这弟子,自然应下,只要不死,下一世便为你鸿元阁镇守,直至我坐化,又或是羽化飞升。” 他微微伸手,探入怀中,在胸腹之间拔出一物。 那是一块碎片。 原本属于他的仙剑碎片。 这碎片钉入了林景堂胸腹之间,但他并未取出,而是凭借仙剑碎片之间的联系,感应到了无涯子的气息,并以此知晓无涯子与凌胜之间的交易。此时该听的已经听过了,这碎片除了徒增伤势之外,再无用处,因此他便拔了出来。 林景堂深吸口气,对着凌胜问道:“你与炼魂老祖,避不过这一场了?” 凌胜没有答他,抬头看了看天际,尽管因为此地限制,无法感知到那边的情形,但他仍然有几分悸动,微微闭眼,便仿佛看见了那灰衣老者擒杀祖龙的场景。他睁开眼睛,说道:“若他死在黎太生手上,自然能够避过。” “那你便该与黎太生斗上一场了,但此时看来,他们两者之间,显然是以炼魂老祖为胜,你与炼魂老祖还是免不了的。”林景堂淡淡笑了笑,说道:“你对炼魂老祖认得多少?” “没有多少。” 凌胜微微摇头。 对于炼魂老祖,凌胜所知的,全是从黑猴那里得知。但炼魂老祖要胜于这猴子,其深浅如何,这猴子显然无法看透,这猴子对于炼魂老祖的认知,也只是五千年前炼魂老祖跟李太白马师皇之间的交手,而推测出来。 李太白和马师皇,显然对炼魂老祖是极为了解的。可是这猴子却并非炼魂老祖的真正对手,两者之间也不曾交手,因此它对于炼魂老祖的认识,只限于推测,以及马师皇与李太白之间的只言片语。 “如此看来,这一场交手过后,我对于炼魂老祖,可要知道的比你更多一些。”林景堂缓缓说道:“我本自认非凡,以五行剑诀而成真仙,被尊为旁门第一剑仙,便是面对仙宗道派,我也自信能够胜过,然而此行与炼魂老祖一斗,终是一败涂地。” 林景堂微微摇头,有些怅然,“若非他夺了玄武老龟的天赐宝物,即便能够胜我,也不会这般轻松。可是有了这天赐宝物……” “咳咳……”这一次咳嗽出声的正是黑猴,这猴子心中颇有不忿,冷笑了两声,说道:“你或许不知,炼魂老祖的炼魂宗已经席卷天下,以杀劫推动大劫,最终得益的正是炼魂老祖。以他如今的本事,就算没有天赐宝物,要胜你这剑仙道祖,也仅是翻手之间。” 林景堂眼中神色渐渐黯淡下去,叹道:“原来如此。” 凌胜横了这猴子一眼,示意噤声,才对林景堂说道:“只要他一日没有破境天仙,便有个限度。再是厉害,也仍然在真仙级数。” 林景堂低沉道:“以他的本领,要晋入天仙虽然不易,却也不难。” “这是自然。”凌胜眼中光芒微闪,说道:“他是要在破境天仙之时,达到极高的层次,而不仅仅是以初入天仙的修为去登天界。” “心比天高……”林景堂心中闪过了这么四个字,苦笑了声。 凌胜身上没有灵丹妙药,体内法力又全是以精金气息凝成,杀伐之气甚足,要用来杀人绰绰有余,可是医治伤势却如天方夜谭。他看着林景堂气息渐渐微弱,眉头微皱,说道:“你且治伤。” 林景堂摇头道:“我还能撑住。” “那便挑些要紧的说。”凌胜说道:“若我猜得不错,炼魂宗的那些秘法,并非炼魂老祖真正的手段。炼魂宗不过是他留下的一脉传承,也是杀劫的手段,可炼魂宗那些秘法手段,却未必真是炼魂老祖依仗的手段,他真正的本领,势必另有玄机。” “你眼力果然不错。”林景堂点头道:“确实如此,我要与你说的,正是他的一些路数。但我才出一剑,便败于他手上,尽管探到了几分出手路数,但也仅有一两分,而无法探得分明。” 毕竟炼魂老祖太过高深,太过厉害,林景堂甚至没有逼出他什么手段,便已落败。对于炼魂老祖的认知,也仅限于挡下这一剑的手段,从而延伸推测几分而已。 但是这几分推测,已是极为重要。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炼魂老祖对于剑气通玄篇显然知道不少,那第一篇刻印在诸多仙宗的石碑上,炼魂老祖势必见过。而第三篇,剑气碎虚篇更在炼魂老祖手上。 剑气通玄篇共计三篇,他已观看两篇,对于凌胜的手段,法门,路数,俱都知道得一清二楚。