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1神圣冲击》 001 滚开!异端!谁让你和我抢座的! 一八七一年七月,广东已经炎热起来,虽然时近中午,看不到太阳,但是那头顶上的铁板看上去彷佛都蒙了一层气晕,伸手过头就能感到热浪从头顶扑来,至于旁边的玻璃窗偶尔反射的太阳光简直要晃瞎人眼睛; 除了炎热,空气里既有不散的煤烟味道,还有不停的轰鸣,脚下的地板宛如大海里舰船的甲板不停活动; 这热浪这噪音这味道这晃动,简直让身处其间的人觉得自己变成了一炉烤鸭,恨不得拿头撞墙,又或者一头扎进玻璃窗外的那亮得如同白银一般的河面里去; 就在这时,这轰鸣里又传来一声尖叫,有女人大喊:“太太中暑了!” 接着这烤炉般的地方更加混乱不堪,人们纷纷站起来,有人去帮那中暑的女人。 看着这一身鲸骨西洋细腰连衣裙的汉人女子在自己面前横着被抬出去,坐在靠近车厢连接处的一个大汉得意的抖了抖自己的西装衣襟,顿时这昂贵的西装敞开了怀,露出了黑黝黝的胸毛和纹身,他伸手进去抹了胸口满满一把汗液,把手在靠背上擦干净,对着中暑的可怜女人哈哈大笑起来。 那女子身上衣服很好,料想也是富贵中人,她丫鬟和老公听到有人居然在这种时候大笑,愤怒的转过头去,不料看清那人长相穿戴,怯怯的又转回头去,跟着仆人把妻子抬了出去。 这大汉穿着昂贵西装,手里拿着的是丝线放光的西洋礼帽、脚下是一双三节头皮鞋,这本是大商人的标准派头,但是穿在他身上,却吓得这四个座位仅仅两个人坐。 因为他不仅把西装和里面的衬衣全解开了,就大摇大摆的敞着怀,皮鞋摆在座位下,两只脚拉脱了袜子踩在两人坐的座椅上,一手拿着礼帽当扇子用,一手捏着块西瓜,时不时的用脖子里晃晃悠悠的领带当擦嘴布用。 除了这猪八戒吃桃般的对待正装外,更不要说他露出的身上纹身,当然吓得无人敢靠近他身边三尺,任由他一人占了两人的座椅。 不过这大汉虽然如此可怕,却好像更怕坐在他对面的中年人,对对面那人有些谄媚的笑道:“生哥,看这呆女人!大热天穿这一套,还戴个西洋大傻帽,以为自己多时髦呢!看看,中暑了吧?傻帽啊傻帽!” 对面那人穿戴和纹身大汉一模一样,但是他每一个扣子都扣得严丝合缝,连衬衣上的风纪扣都扣着,洁白的丝绸白衬衣领子上被汗液染湿了一圈也不在乎,肤色虽然黝黑,如同农民,但是头发梳了一个时髦的三七分,上面的发油都在闪闪发亮,鼻梁上还架着一副显示博学的近视镜,一眼看去就让人心生敬畏,和对面那凶神恶煞般的大汉简直如天使与魔鬼之间的区别。 此刻这天使正聚精会神的看报纸,对凶恶朋友的小八卦只是冷冷的嗯了一声,彷佛对周围一切并不在意。 纹身大汉看这个叫生哥的,不以为意,自己从座椅上直起腰来,扫视了一下满满的人,坐下来后有些歉意的说道:“生哥,今天真不好意思。我问惠州局那站长了,今天他们的包厢车不在!要不然我不能让大哥您在这大热天的挤在这一等车厢,看看这么多人! “妈的,一等车厢票价可是很贵,没想到还有这么多人?!您要中暑怎么办?” 生哥从报纸后抬起头,眼镜片一闪一闪的,他笑道:“山鸡,你小子发财了就变娇贵了?这中不了暑,小时候就帮家里干农活,那时候太阳要晒脱皮的。再说这一等车厢总比后面的三等车好吧?看上面车厢顶上摞了上百个不怕死的家伙。” 叫山鸡的纹身大哥从车厢里伸出脖子,在一阵黑烟里,看了看后面车厢顶上的一群衣衫褴褛的穷人,坐回椅子一脸的不忿:“草!惠州局居然连车顶都算站票!咱们就是搞铁路的,大哥您有事出差,坐一等也是屈就了!” 生哥微微一笑,指着面前满满一车厢乘客笑道:“看到这么多乘客,就看到一堆银元,还有什么屈就的?” “大哥,您真高啊!想当年我在皇宫门口遇到大哥,一眼就觉的您与众不同,你身上一股才气直冲云霄!现在提起咱们宋右铁电公司,谁不知道大名鼎鼎的中西通方秉生生哥啊?小弟我出去一说都特别有面子,这不,又求着翁老大让我跟着您混了?” 方秉生当年加入惠州电报承建公司,并非是自愿的,只是中举后又找不到工作,不得已跟了这些**混口饭吃,没想到误打误撞入对了行,几年下来,电报业蒸蒸日上,又搞到了修建铁路的皇家差事,要知道这铁路两里路就要四万两白花花的银子啊,何等的美差啊! 而这个举人在全文盲的**公司里鹤立鸡群,虽然不会砍砍杀杀,但是识字会思考,很快就成为翁建光的秘书和助理;虽然不知道电报是干啥的,但是修建电报线路对付百姓很有一套;后来依然不知道铁路是干啥的,但是他处理了无数起百姓的麻烦;这十几年下来,原本在龙川的一个**小门派惠川堂变成了惠川电报公司,又变成了现在的如雷贯耳的“宋右铁电公司”。 要知道皇帝制定的“铁河十年计划”,以海京为中心,计划修建大宋铁路网,因为海京就在海边,算帝国最南边了,自然铁路修建有三个大方向:地图的上方、直通帝国北方和满清湖南交界之地;地图的左方,计划要连接广东、广西以及安南河内;地图的右方铁路线,就是帝国价值最高、最优先修建的战略干线:从海京经过铁腰赣州、直达江西南昌,贯通珠江战区和长江战区,又或者贯通珠江经济圈和长江经济圈。 因为没有那么多钱同时开工,皇帝决定先修建广东境内的短途铁路,自然分出了三大铁路公司:“宋左铁路公司”、“宋北铁路公司”、“宋右铁电公司”。 而惠川堂因为修建电报线路时候表现出的快、凶、稳,被皇帝记住了,外加钟家良大力支持,鉴于他们除了铁路还修建电报线路,因此从皇帝手里接过了“宋右铁路电报公司”的御赐公司名称大匾。 比别的两个公司都更霸气,他们叫铁路,翁建光的叫做“铁电”,这其实只是表面,实质是皇帝最关心计划的海京至南昌线,因为最强大的敌人来自于那个方向,因此夺到这条线承建权的翁建光一夜之间变成大亨,而他的心腹方秉生也水涨船高,成为海京的一位工业新贵。 而十五年前招募他进入惠川堂的前辈山鸡,已经心甘情愿的拍他的马屁了,甚至为了重回这个当年第一次见面饿得肚子乱叫的落魄举人身边,给翁建光送了大礼才揽到这个跟随“铁电第一先锋”生哥的差事。 “生哥,”山鸡真心实意的恭维道:“每次这些西洋的新鲜事一出来,你就横刀立马的当先锋,我可真佩服您啊,您这脑袋怎么长的,真不愧是咱们公司中西贯通的第一大才啊……” 听到“中西贯通”四个字,方秉生却没有什么高兴的反应,相反,他低下头装作去看被太阳映照的刺眼的报纸,那上面一个字都看不到了,他满心都是郁闷。 他早就不是中西贯通的通才了,其实从一开始就不是:电报?谁知道那实心玩意怎么传话的?到现在他都不懂;铁路?谁知道那可怕的轰轰叫的东西怎么开的?居然吃煤就能跑?中国什么时候往炉膛里扔煤,那肯定是瓷器出来,谁听说过瓷器窑自己怪叫着一夜跑百里呢。 而现在他手下管着的人已经不是山鸡这种打手了,而是一群现任举人、海龟,随便找个人出来都是“六二年留学法国回来报效我海宋”、“我在英国受训工程兵两年”、“皇家一级建筑士,参与过香港至海京的第一条铁路修建”…… 他们手里那些仪器方秉生从来不敢碰的,怕露怯。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愕然发现自己这个西学公司副总裁的最大强项居然是指挥流氓对付刁民! 当然那么多银子,别说指挥,就算提把刀上去自己砍也值了,问题是最近他自尊心很受打击:他虽然现在荣华富贵,在海京城外区域请法国建筑师修建了巨大的豪宅,在阳台上彷佛可以看到皇帝的蓝宫穹顶;但是他内心宁可当那蓝色穹顶下一个跑腿的小官吏! 士农工商! 十五年过去了,他已经三十四岁,世道变得让人吃惊,连瓷器窑都可以跑了,农民早就和破烂划等号了,但这没有什么,农民一直都是这样,从秦始皇开始;不过那些下贱的商人和工业者什么时候和士划等号了呢? 尽管他自己就是工商,但对自己身份的鄙视一刻都没变过。 所以他虽然非常有钱有地位,然而他从来不碰两杆枪:烟枪和下面的枪。 你可以很有钱,你也可以抽大烟,你甚至可以养小妾、**,但要在以神立国的大宋当官,有这两杆枪绝对没门! 这是皇帝定下的铁律。 方秉生一直想当官,甚至娶了一个天主教的妻子,向那些官员们学习。 这是他一直想再科举,考取文官。 然而一方面他很忙,而另一方面他自觉永远进不去了,他的学历目前相当于小学! 当年他可以用皇帝引入的西学里考优秀,不过那是文考试,三年前,帝国取消了夷文考,不是不考夷文了,而是所有科目除了一门国语外,全是夷文!!!! ********************** 想到这些,方秉生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看到自己提携人这副样子,对面的山鸡立刻紧张的把西瓜扔出车窗,俯过身体把手盖在发着耀眼白光的报纸上,叫道:“生哥,你怎么了?刺着眼了?现在别看报纸了吧?太阳晒得到,转弯再看吧?” “不是…是啊,刺到眼了。”方秉生当然不会让山鸡知道自己想什么,故作眼睛刺疼,把报纸往小桌上一撂,自己摘下眼镜擦拭起来。 山鸡关切的看着方秉生恢复如初,他低头看了看那报纸,笑道:“我现在也没识几个字,但原来的书还是看过的,听说皇帝把字也变了?以前是竖着写的,现在横着写了;以前字笔画很多,现在笔画变少了,叫做什么什么简单…..简什么字来着?” “简体字!”方秉生答道。 他捏起那张报纸,看着上面张牙舞爪的简体字,内心在流泪:“吾皇啊!您是圣君!我们都知道!我们知道您是半文盲,不怎么识字,但我们不会鄙视您的!有多少贤达智士排队等着辅佐您呢!前几年您因为自己不会断句,硬要给文加标点,这都够气人的了,但是您怎么能因为自己不识繁体字,就把自己的白字当金科玉律当新文啊!让天下人都跟着您写白字啊?!苍天啊!” 正想着,一个圆滚滚的大胖子来到两人座位前,他不停用手绢擦着满头的汗,因为天热,车厢里都开着窗户,有时候前面车头的煤烟和紧随其的运煤车车厢的煤灰飞了起来,那手绢已经变成黑乎乎的,看起来像一坨抹布,配合上主人热得发红的脸和汗津津的鬓角更显得滑稽,彷佛厨房里的师傅在擦锅一样。 “什么事?”盘腿坐在座椅上的山鸡并不起身,眼睛一斜,凶狠的问道。 “这车这么挤,你们两人坐四人座位,能不能让我坐坐,我那边太热了,而且我太胖,隔壁那位和我一样胖,我们俩挤在一起,屁股只能坐一半,我实在受不了了,能不能让我在这里坐下吹吹风,好吧?”那胖子叫道。 “滚一边去!”山鸡大吼一声:“信不信我抽死你?” 山鸡如此凶恶,那胖子早有预见,他却把眼睛看向对面的方秉生,指望这个一看就是富贵文明人、而且是恶汉朋友的人能够说句公道话,没想到方秉生装听不见,一双眼睛就没离开过那报纸上的标题,简体字,四个字:“海京纪闻”。 山鸡站起来作势欲打人,那胖子看方秉生也不是善类,气咻咻的扭头去前一车厢了,一边走,一边大吼:“列车员!列车员!这里有人霸占座位你还管不管了?” “这傻货!”山鸡得意的坐了下来,等着列车员过来后看见自己后的那副表情,都一家人,他不信这车上有列车员不认识曾经惠州铁路局的安全组组长——山鸡。 这时山鸡和胖子的争执早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这车是满员的,独独这两位独霸四人座,格外的惹眼;能买得起一等车票的也不是穷人,大部分都是会以“文明”这个新词自居的新宋人,本来都愤愤不平,却慑于山鸡那副模样,不愿去招惹他们。 一个人在愤愤不平的乘客中长身而起,直直走到方秉生二人座位前面。 “**又……”山鸡扭头大吼,但看到对方穿着,立刻萎了下去,一双眼直瞪着方秉生,满眼都是求助的目光。 方秉生根本就没打算抬头和这些乘客说话,本来要坐包厢车的,只是他日程太急,而车站包厢车恰好不在,就坐了这一等车,他本来就是铁路公司的干将,不想理会这些顾客; 看到山鸡有些惊慌的目光,他慢慢放下报纸,抬起头,就算汗水顺着耳根流入他衬衣领里,都没改变这从容不迫的动作节奏。 抬起头一看:怪不得山鸡惊慌,原来这次来的虽然是个个头矮小的中国人,但身上衣服却是黑衣,脖子里一个白卡子,却是个天主教的神甫。 “神甫您好,请问有何指教?”方秉生笑了笑问道。 “这位先生你好,耶稣说过:要爱人如己,您两位占了四人座,刚刚那位先生很胖,您为什么不帮帮他,让他在这里坐一下……”神甫说道。 方秉生一声冷笑,抬手道:“您说得对,不过在下是新教教徒,我不听神甫的。” 那神甫一愣,叹了口气道:“原来您是新教的,怪不得,看来您的教会没有牧养好您啊……” 方秉生得意的一摊手,意思是:您还有什么法子? 神甫摇了摇头,转身就要往回走,心道:“新教果然不行啊,看来还是我们掌握了真理啊。” 山鸡突然想从座位上站起来,但穿皮鞋太费时间,索性跪在椅子上,手扒着椅背叫道:“神甫,我信圣母玛利亚啊!” “看看,”说着他再次扒开西装和衬衣,胸口上纹了一个玛利亚的头像,山鸡叫道:“神甫,看看我把圣母纹在胸口了,还没纹完,我一定会纹完的!” 神甫转过身,明显被吓了一跳,跪在椅子上的这流氓居然是天主教的,还一脸小孩似的兴奋,他看了看周围人惊讶的目光,有点骑虎难下的架势,点了点头说道:“那你应该把座位让给需要的人啊……” 山鸡闻言一愣,扭头看了看自己正在全力巴结的老大生哥,转回头,用衬衣把圣母玛利亚头像盖住了,有些尴尬的说道:“下次啊!这次,我回去惠州就去找神甫忏悔告解!” 说罢再也不理那神甫了,自己翻身坐下,对面方秉生笑道:“山鸡啊,都说你信圣母玛利亚,还特虔诚,为啥啊?” “生哥,我们做这一行少不得要干点见不得人的事,新教太难做,要悔改!我要是悔改,谁去对付那群刁民啊?怎么抽大烟啊?怎么去香港玩靓女啊?而神甫可以忏悔啊,什么事忏悔了罪就没了!多痛快啊!”山鸡哈哈大笑起来。 山鸡还没笑完,一个看起来十七八岁的男孩和悻悻的神甫擦肩而过,又走过来了,在走到两人前面,停步闭目嘴唇翕动片刻,默默的祷告上帝,然后才鼓足勇气站到方秉生二人之前。 这男孩直接对着方秉生问道:“这位弟兄,我也是信耶稣的,不信玛利亚,我觉的,我们基督徒就要做光做盐……” 信耶稣不信玛利亚,就是指自己是新教的。 山鸡看对方侮辱自己信仰,想瞪眼恐吓,又怕得罪面前的老大,既想吓唬少年又想看老大的表情,结果就伸着脖子僵在了座位上,听方秉生如何说话。 方秉生微微一笑,打断了少年的劝诫,问道:“你也是新教的?请问您教会是哪个教派的?” 少年一愣,答道:“我?卫斯理宗……” 方秉生眼一瞪,叫道:“不好意思!我是加尔文改革宗,坚信拣选,不信你们的普救论!耶稣的血只为被拣选的基督徒而流,这在圣经上明明白白,你们怎么可以说耶稣的血为天下人而流?这是异端!” 少年目瞪口呆,方秉生摆了摆手,让他走,嘴里道:“我不和异端讲话。” 少年还没来得及从震惊中醒过神来,旁边座位上早跳起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他满脸的笑容走过来,两手扶住少年的肩膀,轻轻的把这个又羞愧又无语的少年人转了个身,让他顺着过道走了,自己却笑道:“幸会,幸会,我也是改革宗。这位弟兄是哪个城市的?” “海京,你呢?”方秉生笑道。 “这么巧,我也是海京的,”那西装革履的中年人笑了,接着问道:“你在海京哪个教会?” “海京南区美南改革宗教会,你不会也是吧?”方秉生问道。 “我就是啊!”中年人一拍大腿。 “我在下面的海京港口区海湾路教堂聚会,你也是?”方秉生问道。 “天啊,这么巧?”那男子张大了嘴巴,看来吃惊不是装的。 “你在路北聚会,还是在路南聚会?”方秉生笑眯眯的继续问。 “路南的棕榈泉教会……” “什么?你在路南?你这个一八六八年分裂路北荣神堂教会的异端!” 山鸡看了这个又看了那个,惊得目瞪口呆。 “你这个分裂教会的异端!我不想和你讲话!愿主保佑你们!”方秉生略带厌恶的扭头捡起了报纸。 男子目瞪口呆,愣了片刻,嘴唇张了张,看起来想争辩,但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转身回去了。 山鸡的眼光尾随着那既震惊又无奈的男子背影,久久转不过脖子来,脑后传来方秉生得意的轻笑:“看看,谁也没法抢走咱的座位。” 恍然大悟,山鸡猛地转过头来,对着方秉生竖起了大拇指,叫道:“生哥,您怎么懂这么多?” “小事,个人信仰嘛。”方秉生嘴上谦虚,肚里却叫道:“你想当官难道不需要摸清朝廷各个教派的实力吗?这玩意随便买本科举参考书就有,不过就是考经而已。” 就在这时,车厢门被吱吱呀呀的推开了,满头是汗的胖子第一个挤过狭窄的门,拉着身后脖子上挂着个哨子的列车员,指着方秉生二人大叫:“就是他们霸占座位!” 列车员踮起脚尖让视线越过胖子的肩膀,看不到背靠车厢壁而坐的方秉生,但看到对着他得意冷笑的畅怀山鸡就明白一切了,他立刻反手抓住身前喋喋不休的胖子胳膊,笑道:“客人,马上就到龙川城了,他们要下车,您就别多事了。” “混蛋!大家都买了车票!凭什么他们可以霸占二人座?那纹身的还威胁我!”胖子大叫。 车厢里对胖子的大喊想起了一阵附和之声,神甫、少年、中年男子都从座位上站起来,跟着他们的还有七八个人,都看着方秉生两人,看来就是要为胖子讨个公道。 山鸡抱着胳膊冷笑,方秉生仍然看着报纸,浑然把事情都推给了列车员。 列车员摇了摇头,暗想要不要把山鸡的身份告诉乘客。 而山鸡流氓本色又出来了,他一脚踩着座椅,一手指着胖子,大吼:“老子就喜欢坐两人位置,你买票了?拿出来给我看看?老子买了整整一车厢票!你信不信?” “你买一车厢票?你票呢?”胖子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山鸡鼻子大叫。 看两人要干起来,方秉生扭过头去,索性把报纸卷起来,肘尖撑着窗框,手臂伸出去让风随意吹着报纸卷,一搭一搭敲着上面的窗户玻璃,另一只手撑在下巴上看风景,这些破事他才不想管。 就在这时,方秉生只觉手里报纸一沉,彷佛有什么东西猛地抽了那报纸一下,就听耳边“哐啷”一声,抬起头只见推拉窗双层的玻璃上开了一大口子,宛如北方春季里的冰面裂口,皴裂以那口子为中心,在玻璃上辐射而出,被行驶中的列车颠簸一震,宛如活了一般,在注视中,蜿蜒扎进了窗户框。 “啪啦”一声,一大块碎玻璃掉了下来,砸在了方秉生的手臂上,弹了开来,在面前小桌上摔了个粉碎。 “枪击!”方秉生没有管自己胳膊,只是怔怔盯着那碎裂开来的口子,愣了三秒钟,接着和对面的山鸡异口同声的大吼一声。 唰的一下,一直很稳重的方秉生一个出溜,下到了座位下,只剩半个脑袋伸在窗口,近视镜给了他视力,远远看出去,只见铁轨百米之处一道枪烟弥漫而上,在万里无云的晴天份外显眼,显眼到刺眼! “草他妈!竟然敢枪击火车!”方秉生一声大吼,反手从后腰里拔出一把左轮,眼疾手快的把枪口伸出窗口,指着那道枪烟之下的还凝滞的土黄色身影,毫不迟疑的扣动了扳机。 “动我们宋右铁电?!”方秉生呯呯两枪,眼见那土黄色身影转身往回跑。 那边厢,山鸡从座位底下的行李里抽出一条步枪,因为火车在疾驰,那枪手转眼到就到了方秉生两人所在位置之后,必须枪口逆着火车前进方向朝后打,山鸡就要挤入方秉生的座位里射击。 方秉生一手握枪并不从窗户里抽回,另一手指着车厢尾部大叫:“去那边打!” 一边说,一边又是两枪。 山鸡一声呼啸,来不及穿鞋,赤脚冲出座位,朝后面跑去,满座趴了一地的乘客里还站着的四个人手里都提了长枪短枪,山鸡单手握枪、枪口指着车厢顶板,手指就这样扣在扳机圈里一路朝车尾飞奔一路大吼道:“开枪!开枪!打死他!打死那狗日的!” 顿时或趴或跪的乘客只听耳边枪声大作。 车厢口的胖子早趴在了地上,好久才敢抬起头,只是他肚子太大,搞得前半身简直是斜在了地上,从眉心到鼻尖擦了一地的黑灰,只见刚刚和自己争执的流氓正领着几个人疯狂的朝外射击,车厢里现在除了煤烟又充满了一股可怕的硝烟味道,他扭头问同样战战兢兢的列车员:“这都是谁啊?治安官?” “安全组的人……公司护路的……”列车员歪带了帽子气喘吁吁的回答客人,瞅着横在自己胸口的那边大象腿,刚刚这位客人回过头问话,这条腿立刻重了千斤,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想推开,又想着自己被压着起码有个挡子弹的肉盾,就没再吭声。 ************ 半小时后,龙川城出现在了饱受惊吓的乘客面前,为了让火车线入城,一截城墙被扒掉了,看起来如同老旧的满清修建的龙川城池被人砸掉一颗门牙,火车就隆隆的从这个漏风的地方穿了进去,留下一路黑烟滚滚。 站在自己三年前督造的龙川火车站里,方秉生并不急于出站,他又拿下自己眼镜擦了擦,虽然自己也算常来这里,但是作为自己加入电报业所完成的第一项工作、以及今年来抵抗铁路公司最激烈的这个城市,给方秉生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以致于每次来这城市,哪怕是路过,都想多看一眼。 现在看着这火车站里的整装待发的货车和客车,简直如同看到了自己铸造的一座丰碑。 “生哥,这里铁路都修好三年,居然还有这么丧心病狂的家伙!”山鸡一边推着急于来迎接公司大人物的站长,一边喋喋不休的朝方秉生唠叨:“看来真是刁民太多了,三年前还没干够他们!” 运载方秉生而来的那列火车开走了,宛如一支势不可挡的箭,把龙川城一箭刺穿,火车开走后,在方秉生眼前出现了空荡荡的墙,他迫不及待的挥开漫天的煤灰烟片,定睛看去,果然他三年前写的字还一字不落的印在上面。 “留坟不留头!留头不留坟!” “谁阻止铁河车,就让谁家破人亡!” “破坏铁河,就是满清余孽!杀了白杀!” “铁车可撞死人!勿站铁轨间!” …….. 看着自己三年前亲手用大毛笔蘸着大红染料写的这些标语,宛如逆龙一般在墙上张牙舞爪,方秉生轻轻的但是重重的呼出一口气,“我写的正体字真好!” “我那么好的文采,居然专门给文盲白丁写这些玩意,还加了西洋标点!娘的!斯文扫地啊,唉。”他偷偷的在心里叹了口气。 002 人家京城就时兴这个呢 第06卷 攀上煤铁时代的墙头104满清密探:两边可能一起打你 第二天一起床,三个探子人人都是一双熊猫眼,晚上都没睡好,左宗棠在洋油灯下边看科举教材边破口大骂;李元则仔细的研究了那中西勾结的铁证----西洋**,一边大骂无耻下流,一边连续仔细研究了若干遍;而张龙潭对着步枪的说明书,拆解把玩枪械。 海京的所见所闻让左宗棠忧心忡忡,很明显,南京长毛是信邪教摧毁伦理,但洪秀全实际是个什么玩意儿,清朝官员明白啊----不就是个土皇帝嘛!南京天天念天王诏做礼拜是怪异,但满清不还得甩马蹄袖打千叫奴才嘛,明朝那时候也没有这个啊。这不过是皇帝让你干嘛你干嘛;但海京长毛非常恐怖,竟然是对外勾结洋人,对内大力提拔儒家怒斥的小人阶层----商人,这是要摧毁道德伦理,千年礼教将荡然无存,人人都会变成禽兽。 “赵子微就是个勾结外敌的吴三桂,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不,这个比喻不妥当,吴三桂勾结的是先皇。”左宗棠睁着黑眼圈,说道:“应该是秦桧,妈的,秦桧勾结金,咱们后金奉金为祖宗(注:其实八竿子打不着,两者文字起源都根本不一样),后金是先皇所建,这比喻还是不妥当啊!对了,他就是石敬瑭!” “掌柜的,用餐吧。”李元把包子稀粥放到小桌上,说道:“他反正是个混蛋。” “混蛋都不至于总结此人的丧心病狂,你们也看了长毛治下竟然是毒化,百姓全被他害了!” “操!等我们湘军打下来广州,大杀7天!把这个妖城杀光烧光!把这些汉奸全开膛破肚,把洋人赶回大海去。”张龙潭咬牙说道。 “英雄所见略同!”李元翘起了大拇指。 “今天去看看长毛科举的情况。”左宗棠忧心忡忡的喝了口稀粥,说道:“我希望读书人还是有气节的。” 长毛举行科举的“自荐处”位置非常凶险,听店小二说,那里就在伪皇宫和伪朝廷便门那里,这里是广州的中心,遍地是长毛治安官和内卫部队。为了安全,左宗棠也没敢让张龙潭带上火枪这种武器。那肯定要被盘查的。 三个探子在自荐处伏击的横贯大道下了马车,这条路他们进海京的时候兜过,现在再看一次还是震撼----乃西洋人用秘法所修建,几乎笔直横穿城市,路面不仅宽阔,而且平整无比,马车走在上面都不带颠簸地。而且现在仍然在往前修,左宗棠第一次看到的时候,觉地好像简直能从的城门一眼看到终点的城门,原总督府和洋人建筑就在城市中间隔着这条马路对望。 “妈的,无君无父的长毛,把风水都破了!”李元看着这条大路来来往往的马车和行人,骂骂咧咧道:“我爷爷懂风水,此路大凶,简直是一刀把广州劈成两半,据说广州也有条龙脉。龙头肯定在港口,龙不能缺水,但这刀正好把这条龙连腰斩断!大凶风水啊!居住在这里的长毛必然死地惨不堪言!” 左宗棠不置可否。心里却也安安希望部下地风水看得准。 “这也许是长毛地诡计。他们里面肯定也有懂风水地妖人。所以才勾结洋人。破坏老祖宗地风水。亡我大清之心昭然若揭!唉。”张龙潭叹了口气。 “行了!去自荐处。”左宗棠拿着一柄蒲扇扇着朝前走去。 地方仍然很好找。那个街口围着一群游荡地人。就像昨天看到地找工地那些人那样。左宗棠一过来。他们顿时像苍蝇一样围了上来。 “先生。哪里人?”一个满口黄牙地小老头奸笑着问道。 “自荐处就在这条路?”左宗棠指着路口问道。 “湖南人啊,那你们来赶考?要住店吗?本店环境清幽,价格便宜,全是考生在住,最适合外地人复习考试。”小老头听到外地口音大喜过望。 “我们来看看热闹而已,不考试。”张龙潭躺在左宗棠和那群人之间。推脱道。 “是啊。老黄,人家辫子都没剪呢!不剪头发怎么能做官?”旁边一个大脚妇女笑道。 “剪发才能做官吗?”李元一愣。问道:“可是我看这里什么头发都有啊,辫子也没事啊。” “你要进朝廷当官不剪发,人家要你啊?切,外地人。”老黄有点悻悻的说道。 “剪发就代表和朝廷一条心对吧?”左宗棠咬牙切齿地笑道。 这时又有一个中年人挤了上来:“哎,各位,学夷文吗?本店夷文速成!老师是正牌英国人、法国人,绝对不是带着假发伪装的假洋人!以前都是巴黎伦敦的大人物!地道地宫廷夷文!一个月内保你夷文如流,多少考生在我那里成功进入朝廷,海京有名的学堂!就收你10两银子!” “我们是生意人,我们就看看热闹。”左宗棠厌恶的挥着蒲扇朝前走去。 但背后还遥遥传来招揽声:“生意人学夷文更好啊。” 进去那条街,自荐处的大牌子就挂在墙上,但自荐处大门紧闭,街上大约有2、30个年轻人人,大部分都挤在墙边看着上面的大告示,叽叽喳喳的议论着,其他几个三三两两地围着圈谈论着什么。 左宗棠三人走进这条街,从这些人身边走过,就算不听这些人口里说什么,但看那些表情和神态,就知道这都是来考长毛科举的读书人,和满清那些读书人并无不同。 只是越走越痛心疾首:这群年轻人全奇形怪状的,大部分都剪了短发,有一半更是身上穿了洋装,甚至有几个穿着厚厚的衬衣西装洋装。 “斯文扫地,都成什么样子了!”左宗棠咬着牙慢慢走着,眼前年轻人的堕落好像让他的脚踩在一条大蛇身上,不时有血和毒液渗透出来,让他都觉的腿发软。 长叹了一口气,左宗棠慢慢舒开心头的对年轻人堕落的痛苦,靠近一个穿着长袍还算正常点地年轻人。开始打探消息。 “你们都是要参加科举地?”左宗棠问道。 “是啊,来这条街地都是吧。不过。您好像是来游玩地吧?呵呵。”那年轻人笑了笑,倒是一副很和蔼有礼貌地样子,让左宗棠大起好感。 “不是听说天天考吗?怎么没见你们进去啊?”左宗棠想起店小二说的那一套。 长袍年轻人笑了:“朝廷科举这块是一天三变,要不突然加教材,比如丞相的全球战国,要不就改考试方式,比如有的取消有的合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变了。现在政策又变了,不天天考了。” “哦,那现在怎么考?”左宗棠问道。 长袍青年指着那告示说道:“现在是三个月一次大考了,考试地点转到满清时候考棚去了,而且还说什么成绩不仅可以用来做官,朝廷已经联系好了若干洋行、大商行、工厂,他们也承认科考成绩,若是成绩优良,即便不能遇到空职做官,也可以拿着成绩去应聘宋、洋工商界职位。” “工商界?去你们朝廷的生产制造部门?比如满清那边的火器场什么地?”左宗棠大惑不解。 但这时长袍青年还没回答。正在外围看告示的一个小个子转过头来,替他回答左宗棠的问题,而且语气暴怒:“屁啊!就是让我们读书人去经商、去做买办呗!我是要来做官的。我为什么要去做买办什么的?” 左宗棠打量了一下这个小个人,只见其人身材矮小,穿着布袍,脚上是草鞋,确实除了头发,没有一丝西妖的味道。心里大为亲近,脸上也挂了笑容:“那怎么行呢?儒教乃是立国之本,离了儒家读书人,岂不是天下全是文盲?商人没有道德,只讲利益,读书人饱读圣贤之书,胸怀救国救民之志,身有经世纬国之才,宁可耕读于田间。也怎么能做这种阿堵物的下贱勾当?” 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而且还是左宗棠的肺腑之言,他可是读书人里最成功最顶尖那部分人----科举靠不上。我有本事,我他妈的做隐士!现在不也是布衣巡抚了吗? 要清名有清名,要实权有实权,满清200年读书人做到左宗棠这种地步的也是凤毛麟角,就和金某某书里那种穷比**被美女倒追一样传奇,而且美女老爸还是黑社会老大,这软饭吃得多自豪多有面子! 但小个子还没说话,听到左宗棠掷地有声地豪言壮语,告示人堆里唰的一声闪出三条妖人围住了左宗棠和小个子。 “儒教?哦呵呵?”一阵让人起鸡皮疙瘩的奸笑顿时回荡在自荐处巷子里。 左宗棠一见三人模样,顿时皱眉,手里蒲扇不自觉盖住了鼻子,否则他怕自己恶心地吐出来,又怕自己一口痰吐他们脸上,还怕自己一巴掌抽过去。 只见闪出来的三个人年纪都不大,但浑身都是西洋装束,领头的一个最齐整,身穿燕尾服,内里花摺边白衬衣,脖子上扎着个绳结(领结),黑色洋裤,脚蹬皮鞋,一手捏着高顶帽,一手提着白色拐杖,那拐杖还很短,正站在左宗棠和小个人面前,眼睛望天,一边奸笑不已,摆出一副阴阳怪气、盛气凌人的模样。 但左宗棠完全没有被眼前三妖压住,相反他强忍着恶心的冲动:现在长毛历6月,广州已经暴热了!而眼前三个小子穿得那么厚的洋装,就算你装得再吊,可你脑门上地汗热的哗哗的往下流啊,简直滑稽。 装逼啊!左宗棠心里大骂。 对面,那个妖人笑够了,显示够气魄了,才全身压在拐杖上,用满是汗的脸凑近左宗棠,笑道:“儒教?你连辫子都没剪啊!怪不得。儒家算个屁啊!满清才爱儒家!那叫奴才学!现在西学才厉害,西学才是王道!” 接着别转眼睛看向小个子,嘲讽道:“方秉生,是不是这种清妖地方来的才合你的意思啊?” “范西爵,你放屁!”小个子方秉生一跳老高。指着那妖人破口大骂:“儒家才是王道!汉唐宋明哪个不是儒家的?现在陛下朝廷里也很多读书人啊!陛下是千古明君,知道离了儒家不行!我们就是能辅佐大宋消灭满清。等着看!这种事情岂是你这种洋奴黄洋能比的?你穿了西洋装,你就能有白皮金发体臭味了?” “我黄洋?切,你这个黄满不过就是想打入朝廷给满清通风报信,我早看出来了。”范西爵明显和方秉生有仇,他咬牙切齿道:“2年前,是谁和我们说坚持不剪辫子的、要以死效忠咸丰地?怎么陛下拿了城,他就披散辫子了?现在更剪短头发来科举。你怎么不身殉咸丰了?是不是叶名琛不认识你啊?” 范西爵大叫着,他一说完,看告示地人围过来大半,很多穿洋装人哈哈大笑起来。 方秉生被人刨了老底,勃然大怒,立刻打人打脸:“你个装逼的家伙,买了套10两银子地洋装路边货天天穿!告诉你,你那一身洋装都有馊味了!” 围观众人又是一阵大笑,不过现在是穿袍子的读书人开始笑了。 “妈地,你们这群黄满。除了会拍马屁还会干嘛?陛下军队都没有儒教!那才叫厉害!洋教、洋装、洋枪、洋战法!”范西爵大吼道。 “陛下十字军再厉害那也是我们宋人!”方秉生瞪着眼睛叫道:“十字军的荣耀里,难道没有为陛下荣耀而战这一条吗?这不就是儒教忠君爱国吗?你们这群黄洋!西学必须学,儒教不能丢啊!” “儒家不能丢?让你们黄满当官。不就变成了清妖那种凑性了?”有个穿皮鞋的插嘴了。 “丢了,你们也变不成洋人啊,你们穿着洋装也不会造法国开花弹啊。”有个穿袍子草鞋的接战了。 左宗棠他们几乎是还没反应过来,就站在两拨怒目而视的考生中间了:一边是西洋装的“黄洋”党,一边是长袍布鞋的“黄满”党。 双方眼睛怒睁,双拳紧握。竟然又是一副要开打地局势。 左宗棠来回看了几眼,才明白怎么回事,他看了看和他并肩而立的方秉生,一股同仇敌忾之情油然而生----儒家没有亡!即便是在这妖兽都市里仍然有嫩芽在坚韧的生存着,这就是希望!这就是未来胜利的种子! 所以左宗棠当仁不让的为方秉生小朋友出头,他指着前面那个妖人范西爵怒吼道:“儒教乃是圣人开创,如果不讲礼教,那我们不都是禽兽了吗?” 左宗棠身材是四方的,脾气大说话声音也大。这掷地有声的怒斥和声援。好像满清铜炮的怒射,确实压过了两拨人对骂。顿时巷子里一片静寂,大家都把眼睛看向正义凛然的左宗棠。 过了几秒,范西爵噗嗤一笑,举起西洋文明杖指着左宗棠对方秉生说道:“听口音可是湖南的啊,那是清妖地地盘。还留着辫子,哇哈哈,你们黄满就是这种朋友啊!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哇哈哈!” 立刻黄洋党群里响起一片嘲讽的大笑,而最前面的左宗棠茫然不知所措:怎么了?骂他们是禽兽,他们反而笑?难道没有一点廉耻? 还没有想明白,身边猛然一股大力推来,左宗棠直接被推飞出去,在两个下属惊叫声中摔在一个人怀里,又滚到地上。 只见那边方秉生收了推左宗棠地手,恶狠狠朝左宗棠的叫道:“**的插什么嘴?老子是汉唐宋明雄儒!谁和你们满清辫奴是朋友?滚边去!” “掌柜你没事吧!”李元和张龙潭面容失色,慌不迭把好心被驴踢处于极度震惊和痛苦之中的左宗棠扶起来。 手指哆嗦着,左宗棠指着差点谋杀满清布衣巡抚的方秉生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而左宗棠身后那个说话和蔼的年轻人也帮着拉了左宗棠起来,嘴巴凑到左宗棠耳朵小声道:“没受伤吧?黄洋和黄满都是考生里极端地家伙,是死敌,你刚来海京,不懂里面道道千万不要搅合,他们不仅骂还会打呢,弄不好两边可能一起打你。” “唉,读书人都变成野蛮禽兽了。唉。”左宗棠看着对面对骂的几十个年轻人,突然想哭。 强忍着这个冲动。他转身朝身后这个和蔼热心懂礼貌的小伙子致谢,他握着对方的胳膊喃喃道:“谢谢小兄弟,唉,这边没有礼…..” 但左宗棠道谢一半,噶然而止,眼睛盯着前面这个小伙子长袍胸前,整个身体僵硬在那里。 刚刚小伙子弯腰扶左宗棠起来。袍子里的项链露了出来,那胸前摇荡的赫然是个十字架。 “你?你?”好像摸到了一条毒蛇,左宗棠慌不迭地放脱了握住的对方胳膊,惊恐后退。“十字架?没见过?”小伙子笑了:“愿主看顾你。” 果然来科举地都是儒家败类啊! 叛逆!洋奴!邪教教众! 左宗棠颓然退到墙边,看着满巷子地读书人败类,好像看着一群禽兽在狂舞,这群禽兽很快就会成为赵子微地爪牙,去撕咬伟大的满清王朝! “掌柜地,你没事吧?”李元看左宗棠脸色不好,关切的问道。他扭头看着推人那小个子,想去报复又不敢,这里可不是他可以横行无忌的满清地盘。只好看着两边开始推搡地儒家败类,嘴里叫着:“打啊,最好都打死!” 但就在这时,三个人施施然过来,巷子里的闹剧立刻停止了,左宗棠三人也看向这三个人。眼球都挪不开了,来的是大洋妖。 他们是坐黑色的西洋四轮马车来的,这种东西挺贵的,一看就是有钱人,领头的是个30岁左右的中国人,全身和范西爵一个模子:高帽礼服领结,胳膊上挂着文明棍,手里捏着个白手帕不停擦汗,但和母鸡屁股插几根孔雀毛的范西爵相比。派头十足。 因为他那身洋装又挺又阔。一看就知道是好衣服,一比就把范西爵那种到处扎着线头的路边货比进下水道里去。神态也自然,带着一股气势。 身后跟着一个中国仆役和一个中国丫鬟,必是有钱人无疑。 他走过黄洋和黄满,指着上面那告示问道:“各位,这是新考试方法?” “是啊,您也是考生?”范西爵主动上去搭讪,还很客气,尤其是看到那袖子上得两颗星----那可是上等货,周正源双星缝纫店地手工洋装,皇帝和丞相、大帅的洋服都是这个店订做啊,作为一个虚荣的“黄洋”,这种洋服,范西爵门清。 “是地,我也想考考看,听说新加了条款,有洋行买办经验的人可以优先录入朝廷?”那人问道。 “是啊,您是买办啊?不是读书人吧?” “不是读书人,我以前在法国商行工作过几年,不是鸦片崩盘了吗,我亏的很多,想转入朝廷做官。”那人倒很健谈。 这个人一来,在年轻考生里面顿时有鹤立鸡群之感,因为考生大部分小时候就开始读书准备参加满清科举,满清所谓穷读书(科举)、富练武(武举)、老爹有权有势无所谓,大部分考生无论是财力还是江湖经验都比不了这种买办。 “唉,”墙角里那个和蔼的信徒叹了口气,自顾自说道:“商人们果然扑过来和我们争了。” “商人也能做官了吗?捐官?”左宗棠也竖起耳朵听那买办和考生交谈了。“你读过书吗?四书五经?”方秉生看见这种洋装就有气,气呼呼的上来就捅软肋。 “没有,识字、算盘、夷文都是自学的,15岁就混江湖了,后来混入洋行。嘿嘿。”那买办毫无羞愧地说道。 范西爵倒很钦佩这种商业成功人士,也没理方秉生,只是问那买办:“您考试,能考的过我们吗?我们可都是复习好久,海国图志倒背如流的。” 买办笑了笑,说道:“那有什么。你们没看邸报吗?上个月,据说科举笔试满分卷子15份!你们都开始比谁字体漂亮了。皇帝不高兴了,说:把字迹练漂亮是浪费青春,本事第一。我就猜到皇帝要再变科考了。果然看这告示很清楚,有商业经验是优先面、优先录的。朝廷需要我们这种买办为官了。” “你们懂什么?我们泱泱华夏5000年历史,儒家是治国之术,你们商人赚钱行,做官怎么能做?你们要把朝廷当公司开?”方秉生勃然大怒。 那买办冷笑一声,说道:“其实我觉的啊,儒家不错,但是有点奇怪。你们各位读书十年、二十年。连只母鸡都没管过,一下就让你们去管几万人几十万人,你们行吗?这事啊,就像你学厨艺学得暴好,然后去拿到裁缝的工作,这根本就没关系。我绝对拥护陛下,就应该找点有经验的,空谈误国的。再说,你们年轻啊,考下个科举成绩。如果优秀也可以去洋行啊,就我所知,怡和已经和陛下谈妥了。留了20个职位给你们,把英文练好吧。” 范西爵咳嗽了一声,说道:“我看您坐大马车,还有两个仆人,应该不缺钱啊,你做官有你做买办赚得多啊?你不知道陛下下的罪己诏吗?再贪就杀人了!” “哈哈。你们啊,太嫩,没看出来陛下意思。”买办冷笑道。 “什么意思,您说说。”听和这种朝廷风向有关,一群考生都激动了,围住了那买办,左宗棠也气呼呼地凑了过去听,不得不过去。 买办笑道:“没注意吗?我们国号为宋,制造局大案没有杀人!这是什么信号?从那天开始。宦助国丞相地社论就全部开始换宋朝例子。而不是像以前那样老是拿明朝比。宋历史上就不喜欢杀大臣,你们读书人应该比我清楚。而且宋和明有个最大地不同。明朝官员是薄薪啊,县官海瑞不贪,他女儿都饿死,而宋朝官员暴有钱,都是大富,我不是说贪污,我就是说高薪。我觉地,现在拿下江西有粮,拿下广西有兵,很快,官员薪水就起来。因为我们是宋。想想也知道,一个县官管十几万人,多重要的职责,你就算一个手工作坊管20个小工,你老板也不至于饿死女儿啊,皇帝是商业天才,我很理解,他肯定更理解,我们都是有罪的,没有圣人。这里当官绝对是好事,而且当了几年,可以再回商界嘛,肯定以后就是通的了。而且圣旨就把商人和农民老是并列,商人地位在提高的,比满清高多了。” 一席话说得考生面面相觑,又汗流满面,范西爵穿得最多,汗也最多,他掏出一块皱巴巴发黄的手绢擦着脑门上溪水般地汗,问道:“我从来没有做过生意或者成为买办,那岂不是考不上了?” “皇帝为什么要说科举成绩可以成为证书啊,那就是方便你去商界找工的,你考的高说明你聪明啊。”买办笑了:“皇帝什么都替你想好了。” “商人也可以做官了!而且不是捐官!”左宗棠咬牙切齿---这完全就是提高商人的阶层,儒家向来鄙视商人,因为你满心是利怎么能当圣人? 所谓圣人就得嘴上说得好听,而且骗到所有人,回家还一堆堆的数钱! 商人说自己不爱钱,不是扯淡吗,所以商人没法虚伪,嘴皮上没法说得好听,那不就是爱财小人了吗? “我明白了,赵子微就是想弄死儒家,让书生去经商,让商人做官!黑白颠倒!”左宗棠狠狠的想着。 就在这时,一个小孩抱着一摞报纸跑了进来,大叫着:“看啊,新出炉的《清流纪闻报》,《荒唐笑记》第45章出来了!穷济先生力作!穷济楼今天开讲!20文!20文!” “哇,《荒唐笑记》来了!”一群读书人立刻围住了那小孩,买起了报纸。 “这是什么?”左宗棠想拍旁边那信徒的胳膊,又恶心,只好伸头去问。 “这是个说书连载,报上先登,同时茶楼开讲,写的挺好。穷济先生写得好啊。”那信徒微笑道。 “买一份我看看!”左宗棠下达了命令。 003我要是懂,和你们混什么 第07卷 光荣**之大时代129英雄差钱:儒家才子落草电报黑帮 “哦,买个烧鸡吃多好啊。”年轻的海宋举子方秉生一边看着街对面的烧鸡铺子,一边背着一个席子卷靠着墙慢慢的走,脚步凌乱,咕咕叫的肚子竟然让他感觉越发敏锐起来,不仅嗅到对面那要命的香气,而且连脚底板穿了2个月的草鞋好像都开始扎脚了。 今天是他悲惨的一天,昨天中午剩下的一点钱买了个烧饼,然后早上被那黑心旅馆老板把席子卷扔出店外,不许他和一群劳工挤在一起睡了,因为他三天没有交那晚上都没法翻身的窄小通铺的房钱,虽然他可以算一个候补官员。 去年家在惠州府的他,来海京远途科考中惨败,买了一堆书今年继续来考,为了考上,连圣经都买了一本,他可是被邪恶的“黄洋”讥讽为“黄满”的儒家精英,不过儒家都知道,读书就是为了做官,向来穷文富武,如果有钱可以隐居,那还努力什么? 所以看看洋教,方便做官也无所谓,只要洋教穿肠过,圣人做心头,当了大官后一心为民就行了。 方秉生在三个月一举行的科举考试中笔试优秀,拿到了一份证明自己学问的成绩证明,但做官考试----面试,惨被刷掉。 很简单,除了读书外,他没有做过任何事情。 这可害惨了家境越来越坏的农家子弟方秉生,虽然富人越来越多,但和农夫没有任何关系,而且因为便宜的机器织纱为了利益无视禁令在大宋境内横行,连他妈原来可以贴补家用的纺织也没人要了,大小作坊都直接买机器织纱,布便宜了,结果他们不向农妇们收购棉纱棉布了,自己家织造的粗布也因为价格比不过这些廉价纱织造出来的廉价布,只能自己用,一点银钱换不来了。 商人、工人和军人是最容易赚钱的。在城里混一段时间,回家就买地,而因为钱多了,除了粮食,什么东西都涨价,结果苦了只会种地只有粮食的农夫了。动不动就破产卖地变佃农。 方秉生老爹是种地兼做私塾先生,没有钱供方秉生不停的考,这次把家里的钱都席卷一空来考官,就是抱定了不成功就成仁的决心。 然而事实很残酷,海宋最需要商业和西学人才,方秉生这种连外语都不会地儒家学子只能说识字,但考生谁不识字啊?现在不是皇帝第一次开科发现满卷都是简体字的时候了,大宋已经开始扎根了,儒家败类到处都是。 主考官建议方秉生拿着他的优等成绩去商人和企业家那里碰碰运气。一两年之后世事练达了再过来----方秉生在“民生熟悉程度”一栏得分为0,这一栏就是混社会的资历而已。 儒家科考最大地好处就是公平。不管你长什么样。不管你结巴不结巴。只要答得好。立刻当官。所以有个笑话:有小姐听戏听多了。非想嫁个状元。结果真嫁了一个。在洞房里发现不是白面英俊小生。而是黑胖胸毛猥琐男。当夜就上吊了。 方秉生觉地很不公平! 读书不就是为了当官吗? 当官不就是升官发财死老婆吗? 现在居然读长毛教材、信洋教都不行了? 老子不就不会ab吗?老子不就不想从事下贱地工商职业吗? 大宋歧视最高等的农民啊? 这世道黑白颠倒有问题! 当然。方秉生没想造赵阔的反,他也下了决心,不成功不回家,真去寻找高贵的职业了。 但号称有花园洋房住的洋行,他不懂外语;号称有马车坐的工厂商行,他不会算数记账;号称银子可以打水漂的洋药行会,他没有亲戚在里头;其他的行当,他一概看不起。 参军也是出路,但是他也看不起武人。其实他不知道他如果去应招,肯定被录取了,因为他眼睛看书看得不是很好,有很多陆军军官迷信近视眼,他们当哨兵不行,但排队打仗“勇敢”! 结果在海京蹉跎了两个月,路费花光光了。 “如果为了做一心为民的大官,非得要做职员地话,我也要加入洋行。”这个黄满饿的难受。却还雄心万丈。因为他前几天看到了洋人来的声势。 那天海京港人山人海,挤得水泄不通。他也跑去看了,印象深刻地要死。 港口里外的大宋风帆战舰挂了满旗,所有的信号旗国旗全挂上了,彩旗飘飘,海军军官穿着笔挺的蓝色军服,士兵们戴着草帽,在船两侧排成整整齐齐的一排,看起来威风无比。 然后港口外进来一艘巨大的冒着黑烟、怪叫的英**舰,只不过它上面挂着的是海宋十字旗。 “不是一个英国伯爵来访问吗?那条船是谁的?难道是海军新买地战舰?”围观的百姓现在都认识国旗,然后纷纷兴奋的互相询问。 方秉生也兴高采烈的议论着:“这船太大了吧,海军旗舰大宋海在它面前像矮子!是不是用来灭上海的?” 话音未落,来访海京港的英国“香农号”再次发威,船侧舰炮齐鸣,连放21响礼炮,以海军礼节,向访问的海宋表示敬意。 一下子巨响就滚动在海京港,白烟笼罩水面,海宋海军的风帆战舰好像被震得乱摇。 岸上先是大姑娘、小姨子捂着耳朵的尖叫,男人脸色发白,人群开始后退,等最后一响礼炮放完,人们才看到和听到港口里地英国人向自己国家的巨舰挥舞帽子大声致意,人群这才意识到对方放炮没有任何恶意,相反是放鞭炮一样的庆祝,慢慢的有人跟着洋人欢呼,然后整个海京港都朝那艘巨舰欢呼,但没人知道为什么要欢呼。 这从众导致的情景甚至让来接人的赵阔产生了误解:“靠!百姓欢呼个毛啊!这家伙不好对付!” “宦丞相说过,现在就是全球战国,要合纵连横,若是我大宋有洋人秦国助力,消灭夜郎小清国只是弹指一挥吧。天下指定是我们的了。”方秉生在岸边得意洋洋的朝周围不认识的人炫耀自己举人地学识。 不过那是几天前。得意洋洋地知道合纵连横不能给他饭吃,现在这个举人饿的前胸贴后背,巨大地海京茫然不知道去哪里,不知道睡哪,他背着席卷,嘴里喃喃念着:“上帝啊。如果你显灵,你给我一个洋行职位;观音啊,我家也拜了你十几年了,如果你显灵,给我一个商行职位;孔圣人啊,如果你显灵,给我个大官做吧!求求你们了。” 竟然不知不觉的又走回总督府的“自荐处”,这里是儒生们的梦想和神圣之地。 现在不是考试期间,而且一些基本上通过报纸和书店四处散播。来这里看告示地人逐渐少了,此刻没多少人堵在这里了,连以前堵在巷子口叫喊各种培训广告的人都没了。 然而方秉生走到巷口却发现走过路过的人都惊恐的朝路边看两眼。然后小步离开,他一步一步挨过去,往里面一看,吓了一跳,里面路边石头芽子上坐着一个大汉,好像因为天气太热,非常无礼的赤了上身,露出一身花花绿绿的纹身,脸上一道刀疤从额头一直通到嘴角。身边撂着一把大砍刀。 这身纹身、这武器一看就是个流氓! **裸的流氓。 因为流氓现在流行带刀,他们也有枪但一般不带,因为打架斗殴的时候,用刀可以看谁狠,但如果两堆人都拿着枪,那到底是打地盘还是自杀求死啊,混江湖的更怕死,江湖中人大部分人也不是亡命之徒,再牛地传奇也牛不过子弹啊。所以肯定打不起群架来,自然无法暴力解决问题,当然如果就是冒着被朝廷认为是匪帮加以剿灭的危险,也可以用枪,那是某个堂会不想在城镇里混了。 不过虽然对方是**裸的流氓,但手里举着个牌子上却写着:“西学公司招聘英才、待遇丰厚、洋行收入!” “我靠,现在流氓都来这里招聘了?”方秉生看着对方也在打量自己,不由腿肚子抽筋,转身想慢慢退走。但肚里饿地直不起腰来。突然想到刚才念叨的,“是不是哪个神真显灵了?” “您这是什么地方招聘啊?”方秉生看了看对方的大砍刀和脸上刀疤。咽了口唾沫,怯怯的问道。 “要饭的别捣乱!我们说要找举人!找人才!”那刀疤脸怒视一眼方秉生。 “我是啊,我考过科举了,优等啊。”方秉生小声说道。 “真的?” “真的啊!”方秉生从怀里掏出那份证书想递过去,但残存的理性让他悬崖勒马,口里问道:“你们是干什么的?” “我们是惠川堂…咳咳,不,电报局!正儿八经地海宋电报局!惠州分部!”说到这,那流氓兴高采烈起来,挥着手说道:“电报!西学!钟家良老板最喜欢的!绝对的朝廷部局,和官员就差那么一点。” “什么是电报?”方秉生问道。 那流氓愣了愣,勃然大怒:“你不是举人吗?电报你都不懂?就是洋人用来传声的!懂不懂?到底懂不懂?嗯?!!!!!!!” “…..懂…..”方秉生敢说个屁啊。 “你懂啊!那太好了,以后可以解释给那些蠢驴听了!”流氓猛地跳起来,大喜过望的样子。 “什么?原来你也不懂啊!”方秉生气结,抱了抱拳扭头就要走。 “干嘛去啊?”那流氓笑着一把抓住方秉生的手,另一只手捡起地上的大砍刀,拉着他就往外走。 “你像干嘛?”方秉生登时魂飞魄散。 “带你去见堂主啊。你不是应聘吗?”流氓笑道。 “不不不,我是看热闹的……”哪个时代,读书人和这种流氓混到一起过,而且明显是个小流氓。 “我们西学公司,薪水高的很啊!”流氓一句话,让方秉生犹豫了,一犹豫,脚下就被踉踉跄跄地拉了起来。 “看看去也好。说不定现在洋人喜欢雇佣流氓了,确实是个洋行,要不是个洋流氓?”方秉生心里又生出新幻想。 但新幻想很快被打破了,什么洋行啊! 他被拉去了再明显不过的一个帮会聚集的黑饭馆,五六个带着枪挟着刀的满脸横肉者在里面或坐或躺,旁边还有三个围在在一起赌骰子。 “张哥。我带来一懂电报的举人!听口音老乡啊!”那纹身疤脸男一到就大叫起来。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懂了?”方秉生心里哀叫,但看着满屋子的凶汉,只是赔笑,并不敢说什么。 听说方秉生是懂电报地举人,那张哥先吃了一惊,有点失望,但看到方秉生褴褛的衣服和草鞋,好像抱着点期望一般说道:“海京能人多啊,我们是惠州电报局的。和造船局以及以前地制造局一样,都是大生意。我们为朝廷做电报,就是竖木杆。上面挂上线,天天穿山过河挺辛苦,可能有点委屈你,但我们老大说了,不能老是打打杀杀,要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要nlean音译),这是何六伯爵地训示,我们的新堂规。所以我们需要你这种能说会道懂道理地人才,要不要来?现在刚刚起步,很有前途,我估计你以后怎么也是个买办级别的。” 方秉生听到“局”字,精神一振,这是官家新称号,而且进“局”的人现在都发了,好像不少人还混上了贵族。 “唉,世道颠倒啊。商贵儒贱,连流氓都雇佣儒生了。”方秉生肚里骂,但又燃起了一丝希望,他又问了问,知道了大体情况。 这批流氓好像真是做什么电报的,但惠州府没人懂电报,他们老大想趁个机会来海京找点懂行的读书人,但是人家要不看见他们的样子就跑了;要不就是听说要去惠州和江西交界的地方就跑了;要不就是说他们是树木杆子的苦力,说什么读书人体弱不能做工。然后又跑; “…我们怎么能是树木杆子的苦力呢?去拿刀砍人得地赏钱也比树木杆子多啊!我们至于吗?吃力不讨好。又不是傻子。….要不就是一看就流氓,一脸**相。根本不是读书人,想瞒我?那不是扯淡吗?”张哥最后做总结陈词。 “给多少银子?”说出这句话来,方秉生脸皮骚得通红,满清成功儒生都是人家给硬塞钱的,哪能开口问,拿月薪啊,这简直斯文扫地。 不过不斯文扫地他也没法,他觉的好像这个工作不错,而且他自己就是惠州府地人,在惠州府呆着也比回家种地强啊。 “告诉你!”张哥没有直接回答,他指着一群流氓说道:“以前我们惠川堂在粤赣边境垄断船只上下货物搬运生意的!那多少银子?但我们老大攀上何六伯爵的高枝后,都不屑干了,直接就扔给龙川堂那群**了,你想想我们这电报局以后会多有钱?” “这是我的科举成绩。”方秉生把怀里他最看重的东西拿出来交给张哥这个流氓了。 但人家一挥手不要:“我不识字!” “小哥,你帮着抄抄告示吧。”纹身刀疤脸赶紧从桌子下拿出一张纸张来,说道:“这是要各村贴的,看看你水平。” 方秉生展开一看,又惊又喜,原来上面写的东西确实说电报是朝廷要务,委托电报局打理,各村村民不得随意毁坏,否则以损毁公物论处! 拿起笔来,方秉生笔走龙蛇,遒劲有力的就唰唰抄了起来,旁边流氓们都纷纷站起来围观,越看越高兴,都兴高采烈的说:“我们惠川堂居然有举人了!我们算官办天地会分堂了吧!” 但抄了一半,方秉生捂着肚子坐在了椅子上,众人登时大惊,立刻围上去问寒问暖,方秉生伸出一个手指,说道:“能不能先吃碗饭?” “拿饭来!”几个人一起朝后面厨房大吼起来。 方秉生有饭吃浑身通泰地时候,赵阔正痛苦不堪。 他坐在会议室里,开海宋最高级别的会议,文武高官齐聚一堂,商讨天京事变后。英法换约战争一起后的海宋战略。 宦助国正做情况说明:“….现在天京大乱,陛下英明的推测北王可能也被除掉,然后翼王出走,如果发生此情况,翼王可能有10万追随者,战兵3万到4万之间。现在长江流域,我、太平、湘军三足鼎立,满清财力枯竭,咸丰定然意图招降翼王,驱狼投虎,攻击我们;所以我大宋也一定要争取翼王,不要因为天京事变影响大局,但问题在于如何处置翼王; 陛下的意见是,翼王如来。立刻解散其军队,给予高爵,软禁海京;如果翼王不来。那么日月军就要攻击安徽,消灭翼王士气,但不是以消灭为主,而是力争尽快打服; 但如何消化十万天平天国异教徒,是个严峻的问题,希望朝廷各部以及海人局共同协商,共同给出解决方案来; 其他的,还是按预定方针来,湘军残暴不仁。以杀害百姓为乐,乃是我死敌,一旦英法开战,我军将以锐矛军团等3万精锐主力,以及日月军相机辅助,从韶州和萍乡、九江三个方向夹击湘军老巢; 消灭湘军后,就立刻着手消灭天京,力图在换约战争混乱结束之前,控制长江以南富饶地区; 关于煽动民众对太平天国不满。这事由我办公室筹划,也欢迎各位多出建议,群策群力; 外交协同方面,我国尽量减少英法协同作战的损耗,也就是外战满清为辅,内战夺利为主,虽然英法要求我军提供大量军援、物援、并派主力参战,但我海军投放能力有限,目前向北后勤只能支持到舟山。毕竟我们无法在上海港口得到补给。另外海军还要封锁厦门、福州港口,防止满清抄袭后方。我们实在爱莫能助; 但额尔金伯爵十分难缠,态度极为强硬,他想我们全力参战北方,现在而言,这对我们没有利益,这事需要外交部同仁努力; 另外还要请陛下多多协助外交部斡旋…….. 陛下?陛下?宦助国说到赵阔任务了,但发现自己身边这陛下没有应声,他和满桌子文武一起从面前绝密文件前抬起头来,发现赵阔正托着腮帮子出神。 “杨秀清都死了,妈地,我蝴蝶效应根本是个屁啊。我有那文盲炭徒牛比吗?”其实从会议一开始,赵阔就开始走神了。 杨秀清之死对赵阔打击非常大,竟然感到兔死狐悲和刻骨恐惧。 “我反复提醒,根本无用,这好像是必然地。洪秀全不能死,是个无用的宅男,韦昌辉就是跟班,但谁能想到就这种人灭了杨秀清,然而他杨秀清不就是靠这起家的吗?他一力改造的太平天国这汽车,让他时速超了200公里,但也让他一刻就车毁人亡,全家都死了哦。” 想到全家都死光光,赵阔打了个哆嗦:他也有个一岁的儿子了,而且婉儿又怀上了。 “妈地,在这个文明下,不能失败,失败就是全家死!我当年混**,高风险职业,虽然大家也会害死竞争对手,但杀了对方也不会非得灭门啊!”赵阔头上流冷汗,他清楚的知道此刻他所在的文明,一个特征就是必须灭门。 “你以后会杀我全家吗?”赵阔眼睛扫过正专心看文件的窦文健,这个部下沉默寡言,但曾经跟着他背叛过太平天国,也扔了自己地人质亲属; “你以后会杀我全家吗?”赵阔眼睛扫过正侃侃而谈地宦助国,这个部下善解人意,手腕练达,但这同时就说明他阴险,这个曾经的落魄私塾先生此刻有很强地权力欲; “你以后会杀我全家吗?”赵阔眼睛扫过面无表情的胡潜,这个部下善于伪装,毒蛇一般防不胜防地打击敌人,但这条蛇朝他歪头也会一样狠啊; “你以后会杀我全家吗?”赵阔眼睛扫过头转来转去的罗前捷,这个部下在海上勇不可挡,但私生活糜烂。爱好享受,谁知道会不会背叛他; “你以后会杀我全家吗?”赵阔眼睛扫过舔着嘴唇看报告的庄立忠,这个部下爱慕虚荣,妒忌心非常强,并且有时候很残忍,对他地士兵和敌人都一样; “你以后会杀我全家吗?”赵阔眼睛扫过仔细听讲的赵影。这个部下他唯一放心一点,是他用来盯着胡潜并分权地一个心腹,但谁盯着赵影呢?心腹背叛不死得更彻底吗? 缺席的朱清正,这个小子老给自己说实话,爱听不爱听都说,有点犟,还死拉日月军团,硬抗着不置换正规洋枪队士兵,他懂不懂帮会势力对皇权有威胁啊; 扫遍群臣。赵阔觉的脑袋都炸了,没有一个省心的。 这批人自己能管得了吗?能玩得了吗?有没有想像洪秀全、韦昌辉那种人的? 一时之间,赵阔觉的很沮丧。好像一个痛恨工作地家伙在办公室死揉头皮一样,而且他这工作是造反者,是中华皇帝地候补,没法辞职;辞职的话,跑不了就是个全家都死翘翘的下场。 那自己要什么? 现在他很有钱了,那不就是安全吗? 但满清文明下,没有安全,当上皇帝也一样; “我当得上吗?就算我当上了,我干嘛呢?能给我安全吗?”赵阔叹了口气。他知道皇帝没有安全的,从刘邦清除功臣、到李世民干掉他兄弟们全家、再到朱元璋,连人品最好的赵匡胤都**裸的玩杯酒释兵权,这个封闭的井里一旦打倒敌人,那就需要砍掉自己的手了,免得这手抓破你地脸。 但现在也不封闭,到处是列强,如果成了皇帝,按满清文明下。制地服各路军阀吗?现在可不是汉唐宋元明清了,民国时候哪个军阀后面没有一个列强支持啊?他真支持,赵阔这一个农耕文明的皇帝制服得了吗? 就算制服得了,当皇帝能有空调啊?能有魔兽啊?能有电视看啊? “我怎么不是棒子呢?他妈地吃着泡菜,以为自己上帝!”赵阔哀叹一声,可惜,他是从吃排骨很便宜的地方过来的,知道如果上帝都只能吃泡菜那真是很无聊,但这个时代只有泡菜啊! 除了泡菜。就是砒霜! 选吧。二选一。 “不仅累死累活,危险度比未来黑社会都高。除了愚昧外,就是精良的智慧,人斗人,人玩人,谁输了就被灭门……”赵阔叹了口气,只能说那些当上皇帝的,想当皇帝的,都是以斗人为乐的职业冒险家。 “赢,也是满清文明赢;输,也是满清文明赢。”赵阔很遗憾,为啥他来地时代,人们都用电脑,都不留辫子,都握手而不是下跪,那时熟悉儒学地叫国学大师,现在熟悉儒学地叫官员,当然后者没听说过知行合一地。 “好累啊。能不能把国库搬去西方?老子带着全家潜逃出去!算了,到处是种族歧视,而且伦敦也没有电灯自行车啊!”赵阔叹了一口气,然后抬起头,发现满桌子的人瞪着他发呆。 开完会,办公室里已经有一个出气包等着因为杨秀清被杀而恐惧的赵阔了。 从这个跪在地上的大汉身边走过,赵阔恶狠狠的恐吓了一边站着的何六,然后盯着地上大汉脖子里的半截龙纹身,咆哮起来:“**的干什么吃地?惠州府电报线第四次断掉了!” 虽然不是龙威,但在王八之气面前,地上大汉浑身哆嗦,连连磕头请罪。 本来电报线,赵阔真没当回事。 这东西投资不大的,而且洋人赶趟给你培训。 赵阔当年强烈反对修建上海到海京电报线,他是为了争夺商业垄断效应;满清也一样不允许洋人在上海修建电报。 但因为有香港这个英国飞地在,满清官员又根本对上海没有完全控制权,赵阔一点辙没有,海上电线技术一成熟,就有洋人奸商从香港朝上海拉电缆,逼得赵阔反过来要求从香港连到海京来。 并拒绝了洋人投资修建内陆电报线的请求,自己修从海京到南昌的电报线。 一是因为这东西。洋人什么都知道不好,那赵阔不成了列强总督了吗;二来,这东西投资根本不大,建设难度也很低,三来,赵阔觉的自己就三个省地盘。这年头都是打呆仗,打拼腕力的硬仗,战略水平还没到情报早到三天晚到三天,就影响战局胜负的程度 赵阔记得盛宣怀1八70年左右修建几千华里长的电报线,就用八个月,不到20万两银子----这他妈的对一个国家而言有什么难地? 而且赵阔全学盛宣怀地狠招,打算一分钱不出,自己先投资10万两修起来,然后转手发行20万两的股票。反正商人都知道这东西好,认购不成问题,这还净赚一倍。 这事交给西学会地何六去做了。他是做内陆运输的,对电报很有兴趣,但赵阔就不了解了为啥粤赣交界处的电线老断! 这一块负责人就是惠州电报分局的翁建光。 他本是惠川堂地堂主,以前就是靠用刀子垄断某地的上下船搬运货物,后来搭上何六这个天地会东莞系老大了,想着西学会的人都赚,这也是肯定暴赚,就承建了电报局的一段工程,但去年有个村子不让建电报。赵阔正犹豫是不是动用他的铁拳,但犹豫他的牌坊,这个家伙适逢其会,立刻说自己可以摆平。 条件是赵阔给他认购一部分股票的优先权力和修建其他地段电报线的工程,赵阔喜欢这种不要脸的无耻精神,而且不是官方出面,当然立刻大喜同意。 然后他摆平了,随后开始监管维护惠州到江西一段地电线杆子,本来挺好。但最近老断线,赵阔怒了。 何六旁边暗自庆幸,幸好电线再次断的时候,翁建光这个家伙来海京买东西吹牛,还来汇报,说他的“惠川堂”打算改名为“惠州电报堂”,不然今天这顿火就是对自己发地。 被皇帝骂得灰头土脸,又被何六在路上骂得满地找牙,翁建光悻悻的抱着自己“电报堂”新做大匾。一回自己小弟落脚的饭馆。就立刻一脚踹飞一张桌子。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他妈的玩!肯定又是那个地方断了!立刻回惠州,召集电报堂兄弟。带上家伙去砍了他妈的!这次不能善罢甘休了!”翁建光咆哮着。 咆哮完,眼睛才适应了从阳光下到屋里的阴暗,一看,多了个家伙,正坐在桌子前战战兢兢的看着自己。 “他?”翁建光指着方秉生不解的问。 “光哥,这是我山鸡给您招聘来的举人!方秉生!懂电报!字写得好!还是咱们惠州人。”纹身疤脸男表功般说道。 “好好好。”翁建光打量着方秉生,一边点着头,坐到了他对面,一眼就看到了桌子上墨迹未干地一叠告示。 他立刻拿起来,一边仔细的看,一边不停的说:“好字!朝廷考的举人吧!有学问!” “光哥,你拿倒了吧?”山鸡认识几个字,在旁边叫道。 “滚!”光哥勃然大怒,然后笑着朝方秉生伸出手来,同他握了握手,严肃的说道:“现在商行洋行林立,学识渊博才能发财。我一直想找个你这种才子,充实我电报堂!一个商行,一个帮会,都要多招收才子才能发扬光大,从而屹立于江湖风雨而不倒。” “回惠州!”说罢,拉着方秉生就走,边走边问道:“我看你赤手空拳,你擅长用什么武器?难道是练拳脚的?” 004 佛山初选 第07卷 光荣**之大时代130孝利无双:热血孝子怒劈西洋邪物 粤省的十三都镇,是个介于镇子和村子之间的小镇,它粤赣边界不远,和上游的十一都镇都靠着龙河,大宋攻占江西后,这里作为粤赣交通的一条线,也开始繁华起来,河道里的船越来越多就不说了,但说镇里那唯一的一条土路都被官府和商人的车轮和脚踩得更坑坑洼洼了,镇里也从海京来了个法国洋和尚和两个洋尼姑,不仅会医术,还开了个育婴堂,收留被抛弃的女婴和残疾男婴,这成为小镇津津乐道的话题,也让他们觉得镇上几百年不变的生活也和满清时候不一样了,热闹,当然也乱七八糟起来。 在刚下过雨的满地泥泞里和一群土狗的注视下,方秉生小心的扶着一个黄色头发的老头,拉开了树杈编织成的篱笆门,站在了泥浆里,然后他看着刚刚出来的那个土屋子,出了口气,方才坐在那满屋子马粪香点燃的屋里,不仅呛得难受,而且他眼睛总不自觉的抬头上看屋顶上的漏洞,生怕昨夜的大雨让这座烂房子就此塌了,把他砸在下面。 他扶着的这个老头头发焦黄,还留着一个小辫子,皮肤干瘪,皱纹好像刀一样把岁月的艰辛刻在他脸上,但此刻他正拉着破旧的袍子,每个皱纹都舒展开来,露出皱纹深处的陈泥干裂形成的黑皴,笑得很开心。 不仅是对身边的方秉生,还扭头对着自己身后跟出来的儿子在笑,他朝屋里挥手道:“儿啊,回去吧,记住锅里有凉饭,缸里有水,千万不要喝地上的脏水。” 这好像对儿童的叮嘱,说的却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壮年男子,只不过他嘴歪眼斜,手里搓着方秉生带来的两盒点心,口水顺着下巴往下流。他是个傻子。 “黄大师,请这边走,马车在等着您呢。”方秉生小心的跨过一个污水坑,朝拿着包袱的老头伸出手去。 旁边卖青菜的一个老儿,抽着旱烟,看着两人笑了起来。凑话般地叫道:“黄皮老,今天有生意了?”接着又对方秉生叫道:“先生,他可厉害了。” 但方秉生无意答话,他对黄皮老说的全是假话,这假话的后果会怎么样,方秉生这个熟读忠孝仁义的儒生已经无暇顾忌了。 黄皮老掀开帘子,从车尾爬上了巷子口的一架两轮马车,一抬头,发现车厢好像塞满了人。而且人人面目狰狞,凶光满眼。 他愣了一下,笑道:“各位是刘小哥(方秉生告诉他的假名)地亲戚?” 回答他的是对面那个壮汉一把揪住他前襟拉进车里。然后一群狠狠砸断了他一颗门牙,左右两个耳光后,那壮汉狂吼道:“你这个该死的老比,到底说了什么?!”从海京跟着电报堂的流氓出去,方秉生很快就知道了为什么这个帮会没有读书人了,因为工作十分辛苦,而且根本就不在城里,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荒郊野外。 他们要管理从惠州到赣州这段地电报杆子。一到惠州。呆了不到一上午。立刻全军出发杀向遥远地粤赣边境。船上有17个流氓。他们脚下堆满了砍刀、铁棍。还有火枪。货仓里是30个雇工。以及木头杆子和一捆捆地不知所谓地电线。 到达光哥所说地那个地方后。他们几十人马拉人抬。又步行几十里。把东西弄到一个完完全全地荒郊野外。看着被砍倒在地地电线杆。光哥捶胸顿足:“我他妈地是得罪谁了?!!” 事实上。别地地方竖电线杆。没有这个地方这么邪门过。 竖立电线杆。竖立地人和电线杆周围地百姓都不知道是什么。而且并不会侵害老百姓地利益。这又不是修路。还需要有地人搬家迁坟; 主要防范地就是那些无耻地村民把电线杆看做无主地东西。自己砍了弄回家当柴火烧。电报线当结实地绳子用----中国百姓苦惯了。从来都不会浪费任何东西。 对此。电报堂地人使用过各种措施。比如在电线杆下半截涂抹大粪。这是防止百姓攀爬;用劣等木材当材料。防止百姓偷了去做梁木;在电线杆堆上荆棘。不让人和牲畜接近;在电线杆上涂上“杀”“死”“血”等字。恐吓百姓。 但这效果不好。 后来各个承建商都发现了效果好的法子,那就是是找当地的村长或者农会,说明这是官产,然后连哄带吓,一般还会给点小钱作为这个村子帮着看着官产的报答,一般他们说话管用,村民听自己的头说了,也就不去动这些东西了。 不过翁建光此刻迷惘了,他捶胸顿足之后,又拔出左轮手枪左顾右盼,此刻如果弄倒电线杆的那家伙出现,他立刻就拔枪射击,不是吓唬,是一定要宰了他。 但是这地方荒凉的很,周围五里内,连个村子都没有,也没有农田,这段电报线没有顺着大路走,而是为了省钱,选择了最近距离。 它从两座大山之间的小豁口穿过,跨过北面一条小河,顺着豁口前后两个村子的人踩出地一条小路前行,所经之地都是荒地,连个人烟都没有。 然而就是这么一段最人畜无害的电报线被破坏四次了,谁会这么无聊和这段线路过不去? 看着雇工在竖起电报杆子,光哥举着手枪朝一群纹身手下狂吼:“这次工程完工了后,我们不走!就在这里守着,看他妈的是谁要害我!” “光哥,看那个王八蛋砍倒电线杆,但是杆子和电线也不拿,他为啥啊?”山鸡握着一杆德塞雷斯后装枪,不解的看着这片荒野,现在不是打架斗殴了,这次他们会肆无忌惮的使用枪械搞死那个畜生,如果他们能找到的话。 “反正不是口北村,就是口外村干的。”张哥搓着牙南北张望,当然他看不到任何村子。这口北村在豁口北面五里,口外村在豁口南面五里:“是不是有人想讹诈我们银钱?应该去村子里问问吧。” “问个屁啊。他们根本不让进村!”山鸡悻悻的说道。 一直在旁听的方秉生背着一把燧发火枪,插嘴问道:“为啥不让进村啊。” “不知道,他们说电报不吉利。”山鸡咬牙切齿地说:“我们连他妈地他们村边都没摸到过,而且不吉利也不至于天天砍豁口这段啊。” “是啊,别的地方离他们村子更近。但是没出过事,就豁口总是出事!你们四处搜搜!看有没有什么蛛丝马迹!”翁建光吼道,说着无奈地坐在地上,本想生堆火用铁壶烧点水喝,无奈天又开始下雨了,气的的这个老大在雨里把那个混蛋的祖宗八代都骂了个遍。 冒着雨,方秉生一群打手分散在这豁口四周偌大的荒地上,从路这边的倒塌地电线杆,一直查看到路另一边的地方。但除了惊起的狍子和几条蛇以外,哪有什么痕迹。 浑身湿透从下午搜到天色见黑,大家都没什么收获。翁建光咬牙切齿道:“这次就守在这里!明天继续找!” 这夜才让方秉生体会到赚钱有多难。 几十人就冒雨露宿荒野,他因为是大哥的秘书,待遇还好点,和翁建光、副手老张三人一起挤在马车上,小弟和雇工们就睡在帐篷里,地上都是湿漉漉的水,真不知道他们怎么捱过去这一夜;因为生不了火,大家就干啃干粮,接点雨水喝了。 在马车里。听着旁边两个大哥鼾声如雷,方秉生辗转反侧,他心里喃喃的念叨:“斯文扫地啊,斯文扫地啊,我究竟在干什么啊?为了一口饭就斯文扫地啊!” 第二天起来,人人都是一脸疲惫相。 而雨更大了,翁建光没有绕过手下的意思,雇工们继续冒雨竖立电线杆,连接电报线。而打手们既然豁口荒地一无所获,那就搜山好了。 两座大山,十几个人,一个月都走不完,他们在雨里吭哧吭哧朝上爬着,用枪柄当拐杖,用砍刀挑开草丛,找着,人人都像泥猴一样。而且绝望的是根本不知道要找什么。 一条五环蛇从山鸡砍刀尖下的草丛窜了出来。方秉生这个农家子弟眼疾手快一枪托把它砸死在泥地里,山鸡发出一声有气无力地叫好。听的出他心情不好,大家谁的心情也不好,方秉生更是如此,他站在山坡上,叹了口气朝下面马车看去,脑海里却出现了他知道地朋友考上大官在朝廷里翘着二郎腿读奏章的模样。 他不想干了。 然而一看之下,这个读书人愣了一下,他用手背擦去满眼的雨水,仔细的再看。 “堂主!那地方上有个东西!”方秉生从湿滑的山坡上朝下跑去,到了后来,干脆屁股坐在草和泥上朝下滑了。 昨天搜的西边荒地上有个“十”字,是被人用白色大小不一的石头摆出来的,不过在地上的时候根本看不出来,到了山上居高一看倒是十分明显。 一群淋得好像落汤鸡一样地电报堂堂众围着那“十”字,看他们堂主搬开位于中心的大石头,然后一群不知什么名字的虫子四处乱窜出来,翁建光抽出腰里的砍刀,用刀尖在那里挖了进来,没几下,刀尖就碰到了东西。 他举起刀来,上面挂了一串东西,方秉生摘下来,把上面的湿泥和草根摸下来,露出一根红线串在一起的三枚铜钱。 “点穴!”翁建光看着那串东西愣了愣水宝地用作下葬,据说好的风水宝地可以大发子孙,甚至可以让子孙当皇上当丞相。 但发现好地后,一般秘而不宣,偷偷买来那地,生怕消息走漏后,有人抢了去下葬自己亲属。 当然再秘而不宣,也不能不做标记,刚刚那个十字和下面的铜钱恰恰是点穴的通用手法。 “这不是无主荒地吗?”翁建光十分不解,然后扭头看了看后面。难以置信地说道:“不会是风水吧?” 他的意思有人嫌电线杆子耽误了他们墓地的风水。 “不会吧!”副手老张叫了起来:“我们电线杆在路东边靠东山,他这是靠近西山的,相差了都有几十丈了,根本八竿子打不着,影响他毛风水了?” “不是风水的话,他干嘛砍了我们四次电线杆?而且也不拖走木柱子和电报线?不为财。为什么?他就是不想让电线过这里。”山鸡很支持老大的看法。 翁建光指着小弟,一拍脑门道:“现在知道了,为啥两个村子说我们不吉利!估计就是这墓主搞地!” “但这墓主是谁啊?不是荒地吗?”方秉生问道。 “这家伙连地都买不起,我们都他妈的不知道这是哪个村的穷比地墓了?!”翁建光咬牙切齿地虚砍着刀:“找人打听,这周围风水先生谁看过穴?” 方秉生倒派上大用场了,他家就在附近,有个外村姑姑有口北村的亲戚,一打听把十三都地黄皮老打听出来了。 这个风水先生最近往口外村跑过不少次,替一个叫李树声的人勘察过风水宝地。而且据说这个小子很穷,靠打猎为生,快30了都娶不起媳妇。家里只有个瞎眼老娘。 一切细节都吻合,只是不知道黄皮老相中的风水宝地是不是就是豁口那个墓穴。 翁建光早已下定决心,要一劳永逸的解决这个问题,否则他们又不能在那里住着,强龙难敌地头蛇,不问清楚李树声,那里的电报杆子还危险。 所以长的斯文的方秉生好像绑票犯一样,提着两盒点心,诈称自己叫刘二生。住在附近,想请大师去看看风水,黄皮老当然兴高采烈,他和他的傻子儿子全凭风水吃饭啊。 一被绑架,翁建光就差点把挡了他财路的黄皮老打死,一阵耳光后,黄皮老全都说了。 那个地方确实是他给李树声选地。 “那你说过电线杆什么事了?”在一座废弃的山神庙里,翁建光咬牙切齿的问。 被摁在条凳上地黄皮老偷看了一眼,想了想。小声说:“我没说过什么啊?” 翁建光二话不说,拿过黄皮老的书,用他们的电线工具,西洋钳子一下拽下一片指甲来,在黄皮老惨叫声中,翁建光指着十三都镇的方向,厉声吼道:“不说?我现在就去烧了你家破屋子,把你傻子儿子一起烧死!**信不信?我们惠川堂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过了?” “我说!”黄皮老抱着血淋淋的手尖叫了起来。 原来李树声家庭十分不幸,家庭困苦不说。老爹都失踪了10年。连尸体都没有,在那时匪徒横行的年代里。不知道是被土匪杀了,还是被绑架卖猪仔去了南洋,又或者掉下悬崖死了,这些都是百姓寻常的失踪法; 老娘哭瞎了眼睛,家里兄弟两个,快到30都穷得只能做光棍,眼看家里就绝户了。 他们兄弟觉的唯一的希望就是好风水,给老爹衣服和老娘找个好墓穴,用父母地死和尸体,让他们兄弟改变命运; 但是他们太穷了,没钱找有名的风水师,只能找黄皮老这种自己都穷比的风水师; 黄皮老就点中豁口西山下面,他说:“这是双凤戏龙啊,多好的地啊!东西两座山那时两只凤凰,前面一条小河横着,那就是龙,这个穴我老黄走遍广东,看风水40年,都没见过这么好的地,这就是双凤戏龙!如果你老娘死了,葬在这里,很快你们兄弟俩就旺了!子孙满堂,金银塞屋,而且到了孙子辈,还能出状元!” 李树声兄弟俩自然心花怒放,把积蓄都给了黄皮老。 但没想到,这个穴刚点中不久,他哥哥在山上摔断了腿,因为积蓄都拿去给黄皮老了,没钱医治也死了。 李树声不乐意了,颠颠的去找黄皮老理论了:你这鸟毛双凤戏龙啊。刚选好,凤就死了一个! 黄皮老当然不会说自己说的不对,他亲自又跑了一趟,然后发现了结症所在,指着那排插进豁口的电线杆说道:“就是这西洋邪物破了这**的风水!它跨了河,就是吊死了龙。现在风水已经变成了降龙屠凤了,你最好换个穴了,要不就不让电线进来。” 本以为李树声会质疑自己,毕竟他已经起疑了,没想到指着电报线,李树声竟然不发一声,沉默了。 这电报线是什么? 西洋邪物! 这是民间共识! 它们诡异地孤零零的木柱子上连着线,这不是阵法是什么? 百姓们暗中流传:城镇里冒着黑烟的西洋工厂,吸取少男少女的精血。然后通过这些阵法传导出去,在前线给洋枪队施法,凭借这个。洋枪队才所向披靡----那电报线里流动的就是人血想想也很清楚:农家子弟进了西洋工厂里,无论在哪里,没有不说累地;那里不是日出而起日落而息的田园生活,而是机器和人力结合的生产体系,生龙活虎的子弟,在城里干了一阵子,回来就恹恹地说累,中医当然说气血不足了。 而城里洋鬼子和假洋鬼子横行,人人趾高气扬。而且都有钱,这些钱哪里来地? 洋枪队杀地清妖看见就跑,这些怪异地军队和风行的洋教有什么关系? 那么近日里插在田野里的奇怪“晾衣杆子”到底是什么? 它们说能千里传声,但根本看不出有什么用,就那么立着,就能千里传声?这没道理啊! 而且电线杆不是涂抹粪就是写着不吉利的咒语般的文字,这很怪啊! 但是一旦把上面各种怪相串起来,百姓很容易用神鬼来解释,也只能用神鬼来解释----西洋邪法需要血。那电报线就是传递血的。 不理解就恐惧,恐惧就仇恨。 尤其是在满清文明这种每次砍头时候,都热烈围观,并且一群人去抢犯人人血做药引的地方。 李树声刚刚还怀疑黄皮老骗钱,但此刻黄皮老说电线坏了风水,他反而一点都不怀疑黄皮老了。 是啊,一个墓穴,虽然还没下葬,但冥冥中已经归他。现在处在西洋邪阵下。不影响他家影响谁? 但作为一个穷苦的猎户,根本没有银子再去换一个墓穴了。看风水从来不便宜,因为:一是,这是儒家地孝,让父母进个好墓穴!二是,这才是最重要的利,风水好,父母的尸体可以给自己利益! 此刻孝利不分家地。 李树声在黄皮老走了后,就抡起斧子把电线杆砍了,反正这是荒郊野外,没有人看到。 事后发生的事情,更坚定了他的看法和黄皮老的正确----这些杆子肯定有妖法! 他砍了之后,很快就一批人来,再次竖了起来----他们怎么知道的这么快?这可是荒郊野外啊! 他又砍了,然后很快又来竖立起来。 再砍…….. 李树声已经是怀着满心的仇恨和恐惧来做了,最后一次,他偷了一条邻居的黑狗,在电线杆下杀了,把黑狗血泼了一电线杆才动手砍倒,他怕被这邪物诅咒 “把李树声交出来!他毁坏官物!”翁建光在口外村朝农会村长杀气腾腾的吼着,他摁着腰里的手枪,身后跟着二十多个袒胸露“乳”,满身纹身地流氓,人人都拿着刀枪,这次电报堂真怒了。 “哼哼,你说交就交啊?凭什么?”但新村长根本面无惧色,大宋村长和满清白胡子飘飘的村长不同,这里大部分都是年轻人,往往都是混过的,在造反军杀过来的时候,敢拿起刀枪砍掉原来“德高望重”的缙绅,本质上也是造反者的一部分,很多还跟着打过仗,都是见过大场面的家伙。 “我说什么,你没听见吗?就是他连续砍倒电线杆。他有病啊!”翁建光看着嚣张的村长,却没有一拳打在他脸上,因为村长背后站着一百多村民,挤在村口朝着他们怒目而视,手里一样有武器,有不少就是褐贝丝。 “他就是有病。”村长瞄了一眼翁建光。说道:“你们不是朝廷的,不是治安官,不是军队地,你们口说无凭,没有证据。拿人?笑话!” “证据?我们找到了那个风水先生,他说墓穴就在豁口!还说电线影响了李树声那个墓穴风水!”翁建光气得浑身哆嗦。 “证据?你们谁看见是我们村地李树声砍的了?”村长冷笑一声,接着一摆手:“滚!” “让我和李树声聊聊。”翁建光没法,开始软了。 “不在。”村长笑了笑。 “**的!信不信老子一枪打死你?”翁建光再也忍受不了这个王八蛋了,掏枪正对村长面门。“你妈的!”立刻。后面山鸡、方秉生举着枪冲了上去,而对方也嚎叫着挺着火枪、大刀压了过来。 村长瞪了翁建光和他的枪两眼,冷笑着说道:“我刚当上村长。以前在赣州日月军,受伤回来了,大伙选我做村长,朝廷给村长的命令就是:征缴租税、维持治安、排除匪患和团结村民,要不你找官来,我没有和电报杆子洋行合作拿我们村民地命令!” 说罢,他伸头看了看翁建光背后,说道:“别拿几条枪吓唬口外村,以前没洋枪的时候我们村就械斗无数次。现在有枪,我们有三十二条火枪,一次齐射就把你们这群西洋邪物流氓打成筛子;村里还有门十二磅野战炮,懒得理你们,没有拉出来,要不要试试?” “大哥,失敬,我们是求财,没有吓唬你们地意思。”翁建光看讨不了好去。欺软怕硬地他再次说软话:“那地方确实是荒地,没有侵害你们和李树声啊,你把他叫出来,我秘书是举人,懂得多,给这大哥好好说说,四海之内皆朋友啊。” “那小子害怕跑路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村长说道,然后横了翁建光一眼:“你们用洋线输血不怕断子绝孙吗?” “我草他大爷啊!”翁建光抱着头。然后亲自跑到后面从车里拿过一捆电线来。对村长叫道:“这线是实心的,连个眼都没有。怎么输血啊?” 村长看了看那电线断口,愣了下,又抬起头冷笑道:“没有眼你不是说也能传话吗?那怎么传?妖法不需要有眼。” 晚上在豁口,一群流氓在电线杆里围着火堆坐着,每个人都很郁闷。 “大哥,你说咱们这真是妖法?”