甚至于凭借剑气通玄篇及剑气碎虚篇,而推测出凌胜手上的剑气化莲篇,也未必不能。 炼魂老祖对于凌胜颇为了解。 但凌胜并不了解炼魂老祖。 且不论道行,单说认知,这尚未交手,就已处于劣势。 凌胜闭目,听着林景堂的逐一叙述。 一句又一句,实则不多,但是凌胜听得甚是认真,每一句话都记在心中,但林景堂说得疲累时,凌胜适才听过的话就已在心中流转十多遍。 林景堂时而说得疲累,便顿了一顿,才继续说来。 渐渐的,他声音微弱。 当最后一句说完,他头一偏,已然晕厥过去。 “逞强!” 黑猴呸了一声,身子涨得丈许有余,提起林景堂,就抛到了背后。 四百六十五章 龙首 黑猴背负起林景堂,一双金瞳定在凌胜身上。 凌胜从怀中取出了青鸾,这头小青鸾仅有指头大小,便是毛羽蓬松,也不足两指粗细。因为招来四方才气的缘故,青鸾气息微弱至极,几近昏迷,偶尔抬起头来,也无多少神采。 “护住青鸾,连同林景堂一并送往鸿元阁。” 凌胜把青鸾微微送到黑猴面前。 但黑猴没有接过,金瞳中光芒闪烁,缓缓说道:“这青鸾怀有老龟的宝物,仅是御气时就能伤及半仙,如今更是不逊色于仙人。这青鸾修为太低,施展不出太大功用,你若从它体内将宝物取出来,必定能够让庚金剑气威能更增几分。” 青鸾体内的宝物,已经与它血脉相合,将那件天赐宝物从青鸾体内取出来,必然要害了青鸾的性命。就如同大豆磨渣,磨出浆汁一样,要把那融合体内的天赐宝物从中取出来,这青鸾势必尸骨全无。 凌胜没有打断黑猴说话,静静待它说完。 青鸾微微睁眼,抬起头来,一双无神的眼瞳看着凌胜双目,微微点了点头。 凌胜淡淡笑了声,伸出手指在它身上碰了碰,说道:“足够了。” 黑猴眉头微皱。 “庚金剑气乃是当世极强的剑气,如今我修入真仙,除非天仙下界,否则谁也挡不住。炼魂老祖固然厉害,可他不愿破境天仙,却还在真仙之内,总也有个限度。”凌胜顿了顿,继续说道:“纵然是天仙人物,也未真能接下我那一记庚金剑气。” “剑气威能增厚几分,总是好的。” “庚金剑气本已极为锐利,增长威能又有几分?只须我自身本领再增一层便是了。” “你……”黑猴忽然叹息一声,说道:“你性子冷漠坚毅,可终究不是冷静的人物。” “那个词唤作冷酷。” 凌胜微微背着手,缓缓说道:“自修行起,你就与我说过,不能借助外力,有损根基。尽管已经竭力克制,但是借助的外力亦是不少,如灵丹妙药,魔心,孕仙光等等。如今已经到了最后一步,将要面对的是李太白的宿敌,我只能以剑气通玄篇来对付他。” 黑猴叹了一声。 凌胜沉静下来。 随着突破真仙之后,他对于天地的感悟,便一点一滴增进。 一个呼吸,便有少许进境,尽管极为微弱,但毕竟有所增进,到了此时,他比之于初破真仙之时,又强盛了一分。 从这片大地上弥漫的庚金气息感应中,他能够隐约感应得到,数千里外的那场惊世斗法,已经渐渐落幕。 以祖龙与炼魂老祖的本领,若是放开手脚,足能打得日沉月落,天崩地裂,但凌胜在数千里外,却未曾受到波及。想来二者之间的争斗,并非寻常斗法,而是敛尽了风火之气。 虽然场面斗得不大,但其中的万分惊险,尽管凌胜未曾见到,却也能够推测一二。 “他们之间的争斗落幕了,也该到我了。” 凌胜轻轻迈步,便消失不见。 黑猴将青鸾接到手中。 青鸾在它手中安然入睡,没有半分芥蒂。 黑猴沉默片刻,取出一物,乃是个龟甲。 它手上一挫,就有一团真火。 真火投入甲中。 只片刻间,龟甲之上迸出许多裂痕。 黑猴看着那上面的几道裂痕,略作推算,竟无法推测分毫。 “不对。” 黑猴又取出一玉锤,轻轻锤下。 龟甲四分五裂。 裂缝之中,有许多血光弥漫开来。 猴子眼中愈发凝重。 “麻烦。”黑猴低喝了声,便离了这方土地。 以它与生俱来的天赋神通,在离开这片天地大劫之处,就能凭借神庙中的联系,现身于东海鸿元阁。 …… 凌胜走在路上,遍地都是金鳞。 那是龙鳞,每一片都有磨盘大小,好似圆盾,金光闪烁。 上面染着龙血,极是鲜艳。 有龙须断裂,似柳枝,尽数崩断。 凌胜神色平淡,一步一步,缓缓行走,最终寻到了一个龙首。 那头颅好似山岳,似牛首,生鹿角,有龟目,虾须。龙首之上,有绒毛,有鳞甲。 凌胜看了片刻,默然不语。 但这确是黎太生无疑。 尽管黎太生本体现出之后,气息大有不同,但凌胜感知敏锐,终是寻到了一缕相似气息。 凌胜伸出手去,握住一柄龙牙,好似握住了一根巨大长矛,通体雪白,晶莹剔透,有流光闪耀。 忽有一阵声音接连响起,除却凌胜握住的这柄龙牙之外,上颚的其余龙牙俱都纷纷坠落,下颚龙牙则尽数断裂。 “好生厉害的道术。” 这并非凌胜的手段,而是之前炼魂老祖的手段。 龙牙,堪称是龙族最为坚实的部位。 对于走兽游鱼等诸般生灵来讲,牙齿,通常便是一身最为坚实的地方。这龙牙,自然也是如此。 但是在炼魂老祖的道术之下,堂堂一头祖龙,竟然满口龙牙几乎尽数毁去,只留下一根得以保全。 炼魂老祖的手段,竟然强横到了这等地步。 单凭这一手段,凌胜便已知晓,即便黎太生不曾受损,以全盛之态而迎战炼魂老祖,也必然是要落败的。 凌胜足下一踏,生出云气,将他托起,到了龙头之上,踏足双角之间。 祖龙身躯庞大,虽被斩首,但一个头颅便有小山大小,一个鳞片就如磨盘车盖。 凌胜手上一扬,就有碎虚仙剑现于手上。 他把仙剑往下一切,立时切入鳞片当中。 祖龙的鳞片,比之于仙家防御法宝更胜许多,更何况这龙头之处的鳞片,更是非凡,兼有龙骨,其防御之坚,足能胜于当世任何真仙防御法宝。 之前那真仙盾牌,也比不上这一个龙首来得坚硬。 可是在碎虚仙剑之下,纵然坚实远胜真仙法宝的龙头,仍是被一剑切开。 龙首之下,有龙髓。 髓血当中,有一个珠子。 珠子通体淡金,有拳头大小。 龙珠。 祖龙的龙珠。 凌胜将龙珠取在手中,顿时就有一股气息从珠子之上涌了出来,一股奔向脑海,一股奔向了丹田,另有一股则散于四肢百骸。 这是龙族传承。 一股是灵识传承,传于脑海,能够记下真龙秘法神通,以及修行功诀,甚至是这一头祖龙此生的见闻。另一股奔向丹田的,则是龙族法力,蕴藏了黎太生一生修行的小半法力。而最后一股散于四肢百骸,则是龙族血脉,若是凌胜接受了这龙族传承,体魄必然能够获得极大增长,甚至于因为黎太生乃是祖龙,血脉最为上等的缘故,获得传承之后,便可以化身真龙。 只是,任何龙族秘法,难道还能比庚金剑气更为锐利? 凌胜有了魔心,体魄每日都在增强,不曾停过。 至于法力,除却接受纯净灵力提升之外,凌胜的法力,几乎全是吸纳精金气息而成,若是接受了龙族法力,反而变得驳杂。 一头祖龙的传承,对于凌胜必然是有大用的。 但此时已经容不得接受传承。 龙族法力被凌胜打回了龙珠当中,血脉之力倒流回去,倒是那一股灵识传承,在凌胜的筛选之下,只留下了一段,其余的也都重新送回龙珠当中。 若是常人,只得被动接受龙珠传承,而无法选择,甚至于毅力不足,体魄不足,心志不坚的修道人,都会因此爆体而亡。而凌胜毕竟修成了真仙,不仅将传承打回龙族,更是能够依照自身喜好,截下一段。 他截下的这一段,自然便是关于炼魂老祖的。 凌胜将龙珠抛回龙髓当中,立在原地,渐渐入神。 对于才气的争夺,已经入了尾声。 本领高深之辈,获得的才气自然不少,而本领稍低一些的,则少一些,甚至一无所获。当然,其中例外也有不少,比如一些地仙人物,躲得够远,不曾被夺去才气,因为自身隐藏而未被发现,所得的才气甚至比道祖还多。 能够在这个时候还在搜寻才气的道祖,必然有不凡之处。 只是凌胜获得六百多才气,炼魂老祖有过之而无不及,加上黎太生的才气也已落在炼魂老祖手里,细细算来,这场大劫中的才气,给诸位仙人,诸位道祖所留的已是不多。 这里适才一场争斗,余威犹在,许多道祖稍一接近,便有心悸之感,于是退走。 倒是无人打搅凌胜静思。 直到凌胜睁开眼时,寂静才打破。 风儿拂动,有呼啸之音。 炼魂老祖就在风中,静静看着凌胜,露出几分淡淡笑意,好似看着一个后辈的长者。 