山鸡拿着一小段电线很迷惘,那村长地质问真是掷地有声啊----你实心的,不是妖法怎么能传话? “管什么妖法不妖法!我们赚钱就行!”副手老张好像对这个问题很有研究,立刻回答道,接着问翁建光道:“老大,要不要给点钱算了,把这块地买了,20两差不多了,反正是荒地。” 翁建光咬着一根草梗,说道:“不行!这事错不在我们!而且如果这个头一看,那几百里长的电报线,到处不是有人找茬吗?砍了电线杆子然后找我们要钱。要钱事小,老断的话,我就完蛋了,这事直达天听啊!” 方秉生小声问道:“能不能绕开着豁口?” “怎么绕啊!不走这里,要不绕西山,要不绕东山,那得多少时间?银子你出啊?”副手老张不屑地哼了一声。 大家一片叹息,这解决不了怎么办啊,总不能住在这里,防着那个李树声发傻吧?方秉生此刻抬头说:“堂主,要不要干脆来个釜底抽薪得了!” “怎么抽?”翁建光不在意的随口说道。 “他不是就看着这是风水宝地吗?我们给他毁了得了!有没有法子?”方秉生说道。 众人一听,先是一愣,接着不约而同的大叫起来:“高啊!” 那时候中国人人人都懂点风水,此刻立刻出谋划策起来:有人要找来几车大粪泼在李树声那个墓穴上,有人要用黑狗血乱洒。 翁建光此刻拍着方秉生地肩膀,连连叫好:“不愧是读书人,见解高人一头!怎么毁,我有数!” 李树声在外面亲戚家呆了7天,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他没有回村。直接跑去豁口,他惦记着自己的风水宝地,连续的保卫,已经让他认准了他那块地,简直像爱自己儿子爱那个地方,他觉的那个地方就是老天冥冥之中赐给他的。要不出这么多事情干什么。 但一到那地方,他就傻眼了。 他瞠目结舌的看着豁口,然后慢慢地跪在了路上,泪流满面。 西山下成了一片沼泽。 豁口里东高南低,电报堂用**直接炸毁山地堵住了小河,河水泛滥而出,全流进了豁口西边,把山脚下变成了一个大泥塘,那下面就是那个宝穴。 “老天爷啊!”李树声嘶吼起来。他从路上冲进西边的泥潭里,用手泼着泥水,想看到自己地标志。但标志没看到,却看到了一根怪异的树杈插在地里。 他涉水走了十丈,尖叫一声摔坐在泥水里,那根本不是树杈,而是一个人的下半截,他被人头朝下埋进了地下,只剩两条腿矗在空中。 李树声刨出来了那尸体,那人上半身全是泥,已经被泥水泡得浑身发臭了。看来是因为这地方罕有人经过,以至于就这样不知过了几天。 看着体型瘦小,脖子后还有根小辫子,李树声似曾相识,然后他看到了那尸体辫子上挂着的东西----一根红丝和三枚铜钱。 风水先生黄皮老被头朝下插进了他自己点地宝穴。 浑身湿透的李树声失魂落魄的回到村里,却发现瞎眼老娘死在了床上----儿子闯下泼天大祸,导致官家的人杀上了村子,自己也逃跑了,虽然被村子的人赶走了。但她连续担惊受怕,本来也到了岁数,就这样无声无息地去世了。 李树声看着那具尸体,好像被雷劈了一样,呆呆不动,现在早早找好的墓穴被人毁掉了,老娘恰好死了,尸体埋在哪里才能给他好运呢? 孝利双失!! “娘啊!”口外村传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哀嚎。 此后一个月,很多人看到有个头缠白布的孝子顺着电报线不停朝南走。不管白天黑夜不管刮风下雨。 终于某天。他停下了脚步,他看到了头上地电报线分了叉插入了一座建筑里。 他慢慢的走了过去。目光紧紧盯住了那个门,好像那座房子随时会站起来跑掉一样,手慢慢的从怀里抽了出来,紧紧握着一把菜刀。 第三天,海京各大报纸都登出了爆炸性头条:《惠州府龙川电报局被袭、电报员三死五伤、杀手被当场击毙》。 赵阔接到报告后,暴跳如雷:“这他妈地肯定是曾国藩做的!恐怖袭击!!” 不过曾国藩要是听到这个家伙地咆哮,肯定一撇嘴,不屑地说:“管我鸟事,我酱油都没打。” 一年后,方秉生从大型西洋防震马车上下来,他戴着圆形礼帽,整洁的西装领结,脚下地皮鞋铮亮,手提方形公文包,走进西学会大楼的时候,所有的侍者都朝他点头示意----一个海宋电报堂的高级经理,翁建光地亲信。 电报堂也是一个新起的敛财机器,因为他们发行股票。电报盈利很稳定,一张入股的股票100两,但每年红利10两左右,很多人想挤进来,那只能通过购买别人手里的入股股票,所以股票不是按账面价值交易,最近每股电报堂市场价是150两,原来的股东们都发财了,在卖出和吃红利之间犹豫不决。 此刻各地电报堂的经理租用西学会的会议室,召开年会。 海宋第一家上市公司海宋电报堂总经理翁建光坐在首座,他转着手上的大钻戒正满脸幸福的回忆峥嵘岁月:“一年前,我搞定口外村风水事件时,陛下给我说:你们挺厉害啊,以后可以去做铁路啊;我那时候,不知道铁路是什么,多亏了钟家良大人学识渊博,指教了我,那才是生钱地老虎啊!现在我们可以要求陛下修建铁路嘛,我们有人力,有解决问题的能力,钱是问题,但陛下太保守了,不给提供资金,这是不对的,西学是好东西,怎么能停止呢…..” 这时,传来了敲门声,门开了一条缝,方秉生伸出头来,对老大点了点头,翁建光马上对与会各位笑道:“失陪片刻。” 走到门外,方秉生正和一个胖子并肩站着,方秉生指着对方介绍道:“这就是高州方经理…..” 话还没说完,翁建光就揪住了胖子的前襟,满脸狰狞的吼道:“你们他妈的怎么敢让电报线越过我家祖坟!立刻改路线!我家祖坟三里之内不许有电报线!” 005 东莞奇兵 当时佛山大选议员,钟家良固然亲临佛山城坐镇指挥,而在他指挥下替他在烈日下前冲后突的不是洋药行会的精英,而是铁路行业的方秉生。 从刚开始的站在太阳底下发传单,用大喇叭在市民看疯子一般的眼神里喊口号,到后期和每一个初选得胜的非钟家良集团的人私下里接触、收买选票,全是方秉生领着一伙人在做。 他干得很不错,钟家良记住了他。 为何方秉生这位铁路新贵会替钟家良鞍前马后的跑八竿子打不着的选举呢? 当时整个宋右铁电公司的高层全围着钟家良打转,老大翁建光不必说了,为了套关系,生生在钟家良家附近买了个别墅窝着,就为了能经常和钟家良见面;方秉生作为老大的心腹马仔更不必说了,天天就在钟家良家里蹲着,恨不得把从管家到买菜厨娘的差事都抢了。 这么做的原因非常简单:为了钱。 铁路修建绝不是难事,不过就是苦力的体力活,在美国太平洋铁路公司修建贯通美国大干线的中国劳工已经证明了吃苦耐劳的中国人很善于修铁路; 技术根本不是难题,开山过河而高技术施工的时候有洋人工程师指导;从铁轨到机车都是进口,也不需要铁路公司费心;主要就是这工程太过巨大,乃是吃钱的老虎。 每公里耗资四万两白银。 当年宋右铁电起家的电报线工程总耗资不过二十万两银子,这点钱修铁路只够修五公里,也许连算上郊区的海京城都不能贯通! 所以宋右公司修建铁路,不怕工程难、不怕死人、不怕刁民以各种名义阻碍工程,就怕没钱! 而朝廷经常没钱,没钱就停止工程呗。 所以从一八六零年到一八七零年间,整整十年间,宋右铁电公司,这个全大宋,全汉文圈,乃至全东亚“最大”的铁路公司,仅仅修建了海京—东莞—惠州--河源—龙川—赣州这条五百公里的铁路干线。 工程干干停停,等着朝廷给钱,等着公司高层找各路富豪哭爹喊娘筹款,等着底层职员不发工资发铁路债券强迫推销,等着各路外国骗子去全球劝购宋右铁路债券,甚至发动一群手下在原来总督府门口举着牌子要求立刻和满清开战,理由是报纸报道清国外交官在大宋皇宫习惯成自然的吐了一口痰,为啥? 开战有战争赔款啊! “要是不缺钱,老子早把铁路修到北京城去了!”这是翁建光的口头禅。 但即便如此,五百公里铁路,光修建工程款就有两千万两白银。 而且不算宋右铁电在修筑中得到的利润,在修筑完成开始运营之后,铁路的运营利润对投入比例达到了惊人的百分之七点五,也就是说海赣线每年收入高达一百五十万两纯银! 刨去外债和内债平均百分之六的年利息,考虑到债务利息是税前计算,不必给朝廷交税,那就是说即便还在还债期,铁路年入也有三十多万两的纯利润! 这还是仅仅在宋右铁电刚起步、不熟悉不精通铁路管理运营的前提下! 这区区五百公里铁路就把宋右铁电推到了大宋新贵的高度。 相比宋右,其他两家铁路公司加起来也不过修了一百五十公里,连广东省都没修出去。 在完成海赣铁路后,朝廷又没钱了,“铁河计划”无限延迟,除非宋右自己筹款。 而这账目很容易算,只要能借到复合年利利息在百分之七之下的债,有多少就借多少!借多少就修多少路,有赚无赔! 因此整个铁路公司在尝到铁路甜头之后,全变成了一群红眼的恶狼,除了刨土修路之外,天天干的事情就四处求爷爷告奶奶好像一群骗子那样想尽各种法子找钱。 但这是修铁路啊,又不是修厕所,谁能一次筹那么多的款,国际债券市场是朝廷在管,而且被几个铁路强国垄断,就瞅着大宋想修建铁路,就故意对大宋联手抬价,利息畸高,朝廷觉的不能当冤大头被洋人玩,坚持不借;而国内别说几个鸦片、布商首富就算钱庄的敛财能力也撑不起铁路修建这种银海的事业啊。 朝廷说了:我们没钱!你找到钱你就修,我们支持你; 说得容易,去哪找那么多银子去?没有钱只好暂停,翁建光天天仰面长叹。 而最近两年满清不敢来找事了,气得翁建光跳脚骂娘,骂满清软蛋,来打我们啊,打了你就得掏战争赔款,皇帝还不得分给我们一块? 大债主法国据说准备和普鲁士叫板,拿破仑三世也缺钱,天天催逼海宋付清早些年的贷款本息,气得皇帝在皇宫里骂娘,而翁建光听说之后,更是跳脚骂娘,骂普鲁士混蛋,这种穷比小国居然找我们大债主魏国的麻烦,还要和强魏法兰西打仗,简直和满清一样弱智,找死你妈啊!害的都没钱借贷了! 这时候,大宋的贤者西学大师钟家良有了新办法,他联合一群富商,成立了紧随官办银行后的第一家私营银行“宋商银行”,注册资本就有一千万银元,折合八百九十万两纯银。 本来钟家良就是宋右大股东,翁建光听说西洋银行可以大量筹款放钱后,更是黏住了钟家良,不是天天,而是每时每刻的撺掇宋商银行购买铁路债券,原本还称钟老师,最近一年都改口叫钟大哥了,两人好得穿一条裤子。 这不,听说选举是民间百姓选,虽然根本不知道选举是干嘛的,但是翁建光立刻推荐自己的心腹方秉生,他对钟家良说:“大哥,这选举既然是对付百姓的,我们是行家。我手下的小方专门对付各种刁民:有穷的,有富的;有文盲,也有文化人;有没权没势的,有有权有势的;有信耶稣的,有信玛利亚的,还有专门下地狱的,真是行家里手。反正我们最近没钱修铁路,都赋闲在家,不如我让小方帮你搞这玩意去,多个人手总是好的嘛。” 钟家良自然同意,他其实想让这个天天提着一个装满债券计划的公文包赖在这里的眼镜家伙离开自己宅子,方秉生虽然也是西装革履、银表钻戒,但没有一口地道的伦敦腔,头上也没戴银色假发,还动不动帮着管家接待客人,人家说出去,还以为自己找本地人当小厮呢,这实在掉了自己价。 至于其他考虑自然是更重要的。 这铁路自己早年已经投了不少大钱,虽然赚翻了,但这新银行自己刚开,正是建立声誉吸纳存款投资高收益行业的关键阶段,往铁路那种无底洞投钱,多少能够?自己新插手的棉纺、军火、海运哪个公司不缺钱啊? 再说自己也想投铁路这种新贵,但是不是想买债券,而是买宋右的股权,这就是买金蛋和买下金蛋的鸡的区别; 但翁建光死咬着牙就是不卖:这不是当年惠川电报堂刚开始修铁路的时候,朝廷定的政策就是有拨款也有自己找钱的职责,那时候你给他点钱要求入伙,他恨不得跪下谢你,现在?傻子才卖自己股份。 别说翁建光不放公司股权,即便是在大宋交易所里,宋右铁电的股票都是有价无市,看到那几百公里铁路的威力之后,没有股东会卖这种票;连宋北、宋左这种小屁公司都跟着沾光,五年来两个公司股票跟着宋右翻了五倍,从四百元到了两千元(注:各国股市初起的时候,每股面额都很大);前两年交易所那群孙子居然连惠州通和木材行都狂炒,不过就是生产铁轨枕木的!没想到人家老板看钱途光明,自己退市了,要把这枕木公司留给儿子,红利凭毛给一群股东啊,你们又不喊我爹。 翁建光舍不得放股份,钟家良自然有火:你不给我股份,我还给你找钱,这不是我的银行立马变成铁路银行啊?这岂不是我替翁你建光这个混蛋打工了?岂有此理!我就吊着你,直到你给我一批股票再说。 虽然如此,但对方的人手不用白不用,虽然方秉生当管家下手很掉份,但是帮厨娘扛大扇猪腿肉还是很显露钟家威风的,所以钟家良就带着方秉生去了佛山助选。 没想到方秉生干得顺手,黑的白的都玩得溜转,钟家良就上心了。 要知道洋药行会虽然是富贵窝,但也是个毁人的地方,任你通天之才,在里面干三年之后,除了一身肥肉和鸦片瘾之外,怕是连走路都忘了,因为他们的钱是自己找来的。 而钟家良的其他产业还刚刚投入,还都不知道深浅,也没有产生得力干将,铁路一行算是他投资的一个聚宝盆,也看做自己的产业之一,既然对方有干将,不用白不用。 佛山选举惨淡收场之后,虽然钟家良很高兴,但是被各路洋人一通笑话,皇帝当然很郁闷。 钟家良觉的奇怪:皇帝刚开始同意选举的时候如临大敌,甚至穿着正装扎着红头巾出席会议,看起来是视议会为洪水猛兽,不知出于何等考量而被迫同意,但是为何选举失败后,这家伙明显恼羞成怒了呢? 现在看起来,皇帝比钟家良更积极。 他在佛山选举后,立刻在皇家报纸《大宋新闻》上发布通版御前训令:明示选举的好处,和绝无借机收税之心,让各路精英安心参选、各位大宋良民踊跃投票,甚至在训令中出现了这样的语句:踊跃参选和投票乃是朝耶稣效忠的表征,乃是大宋百姓忠君爱国的表现。 这可让钟家良惊呆了:这皇帝怎么突然变性格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啊!他以前很害怕议会什么的啊。 而且不仅如此,皇帝还使用了他在各个大教会中的影响力,让各路牧师、主教通知下属各个牧区、教会都感召所属信徒参与选举。 第二个选举试点是东莞。 这次选举远比第一次来得激烈一点,方秉生已经被钟家良正式授命助选。 他轻而易举的击败东莞人和皇帝,为钟家良拿下这一城! 办法非常简单,用银子买票! 大宋平民选举的程序是这样的:作为一个有资格投票的选举人,会领到一张入场券,这张入场券写有该人的名字,在选举日,拿着这张入场券,进入投票点,核对无误后,领一张选票,在选票上可以写一到六个候选人的名字,然后投入票匦。 若没有出现填写错误,就不是废票,所写候选人各得一票。 这一次,方秉生没有理会钟家良和他手下的那群洋人和留学回来的谋士说法,他认为西洋选举都是扯淡,什么站在大街上演讲啊,什么让人民认为你为他的利益牟利啊,什么微笑面对任何一个人啊,这不是胡扯吗? “西洋我没去过,但我熟悉这里!这里不是西洋!”在钟家良和谋士面前,方秉生脸上装出一副受教的模样,肚里却有了截然不同的主意。 一入东莞城,方秉生就把钟家良给他的大喇叭从马车车窗里扔了出去:再像上次那样站在佛山街头喊话?那不是傻x吗? 他直接去了城市最中心的投票点,因为刚刚组织选举的大宋精英从皇帝到钟家良都天真的认为投票点会人满为患,所以规定每个投票点周围都有很大空场,那是方便人群聚集而不至于堵塞道路的。 方秉生二话不说就叫手下在空地上扎了个大棚子,里面摆上戏台,中间摆上桌椅,请了城里一个较好的粤剧班子来唱戏。 让手下去路上拉人,听戏喝茶不要钱,只要投票入场券。 短短半天,棚子里就人满为患,外面围观的人也站了一大圈,听说这位只要入场券,有人就转身去报名自己有选民资格了。 旁边投票点的人一看自己的空地被占了,要来赶人,但是方秉生塞给他一块热乎乎的大宋银元后,他就立刻笑眯眯的又回去了。 然后方秉生又下令手下去人群里说他收购入场券,一毛钱或者两毛钱。 短短几天,方秉生就在各个投票点周围收了两千张入场券。 而一切所费不过几百元。 然后就是黑夜交易,这次方秉生不再选择城市中心热闹地带的投票所,而是刻意找了几个城边乃至城外荒僻之地的投票所。 这些地方鸟都不来拉屎,周围都是贫民窟,但是投票点人员配置却不会少一个,几个监督员老实说也就扎投票点的有点事做,大部分时间都是发呆。 方秉生来了。 晚上在闹市里,一顿酒,几个姑娘,外加最适合行贿的轻飘飘不引人注意的几张十元纸币,这些酒酣耳热的监督员就和方秉生称兄道弟了。 到了投票日,方秉生让他的手下每人拿着十几张入场券进场投票,一次领十几张选票,写完投好,前门投完,后门出去,再绕一圈,从坐在凉棚下的方秉生前面再领十几张入场券,再进去投。 监督员也不会管,旁边居民乃至选民即便看到也不会管。 如此循环不息,钟家良的人初选再次全员入选。 对进入初选圈子的议员候选者,方秉生用两元、十元、二十元、最贵的开价不过是一套价值六十元燕尾服,总之看人下菜,并不浪费银两买票,就用了两千银元,再次让钟家良集团在复选中大获全胜。 他这些举动,在皇帝死死盯着的佛山和东莞第一次选举中,并不能逃过使用宣教司特工的皇帝眼睛。 皇帝惊呆了,惊得目瞪口呆。 别说逃不过皇帝耳目,连新闻报纸都发现两地选举有点怪异,但是钟家良一派的报纸自然全是歌功颂德,什么开天辟地第一遭啊、什么我国终于与西洋接轨啊;反对钟家良的自然也有很多,但他们不理解不熟悉选举,看方秉生这么折腾,不清楚哪里错了。 大宋的洋文报纸则抱着幸灾乐祸和种族歧视的态度讥讽这所谓的东亚第一强国的议会起步。 美国人不在乎这个时代自己家也有贿选,得意洋洋的在报纸上讲:“现在我们都明白为何海皇会在我国南北内战中支持解放黑奴了……” 俄国报纸则直接种族攻击:“看来,目前除了犹太猴子、黑猴子、鞑靼猴子外,还要加上黄皮猴子了……” 法国报纸比较客气,因为他们比较忙,没空群嘲,头条一直是:“支持正义的拿破仑三世,削死普鲁士跳梁小丑!” 英国报纸则还是千篇一律的:“大宋应该使用我国贷款修建铁路(路权给我们!)”“大宋应该购买我国蒸汽战舰!”“大宋应该使用我国后膛炮,你们制不了好炮!”“大宋要求收回领事裁判权还不是时候,等你们有了法典再说!” 关于选举,英国绅士不会明着羞辱海皇,而是在角落里奸笑着转载美国人、俄国人文章。 对于自己斩钉截铁的做法,方秉生什么都不在乎,干了十多年的电报和铁路营建,他公司多的是朝廷朋友和律师,他清楚现在根本没有选举法,只有个选举规章,即便有规章,在这里也必须得这么干! 中华的法律规章几千年来只是束缚下等人,用来给上等人人钻空子的?谁跳绳跳得好,谁就是人上人呗。 再说,他们和钟家良要是不这么玩,那么根本没有平民来选举投票,一个城市十几票就能当选个初选议员,搞得皇帝灰头土脸的,难道朝廷脸上有光吗? “我这是为圣君分忧,”每次想到这里,方秉生总会幽幽的叹口气,暗想:“可是为什么我这么有才这么忠君的人怎么就不能给我个官做呢?” 而钟家良乐翻了,乐得瞠目结舌,愕然发现自己想错了,这是中华之地的宋国,不是什么英国、法国和美国,洋人那一套在这里根本吃不开,还是方秉生这小子犀利。 但是乐翻了之后,钟家良回过神来,看着自己这些天一直翻阅的各国选举书籍,疑惑的自言自语道:“这样行吗?怎么会这样?要是这样都行,我翻译这些玩意干嘛?” 006 韶关惊变 剧团老板问“从哪里来”自然是江湖切口,帮会中人肯定讲:“从桥下来”,代表入会时候通过的刀阵,或者摆个手势表明身份,但是这个一字胡自称自己“从en里来”,这也是一种“帮会”,那就是公 想想看,“从桥下来”,一听就好像就是个旅人,不如“从en里来”霸气,后者可是有建筑物的。 不过在粤地,天地会势力曾经非常大,那是在洪秀全造反的时候,大家都人心惶惶,即便不认为满清要亡了,也肯定害怕太平天国打过来,毕竟清兵没有战斗力;很多官差和清兵也纷纷加入天地会,力求万一有事就来个改旗易帜,别介被秋后清算,那时候自然可以对杀过来的强人陪笑道:“哥哥们,我是卧底!” 所以在前十年、二十年的时候,天地会走路都有风的,大街上到处都是新堂口开张的告示和牌子,即便江湖上有人给你讲:“我从en里来”,那人也是陪笑脸的、很客气的。 但是从日月军转战江淮开始,海宋情况急转而下,天地会被朝廷定为非法组织,很多帮会虽然没有被清洗,但是都断绝了彼此的jia通联系,不敢像以前那样动不动来个全地区、全省英雄会什么玩意的,那肯定是会引来官府镇压的。 而这十年最先一批海游士开始回国了,国内洋学堂和教会学校出来的土jing英也开始占据官府位置,在帮会人眼中:这群人基本上都被教育成没有人xing、不讲人情的一群怪物:遇到虔诚的基督徒,那就是六亲不认,管你是干嘛的,敢敲诈百姓立刻抓起来绞死!遇到虚伪的基督徒,一样六亲不认,管你是干嘛的,不给我送钱,我就在牢里yin死你们这群流氓! 风气虽然以民众品xing为土壤,但上层以可以表率引领作用,皇帝太监都收见面礼的话,下面官员也肯定收;官员收,老百姓去买套洋表、西装,要是很热en,一样互相行贿送礼; 海宋这个风气也是一样,现在的风气是冷冰冰的西洋文化,不和你讲人情、不和你讲江湖辈分、甚至不在乎家谱上的长者,有权就冷冰冰的用:有的造福百姓,有的就敲诈帮会这种组织,所以公en中人越来越鄙视帮会,再也没有以前兄弟相称的亲热了,当他们说:“从en里来”的时候,总是鼻孔看你、眼珠看天的。 而帮会也认了,不得不认,对方公en一旦有了效率,这就是全国互通声息、掌控一部分生杀大权的“级大帮会”,帮会哪里敢惹他们。 因此虽然一个照面就被对方用手里的家伙敲开了脑袋,那剧团老板听对方自称是公en中人,坐在泥里没敢动,用耗子瞅猫的无助眼神转了转,小声问道:“大爷您可有信物啥的?” “什么尼玛的信物!这叫警徽!”一字胡把一只手从身后伸过来,手掌摊开,只见掌心里有一块黄铜做的盾形的牌子,这牌子上面有个眼,被一根红线穿着,把牌子套在那人手腕上,铜牌正中心镌刻着十字架,十字架下面是剑与拐杖的jia叉,图案外各刻着四个字,左边是:“克职尽责”代表剑;右边是“保卫百姓”代表要做百姓的拐杖。 这警徽只一亮,那一字胡就收回去了,冷冷的看着坐在泥里被雨水淋得很狼狈的剧团老板,吼叫道:“**的牛比啊?敢打我们县城的李医生!你想吃牢饭吧?还是想试试那边的美国绞刑架?” “大人,我错了!我有眼无珠啊!我再也不敢了!”那剧团老板愣了片刻,立刻从坐在泥里的姿势变成了跪在泥里,对着一字胡合掌求饶。 “去你妈的!”一字胡恶狠狠的骂了一声,又是当xng一脚踹了过去。 “欧探长,别这样!”那边李医生也在匆匆赶过来的章必成和侯长老的扶持下站起来,看欧杏孙还在不停的揍剧团老板,赶紧制止。 “啊?李医生?您没受伤吧?”那欧杏孙打剧团老板打得叫一个霸气十足,但见了李医生,立刻满脸堆笑,赶紧跑到李医生身边替李医生检查伤势。 “我刚刚在那边船里呢,就听着这边起哄,过来一看,我草这杂碎竟然敢动您!这狗东西还想不想活了!”欧杏孙满脸关切的问道:“您伤的重吗?” “没事就是脸上挨了两下而已,”李医生拿手抹了抹满脸的泥巴,转了转脖子,笑了起来:“老欧,你也知道,我被揍也不是一次两次的,只不过这几年挨揍少了点而已,哈哈” “那是,那是,您这是真的耶稣入心的人,我佩服的很。”欧杏孙笑道,接着转头怒吼道:“小五,赶紧把伞拿来,给这三位牧师打上,这孩子眼睛用来吃饭的吗?这么没眼se!” 侯长老赶紧拒绝:“没事,没事,雨不大!” 这时欧杏孙上下打量了一遍李医生,只见李医生刚刚在泥水被打得1uan滚,现在已经像个泥猴了,从头到脚全是泥水,皱眉道:“医生啊,您这浑身全是泥了,这怎么行?也肯定没带换洗衣服吧?” 说罢,一挥手叫过自己的跟班,说道:“小五,你和李医生身材差不多,把你袍子脱了给医生换上。” “这怎么行呢?”李医生连连拒绝,说道:“现在天热,我去河里脱下来洗洗就行。” “那多麻烦。一来,您肯定要传道,虽然您从来不在乎穿戴,但这不能穿这泥袍子传道吧?二来,我们穿袍子就是掩饰里面的制服的,这次是有行动,现在没事了,当然袍子也无所谓了。”欧杏孙看起来无比热情。 李医生苦笑了几声,也接受了欧杏孙的好意,把他手下的袍子换上了。 侯长老看小五的治安官果然里面是扎眼的制服,就多嘴问道:“欧探长,您这做什么行动啊?别介因为我们耽搁了您的公事。” “嗨,侯长老,您说哪里去了!我虽然看见你们一定要帮忙,但不会影响公事的,”欧探长嘿嘿笑了几声解释道:“这行动不是我们为主力,是咱们城鸦片馆举报这边有人贩卖黑烟,要剿黑烟。所以上头派我来参加一下,但是你也知道的,鸦片馆他们自己的打手就够多了,我们就是跟着,意思意思,说明这次行动是合法的而已。” 说罢,欧探长朝那边一努嘴,说:“看,他们都把事情办完了。” 侯长老几个人踮起脚尖看去,只见戏台后面的那一大片窝棚区里,有二十个左右的彪形大汉或手拿火枪、或劈山大刀宛如猛虎一般围杀什么,他们脚下的窝棚简直就像yu米田一样,随着冲入其内猛兽的怒吼、暴烈的追逐,纷纷被撞的四分五裂或被踩得粉碎,中间两个年轻人就如受惊的兔子一样,跳过窝棚里那些惊慌失措的贫民在拼命逃窜。 “看他们逮住黑烟贩子了,我还有事,先失陪。有事叫我。”欧杏孙对几个牧师笑眯眯的拱了拱手,但一转身,就又满脸狰狞了,他揪住就跪在旁边不敢动的剧团老板的耳朵,宛如拉的不是人ru,而是麻袋的一角,就这么拖着那老板耳朵朝台子后面走。 “他也没打伤我,您这是干嘛?”李医生看见欧杏孙仍然不放过那老板,有些惊恐的过去阻拦。 “他组织yin/秽表演有伤风化对吧?根本没通知我!***,我得问问他靠的是哪家的后台!这么胆fei!而且对教会撒野,这种人要教化一下。”对着李医生,欧杏孙狰狞的脸立刻消失了,而是眯起了眼睛如沐风的笑脸,他说道:“放心,我会很平和的和他讲道理,批评他。” 这个时候,围观的人群其实并没有少,而是更多了,刚刚生了喜闻乐见的群众娱乐活动——斗殴,谁舍得走? 而且就在剧团老板大神威打得那个si下**嫖出si生n的洋教和尚满地1uan滚之时,人群里又杀出一条大汉,围观群众眼睁睁的看着他从背后突进,照着剧团老板脑袋,一声不吭上去就是一棍子,下手真狠。 大家都ji动得蛋疼了——今天这剧团表演太给力了。 但是没想到那拿棍子打人的是治安官,他手里那黄铜颜se的牌子一闪之后,围观众人立刻都安静了。 因为治安官在哪个朝代都不是吃素的一群人。 人群虽然不敢大声喧哗了,但却彼此小声jia头接耳。 这来水贝村的人群可不是善男信n,这里可以讲算是整个县城的黑窝,既然是黑窝,人群里老年人也不多,大部分都是年轻气盛的小流氓和小hunhun,大家看着治安官对洋教和尚一副嘴脸,对待下层贫民又是另外一副嘴脸,都非常不忿 “这官差见了那洋教中人和见了他爹一样!” “什么玩意?!这群洋奴!” “是啊,我擦,这群洋教狗东西和官府、富人沆瀣一气,就会欺负咱们老百姓!连唱个戏他们都砸场子!” 人群里嗡嗡嗡、嗡嗡嗡的大体都是这种愤愤不平的小声泄。 站在最外边的有一个赤/1u上身手里握着一块石头的年轻人,刚才就是他跑到台下要用那么大石头砸李医生,此刻听着身后和左右两边的人如此说,他自然也十分恼恨欧杏孙和李医生这些和他们比好像不是一类人的人,看着前面几步远的地方,把剧团老板耳朵揪得鲜血直流的欧杏孙正卑躬屈膝满脸陪笑的对那砸场子的李医生说着什么,周围的小声怒骂不屑的声音又不断传来,他感同身受,心里怒火翻腾,嘴里不由叫了一声:“欺师灭祖的洋教狗杂种!” 但是他xng口那股戾气还没随着这狠话喷完,那边欧杏孙唰的一下就转过头来,狼一样的眼睛就盯着了他。 这其实是因为别人说话小声,这年轻人说话声音太大了。 放下血流满面的剧团老板,让他老老实实的跪在泥里,欧杏孙大踏步走向这边人群,在人群前立定,面对近一百条汉子,欧杏孙毫无惧se,好像面对一百只无牙的山羊,他双手叉腰嗔目大吼:“刚才那句话是谁的?!” 就看着这官差那狼一样的眼珠扫来扫去,刚刚骂人的年轻人就觉的自己是躲在水草里看头上几尺外渔夫鱼叉1uan刺的惊恐小鱼,xng口里哪里还有半点怒气,全是恐惧,让他额头上密密匝匝的出了一层冷汗,嘴死死咬住,只听自己心跳的如同打鼓,手也慢慢顺服的垂下,悄悄的转了转手腕,把手背方向指向欧杏孙,遮蔽了手心里的石块,然后把那石头顺着大ui后侧悄悄的丢在地上。 他只求欧杏孙没有现他,毕竟这周围一百多号人,谁能知道是谁骂了一句。 但是他惊恐的失望了,因为欧杏孙的眼睛唰的一下转过来,直勾勾的盯着因为恐惧不停咽唾沫的年轻人,手里的警棍也指着了他,叫道:“刚才是**的骂了?” “我?哪里啊?不是我啊?”年轻人浑身哆嗦着叫道,惊恐中四下扭头想用自己的视线把面前锁定自己的那狼的视线转移到那么多其他人身上去。 然而扭头一看,刚刚身后左右挤满人的他,身子左边,空了;身子右边,也空了;身子后面更是空空如也。 人群好像被饿狼咬了一大口的大饼,又好像这个年轻人散着瘟疫,人人都唯恐避之不及,独独把他闪在空口里。 这也是为什么欧杏孙一眼就看出这惹祸年轻人的原因:他周围的人为了避祸,全悄悄挪开了! “真不是我啊!刚才我没骂啊!”年轻人看着步步bi近、咬牙切齿的欧杏孙,惊骇的一边后退,一边声嘶力竭的撒谎,他四面1uan看希望寻找帮助。 然而,哪里有帮助呢? 刚刚和他并肩而立、一样和他破口大骂用最恶毒的话诅咒洋教的那群人早闪开了,而且人人脸上都带着喜se,竟然是带着一种幸灾乐祸的表情在围观他了! “我…我…我刚刚难道不是在为你们说话吗?”浑身大汗淋漓的年轻人一边仓皇的后退,一边看着那群嬉皮笑脸的看客在肚里惊恐的叫喊着,他没有仇恨,因为中国人在保命的时刻是绝不会有仇恨这种感情的,除非你不是懦夫而是个英雄。 终于他受不了面前越来越近的欧杏孙那狰狞,他猛地转身狂跑,想推开人群逃脱背后强权的搜捕。 “给我逮住那孙子!”背后传来欧杏孙一声冷哼。 说时迟那时快,刚刚还在躲避瘟疫一样随着他的靠近而嬉笑着后退闪开的人群,立刻活动起来,几个长得和他一样健壮的汉子嬉皮笑脸的挡住他面前,用手臂推着他。 “逮住这小子!这小子居然敢骂洋教!”有人大笑着叫道。 “他还骂官差了呢!”有人笑了起来。 “哪里来的傻/bi呢?”还有人在哈哈大笑。 “好啊,逮住他,让官差修理他!嘿嘿。”有人拍手大叫。 这些可怕的带着笑的声音宛如撒旦的毒雾一般包围了这年轻人,让他觉的xng膛里巨大的恐惧和绝望竟然横冲直撞到让他肋骨隐隐作疼,而前面的人群也越来越不友好,无人闪开了,而是不停的推搡着他。 “这小子是外地人吧?ha州那条船上的吧?”有人认出了他。 “外地人?你妈的,外地人在我们这胡说八道干嘛?”有人立刻回应叫道,语气里已经带了鄙视。 “居然敢骂耶稣?是不是要被绞死了?”有人质疑的问道。 “这王八蛋刚刚想拿石头砸李医生呢!李医生是好人!绞死这异端杂种!” “绞死?好啊!城外的新绞刑架绞死人的时候也是ing好看的啊!”有人满是兴奋的叫了起来,可想而知那人的表情定然是喘了粗气。 “逮住他!绞死他!哈哈!”有人大喊起来。 这些话让在人群里1uan撞的年轻人已经快要吓疯了,他猛地朝两人中间冲去,想挤开一条缝逃走,但是那人伸手给了他一个耳光,又恐惧又绝望的年轻人一咬牙,一拳打在那人脸上。 “打人了?打死他!打死他!”不知谁先叫了起来,一开始是带了哈哈的不经意的调侃,但很快这么叫的越来越多,语气也不是玩笑了,而是带了一股刻骨的仇恨,或者是把得意和喜悦藏在了脸皮下,因为每个冲到少年身边或打或踹的人虽然脸上越来越严肃和仇恨,但眼睛里都满是笑意。 没有比大家群殴一个倒霉蛋更令人开心的了,原因很简单:他一个人绝对打不过那么多人,而且大家是为了朝廷来揍人,这是多爽的事情。 “打死他!畜生!人渣!你妈的!谁让你来撒野的!”人群越来越ji动,口号竟然变成了对这年轻人的刻骨仇恨,年轻人当然很快被1uan拳打倒在地,然后一群人上去猛踹。 “闪开啊!我也要上一次!”在人群外面的人现在疯了一样朝里面挤,想得到一次白白踹人的好机会。 被狂殴的年轻人躺在地上,身体弓得像个虾米,随着身体每一次都痛击,嘴里都出惨叫,在他偶尔睁开的眼皮里可以看到围着自己狂打猛踹的那群人脸上的惊喜兴奋表情,刚刚不就是这群人和自己肩并肩痛骂洋奴欺师灭祖吗?他们刚刚不是自己的战友吗?怎么突然间就变成了他们狂吼着打死自己了呢。 刚刚还要打死洋教牧师呢,不是他们吗? “别闹了!拖出来!”欧杏孙在人群外大叫道,又点头哈腰的对身边满脸忧se的李医生、满脸震惊下巴都合不上的章必成等人笑道:“没事,死不了,你们不要着急,这打是亲骂是爱,不打不骂怎么能教会他们爱耶稣呢?” “耶稣可不能打骂来传,耶稣是爱啊!”侯长老跳着脚叫道。 欧杏孙既然话了,人群立刻又从暴怒的群狼变回了温顺的羔羊,两个人拖着奄奄一息的那年轻人碾过泥地走过来,把他死狗一般扔在欧杏孙面前的泥地上,如战利品那样献给老大,欧杏孙。 “小子,你还狂吗?这是以神立国的大宋,想当满清余孽去清国当去,东海上又没有盖子,游过去就可以。”欧杏孙一边调侃着,一边重重的一脚踹在那年轻人腰里,让地上的人在泥地上痉挛了好一会,但却已经被揍得连呻yin也不出来了。 “打得好!这小畜生竟然敢骂咱们官府!”人群里有人大喊; 这话立刻ji起了一片附和之声。 “这王八蛋刚刚想砸李医生来着!李医生看病不要钱啊!”有人连李医生的好处都记起来了,这更ji起了一片同仇敌忾和后悔的声1ang,大家都叫着应该现在冲上来把这个想砸李医生的年轻人直接打死。 人群顿时sa动不安起来,而对面的三个传道士也紧张起来,想极力制止人群的爆,因为若是人群了疯,这躺在泥地上的小伙子眨眼间就会被撕成碎片。 大家都喜欢法不责众这个词,杀人都可以。 欧杏孙先制止了满脸无奈和苦涩的李医生他们,他们想对人群说什么;然而他转过身,又制止了看起来马上要冲过来在牧师眼前打死面前这个年轻人的人群,他就说了一句不相干的话。 他走到人群前面,以主人给客人介绍羊群一般的姿势,对李医生和章必成他们微微弓腰,两手指着人群,笑眯眯的大声说道:“李医生啊,看看,咱们龙川百姓忠君爱神,被教化的多好!那英国来的洋弟兄回京城去别忘了给教会和报纸讲讲啊!”说罢转身对人群叫道:“好啊,今天各位好汉没丢咱龙川的人哈!” 这话顿时ji起了人群一片又一片的笑声,又让变成了憨厚朴实的老百姓,不知多少人着自己后脑勺憨厚的笑了起来,浑然忘了刚刚他们要一拥而上打死那个倒霉蛋、也忘了不久前想揍死李医生他们、连那个倒霉的剧团老板都被忘了。 大家憨厚的笑着,看着空空如也的舞台,看着躺在牧师和警官之间已经被揍得半死的那人,大家突然开始觉得自己在这里挨雨淋干嘛呢?人群笑着开始四散走开了。 欧杏孙不动声se的遣散了人群,笑眯眯的走了,当然没忘了临走前给了那年轻人几下警棍吃,他忙着去勒索剧团老板了。 而李医生他们三个就按原定计划沿着河岸朝那些船上的廉价“娼/妓”和嫖客传道,基督徒不想让人嫖宿自己的姐妹。 计划也很粗暴简单,三个人就拦住从船上提着ku子下来或者看起来想找条船上的男人,围住他,问他:“你难道会嫖自己的姐妹吗?你为什么嫖/娼?你懂不懂你死了要复活还要被审判,到时候你就永远死了!” **的人很多,妓n也很多,老板打手也很多,三个人有点势单力薄,因为刚刚生的那些事,这边已经知道这三个人是治安官罩着的,嫖客被围住只能落荒而逃,或者气急败坏的大骂:“你们还有天理吗?咱从古到今,哪辈子禁过嫖??我又没偷没抢的,凭什么我就要下地狱!嫖是风hua雪月!嫖是中华传统美德!!!” 老板和打手大部分都认识李医生,不少人还求过李医生给他们或者他们的姑娘治xing/病,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搅和自己的生意; 有的妓n乐意请他们上船听听福音,有的妓n就恼羞成怒朝他们泼nia水;还有的,看他们过来了,立刻起船往更上游一点开去: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李医生还顺路给乐意试试的嫖客检查病,大部分是xing/病。 hu了个空子,章必成认真的问李医生:“刚刚治安官说的教化是什么意思呢?就是突然要打死一个未经审判的人?” 李医生想了想,说道:“教化在这里是说不敢不愿意造反。我们这边人特别怕死,好死不如赖活着。但是即便平平安安的活着,若没有信仰、没有真生命,而是活得像一群行尸走ru或者像山里的一群野猴子,那样又有什么意思呢?这样的教化也没有什么意思,我们不需要考虑这个,我们只需要战斗就可以。” 章必成指着河上多如过江之鲫的妓船,再次不解的问道:“看起来,中国人很怕官府,嫖也第一次成为非法,为什么那个警官不管这些人呢?” 在岸边福音传单的侯长老ha嘴道:“难道法律有,警官就要管吗?没听说过啊,呵呵。” “这叫法治啊,一切以法律为尊。”章必成解释道。 “我们这没听说过。自古就没有过吧?”侯长老挠了挠头皮,满脸都是不解。 李医生呵呵一笑,说道:“法律不管更好!像嫖、贩卖人口这种事即便严管也没用,因为这个根子不在法律上,而是在每个人的心里,没有嫖/客哪里来的妓n?没有买主哪里来的偷窃贩卖儿童?所以,同胞的心就是我们的战场,让我们基督徒来做光驱散黑暗、做盐防止社会腐烂吧。用爱为武器,比以刀枪棍bang强迫他们伏法,不知要强多少倍呢。” “也更有用。”侯长老笑道:“一群坏蛋你搞出多少法律来都没用,还得靠皮鞭和棍子;而一群真正的基督徒,没有法律也无所谓,只要有本圣经就够了。” 007 返乡缙绅 在侯长老等三人还在冒着小雨在河边sa扰“中华传统美德”的时候,一个倚着船弦的妓/n,看三人脸红脖子粗的或者吼叫或者把人拉到树林里就地检查xing病,她拿了一个团子用莲叶包了,对岸上的章必成笑道:“哎,那几个洋和尚,我施舍给你们个饭团子,你们给我祈福吧” 章必成愣了,不知道这什么意思,而侯长老则笑了,大声叫道:“我们不是和尚,不能为你祈福,我们需要你悔改……” 就在这时,一个手握长枪刺刀的年轻人气喘吁吁的跑到岸边,一把拉住侯长老叫道:“李医生呢,我们有个伙计受伤了!需要他去看看!” 五分钟后,李医生和背医箱的章必成跟着那青年人到了岸边少数几座还算看起来不会倒的老宅子里,院子里几个壮汉满脸怒气的把一个被扒了衣服的人踢跪在泥水里;那院子里的屋子里则挤满了鸦片馆的人,桌子上躺着一个正在喘息呻yin的年轻人,他大ui上ha着一把匕,血流满了西洋式ku子,只剩刀柄1u在外边;欧杏孙他们也在旁边看着。 “啊,李医生,我们这个伙计抓人的时候,被刀捅了!”冲上来的竟然是大嗓en李猛。 “没事,没事,我检查一下,把他的ku子剪开!”李医生一边检查病人,一边指挥章必成打开医箱,拿出刀子、纱布、ya品和针线等物件。 旁边站着的欧杏孙两根手指捏着一块银元翻来覆去的玩,一脸无所谓的样子,看着旁边急吼吼的李猛和钟二仔,他问道:“老李、钟少爷啊,我记得你们不是退出鸦片馆了,怎么两位今天又来了?” “退出鸦片馆,我也是鸦片馆的人啊。”李猛笑道:“今天馆里缺人手啊。” “怎么样,你那议员?倒底是干嘛的啊?”欧杏孙笑眯眯的问。 “嗨,谁知道呢?上面的意思而已。”李猛摇了摇头。 那边鸦片馆几个管事的已经问了李医生,这受伤的伙计虽然看起来被捅得吓人,但是运气好,既没伤到大血管也没伤到神经,就是皮ru伤,李医生觉的治疗还是ing容易的。 听李医生这么一讲,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李猛吐出一口气后,转身一把抓过手下拿着的一条长枪,他捋起了袖子,大踏步朝着院子里那个跪地的年轻人走去。 “好你妈个小贼!不仅贩运si烟还竟然敢伤我们的人?!”李猛在雨里猛地吼着,接着扭头吩咐手下:“把他的右手给我摁在这石板上!” 立刻一群虎狼般的手下冲上去,把那个年轻人先压在泥地里,然后把胳膊拉出来,把一只手宛如待宰的ji脖子一样压在石板上。 “李医生,您看他们在干什么呢?”旁边当助手的章必成拍了拍xng前襟全是血的李医生,让他回头。 李医生只看了一眼,就再次回头继续手术和包扎,嘴里道:“他们的si刑吧?” 章必成则有些震惊的看着雨里的李猛一边跳脚大吼,一边高高抬起长枪,接着狠狠的把枪托砸在那只手上,只一下,雨里就响起了一阵非人的嚎叫以及骨头碎裂的声音。 接着是第二次砸击、第三次砸击,直到院子里那石板上合着雨水流满的血沫。 