在炼魂老祖身后,有个让凌胜极为熟悉的小人物。 武池。 凌胜眉头微皱,对武池多看了几眼。 武池微微躬身,说道:“武池见过凌胜大人。” 凌胜的目光终于从他身上转走,落在了炼魂老祖身上。 武池面上一抽,略显难看。 “你且退下。” 炼魂老祖微微挥手,就让武池消失不见,竟不知去了多少里之外。 这一手,让凌胜也不禁露出几分异色。 炼魂老祖不以为意,只看着凌胜,笑道:“黎太生给你留下的,看过了?” 凌胜点头道:“尽数消解。” “如此大好!” 炼魂老祖笑道:“我对你颇为了解,但你对我可谓一无所知,如今有了林景堂,黎太生在前铺路,总算让你获得半分公平。” 凌胜淡淡道:“也仅半分而已。” 四百六十六章 惊悸 世上本无公平。 有人出生早,有人出生晚。 有人出生富贵世家,有人出生便贫困潦倒。 炼魂老祖比凌胜早生了数千年,道行深厚,凌胜才仅数十年道行,如何谈得公平? 炼魂老祖观看过剑气通玄篇,持有剑气碎虚篇,以他通天本领,也能略微推算剑气化莲篇。凌胜所修行的三部剑气通玄篇,前后两部也许这位炼魂老祖观看的次数,比凌胜还多,中间一部剑气化莲篇也能略微推测。 但凌胜知晓的,只是炼魂老祖曾与李太白和马师皇交手的旧事,此外一无所知。 如今从林景堂和黎太生那里,终于对炼魂老祖有了几分了解,但也仅有几分。 至于公平,却也仅有半分。 “剑气通玄篇,自五千年前就已被李太白刻于各大仙宗道派,甚至一些寻常门派,荒野旧址,都有剑气通玄篇的初篇。但是马师皇的手段,堪称旷古绝今,若无触动,几乎无人能够察觉剑气通玄篇。” 炼魂老祖负手说道:“这些年来,修炼剑气通玄篇的人其实不少,只是大多没有你这样的心性,更没有你这样的际遇。十个修行剑气通玄篇的人,九个难以入门,仅剩下的一个,可谓是心志坚毅,契合剑气通玄篇,然而大多只能以寻常精铁炼制成球,作为剑丹,一般来讲,修成云罡之后,这类材质低劣的剑丹便会崩碎。” “只有你的太白庚金,才能接受许多冲击,你在修为尚浅之时,就接受过许多外力冲击。若换了其余材质则必然崩碎。” “当初在南疆,我在你身上下了禁制,便是要将你禁在御气境界。但你用地仙之力,怒火熔岩破了禁制,也亏得剑丹乃是太白庚金,才让你得以保全性命。” “你资质上佳,但算不得惊才绝艳,倒是心志之坚毅,远胜常人,与剑气通玄篇契合,可惜修行时日还是太少。” 炼魂老祖看着凌胜,轻叹说道:“能够修成真仙,也是非凡,可是,你便是认为,一成真仙,便能与我争个生死?” “炼魂老祖也有这般多的废话?”凌胜冷笑了声,说道:“有没有资格,试上一试?” “你大约是老祖在这世上最后一个对手,心中想来,不免惆怅,话也就多了些。”炼魂老祖微微发笑,此时的他,就只是一个灰衣老者,头发稍显灰白,脸上带着淡淡笑容,虽显几分阴沉,却也似一个寻常老者。他笑了两声,说道:“你真要在此时动手?” 以炼魂老祖的本领,只须倾力施为,便能在瞬息之间取了凌胜性命。 话多了,也就让凌胜多活几句话的功夫。 可凌胜显然不识好歹,他把手一翻,碎虚仙剑亮出莹莹光泽。 “黎太生已经死于我手,但老祖分毫未损。” 炼魂老祖说道:“老祖只在瞬息之间,便把这个黎太生斩杀当场。你大约也已知晓,如今炼魂宗席卷天下,所有亡魂尽数归于我身,如溪流汇海,老祖如今的本领,就算没有天赐宝物,要毫发无损斩杀黎太生,也轻而易举,莫非,你自认可比黎太生?你可知黎太生是谁?” “大约是认得的。”凌胜说道:“此时,我自然不能与黎太生那老东西相提并论,但是,下一刻,却也未必。” 炼魂老祖眉间骤然一闪。 凌胜身上,涌起万千火焰,色泽尽灰。 灰色劫火,茫茫无尽。 凌胜乃是真仙,劫火比之于先前,熊熊滔滔,威能更不知盛了多少。 九劫齐至。 凌胜携漫天劫火,出一剑。 …… “什么?” 初到东海的黑猴骤然一僵,它遥望中土,露出难以置信之色。 九劫? 大劫分明还未落幕。 怎么有了九劫? 