欧杏孙找钟二仔讨了一支雪茄看着雨里横流的血水,扭头问一个长者道:“他贩运的是什么si烟?” 不过他问的那个鸦片馆掌柜没有回答,却把缴获来的战利品掏出一块jia给了钟二仔,笑道:“考考钟老弟吧,就算要去西学捐官也别忘了本行吧,哈哈。” 钟二仔接过那块手掌大的烟饼,看了看形状是两头大中间细的枕头状,又用鼻子嗅了嗅,说道:“四川出产的土烟。” “很好!”鸦片馆掌柜略带惊异的撇了撇嘴,夸奖道。 欧杏孙吐出一口烟圈,伸过头看了看钟二仔手里的烟饼,问道:“前一段时间不是闹云烟吗?这怎么成了川烟了?” 钟二仔解释道:“云烟是圆的,川烟才是枕头形状的,川烟刚出来不过一年,没想到就已经走si过来了。” “是啊,你们卖印度洋烟的,总是有竞争者的,”欧杏孙笑了笑道:“不过我个人倒是喜欢土烟,比较软,不上头。” 鸦片馆掌柜怒哼一声:“你喜欢土烟?那就是卖国!你知道这清国自己种的玩意抢走我们多少钱吗?” 欧杏孙愣了,从嘴里hu出雪茄,叫道:“哎,张老爷,我怎么卖国呢?我们大宋也可以种土烟啊,省的进口了,你们洋ya行会说穿了,不也是就是洋烟的分销商吗?赚得不如生产商多啊。” 鸦片馆掌柜叹了口气说道:“你以为我们不想自产自销啊?皇帝会同意吗?秦国英国会同意吗?皇帝早就说了:鸦片只能进口,谁敢种,就灭谁九族。所以我们…我们,唉,***,清国这群垃圾自己hu不说,现在竟然还自己种了,毒害自己同胞!毒害清国人就毒害去吧,你妈的还朝大宋走si!这还有人xing吗?还有廉耻吗?我们要灭清国土烟畜生九族!!!!” 听罢这掌柜的怒喝,欧杏孙摇了摇头,问道:“你们这些行家说说,怎么这鸦片什么地方都能长呢?它不是洋人地方种出来的吗?怎么连咱们中华到处都能长?” 鸦片馆的人还没说话,那边做手术的李医生扭头ha了一句:“这是撒旦的植物,可以把毒hua开满全球” 屋里鸦雀无声,几秒钟之后,大家都笑了起来,钟二仔凑这个机会把一块洋烟饼悄悄放到了欧杏孙的ku袋里,了那烟饼的大小和重量,欧杏孙突然从附和李医生的微笑变成了大笑。 就在这时侯长老匆匆忙忙的跑了回来,跌跌撞撞的他有点慌不择路的样子,一进院子,看着这么多人堵在里面,他大喝起来:“谁会游泳?” 屋里很多人都会,因为龙川就在江边,但大部分都是打手和伙计这些下层人,所以没人吭气,却是互相看看;而屋里的富贵人绝大部分不会游泳:中国人别说富人,就算穷人,若有个男孩,那是爱若珍宝,谁敢让自己第一个儿子肆无忌惮的去河里游泳?淹死怎么办?而富人往往希望儿子接受最好的儒家教育: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就是一个儒家高贵人的标准,你没事游泳干嘛?那不还得脱了衣服1u/体吗?多没教养!多没出息! 所以富人大部分不会游泳,而会游泳的又经过这么多年锦衣yu食,手指甲留的有一尺长,就算小时候会,也早忘了,谁敢没事跳到东江里去? 因此虽然侯长老满脸焦急,但院子里鸦雀无声,无人接茬。 “有人落水了!你们谁会游泳?”看大家都不吭声,侯长老猛地一跺脚,高叫章必成:“章弟兄,你不是洋翰林院划船队里的吗?会游泳吧?跟我救人去吧!” 因为侯长老说话太着急,而章必成刚刚在聚jing会神的给针穿线缝合伤口,没听到侯长老说什么,此刻终于听明白了“救人”和“游泳”两个字,他立刻放下针线,就要飞奔出去,但又想起了自己正在做护士的工作,他看向李医生。 李医生点了点头,从他手里接过针线,说道:“这活我来做,你赶紧去!” 章必成点了点头,跟着侯长老飞奔而出。 李猛倒提着满是血的长枪进到屋里来,了一把额头上的雨水,看了看低头为自己人治疗的李医生,很佩服的说道:“没想到咱们长老会不仅做医生,现在来个会水的洋人,长老会连捞人的活都做了吧?” “做了好,要是有浮尸冲进码头,还不是要找我们?到时候烦死了!”欧杏孙嘿嘿一笑,接着看了看前襟都是血、弓着腰一丝不苟缝合伤口的李医生,脸上闪过一丝罕见的羞愧,赶紧正se说:“谢谢耶稣!” 但李医生太过忙碌,根本没听见他在说什么。 原来在李医生和章必成被请去给受伤的鸦片行会打手治伤之后,侯长老一个人在河边坚持战斗,就在他喊得口干舌燥的时候,这时候船群里驶过来一条小舢板,上面有人指着侯长老大吼道:“就是他!就是他!” 侯长老放眼看去,只见那船很小,所以三个大汉挤在船头瞪着他的时候把这条船的船尾都压高了,让船尾撑篙的船夫彷佛在一座二层楼里凌空撑船;那三个大汉都是十七八岁的年轻人,一个个都扒了上衣,1u出身上斑斓的纹身,最前面一个手里还抄着一把雪亮的大砍刀,大吼:“就是你砸我家的场子吗?” 一看这架势,侯长老当即两ui软,就仓皇的退后。 看到这牧师被吓得魂不附体,周围船上的船户、岸上的人齐齐叫了一声好,手指纷纷指住了仓皇退后的侯长老,小船们纷纷撑开,为那条杀气腾腾的船让开一条通道。 眼里看到这副情景,耳中听到周围看客的鼓噪声,船头的少年气势更足,几乎是在船头跳着用刀指着侯长老大吼:“小贼!让你今天知道河源十三郎大爷的厉害!” 这少年就是剧团老板的亲子,也就是他所谓的看场子的。 因为出生日子在农历十三,他自己觉的霸气,就给自己起了河源十三郎的“江湖艺名”,小流氓一般都有这些莫名其妙的艺名。 但是剧团老板经营的是个小剧团,平常大部分时间都在种田经商,只有遇到节假喜庆他才会找那几个伙计,再雇点人手,唱点下流低俗的东西赚点猪ru钱。 一句话,他家也ing穷没法给小孩适合的教育,而又宠着独子不舍得管教,这样,他儿子既没有多少书本得来的道德,又被他那些朋友带的不走正道,一味想做一个惠州府知名的流氓——这是很多下层男孩的梦想; 因此虽然儿子是名义上看场子的,但其实不是雇员,而是一个hun日子的小老爷;昨天看老爹的场子演的不错,老爹从观众赏金里挑出几块大洋后,就忍不住了,晚上偷拿了这些钱,早晨不辞而别找了几个狐朋狗友去上游喝hua酒去了。 直到听说老爹场子出事了,他才醉醺醺的揽着几个兄弟朝回赶,在路上,很多船夫又告诉了他具体的信息:大体就是洋教和尚砸场子了,他爹被官差打得头破血流 这更让他火冒三丈,反复用刀砍船舷,心疼得后面的船主撑杆子的那位大叫:“十三哥,别介拿我船出气啊” 当然他也不会有胆子对官差出手,只是他听到的消息是老爹打了洋教的人,所以被官差打了,所以他这次气势汹汹的杀回来不是找回场子,而是为了报复惹事的人。 岸上和水边的人都是唯恐天下不1uan的,看这个小流氓杀回来了,纷纷把惹事的侯长老指给他看,并大笑助威,都觉得今天真jing彩,看了多少场打斗啊。 “丢你老/母!你别跑!”十三郎在船头看侯长老已经打算扭头就跑了,气得在船头指着对方大吼大叫,催促船夫快点。 侯长老可不会等着被砍,他仓皇的推开又聚集开来的围观人群,想夺路而逃,可是不知是谁就是无耻,伸了脚绊了他个跟头,在周围人群的响彻江面的大笑声中,他抱了一把福音传单从泥水里狼狈的爬起来,就想继续往岸上狂奔。 但还没等他把后面那只脚从泥水里拔出来,就听到背后传来一阵惊呼,有人大喊:“十三哥落水了!” 原来十三哥刚刚太过ji动,眼看着河岸越来越近,不由得a着刀在船头又是跳又是跺,想显1u自己的威风,就宛如一只吉娃娃那般狂暴,但他本来就喝得醉醺醺的,一不小心,就在两个小弟面前一头摔进江里去了。 十三郎既然下定决心要做个大流氓,游泳还是会的,只是刚刚喝得太多,加上不小心绊了一下落水,没挣扎几下ui脚就hu筋了,惊慌之下江水咕咕的喝了个饱,变成溺水之人了。 侯长老收住逃亡的脚步,踮起脚尖朝几十米外的水里张望,只见那十三郎在水里一沉一浮,五秒钟之后,在他的头挣扎出水面的时候开始大吼:“救命”了。 “哈哈!”岸上和水里那些密集的船扔了狼狈不堪的侯长老,齐齐围观水里挣扎的十三郎了,并不时出会心的微笑。 看势头不对,侯长老折身冲回岸边,一直到膝盖都陷在了水里,他对着载着十三郎而来现在在十三郎周围盘旋的小船大吼:“他落水了,你们怎么不救呢?” 跟着十三郎而来的两个纹身少年此刻失了刚刚跋扈的态度,他们愕然对望一眼,一个坐在船头大喊:“我不会游泳!”另一个索xing趴在船中间,叫道:“我早就晕船了!” 侯长老在众人大笑声中愣了好一会,又指着十三郎那条船的船夫大叫道:“船夫老兄,你会撑船,你去救他一把好不好?” 船夫愣了一下,叫道:“老子也不会水!” 在江边讨生活,还有条船撑着,自称不会水? 这大白天说瞎话啊!大家又大笑起来,有人大吼:“皮老三,有你的啊,哈哈!” 侯长老看十三郎就在江里扑腾,他伸开手对那船夫大喊:“就算你不会游泳,你把竹竿伸给他好不好?他就在你船边,也可以顺着爬上来啊!” 那皮老三啐了一口,指着侯长老高叫道:“你这牧师别废话行不行?这江里亡灵水鬼每年都要淹死几十个找替身,老子要是救了人,就是得罪了那些水鬼!缠上我怎么办?老子才不会救呢!太他/妈的晦气啊!” “是啊,侯长老,他要是救了人,水鬼就找他了,江里淹死人可不能救的。”旁边有人认识侯长老,还很好心给他讲解。 侯长老看十三郎上浮1u头的时间越来越短,他在江里跳着脚大喊:“我是牧师,我就是驱鬼的!我奉耶稣基督之圣名命这江里的水鬼退散!”接着他抬起头对就在十三郎几步之遥的那条船叫道:“我驱鬼了!我不怕鬼,求你去救人吧?” 那船夫愣了一会,笑了起来,对着侯长老遥遥喊道:“救人可以,给我五十元吧!” “什么?五十元?”侯长老一惊,接着又喊起来:“你救他一命又如何,他就在你脚边扑腾啊!” “我不管!给我五十元!”那船夫傲然叫道。 侯长老想了想,把手里的福音传单撒了出去,飘满了一片水面,自己哆哆嗦嗦的伸进口袋找钱,一把掏出来,他数了数,然后又伸进口袋去掏。 “我只有十四元,求你救他好不好?”侯长老对着那条船抬起手里的纸币和一堆硬币。 “太少了!”叫皮老三的船夫不屑的撇了撇嘴,吼道:“你不是洋教的吗?你们洋教不是很有钱吗?你难道没有怀表和戒指吗?” “老子是穷兮兮的传道士!哪里有怀表那种东西!”侯长老怒不可遏的在江里跳着吼叫道。 “那对不起了!除非你给我凑钱来!”皮老三也不理侯长老了,就在船尾盘ui坐下,还点了一袋烟,和船上一个“不会水”、一个“晕船”的哥们,三人一起静静看着在脚边水里扑腾挣扎的十三郎。 “靠!”侯长老罕见的骂了一句脏词,转身就往岸上村子里狂奔,那里也许有会游泳的人。 片刻之后,在岸上已经人山人海的看客面前,侯长老领着章必成飞奔而回。 章必成已经明白了自己要干什么,他一边飞跑,一边脱自己的衣服,这更ji起了岸边众人的巨大笑声,等跑到江边的时候,剑桥赛船手章必成宛如鱼一般嗖一声跃进江里,长长的假辫子划了一条优美的弧线,片刻之后章必成冲出水面,朝着刚才看到的十三郎最后一次1u出头来的那圈涟漪笔直游去。 眼看那洋教牧师非但没给自己nng来钱来,反而领回来一个人砸场子,而且这个人看来水xing极好,笔直的朝着落水者游去,端坐船尾的船老大皮老三,嘴里咕噜着脏话,扔了手里的烟袋,猛一撑杆子,如臂使指,船嗖的一下横在了章必成和十三郎的必经之路上。 “**的!捣1uan我赚钱的王八蛋!”说是迟那时快,皮老三从水里hu出竹篙,咬牙切齿的猛地朝水里的章必成扎去。 没想到自己在救人途中,这个黄皮肤的船夫不仅不帮忙,竟然公然拿竹篙猛刺自己,章必成大吃一惊,闪过第一下,包着铁皮的竹篙如标枪一般在章必成脸皮上擦过。 “你倒是躲得ing快啊!”皮老三一刺不中,骂骂咧咧的再次提了竹篙,宛如要刺鱼一般第二次瞄准了章必成。 人在水里怎么躲避头上鱼叉般的猛刺,被刺中一下就是死啊! 章必成脸都绿了! 这时,岸上的侯长老大吼起来:“那个船夫,章弟兄是洋人!你敢刺他?!官府要治你双重大罪的!” “什么?洋人?”要第二次刺章必成的船夫手微微一顿,没有一竿子刺下去。 “章弟兄摘了帽子!”侯长老在后面大吼,章必成仓皇的在水里摘了连着假辫子的帽子,扔在水里,1u出一头金黄的头。 接着他看了一眼横在自己面前船上有些惊异手握铁头竹竿犹豫的那个黄皮肤的人类,章必成深吸一口气,一个猛子扎了下去,在水下游过皮老三的小船船底,继续下潜,最后在水草横生的水底捞起了已经一动不动的十三郎。 看着那洋人抢了自己的猎物朝岸上游去,“五十元没有了!”皮老三又恨又痛苦的朝着岸上的侯长老,一连串问候侯长老下半身和祖籍血统的爱国大骂爆炸开来: “我草你个狗汉jian!跟着洋人当走狗!” “你妈/bi的是老/娘被洋人a/了,生出来你这个杂/种玩意吧?” “勾结洋人,卖主求荣,你老娘怎么生出你这种傻/bi玩意?等着断子绝孙吧!” “人/渣走狗!我们中国人的事,凭什么要洋人来掺和?洋人是你爹吧?” “我草尼玛的,你和那黄a洋人互相gp/眼吧?” 侯长老没有理他,就站在水里,帮助气喘吁吁的章必成把肚子涨得像个球的十三郎抬上岸,章必成立刻给他做压水、人工呼吸等溺水救助工作。 一会功夫,岸上传来一阵惊呼:这洋人竟然把这个“尸体”给救活了! 十三郎一边吐着河水一边拿手拽着自己鼻孔里的水草,在众目睽睽之下有气无力的坐了起来。 叫皮老三的船夫也悻悻的把船靠了岸,让两个嚎天喊地叫着大哥的小子上岸,在十三郎面前又是跪地又是嚎哭。 看那架势,是刚从刀山火海里把大哥救回来的一样。 看着越来越多的人围过来,十三郎也没什么事了,还1u着身体的章必成站起来,在侯长老的大拇指示意下想找回自己的衣服穿上。 一回头愣了,什么衣服都没影了。 全被拿走了。 章必成一手捂着下/体,一手遮着xng,愣愣的看着面前全是嘲讽笑容的中国人。 侯长老气急败坏的大吼:“谁拿了章弟兄的衣服请jia还我们吧!你们难道没看见章弟兄刚刚救人了吗?这样的人衣服你们还偷,你们还有一丁点良心吗?” 这话没有展现奇迹,让几个满脸羞愧的人把章必成衣服还回来,却是ji起了一阵又一阵的大笑,不知多少人指着侯长老和他身后赤/身/1u/体的章必成大叫:“大/傻/bi!” “愿上帝拯救你们!”侯长老脱下自己的袍子让章必成遮着,两人离开人群,去找李医生了。 “我的儿啊!我的儿啊!” 这时候,剧团老板脑袋上包着李医生刚给nng上的纱布,哭天喊地的奔了过来。 冲到十三郎面前,一把搂住自己的儿子,接着又魂飞魄散那样直起腰,抹干净眼睛里的眼泪,看清楚儿子身上没有缺一块ru,这才又抱着十三郎嚎啕大哭起来。 “谁救了我儿?”剧团老板大叫着。 有人指了侯长老和章必成,剧团老板立刻冲到两人面前,当即跪下磕头。 “别这样!我们仅仅做了我们应该做的。”章必成说着,满脸的疑hu。 这时,船老大皮老三挤了过来,叫道:“李老板,我和十三是好兄弟,他一直坐我的船,你是知道的,这次令郎落水,我也救了他,出了一把力。” “啊啊啊!多谢老皮!”剧团老板当即又给皮老三跪下磕头,他好像已经喜懵了,谁说救过他儿子,立刻跪下磕头。 “哎呀,这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你这是何必啊,我应该救十三的啊!”船老大装模作样的去扶剧团老板,还得意的朝旁边的侯长老和章必成眨了眨眼睛。 意思很明显:看看,还是我jing明吧? “咱们走吧。”侯长老拉着章必成离开了人群,说实话,他有些厌恶了。 背后传来皮老三的大叫:“客气就免了,给我二十元就行了。” 接着是剧团老板连续的答应:“好好好好、跟我去戏台拿!”,光听这话就能想象剧团老板头点得像ji啄米。 十分钟后,在侯长老和章必成走到那戏台子,也就是水贝村残留建筑入口的时候,就听背后一阵呐喊,扭头一看:只见剧团老板领着自己的几个演员从戏台后冲出来,他们手g刀枪正大吼大叫的把一个人揍得连滚带爬、落荒而逃。 被揍的正是船老大皮老三,他一手捂着流血的额头,一边逃,一边扭头悲愤的大叫:“草尼玛的老李,你就这么对待救命恩人的吗?你们一家都是畜/生!” 剧团老板举着一根铁bang,咆哮着的大骂:“草尼玛的!谁不知道我儿子水xing好?我儿子还需要你救吗?!他明明自己游上岸的!你把我儿子nng到水里我还没给你算账,还想给我要钱!打死你这个畜/生!” 侯长老二人回到院子里,才看到鸦片馆的人都u光了,只剩下李医生坐在板凳上和房主老太太笑眯眯的聊天。 “救了人了?”看两人回来,李医生放下手里的茶碗,笑着问道。 “救了那人。不过章弟兄浑身衣服都被偷光了!唉,我应该替他看着的!”侯长老自责的跺脚说道。 李医生扭头看章必成,只见他穿着侯长老的长袍,因为身材高大,却如同穿着短褂,下面两条大aui无可奈何的矗着。 而章必成也看着李医生脸的两颊肿的像个桃子一样,那是刚才被剧团老板揍的。 章必成和李医生两人对视片刻,都笑了笑,没说话。 因为两人都想起了圣经里的《马太福音》5:4“有人想要告你,要拿你的里衣,连外衣也由他拿去。” 被抢偷、揍成这样,真是光荣,还有什么可讲的。 房主老太太看章必成身材高大,不会有合身的衣服,就自告奋勇去拿自己家n人的衣服,只有宽大的n人衣服料想可以让章必成暂时遮羞。 “李医生、侯长老,你们这里没有见人遇难就勇于施救的传统吗?”章必成坐在板凳上,显得很好奇:“在我们英国,若有人落水总是很多人去救的。” 李医生和侯长老对视一笑,侯长老说道:“我们这里嘴上说得很好听,什么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但正因为稀罕,所以才说得这么堂皇冠冕。其实这里不讲究救人,只因为佛教影响,讲究救畜/生,还要求回报。救了个王八,改天给你带到龙宫;救了个狐狸,做你老婆;没事干买条蛇什么的放掉给你好运。而且他们讲究报应,害怕水鬼这些邪灵,若没有回报的话,是绝不会救人的。” “眼睁睁看自己同胞淹死?”章必成还是难以置信。 “愚昧的人爱畜/生胜于爱同胞。”李医生笑道。 侯长老鼻孔里冷笑一声,笑道:“他们未必爱畜/生,只是爱钱,爱这世的荣华富贵罢了。” 李医生转头问侯长老道:“你看我们可不可以请章弟兄写个英国的文化?毕竟听他说,他们那里还是比较善的,有拾金不昧的,有主动帮助人的,甚至买卖东西都不大懂骗人和讨价还价,这可以让我们听听,想象下基督徒文化传承千年后的样子。” 一会功夫,房主老太太给章必成拿来了她去世儿媳fu的袍子,章必成穿上之后简直如同穿了旗袍,依然还是1u大ui的旗袍。 李医生问老太太道:“这个村子里不是还有几个重症病人吗?怎么不见他们?难道去世了?” 老太太嗨了一声说道:“北边村里来了位大师,可厉害了,专en治疑难杂症,很多病人都找他去了。听说手一,病就没了,还能算命,厉害着呢!” “有这等事?我怎么没听说?在哪里,我也去看看。”李医生惊异的问了一声。 “李医生,你去了没用,人家用神力治病,说了,不治拜耶稣的。”老太太笑道。 “神力?不治拜耶稣的?”李医生手一哆嗦,茶杯差点掉在地上。 008 直立行走的开花弹 第06卷 攀上煤铁时代的墙头104满清密探:两边可能一起打你 第二天一起床,三个探子人人都是一双熊猫眼,晚上都没睡好,左宗棠在洋油灯下边看科举教材边破口大骂;李元则仔细的研究了那中西勾结的铁证----西洋**,一边大骂无耻下流,一边连续仔细研究了若干遍;而张龙潭对着步枪的说明书,拆解把玩枪械。 海京的所见所闻让左宗棠忧心忡忡,很明显,南京长毛是信邪教摧毁伦理,但洪秀全实际是个什么玩意儿,清朝官员明白啊----不就是个土皇帝嘛!南京天天念天王诏做礼拜是怪异,但满清不还得甩马蹄袖打千叫奴才嘛,明朝那时候也没有这个啊。这不过是皇帝让你干嘛你干嘛;但海京长毛非常恐怖,竟然是对外勾结洋人,对内大力提拔儒家怒斥的小人阶层----商人,这是要摧毁道德伦理,千年礼教将荡然无存,人人都会变成禽兽。 “赵子微就是个勾结外敌的吴三桂,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不,这个比喻不妥当,吴三桂勾结的是先皇。”左宗棠睁着黑眼圈,说道:“应该是秦桧,妈的,秦桧勾结金,咱们后金奉金为祖宗(注:其实八竿子打不着,两者文字起源都根本不一样),后金是先皇所建,这比喻还是不妥当啊!对了,他就是石敬瑭!” “掌柜的,用餐吧。”李元把包子稀粥放到小桌上,说道:“他反正是个混蛋。” “混蛋都不至于总结此人的丧心病狂,你们也看了长毛治下竟然是毒化,百姓全被他害了!” “操!等我们湘军打下来广州,大杀7天!把这个妖城杀光烧光!把这些汉奸全开膛破肚,把洋人赶回大海去。”张龙潭咬牙说道。 “英雄所见略同!”李元翘起了大拇指。 “今天去看看长毛科举的情况。”左宗棠忧心忡忡的喝了口稀粥,说道:“我希望读书人还是有气节的。” 长毛举行科举的“自荐处”位置非常凶险,听店小二说,那里就在伪皇宫和伪朝廷便门那里,这里是广州的中心,遍地是长毛治安官和内卫部队。为了安全,左宗棠也没敢让张龙潭带上火枪这种武器。那肯定要被盘查的。 三个探子在自荐处伏击的横贯大道下了马车,这条路他们进海京的时候兜过,现在再看一次还是震撼----乃西洋人用秘法所修建,几乎笔直横穿城市,路面不仅宽阔,而且平整无比,马车走在上面都不带颠簸地。而且现在仍然在往前修,左宗棠第一次看到的时候,觉地好像简直能从的城门一眼看到终点的城门,原总督府和洋人建筑就在城市中间隔着这条马路对望。 “妈的,无君无父的长毛,把风水都破了!”李元看着这条大路来来往往的马车和行人,骂骂咧咧道:“我爷爷懂风水,此路大凶,简直是一刀把广州劈成两半,据说广州也有条龙脉。龙头肯定在港口,龙不能缺水,但这刀正好把这条龙连腰斩断!大凶风水啊!居住在这里的长毛必然死地惨不堪言!” 左宗棠不置可否。心里却也安安希望部下地风水看得准。 “这也许是长毛地诡计。他们里面肯定也有懂风水地妖人。所以才勾结洋人。破坏老祖宗地风水。亡我大清之心昭然若揭!唉。”张龙潭叹了口气。 “行了!去自荐处。”左宗棠拿着一柄蒲扇扇着朝前走去。 地方仍然很好找。那个街口围着一群游荡地人。就像昨天看到地找工地那些人那样。左宗棠一过来。他们顿时像苍蝇一样围了上来。 “先生。哪里人?”一个满口黄牙地小老头奸笑着问道。 “自荐处就在这条路?”左宗棠指着路口问道。 “湖南人啊,那你们来赶考?要住店吗?本店环境清幽,价格便宜,全是考生在住,最适合外地人复习考试。”小老头听到外地口音大喜过望。 “我们来看看热闹而已,不考试。”张龙潭躺在左宗棠和那群人之间。推脱道。 “是啊。老黄,人家辫子都没剪呢!不剪头发怎么能做官?”旁边一个大脚妇女笑道。 “剪发才能做官吗?”李元一愣。问道:“可是我看这里什么头发都有啊,辫子也没事啊。” “你要进朝廷当官不剪发,人家要你啊?切,外地人。”老黄有点悻悻的说道。 “剪发就代表和朝廷一条心对吧?”左宗棠咬牙切齿地笑道。 这时又有一个中年人挤了上来:“哎,各位,学夷文吗?本店夷文速成!老师是正牌英国人、法国人,绝对不是带着假发伪装的假洋人!以前都是巴黎伦敦的大人物!地道地宫廷夷文!一个月内保你夷文如流,多少考生在我那里成功进入朝廷,海京有名的学堂!就收你10两银子!” “我们是生意人,我们就看看热闹。”左宗棠厌恶的挥着蒲扇朝前走去。 但背后还遥遥传来招揽声:“生意人学夷文更好啊。” 进去那条街,自荐处的大牌子就挂在墙上,但自荐处大门紧闭,街上大约有2、30个年轻人人,大部分都挤在墙边看着上面的大告示,叽叽喳喳的议论着,其他几个三三两两地围着圈谈论着什么。 左宗棠三人走进这条街,从这些人身边走过,就算不听这些人口里说什么,但看那些表情和神态,就知道这都是来考长毛科举的读书人,和满清那些读书人并无不同。 只是越走越痛心疾首:这群年轻人全奇形怪状的,大部分都剪了短发,有一半更是身上穿了洋装,甚至有几个穿着厚厚的衬衣西装洋装。 “斯文扫地,都成什么样子了!”左宗棠咬着牙慢慢走着,眼前年轻人的堕落好像让他的脚踩在一条大蛇身上,不时有血和毒液渗透出来,让他都觉的腿发软。 长叹了一口气,左宗棠慢慢舒开心头的对年轻人堕落的痛苦,靠近一个穿着长袍还算正常点地年轻人。开始打探消息。 “你们都是要参加科举地?”左宗棠问道。 “是啊,来这条街地都是吧。不过。您好像是来游玩地吧?呵呵。”那年轻人笑了笑,倒是一副很和蔼有礼貌地样子,让左宗棠大起好感。 “不是听说天天考吗?怎么没见你们进去啊?”左宗棠想起店小二说的那一套。 长袍年轻人笑了:“朝廷科举这块是一天三变,要不突然加教材,比如丞相的全球战国,要不就改考试方式,比如有的取消有的合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变了。现在政策又变了,不天天考了。” “哦,那现在怎么考?”左宗棠问道。 长袍青年指着那告示说道:“现在是三个月一次大考了,考试地点转到满清时候考棚去了,而且还说什么成绩不仅可以用来做官,朝廷已经联系好了若干洋行、大商行、工厂,他们也承认科考成绩,若是成绩优良,即便不能遇到空职做官,也可以拿着成绩去应聘宋、洋工商界职位。” “工商界?去你们朝廷的生产制造部门?比如满清那边的火器场什么地?”左宗棠大惑不解。 但这时长袍青年还没回答。正在外围看告示的一个小个子转过头来,替他回答左宗棠的问题,而且语气暴怒:“屁啊!就是让我们读书人去经商、去做买办呗!我是要来做官的。我为什么要去做买办什么的?” 左宗棠打量了一下这个小个人,只见其人身材矮小,穿着布袍,脚上是草鞋,确实除了头发,没有一丝西妖的味道。心里大为亲近,脸上也挂了笑容:“那怎么行呢?儒教乃是立国之本,离了儒家读书人,岂不是天下全是文盲?商人没有道德,只讲利益,读书人饱读圣贤之书,胸怀救国救民之志,身有经世纬国之才,宁可耕读于田间。也怎么能做这种阿堵物的下贱勾当?” 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而且还是左宗棠的肺腑之言,他可是读书人里最成功最顶尖那部分人----科举靠不上。我有本事,我他妈的做隐士!现在不也是布衣巡抚了吗? 要清名有清名,要实权有实权,满清200年读书人做到左宗棠这种地步的也是凤毛麟角,就和金某某书里那种穷比**被美女倒追一样传奇,而且美女老爸还是黑社会老大,这软饭吃得多自豪多有面子! 但小个子还没说话,听到左宗棠掷地有声地豪言壮语,告示人堆里唰的一声闪出三条妖人围住了左宗棠和小个子。 “儒教?哦呵呵?”一阵让人起鸡皮疙瘩的奸笑顿时回荡在自荐处巷子里。 左宗棠一见三人模样,顿时皱眉,手里蒲扇不自觉盖住了鼻子,否则他怕自己恶心地吐出来,又怕自己一口痰吐他们脸上,还怕自己一巴掌抽过去。 只见闪出来的三个人年纪都不大,但浑身都是西洋装束,领头的一个最齐整,身穿燕尾服,内里花摺边白衬衣,脖子上扎着个绳结(领结),黑色洋裤,脚蹬皮鞋,一手捏着高顶帽,一手提着白色拐杖,那拐杖还很短,正站在左宗棠和小个人面前,眼睛望天,一边奸笑不已,摆出一副阴阳怪气、盛气凌人的模样。 但左宗棠完全没有被眼前三妖压住,相反他强忍着恶心的冲动:现在长毛历6月,广州已经暴热了!而眼前三个小子穿得那么厚的洋装,就算你装得再吊,可你脑门上地汗热的哗哗的往下流啊,简直滑稽。 装逼啊!左宗棠心里大骂。 对面,那个妖人笑够了,显示够气魄了,才全身压在拐杖上,用满是汗的脸凑近左宗棠,笑道:“儒教?你连辫子都没剪啊!怪不得。儒家算个屁啊!满清才爱儒家!那叫奴才学!现在西学才厉害,西学才是王道!” 接着别转眼睛看向小个子,嘲讽道:“方秉生,是不是这种清妖地方来的才合你的意思啊?” “范西爵,你放屁!”小个子方秉生一跳老高。指着那妖人破口大骂:“儒家才是王道!汉唐宋明哪个不是儒家的?现在陛下朝廷里也很多读书人啊!陛下是千古明君,知道离了儒家不行!我们就是能辅佐大宋消灭满清。等着看!这种事情岂是你这种洋奴黄洋能比的?你穿了西洋装,你就能有白皮金发体臭味了?” “我黄洋?切,你这个黄满不过就是想打入朝廷给满清通风报信,我早看出来了。”范西爵明显和方秉生有仇,他咬牙切齿道:“2年前,是谁和我们说坚持不剪辫子的、要以死效忠咸丰地?怎么陛下拿了城,他就披散辫子了?现在更剪短头发来科举。你怎么不身殉咸丰了?是不是叶名琛不认识你啊?” 范西爵大叫着,他一说完,看告示地人围过来大半,很多穿洋装人哈哈大笑起来。 方秉生被人刨了老底,勃然大怒,立刻打人打脸:“你个装逼的家伙,买了套10两银子地洋装路边货天天穿!告诉你,你那一身洋装都有馊味了!” 围观众人又是一阵大笑,不过现在是穿袍子的读书人开始笑了。 “妈地,你们这群黄满。除了会拍马屁还会干嘛?陛下军队都没有儒教!那才叫厉害!洋教、洋装、洋枪、洋战法!”范西爵大吼道。 “陛下十字军再厉害那也是我们宋人!”方秉生瞪着眼睛叫道:“十字军的荣耀里,难道没有为陛下荣耀而战这一条吗?这不就是儒教忠君爱国吗?你们这群黄洋!西学必须学,儒教不能丢啊!” “儒家不能丢?让你们黄满当官。不就变成了清妖那种凑性了?”有个穿皮鞋的插嘴了。 “丢了,你们也变不成洋人啊,你们穿着洋装也不会造法国开花弹啊。”有个穿袍子草鞋的接战了。 左宗棠他们几乎是还没反应过来,就站在两拨怒目而视的考生中间了:一边是西洋装的“黄洋”党,一边是长袍布鞋的“黄满”党。 双方眼睛怒睁,双拳紧握。竟然又是一副要开打地局势。 左宗棠来回看了几眼,才明白怎么回事,他看了看和他并肩而立的方秉生,一股同仇敌忾之情油然而生----儒家没有亡!即便是在这妖兽都市里仍然有嫩芽在坚韧的生存着,这就是希望!这就是未来胜利的种子! 所以左宗棠当仁不让的为方秉生小朋友出头,他指着前面那个妖人范西爵怒吼道:“儒教乃是圣人开创,如果不讲礼教,那我们不都是禽兽了吗?” 左宗棠身材是四方的,脾气大说话声音也大。这掷地有声的怒斥和声援。好像满清铜炮的怒射,确实压过了两拨人对骂。顿时巷子里一片静寂,大家都把眼睛看向正义凛然的左宗棠。 过了几秒,范西爵噗嗤一笑,举起西洋文明杖指着左宗棠对方秉生说道:“听口音可是湖南的啊,那是清妖地地盘。还留着辫子,哇哈哈,你们黄满就是这种朋友啊!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哇哈哈!” 立刻黄洋党群里响起一片嘲讽的大笑,而最前面的左宗棠茫然不知所措:怎么了?骂他们是禽兽,他们反而笑?难道没有一点廉耻? 还没有想明白,身边猛然一股大力推来,左宗棠直接被推飞出去,在两个下属惊叫声中摔在一个人怀里,又滚到地上。 只见那边方秉生收了推左宗棠地手,恶狠狠朝左宗棠的叫道:“**的插什么嘴?老子是汉唐宋明雄儒!谁和你们满清辫奴是朋友?滚边去!” “掌柜你没事吧!”李元和张龙潭面容失色,慌不迭把好心被驴踢处于极度震惊和痛苦之中的左宗棠扶起来。 手指哆嗦着,左宗棠指着差点谋杀满清布衣巡抚的方秉生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而左宗棠身后那个说话和蔼的年轻人也帮着拉了左宗棠起来,嘴巴凑到左宗棠耳朵小声道:“没受伤吧?黄洋和黄满都是考生里极端地家伙,是死敌,你刚来海京,不懂里面道道千万不要搅合,他们不仅骂还会打呢,弄不好两边可能一起打你。” “唉,读书人都变成野蛮禽兽了。唉。”左宗棠看着对面对骂的几十个年轻人,突然想哭。 强忍着这个冲动。他转身朝身后这个和蔼热心懂礼貌的小伙子致谢,他握着对方的胳膊喃喃道:“谢谢小兄弟,唉,这边没有礼…..” 但左宗棠道谢一半,噶然而止,眼睛盯着前面这个小伙子长袍胸前,整个身体僵硬在那里。 刚刚小伙子弯腰扶左宗棠起来。袍子里的项链露了出来,那胸前摇荡的赫然是个十字架。 “你?你?”好像摸到了一条毒蛇,左宗棠慌不迭地放脱了握住的对方胳膊,惊恐后退。“十字架?没见过?”小伙子笑了:“愿主看顾你。” 果然来科举地都是儒家败类啊! 叛逆!洋奴!邪教教众! 左宗棠颓然退到墙边,看着满巷子地读书人败类,好像看着一群禽兽在狂舞,这群禽兽很快就会成为赵子微地爪牙,去撕咬伟大的满清王朝! “掌柜地,你没事吧?”李元看左宗棠脸色不好,关切的问道。他扭头看着推人那小个子,想去报复又不敢,这里可不是他可以横行无忌的满清地盘。只好看着两边开始推搡地儒家败类,嘴里叫着:“打啊,最好都打死!” 但就在这时,三个人施施然过来,巷子里的闹剧立刻停止了,左宗棠三人也看向这三个人。眼球都挪不开了,来的是大洋妖。 他们是坐黑色的西洋四轮马车来的,这种东西挺贵的,一看就是有钱人,领头的是个30岁左右的中国人,全身和范西爵一个模子:高帽礼服领结,胳膊上挂着文明棍,手里捏着个白手帕不停擦汗,但和母鸡屁股插几根孔雀毛的范西爵相比。派头十足。 因为他那身洋装又挺又阔。一看就知道是好衣服,一比就把范西爵那种到处扎着线头的路边货比进下水道里去。神态也自然,带着一股气势。 身后跟着一个中国仆役和一个中国丫鬟,必是有钱人无疑。 他走过黄洋和黄满,指着上面那告示问道:“各位,这是新考试方法?” “是啊,您也是考生?”范西爵主动上去搭讪,还很客气,尤其是看到那袖子上得两颗星----那可是上等货,周正源双星缝纫店地手工洋装,皇帝和丞相、大帅的洋服都是这个店订做啊,作为一个虚荣的“黄洋”,这种洋服,范西爵门清。 “是地,我也想考考看,听说新加了条款,有洋行买办经验的人可以优先录入朝廷?”那人问道。 “是啊,您是买办啊?不是读书人吧?” “不是读书人,我以前在法国商行工作过几年,不是鸦片崩盘了吗,我亏的很多,想转入朝廷做官。”那人倒很健谈。 这个人一来,在年轻考生里面顿时有鹤立鸡群之感,因为考生大部分小时候就开始读书准备参加满清科举,满清所谓穷读书(科举)、富练武(武举)、老爹有权有势无所谓,大部分考生无论是财力还是江湖经验都比不了这种买办。 “唉,”墙角里那个和蔼的信徒叹了口气,自顾自说道:“商人们果然扑过来和我们争了。” “商人也能做官了吗?捐官?”左宗棠也竖起耳朵听那买办和考生交谈了。“你读过书吗?四书五经?”方秉生看见这种洋装就有气,气呼呼的上来就捅软肋。 “没有,识字、算盘、夷文都是自学的,15岁就混江湖了,后来混入洋行。嘿嘿。”那买办毫无羞愧地说道。 范西爵倒很钦佩这种商业成功人士,也没理方秉生,只是问那买办:“您考试,能考的过我们吗?我们可都是复习好久,海国图志倒背如流的。” 买办笑了笑,说道:“那有什么。你们没看邸报吗?上个月,据说科举笔试满分卷子15份!你们都开始比谁字体漂亮了。皇帝不高兴了,说:把字迹练漂亮是浪费青春,本事第一。我就猜到皇帝要再变科考了。果然看这告示很清楚,有商业经验是优先面、优先录的。朝廷需要我们这种买办为官了。” “你们懂什么?我们泱泱华夏5000年历史,儒家是治国之术,你们商人赚钱行,做官怎么能做?你们要把朝廷当公司开?”方秉生勃然大怒。 那买办冷笑一声,说道:“其实我觉的啊,儒家不错,但是有点奇怪。你们各位读书十年、二十年。连只母鸡都没管过,一下就让你们去管几万人几十万人,你们行吗?这事啊,就像你学厨艺学得暴好,然后去拿到裁缝的工作,这根本就没关系。我绝对拥护陛下,就应该找点有经验的,空谈误国的。再说,你们年轻啊,考下个科举成绩。如果优秀也可以去洋行啊,就我所知,怡和已经和陛下谈妥了。留了20个职位给你们,把英文练好吧。” 范西爵咳嗽了一声,说道:“我看您坐大马车,还有两个仆人,应该不缺钱啊,你做官有你做买办赚得多啊?你不知道陛下下的罪己诏吗?再贪就杀人了!” “哈哈。你们啊,太嫩,没看出来陛下意思。”买办冷笑道。 “什么意思,您说说。”听和这种朝廷风向有关,一群考生都激动了,围住了那买办,左宗棠也气呼呼地凑了过去听,不得不过去。 买办笑道:“没注意吗?我们国号为宋,制造局大案没有杀人!这是什么信号?从那天开始。宦助国丞相地社论就全部开始换宋朝例子。而不是像以前那样老是拿明朝比。宋历史上就不喜欢杀大臣,你们读书人应该比我清楚。而且宋和明有个最大地不同。明朝官员是薄薪啊,县官海瑞不贪,他女儿都饿死,而宋朝官员暴有钱,都是大富,我不是说贪污,我就是说高薪。我觉地,现在拿下江西有粮,拿下广西有兵,很快,官员薪水就起来。因为我们是宋。想想也知道,一个县官管十几万人,多重要的职责,你就算一个手工作坊管20个小工,你老板也不至于饿死女儿啊,皇帝是商业天才,我很理解,他肯定更理解,我们都是有罪的,没有圣人。这里当官绝对是好事,而且当了几年,可以再回商界嘛,肯定以后就是通的了。而且圣旨就把商人和农民老是并列,商人地位在提高的,比满清高多了。” 一席话说得考生面面相觑,又汗流满面,范西爵穿得最多,汗也最多,他掏出一块皱巴巴发黄的手绢擦着脑门上溪水般地汗,问道:“我从来没有做过生意或者成为买办,那岂不是考不上了?” “皇帝为什么要说科举成绩可以成为证书啊,那就是方便你去商界找工的,你考的高说明你聪明啊。”买办笑了:“皇帝什么都替你想好了。” “商人也可以做官了!而且不是捐官!”左宗棠咬牙切齿---这完全就是提高商人的阶层,儒家向来鄙视商人,因为你满心是利怎么能当圣人? 所谓圣人就得嘴上说得好听,而且骗到所有人,回家还一堆堆的数钱! 商人说自己不爱钱,不是扯淡吗,所以商人没法虚伪,嘴皮上没法说得好听,那不就是爱财小人了吗? “我明白了,赵子微就是想弄死儒家,让书生去经商,让商人做官!黑白颠倒!”左宗棠狠狠的想着。 就在这时,一个小孩抱着一摞报纸跑了进来,大叫着:“看啊,新出炉的《清流纪闻报》,《荒唐笑记》第45章出来了!穷济先生力作!穷济楼今天开讲!20文!20文!” “哇,《荒唐笑记》来了!”一群读书人立刻围住了那小孩,买起了报纸。 “这是什么?”左宗棠想拍旁边那信徒的胳膊,又恶心,只好伸头去问。 “这是个说书连载,报上先登,同时茶楼开讲,写的挺好。穷济先生写得好啊。”那信徒微笑道。 “买一份我看看!”左宗棠下达了命令。 009 流氓也不给筷子 第07卷 光荣**之大时代129英雄差钱:儒家才子落草电报黑帮 “哦,买个烧鸡吃多好啊。”年轻的海宋举子方秉生一边看着街对面的烧鸡铺子,一边背着一个席子卷靠着墙慢慢的走,脚步凌乱,咕咕叫的肚子竟然让他感觉越发敏锐起来,不仅嗅到对面那要命的香气,而且连脚底板穿了2个月的草鞋好像都开始扎脚了。 今天是他悲惨的一天,昨天中午剩下的一点钱买了个烧饼,然后早上被那黑心旅馆老板把席子卷扔出店外,不许他和一群劳工挤在一起睡了,因为他三天没有交那晚上都没法翻身的窄小通铺的房钱,虽然他可以算一个候补官员。 去年家在惠州府的他,来海京远途科考中惨败,买了一堆书今年继续来考,为了考上,连圣经都买了一本,他可是被邪恶的“黄洋”讥讽为“黄满”的儒家精英,不过儒家都知道,读书就是为了做官,向来穷文富武,如果有钱可以隐居,那还努力什么? 所以看看洋教,方便做官也无所谓,只要洋教穿肠过,圣人做心头,当了大官后一心为民就行了。 方秉生在三个月一举行的科举考试中笔试优秀,拿到了一份证明自己学问的成绩证明,但做官考试----面试,惨被刷掉。 很简单,除了读书外,他没有做过任何事情。 这可害惨了家境越来越坏的农家子弟方秉生,虽然富人越来越多,但和农夫没有任何关系,而且因为便宜的机器织纱为了利益无视禁令在大宋境内横行,连他妈原来可以贴补家用的纺织也没人要了,大小作坊都直接买机器织纱,布便宜了,结果他们不向农妇们收购棉纱棉布了,自己家织造的粗布也因为价格比不过这些廉价纱织造出来的廉价布,只能自己用,一点银钱换不来了。 商人、工人和军人是最容易赚钱的。在城里混一段时间,回家就买地,而因为钱多了,除了粮食,什么东西都涨价,结果苦了只会种地只有粮食的农夫了。动不动就破产卖地变佃农。 方秉生老爹是种地兼做私塾先生,没有钱供方秉生不停的考,这次把家里的钱都席卷一空来考官,就是抱定了不成功就成仁的决心。 然而事实很残酷,海宋最需要商业和西学人才,方秉生这种连外语都不会地儒家学子只能说识字,但考生谁不识字啊?现在不是皇帝第一次开科发现满卷都是简体字的时候了,大宋已经开始扎根了,儒家败类到处都是。 主考官建议方秉生拿着他的优等成绩去商人和企业家那里碰碰运气。一两年之后世事练达了再过来----方秉生在“民生熟悉程度”一栏得分为0,这一栏就是混社会的资历而已。 儒家科考最大地好处就是公平。不管你长什么样。不管你结巴不结巴。只要答得好。立刻当官。所以有个笑话:有小姐听戏听多了。非想嫁个状元。结果真嫁了一个。在洞房里发现不是白面英俊小生。而是黑胖胸毛猥琐男。当夜就上吊了。 方秉生觉地很不公平! 读书不就是为了当官吗? 当官不就是升官发财死老婆吗? 现在居然读长毛教材、信洋教都不行了? 老子不就不会ab吗?老子不就不想从事下贱地工商职业吗? 大宋歧视最高等的农民啊? 这世道黑白颠倒有问题! 当然。方秉生没想造赵阔的反,他也下了决心,不成功不回家,真去寻找高贵的职业了。 但号称有花园洋房住的洋行,他不懂外语;号称有马车坐的工厂商行,他不会算数记账;号称银子可以打水漂的洋药行会,他没有亲戚在里头;其他的行当,他一概看不起。 参军也是出路,但是他也看不起武人。其实他不知道他如果去应招,肯定被录取了,因为他眼睛看书看得不是很好,有很多陆军军官迷信近视眼,他们当哨兵不行,但排队打仗“勇敢”! 结果在海京蹉跎了两个月,路费花光光了。 “如果为了做一心为民的大官,非得要做职员地话,我也要加入洋行。”这个黄满饿的难受。却还雄心万丈。因为他前几天看到了洋人来的声势。 那天海京港人山人海,挤得水泄不通。他也跑去看了,印象深刻地要死。 港口里外的大宋风帆战舰挂了满旗,所有的信号旗国旗全挂上了,彩旗飘飘,海军军官穿着笔挺的蓝色军服,士兵们戴着草帽,在船两侧排成整整齐齐的一排,看起来威风无比。 然后港口外进来一艘巨大的冒着黑烟、怪叫的英**舰,只不过它上面挂着的是海宋十字旗。 “不是一个英国伯爵来访问吗?那条船是谁的?难道是海军新买地战舰?”围观的百姓现在都认识国旗,然后纷纷兴奋的互相询问。 方秉生也兴高采烈的议论着:“这船太大了吧,海军旗舰大宋海在它面前像矮子!是不是用来灭上海的?” 话音未落,来访海京港的英国“香农号”再次发威,船侧舰炮齐鸣,连放21响礼炮,以海军礼节,向访问的海宋表示敬意。 一下子巨响就滚动在海京港,白烟笼罩水面,海宋海军的风帆战舰好像被震得乱摇。 岸上先是大姑娘、小姨子捂着耳朵的尖叫,男人脸色发白,人群开始后退,等最后一响礼炮放完,人们才看到和听到港口里地英国人向自己国家的巨舰挥舞帽子大声致意,人群这才意识到对方放炮没有任何恶意,相反是放鞭炮一样的庆祝,慢慢的有人跟着洋人欢呼,然后整个海京港都朝那艘巨舰欢呼,但没人知道为什么要欢呼。 这从众导致的情景甚至让来接人的赵阔产生了误解:“靠!百姓欢呼个毛啊!这家伙不好对付!” “宦丞相说过,现在就是全球战国,要合纵连横,若是我大宋有洋人秦国助力,消灭夜郎小清国只是弹指一挥吧。天下指定是我们的了。”方秉生在岸边得意洋洋的朝周围不认识的人炫耀自己举人地学识。 不过那是几天前。得意洋洋地知道合纵连横不能给他饭吃,现在这个举人饿的前胸贴后背,巨大地海京茫然不知道去哪里,不知道睡哪,他背着席卷,嘴里喃喃念着:“上帝啊。如果你显灵,你给我一个洋行职位;观音啊,我家也拜了你十几年了,如果你显灵,给我一个商行职位;孔圣人啊,如果你显灵,给我个大官做吧!求求你们了。” 竟然不知不觉的又走回总督府的“自荐处”,这里是儒生们的梦想和神圣之地。 现在不是考试期间,而且一些基本上通过报纸和书店四处散播。来这里看告示地人逐渐少了,此刻没多少人堵在这里了,连以前堵在巷子口叫喊各种培训广告的人都没了。 然而方秉生走到巷口却发现走过路过的人都惊恐的朝路边看两眼。然后小步离开,他一步一步挨过去,往里面一看,吓了一跳,里面路边石头芽子上坐着一个大汉,好像因为天气太热,非常无礼的赤了上身,露出一身花花绿绿的纹身,脸上一道刀疤从额头一直通到嘴角。身边撂着一把大砍刀。 这身纹身、这武器一看就是个流氓! **裸的流氓。 因为流氓现在流行带刀,他们也有枪但一般不带,因为打架斗殴的时候,用刀可以看谁狠,但如果两堆人都拿着枪,那到底是打地盘还是自杀求死啊,混江湖的更怕死,江湖中人大部分人也不是亡命之徒,再牛地传奇也牛不过子弹啊。所以肯定打不起群架来,自然无法暴力解决问题,当然如果就是冒着被朝廷认为是匪帮加以剿灭的危险,也可以用枪,那是某个堂会不想在城镇里混了。 不过虽然对方是**裸的流氓,但手里举着个牌子上却写着:“西学公司招聘英才、待遇丰厚、洋行收入!” “我靠,现在流氓都来这里招聘了?”方秉生看着对方也在打量自己,不由腿肚子抽筋,转身想慢慢退走。但肚里饿地直不起腰来。突然想到刚才念叨的,“是不是哪个神真显灵了?” “您这是什么地方招聘啊?”方秉生看了看对方的大砍刀和脸上刀疤。咽了口唾沫,怯怯的问道。 “要饭的别捣乱!我们说要找举人!找人才!”那刀疤脸怒视一眼方秉生。 “我是啊,我考过科举了,优等啊。”方秉生小声说道。 “真的?” “真的啊!”方秉生从怀里掏出那份证书想递过去,但残存的理性让他悬崖勒马,口里问道:“你们是干什么的?” “我们是惠川堂…咳咳,不,电报局!正儿八经地海宋电报局!惠州分部!”说到这,那流氓兴高采烈起来,挥着手说道:“电报!西学!钟家良老板最喜欢的!绝对的朝廷部局,和官员就差那么一点。” “什么是电报?”方秉生问道。 那流氓愣了愣,勃然大怒:“你不是举人吗?电报你都不懂?就是洋人用来传声的!懂不懂?到底懂不懂?嗯?!!!!!!!” “…..懂…..”方秉生敢说个屁啊。 “你懂啊!那太好了,以后可以解释给那些蠢驴听了!”流氓猛地跳起来,大喜过望的样子。 “什么?原来你也不懂啊!”方秉生气结,抱了抱拳扭头就要走。 “干嘛去啊?”那流氓笑着一把抓住方秉生的手,另一只手捡起地上的大砍刀,拉着他就往外走。 “你像干嘛?”方秉生登时魂飞魄散。 “带你去见堂主啊。你不是应聘吗?”流氓笑道。 “不不不,我是看热闹的……”哪个时代,读书人和这种流氓混到一起过,而且明显是个小流氓。 “我们西学公司,薪水高的很啊!”流氓一句话,让方秉生犹豫了,一犹豫,脚下就被踉踉跄跄地拉了起来。 “看看去也好。说不定现在洋人喜欢雇佣流氓了,确实是个洋行,要不是个洋流氓?”方秉生心里又生出新幻想。 但新幻想很快被打破了,什么洋行啊! 他被拉去了再明显不过的一个帮会聚集的黑饭馆,五六个带着枪挟着刀的满脸横肉者在里面或坐或躺,旁边还有三个围在在一起赌骰子。 “张哥。我带来一懂电报的举人!听口音老乡啊!”那纹身疤脸男一到就大叫起来。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懂了?”方秉生心里哀叫,但看着满屋子的凶汉,只是赔笑,并不敢说什么。 听说方秉生是懂电报地举人,那张哥先吃了一惊,有点失望,但看到方秉生褴褛的衣服和草鞋,好像抱着点期望一般说道:“海京能人多啊,我们是惠州电报局的。和造船局以及以前地制造局一样,都是大生意。我们为朝廷做电报,就是竖木杆。上面挂上线,天天穿山过河挺辛苦,可能有点委屈你,但我们老大说了,不能老是打打杀杀,要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要nlean音译),这是何六伯爵地训示,我们的新堂规。所以我们需要你这种能说会道懂道理地人才,要不要来?现在刚刚起步,很有前途,我估计你以后怎么也是个买办级别的。” 方秉生听到“局”字,精神一振,这是官家新称号,而且进“局”的人现在都发了,好像不少人还混上了贵族。 “唉,世道颠倒啊。商贵儒贱,连流氓都雇佣儒生了。”方秉生肚里骂,但又燃起了一丝希望,他又问了问,知道了大体情况。 这批流氓好像真是做什么电报的,但惠州府没人懂电报,他们老大想趁个机会来海京找点懂行的读书人,但是人家要不看见他们的样子就跑了;要不就是听说要去惠州和江西交界的地方就跑了;要不就是说他们是树木杆子的苦力,说什么读书人体弱不能做工。然后又跑; “…我们怎么能是树木杆子的苦力呢?去拿刀砍人得地赏钱也比树木杆子多啊!我们至于吗?吃力不讨好。又不是傻子。….要不就是一看就流氓,一脸**相。根本不是读书人,想瞒我?那不是扯淡吗?”张哥最后做总结陈词。 “给多少银子?”说出这句话来,方秉生脸皮骚得通红,满清成功儒生都是人家给硬塞钱的,哪能开口问,拿月薪啊,这简直斯文扫地。 不过不斯文扫地他也没法,他觉的好像这个工作不错,而且他自己就是惠州府地人,在惠州府呆着也比回家种地强啊。 “告诉你!”张哥没有直接回答,他指着一群流氓说道:“以前我们惠川堂在粤赣边境垄断船只上下货物搬运生意的!那多少银子?但我们老大攀上何六伯爵的高枝后,都不屑干了,直接就扔给龙川堂那群**了,你想想我们这电报局以后会多有钱?” “这是我的科举成绩。”方秉生把怀里他最看重的东西拿出来交给张哥这个流氓了。 但人家一挥手不要:“我不识字!” “小哥,你帮着抄抄告示吧。”纹身刀疤脸赶紧从桌子下拿出一张纸张来,说道:“这是要各村贴的,看看你水平。” 方秉生展开一看,又惊又喜,原来上面写的东西确实说电报是朝廷要务,委托电报局打理,各村村民不得随意毁坏,否则以损毁公物论处! 拿起笔来,方秉生笔走龙蛇,遒劲有力的就唰唰抄了起来,旁边流氓们都纷纷站起来围观,越看越高兴,都兴高采烈的说:“我们惠川堂居然有举人了!我们算官办天地会分堂了吧!” 但抄了一半,方秉生捂着肚子坐在了椅子上,众人登时大惊,立刻围上去问寒问暖,方秉生伸出一个手指,说道:“能不能先吃碗饭?” “拿饭来!”几个人一起朝后面厨房大吼起来。 方秉生有饭吃浑身通泰地时候,赵阔正痛苦不堪。 他坐在会议室里,开海宋最高级别的会议,文武高官齐聚一堂,商讨天京事变后。英法换约战争一起后的海宋战略。 宦助国正做情况说明:“….现在天京大乱,陛下英明的推测北王可能也被除掉,然后翼王出走,如果发生此情况,翼王可能有10万追随者,战兵3万到4万之间。现在长江流域,我、太平、湘军三足鼎立,满清财力枯竭,咸丰定然意图招降翼王,驱狼投虎,攻击我们;所以我大宋也一定要争取翼王,不要因为天京事变影响大局,但问题在于如何处置翼王; 陛下的意见是,翼王如来。立刻解散其军队,给予高爵,软禁海京;如果翼王不来。那么日月军就要攻击安徽,消灭翼王士气,但不是以消灭为主,而是力争尽快打服; 但如何消化十万天平天国异教徒,是个严峻的问题,希望朝廷各部以及海人局共同协商,共同给出解决方案来; 其他的,还是按预定方针来,湘军残暴不仁。以杀害百姓为乐,乃是我死敌,一旦英法开战,我军将以锐矛军团等3万精锐主力,以及日月军相机辅助,从韶州和萍乡、九江三个方向夹击湘军老巢; 消灭湘军后,就立刻着手消灭天京,力图在换约战争混乱结束之前,控制长江以南富饶地区; 关于煽动民众对太平天国不满。这事由我办公室筹划,也欢迎各位多出建议,群策群力; 外交协同方面,我国尽量减少英法协同作战的损耗,也就是外战满清为辅,内战夺利为主,虽然英法要求我军提供大量军援、物援、并派主力参战,但我海军投放能力有限,目前向北后勤只能支持到舟山。毕竟我们无法在上海港口得到补给。另外海军还要封锁厦门、福州港口,防止满清抄袭后方。我们实在爱莫能助; 但额尔金伯爵十分难缠,态度极为强硬,他想我们全力参战北方,现在而言,这对我们没有利益,这事需要外交部同仁努力; 另外还要请陛下多多协助外交部斡旋…….. 陛下?陛下?宦助国说到赵阔任务了,但发现自己身边这陛下没有应声,他和满桌子文武一起从面前绝密文件前抬起头来,发现赵阔正托着腮帮子出神。 “杨秀清都死了,妈地,我蝴蝶效应根本是个屁啊。我有那文盲炭徒牛比吗?”其实从会议一开始,赵阔就开始走神了。 杨秀清之死对赵阔打击非常大,竟然感到兔死狐悲和刻骨恐惧。 “我反复提醒,根本无用,这好像是必然地。洪秀全不能死,是个无用的宅男,韦昌辉就是跟班,但谁能想到就这种人灭了杨秀清,然而他杨秀清不就是靠这起家的吗?他一力改造的太平天国这汽车,让他时速超了200公里,但也让他一刻就车毁人亡,全家都死了哦。” 想到全家都死光光,赵阔打了个哆嗦:他也有个一岁的儿子了,而且婉儿又怀上了。 “妈地,在这个文明下,不能失败,失败就是全家死!我当年混**,高风险职业,虽然大家也会害死竞争对手,但杀了对方也不会非得灭门啊!”赵阔头上流冷汗,他清楚的知道此刻他所在的文明,一个特征就是必须灭门。 “你以后会杀我全家吗?”赵阔眼睛扫过正专心看文件的窦文健,这个部下沉默寡言,但曾经跟着他背叛过太平天国,也扔了自己地人质亲属; “你以后会杀我全家吗?”赵阔眼睛扫过正侃侃而谈地宦助国,这个部下善解人意,手腕练达,但这同时就说明他阴险,这个曾经的落魄私塾先生此刻有很强地权力欲; “你以后会杀我全家吗?”赵阔眼睛扫过面无表情的胡潜,这个部下善于伪装,毒蛇一般防不胜防地打击敌人,但这条蛇朝他歪头也会一样狠啊; “你以后会杀我全家吗?”赵阔眼睛扫过头转来转去的罗前捷,这个部下在海上勇不可挡,但私生活糜烂。爱好享受,谁知道会不会背叛他; “你以后会杀我全家吗?”赵阔眼睛扫过舔着嘴唇看报告的庄立忠,这个部下爱慕虚荣,妒忌心非常强,并且有时候很残忍,对他地士兵和敌人都一样; “你以后会杀我全家吗?”赵阔眼睛扫过仔细听讲的赵影。这个部下他唯一放心一点,是他用来盯着胡潜并分权地一个心腹,但谁盯着赵影呢?心腹背叛不死得更彻底吗? 缺席的朱清正,这个小子老给自己说实话,爱听不爱听都说,有点犟,还死拉日月军团,硬抗着不置换正规洋枪队士兵,他懂不懂帮会势力对皇权有威胁啊; 扫遍群臣。赵阔觉的脑袋都炸了,没有一个省心的。 这批人自己能管得了吗?能玩得了吗?有没有想像洪秀全、韦昌辉那种人的? 一时之间,赵阔觉的很沮丧。好像一个痛恨工作地家伙在办公室死揉头皮一样,而且他这工作是造反者,是中华皇帝地候补,没法辞职;辞职的话,跑不了就是个全家都死翘翘的下场。 那自己要什么? 现在他很有钱了,那不就是安全吗? 但满清文明下,没有安全,当上皇帝也一样; “我当得上吗?就算我当上了,我干嘛呢?能给我安全吗?”赵阔叹了口气。他知道皇帝没有安全的,从刘邦清除功臣、到李世民干掉他兄弟们全家、再到朱元璋,连人品最好的赵匡胤都**裸的玩杯酒释兵权,这个封闭的井里一旦打倒敌人,那就需要砍掉自己的手了,免得这手抓破你地脸。 但现在也不封闭,到处是列强,如果成了皇帝,按满清文明下。制地服各路军阀吗?现在可不是汉唐宋元明清了,民国时候哪个军阀后面没有一个列强支持啊?他真支持,赵阔这一个农耕文明的皇帝制服得了吗? 就算制服得了,当皇帝能有空调啊?能有魔兽啊?能有电视看啊? “我怎么不是棒子呢?他妈地吃着泡菜,以为自己上帝!”赵阔哀叹一声,可惜,他是从吃排骨很便宜的地方过来的,知道如果上帝都只能吃泡菜那真是很无聊,但这个时代只有泡菜啊! 除了泡菜。就是砒霜! 选吧。二选一。 “不仅累死累活,危险度比未来黑社会都高。除了愚昧外,就是精良的智慧,人斗人,人玩人,谁输了就被灭门……”赵阔叹了口气,只能说那些当上皇帝的,想当皇帝的,都是以斗人为乐的职业冒险家。 “赢,也是满清文明赢;输,也是满清文明赢。”赵阔很遗憾,为啥他来地时代,人们都用电脑,都不留辫子,都握手而不是下跪,那时熟悉儒学地叫国学大师,现在熟悉儒学地叫官员,当然后者没听说过知行合一地。 “好累啊。能不能把国库搬去西方?老子带着全家潜逃出去!算了,到处是种族歧视,而且伦敦也没有电灯自行车啊!”赵阔叹了一口气,然后抬起头,发现满桌子的人瞪着他发呆。 开完会,办公室里已经有一个出气包等着因为杨秀清被杀而恐惧的赵阔了。 从这个跪在地上的大汉身边走过,赵阔恶狠狠的恐吓了一边站着的何六,然后盯着地上大汉脖子里的半截龙纹身,咆哮起来:“**的干什么吃地?惠州府电报线第四次断掉了!” 虽然不是龙威,但在王八之气面前,地上大汉浑身哆嗦,连连磕头请罪。 本来电报线,赵阔真没当回事。 这东西投资不大的,而且洋人赶趟给你培训。 赵阔当年强烈反对修建上海到海京电报线,他是为了争夺商业垄断效应;满清也一样不允许洋人在上海修建电报。 但因为有香港这个英国飞地在,满清官员又根本对上海没有完全控制权,赵阔一点辙没有,海上电线技术一成熟,就有洋人奸商从香港朝上海拉电缆,逼得赵阔反过来要求从香港连到海京来。 并拒绝了洋人投资修建内陆电报线的请求,自己修从海京到南昌的电报线。 一是因为这东西。洋人什么都知道不好,那赵阔不成了列强总督了吗;二来,这东西投资根本不大,建设难度也很低,三来,赵阔觉的自己就三个省地盘。这年头都是打呆仗,打拼腕力的硬仗,战略水平还没到情报早到三天晚到三天,就影响战局胜负的程度 赵阔记得盛宣怀1八70年左右修建几千华里长的电报线,就用八个月,不到20万两银子----这他妈的对一个国家而言有什么难地? 而且赵阔全学盛宣怀地狠招,打算一分钱不出,自己先投资10万两修起来,然后转手发行20万两的股票。反正商人都知道这东西好,认购不成问题,这还净赚一倍。 这事交给西学会地何六去做了。他是做内陆运输的,对电报很有兴趣,但赵阔就不了解了为啥粤赣交界处的电线老断! 这一块负责人就是惠州电报分局的翁建光。 他本是惠川堂地堂主,以前就是靠用刀子垄断某地的上下船搬运货物,后来搭上何六这个天地会东莞系老大了,想着西学会的人都赚,这也是肯定暴赚,就承建了电报局的一段工程,但去年有个村子不让建电报。赵阔正犹豫是不是动用他的铁拳,但犹豫他的牌坊,这个家伙适逢其会,立刻说自己可以摆平。 条件是赵阔给他认购一部分股票的优先权力和修建其他地段电报线的工程,赵阔喜欢这种不要脸的无耻精神,而且不是官方出面,当然立刻大喜同意。 然后他摆平了,随后开始监管维护惠州到江西一段地电线杆子,本来挺好。但最近老断线,赵阔怒了。 何六旁边暗自庆幸,幸好电线再次断的时候,翁建光这个家伙来海京买东西吹牛,还来汇报,说他的“惠川堂”打算改名为“惠州电报堂”,不然今天这顿火就是对自己发地。 被皇帝骂得灰头土脸,又被何六在路上骂得满地找牙,翁建光悻悻的抱着自己“电报堂”新做大匾。一回自己小弟落脚的饭馆。就立刻一脚踹飞一张桌子。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他妈的玩!肯定又是那个地方断了!立刻回惠州,召集电报堂兄弟。带上家伙去砍了他妈的!这次不能善罢甘休了!”翁建光咆哮着。 咆哮完,眼睛才适应了从阳光下到屋里的阴暗,一看,多了个家伙,正坐在桌子前战战兢兢的看着自己。 “他?”翁建光指着方秉生不解的问。 “光哥,这是我山鸡给您招聘来的举人!方秉生!懂电报!字写得好!还是咱们惠州人。”纹身疤脸男表功般说道。 “好好好。”翁建光打量着方秉生,一边点着头,坐到了他对面,一眼就看到了桌子上墨迹未干地一叠告示。 他立刻拿起来,一边仔细的看,一边不停的说:“好字!朝廷考的举人吧!有学问!” “光哥,你拿倒了吧?”山鸡认识几个字,在旁边叫道。 “滚!”光哥勃然大怒,然后笑着朝方秉生伸出手来,同他握了握手,严肃的说道:“现在商行洋行林立,学识渊博才能发财。我一直想找个你这种才子,充实我电报堂!一个商行,一个帮会,都要多招收才子才能发扬光大,从而屹立于江湖风雨而不倒。” “回惠州!”说罢,拉着方秉生就走,边走边问道:“我看你赤手空拳,你擅长用什么武器?难道是练拳脚的?” 010 不是亡命之徒不要玩报纸 第07卷 光荣**之大时代130孝利无双:热血孝子怒劈西洋邪物 粤省的十三都镇,是个介于镇子和村子之间的小镇,它粤赣边界不远,和上游的十一都镇都靠着龙河,大宋攻占江西后,这里作为粤赣交通的一条线,也开始繁华起来,河道里的船越来越多就不说了,但说镇里那唯一的一条土路都被官府和商人的车轮和脚踩得更坑坑洼洼了,镇里也从海京来了个法国洋和尚和两个洋尼姑,不仅会医术,还开了个育婴堂,收留被抛弃的女婴和残疾男婴,这成为小镇津津乐道的话题,也让他们觉得镇上几百年不变的生活也和满清时候不一样了,热闹,当然也乱七八糟起来。 在刚下过雨的满地泥泞里和一群土狗的注视下,方秉生小心的扶着一个黄色头发的老头,拉开了树杈编织成的篱笆门,站在了泥浆里,然后他看着刚刚出来的那个土屋子,出了口气,方才坐在那满屋子马粪香点燃的屋里,不仅呛得难受,而且他眼睛总不自觉的抬头上看屋顶上的漏洞,生怕昨夜的大雨让这座烂房子就此塌了,把他砸在下面。 他扶着的这个老头头发焦黄,还留着一个小辫子,皮肤干瘪,皱纹好像刀一样把岁月的艰辛刻在他脸上,但此刻他正拉着破旧的袍子,每个皱纹都舒展开来,露出皱纹深处的陈泥干裂形成的黑皴,笑得很开心。 不仅是对身边的方秉生,还扭头对着自己身后跟出来的儿子在笑,他朝屋里挥手道:“儿啊,回去吧,记住锅里有凉饭,缸里有水,千万不要喝地上的脏水。” 这好像对儿童的叮嘱,说的却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壮年男子,只不过他嘴歪眼斜,手里搓着方秉生带来的两盒点心,口水顺着下巴往下流。他是个傻子。 “黄大师,请这边走,马车在等着您呢。”方秉生小心的跨过一个污水坑,朝拿着包袱的老头伸出手去。 旁边卖青菜的一个老儿,抽着旱烟,看着两人笑了起来。凑话般地叫道:“黄皮老,今天有生意了?”接着又对方秉生叫道:“先生,他可厉害了。” 但方秉生无意答话,他对黄皮老说的全是假话,这假话的后果会怎么样,方秉生这个熟读忠孝仁义的儒生已经无暇顾忌了。 黄皮老掀开帘子,从车尾爬上了巷子口的一架两轮马车,一抬头,发现车厢好像塞满了人。而且人人面目狰狞,凶光满眼。 他愣了一下,笑道:“各位是刘小哥(方秉生告诉他的假名)地亲戚?” 回答他的是对面那个壮汉一把揪住他前襟拉进车里。然后一群狠狠砸断了他一颗门牙,左右两个耳光后,那壮汉狂吼道:“你这个该死的老比,到底说了什么?!”从海京跟着电报堂的流氓出去,方秉生很快就知道了为什么这个帮会没有读书人了,因为工作十分辛苦,而且根本就不在城里,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荒郊野外。 他们要管理从惠州到赣州这段地电报杆子。一到惠州。呆了不到一上午。立刻全军出发杀向遥远地粤赣边境。船上有17个流氓。他们脚下堆满了砍刀、铁棍。还有火枪。货仓里是30个雇工。以及木头杆子和一捆捆地不知所谓地电线。 到达光哥所说地那个地方后。他们几十人马拉人抬。又步行几十里。把东西弄到一个完完全全地荒郊野外。看着被砍倒在地地电线杆。光哥捶胸顿足:“我他妈地是得罪谁了?!!” 事实上。别地地方竖电线杆。没有这个地方这么邪门过。 竖立电线杆。竖立地人和电线杆周围地百姓都不知道是什么。而且并不会侵害老百姓地利益。这又不是修路。还需要有地人搬家迁坟; 主要防范地就是那些无耻地村民把电线杆看做无主地东西。自己砍了弄回家当柴火烧。电报线当结实地绳子用----中国百姓苦惯了。从来都不会浪费任何东西。 对此。电报堂地人使用过各种措施。比如在电线杆下半截涂抹大粪。这是防止百姓攀爬;用劣等木材当材料。防止百姓偷了去做梁木;在电线杆堆上荆棘。不让人和牲畜接近;在电线杆上涂上“杀”“死”“血”等字。恐吓百姓。 但这效果不好。 后来各个承建商都发现了效果好的法子,那就是是找当地的村长或者农会,说明这是官产,然后连哄带吓,一般还会给点小钱作为这个村子帮着看着官产的报答,一般他们说话管用,村民听自己的头说了,也就不去动这些东西了。 不过翁建光此刻迷惘了,他捶胸顿足之后,又拔出左轮手枪左顾右盼,此刻如果弄倒电线杆的那家伙出现,他立刻就拔枪射击,不是吓唬,是一定要宰了他。 但是这地方荒凉的很,周围五里内,连个村子都没有,也没有农田,这段电报线没有顺着大路走,而是为了省钱,选择了最近距离。 它从两座大山之间的小豁口穿过,跨过北面一条小河,顺着豁口前后两个村子的人踩出地一条小路前行,所经之地都是荒地,连个人烟都没有。 然而就是这么一段最人畜无害的电报线被破坏四次了,谁会这么无聊和这段线路过不去? 看着雇工在竖起电报杆子,光哥举着手枪朝一群纹身手下狂吼:“这次工程完工了后,我们不走!就在这里守着,看他妈的是谁要害我!” “光哥,看那个王八蛋砍倒电线杆,但是杆子和电线也不拿,他为啥啊?”山鸡握着一杆德塞雷斯后装枪,不解的看着这片荒野,现在不是打架斗殴了,这次他们会肆无忌惮的使用枪械搞死那个畜生,如果他们能找到的话。 “反正不是口北村,就是口外村干的。”张哥搓着牙南北张望,当然他看不到任何村子。这口北村在豁口北面五里,口外村在豁口南面五里:“是不是有人想讹诈我们银钱?应该去村子里问问吧。” “问个屁啊。他们根本不让进村!”山鸡悻悻的说道。 一直在旁听的方秉生背着一把燧发火枪,插嘴问道:“为啥不让进村啊。” “不知道,他们说电报不吉利。”山鸡咬牙切齿地说:“我们连他妈地他们村边都没摸到过,而且不吉利也不至于天天砍豁口这段啊。” “是啊,别的地方离他们村子更近。但是没出过事,就豁口总是出事!你们四处搜搜!看有没有什么蛛丝马迹!”翁建光吼道,说着无奈地坐在地上,本想生堆火用铁壶烧点水喝,无奈天又开始下雨了,气的的这个老大在雨里把那个混蛋的祖宗八代都骂了个遍。 冒着雨,方秉生一群打手分散在这豁口四周偌大的荒地上,从路这边的倒塌地电线杆,一直查看到路另一边的地方。但除了惊起的狍子和几条蛇以外,哪有什么痕迹。 浑身湿透从下午搜到天色见黑,大家都没什么收获。翁建光咬牙切齿道:“这次就守在这里!明天继续找!” 这夜才让方秉生体会到赚钱有多难。 几十人就冒雨露宿荒野,他因为是大哥的秘书,待遇还好点,和翁建光、副手老张三人一起挤在马车上,小弟和雇工们就睡在帐篷里,地上都是湿漉漉的水,真不知道他们怎么捱过去这一夜;因为生不了火,大家就干啃干粮,接点雨水喝了。 在马车里。听着旁边两个大哥鼾声如雷,方秉生辗转反侧,他心里喃喃的念叨:“斯文扫地啊,斯文扫地啊,我究竟在干什么啊?为了一口饭就斯文扫地啊!” 第二天起来,人人都是一脸疲惫相。 而雨更大了,翁建光没有绕过手下的意思,雇工们继续冒雨竖立电线杆,连接电报线。而打手们既然豁口荒地一无所获,那就搜山好了。 两座大山,十几个人,一个月都走不完,他们在雨里吭哧吭哧朝上爬着,用枪柄当拐杖,用砍刀挑开草丛,找着,人人都像泥猴一样。而且绝望的是根本不知道要找什么。 一条五环蛇从山鸡砍刀尖下的草丛窜了出来。方秉生这个农家子弟眼疾手快一枪托把它砸死在泥地里,山鸡发出一声有气无力地叫好。听的出他心情不好,大家谁的心情也不好,方秉生更是如此,他站在山坡上,叹了口气朝下面马车看去,脑海里却出现了他知道地朋友考上大官在朝廷里翘着二郎腿读奏章的模样。 他不想干了。 然而一看之下,这个读书人愣了一下,他用手背擦去满眼的雨水,仔细的再看。 “堂主!那地方上有个东西!”方秉生从湿滑的山坡上朝下跑去,到了后来,干脆屁股坐在草和泥上朝下滑了。 昨天搜的西边荒地上有个“十”字,是被人用白色大小不一的石头摆出来的,不过在地上的时候根本看不出来,到了山上居高一看倒是十分明显。 一群淋得好像落汤鸡一样地电报堂堂众围着那“十”字,看他们堂主搬开位于中心的大石头,然后一群不知什么名字的虫子四处乱窜出来,翁建光抽出腰里的砍刀,用刀尖在那里挖了进来,没几下,刀尖就碰到了东西。 他举起刀来,上面挂了一串东西,方秉生摘下来,把上面的湿泥和草根摸下来,露出一根红线串在一起的三枚铜钱。 “点穴!”翁建光看着那串东西愣了愣水宝地用作下葬,据说好的风水宝地可以大发子孙,甚至可以让子孙当皇上当丞相。 但发现好地后,一般秘而不宣,偷偷买来那地,生怕消息走漏后,有人抢了去下葬自己亲属。 当然再秘而不宣,也不能不做标记,刚刚那个十字和下面的铜钱恰恰是点穴的通用手法。 “这不是无主荒地吗?”翁建光十分不解,然后扭头看了看后面。难以置信地说道:“不会是风水吧?” 他的意思有人嫌电线杆子耽误了他们墓地的风水。 “不会吧!”副手老张叫了起来:“我们电线杆在路东边靠东山,他这是靠近西山的,相差了都有几十丈了,根本八竿子打不着,影响他毛风水了?” “不是风水的话,他干嘛砍了我们四次电线杆?而且也不拖走木柱子和电报线?不为财。为什么?他就是不想让电线过这里。”山鸡很支持老大的看法。 翁建光指着小弟,一拍脑门道:“现在知道了,为啥两个村子说我们不吉利!估计就是这墓主搞地!” “但这墓主是谁啊?不是荒地吗?”方秉生问道。 “这家伙连地都买不起,我们都他妈的不知道这是哪个村的穷比地墓了?!”翁建光咬牙切齿地虚砍着刀:“找人打听,这周围风水先生谁看过穴?” 方秉生倒派上大用场了,他家就在附近,有个外村姑姑有口北村的亲戚,一打听把十三都地黄皮老打听出来了。 这个风水先生最近往口外村跑过不少次,替一个叫李树声的人勘察过风水宝地。而且据说这个小子很穷,靠打猎为生,快30了都娶不起媳妇。家里只有个瞎眼老娘。 一切细节都吻合,只是不知道黄皮老相中的风水宝地是不是就是豁口那个墓穴。 翁建光早已下定决心,要一劳永逸的解决这个问题,否则他们又不能在那里住着,强龙难敌地头蛇,不问清楚李树声,那里的电报杆子还危险。 所以长的斯文的方秉生好像绑票犯一样,提着两盒点心,诈称自己叫刘二生。住在附近,想请大师去看看风水,黄皮老当然兴高采烈,他和他的傻子儿子全凭风水吃饭啊。 一被绑架,翁建光就差点把挡了他财路的黄皮老打死,一阵耳光后,黄皮老全都说了。 那个地方确实是他给李树声选地。 “那你说过电线杆什么事了?”在一座废弃的山神庙里,翁建光咬牙切齿的问。 被摁在条凳上地黄皮老偷看了一眼,想了想。小声说:“我没说过什么啊?” 翁建光二话不说,拿过黄皮老的书,用他们的电线工具,西洋钳子一下拽下一片指甲来,在黄皮老惨叫声中,翁建光指着十三都镇的方向,厉声吼道:“不说?我现在就去烧了你家破屋子,把你傻子儿子一起烧死!**信不信?我们惠川堂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过了?” “我说!”黄皮老抱着血淋淋的手尖叫了起来。 原来李树声家庭十分不幸,家庭困苦不说。老爹都失踪了10年。连尸体都没有,在那时匪徒横行的年代里。不知道是被土匪杀了,还是被绑架卖猪仔去了南洋,又或者掉下悬崖死了,这些都是百姓寻常的失踪法; 老娘哭瞎了眼睛,家里兄弟两个,快到30都穷得只能做光棍,眼看家里就绝户了。 他们兄弟觉的唯一的希望就是好风水,给老爹衣服和老娘找个好墓穴,用父母地死和尸体,让他们兄弟改变命运; 但是他们太穷了,没钱找有名的风水师,只能找黄皮老这种自己都穷比的风水师; 黄皮老就点中豁口西山下面,他说:“这是双凤戏龙啊,多好的地啊!东西两座山那时两只凤凰,前面一条小河横着,那就是龙,这个穴我老黄走遍广东,看风水40年,都没见过这么好的地,这就是双凤戏龙!如果你老娘死了,葬在这里,很快你们兄弟俩就旺了!子孙满堂,金银塞屋,而且到了孙子辈,还能出状元!” 李树声兄弟俩自然心花怒放,把积蓄都给了黄皮老。 但没想到,这个穴刚点中不久,他哥哥在山上摔断了腿,因为积蓄都拿去给黄皮老了,没钱医治也死了。 李树声不乐意了,颠颠的去找黄皮老理论了:你这鸟毛双凤戏龙啊。刚选好,凤就死了一个! 黄皮老当然不会说自己说的不对,他亲自又跑了一趟,然后发现了结症所在,指着那排插进豁口的电线杆说道:“就是这西洋邪物破了这**的风水!它跨了河,就是吊死了龙。现在风水已经变成了降龙屠凤了,你最好换个穴了,要不就不让电线进来。” 本以为李树声会质疑自己,毕竟他已经起疑了,没想到指着电报线,李树声竟然不发一声,沉默了。 这电报线是什么? 西洋邪物! 这是民间共识! 它们诡异地孤零零的木柱子上连着线,这不是阵法是什么? 百姓们暗中流传:城镇里冒着黑烟的西洋工厂,吸取少男少女的精血。然后通过这些阵法传导出去,在前线给洋枪队施法,凭借这个。洋枪队才所向披靡----那电报线里流动的就是人血想想也很清楚:农家子弟进了西洋工厂里,无论在哪里,没有不说累地;那里不是日出而起日落而息的田园生活,而是机器和人力结合的生产体系,生龙活虎的子弟,在城里干了一阵子,回来就恹恹地说累,中医当然说气血不足了。 而城里洋鬼子和假洋鬼子横行,人人趾高气扬。而且都有钱,这些钱哪里来地? 洋枪队杀地清妖看见就跑,这些怪异地军队和风行的洋教有什么关系? 那么近日里插在田野里的奇怪“晾衣杆子”到底是什么? 它们说能千里传声,但根本看不出有什么用,就那么立着,就能千里传声?这没道理啊! 而且电线杆不是涂抹粪就是写着不吉利的咒语般的文字,这很怪啊! 但是一旦把上面各种怪相串起来,百姓很容易用神鬼来解释,也只能用神鬼来解释----西洋邪法需要血。那电报线就是传递血的。 不理解就恐惧,恐惧就仇恨。 尤其是在满清文明这种每次砍头时候,都热烈围观,并且一群人去抢犯人人血做药引的地方。 李树声刚刚还怀疑黄皮老骗钱,但此刻黄皮老说电线坏了风水,他反而一点都不怀疑黄皮老了。 是啊,一个墓穴,虽然还没下葬,但冥冥中已经归他。现在处在西洋邪阵下。不影响他家影响谁? 但作为一个穷苦的猎户,根本没有银子再去换一个墓穴了。看风水从来不便宜,因为:一是,这是儒家地孝,让父母进个好墓穴!二是,这才是最重要的利,风水好,父母的尸体可以给自己利益! 此刻孝利不分家地。 李树声在黄皮老走了后,就抡起斧子把电线杆砍了,反正这是荒郊野外,没有人看到。 事后发生的事情,更坚定了他的看法和黄皮老的正确----这些杆子肯定有妖法! 他砍了之后,很快就一批人来,再次竖了起来----他们怎么知道的这么快?这可是荒郊野外啊! 他又砍了,然后很快又来竖立起来。 再砍…….. 李树声已经是怀着满心的仇恨和恐惧来做了,最后一次,他偷了一条邻居的黑狗,在电线杆下杀了,把黑狗血泼了一电线杆才动手砍倒,他怕被这邪物诅咒 “把李树声交出来!他毁坏官物!”翁建光在口外村朝农会村长杀气腾腾的吼着,他摁着腰里的手枪,身后跟着二十多个袒胸露“乳”,满身纹身地流氓,人人都拿着刀枪,这次电报堂真怒了。 “哼哼,你说交就交啊?凭什么?”但新村长根本面无惧色,大宋村长和满清白胡子飘飘的村长不同,这里大部分都是年轻人,往往都是混过的,在造反军杀过来的时候,敢拿起刀枪砍掉原来“德高望重”的缙绅,本质上也是造反者的一部分,很多还跟着打过仗,都是见过大场面的家伙。 “我说什么,你没听见吗?就是他连续砍倒电线杆。他有病啊!”翁建光看着嚣张的村长,却没有一拳打在他脸上,因为村长背后站着一百多村民,挤在村口朝着他们怒目而视,手里一样有武器,有不少就是褐贝丝。 “他就是有病。”村长瞄了一眼翁建光。说道:“你们不是朝廷的,不是治安官,不是军队地,你们口说无凭,没有证据。拿人?笑话!” “证据?我们找到了那个风水先生,他说墓穴就在豁口!还说电线影响了李树声那个墓穴风水!”翁建光气得浑身哆嗦。 “证据?你们谁看见是我们村地李树声砍的了?”村长冷笑一声,接着一摆手:“滚!” “让我和李树声聊聊。”翁建光没法,开始软了。 “不在。”村长笑了笑。 “**的!信不信老子一枪打死你?”翁建光再也忍受不了这个王八蛋了,掏枪正对村长面门。“你妈的!”立刻。后面山鸡、方秉生举着枪冲了上去,而对方也嚎叫着挺着火枪、大刀压了过来。 村长瞪了翁建光和他的枪两眼,冷笑着说道:“我刚当上村长。以前在赣州日月军,受伤回来了,大伙选我做村长,朝廷给村长的命令就是:征缴租税、维持治安、排除匪患和团结村民,要不你找官来,我没有和电报杆子洋行合作拿我们村民地命令!” 说罢,他伸头看了看翁建光背后,说道:“别拿几条枪吓唬口外村,以前没洋枪的时候我们村就械斗无数次。现在有枪,我们有三十二条火枪,一次齐射就把你们这群西洋邪物流氓打成筛子;村里还有门十二磅野战炮,懒得理你们,没有拉出来,要不要试试?” “大哥,失敬,我们是求财,没有吓唬你们地意思。”翁建光看讨不了好去。欺软怕硬地他再次说软话:“那地方确实是荒地,没有侵害你们和李树声啊,你把他叫出来,我秘书是举人,懂得多,给这大哥好好说说,四海之内皆朋友啊。” “那小子害怕跑路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村长说道,然后横了翁建光一眼:“你们用洋线输血不怕断子绝孙吗?” “我草他大爷啊!”翁建光抱着头。然后亲自跑到后面从车里拿过一捆电线来。对村长叫道:“这线是实心的,连个眼都没有。怎么输血啊?” 村长看了看那电线断口,愣了下,又抬起头冷笑道:“没有眼你不是说也能传话吗?那怎么传?妖法不需要有眼。” 晚上在豁口,一群流氓在电线杆里围着火堆坐着,每个人都很郁闷。 “大哥,你说咱们这真是妖法?”山鸡拿着一小段电线很迷惘,那村长地质问真是掷地有声啊----你实心的,不是妖法怎么能传话? “管什么妖法不妖法!我们赚钱就行!”副手老张好像对这个问题很有研究,立刻回答道,接着问翁建光道:“老大,要不要给点钱算了,把这块地买了,20两差不多了,反正是荒地。” 翁建光咬着一根草梗,说道:“不行!这事错不在我们!而且如果这个头一看,那几百里长的电报线,到处不是有人找茬吗?砍了电线杆子然后找我们要钱。要钱事小,老断的话,我就完蛋了,这事直达天听啊!” 方秉生小声问道:“能不能绕开着豁口?” “怎么绕啊!不走这里,要不绕西山,要不绕东山,那得多少时间?银子你出啊?”副手老张不屑地哼了一声。 大家一片叹息,这解决不了怎么办啊,总不能住在这里,防着那个李树声发傻吧?方秉生此刻抬头说:“堂主,要不要干脆来个釜底抽薪得了!” “怎么抽?”翁建光不在意的随口说道。 “他不是就看着这是风水宝地吗?我们给他毁了得了!有没有法子?”方秉生说道。 众人一听,先是一愣,接着不约而同的大叫起来:“高啊!” 那时候中国人人人都懂点风水,此刻立刻出谋划策起来:有人要找来几车大粪泼在李树声那个墓穴上,有人要用黑狗血乱洒。 翁建光此刻拍着方秉生地肩膀,连连叫好:“不愧是读书人,见解高人一头!怎么毁,我有数!” 李树声在外面亲戚家呆了7天,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他没有回村。直接跑去豁口,他惦记着自己的风水宝地,连续的保卫,已经让他认准了他那块地,简直像爱自己儿子爱那个地方,他觉的那个地方就是老天冥冥之中赐给他的。要不出这么多事情干什么。 但一到那地方,他就傻眼了。 他瞠目结舌的看着豁口,然后慢慢地跪在了路上,泪流满面。 西山下成了一片沼泽。 豁口里东高南低,电报堂用**直接炸毁山地堵住了小河,河水泛滥而出,全流进了豁口西边,把山脚下变成了一个大泥塘,那下面就是那个宝穴。 “老天爷啊!”李树声嘶吼起来。他从路上冲进西边的泥潭里,用手泼着泥水,想看到自己地标志。但标志没看到,却看到了一根怪异的树杈插在地里。 他涉水走了十丈,尖叫一声摔坐在泥水里,那根本不是树杈,而是一个人的下半截,他被人头朝下埋进了地下,只剩两条腿矗在空中。 李树声刨出来了那尸体,那人上半身全是泥,已经被泥水泡得浑身发臭了。看来是因为这地方罕有人经过,以至于就这样不知过了几天。 看着体型瘦小,脖子后还有根小辫子,李树声似曾相识,然后他看到了那尸体辫子上挂着的东西----一根红丝和三枚铜钱。 风水先生黄皮老被头朝下插进了他自己点地宝穴。 浑身湿透的李树声失魂落魄的回到村里,却发现瞎眼老娘死在了床上----儿子闯下泼天大祸,导致官家的人杀上了村子,自己也逃跑了,虽然被村子的人赶走了。但她连续担惊受怕,本来也到了岁数,就这样无声无息地去世了。 李树声看着那具尸体,好像被雷劈了一样,呆呆不动,现在早早找好的墓穴被人毁掉了,老娘恰好死了,尸体埋在哪里才能给他好运呢? 孝利双失!! “娘啊!”口外村传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哀嚎。 