它忽然想起什么,一双金瞳立时缩紧,黑毛之下的脸庞,也隐约有些苍白。 凌胜自行引动了九劫! “杀敌不成,只怕先自焚而亡。” 猴子长长叹息一声。 …… 这一刻,有许多人感应到了某种气息。 如空明掌教。 这位空明掌教望着东方,自语道:“动手了?” 他身后两位也是真仙道祖,立时问道:“是凌胜?” 空明掌教沉默良久,说道:“事已至此,本宗也不能再寄望于凌胜。” 听这话,显然是对凌胜不抱希望。 两位道祖俱是沉默。 …… 西土禅宗。 闲禅法师微微睁开双目,有七彩流光。他不曾似秦先河等人一样受封仙玉而避劫,而是凭借手中佛珠遮蔽劫数。 能够清醒地面对天地大劫,古往今来,也是不多。 闲禅法师双手结印交叠,合于腹前。 两手虚合,中间有赤金佛珠。 这佛珠乃是昔日佛祖头顶骨所化,乃是天仙之物。当初大庆法师盗得此宝,躲去东海,最终修行不成,把舍利分化,融于体内一根骨骼当中。 坐化之后,那骨骼不化,堪称不朽。 直到凌胜得了法骨,一举剖开,才得无数血髓舍利,最终以佛血浇灌,终于化为赤金佛珠,重得原貌。 此为佛门第一至宝,能镇守心志,万魔不侵。 昔日曾在凌胜手里,东海登天台之事过后,便送回了闲禅手里。 闲禅自语道:“无物可破,则引动劫火来破。” 他叹息了一声。 赤金佛珠在此,无法助凌胜。 但凌胜会是如何? 这位已经金身大圆满的佛门大师,终是一声叹息。 …… 念师公主与陆灵秀劫后余生,有南疆而来的诸多珍禽异兽及许多化外修行之人护持,大乾王朝之周得以无恙。 适才谢过了那些前来相助的南疆诸位人物。 从他们口中,得知了黑猴与凌胜一齐去往了大劫源头之地,争夺天地之间的一缕生机。 两人心中不禁忧虑。 绿衣少女已经被她们二人打发走了。 两位姑娘相互握住了手,只觉对方的手万分冰凉。 “凌胜大哥他……不会有事的罢……” “师父一定没事,他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物。” “那……” 这两位姑娘相互握紧手掌,互相安慰对方,过得许久,终于有些安心,仅有担忧仍然不减,却终究平静了一些。 已经正当她们静下来时,便觉心悸。 心中悸动,猛然揪紧。 两人对视一眼,脸上俱是失了血色。 面上只留惊悸之色。 …… 而在东海鸿元阁。 林韵手中的碗儿忽然摔落,她也随之跌倒,手上在碎瓷之上擦过一下,立时鲜血横流。 手上并不痛,但心中搐动难平。 也正是心中骤然揪紧,才让她摔碎小碗,才让修得云罡道行的林韵跌倒在地。 她站起身来,心中有许多不安。 随着血脉跳动,每过一息,她心中的不安便愈发沉重。 “凌胜……” 她微微一颤,握住了挂在腰侧的木舍。 蓝月从侧殿走来,似乎有些心绪不宁,显得失魂落魄。 林韵颤声道:“蓝月……” 蓝月微微一震,如梦初醒,忙抬起头来。 只见她面色苍白,便连双唇,似乎也都失了血色。 蓝月捂着心口,眼中有些湿润,轻声说道:“有些吓人。” 她本想说痛,可是心口并不疼痛,却有一种比疼痛更为吓人的惧怕。蓝月说不清那是什么,只知那种感觉,极为吓人。 林韵有些不安,她放出了感知。 感知一出,林韵便发觉另一个院落里的方凝玉跌在了地上,只是她怔怔坐着,却并不起身,看她模样似乎有些出神。 再有远处,陆珊持着剑,面如冰霜,分毫未变,只是眉宇微蹙。 陆珊容颜极美,白皙如玉,白如雪,冷似霜。但在这时,竟连唇瓣也都白如冰霜。 “真的出事了?” 林韵微微咬牙。 忽见水玉白狮奔了出来,跃入林韵怀中,瑟瑟发抖。 水玉白狮抬起头来,一双眼瞳盈盈如水,其中竟有几分惊恐。 “以凌胜的本领,大约……不会有事的罢……” 四百六十七章 斩缘 剑气通玄篇,破尽一切阻碍。 但眼前若是没了阻碍,何以破去? 凌胜初破真仙不久,距离天仙桎梏,还有极为遥远的一段距离。 尽管勇猛精进,仍然无法一步登天。 若想一步登天,也要有立足之地,才得以迈出一步。 但凌胜已经没有立足之地,因此他便引动了劫火。 