此后一个月,很多人看到有个头缠白布的孝子顺着电报线不停朝南走。不管白天黑夜不管刮风下雨。 终于某天。他停下了脚步,他看到了头上地电报线分了叉插入了一座建筑里。 他慢慢的走了过去。目光紧紧盯住了那个门,好像那座房子随时会站起来跑掉一样,手慢慢的从怀里抽了出来,紧紧握着一把菜刀。 第三天,海京各大报纸都登出了爆炸性头条:《惠州府龙川电报局被袭、电报员三死五伤、杀手被当场击毙》。 赵阔接到报告后,暴跳如雷:“这他妈地肯定是曾国藩做的!恐怖袭击!!” 不过曾国藩要是听到这个家伙地咆哮,肯定一撇嘴,不屑地说:“管我鸟事,我酱油都没打。” 一年后,方秉生从大型西洋防震马车上下来,他戴着圆形礼帽,整洁的西装领结,脚下地皮鞋铮亮,手提方形公文包,走进西学会大楼的时候,所有的侍者都朝他点头示意----一个海宋电报堂的高级经理,翁建光地亲信。 电报堂也是一个新起的敛财机器,因为他们发行股票。电报盈利很稳定,一张入股的股票100两,但每年红利10两左右,很多人想挤进来,那只能通过购买别人手里的入股股票,所以股票不是按账面价值交易,最近每股电报堂市场价是150两,原来的股东们都发财了,在卖出和吃红利之间犹豫不决。 此刻各地电报堂的经理租用西学会的会议室,召开年会。 海宋第一家上市公司海宋电报堂总经理翁建光坐在首座,他转着手上的大钻戒正满脸幸福的回忆峥嵘岁月:“一年前,我搞定口外村风水事件时,陛下给我说:你们挺厉害啊,以后可以去做铁路啊;我那时候,不知道铁路是什么,多亏了钟家良大人学识渊博,指教了我,那才是生钱地老虎啊!现在我们可以要求陛下修建铁路嘛,我们有人力,有解决问题的能力,钱是问题,但陛下太保守了,不给提供资金,这是不对的,西学是好东西,怎么能停止呢…..” 这时,传来了敲门声,门开了一条缝,方秉生伸出头来,对老大点了点头,翁建光马上对与会各位笑道:“失陪片刻。” 走到门外,方秉生正和一个胖子并肩站着,方秉生指着对方介绍道:“这就是高州方经理…..” 话还没说完,翁建光就揪住了胖子的前襟,满脸狰狞的吼道:“你们他妈的怎么敢让电报线越过我家祖坟!立刻改路线!我家祖坟三里之内不许有电报线!” 011 连驴都没放过! 两天后,《韶关新报》就刊登了头条《野猪冲进瓷器店:本地最佳西餐厅遭遇霸王餐事件》; 不仅添油加醋的把李濂文一家说成吃霸王餐的,更是使尽浑身解数用尽肉麻语言吹捧西餐厅:什么“脚一踏在大理石地板上,就仿佛进入了魏国皇宫”;什么“此品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尝”;“要成为玻璃人,就要来***西餐厅;”这自然是老板为了解气让这个主编骂狠点,顺路买了软文。 买文价钱很便宜:请土鳖主编吃了一次牛排;但对方热泪盈眶,是合着眼泪嚼的,估计也没吃出味道来,只是一边嘴里大嚼、一边呜咽、一边捧着玻璃烟灰缸贴到自己脸上,大叫:“我也想当玻璃人啊。” 因为《韶关新报》是个周发行量只有三四百份的小报,这骂李濂文是野猪的报纸,人家根本就不知道。 但是主编已经被激发出凶性来了,不灭掉李濂文,他寝食难安;当然主要是因为不灭掉李濂文、王濂文、赵濂文什么的,他报纸就要倒闭了。 随后就是越来越骇人听闻的头条: 《秘密人士爆料:清国间谍潜伏本城!》 《叉烧包党徒横行:六月十五杀短毛?》 《惊天大案:本报在城南李宅垃圾里发现一根婴儿手指!》 《某大户人家水井里死婴堆积如山!》 《吃婴儿延寿?骇人听闻!可怕的清国异教徒风俗!》 《韶关城竟有人口买卖中转站?二十四个清国女人被贩卖为**!》 这么耸人听闻,单凭标题,也值五分钱了!《韶关新报》发行量急剧上升。 两个月后,在韶关城外灯店里,老板七叔一边看《韶关新报》,一边频频的扭头看和他隔着茶几并肩而坐的李家老五。 “七叔,咱们是老交情了,我家想换西洋式玻璃吊灯盏,要直径一米的,你这灯店可有?有没有价廉物美的?不必西洋国进口的,一来价格昂贵,二来老爷子见不得洋字,本地仿制的即可。”老五一边喝茶一边打量着头顶上的各种西洋灯盏。 七叔好像没听到朋友要看灯,而是有些疑惧的慢慢把身子靠过来,问道:“五仔,你家有水井吗?” “你不是去过吗?当然有啊,我们家多少人了?不打井怎么吃水。买地皮的时候就看好了!”老五得意洋洋的说道。 七叔有些惊恐的把身体坐直,离老五远了一点,他扭头又盯了盯报纸,半念半问道:“你们家那井是不是…‘井边两棵银杏,一棵被伐……’” “是啊,你怎么知道?井边木墩子是乘凉的好地方,再在井里冰个西瓜,一边赏月一边吃瓜,真自在啊。”老五笑道。 “‘另一棵枝蔓缠绕,十分狰狞可怖,而所剩木墩旁边积年放一利斧,乃是用来…上面血…血…’”七叔念不下去了,结结巴巴起来。 “你在念什么呢?”老五疑惑的打量着七叔,接着满脸都是惊喜:“怎么?我们家也有报纸报道了?有这等时髦事!我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记者来过,难道是几个哥哥接待的?” 说罢站起来就抢过那报纸读了起来,没读几句,脸色从盈盈笑意变作了瞠目结舌,再看几段,下巴颏差点脱臼,眼珠子都要弹破那油墨报纸了。 “你们家木墩子真是用来剖小孩腹的?”七叔带着既好奇又恐惧的语调问道。 “这…这…这是…这是说我们家吗?这是哪里的报纸,是说韶关城的事吗?”老五翻来覆去的看那报纸的题目,然后又愣了,他并不愤怒,只是感到难以置信和莫名其妙。 “上面说城西南的大家,有水井,几年前从清国鬼鬼祟祟的回来……”七叔笑了笑,“也许这报纸写错了吧。” “他这样说了吗?我怎么没看到说城西南的什么?只是说本报记者再次得到内线爆料。”老五惊骇的说道。 七叔站起来弯腰从一堆灯盏下的柜子里拿出一叠报纸,放在老五面前,死死盯着老五的表情,装作微笑的样子说道:“自己看。” 老五急匆匆的翻开那几份报纸,入眼第一个就是《惊天大案:本报在城南李宅垃圾里发现一根婴儿手指!》,随后几篇更是难以置信了,简直说他李家就是满清的一个绿营兵营了,什么宅子下面都是地道,里面藏了几门火炮;暗示李濂文只要家族里生下女婴就扔在井里,扔下之前,还挖掉自己后辈的心肝吃掉延寿……. 只觉得面前一切东西都变虚幻了,虽说根本没这种事,但你莫名其妙遇到有人一脸正经的指着你鼻子说你造反、说亲眼见到你吃屎,你也要冒一头冷汗。 旁边的七叔看老五额头上密密匝匝的出了一层汗,他把坐在椅子上的身体朝老五相反的扶手靠去,还把一只手扶到了把手上,如同盾牌一样用肘尖指着老五,咳嗽了一声说道:“老弟,杀婴是下地狱的。我可是基督徒,你们家要是杀婴,别怪我不和你们往来做生意啊。” “知道…知道…”老五随口回答,现在脑仁嗡嗡乱响,这些报纸简直如一群群的怪兽扑来,猛可里,他才明白耳朵里听到的是什么意思,赶紧扭头大叫:“谁杀婴了?谁造反了?这报纸怎么…怎么…怎么可以胡说八道造谣呢?!!!” “灯的事,我帮你看看。现在店里没货。你家最好先把报纸上这事拎清了。”七叔转过了脸不再去看他,摆明了要送客。 老五抓进那几份报纸就跑了出去,也没雇车,自己一路朝家里飞奔,顺路看看各个卖报纸的摊子,果然《韶关新报》是真的在造谣他们家。 “这是谁啊?疯子吗?我们家惹谁了?”老五一边跑,一边又恐惧又愤怒的在肚里大喊。 下午,一群李家男丁就既满肚子狐疑又气势汹汹的找到了《韶关新报》的报社地址。 他们没敢通知老爷子,怕气死他,一伙儿孙偷偷的去了。 几个儿子孙子看完那报纸全都傻眼了,真的没有气愤,而是疑惑:这是谁啊?凭什么和我们家有这种深仇大恨呢?我们家从来也没这种仇家吧? 到了报社,看着那四合院外面斑驳的墙面、周围的窝棚和院子里隐隐的驴叫,几个儿孙面面相觑:感情这贫民窟一般的腌臜地方,就是造谣中伤我们的据点,这至于的吗?我们起码也算富贵中人,怎么可能有这种不在一个阶层还敢挑衅的疯子仇人? 一伙人疑惑好久之后,老大带头昂然直入《韶关新报》报社四合院,看着前面的正房里,两个人连座位也没有,正蹲着吃饭,他在院子中间立定,挥舞着手里的一卷新报,大吼:“谁是这报纸管事的?” 两人一起抬头,其中一个“妈呀”一声,嗖的一下躲到了另外一个的身后,另外这个蹲在那里,眼睛瞅着门外,一手端着饭碗,一手架着筷子凝固在空中不动了,只剩下筷子上的腌萝卜条一颤一颤的,脑门上一道汗水唰的一下流到了下巴,吓的。 不由的他不怕,从屋里看出去,整个小院里都塞满了人。 李家人因为人丁太兴旺,一出动就成群结队的,这次来的还算少的,因为几个儿子孙子在外面做事,还不知道这事,但即便这样,也来了十多个人。 《韶关新报》的院子又太小,老大站在中间,别人只能跟在他身后,七八个人就挤满了院子,还有四五个进不来,只好站在院子外面。 “谁造谣污蔑我们李家的?出来说清楚!”老大大吼一声。 只见蹲着的那人脸色顿时从白变成死灰,彷佛从棺材里刚爬出来一样。 蹲在那里好久,满头满脸都是汗,然后脸色又从死灰变成了赤红,还咬牙切齿的把碗筷放在板凳上,站了起来,朝着李家人走了出来。 浑身都在颤抖。 李家人目光全集中那人身上了,只见那人一身灰不拉几脏兮兮的袍子,脚下穿了双洋皮鞋,不过已经变成白色的了,彷佛把那皮鞋扔进海里一年又捞出来再暴晒了一般,别说皮子反光了,糙得现在当矬子都行了;面相鼠头獐脑的,嘴角上还粘着大米粒。 “你们管事的呢?叫他出来!”老大指着那人叫道,一看就是个打杂的。 “我就是本报主编!”那人拱了拱手,还团团作揖,一句话让看得见他的李家人全目瞪口呆——好么,还以为报纸主编总得是个洋人做派的玻璃人呢,谁料想居然是这么个和乞丐差不多的家伙。 “这是你写的?这真是你写的?”老大瞪着两眼,把手里的报纸递到那人面前,一脸的不相信的模样。 “是我写的。各位有什么贵干?”那人话越说越顺溜了,身体也不抖了,居然还叉起腰来说话了。 “我草!你凭什么污蔑我家?我们认识你吗?”老六气得两眼冒火,挤过老大指着那人大吼起来。 那主编看了看快擦着自己鼻尖的手指,捂住脸叫了一声往后一退,但很快好像下了决心,又把腰挺直了,叫道:“笑话!我又不认识你们!我什么时候污蔑你们了?莫名其妙!岂有此理!” 没想到对方这乞丐一般的家伙这么嘴硬,老六和老大对视一眼都是一愣,随后老六强压着胸口要爆裂的怒火,点着手里的报纸叫道:“你自己看看,你说家在城西南角、人丁群多、从清国归乡、家里井边两颗银杏树……这不是说我家,说谁呢?” “城西南角就你们一家吗?城里住了几万人,就你家有井啊?就你家有树啊?就你家是从清国返乡的啊?你凭啥就说我写你家啊?我有写李濂文三个字吗?我说路上有坨屎,你们就说是骂你们吗?有病!”主编歇斯底里的大叫。 没想到老大脸色一变,想到:“这小子知道我家老爷子名号!他就是黑我们家来的!背后谁指使的?” 老六没想到大哥那一层,他只是勃然大怒,叫道:“你嘴里放干净点!我们家老爷子的名讳也是你这种人配提的?” 那主编眼珠子一横老六,冷哼道:“什么名讳?连皮鞋也穿不起的一群乡巴佬……” 老六是老幺,最受宠,心也最傲,回来宋国后,因为老爷子不喜欢洋物,自己也没法公然穿洋装,所以最怕最恨别人瞧不起他,说他乡巴佬,闻听这个韶关城乞丐一般的家伙都居然嘲讽他土,又羞又怒,上前一步,当胸一把推去,嘴里大叫:“你说什么?” 老大去抓老幺,还是慢了一步,但老幺也没真想打人,只是想推搡那人而已。 谁也没想到,那家伙居然是纸糊的一般,顺着老幺手一推,仰天就慢慢的倒在地上。 “主编,你怎么了?”躲在屋里的记者看老板突然倒在地上,大叫一声。 这一声之后,院子里寂静无声。 老大、老幺和躺在地上的主编三个人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 片刻之后,躺在地上的那家伙彷佛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可里一声又一声的惨嚎起来:“天啊,我脖子断了啊!”、“打人了!打人了!”、“李濂文纵子行凶了!”、“不!是杀人了!救命啊!救命啊!” 这地方是贫民区,平日都是一群无所事事的穷人在窝棚里矮屋里厮混时日,猛地听到这惨绝人寰的惨叫,立刻闻风而来,很快这报社附近就来了三三两两看热闹的人。 长房长孙在两排人之后,虽然在门内,但也看不清前面的事情,以为父亲和叔叔真打人了,赶紧大叫:“先别动手啊!不行报警!” 被堵在门外的李家子弟听里面那人好像被打断腿一般嘶叫不停,也是急得不知所措,拼命往里面挤去,咔嚓一声,院门门槛都被挤得稀巴烂,一群群的白蚁从被咬得四通八达的朽木缝隙里爬出来,慌不择路的叼着蚁卵逃生而去; 长房长孙没防备后面亲人不要命的挤了进来,被挤得只能朝旁边闪去,为了躲开人群,只得跳上了小台阶,靠住了东厢房的门。 没想到那房门实在和这院子一般的破烂,长房长孙只是稍微一靠,顿时就碎了,整个人惊叫一声,摔进了东厢房,惊得里面转圈拉动印刷机的驴狂嘶起来。 “草!你这王八蛋!谁碰你了?”老幺满头冷汗指着地上杀猪一般大吼的主编大吼。 “都看见了,我们没动,是他自己……”老大本来振臂高呼,想找个人证,但愕然发现在这个鬼地方,除了自己这家人,就是那该死的主编和记者,去那里找人证啊。 “今天栽了!遇到无赖了!”老大擦着满头冷汗,拉着还想和对方讲理的老幺,转身就往回跑,大叫:“走!走!走!” 五天后《韶关新报》发行,此次印刷水平非常高。 因为他的印刷设备太烂,这次是租了大印刷厂的最先进印刷机,居然还使用了照片木刻技术配图了。 那是主编拉着记者和他们家的驴去了城里西洋照相馆。 照片里:主编和记者两人都头缠白布、胳膊用白纱带挂在脖子里,主编还拄着一根拐,两人对着镜头做出奄奄一息状,舌头都吐出来了;两人前面趴着一头面露莫名其妙之色的驴,连那驴前腿都缠了白布。 黑粗的大标题是《李濂文纵子行凶、无辜编辑血染报社》 副标题是:《李家暴徒殴人骨折、砸毁报社大门、拆碎印刷室、连驴都没有放过!》 本期《韶关新报》发行量突破两千份大关! 012 你不要脸啊! 剧团老板问“从哪里来”自然是江湖切口,帮会中人肯定讲:“从桥下来”,代表入会时候通过的刀阵,或者摆个手势表明身份,但是这个一字胡自称自己“从en里来”,这也是一种“帮会”,那就是公 想想看,“从桥下来”,一听就好像就是个旅人,不如“从en里来”霸气,后者可是有建筑物的。 不过在粤地,天地会势力曾经非常大,那是在洪秀全造反的时候,大家都人心惶惶,即便不认为满清要亡了,也肯定害怕太平天国打过来,毕竟清兵没有战斗力;很多官差和清兵也纷纷加入天地会,力求万一有事就来个改旗易帜,别介被秋后清算,那时候自然可以对杀过来的强人陪笑道:“哥哥们,我是卧底!” 所以在前十年、二十年的时候,天地会走路都有风的,大街上到处都是新堂口开张的告示和牌子,即便江湖上有人给你讲:“我从en里来”,那人也是陪笑脸的、很客气的。 但是从日月军转战江淮开始,海宋情况急转而下,天地会被朝廷定为非法组织,很多帮会虽然没有被清洗,但是都断绝了彼此的jia通联系,不敢像以前那样动不动来个全地区、全省英雄会什么玩意的,那肯定是会引来官府镇压的。 而这十年最先一批海游士开始回国了,国内洋学堂和教会学校出来的土jing英也开始占据官府位置,在帮会人眼中:这群人基本上都被教育成没有人xing、不讲人情的一群怪物:遇到虔诚的基督徒,那就是六亲不认,管你是干嘛的,敢敲诈百姓立刻抓起来绞死!遇到虚伪的基督徒,一样六亲不认,管你是干嘛的,不给我送钱,我就在牢里yin死你们这群流氓! 风气虽然以民众品xing为土壤,但上层以可以表率引领作用,皇帝太监都收见面礼的话,下面官员也肯定收;官员收,老百姓去买套洋表、西装,要是很热en,一样互相行贿送礼; 海宋这个风气也是一样,现在的风气是冷冰冰的西洋文化,不和你讲人情、不和你讲江湖辈分、甚至不在乎家谱上的长者,有权就冷冰冰的用:有的造福百姓,有的就敲诈帮会这种组织,所以公en中人越来越鄙视帮会,再也没有以前兄弟相称的亲热了,当他们说:“从en里来”的时候,总是鼻孔看你、眼珠看天的。 而帮会也认了,不得不认,对方公en一旦有了效率,这就是全国互通声息、掌控一部分生杀大权的“级大帮会”,帮会哪里敢惹他们。 因此虽然一个照面就被对方用手里的家伙敲开了脑袋,那剧团老板听对方自称是公en中人,坐在泥里没敢动,用耗子瞅猫的无助眼神转了转,小声问道:“大爷您可有信物啥的?” “什么尼玛的信物!这叫警徽!”一字胡把一只手从身后伸过来,手掌摊开,只见掌心里有一块黄铜做的盾形的牌子,这牌子上面有个眼,被一根红线穿着,把牌子套在那人手腕上,铜牌正中心镌刻着十字架,十字架下面是剑与拐杖的jia叉,图案外各刻着四个字,左边是:“克职尽责”代表剑;右边是“保卫百姓”代表要做百姓的拐杖。 这警徽只一亮,那一字胡就收回去了,冷冷的看着坐在泥里被雨水淋得很狼狈的剧团老板,吼叫道:“**的牛比啊?敢打我们县城的李医生!你想吃牢饭吧?还是想试试那边的美国绞刑架?” “大人,我错了!我有眼无珠啊!我再也不敢了!”那剧团老板愣了片刻,立刻从坐在泥里的姿势变成了跪在泥里,对着一字胡合掌求饶。 “去你妈的!”一字胡恶狠狠的骂了一声,又是当xng一脚踹了过去。 “欧探长,别这样!”那边李医生也在匆匆赶过来的章必成和侯长老的扶持下站起来,看欧杏孙还在不停的揍剧团老板,赶紧制止。 “啊?李医生?您没受伤吧?”那欧杏孙打剧团老板打得叫一个霸气十足,但见了李医生,立刻满脸堆笑,赶紧跑到李医生身边替李医生检查伤势。 “我刚刚在那边船里呢,就听着这边起哄,过来一看,我草这杂碎竟然敢动您!这狗东西还想不想活了!”欧杏孙满脸关切的问道:“您伤的重吗?” “没事就是脸上挨了两下而已,”李医生拿手抹了抹满脸的泥巴,转了转脖子,笑了起来:“老欧,你也知道,我被揍也不是一次两次的,只不过这几年挨揍少了点而已,哈哈” “那是,那是,您这是真的耶稣入心的人,我佩服的很。”欧杏孙笑道,接着转头怒吼道:“小五,赶紧把伞拿来,给这三位牧师打上,这孩子眼睛用来吃饭的吗?这么没眼se!” 侯长老赶紧拒绝:“没事,没事,雨不大!” 这时欧杏孙上下打量了一遍李医生,只见李医生刚刚在泥水被打得1uan滚,现在已经像个泥猴了,从头到脚全是泥水,皱眉道:“医生啊,您这浑身全是泥了,这怎么行?也肯定没带换洗衣服吧?” 说罢,一挥手叫过自己的跟班,说道:“小五,你和李医生身材差不多,把你袍子脱了给医生换上。” “这怎么行呢?”李医生连连拒绝,说道:“现在天热,我去河里脱下来洗洗就行。” “那多麻烦。一来,您肯定要传道,虽然您从来不在乎穿戴,但这不能穿这泥袍子传道吧?二来,我们穿袍子就是掩饰里面的制服的,这次是有行动,现在没事了,当然袍子也无所谓了。”欧杏孙看起来无比热情。 李医生苦笑了几声,也接受了欧杏孙的好意,把他手下的袍子换上了。 侯长老看小五的治安官果然里面是扎眼的制服,就多嘴问道:“欧探长,您这做什么行动啊?别介因为我们耽搁了您的公事。” “嗨,侯长老,您说哪里去了!我虽然看见你们一定要帮忙,但不会影响公事的,”欧探长嘿嘿笑了几声解释道:“这行动不是我们为主力,是咱们城鸦片馆举报这边有人贩卖黑烟,要剿黑烟。所以上头派我来参加一下,但是你也知道的,鸦片馆他们自己的打手就够多了,我们就是跟着,意思意思,说明这次行动是合法的而已。” 说罢,欧探长朝那边一努嘴,说:“看,他们都把事情办完了。” 侯长老几个人踮起脚尖看去,只见戏台后面的那一大片窝棚区里,有二十个左右的彪形大汉或手拿火枪、或劈山大刀宛如猛虎一般围杀什么,他们脚下的窝棚简直就像yu米田一样,随着冲入其内猛兽的怒吼、暴烈的追逐,纷纷被撞的四分五裂或被踩得粉碎,中间两个年轻人就如受惊的兔子一样,跳过窝棚里那些惊慌失措的贫民在拼命逃窜。 “看他们逮住黑烟贩子了,我还有事,先失陪。有事叫我。”欧杏孙对几个牧师笑眯眯的拱了拱手,但一转身,就又满脸狰狞了,他揪住就跪在旁边不敢动的剧团老板的耳朵,宛如拉的不是人ru,而是麻袋的一角,就这么拖着那老板耳朵朝台子后面走。 “他也没打伤我,您这是干嘛?”李医生看见欧杏孙仍然不放过那老板,有些惊恐的过去阻拦。 “他组织yin/秽表演有伤风化对吧?根本没通知我!***,我得问问他靠的是哪家的后台!这么胆fei!而且对教会撒野,这种人要教化一下。”对着李医生,欧杏孙狰狞的脸立刻消失了,而是眯起了眼睛如沐风的笑脸,他说道:“放心,我会很平和的和他讲道理,批评他。” 这个时候,围观的人群其实并没有少,而是更多了,刚刚生了喜闻乐见的群众娱乐活动——斗殴,谁舍得走? 而且就在剧团老板大神威打得那个si下**嫖出si生n的洋教和尚满地1uan滚之时,人群里又杀出一条大汉,围观群众眼睁睁的看着他从背后突进,照着剧团老板脑袋,一声不吭上去就是一棍子,下手真狠。 大家都ji动得蛋疼了——今天这剧团表演太给力了。 但是没想到那拿棍子打人的是治安官,他手里那黄铜颜se的牌子一闪之后,围观众人立刻都安静了。 因为治安官在哪个朝代都不是吃素的一群人。 人群虽然不敢大声喧哗了,但却彼此小声jia头接耳。 这来水贝村的人群可不是善男信n,这里可以讲算是整个县城的黑窝,既然是黑窝,人群里老年人也不多,大部分都是年轻气盛的小流氓和小hunhun,大家看着治安官对洋教和尚一副嘴脸,对待下层贫民又是另外一副嘴脸,都非常不忿 “这官差见了那洋教中人和见了他爹一样!” “什么玩意?!这群洋奴!” “是啊,我擦,这群洋教狗东西和官府、富人沆瀣一气,就会欺负咱们老百姓!连唱个戏他们都砸场子!” 人群里嗡嗡嗡、嗡嗡嗡的大体都是这种愤愤不平的小声泄。 站在最外边的有一个赤/1u上身手里握着一块石头的年轻人,刚才就是他跑到台下要用那么大石头砸李医生,此刻听着身后和左右两边的人如此说,他自然也十分恼恨欧杏孙和李医生这些和他们比好像不是一类人的人,看着前面几步远的地方,把剧团老板耳朵揪得鲜血直流的欧杏孙正卑躬屈膝满脸陪笑的对那砸场子的李医生说着什么,周围的小声怒骂不屑的声音又不断传来,他感同身受,心里怒火翻腾,嘴里不由叫了一声:“欺师灭祖的洋教狗杂种!” 但是他xng口那股戾气还没随着这狠话喷完,那边欧杏孙唰的一下就转过头来,狼一样的眼睛就盯着了他。 这其实是因为别人说话小声,这年轻人说话声音太大了。 放下血流满面的剧团老板,让他老老实实的跪在泥里,欧杏孙大踏步走向这边人群,在人群前立定,面对近一百条汉子,欧杏孙毫无惧se,好像面对一百只无牙的山羊,他双手叉腰嗔目大吼:“刚才那句话是谁的?!” 就看着这官差那狼一样的眼珠扫来扫去,刚刚骂人的年轻人就觉的自己是躲在水草里看头上几尺外渔夫鱼叉1uan刺的惊恐小鱼,xng口里哪里还有半点怒气,全是恐惧,让他额头上密密匝匝的出了一层冷汗,嘴死死咬住,只听自己心跳的如同打鼓,手也慢慢顺服的垂下,悄悄的转了转手腕,把手背方向指向欧杏孙,遮蔽了手心里的石块,然后把那石头顺着大ui后侧悄悄的丢在地上。 他只求欧杏孙没有现他,毕竟这周围一百多号人,谁能知道是谁骂了一句。 但是他惊恐的失望了,因为欧杏孙的眼睛唰的一下转过来,直勾勾的盯着因为恐惧不停咽唾沫的年轻人,手里的警棍也指着了他,叫道:“刚才是**的骂了?” “我?哪里啊?不是我啊?”年轻人浑身哆嗦着叫道,惊恐中四下扭头想用自己的视线把面前锁定自己的那狼的视线转移到那么多其他人身上去。 然而扭头一看,刚刚身后左右挤满人的他,身子左边,空了;身子右边,也空了;身子后面更是空空如也。 人群好像被饿狼咬了一大口的大饼,又好像这个年轻人散着瘟疫,人人都唯恐避之不及,独独把他闪在空口里。 这也是为什么欧杏孙一眼就看出这惹祸年轻人的原因:他周围的人为了避祸,全悄悄挪开了! “真不是我啊!刚才我没骂啊!”年轻人看着步步bi近、咬牙切齿的欧杏孙,惊骇的一边后退,一边声嘶力竭的撒谎,他四面1uan看希望寻找帮助。 然而,哪里有帮助呢? 刚刚和他并肩而立、一样和他破口大骂用最恶毒的话诅咒洋教的那群人早闪开了,而且人人脸上都带着喜se,竟然是带着一种幸灾乐祸的表情在围观他了! “我…我…我刚刚难道不是在为你们说话吗?”浑身大汗淋漓的年轻人一边仓皇的后退,一边看着那群嬉皮笑脸的看客在肚里惊恐的叫喊着,他没有仇恨,因为中国人在保命的时刻是绝不会有仇恨这种感情的,除非你不是懦夫而是个英雄。 终于他受不了面前越来越近的欧杏孙那狰狞,他猛地转身狂跑,想推开人群逃脱背后强权的搜捕。 “给我逮住那孙子!”背后传来欧杏孙一声冷哼。 说时迟那时快,刚刚还在躲避瘟疫一样随着他的靠近而嬉笑着后退闪开的人群,立刻活动起来,几个长得和他一样健壮的汉子嬉皮笑脸的挡住他面前,用手臂推着他。 “逮住这小子!这小子居然敢骂洋教!”有人大笑着叫道。 “他还骂官差了呢!”有人笑了起来。 “哪里来的傻/bi呢?”还有人在哈哈大笑。 “好啊,逮住他,让官差修理他!嘿嘿。”有人拍手大叫。 这些可怕的带着笑的声音宛如撒旦的毒雾一般包围了这年轻人,让他觉的xng膛里巨大的恐惧和绝望竟然横冲直撞到让他肋骨隐隐作疼,而前面的人群也越来越不友好,无人闪开了,而是不停的推搡着他。 “这小子是外地人吧?ha州那条船上的吧?”有人认出了他。 “外地人?你妈的,外地人在我们这胡说八道干嘛?”有人立刻回应叫道,语气里已经带了鄙视。 “居然敢骂耶稣?是不是要被绞死了?”有人质疑的问道。 “这王八蛋刚刚想拿石头砸李医生呢!李医生是好人!绞死这异端杂种!” “绞死?好啊!城外的新绞刑架绞死人的时候也是ing好看的啊!”有人满是兴奋的叫了起来,可想而知那人的表情定然是喘了粗气。 “逮住他!绞死他!哈哈!”有人大喊起来。 这些话让在人群里1uan撞的年轻人已经快要吓疯了,他猛地朝两人中间冲去,想挤开一条缝逃走,但是那人伸手给了他一个耳光,又恐惧又绝望的年轻人一咬牙,一拳打在那人脸上。 “打人了?打死他!打死他!”不知谁先叫了起来,一开始是带了哈哈的不经意的调侃,但很快这么叫的越来越多,语气也不是玩笑了,而是带了一股刻骨的仇恨,或者是把得意和喜悦藏在了脸皮下,因为每个冲到少年身边或打或踹的人虽然脸上越来越严肃和仇恨,但眼睛里都满是笑意。 没有比大家群殴一个倒霉蛋更令人开心的了,原因很简单:他一个人绝对打不过那么多人,而且大家是为了朝廷来揍人,这是多爽的事情。 “打死他!畜生!人渣!你妈的!谁让你来撒野的!”人群越来越ji动,口号竟然变成了对这年轻人的刻骨仇恨,年轻人当然很快被1uan拳打倒在地,然后一群人上去猛踹。 “闪开啊!我也要上一次!”在人群外面的人现在疯了一样朝里面挤,想得到一次白白踹人的好机会。 被狂殴的年轻人躺在地上,身体弓得像个虾米,随着身体每一次都痛击,嘴里都出惨叫,在他偶尔睁开的眼皮里可以看到围着自己狂打猛踹的那群人脸上的惊喜兴奋表情,刚刚不就是这群人和自己肩并肩痛骂洋奴欺师灭祖吗?他们刚刚不是自己的战友吗?怎么突然间就变成了他们狂吼着打死自己了呢。 刚刚还要打死洋教牧师呢,不是他们吗? “别闹了!拖出来!”欧杏孙在人群外大叫道,又点头哈腰的对身边满脸忧se的李医生、满脸震惊下巴都合不上的章必成等人笑道:“没事,死不了,你们不要着急,这打是亲骂是爱,不打不骂怎么能教会他们爱耶稣呢?” “耶稣可不能打骂来传,耶稣是爱啊!”侯长老跳着脚叫道。 欧杏孙既然话了,人群立刻又从暴怒的群狼变回了温顺的羔羊,两个人拖着奄奄一息的那年轻人碾过泥地走过来,把他死狗一般扔在欧杏孙面前的泥地上,如战利品那样献给老大,欧杏孙。 “小子,你还狂吗?这是以神立国的大宋,想当满清余孽去清国当去,东海上又没有盖子,游过去就可以。”欧杏孙一边调侃着,一边重重的一脚踹在那年轻人腰里,让地上的人在泥地上痉挛了好一会,但却已经被揍得连呻yin也不出来了。 “打得好!这小畜生竟然敢骂咱们官府!”人群里有人大喊; 这话立刻ji起了一片附和之声。 “这王八蛋刚刚想砸李医生来着!李医生看病不要钱啊!”有人连李医生的好处都记起来了,这更ji起了一片同仇敌忾和后悔的声1ang,大家都叫着应该现在冲上来把这个想砸李医生的年轻人直接打死。 人群顿时sa动不安起来,而对面的三个传道士也紧张起来,想极力制止人群的爆,因为若是人群了疯,这躺在泥地上的小伙子眨眼间就会被撕成碎片。 大家都喜欢法不责众这个词,杀人都可以。 欧杏孙先制止了满脸无奈和苦涩的李医生他们,他们想对人群说什么;然而他转过身,又制止了看起来马上要冲过来在牧师眼前打死面前这个年轻人的人群,他就说了一句不相干的话。 他走到人群前面,以主人给客人介绍羊群一般的姿势,对李医生和章必成他们微微弓腰,两手指着人群,笑眯眯的大声说道:“李医生啊,看看,咱们龙川百姓忠君爱神,被教化的多好!那英国来的洋弟兄回京城去别忘了给教会和报纸讲讲啊!”说罢转身对人群叫道:“好啊,今天各位好汉没丢咱龙川的人哈!” 这话顿时ji起了人群一片又一片的笑声,又让变成了憨厚朴实的老百姓,不知多少人着自己后脑勺憨厚的笑了起来,浑然忘了刚刚他们要一拥而上打死那个倒霉蛋、也忘了不久前想揍死李医生他们、连那个倒霉的剧团老板都被忘了。 大家憨厚的笑着,看着空空如也的舞台,看着躺在牧师和警官之间已经被揍得半死的那人,大家突然开始觉得自己在这里挨雨淋干嘛呢?人群笑着开始四散走开了。 欧杏孙不动声se的遣散了人群,笑眯眯的走了,当然没忘了临走前给了那年轻人几下警棍吃,他忙着去勒索剧团老板了。 而李医生他们三个就按原定计划沿着河岸朝那些船上的廉价“娼/妓”和嫖客传道,基督徒不想让人嫖宿自己的姐妹。 计划也很粗暴简单,三个人就拦住从船上提着ku子下来或者看起来想找条船上的男人,围住他,问他:“你难道会嫖自己的姐妹吗?你为什么嫖/娼?你懂不懂你死了要复活还要被审判,到时候你就永远死了!” **的人很多,妓n也很多,老板打手也很多,三个人有点势单力薄,因为刚刚生的那些事,这边已经知道这三个人是治安官罩着的,嫖客被围住只能落荒而逃,或者气急败坏的大骂:“你们还有天理吗?咱从古到今,哪辈子禁过嫖??我又没偷没抢的,凭什么我就要下地狱!嫖是风hua雪月!嫖是中华传统美德!!!” 老板和打手大部分都认识李医生,不少人还求过李医生给他们或者他们的姑娘治xing/病,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搅和自己的生意; 有的妓n乐意请他们上船听听福音,有的妓n就恼羞成怒朝他们泼nia水;还有的,看他们过来了,立刻起船往更上游一点开去: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李医生还顺路给乐意试试的嫖客检查病,大部分是xing/病。 hu了个空子,章必成认真的问李医生:“刚刚治安官说的教化是什么意思呢?就是突然要打死一个未经审判的人?” 李医生想了想,说道:“教化在这里是说不敢不愿意造反。我们这边人特别怕死,好死不如赖活着。但是即便平平安安的活着,若没有信仰、没有真生命,而是活得像一群行尸走ru或者像山里的一群野猴子,那样又有什么意思呢?这样的教化也没有什么意思,我们不需要考虑这个,我们只需要战斗就可以。” 章必成指着河上多如过江之鲫的妓船,再次不解的问道:“看起来,中国人很怕官府,嫖也第一次成为非法,为什么那个警官不管这些人呢?” 在岸边福音传单的侯长老ha嘴道:“难道法律有,警官就要管吗?没听说过啊,呵呵。” “这叫法治啊,一切以法律为尊。”章必成解释道。 “我们这没听说过。自古就没有过吧?”侯长老挠了挠头皮,满脸都是不解。 李医生呵呵一笑,说道:“法律不管更好!像嫖、贩卖人口这种事即便严管也没用,因为这个根子不在法律上,而是在每个人的心里,没有嫖/客哪里来的妓n?没有买主哪里来的偷窃贩卖儿童?所以,同胞的心就是我们的战场,让我们基督徒来做光驱散黑暗、做盐防止社会腐烂吧。用爱为武器,比以刀枪棍bang强迫他们伏法,不知要强多少倍呢。” “也更有用。”侯长老笑道:“一群坏蛋你搞出多少法律来都没用,还得靠皮鞭和棍子;而一群真正的基督徒,没有法律也无所谓,只要有本圣经就够了。” 013 文胆浩然虎狼惊,铁笔如椽鬼魅愁 在侯长老等三人还在冒着小雨在河边sa扰“中华传统美德”的时候,一个倚着船弦的妓/n,看三人脸红脖子粗的或者吼叫或者把人拉到树林里就地检查xing病,她拿了一个团子用莲叶包了,对岸上的章必成笑道:“哎,那几个洋和尚,我施舍给你们个饭团子,你们给我祈福吧” 章必成愣了,不知道这什么意思,而侯长老则笑了,大声叫道:“我们不是和尚,不能为你祈福,我们需要你悔改……” 就在这时,一个手握长枪刺刀的年轻人气喘吁吁的跑到岸边,一把拉住侯长老叫道:“李医生呢,我们有个伙计受伤了!需要他去看看!” 五分钟后,李医生和背医箱的章必成跟着那青年人到了岸边少数几座还算看起来不会倒的老宅子里,院子里几个壮汉满脸怒气的把一个被扒了衣服的人踢跪在泥水里;那院子里的屋子里则挤满了鸦片馆的人,桌子上躺着一个正在喘息呻yin的年轻人,他大ui上ha着一把匕,血流满了西洋式ku子,只剩刀柄1u在外边;欧杏孙他们也在旁边看着。 “啊,李医生,我们这个伙计抓人的时候,被刀捅了!”冲上来的竟然是大嗓en李猛。 “没事,没事,我检查一下,把他的ku子剪开!”李医生一边检查病人,一边指挥章必成打开医箱,拿出刀子、纱布、ya品和针线等物件。 旁边站着的欧杏孙两根手指捏着一块银元翻来覆去的玩,一脸无所谓的样子,看着旁边急吼吼的李猛和钟二仔,他问道:“老李、钟少爷啊,我记得你们不是退出鸦片馆了,怎么两位今天又来了?” “退出鸦片馆,我也是鸦片馆的人啊。”李猛笑道:“今天馆里缺人手啊。” “怎么样,你那议员?倒底是干嘛的啊?”欧杏孙笑眯眯的问。 “嗨,谁知道呢?上面的意思而已。”李猛摇了摇头。 那边鸦片馆几个管事的已经问了李医生,这受伤的伙计虽然看起来被捅得吓人,但是运气好,既没伤到大血管也没伤到神经,就是皮ru伤,李医生觉的治疗还是ing容易的。 听李医生这么一讲,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李猛吐出一口气后,转身一把抓过手下拿着的一条长枪,他捋起了袖子,大踏步朝着院子里那个跪地的年轻人走去。 “好你妈个小贼!不仅贩运si烟还竟然敢伤我们的人?!”李猛在雨里猛地吼着,接着扭头吩咐手下:“把他的右手给我摁在这石板上!” 立刻一群虎狼般的手下冲上去,把那个年轻人先压在泥地里,然后把胳膊拉出来,把一只手宛如待宰的ji脖子一样压在石板上。 “李医生,您看他们在干什么呢?”旁边当助手的章必成拍了拍xng前襟全是血的李医生,让他回头。 李医生只看了一眼,就再次回头继续手术和包扎,嘴里道:“他们的si刑吧?” 章必成则有些震惊的看着雨里的李猛一边跳脚大吼,一边高高抬起长枪,接着狠狠的把枪托砸在那只手上,只一下,雨里就响起了一阵非人的嚎叫以及骨头碎裂的声音。 接着是第二次砸击、第三次砸击,直到院子里那石板上合着雨水流满的血沫。 欧杏孙找钟二仔讨了一支雪茄看着雨里横流的血水,扭头问一个长者道:“他贩运的是什么si烟?” 不过他问的那个鸦片馆掌柜没有回答,却把缴获来的战利品掏出一块jia给了钟二仔,笑道:“考考钟老弟吧,就算要去西学捐官也别忘了本行吧,哈哈。” 钟二仔接过那块手掌大的烟饼,看了看形状是两头大中间细的枕头状,又用鼻子嗅了嗅,说道:“四川出产的土烟。” “很好!”鸦片馆掌柜略带惊异的撇了撇嘴,夸奖道。 欧杏孙吐出一口烟圈,伸过头看了看钟二仔手里的烟饼,问道:“前一段时间不是闹云烟吗?这怎么成了川烟了?” 钟二仔解释道:“云烟是圆的,川烟才是枕头形状的,川烟刚出来不过一年,没想到就已经走si过来了。” “是啊,你们卖印度洋烟的,总是有竞争者的,”欧杏孙笑了笑道:“不过我个人倒是喜欢土烟,比较软,不上头。” 鸦片馆掌柜怒哼一声:“你喜欢土烟?那就是卖国!你知道这清国自己种的玩意抢走我们多少钱吗?” 欧杏孙愣了,从嘴里hu出雪茄,叫道:“哎,张老爷,我怎么卖国呢?我们大宋也可以种土烟啊,省的进口了,你们洋ya行会说穿了,不也是就是洋烟的分销商吗?赚得不如生产商多啊。” 鸦片馆掌柜叹了口气说道:“你以为我们不想自产自销啊?皇帝会同意吗?秦国英国会同意吗?皇帝早就说了:鸦片只能进口,谁敢种,就灭谁九族。所以我们…我们,唉,***,清国这群垃圾自己hu不说,现在竟然还自己种了,毒害自己同胞!毒害清国人就毒害去吧,你妈的还朝大宋走si!这还有人xing吗?还有廉耻吗?我们要灭清国土烟畜生九族!!!!” 听罢这掌柜的怒喝,欧杏孙摇了摇头,问道:“你们这些行家说说,怎么这鸦片什么地方都能长呢?它不是洋人地方种出来的吗?怎么连咱们中华到处都能长?” 鸦片馆的人还没说话,那边做手术的李医生扭头ha了一句:“这是撒旦的植物,可以把毒hua开满全球” 屋里鸦雀无声,几秒钟之后,大家都笑了起来,钟二仔凑这个机会把一块洋烟饼悄悄放到了欧杏孙的ku袋里,了那烟饼的大小和重量,欧杏孙突然从附和李医生的微笑变成了大笑。 就在这时侯长老匆匆忙忙的跑了回来,跌跌撞撞的他有点慌不择路的样子,一进院子,看着这么多人堵在里面,他大喝起来:“谁会游泳?” 屋里很多人都会,因为龙川就在江边,但大部分都是打手和伙计这些下层人,所以没人吭气,却是互相看看;而屋里的富贵人绝大部分不会游泳:中国人别说富人,就算穷人,若有个男孩,那是爱若珍宝,谁敢让自己第一个儿子肆无忌惮的去河里游泳?淹死怎么办?而富人往往希望儿子接受最好的儒家教育: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就是一个儒家高贵人的标准,你没事游泳干嘛?那不还得脱了衣服1u/体吗?多没教养!多没出息! 所以富人大部分不会游泳,而会游泳的又经过这么多年锦衣yu食,手指甲留的有一尺长,就算小时候会,也早忘了,谁敢没事跳到东江里去? 因此虽然侯长老满脸焦急,但院子里鸦雀无声,无人接茬。 “有人落水了!你们谁会游泳?”看大家都不吭声,侯长老猛地一跺脚,高叫章必成:“章弟兄,你不是洋翰林院划船队里的吗?会游泳吧?跟我救人去吧!” 因为侯长老说话太着急,而章必成刚刚在聚jing会神的给针穿线缝合伤口,没听到侯长老说什么,此刻终于听明白了“救人”和“游泳”两个字,他立刻放下针线,就要飞奔出去,但又想起了自己正在做护士的工作,他看向李医生。 李医生点了点头,从他手里接过针线,说道:“这活我来做,你赶紧去!” 章必成点了点头,跟着侯长老飞奔而出。 李猛倒提着满是血的长枪进到屋里来,了一把额头上的雨水,看了看低头为自己人治疗的李医生,很佩服的说道:“没想到咱们长老会不仅做医生,现在来个会水的洋人,长老会连捞人的活都做了吧?” “做了好,要是有浮尸冲进码头,还不是要找我们?到时候烦死了!”欧杏孙嘿嘿一笑,接着看了看前襟都是血、弓着腰一丝不苟缝合伤口的李医生,脸上闪过一丝罕见的羞愧,赶紧正se说:“谢谢耶稣!” 但李医生太过忙碌,根本没听见他在说什么。 原来在李医生和章必成被请去给受伤的鸦片行会打手治伤之后,侯长老一个人在河边坚持战斗,就在他喊得口干舌燥的时候,这时候船群里驶过来一条小舢板,上面有人指着侯长老大吼道:“就是他!就是他!” 侯长老放眼看去,只见那船很小,所以三个大汉挤在船头瞪着他的时候把这条船的船尾都压高了,让船尾撑篙的船夫彷佛在一座二层楼里凌空撑船;那三个大汉都是十七八岁的年轻人,一个个都扒了上衣,1u出身上斑斓的纹身,最前面一个手里还抄着一把雪亮的大砍刀,大吼:“就是你砸我家的场子吗?” 一看这架势,侯长老当即两ui软,就仓皇的退后。 看到这牧师被吓得魂不附体,周围船上的船户、岸上的人齐齐叫了一声好,手指纷纷指住了仓皇退后的侯长老,小船们纷纷撑开,为那条杀气腾腾的船让开一条通道。 