想要跃上高天,脚下的大地也须坚实才是。但是没有立足之地,又何以一跃登天? 凌胜身前没有了阻碍,也就是失了踏板。 于是他调动劫数,阻碍前路。 当一剑破去了阻碍,他便能踏着这劫火阻碍,一跃登天。 然而劫数乃是天地大劫,有九劫叠加之威,有哪里是那般好惹的? “好胆色。” 炼魂老祖眉头挑起,渐渐敛去轻视之意,只留几分赞赏,而赞赏之余,竟多了两分凝重。 火克金。 凌胜修行的乃是庚金大道,尽管不是凡俗真金,而是大道庚金,然而这劫火也不是凡火,而是轮回劫火。 碎虚仙剑乃是凌胜修成的仙兵,位列先天级数,然而在九劫之火当中,竟也稍稍减了锋芒。 凌胜携浩浩劫火,朝着炼魂老祖出了一剑。 这一剑,不禁饱含剑仙大道,更有滔滔劫火。 炼魂老祖面色凝重,退了百里。 凌胜便携着这一剑进了百里。 炼魂老祖一退千里。 凌胜一剑染火,直刺千里。 炼魂老祖再退一步,已是万里之后。 凌胜以碎虚仙剑,满身劫火汹涌,追击万里。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炼魂老祖退了三步,共一万一千一百里。而凌胜连追三回,则挫了锐气。 “这一剑,又能如何?” 炼魂老祖望着凶势渐弱的劫火仙剑,昂然而立,他大袖一挥,立时起了大风。 大风吹送三千里。 劫火倒卷而归,重新烧在凌胜身上。 碎虚仙剑本被劫火烧得软化,被他这一袖打下,竟然打偏。 然而剑尖的一点劫火,终是落在了炼魂老祖的衣角。 仿佛落在油中的火焰。 轰然一声炸响! 炼魂老祖浑身皆冒劫火。 纵然修为通天,但炼魂老祖仍然还是真仙级数,在这世间,就该遭受世间的劫数。但他毕竟修为强绝,乃是当世第一,又未到大劫落幕之时,因此这才冒头的劫火,又被他强行压了回去。 若不到大劫落幕,劫火奔腾之时,以他位列当世之首的修为,便足以压制劫火。 “果然不同凡响。”炼魂老祖压住劫火,并未对凌胜下手,而是颇有感叹,说道:“你修成真仙,本是一路坦途,除了天仙大道作为壁障阻挡之外,已是一路畅通,只要再给你些许时日,必然能踏足真仙巅峰。” 凌胜淡淡道:“可没有这些闲暇时日了。” “前面一路坦途,再无阻碍,你却为自身添了劫火来阻路。”炼魂老祖看着他,眼中极是赞赏,说道:“这等魄力,不简单。” 凌胜说道:“有了阻碍,才得击破阻碍,才得以借此一跃冲天。” 炼魂老祖哈哈一笑,道:“你认为我会给你机会?” 凌胜说道:“不会。” 炼魂老祖微微一挑眉,说道:“那你还敢如此行事?” “也许在你下手之前,我已经劫火焚身。”凌胜缓缓说道:“但若不引动劫火,仍然要死在你手上。左右也是一死,总要赌上一赌。” “老夫倒想看看,你是否真能击破劫火,而一举达到真仙巅峰。可惜……” 炼魂老祖悠悠一声叹息,说道:“我任你成长,已经太久,久得让你修成了真仙。” 凌胜忽然冷笑一声,道:“你怕了?” “我若怕了,又如何会任你暗自蓄力?”炼魂老祖哑然失笑,嘿然说道:“除却李太白及马师皇之外,老夫何曾把其余人看在眼里?纵然你得了这两人倾注心血,合力著作的剑气通玄篇,但也仅是他们的传人,何曾放在老夫心中?老夫叹息,只是因为不愿再节外生枝了。” 凌胜劫火烧身,拖延片刻,危险便添上几分。 可是炼魂老祖将劫火扫了回来,让凌胜再度受创,不得不蓄力修复。 只在这几句话的功夫,凌胜已经勉强压制了伤势。 但这还远远不足。 可是炼魂老祖显然不愿再给他机会了。 炼魂老祖一掌挥下。 掌下有片云,云层原本洁白无瑕,忽然变得阴郁,从灰到黑,内中顿生雷霆闪电。 这一片云层本仅是巴掌大小,当出了炼魂老祖的手中,便把凌胜整个覆盖住了。 雷云之中,有雷霆奔腾,宛如雷龙,好似蛟虬。 当雷云覆盖住了凌胜,凌胜体内的劫火便汹涌而出。 雷火交加,相互增长,各有补益,可谓是雷助火势,火借雷威。 雷是仙雷,火是劫火。 因此极为非凡。 凌胜在雷火之中,躯体渐渐消融。 这一具躯体,已是仙体。当初凌胜在玉轩道祖的雷火当中浴火重生,如羽化涅槃,修得一具不染尘埃的仙体。 但是这一具仙体仍然不免消融。 “这雷火,比之于玉轩道祖的雷火,可要厉害无数倍呀。” 凌胜忽然叹息一声,眼前的景象渐渐模糊。 轰! 在凌胜身前,忽然多了一朵莲花,共有七十二瓣,通体白金之色。 这莲花本来只有巴掌大小,然而才出凌胜体内,就急速吸纳天地之间游离的庚金气息。 坠落当世的劫星乃是太白庚金,而这里又是大劫源头之地。若论天地之间庚金气息,除却此处之外,还有何方能有更为浓厚的庚金气息? 在这等地界当中,白金剑莲才一出体,就即化作了丈许大小,一开一合,就把凌胜合拢中央。 天雷阻隔在外,劫火尽数收敛其中。 一朵剑莲,绽放当世。 “剑气化莲篇?” 炼魂老祖持有剑气通玄篇,又有剑气碎虚篇,不难揣测剑气化莲篇,如今见了这一朵剑莲,仍然不免惊异之色。但见他眉头皱紧,微微掐指一算,估摸着大劫将至,不好耽搁,于是又出一掌,朝着剑莲打下。 剑莲即便合拢,可它却是太白庚金所化,最上头一点尖利之处,不亚于碎虚仙剑的剑尖。 炼魂老祖一掌拍下,衣袖咧咧飘动。 掌中生世界。 掌下有个光团,内中有山河大川,有山岳湖海,又有草木生灵,飞禽走兽。又在瞬息间日起月落,霞生星沉,不过一掌压下,就见内中天地中,春夏秋冬四季瞬息变化,雷雨风霜,烈阳酷暑,不过半息之间。 一掌,竟携着一座天地压下。 他估算这一掌大约能够把这朵丈许剑莲,连同当中护住的凌胜一痛打得烟消云散。 然而这一掌打落,掌中的一座虚幻天地,竟被剑莲击破。 炼魂老祖面色微变,面上才凝重起来。 “或许,小看你了……” 一直以来,炼魂老祖只当他是李太白的传人。 在他眼里,自己的对手,依然还是李太白。 这个凌胜修成了李太白倾注心血著作的剑气通玄篇,自然便是李太白的传人。 炼魂老祖之所以对凌胜上心,也正因为他是李太白的传人。 与其说是与凌胜争斗,倒不如说是相隔一界,相隔五千年,与李太白再度争斗。 可惜凌胜修为还是低了一些。 凌胜修成了李太白的剑气通玄篇,倘若在同等境界之下,炼魂老祖打败凌胜,也即是说,胜了李太白一筹。也正是因此,才放任凌胜成长。 可惜大劫来得早了一些,凌胜的成长尚未能达到与他并肩的地步,而他也不可能自损修为。 “时候不多了,总该斩去俗世之缘。” 凌胜既然是李太白的传人,自然便是炼魂老祖的俗缘。 斩去俗缘,灭杀凌胜。 炼魂老祖面露厉色,缓缓提气。 这一次,他一掌拍出,内中竟有七成法力。 四百六十八章 纵是天仙又如何? 这一掌,有了炼魂老祖七成法力。 一掌拍下,不带半分风火之气,没有半点烟火气息。 这一掌轻轻按在剑莲之上。 炼魂老祖微感手心刺痛,毕竟那是太白庚金所化,尽是庚金剑气汇聚而成,尽管凝而不发,仍是伤人。 掌力喷吐。 整座剑莲轰然破碎,化作无数碎片,随着掌风向前飞舞,千里纷飞。 有地仙藏身于附近,被剑莲碎片击中,立时殒命。 剑莲破碎,但是不见凌胜踪迹。 “有件事,也许你想差了些。” 声音从天上传来,隐隐有些虚弱,稍微显得冷了些。 寒冷如霜。 有霜雪悄然落下。 炼魂老祖微微抬头,就见一个身影,在百丈之高,悬空而立。 看了片刻,炼魂老祖才淡淡道:“哪里差了?” “剑气通玄篇出自与李太白及马师皇,大体是李太白所创,而我修行剑气通玄篇,确为李太白传人。但有一事……” 凌胜立在高空,有罡风拂面,冰凉。 罡风仿佛还带了几分庚金气息,显得刺痛。 凌胜顿了一顿,才缓缓说道:“这剑气通玄篇出自于李太白,但是,即便是李太白修行此法,也未必比得上我。” 这话并非自傲,也非不敬,而是事实。 炼魂老祖没有半分轻视,他略微沉默片刻,忽然点了点头,说道:“你说得是。” 李太白与古庭秋性子极为相似,他们修行的乃是太白剑典,真正的剑仙。 而这一部剑气通玄篇,主要以杀伐为主,纯粹为先。 因为五行当中,金最为锐利,最为凝实,因此无法浑厚。许多剑诀乃是辅以其余法决而成,如此得以浑厚,后力有续,却终究缺失了锐利凌厉。 李太白要的,便是一部纯粹的剑道法门。 金主锐利凌厉,坚实凝炼,因此修行这一部法决的人,也该是这等凌厉坚毅的心性。 但从心性来讲,李太白便稍微不符。他坚韧足矣,然而凌厉不足,乃是与古庭秋一样,稍显温和。也如谪仙苏白,出尘脱俗。 但是李太白的心性,和这一部剑气通玄篇,委实不甚相合。 若是李太白修行剑气通玄篇,其进境只怕也难以超出凌胜。 炼魂老祖想通了这一节,看向凌胜的眼中,缓缓变化,良久,他才说道:“你是李太白的传人,因此我把你视作李太白的影子。此时看来,我应当将你视作另外一个敌手,而并不是李太白的影子。” 在炼魂老祖眼里,凌胜不过是李太白的影子,但此时,这个影子显然已经**于本体之外,与李太白截然不同。 这是一个新的对手。 炼魂老祖第一次重视起这个后辈。 “我身上的劫火已经消了。”凌胜看着他,说道:“终是打破了阻碍。” 自凌胜修成真仙,前方通往天仙大道,已是一片坦途,唯一的阻挡,就是天仙壁障。若能再过些年,以他的进境,便能修成真仙巅峰,临近天仙。 然而他已经没有了那些修行的年月,因此他勾动了原本压制下去的劫火。 以劫火为阻力,一个不慎,就会阻断前方的道路,甚至将他焚为灰烬。 可是面对炼魂老祖,别无选择。 因此他用劫火为阻力,当击破了劫火,那么阻力便成了他的助力。 他在阻力之上,一跃而起。 跃上了巅峰。 真仙巅峰。 不谈炼魂老祖三两回出手,单说劫火焚体,内中危机便是让人心惊胆颤。虽只是发生在片刻之间,但仔细说来,便是千言万语也难以言尽其中的惊险。 “赌命赌赢了,却也并不轻松。”炼魂老祖微微笑了笑,看着凌胜,说道:“真仙巅峰,已不亚于脱去气运锁链的黎太生。但黎太生在我手下,也不过一合之敌,你真当自己能够以此胜我?” 凌胜缓缓说道:“我毕竟不是黎太生。” “你不是黎太生,因为你的本领,已经强过了黎太生。”炼魂老祖说道:“然而,纵然是真仙巅峰,又如何?” 真仙巅峰,又如何? 真仙巅峰,便是触及了天仙境界,这等人物,已然飞升有望。 但在炼魂老祖,却只换来一声:又如何? 真仙巅峰的人物,已经把真仙境界修得圆满无碍,触及天仙。但是论到触及天仙,还有谁人能够与炼魂老祖相提并论? 他早就能够一举突破天仙,不过是在积蓄罢了。 真仙巅峰的人物,便是触及了天仙的那一条界限,但是炼魂老祖早已覆盖了那一条界限,只要心念一动,就能越过这一道界限。 纵然道行再高,也高不过炼魂老祖。 此时的炼魂老祖,还在接受无尽亡魂转化而来的法力,他的法力仍在提升,仍然在覆盖那一条天仙界限,但却并未跨越。 炼魂老祖看着凌胜,面色渐冷,寒声道:“除却天仙,还有谁能胜我?” 凌胜默然不语。 过了片刻,炼魂老祖却又添上了一句:“纵是天仙,又真能伤我?” 当初古庭秋霞举飞升,一剑未能斩杀炼魂老祖,仅能伤他。但伤得如何,世人却是不知,也许伤得极重,也许脏腑受创,也许皮肉开裂,也许仅是擦伤。 或许……他根本不曾受伤。 具体伤势,无人知晓,但是谁都知道,天仙一剑,仍然不能斩杀炼魂老祖。 而如今的炼魂老祖,受了无穷亡魂法力,业已胜于当日。 纵是天仙,又真能伤我? 这一句狂妄到极致的言语,竟显得理所当然。 凌胜看着他良久,皱着眉头,低声道:“试试?” 仅有两个字,却让炼魂老祖面色骤变。 试试? 试什么? 试一试天仙是否真能伤及老祖? 炼魂老祖想法才落,就见凌胜闭上了双目。 在凌胜背后,裂开一条裂缝。 裂缝从脊椎开始迸裂,从中分开,露出皮肉,脏腑,却无半点血液流下。 白金光芒,闪烁不定。 蓦地,天地变幻,似虚似实。 天降祥瑞,地涌金莲。 有仙女撒花,有异兽仙禽,有无尽虚影。 有浩大虚空,无穷殿宇。 但是并无仙光垂落,引渡上界。 凌胜握起碎虚仙剑,一指炼魂老祖,缓缓道:“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