眼里看到这副情景,耳中听到周围看客的鼓噪声,船头的少年气势更足,几乎是在船头跳着用刀指着侯长老大吼:“小贼!让你今天知道河源十三郎大爷的厉害!” 这少年就是剧团老板的亲子,也就是他所谓的看场子的。 因为出生日子在农历十三,他自己觉的霸气,就给自己起了河源十三郎的“江湖艺名”,小流氓一般都有这些莫名其妙的艺名。 但是剧团老板经营的是个小剧团,平常大部分时间都在种田经商,只有遇到节假喜庆他才会找那几个伙计,再雇点人手,唱点下流低俗的东西赚点猪ru钱。 一句话,他家也ing穷没法给小孩适合的教育,而又宠着独子不舍得管教,这样,他儿子既没有多少书本得来的道德,又被他那些朋友带的不走正道,一味想做一个惠州府知名的流氓——这是很多下层男孩的梦想; 因此虽然儿子是名义上看场子的,但其实不是雇员,而是一个hun日子的小老爷;昨天看老爹的场子演的不错,老爹从观众赏金里挑出几块大洋后,就忍不住了,晚上偷拿了这些钱,早晨不辞而别找了几个狐朋狗友去上游喝hua酒去了。 直到听说老爹场子出事了,他才醉醺醺的揽着几个兄弟朝回赶,在路上,很多船夫又告诉了他具体的信息:大体就是洋教和尚砸场子了,他爹被官差打得头破血流 这更让他火冒三丈,反复用刀砍船舷,心疼得后面的船主撑杆子的那位大叫:“十三哥,别介拿我船出气啊” 当然他也不会有胆子对官差出手,只是他听到的消息是老爹打了洋教的人,所以被官差打了,所以他这次气势汹汹的杀回来不是找回场子,而是为了报复惹事的人。 岸上和水边的人都是唯恐天下不1uan的,看这个小流氓杀回来了,纷纷把惹事的侯长老指给他看,并大笑助威,都觉得今天真jing彩,看了多少场打斗啊。 “丢你老/母!你别跑!”十三郎在船头看侯长老已经打算扭头就跑了,气得在船头指着对方大吼大叫,催促船夫快点。 侯长老可不会等着被砍,他仓皇的推开又聚集开来的围观人群,想夺路而逃,可是不知是谁就是无耻,伸了脚绊了他个跟头,在周围人群的响彻江面的大笑声中,他抱了一把福音传单从泥水里狼狈的爬起来,就想继续往岸上狂奔。 但还没等他把后面那只脚从泥水里拔出来,就听到背后传来一阵惊呼,有人大喊:“十三哥落水了!” 原来十三哥刚刚太过ji动,眼看着河岸越来越近,不由得a着刀在船头又是跳又是跺,想显1u自己的威风,就宛如一只吉娃娃那般狂暴,但他本来就喝得醉醺醺的,一不小心,就在两个小弟面前一头摔进江里去了。 十三郎既然下定决心要做个大流氓,游泳还是会的,只是刚刚喝得太多,加上不小心绊了一下落水,没挣扎几下ui脚就hu筋了,惊慌之下江水咕咕的喝了个饱,变成溺水之人了。 侯长老收住逃亡的脚步,踮起脚尖朝几十米外的水里张望,只见那十三郎在水里一沉一浮,五秒钟之后,在他的头挣扎出水面的时候开始大吼:“救命”了。 “哈哈!”岸上和水里那些密集的船扔了狼狈不堪的侯长老,齐齐围观水里挣扎的十三郎了,并不时出会心的微笑。 看势头不对,侯长老折身冲回岸边,一直到膝盖都陷在了水里,他对着载着十三郎而来现在在十三郎周围盘旋的小船大吼:“他落水了,你们怎么不救呢?” 跟着十三郎而来的两个纹身少年此刻失了刚刚跋扈的态度,他们愕然对望一眼,一个坐在船头大喊:“我不会游泳!”另一个索xing趴在船中间,叫道:“我早就晕船了!” 侯长老在众人大笑声中愣了好一会,又指着十三郎那条船的船夫大叫道:“船夫老兄,你会撑船,你去救他一把好不好?” 船夫愣了一下,叫道:“老子也不会水!” 在江边讨生活,还有条船撑着,自称不会水? 这大白天说瞎话啊!大家又大笑起来,有人大吼:“皮老三,有你的啊,哈哈!” 侯长老看十三郎就在江里扑腾,他伸开手对那船夫大喊:“就算你不会游泳,你把竹竿伸给他好不好?他就在你船边,也可以顺着爬上来啊!” 那皮老三啐了一口,指着侯长老高叫道:“你这牧师别废话行不行?这江里亡灵水鬼每年都要淹死几十个找替身,老子要是救了人,就是得罪了那些水鬼!缠上我怎么办?老子才不会救呢!太他/妈的晦气啊!” “是啊,侯长老,他要是救了人,水鬼就找他了,江里淹死人可不能救的。”旁边有人认识侯长老,还很好心给他讲解。 侯长老看十三郎上浮1u头的时间越来越短,他在江里跳着脚大喊:“我是牧师,我就是驱鬼的!我奉耶稣基督之圣名命这江里的水鬼退散!”接着他抬起头对就在十三郎几步之遥的那条船叫道:“我驱鬼了!我不怕鬼,求你去救人吧?” 那船夫愣了一会,笑了起来,对着侯长老遥遥喊道:“救人可以,给我五十元吧!” “什么?五十元?”侯长老一惊,接着又喊起来:“你救他一命又如何,他就在你脚边扑腾啊!” “我不管!给我五十元!”那船夫傲然叫道。 侯长老想了想,把手里的福音传单撒了出去,飘满了一片水面,自己哆哆嗦嗦的伸进口袋找钱,一把掏出来,他数了数,然后又伸进口袋去掏。 “我只有十四元,求你救他好不好?”侯长老对着那条船抬起手里的纸币和一堆硬币。 “太少了!”叫皮老三的船夫不屑的撇了撇嘴,吼道:“你不是洋教的吗?你们洋教不是很有钱吗?你难道没有怀表和戒指吗?” “老子是穷兮兮的传道士!哪里有怀表那种东西!”侯长老怒不可遏的在江里跳着吼叫道。 “那对不起了!除非你给我凑钱来!”皮老三也不理侯长老了,就在船尾盘ui坐下,还点了一袋烟,和船上一个“不会水”、一个“晕船”的哥们,三人一起静静看着在脚边水里扑腾挣扎的十三郎。 “靠!”侯长老罕见的骂了一句脏词,转身就往岸上村子里狂奔,那里也许有会游泳的人。 片刻之后,在岸上已经人山人海的看客面前,侯长老领着章必成飞奔而回。 章必成已经明白了自己要干什么,他一边飞跑,一边脱自己的衣服,这更ji起了岸边众人的巨大笑声,等跑到江边的时候,剑桥赛船手章必成宛如鱼一般嗖一声跃进江里,长长的假辫子划了一条优美的弧线,片刻之后章必成冲出水面,朝着刚才看到的十三郎最后一次1u出头来的那圈涟漪笔直游去。 眼看那洋教牧师非但没给自己nng来钱来,反而领回来一个人砸场子,而且这个人看来水xing极好,笔直的朝着落水者游去,端坐船尾的船老大皮老三,嘴里咕噜着脏话,扔了手里的烟袋,猛一撑杆子,如臂使指,船嗖的一下横在了章必成和十三郎的必经之路上。 “**的!捣1uan我赚钱的王八蛋!”说是迟那时快,皮老三从水里hu出竹篙,咬牙切齿的猛地朝水里的章必成扎去。 没想到自己在救人途中,这个黄皮肤的船夫不仅不帮忙,竟然公然拿竹篙猛刺自己,章必成大吃一惊,闪过第一下,包着铁皮的竹篙如标枪一般在章必成脸皮上擦过。 “你倒是躲得ing快啊!”皮老三一刺不中,骂骂咧咧的再次提了竹篙,宛如要刺鱼一般第二次瞄准了章必成。 人在水里怎么躲避头上鱼叉般的猛刺,被刺中一下就是死啊! 章必成脸都绿了! 这时,岸上的侯长老大吼起来:“那个船夫,章弟兄是洋人!你敢刺他?!官府要治你双重大罪的!” “什么?洋人?”要第二次刺章必成的船夫手微微一顿,没有一竿子刺下去。 “章弟兄摘了帽子!”侯长老在后面大吼,章必成仓皇的在水里摘了连着假辫子的帽子,扔在水里,1u出一头金黄的头。 接着他看了一眼横在自己面前船上有些惊异手握铁头竹竿犹豫的那个黄皮肤的人类,章必成深吸一口气,一个猛子扎了下去,在水下游过皮老三的小船船底,继续下潜,最后在水草横生的水底捞起了已经一动不动的十三郎。 看着那洋人抢了自己的猎物朝岸上游去,“五十元没有了!”皮老三又恨又痛苦的朝着岸上的侯长老,一连串问候侯长老下半身和祖籍血统的爱国大骂爆炸开来: “我草你个狗汉jian!跟着洋人当走狗!” “你妈/bi的是老/娘被洋人a/了,生出来你这个杂/种玩意吧?” “勾结洋人,卖主求荣,你老娘怎么生出你这种傻/bi玩意?等着断子绝孙吧!” “人/渣走狗!我们中国人的事,凭什么要洋人来掺和?洋人是你爹吧?” “我草尼玛的,你和那黄a洋人互相gp/眼吧?” 侯长老没有理他,就站在水里,帮助气喘吁吁的章必成把肚子涨得像个球的十三郎抬上岸,章必成立刻给他做压水、人工呼吸等溺水救助工作。 一会功夫,岸上传来一阵惊呼:这洋人竟然把这个“尸体”给救活了! 十三郎一边吐着河水一边拿手拽着自己鼻孔里的水草,在众目睽睽之下有气无力的坐了起来。 叫皮老三的船夫也悻悻的把船靠了岸,让两个嚎天喊地叫着大哥的小子上岸,在十三郎面前又是跪地又是嚎哭。 看那架势,是刚从刀山火海里把大哥救回来的一样。 看着越来越多的人围过来,十三郎也没什么事了,还1u着身体的章必成站起来,在侯长老的大拇指示意下想找回自己的衣服穿上。 一回头愣了,什么衣服都没影了。 全被拿走了。 章必成一手捂着下/体,一手遮着xng,愣愣的看着面前全是嘲讽笑容的中国人。 侯长老气急败坏的大吼:“谁拿了章弟兄的衣服请jia还我们吧!你们难道没看见章弟兄刚刚救人了吗?这样的人衣服你们还偷,你们还有一丁点良心吗?” 这话没有展现奇迹,让几个满脸羞愧的人把章必成衣服还回来,却是ji起了一阵又一阵的大笑,不知多少人指着侯长老和他身后赤/身/1u/体的章必成大叫:“大/傻/bi!” “愿上帝拯救你们!”侯长老脱下自己的袍子让章必成遮着,两人离开人群,去找李医生了。 “我的儿啊!我的儿啊!” 这时候,剧团老板脑袋上包着李医生刚给nng上的纱布,哭天喊地的奔了过来。 冲到十三郎面前,一把搂住自己的儿子,接着又魂飞魄散那样直起腰,抹干净眼睛里的眼泪,看清楚儿子身上没有缺一块ru,这才又抱着十三郎嚎啕大哭起来。 “谁救了我儿?”剧团老板大叫着。 有人指了侯长老和章必成,剧团老板立刻冲到两人面前,当即跪下磕头。 “别这样!我们仅仅做了我们应该做的。”章必成说着,满脸的疑hu。 这时,船老大皮老三挤了过来,叫道:“李老板,我和十三是好兄弟,他一直坐我的船,你是知道的,这次令郎落水,我也救了他,出了一把力。” “啊啊啊!多谢老皮!”剧团老板当即又给皮老三跪下磕头,他好像已经喜懵了,谁说救过他儿子,立刻跪下磕头。 “哎呀,这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你这是何必啊,我应该救十三的啊!”船老大装模作样的去扶剧团老板,还得意的朝旁边的侯长老和章必成眨了眨眼睛。 意思很明显:看看,还是我jing明吧? “咱们走吧。”侯长老拉着章必成离开了人群,说实话,他有些厌恶了。 背后传来皮老三的大叫:“客气就免了,给我二十元就行了。” 接着是剧团老板连续的答应:“好好好好、跟我去戏台拿!”,光听这话就能想象剧团老板头点得像ji啄米。 十分钟后,在侯长老和章必成走到那戏台子,也就是水贝村残留建筑入口的时候,就听背后一阵呐喊,扭头一看:只见剧团老板领着自己的几个演员从戏台后冲出来,他们手g刀枪正大吼大叫的把一个人揍得连滚带爬、落荒而逃。 被揍的正是船老大皮老三,他一手捂着流血的额头,一边逃,一边扭头悲愤的大叫:“草尼玛的老李,你就这么对待救命恩人的吗?你们一家都是畜/生!” 剧团老板举着一根铁bang,咆哮着的大骂:“草尼玛的!谁不知道我儿子水xing好?我儿子还需要你救吗?!他明明自己游上岸的!你把我儿子nng到水里我还没给你算账,还想给我要钱!打死你这个畜/生!” 侯长老二人回到院子里,才看到鸦片馆的人都u光了,只剩下李医生坐在板凳上和房主老太太笑眯眯的聊天。 “救了人了?”看两人回来,李医生放下手里的茶碗,笑着问道。 “救了那人。不过章弟兄浑身衣服都被偷光了!唉,我应该替他看着的!”侯长老自责的跺脚说道。 李医生扭头看章必成,只见他穿着侯长老的长袍,因为身材高大,却如同穿着短褂,下面两条大aui无可奈何的矗着。 而章必成也看着李医生脸的两颊肿的像个桃子一样,那是刚才被剧团老板揍的。 章必成和李医生两人对视片刻,都笑了笑,没说话。 因为两人都想起了圣经里的《马太福音》5:4“有人想要告你,要拿你的里衣,连外衣也由他拿去。” 被抢偷、揍成这样,真是光荣,还有什么可讲的。 房主老太太看章必成身材高大,不会有合身的衣服,就自告奋勇去拿自己家n人的衣服,只有宽大的n人衣服料想可以让章必成暂时遮羞。 “李医生、侯长老,你们这里没有见人遇难就勇于施救的传统吗?”章必成坐在板凳上,显得很好奇:“在我们英国,若有人落水总是很多人去救的。” 李医生和侯长老对视一笑,侯长老说道:“我们这里嘴上说得很好听,什么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但正因为稀罕,所以才说得这么堂皇冠冕。其实这里不讲究救人,只因为佛教影响,讲究救畜/生,还要求回报。救了个王八,改天给你带到龙宫;救了个狐狸,做你老婆;没事干买条蛇什么的放掉给你好运。而且他们讲究报应,害怕水鬼这些邪灵,若没有回报的话,是绝不会救人的。” “眼睁睁看自己同胞淹死?”章必成还是难以置信。 “愚昧的人爱畜/生胜于爱同胞。”李医生笑道。 侯长老鼻孔里冷笑一声,笑道:“他们未必爱畜/生,只是爱钱,爱这世的荣华富贵罢了。” 李医生转头问侯长老道:“你看我们可不可以请章弟兄写个英国的文化?毕竟听他说,他们那里还是比较善的,有拾金不昧的,有主动帮助人的,甚至买卖东西都不大懂骗人和讨价还价,这可以让我们听听,想象下基督徒文化传承千年后的样子。” 一会功夫,房主老太太给章必成拿来了她去世儿媳fu的袍子,章必成穿上之后简直如同穿了旗袍,依然还是1u大ui的旗袍。 李医生问老太太道:“这个村子里不是还有几个重症病人吗?怎么不见他们?难道去世了?” 老太太嗨了一声说道:“北边村里来了位大师,可厉害了,专en治疑难杂症,很多病人都找他去了。听说手一,病就没了,还能算命,厉害着呢!” “有这等事?我怎么没听说?在哪里,我也去看看。”李医生惊异的问了一声。 “李医生,你去了没用,人家用神力治病,说了,不治拜耶稣的。”老太太笑道。 “神力?不治拜耶稣的?”李医生手一哆嗦,茶杯差点掉在地上。 014 卖艺更卖身,结果被抄了 第06卷 攀上煤铁时代的墙头104满清密探:两边可能一起打你 第二天一起床,三个探子人人都是一双熊猫眼,晚上都没睡好,左宗棠在洋油灯下边看科举教材边破口大骂;李元则仔细的研究了那中西勾结的铁证----西洋**,一边大骂无耻下流,一边连续仔细研究了若干遍;而张龙潭对着步枪的说明书,拆解把玩枪械。 海京的所见所闻让左宗棠忧心忡忡,很明显,南京长毛是信邪教摧毁伦理,但洪秀全实际是个什么玩意儿,清朝官员明白啊----不就是个土皇帝嘛!南京天天念天王诏做礼拜是怪异,但满清不还得甩马蹄袖打千叫奴才嘛,明朝那时候也没有这个啊。这不过是皇帝让你干嘛你干嘛;但海京长毛非常恐怖,竟然是对外勾结洋人,对内大力提拔儒家怒斥的小人阶层----商人,这是要摧毁道德伦理,千年礼教将荡然无存,人人都会变成禽兽。 “赵子微就是个勾结外敌的吴三桂,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不,这个比喻不妥当,吴三桂勾结的是先皇。”左宗棠睁着黑眼圈,说道:“应该是秦桧,妈的,秦桧勾结金,咱们后金奉金为祖宗(注:其实八竿子打不着,两者文字起源都根本不一样),后金是先皇所建,这比喻还是不妥当啊!对了,他就是石敬瑭!” “掌柜的,用餐吧。”李元把包子稀粥放到小桌上,说道:“他反正是个混蛋。” “混蛋都不至于总结此人的丧心病狂,你们也看了长毛治下竟然是毒化,百姓全被他害了!” “操!等我们湘军打下来广州,大杀7天!把这个妖城杀光烧光!把这些汉奸全开膛破肚,把洋人赶回大海去。”张龙潭咬牙说道。 “英雄所见略同!”李元翘起了大拇指。 “今天去看看长毛科举的情况。”左宗棠忧心忡忡的喝了口稀粥,说道:“我希望读书人还是有气节的。” 长毛举行科举的“自荐处”位置非常凶险,听店小二说,那里就在伪皇宫和伪朝廷便门那里,这里是广州的中心,遍地是长毛治安官和内卫部队。为了安全,左宗棠也没敢让张龙潭带上火枪这种武器。那肯定要被盘查的。 三个探子在自荐处伏击的横贯大道下了马车,这条路他们进海京的时候兜过,现在再看一次还是震撼----乃西洋人用秘法所修建,几乎笔直横穿城市,路面不仅宽阔,而且平整无比,马车走在上面都不带颠簸地。而且现在仍然在往前修,左宗棠第一次看到的时候,觉地好像简直能从的城门一眼看到终点的城门,原总督府和洋人建筑就在城市中间隔着这条马路对望。 “妈的,无君无父的长毛,把风水都破了!”李元看着这条大路来来往往的马车和行人,骂骂咧咧道:“我爷爷懂风水,此路大凶,简直是一刀把广州劈成两半,据说广州也有条龙脉。龙头肯定在港口,龙不能缺水,但这刀正好把这条龙连腰斩断!大凶风水啊!居住在这里的长毛必然死地惨不堪言!” 左宗棠不置可否。心里却也安安希望部下地风水看得准。 “这也许是长毛地诡计。他们里面肯定也有懂风水地妖人。所以才勾结洋人。破坏老祖宗地风水。亡我大清之心昭然若揭!唉。”张龙潭叹了口气。 “行了!去自荐处。”左宗棠拿着一柄蒲扇扇着朝前走去。 地方仍然很好找。那个街口围着一群游荡地人。就像昨天看到地找工地那些人那样。左宗棠一过来。他们顿时像苍蝇一样围了上来。 “先生。哪里人?”一个满口黄牙地小老头奸笑着问道。 “自荐处就在这条路?”左宗棠指着路口问道。 “湖南人啊,那你们来赶考?要住店吗?本店环境清幽,价格便宜,全是考生在住,最适合外地人复习考试。”小老头听到外地口音大喜过望。 “我们来看看热闹而已,不考试。”张龙潭躺在左宗棠和那群人之间。推脱道。 “是啊。老黄,人家辫子都没剪呢!不剪头发怎么能做官?”旁边一个大脚妇女笑道。 “剪发才能做官吗?”李元一愣。问道:“可是我看这里什么头发都有啊,辫子也没事啊。” “你要进朝廷当官不剪发,人家要你啊?切,外地人。”老黄有点悻悻的说道。 “剪发就代表和朝廷一条心对吧?”左宗棠咬牙切齿地笑道。 这时又有一个中年人挤了上来:“哎,各位,学夷文吗?本店夷文速成!老师是正牌英国人、法国人,绝对不是带着假发伪装的假洋人!以前都是巴黎伦敦的大人物!地道地宫廷夷文!一个月内保你夷文如流,多少考生在我那里成功进入朝廷,海京有名的学堂!就收你10两银子!” “我们是生意人,我们就看看热闹。”左宗棠厌恶的挥着蒲扇朝前走去。 但背后还遥遥传来招揽声:“生意人学夷文更好啊。” 进去那条街,自荐处的大牌子就挂在墙上,但自荐处大门紧闭,街上大约有2、30个年轻人人,大部分都挤在墙边看着上面的大告示,叽叽喳喳的议论着,其他几个三三两两地围着圈谈论着什么。 左宗棠三人走进这条街,从这些人身边走过,就算不听这些人口里说什么,但看那些表情和神态,就知道这都是来考长毛科举的读书人,和满清那些读书人并无不同。 只是越走越痛心疾首:这群年轻人全奇形怪状的,大部分都剪了短发,有一半更是身上穿了洋装,甚至有几个穿着厚厚的衬衣西装洋装。 “斯文扫地,都成什么样子了!”左宗棠咬着牙慢慢走着,眼前年轻人的堕落好像让他的脚踩在一条大蛇身上,不时有血和毒液渗透出来,让他都觉的腿发软。 长叹了一口气,左宗棠慢慢舒开心头的对年轻人堕落的痛苦,靠近一个穿着长袍还算正常点地年轻人。开始打探消息。 “你们都是要参加科举地?”左宗棠问道。 “是啊,来这条街地都是吧。不过。您好像是来游玩地吧?呵呵。”那年轻人笑了笑,倒是一副很和蔼有礼貌地样子,让左宗棠大起好感。 “不是听说天天考吗?怎么没见你们进去啊?”左宗棠想起店小二说的那一套。 长袍年轻人笑了:“朝廷科举这块是一天三变,要不突然加教材,比如丞相的全球战国,要不就改考试方式,比如有的取消有的合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变了。现在政策又变了,不天天考了。” “哦,那现在怎么考?”左宗棠问道。 长袍青年指着那告示说道:“现在是三个月一次大考了,考试地点转到满清时候考棚去了,而且还说什么成绩不仅可以用来做官,朝廷已经联系好了若干洋行、大商行、工厂,他们也承认科考成绩,若是成绩优良,即便不能遇到空职做官,也可以拿着成绩去应聘宋、洋工商界职位。” “工商界?去你们朝廷的生产制造部门?比如满清那边的火器场什么地?”左宗棠大惑不解。 但这时长袍青年还没回答。正在外围看告示的一个小个子转过头来,替他回答左宗棠的问题,而且语气暴怒:“屁啊!就是让我们读书人去经商、去做买办呗!我是要来做官的。我为什么要去做买办什么的?” 左宗棠打量了一下这个小个人,只见其人身材矮小,穿着布袍,脚上是草鞋,确实除了头发,没有一丝西妖的味道。心里大为亲近,脸上也挂了笑容:“那怎么行呢?儒教乃是立国之本,离了儒家读书人,岂不是天下全是文盲?商人没有道德,只讲利益,读书人饱读圣贤之书,胸怀救国救民之志,身有经世纬国之才,宁可耕读于田间。也怎么能做这种阿堵物的下贱勾当?” 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而且还是左宗棠的肺腑之言,他可是读书人里最成功最顶尖那部分人----科举靠不上。我有本事,我他妈的做隐士!现在不也是布衣巡抚了吗? 要清名有清名,要实权有实权,满清200年读书人做到左宗棠这种地步的也是凤毛麟角,就和金某某书里那种穷比**被美女倒追一样传奇,而且美女老爸还是黑社会老大,这软饭吃得多自豪多有面子! 但小个子还没说话,听到左宗棠掷地有声地豪言壮语,告示人堆里唰的一声闪出三条妖人围住了左宗棠和小个子。 “儒教?哦呵呵?”一阵让人起鸡皮疙瘩的奸笑顿时回荡在自荐处巷子里。 左宗棠一见三人模样,顿时皱眉,手里蒲扇不自觉盖住了鼻子,否则他怕自己恶心地吐出来,又怕自己一口痰吐他们脸上,还怕自己一巴掌抽过去。 只见闪出来的三个人年纪都不大,但浑身都是西洋装束,领头的一个最齐整,身穿燕尾服,内里花摺边白衬衣,脖子上扎着个绳结(领结),黑色洋裤,脚蹬皮鞋,一手捏着高顶帽,一手提着白色拐杖,那拐杖还很短,正站在左宗棠和小个人面前,眼睛望天,一边奸笑不已,摆出一副阴阳怪气、盛气凌人的模样。 但左宗棠完全没有被眼前三妖压住,相反他强忍着恶心的冲动:现在长毛历6月,广州已经暴热了!而眼前三个小子穿得那么厚的洋装,就算你装得再吊,可你脑门上地汗热的哗哗的往下流啊,简直滑稽。 装逼啊!左宗棠心里大骂。 对面,那个妖人笑够了,显示够气魄了,才全身压在拐杖上,用满是汗的脸凑近左宗棠,笑道:“儒教?你连辫子都没剪啊!怪不得。儒家算个屁啊!满清才爱儒家!那叫奴才学!现在西学才厉害,西学才是王道!” 接着别转眼睛看向小个子,嘲讽道:“方秉生,是不是这种清妖地方来的才合你的意思啊?” “范西爵,你放屁!”小个子方秉生一跳老高。指着那妖人破口大骂:“儒家才是王道!汉唐宋明哪个不是儒家的?现在陛下朝廷里也很多读书人啊!陛下是千古明君,知道离了儒家不行!我们就是能辅佐大宋消灭满清。等着看!这种事情岂是你这种洋奴黄洋能比的?你穿了西洋装,你就能有白皮金发体臭味了?” “我黄洋?切,你这个黄满不过就是想打入朝廷给满清通风报信,我早看出来了。”范西爵明显和方秉生有仇,他咬牙切齿道:“2年前,是谁和我们说坚持不剪辫子的、要以死效忠咸丰地?怎么陛下拿了城,他就披散辫子了?现在更剪短头发来科举。你怎么不身殉咸丰了?是不是叶名琛不认识你啊?” 范西爵大叫着,他一说完,看告示地人围过来大半,很多穿洋装人哈哈大笑起来。 方秉生被人刨了老底,勃然大怒,立刻打人打脸:“你个装逼的家伙,买了套10两银子地洋装路边货天天穿!告诉你,你那一身洋装都有馊味了!” 围观众人又是一阵大笑,不过现在是穿袍子的读书人开始笑了。 “妈地,你们这群黄满。除了会拍马屁还会干嘛?陛下军队都没有儒教!那才叫厉害!洋教、洋装、洋枪、洋战法!”范西爵大吼道。 “陛下十字军再厉害那也是我们宋人!”方秉生瞪着眼睛叫道:“十字军的荣耀里,难道没有为陛下荣耀而战这一条吗?这不就是儒教忠君爱国吗?你们这群黄洋!西学必须学,儒教不能丢啊!” “儒家不能丢?让你们黄满当官。不就变成了清妖那种凑性了?”有个穿皮鞋的插嘴了。 “丢了,你们也变不成洋人啊,你们穿着洋装也不会造法国开花弹啊。”有个穿袍子草鞋的接战了。 左宗棠他们几乎是还没反应过来,就站在两拨怒目而视的考生中间了:一边是西洋装的“黄洋”党,一边是长袍布鞋的“黄满”党。 双方眼睛怒睁,双拳紧握。竟然又是一副要开打地局势。 左宗棠来回看了几眼,才明白怎么回事,他看了看和他并肩而立的方秉生,一股同仇敌忾之情油然而生----儒家没有亡!即便是在这妖兽都市里仍然有嫩芽在坚韧的生存着,这就是希望!这就是未来胜利的种子! 所以左宗棠当仁不让的为方秉生小朋友出头,他指着前面那个妖人范西爵怒吼道:“儒教乃是圣人开创,如果不讲礼教,那我们不都是禽兽了吗?” 左宗棠身材是四方的,脾气大说话声音也大。这掷地有声的怒斥和声援。好像满清铜炮的怒射,确实压过了两拨人对骂。顿时巷子里一片静寂,大家都把眼睛看向正义凛然的左宗棠。 过了几秒,范西爵噗嗤一笑,举起西洋文明杖指着左宗棠对方秉生说道:“听口音可是湖南的啊,那是清妖地地盘。还留着辫子,哇哈哈,你们黄满就是这种朋友啊!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哇哈哈!” 立刻黄洋党群里响起一片嘲讽的大笑,而最前面的左宗棠茫然不知所措:怎么了?骂他们是禽兽,他们反而笑?难道没有一点廉耻? 还没有想明白,身边猛然一股大力推来,左宗棠直接被推飞出去,在两个下属惊叫声中摔在一个人怀里,又滚到地上。 只见那边方秉生收了推左宗棠地手,恶狠狠朝左宗棠的叫道:“**的插什么嘴?老子是汉唐宋明雄儒!谁和你们满清辫奴是朋友?滚边去!” “掌柜你没事吧!”李元和张龙潭面容失色,慌不迭把好心被驴踢处于极度震惊和痛苦之中的左宗棠扶起来。 手指哆嗦着,左宗棠指着差点谋杀满清布衣巡抚的方秉生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而左宗棠身后那个说话和蔼的年轻人也帮着拉了左宗棠起来,嘴巴凑到左宗棠耳朵小声道:“没受伤吧?黄洋和黄满都是考生里极端地家伙,是死敌,你刚来海京,不懂里面道道千万不要搅合,他们不仅骂还会打呢,弄不好两边可能一起打你。” “唉,读书人都变成野蛮禽兽了。唉。”左宗棠看着对面对骂的几十个年轻人,突然想哭。 强忍着这个冲动。他转身朝身后这个和蔼热心懂礼貌的小伙子致谢,他握着对方的胳膊喃喃道:“谢谢小兄弟,唉,这边没有礼…..” 但左宗棠道谢一半,噶然而止,眼睛盯着前面这个小伙子长袍胸前,整个身体僵硬在那里。 刚刚小伙子弯腰扶左宗棠起来。袍子里的项链露了出来,那胸前摇荡的赫然是个十字架。 “你?你?”好像摸到了一条毒蛇,左宗棠慌不迭地放脱了握住的对方胳膊,惊恐后退。“十字架?没见过?”小伙子笑了:“愿主看顾你。” 果然来科举地都是儒家败类啊! 叛逆!洋奴!邪教教众! 左宗棠颓然退到墙边,看着满巷子地读书人败类,好像看着一群禽兽在狂舞,这群禽兽很快就会成为赵子微地爪牙,去撕咬伟大的满清王朝! “掌柜地,你没事吧?”李元看左宗棠脸色不好,关切的问道。他扭头看着推人那小个子,想去报复又不敢,这里可不是他可以横行无忌的满清地盘。只好看着两边开始推搡地儒家败类,嘴里叫着:“打啊,最好都打死!” 但就在这时,三个人施施然过来,巷子里的闹剧立刻停止了,左宗棠三人也看向这三个人。眼球都挪不开了,来的是大洋妖。 他们是坐黑色的西洋四轮马车来的,这种东西挺贵的,一看就是有钱人,领头的是个30岁左右的中国人,全身和范西爵一个模子:高帽礼服领结,胳膊上挂着文明棍,手里捏着个白手帕不停擦汗,但和母鸡屁股插几根孔雀毛的范西爵相比。派头十足。 因为他那身洋装又挺又阔。一看就知道是好衣服,一比就把范西爵那种到处扎着线头的路边货比进下水道里去。神态也自然,带着一股气势。 身后跟着一个中国仆役和一个中国丫鬟,必是有钱人无疑。 他走过黄洋和黄满,指着上面那告示问道:“各位,这是新考试方法?” “是啊,您也是考生?”范西爵主动上去搭讪,还很客气,尤其是看到那袖子上得两颗星----那可是上等货,周正源双星缝纫店地手工洋装,皇帝和丞相、大帅的洋服都是这个店订做啊,作为一个虚荣的“黄洋”,这种洋服,范西爵门清。 “是地,我也想考考看,听说新加了条款,有洋行买办经验的人可以优先录入朝廷?”那人问道。 “是啊,您是买办啊?不是读书人吧?” “不是读书人,我以前在法国商行工作过几年,不是鸦片崩盘了吗,我亏的很多,想转入朝廷做官。”那人倒很健谈。 这个人一来,在年轻考生里面顿时有鹤立鸡群之感,因为考生大部分小时候就开始读书准备参加满清科举,满清所谓穷读书(科举)、富练武(武举)、老爹有权有势无所谓,大部分考生无论是财力还是江湖经验都比不了这种买办。 “唉,”墙角里那个和蔼的信徒叹了口气,自顾自说道:“商人们果然扑过来和我们争了。” “商人也能做官了吗?捐官?”左宗棠也竖起耳朵听那买办和考生交谈了。“你读过书吗?四书五经?”方秉生看见这种洋装就有气,气呼呼的上来就捅软肋。 “没有,识字、算盘、夷文都是自学的,15岁就混江湖了,后来混入洋行。嘿嘿。”那买办毫无羞愧地说道。 范西爵倒很钦佩这种商业成功人士,也没理方秉生,只是问那买办:“您考试,能考的过我们吗?我们可都是复习好久,海国图志倒背如流的。” 买办笑了笑,说道:“那有什么。你们没看邸报吗?上个月,据说科举笔试满分卷子15份!你们都开始比谁字体漂亮了。皇帝不高兴了,说:把字迹练漂亮是浪费青春,本事第一。我就猜到皇帝要再变科考了。果然看这告示很清楚,有商业经验是优先面、优先录的。朝廷需要我们这种买办为官了。” “你们懂什么?我们泱泱华夏5000年历史,儒家是治国之术,你们商人赚钱行,做官怎么能做?你们要把朝廷当公司开?”方秉生勃然大怒。 那买办冷笑一声,说道:“其实我觉的啊,儒家不错,但是有点奇怪。你们各位读书十年、二十年。连只母鸡都没管过,一下就让你们去管几万人几十万人,你们行吗?这事啊,就像你学厨艺学得暴好,然后去拿到裁缝的工作,这根本就没关系。我绝对拥护陛下,就应该找点有经验的,空谈误国的。再说,你们年轻啊,考下个科举成绩。如果优秀也可以去洋行啊,就我所知,怡和已经和陛下谈妥了。留了20个职位给你们,把英文练好吧。” 范西爵咳嗽了一声,说道:“我看您坐大马车,还有两个仆人,应该不缺钱啊,你做官有你做买办赚得多啊?你不知道陛下下的罪己诏吗?再贪就杀人了!” “哈哈。你们啊,太嫩,没看出来陛下意思。”买办冷笑道。 “什么意思,您说说。”听和这种朝廷风向有关,一群考生都激动了,围住了那买办,左宗棠也气呼呼地凑了过去听,不得不过去。 买办笑道:“没注意吗?我们国号为宋,制造局大案没有杀人!这是什么信号?从那天开始。宦助国丞相地社论就全部开始换宋朝例子。而不是像以前那样老是拿明朝比。宋历史上就不喜欢杀大臣,你们读书人应该比我清楚。而且宋和明有个最大地不同。明朝官员是薄薪啊,县官海瑞不贪,他女儿都饿死,而宋朝官员暴有钱,都是大富,我不是说贪污,我就是说高薪。我觉地,现在拿下江西有粮,拿下广西有兵,很快,官员薪水就起来。因为我们是宋。想想也知道,一个县官管十几万人,多重要的职责,你就算一个手工作坊管20个小工,你老板也不至于饿死女儿啊,皇帝是商业天才,我很理解,他肯定更理解,我们都是有罪的,没有圣人。这里当官绝对是好事,而且当了几年,可以再回商界嘛,肯定以后就是通的了。而且圣旨就把商人和农民老是并列,商人地位在提高的,比满清高多了。” 一席话说得考生面面相觑,又汗流满面,范西爵穿得最多,汗也最多,他掏出一块皱巴巴发黄的手绢擦着脑门上溪水般地汗,问道:“我从来没有做过生意或者成为买办,那岂不是考不上了?” “皇帝为什么要说科举成绩可以成为证书啊,那就是方便你去商界找工的,你考的高说明你聪明啊。”买办笑了:“皇帝什么都替你想好了。” “商人也可以做官了!而且不是捐官!”左宗棠咬牙切齿---这完全就是提高商人的阶层,儒家向来鄙视商人,因为你满心是利怎么能当圣人? 所谓圣人就得嘴上说得好听,而且骗到所有人,回家还一堆堆的数钱! 商人说自己不爱钱,不是扯淡吗,所以商人没法虚伪,嘴皮上没法说得好听,那不就是爱财小人了吗? “我明白了,赵子微就是想弄死儒家,让书生去经商,让商人做官!黑白颠倒!”左宗棠狠狠的想着。 就在这时,一个小孩抱着一摞报纸跑了进来,大叫着:“看啊,新出炉的《清流纪闻报》,《荒唐笑记》第45章出来了!穷济先生力作!穷济楼今天开讲!20文!20文!” “哇,《荒唐笑记》来了!”一群读书人立刻围住了那小孩,买起了报纸。 “这是什么?”左宗棠想拍旁边那信徒的胳膊,又恶心,只好伸头去问。 “这是个说书连载,报上先登,同时茶楼开讲,写的挺好。穷济先生写得好啊。”那信徒微笑道。 “买一份我看看!”左宗棠下达了命令。 015 苟富贵?我求他抓心肝! 第07卷 光荣**之大时代129英雄差钱:儒家才子落草电报黑帮 “哦,买个烧鸡吃多好啊。”年轻的海宋举子方秉生一边看着街对面的烧鸡铺子,一边背着一个席子卷靠着墙慢慢的走,脚步凌乱,咕咕叫的肚子竟然让他感觉越发敏锐起来,不仅嗅到对面那要命的香气,而且连脚底板穿了2个月的草鞋好像都开始扎脚了。 今天是他悲惨的一天,昨天中午剩下的一点钱买了个烧饼,然后早上被那黑心旅馆老板把席子卷扔出店外,不许他和一群劳工挤在一起睡了,因为他三天没有交那晚上都没法翻身的窄小通铺的房钱,虽然他可以算一个候补官员。 去年家在惠州府的他,来海京远途科考中惨败,买了一堆书今年继续来考,为了考上,连圣经都买了一本,他可是被邪恶的“黄洋”讥讽为“黄满”的儒家精英,不过儒家都知道,读书就是为了做官,向来穷文富武,如果有钱可以隐居,那还努力什么? 所以看看洋教,方便做官也无所谓,只要洋教穿肠过,圣人做心头,当了大官后一心为民就行了。 方秉生在三个月一举行的科举考试中笔试优秀,拿到了一份证明自己学问的成绩证明,但做官考试----面试,惨被刷掉。 很简单,除了读书外,他没有做过任何事情。 这可害惨了家境越来越坏的农家子弟方秉生,虽然富人越来越多,但和农夫没有任何关系,而且因为便宜的机器织纱为了利益无视禁令在大宋境内横行,连他妈原来可以贴补家用的纺织也没人要了,大小作坊都直接买机器织纱,布便宜了,结果他们不向农妇们收购棉纱棉布了,自己家织造的粗布也因为价格比不过这些廉价纱织造出来的廉价布,只能自己用,一点银钱换不来了。 商人、工人和军人是最容易赚钱的。在城里混一段时间,回家就买地,而因为钱多了,除了粮食,什么东西都涨价,结果苦了只会种地只有粮食的农夫了。动不动就破产卖地变佃农。 方秉生老爹是种地兼做私塾先生,没有钱供方秉生不停的考,这次把家里的钱都席卷一空来考官,就是抱定了不成功就成仁的决心。 然而事实很残酷,海宋最需要商业和西学人才,方秉生这种连外语都不会地儒家学子只能说识字,但考生谁不识字啊?现在不是皇帝第一次开科发现满卷都是简体字的时候了,大宋已经开始扎根了,儒家败类到处都是。 主考官建议方秉生拿着他的优等成绩去商人和企业家那里碰碰运气。一两年之后世事练达了再过来----方秉生在“民生熟悉程度”一栏得分为0,这一栏就是混社会的资历而已。 儒家科考最大地好处就是公平。不管你长什么样。不管你结巴不结巴。只要答得好。立刻当官。所以有个笑话:有小姐听戏听多了。非想嫁个状元。结果真嫁了一个。在洞房里发现不是白面英俊小生。而是黑胖胸毛猥琐男。当夜就上吊了。 方秉生觉地很不公平! 读书不就是为了当官吗? 当官不就是升官发财死老婆吗? 现在居然读长毛教材、信洋教都不行了? 老子不就不会ab吗?老子不就不想从事下贱地工商职业吗? 大宋歧视最高等的农民啊? 这世道黑白颠倒有问题! 当然。方秉生没想造赵阔的反,他也下了决心,不成功不回家,真去寻找高贵的职业了。 但号称有花园洋房住的洋行,他不懂外语;号称有马车坐的工厂商行,他不会算数记账;号称银子可以打水漂的洋药行会,他没有亲戚在里头;其他的行当,他一概看不起。 参军也是出路,但是他也看不起武人。其实他不知道他如果去应招,肯定被录取了,因为他眼睛看书看得不是很好,有很多陆军军官迷信近视眼,他们当哨兵不行,但排队打仗“勇敢”! 结果在海京蹉跎了两个月,路费花光光了。 “如果为了做一心为民的大官,非得要做职员地话,我也要加入洋行。”这个黄满饿的难受。却还雄心万丈。因为他前几天看到了洋人来的声势。 那天海京港人山人海,挤得水泄不通。他也跑去看了,印象深刻地要死。 港口里外的大宋风帆战舰挂了满旗,所有的信号旗国旗全挂上了,彩旗飘飘,海军军官穿着笔挺的蓝色军服,士兵们戴着草帽,在船两侧排成整整齐齐的一排,看起来威风无比。 然后港口外进来一艘巨大的冒着黑烟、怪叫的英**舰,只不过它上面挂着的是海宋十字旗。 “不是一个英国伯爵来访问吗?那条船是谁的?难道是海军新买地战舰?”围观的百姓现在都认识国旗,然后纷纷兴奋的互相询问。 方秉生也兴高采烈的议论着:“这船太大了吧,海军旗舰大宋海在它面前像矮子!是不是用来灭上海的?” 话音未落,来访海京港的英国“香农号”再次发威,船侧舰炮齐鸣,连放21响礼炮,以海军礼节,向访问的海宋表示敬意。 一下子巨响就滚动在海京港,白烟笼罩水面,海宋海军的风帆战舰好像被震得乱摇。 岸上先是大姑娘、小姨子捂着耳朵的尖叫,男人脸色发白,人群开始后退,等最后一响礼炮放完,人们才看到和听到港口里地英国人向自己国家的巨舰挥舞帽子大声致意,人群这才意识到对方放炮没有任何恶意,相反是放鞭炮一样的庆祝,慢慢的有人跟着洋人欢呼,然后整个海京港都朝那艘巨舰欢呼,但没人知道为什么要欢呼。 这从众导致的情景甚至让来接人的赵阔产生了误解:“靠!百姓欢呼个毛啊!这家伙不好对付!” “宦丞相说过,现在就是全球战国,要合纵连横,若是我大宋有洋人秦国助力,消灭夜郎小清国只是弹指一挥吧。天下指定是我们的了。”方秉生在岸边得意洋洋的朝周围不认识的人炫耀自己举人地学识。 不过那是几天前。得意洋洋地知道合纵连横不能给他饭吃,现在这个举人饿的前胸贴后背,巨大地海京茫然不知道去哪里,不知道睡哪,他背着席卷,嘴里喃喃念着:“上帝啊。如果你显灵,你给我一个洋行职位;观音啊,我家也拜了你十几年了,如果你显灵,给我一个商行职位;孔圣人啊,如果你显灵,给我个大官做吧!求求你们了。” 竟然不知不觉的又走回总督府的“自荐处”,这里是儒生们的梦想和神圣之地。 现在不是考试期间,而且一些基本上通过报纸和书店四处散播。来这里看告示地人逐渐少了,此刻没多少人堵在这里了,连以前堵在巷子口叫喊各种培训广告的人都没了。 然而方秉生走到巷口却发现走过路过的人都惊恐的朝路边看两眼。然后小步离开,他一步一步挨过去,往里面一看,吓了一跳,里面路边石头芽子上坐着一个大汉,好像因为天气太热,非常无礼的赤了上身,露出一身花花绿绿的纹身,脸上一道刀疤从额头一直通到嘴角。身边撂着一把大砍刀。 这身纹身、这武器一看就是个流氓! **裸的流氓。 因为流氓现在流行带刀,他们也有枪但一般不带,因为打架斗殴的时候,用刀可以看谁狠,但如果两堆人都拿着枪,那到底是打地盘还是自杀求死啊,混江湖的更怕死,江湖中人大部分人也不是亡命之徒,再牛地传奇也牛不过子弹啊。所以肯定打不起群架来,自然无法暴力解决问题,当然如果就是冒着被朝廷认为是匪帮加以剿灭的危险,也可以用枪,那是某个堂会不想在城镇里混了。 不过虽然对方是**裸的流氓,但手里举着个牌子上却写着:“西学公司招聘英才、待遇丰厚、洋行收入!” “我靠,现在流氓都来这里招聘了?”方秉生看着对方也在打量自己,不由腿肚子抽筋,转身想慢慢退走。但肚里饿地直不起腰来。突然想到刚才念叨的,“是不是哪个神真显灵了?” “您这是什么地方招聘啊?”方秉生看了看对方的大砍刀和脸上刀疤。咽了口唾沫,怯怯的问道。 “要饭的别捣乱!我们说要找举人!找人才!”那刀疤脸怒视一眼方秉生。 “我是啊,我考过科举了,优等啊。”方秉生小声说道。 “真的?” “真的啊!”方秉生从怀里掏出那份证书想递过去,但残存的理性让他悬崖勒马,口里问道:“你们是干什么的?” “我们是惠川堂…咳咳,不,电报局!正儿八经地海宋电报局!惠州分部!”说到这,那流氓兴高采烈起来,挥着手说道:“电报!西学!钟家良老板最喜欢的!绝对的朝廷部局,和官员就差那么一点。” “什么是电报?”方秉生问道。 那流氓愣了愣,勃然大怒:“你不是举人吗?电报你都不懂?就是洋人用来传声的!懂不懂?到底懂不懂?嗯?!!!!!!!” “…..懂…..”方秉生敢说个屁啊。 “你懂啊!那太好了,以后可以解释给那些蠢驴听了!”流氓猛地跳起来,大喜过望的样子。 “什么?原来你也不懂啊!”方秉生气结,抱了抱拳扭头就要走。 “干嘛去啊?”那流氓笑着一把抓住方秉生的手,另一只手捡起地上的大砍刀,拉着他就往外走。 “你像干嘛?”方秉生登时魂飞魄散。 “带你去见堂主啊。你不是应聘吗?”流氓笑道。 “不不不,我是看热闹的……”哪个时代,读书人和这种流氓混到一起过,而且明显是个小流氓。 “我们西学公司,薪水高的很啊!”流氓一句话,让方秉生犹豫了,一犹豫,脚下就被踉踉跄跄地拉了起来。 “看看去也好。说不定现在洋人喜欢雇佣流氓了,确实是个洋行,要不是个洋流氓?”方秉生心里又生出新幻想。 但新幻想很快被打破了,什么洋行啊! 他被拉去了再明显不过的一个帮会聚集的黑饭馆,五六个带着枪挟着刀的满脸横肉者在里面或坐或躺,旁边还有三个围在在一起赌骰子。 “张哥。我带来一懂电报的举人!听口音老乡啊!”那纹身疤脸男一到就大叫起来。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懂了?”方秉生心里哀叫,但看着满屋子的凶汉,只是赔笑,并不敢说什么。 听说方秉生是懂电报地举人,那张哥先吃了一惊,有点失望,但看到方秉生褴褛的衣服和草鞋,好像抱着点期望一般说道:“海京能人多啊,我们是惠州电报局的。和造船局以及以前地制造局一样,都是大生意。我们为朝廷做电报,就是竖木杆。上面挂上线,天天穿山过河挺辛苦,可能有点委屈你,但我们老大说了,不能老是打打杀杀,要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要nlean音译),这是何六伯爵地训示,我们的新堂规。所以我们需要你这种能说会道懂道理地人才,要不要来?现在刚刚起步,很有前途,我估计你以后怎么也是个买办级别的。” 方秉生听到“局”字,精神一振,这是官家新称号,而且进“局”的人现在都发了,好像不少人还混上了贵族。 “唉,世道颠倒啊。商贵儒贱,连流氓都雇佣儒生了。”方秉生肚里骂,但又燃起了一丝希望,他又问了问,知道了大体情况。 这批流氓好像真是做什么电报的,但惠州府没人懂电报,他们老大想趁个机会来海京找点懂行的读书人,但是人家要不看见他们的样子就跑了;要不就是听说要去惠州和江西交界的地方就跑了;要不就是说他们是树木杆子的苦力,说什么读书人体弱不能做工。然后又跑; “…我们怎么能是树木杆子的苦力呢?去拿刀砍人得地赏钱也比树木杆子多啊!我们至于吗?吃力不讨好。又不是傻子。….要不就是一看就流氓,一脸**相。根本不是读书人,想瞒我?那不是扯淡吗?”张哥最后做总结陈词。 “给多少银子?”说出这句话来,方秉生脸皮骚得通红,满清成功儒生都是人家给硬塞钱的,哪能开口问,拿月薪啊,这简直斯文扫地。 不过不斯文扫地他也没法,他觉的好像这个工作不错,而且他自己就是惠州府地人,在惠州府呆着也比回家种地强啊。 “告诉你!”张哥没有直接回答,他指着一群流氓说道:“以前我们惠川堂在粤赣边境垄断船只上下货物搬运生意的!那多少银子?但我们老大攀上何六伯爵的高枝后,都不屑干了,直接就扔给龙川堂那群**了,你想想我们这电报局以后会多有钱?” “这是我的科举成绩。”方秉生把怀里他最看重的东西拿出来交给张哥这个流氓了。 但人家一挥手不要:“我不识字!” “小哥,你帮着抄抄告示吧。”纹身刀疤脸赶紧从桌子下拿出一张纸张来,说道:“这是要各村贴的,看看你水平。” 方秉生展开一看,又惊又喜,原来上面写的东西确实说电报是朝廷要务,委托电报局打理,各村村民不得随意毁坏,否则以损毁公物论处! 拿起笔来,方秉生笔走龙蛇,遒劲有力的就唰唰抄了起来,旁边流氓们都纷纷站起来围观,越看越高兴,都兴高采烈的说:“我们惠川堂居然有举人了!我们算官办天地会分堂了吧!” 但抄了一半,方秉生捂着肚子坐在了椅子上,众人登时大惊,立刻围上去问寒问暖,方秉生伸出一个手指,说道:“能不能先吃碗饭?” “拿饭来!”几个人一起朝后面厨房大吼起来。 方秉生有饭吃浑身通泰地时候,赵阔正痛苦不堪。 他坐在会议室里,开海宋最高级别的会议,文武高官齐聚一堂,商讨天京事变后。英法换约战争一起后的海宋战略。 宦助国正做情况说明:“….现在天京大乱,陛下英明的推测北王可能也被除掉,然后翼王出走,如果发生此情况,翼王可能有10万追随者,战兵3万到4万之间。现在长江流域,我、太平、湘军三足鼎立,满清财力枯竭,咸丰定然意图招降翼王,驱狼投虎,攻击我们;所以我大宋也一定要争取翼王,不要因为天京事变影响大局,但问题在于如何处置翼王; 陛下的意见是,翼王如来。立刻解散其军队,给予高爵,软禁海京;如果翼王不来。那么日月军就要攻击安徽,消灭翼王士气,但不是以消灭为主,而是力争尽快打服; 但如何消化十万天平天国异教徒,是个严峻的问题,希望朝廷各部以及海人局共同协商,共同给出解决方案来; 其他的,还是按预定方针来,湘军残暴不仁。以杀害百姓为乐,乃是我死敌,一旦英法开战,我军将以锐矛军团等3万精锐主力,以及日月军相机辅助,从韶州和萍乡、九江三个方向夹击湘军老巢; 消灭湘军后,就立刻着手消灭天京,力图在换约战争混乱结束之前,控制长江以南富饶地区; 关于煽动民众对太平天国不满。这事由我办公室筹划,也欢迎各位多出建议,群策群力; 外交协同方面,我国尽量减少英法协同作战的损耗,也就是外战满清为辅,内战夺利为主,虽然英法要求我军提供大量军援、物援、并派主力参战,但我海军投放能力有限,目前向北后勤只能支持到舟山。毕竟我们无法在上海港口得到补给。另外海军还要封锁厦门、福州港口,防止满清抄袭后方。我们实在爱莫能助; 但额尔金伯爵十分难缠,态度极为强硬,他想我们全力参战北方,现在而言,这对我们没有利益,这事需要外交部同仁努力; 另外还要请陛下多多协助外交部斡旋…….. 陛下?陛下?宦助国说到赵阔任务了,但发现自己身边这陛下没有应声,他和满桌子文武一起从面前绝密文件前抬起头来,发现赵阔正托着腮帮子出神。 “杨秀清都死了,妈地,我蝴蝶效应根本是个屁啊。我有那文盲炭徒牛比吗?”其实从会议一开始,赵阔就开始走神了。 杨秀清之死对赵阔打击非常大,竟然感到兔死狐悲和刻骨恐惧。 “我反复提醒,根本无用,这好像是必然地。洪秀全不能死,是个无用的宅男,韦昌辉就是跟班,但谁能想到就这种人灭了杨秀清,然而他杨秀清不就是靠这起家的吗?他一力改造的太平天国这汽车,让他时速超了200公里,但也让他一刻就车毁人亡,全家都死了哦。” 想到全家都死光光,赵阔打了个哆嗦:他也有个一岁的儿子了,而且婉儿又怀上了。 “妈地,在这个文明下,不能失败,失败就是全家死!我当年混**,高风险职业,虽然大家也会害死竞争对手,但杀了对方也不会非得灭门啊!”赵阔头上流冷汗,他清楚的知道此刻他所在的文明,一个特征就是必须灭门。 “你以后会杀我全家吗?”赵阔眼睛扫过正专心看文件的窦文健,这个部下沉默寡言,但曾经跟着他背叛过太平天国,也扔了自己地人质亲属; “你以后会杀我全家吗?”赵阔眼睛扫过正侃侃而谈地宦助国,这个部下善解人意,手腕练达,但这同时就说明他阴险,这个曾经的落魄私塾先生此刻有很强地权力欲; “你以后会杀我全家吗?”赵阔眼睛扫过面无表情的胡潜,这个部下善于伪装,毒蛇一般防不胜防地打击敌人,但这条蛇朝他歪头也会一样狠啊; “你以后会杀我全家吗?”赵阔眼睛扫过头转来转去的罗前捷,这个部下在海上勇不可挡,但私生活糜烂。爱好享受,谁知道会不会背叛他; “你以后会杀我全家吗?”赵阔眼睛扫过舔着嘴唇看报告的庄立忠,这个部下爱慕虚荣,妒忌心非常强,并且有时候很残忍,对他地士兵和敌人都一样; “你以后会杀我全家吗?”赵阔眼睛扫过仔细听讲的赵影。这个部下他唯一放心一点,是他用来盯着胡潜并分权地一个心腹,但谁盯着赵影呢?心腹背叛不死得更彻底吗? 缺席的朱清正,这个小子老给自己说实话,爱听不爱听都说,有点犟,还死拉日月军团,硬抗着不置换正规洋枪队士兵,他懂不懂帮会势力对皇权有威胁啊; 扫遍群臣。赵阔觉的脑袋都炸了,没有一个省心的。 这批人自己能管得了吗?能玩得了吗?有没有想像洪秀全、韦昌辉那种人的? 一时之间,赵阔觉的很沮丧。好像一个痛恨工作地家伙在办公室死揉头皮一样,而且他这工作是造反者,是中华皇帝地候补,没法辞职;辞职的话,跑不了就是个全家都死翘翘的下场。 那自己要什么? 现在他很有钱了,那不就是安全吗? 但满清文明下,没有安全,当上皇帝也一样; “我当得上吗?就算我当上了,我干嘛呢?能给我安全吗?”赵阔叹了口气。他知道皇帝没有安全的,从刘邦清除功臣、到李世民干掉他兄弟们全家、再到朱元璋,连人品最好的赵匡胤都**裸的玩杯酒释兵权,这个封闭的井里一旦打倒敌人,那就需要砍掉自己的手了,免得这手抓破你地脸。 但现在也不封闭,到处是列强,如果成了皇帝,按满清文明下。制地服各路军阀吗?现在可不是汉唐宋元明清了,民国时候哪个军阀后面没有一个列强支持啊?他真支持,赵阔这一个农耕文明的皇帝制服得了吗? 就算制服得了,当皇帝能有空调啊?能有魔兽啊?能有电视看啊? “我怎么不是棒子呢?他妈地吃着泡菜,以为自己上帝!”赵阔哀叹一声,可惜,他是从吃排骨很便宜的地方过来的,知道如果上帝都只能吃泡菜那真是很无聊,但这个时代只有泡菜啊! 除了泡菜。就是砒霜! 选吧。二选一。 “不仅累死累活,危险度比未来黑社会都高。除了愚昧外,就是精良的智慧,人斗人,人玩人,谁输了就被灭门……”赵阔叹了口气,只能说那些当上皇帝的,想当皇帝的,都是以斗人为乐的职业冒险家。 “赢,也是满清文明赢;输,也是满清文明赢。”赵阔很遗憾,为啥他来地时代,人们都用电脑,都不留辫子,都握手而不是下跪,那时熟悉儒学地叫国学大师,现在熟悉儒学地叫官员,当然后者没听说过知行合一地。 “好累啊。能不能把国库搬去西方?老子带着全家潜逃出去!算了,到处是种族歧视,而且伦敦也没有电灯自行车啊!”赵阔叹了一口气,然后抬起头,发现满桌子的人瞪着他发呆。 开完会,办公室里已经有一个出气包等着因为杨秀清被杀而恐惧的赵阔了。 从这个跪在地上的大汉身边走过,赵阔恶狠狠的恐吓了一边站着的何六,然后盯着地上大汉脖子里的半截龙纹身,咆哮起来:“**的干什么吃地?惠州府电报线第四次断掉了!” 虽然不是龙威,但在王八之气面前,地上大汉浑身哆嗦,连连磕头请罪。 本来电报线,赵阔真没当回事。 这东西投资不大的,而且洋人赶趟给你培训。 赵阔当年强烈反对修建上海到海京电报线,他是为了争夺商业垄断效应;满清也一样不允许洋人在上海修建电报。 但因为有香港这个英国飞地在,满清官员又根本对上海没有完全控制权,赵阔一点辙没有,海上电线技术一成熟,就有洋人奸商从香港朝上海拉电缆,逼得赵阔反过来要求从香港连到海京来。 并拒绝了洋人投资修建内陆电报线的请求,自己修从海京到南昌的电报线。 一是因为这东西。洋人什么都知道不好,那赵阔不成了列强总督了吗;二来,这东西投资根本不大,建设难度也很低,三来,赵阔觉的自己就三个省地盘。这年头都是打呆仗,打拼腕力的硬仗,战略水平还没到情报早到三天晚到三天,就影响战局胜负的程度 赵阔记得盛宣怀1八70年左右修建几千华里长的电报线,就用八个月,不到20万两银子----这他妈的对一个国家而言有什么难地? 而且赵阔全学盛宣怀地狠招,打算一分钱不出,自己先投资10万两修起来,然后转手发行20万两的股票。反正商人都知道这东西好,认购不成问题,这还净赚一倍。 这事交给西学会地何六去做了。他是做内陆运输的,对电报很有兴趣,但赵阔就不了解了为啥粤赣交界处的电线老断! 这一块负责人就是惠州电报分局的翁建光。 他本是惠川堂地堂主,以前就是靠用刀子垄断某地的上下船搬运货物,后来搭上何六这个天地会东莞系老大了,想着西学会的人都赚,这也是肯定暴赚,就承建了电报局的一段工程,但去年有个村子不让建电报。赵阔正犹豫是不是动用他的铁拳,但犹豫他的牌坊,这个家伙适逢其会,立刻说自己可以摆平。 条件是赵阔给他认购一部分股票的优先权力和修建其他地段电报线的工程,赵阔喜欢这种不要脸的无耻精神,而且不是官方出面,当然立刻大喜同意。 然后他摆平了,随后开始监管维护惠州到江西一段地电线杆子,本来挺好。但最近老断线,赵阔怒了。 何六旁边暗自庆幸,幸好电线再次断的时候,翁建光这个家伙来海京买东西吹牛,还来汇报,说他的“惠川堂”打算改名为“惠州电报堂”,不然今天这顿火就是对自己发地。 被皇帝骂得灰头土脸,又被何六在路上骂得满地找牙,翁建光悻悻的抱着自己“电报堂”新做大匾。一回自己小弟落脚的饭馆。就立刻一脚踹飞一张桌子。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他妈的玩!肯定又是那个地方断了!立刻回惠州,召集电报堂兄弟。带上家伙去砍了他妈的!这次不能善罢甘休了!”翁建光咆哮着。 咆哮完,眼睛才适应了从阳光下到屋里的阴暗,一看,多了个家伙,正坐在桌子前战战兢兢的看着自己。 “他?”翁建光指着方秉生不解的问。 “光哥,这是我山鸡给您招聘来的举人!方秉生!懂电报!字写得好!还是咱们惠州人。”纹身疤脸男表功般说道。 “好好好。”翁建光打量着方秉生,一边点着头,坐到了他对面,一眼就看到了桌子上墨迹未干地一叠告示。 他立刻拿起来,一边仔细的看,一边不停的说:“好字!朝廷考的举人吧!有学问!” “光哥,你拿倒了吧?”山鸡认识几个字,在旁边叫道。 “滚!”光哥勃然大怒,然后笑着朝方秉生伸出手来,同他握了握手,严肃的说道:“现在商行洋行林立,学识渊博才能发财。我一直想找个你这种才子,充实我电报堂!一个商行,一个帮会,都要多招收才子才能发扬光大,从而屹立于江湖风雨而不倒。” “回惠州!”说罢,拉着方秉生就走,边走边问道:“我看你赤手空拳,你擅长用什么武器?难道是练拳脚的?” 016 太平盛世就应该开闹 第07卷 光荣**之大时代130孝利无双:热血孝子怒劈西洋邪物 粤省的十三都镇,是个介于镇子和村子之间的小镇,它粤赣边界不远,和上游的十一都镇都靠着龙河,大宋攻占江西后,这里作为粤赣交通的一条线,也开始繁华起来,河道里的船越来越多就不说了,但说镇里那唯一的一条土路都被官府和商人的车轮和脚踩得更坑坑洼洼了,镇里也从海京来了个法国洋和尚和两个洋尼姑,不仅会医术,还开了个育婴堂,收留被抛弃的女婴和残疾男婴,这成为小镇津津乐道的话题,也让他们觉得镇上几百年不变的生活也和满清时候不一样了,热闹,当然也乱七八糟起来。 在刚下过雨的满地泥泞里和一群土狗的注视下,方秉生小心的扶着一个黄色头发的老头,拉开了树杈编织成的篱笆门,站在了泥浆里,然后他看着刚刚出来的那个土屋子,出了口气,方才坐在那满屋子马粪香点燃的屋里,不仅呛得难受,而且他眼睛总不自觉的抬头上看屋顶上的漏洞,生怕昨夜的大雨让这座烂房子就此塌了,把他砸在下面。 他扶着的这个老头头发焦黄,还留着一个小辫子,皮肤干瘪,皱纹好像刀一样把岁月的艰辛刻在他脸上,但此刻他正拉着破旧的袍子,每个皱纹都舒展开来,露出皱纹深处的陈泥干裂形成的黑皴,笑得很开心。 不仅是对身边的方秉生,还扭头对着自己身后跟出来的儿子在笑,他朝屋里挥手道:“儿啊,回去吧,记住锅里有凉饭,缸里有水,千万不要喝地上的脏水。” 这好像对儿童的叮嘱,说的却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壮年男子,只不过他嘴歪眼斜,手里搓着方秉生带来的两盒点心,口水顺着下巴往下流。他是个傻子。 “黄大师,请这边走,马车在等着您呢。”方秉生小心的跨过一个污水坑,朝拿着包袱的老头伸出手去。 旁边卖青菜的一个老儿,抽着旱烟,看着两人笑了起来。凑话般地叫道:“黄皮老,今天有生意了?”接着又对方秉生叫道:“先生,他可厉害了。” 但方秉生无意答话,他对黄皮老说的全是假话,这假话的后果会怎么样,方秉生这个熟读忠孝仁义的儒生已经无暇顾忌了。 黄皮老掀开帘子,从车尾爬上了巷子口的一架两轮马车,一抬头,发现车厢好像塞满了人。而且人人面目狰狞,凶光满眼。 他愣了一下,笑道:“各位是刘小哥(方秉生告诉他的假名)地亲戚?” 回答他的是对面那个壮汉一把揪住他前襟拉进车里。然后一群狠狠砸断了他一颗门牙,左右两个耳光后,那壮汉狂吼道:“你这个该死的老比,到底说了什么?!”从海京跟着电报堂的流氓出去,方秉生很快就知道了为什么这个帮会没有读书人了,因为工作十分辛苦,而且根本就不在城里,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荒郊野外。 他们要管理从惠州到赣州这段地电报杆子。一到惠州。呆了不到一上午。立刻全军出发杀向遥远地粤赣边境。船上有17个流氓。他们脚下堆满了砍刀、铁棍。还有火枪。货仓里是30个雇工。以及木头杆子和一捆捆地不知所谓地电线。 到达光哥所说地那个地方后。他们几十人马拉人抬。又步行几十里。把东西弄到一个完完全全地荒郊野外。看着被砍倒在地地电线杆。光哥捶胸顿足:“我他妈地是得罪谁了?!!” 事实上。别地地方竖电线杆。没有这个地方这么邪门过。 竖立电线杆。竖立地人和电线杆周围地百姓都不知道是什么。而且并不会侵害老百姓地利益。这又不是修路。还需要有地人搬家迁坟; 主要防范地就是那些无耻地村民把电线杆看做无主地东西。自己砍了弄回家当柴火烧。电报线当结实地绳子用----中国百姓苦惯了。从来都不会浪费任何东西。 对此。电报堂地人使用过各种措施。比如在电线杆下半截涂抹大粪。这是防止百姓攀爬;用劣等木材当材料。防止百姓偷了去做梁木;在电线杆堆上荆棘。不让人和牲畜接近;在电线杆上涂上“杀”“死”“血”等字。恐吓百姓。 但这效果不好。 后来各个承建商都发现了效果好的法子,那就是是找当地的村长或者农会,说明这是官产,然后连哄带吓,一般还会给点小钱作为这个村子帮着看着官产的报答,一般他们说话管用,村民听自己的头说了,也就不去动这些东西了。 不过翁建光此刻迷惘了,他捶胸顿足之后,又拔出左轮手枪左顾右盼,此刻如果弄倒电线杆的那家伙出现,他立刻就拔枪射击,不是吓唬,是一定要宰了他。 但是这地方荒凉的很,周围五里内,连个村子都没有,也没有农田,这段电报线没有顺着大路走,而是为了省钱,选择了最近距离。 它从两座大山之间的小豁口穿过,跨过北面一条小河,顺着豁口前后两个村子的人踩出地一条小路前行,所经之地都是荒地,连个人烟都没有。 然而就是这么一段最人畜无害的电报线被破坏四次了,谁会这么无聊和这段线路过不去? 看着雇工在竖起电报杆子,光哥举着手枪朝一群纹身手下狂吼:“这次工程完工了后,我们不走!就在这里守着,看他妈的是谁要害我!” “光哥,看那个王八蛋砍倒电线杆,但是杆子和电线也不拿,他为啥啊?”山鸡握着一杆德塞雷斯后装枪,不解的看着这片荒野,现在不是打架斗殴了,这次他们会肆无忌惮的使用枪械搞死那个畜生,如果他们能找到的话。 “反正不是口北村,就是口外村干的。”张哥搓着牙南北张望,当然他看不到任何村子。这口北村在豁口北面五里,口外村在豁口南面五里:“是不是有人想讹诈我们银钱?应该去村子里问问吧。” “问个屁啊。他们根本不让进村!”山鸡悻悻的说道。 一直在旁听的方秉生背着一把燧发火枪,插嘴问道:“为啥不让进村啊。” “不知道,他们说电报不吉利。”山鸡咬牙切齿地说:“我们连他妈地他们村边都没摸到过,而且不吉利也不至于天天砍豁口这段啊。” “是啊,别的地方离他们村子更近。但是没出过事,就豁口总是出事!你们四处搜搜!看有没有什么蛛丝马迹!”翁建光吼道,说着无奈地坐在地上,本想生堆火用铁壶烧点水喝,无奈天又开始下雨了,气的的这个老大在雨里把那个混蛋的祖宗八代都骂了个遍。 冒着雨,方秉生一群打手分散在这豁口四周偌大的荒地上,从路这边的倒塌地电线杆,一直查看到路另一边的地方。但除了惊起的狍子和几条蛇以外,哪有什么痕迹。 浑身湿透从下午搜到天色见黑,大家都没什么收获。翁建光咬牙切齿道:“这次就守在这里!明天继续找!” 这夜才让方秉生体会到赚钱有多难。 几十人就冒雨露宿荒野,他因为是大哥的秘书,待遇还好点,和翁建光、副手老张三人一起挤在马车上,小弟和雇工们就睡在帐篷里,地上都是湿漉漉的水,真不知道他们怎么捱过去这一夜;因为生不了火,大家就干啃干粮,接点雨水喝了。 在马车里。听着旁边两个大哥鼾声如雷,方秉生辗转反侧,他心里喃喃的念叨:“斯文扫地啊,斯文扫地啊,我究竟在干什么啊?为了一口饭就斯文扫地啊!” 第二天起来,人人都是一脸疲惫相。 而雨更大了,翁建光没有绕过手下的意思,雇工们继续冒雨竖立电线杆,连接电报线。而打手们既然豁口荒地一无所获,那就搜山好了。 两座大山,十几个人,一个月都走不完,他们在雨里吭哧吭哧朝上爬着,用枪柄当拐杖,用砍刀挑开草丛,找着,人人都像泥猴一样。而且绝望的是根本不知道要找什么。 一条五环蛇从山鸡砍刀尖下的草丛窜了出来。方秉生这个农家子弟眼疾手快一枪托把它砸死在泥地里,山鸡发出一声有气无力地叫好。听的出他心情不好,大家谁的心情也不好,方秉生更是如此,他站在山坡上,叹了口气朝下面马车看去,脑海里却出现了他知道地朋友考上大官在朝廷里翘着二郎腿读奏章的模样。 他不想干了。 然而一看之下,这个读书人愣了一下,他用手背擦去满眼的雨水,仔细的再看。 “堂主!那地方上有个东西!”方秉生从湿滑的山坡上朝下跑去,到了后来,干脆屁股坐在草和泥上朝下滑了。 昨天搜的西边荒地上有个“十”字,是被人用白色大小不一的石头摆出来的,不过在地上的时候根本看不出来,到了山上居高一看倒是十分明显。 一群淋得好像落汤鸡一样地电报堂堂众围着那“十”字,看他们堂主搬开位于中心的大石头,然后一群不知什么名字的虫子四处乱窜出来,翁建光抽出腰里的砍刀,用刀尖在那里挖了进来,没几下,刀尖就碰到了东西。 他举起刀来,上面挂了一串东西,方秉生摘下来,把上面的湿泥和草根摸下来,露出一根红线串在一起的三枚铜钱。 “点穴!”翁建光看着那串东西愣了愣水宝地用作下葬,据说好的风水宝地可以大发子孙,甚至可以让子孙当皇上当丞相。 但发现好地后,一般秘而不宣,偷偷买来那地,生怕消息走漏后,有人抢了去下葬自己亲属。 当然再秘而不宣,也不能不做标记,刚刚那个十字和下面的铜钱恰恰是点穴的通用手法。 “这不是无主荒地吗?”翁建光十分不解,然后扭头看了看后面。难以置信地说道:“不会是风水吧?” 他的意思有人嫌电线杆子耽误了他们墓地的风水。 “不会吧!”副手老张叫了起来:“我们电线杆在路东边靠东山,他这是靠近西山的,相差了都有几十丈了,根本八竿子打不着,影响他毛风水了?” “不是风水的话,他干嘛砍了我们四次电线杆?而且也不拖走木柱子和电报线?不为财。为什么?他就是不想让电线过这里。”山鸡很支持老大的看法。 翁建光指着小弟,一拍脑门道:“现在知道了,为啥两个村子说我们不吉利!估计就是这墓主搞地!” “但这墓主是谁啊?不是荒地吗?”方秉生问道。 “这家伙连地都买不起,我们都他妈的不知道这是哪个村的穷比地墓了?!”翁建光咬牙切齿地虚砍着刀:“找人打听,这周围风水先生谁看过穴?” 方秉生倒派上大用场了,他家就在附近,有个外村姑姑有口北村的亲戚,一打听把十三都地黄皮老打听出来了。 这个风水先生最近往口外村跑过不少次,替一个叫李树声的人勘察过风水宝地。而且据说这个小子很穷,靠打猎为生,快30了都娶不起媳妇。家里只有个瞎眼老娘。 一切细节都吻合,只是不知道黄皮老相中的风水宝地是不是就是豁口那个墓穴。 翁建光早已下定决心,要一劳永逸的解决这个问题,否则他们又不能在那里住着,强龙难敌地头蛇,不问清楚李树声,那里的电报杆子还危险。 所以长的斯文的方秉生好像绑票犯一样,提着两盒点心,诈称自己叫刘二生。住在附近,想请大师去看看风水,黄皮老当然兴高采烈,他和他的傻子儿子全凭风水吃饭啊。 一被绑架,翁建光就差点把挡了他财路的黄皮老打死,一阵耳光后,黄皮老全都说了。 那个地方确实是他给李树声选地。 “那你说过电线杆什么事了?”在一座废弃的山神庙里,翁建光咬牙切齿的问。 被摁在条凳上地黄皮老偷看了一眼,想了想。小声说:“我没说过什么啊?” 翁建光二话不说,拿过黄皮老的书,用他们的电线工具,西洋钳子一下拽下一片指甲来,在黄皮老惨叫声中,翁建光指着十三都镇的方向,厉声吼道:“不说?我现在就去烧了你家破屋子,把你傻子儿子一起烧死!**信不信?我们惠川堂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过了?” “我说!”黄皮老抱着血淋淋的手尖叫了起来。 原来李树声家庭十分不幸,家庭困苦不说。老爹都失踪了10年。连尸体都没有,在那时匪徒横行的年代里。不知道是被土匪杀了,还是被绑架卖猪仔去了南洋,又或者掉下悬崖死了,这些都是百姓寻常的失踪法; 老娘哭瞎了眼睛,家里兄弟两个,快到30都穷得只能做光棍,眼看家里就绝户了。 他们兄弟觉的唯一的希望就是好风水,给老爹衣服和老娘找个好墓穴,用父母地死和尸体,让他们兄弟改变命运; 但是他们太穷了,没钱找有名的风水师,只能找黄皮老这种自己都穷比的风水师; 黄皮老就点中豁口西山下面,他说:“这是双凤戏龙啊,多好的地啊!东西两座山那时两只凤凰,前面一条小河横着,那就是龙,这个穴我老黄走遍广东,看风水40年,都没见过这么好的地,这就是双凤戏龙!如果你老娘死了,葬在这里,很快你们兄弟俩就旺了!子孙满堂,金银塞屋,而且到了孙子辈,还能出状元!” 李树声兄弟俩自然心花怒放,把积蓄都给了黄皮老。 但没想到,这个穴刚点中不久,他哥哥在山上摔断了腿,因为积蓄都拿去给黄皮老了,没钱医治也死了。 李树声不乐意了,颠颠的去找黄皮老理论了:你这鸟毛双凤戏龙啊。刚选好,凤就死了一个! 黄皮老当然不会说自己说的不对,他亲自又跑了一趟,然后发现了结症所在,指着那排插进豁口的电线杆说道:“就是这西洋邪物破了这**的风水!它跨了河,就是吊死了龙。现在风水已经变成了降龙屠凤了,你最好换个穴了,要不就不让电线进来。” 本以为李树声会质疑自己,毕竟他已经起疑了,没想到指着电报线,李树声竟然不发一声,沉默了。 这电报线是什么? 西洋邪物! 这是民间共识! 它们诡异地孤零零的木柱子上连着线,这不是阵法是什么? 百姓们暗中流传:城镇里冒着黑烟的西洋工厂,吸取少男少女的精血。然后通过这些阵法传导出去,在前线给洋枪队施法,凭借这个。洋枪队才所向披靡----那电报线里流动的就是人血想想也很清楚:农家子弟进了西洋工厂里,无论在哪里,没有不说累地;那里不是日出而起日落而息的田园生活,而是机器和人力结合的生产体系,生龙活虎的子弟,在城里干了一阵子,回来就恹恹地说累,中医当然说气血不足了。 而城里洋鬼子和假洋鬼子横行,人人趾高气扬。而且都有钱,这些钱哪里来地? 洋枪队杀地清妖看见就跑,这些怪异地军队和风行的洋教有什么关系? 那么近日里插在田野里的奇怪“晾衣杆子”到底是什么? 它们说能千里传声,但根本看不出有什么用,就那么立着,就能千里传声?这没道理啊! 而且电线杆不是涂抹粪就是写着不吉利的咒语般的文字,这很怪啊! 但是一旦把上面各种怪相串起来,百姓很容易用神鬼来解释,也只能用神鬼来解释----西洋邪法需要血。那电报线就是传递血的。 不理解就恐惧,恐惧就仇恨。 尤其是在满清文明这种每次砍头时候,都热烈围观,并且一群人去抢犯人人血做药引的地方。 李树声刚刚还怀疑黄皮老骗钱,但此刻黄皮老说电线坏了风水,他反而一点都不怀疑黄皮老了。 是啊,一个墓穴,虽然还没下葬,但冥冥中已经归他。现在处在西洋邪阵下。不影响他家影响谁? 但作为一个穷苦的猎户,根本没有银子再去换一个墓穴了。看风水从来不便宜,因为:一是,这是儒家地孝,让父母进个好墓穴!二是,这才是最重要的利,风水好,父母的尸体可以给自己利益! 此刻孝利不分家地。 李树声在黄皮老走了后,就抡起斧子把电线杆砍了,反正这是荒郊野外,没有人看到。 事后发生的事情,更坚定了他的看法和黄皮老的正确----这些杆子肯定有妖法! 他砍了之后,很快就一批人来,再次竖了起来----他们怎么知道的这么快?这可是荒郊野外啊! 他又砍了,然后很快又来竖立起来。 再砍…….. 李树声已经是怀着满心的仇恨和恐惧来做了,最后一次,他偷了一条邻居的黑狗,在电线杆下杀了,把黑狗血泼了一电线杆才动手砍倒,他怕被这邪物诅咒 “把李树声交出来!他毁坏官物!”翁建光在口外村朝农会村长杀气腾腾的吼着,他摁着腰里的手枪,身后跟着二十多个袒胸露“乳”,满身纹身地流氓,人人都拿着刀枪,这次电报堂真怒了。 “哼哼,你说交就交啊?凭什么?”但新村长根本面无惧色,大宋村长和满清白胡子飘飘的村长不同,这里大部分都是年轻人,往往都是混过的,在造反军杀过来的时候,敢拿起刀枪砍掉原来“德高望重”的缙绅,本质上也是造反者的一部分,很多还跟着打过仗,都是见过大场面的家伙。 “我说什么,你没听见吗?就是他连续砍倒电线杆。他有病啊!”翁建光看着嚣张的村长,却没有一拳打在他脸上,因为村长背后站着一百多村民,挤在村口朝着他们怒目而视,手里一样有武器,有不少就是褐贝丝。 “他就是有病。”村长瞄了一眼翁建光。说道:“你们不是朝廷的,不是治安官,不是军队地,你们口说无凭,没有证据。拿人?笑话!” “证据?我们找到了那个风水先生,他说墓穴就在豁口!还说电线影响了李树声那个墓穴风水!”翁建光气得浑身哆嗦。 “证据?你们谁看见是我们村地李树声砍的了?”村长冷笑一声,接着一摆手:“滚!” “让我和李树声聊聊。”翁建光没法,开始软了。 “不在。”村长笑了笑。 “**的!信不信老子一枪打死你?”翁建光再也忍受不了这个王八蛋了,掏枪正对村长面门。“你妈的!”立刻。后面山鸡、方秉生举着枪冲了上去,而对方也嚎叫着挺着火枪、大刀压了过来。 村长瞪了翁建光和他的枪两眼,冷笑着说道:“我刚当上村长。以前在赣州日月军,受伤回来了,大伙选我做村长,朝廷给村长的命令就是:征缴租税、维持治安、排除匪患和团结村民,要不你找官来,我没有和电报杆子洋行合作拿我们村民地命令!” 说罢,他伸头看了看翁建光背后,说道:“别拿几条枪吓唬口外村,以前没洋枪的时候我们村就械斗无数次。现在有枪,我们有三十二条火枪,一次齐射就把你们这群西洋邪物流氓打成筛子;村里还有门十二磅野战炮,懒得理你们,没有拉出来,要不要试试?” “大哥,失敬,我们是求财,没有吓唬你们地意思。”翁建光看讨不了好去。欺软怕硬地他再次说软话:“那地方确实是荒地,没有侵害你们和李树声啊,你把他叫出来,我秘书是举人,懂得多,给这大哥好好说说,四海之内皆朋友啊。” “那小子害怕跑路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村长说道,然后横了翁建光一眼:“你们用洋线输血不怕断子绝孙吗?” “我草他大爷啊!”翁建光抱着头。然后亲自跑到后面从车里拿过一捆电线来。对村长叫道:“这线是实心的,连个眼都没有。怎么输血啊?” 村长看了看那电线断口,愣了下,又抬起头冷笑道:“没有眼你不是说也能传话吗?那怎么传?妖法不需要有眼。” 晚上在豁口,一群流氓在电线杆里围着火堆坐着,每个人都很郁闷。 “大哥,你说咱们这真是妖法?”山鸡拿着一小段电线很迷惘,那村长地质问真是掷地有声啊----你实心的,不是妖法怎么能传话? “管什么妖法不妖法!我们赚钱就行!”副手老张好像对这个问题很有研究,立刻回答道,接着问翁建光道:“老大,要不要给点钱算了,把这块地买了,20两差不多了,反正是荒地。” 翁建光咬着一根草梗,说道:“不行!这事错不在我们!而且如果这个头一看,那几百里长的电报线,到处不是有人找茬吗?砍了电线杆子然后找我们要钱。要钱事小,老断的话,我就完蛋了,这事直达天听啊!” 方秉生小声问道:“能不能绕开着豁口?” “怎么绕啊!不走这里,要不绕西山,要不绕东山,那得多少时间?银子你出啊?”副手老张不屑地哼了一声。 大家一片叹息,这解决不了怎么办啊,总不能住在这里,防着那个李树声发傻吧?方秉生此刻抬头说:“堂主,要不要干脆来个釜底抽薪得了!” “怎么抽?”翁建光不在意的随口说道。 “他不是就看着这是风水宝地吗?我们给他毁了得了!有没有法子?”方秉生说道。 众人一听,先是一愣,接着不约而同的大叫起来:“高啊!” 那时候中国人人人都懂点风水,此刻立刻出谋划策起来:有人要找来几车大粪泼在李树声那个墓穴上,有人要用黑狗血乱洒。 翁建光此刻拍着方秉生地肩膀,连连叫好:“不愧是读书人,见解高人一头!怎么毁,我有数!” 李树声在外面亲戚家呆了7天,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他没有回村。直接跑去豁口,他惦记着自己的风水宝地,连续的保卫,已经让他认准了他那块地,简直像爱自己儿子爱那个地方,他觉的那个地方就是老天冥冥之中赐给他的。要不出这么多事情干什么。 但一到那地方,他就傻眼了。 他瞠目结舌的看着豁口,然后慢慢地跪在了路上,泪流满面。 西山下成了一片沼泽。 豁口里东高南低,电报堂用**直接炸毁山地堵住了小河,河水泛滥而出,全流进了豁口西边,把山脚下变成了一个大泥塘,那下面就是那个宝穴。 “老天爷啊!”李树声嘶吼起来。他从路上冲进西边的泥潭里,用手泼着泥水,想看到自己地标志。但标志没看到,却看到了一根怪异的树杈插在地里。 他涉水走了十丈,尖叫一声摔坐在泥水里,那根本不是树杈,而是一个人的下半截,他被人头朝下埋进了地下,只剩两条腿矗在空中。 李树声刨出来了那尸体,那人上半身全是泥,已经被泥水泡得浑身发臭了。看来是因为这地方罕有人经过,以至于就这样不知过了几天。 看着体型瘦小,脖子后还有根小辫子,李树声似曾相识,然后他看到了那尸体辫子上挂着的东西----一根红丝和三枚铜钱。 风水先生黄皮老被头朝下插进了他自己点地宝穴。 浑身湿透的李树声失魂落魄的回到村里,却发现瞎眼老娘死在了床上----儿子闯下泼天大祸,导致官家的人杀上了村子,自己也逃跑了,虽然被村子的人赶走了。但她连续担惊受怕,本来也到了岁数,就这样无声无息地去世了。 李树声看着那具尸体,好像被雷劈了一样,呆呆不动,现在早早找好的墓穴被人毁掉了,老娘恰好死了,尸体埋在哪里才能给他好运呢? 孝利双失!! “娘啊!”口外村传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哀嚎。 此后一个月,很多人看到有个头缠白布的孝子顺着电报线不停朝南走。不管白天黑夜不管刮风下雨。 终于某天。他停下了脚步,他看到了头上地电报线分了叉插入了一座建筑里。 他慢慢的走了过去。目光紧紧盯住了那个门,好像那座房子随时会站起来跑掉一样,手慢慢的从怀里抽了出来,紧紧握着一把菜刀。 第三天,海京各大报纸都登出了爆炸性头条:《惠州府龙川电报局被袭、电报员三死五伤、杀手被当场击毙》。 赵阔接到报告后,暴跳如雷:“这他妈地肯定是曾国藩做的!恐怖袭击!!” 不过曾国藩要是听到这个家伙地咆哮,肯定一撇嘴,不屑地说:“管我鸟事,我酱油都没打。” 一年后,方秉生从大型西洋防震马车上下来,他戴着圆形礼帽,整洁的西装领结,脚下地皮鞋铮亮,手提方形公文包,走进西学会大楼的时候,所有的侍者都朝他点头示意----一个海宋电报堂的高级经理,翁建光地亲信。 电报堂也是一个新起的敛财机器,因为他们发行股票。电报盈利很稳定,一张入股的股票100两,但每年红利10两左右,很多人想挤进来,那只能通过购买别人手里的入股股票,所以股票不是按账面价值交易,最近每股电报堂市场价是150两,原来的股东们都发财了,在卖出和吃红利之间犹豫不决。 此刻各地电报堂的经理租用西学会的会议室,召开年会。 海宋第一家上市公司海宋电报堂总经理翁建光坐在首座,他转着手上的大钻戒正满脸幸福的回忆峥嵘岁月:“一年前,我搞定口外村风水事件时,陛下给我说:你们挺厉害啊,以后可以去做铁路啊;我那时候,不知道铁路是什么,多亏了钟家良大人学识渊博,指教了我,那才是生钱地老虎啊!现在我们可以要求陛下修建铁路嘛,我们有人力,有解决问题的能力,钱是问题,但陛下太保守了,不给提供资金,这是不对的,西学是好东西,怎么能停止呢…..” 这时,传来了敲门声,门开了一条缝,方秉生伸出头来,对老大点了点头,翁建光马上对与会各位笑道:“失陪片刻。” 走到门外,方秉生正和一个胖子并肩站着,方秉生指着对方介绍道:“这就是高州方经理…..” 话还没说完,翁建光就揪住了胖子的前襟,满脸狰狞的吼道:“你们他妈的怎么敢让电报线越过我家祖坟!立刻改路线!我家祖坟三里之内不许有电报线!” 017 西门坑爹 过了几天后,李濂文门缝里又被塞了一封信,他打开来看了又看,两封信内容差不多,都是朝老爷子举报家里出了个大内奸、大叛徒、大洋奴的。 第二封信,是老大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了,就是要一枝独秀,死活不帮几个弟弟去教会疏通;不仅不帮他们,还各个教会串门,狠狠的损了一顿各个弟弟,把他们说得如同撒旦现形、犹大再生一般,搞得老二带着几个弟弟去天主教教堂的时候,那个恰好听了李家老大唾沫横飞的造谣的唱诗班小孩看见他们吓得赶紧在胸口画十字。 新教浸信会的牧师自然没打算难为李家几个弟弟,虽然老大亲口说这说那,但世人都是罪人,要都是纯洁天使般的家伙,还需要耶稣流血救他们干嘛;但是王牧师已经不打算再朝海京推荐他们的子弟了:本地就有培德小学,你们何必舍近求远?再说这教会小学本就是为本地信徒子弟设立的,都有入学的地域限制;上次给老大孙子推荐,那已经是特例了;哪能人人既不是基督徒,又不是海京本地基督徒,还都唰唰的跑海京教会内部学校读书去? 真有钱,真不信任本地教学水平,也可以去海京就读,海京各种学校多如牛毛,从教授识字、数学、字母的启蒙学校,到造肥皂的技工学校、乃至于教小孩像西洋婴儿一样爬的婴儿学校,随便你读,哪怕你是同治皇帝来了,只要不给假币,一样入学一样毕业;你们又誓死不信耶稣,可以自己去啊,何必非要进入浸信会的学校系统?难不成都是眼红张胖子。 所以王牧师就咬紧了嘴,就是不答应也像对老大那样如法炮制,只是欢迎他们子弟来韶关培德小学就读。 然而几个弟弟都听说海京繁华无比,甚至听说老大孙子学校里还有不少贵族子弟,更是横了心,不仅要入最大的学校系统浸信会培德学校;还要和老大孙子一个水平的,最好就是一个学校! 折腾了几天,也没弄出什么进展来,几个弟弟气不过,眼看老大铁了心了,不仅不帮忙,还四处给他们下绊子,几个人一商量:我们搞不到,你也别想得到!这才给老爷子投了告密信。 老幺等于连续投了两次。 在和老大翻脸、砸了老大家的水晶灯后第二天立刻投告密信的狠人就是老六。 要知道那时候,兄弟们只是和老大第一次交锋,还不确定结果如何呢。 他立刻告密,这已经不仅仅是想搞死老大的问题了,而是想连其他四个哥哥也顺路搞死,谁的子弟也不能去教会学校!就给老子安心读孔孟私塾好了! 老六其实没有这么心狠手辣,甚至于刚开始不打算掺和这件事: 他虽然排老六,但那是在清国不计女儿的前提上,他前面还有几个姐姐呢,所以他和大哥虽都是老爷子的亲子,然而年龄相差很大,和老大的儿子年岁相仿。 既然年纪小,子嗣也不繁茂,只有一个十二岁的儿子,已经跟着他跑生意了。 十二岁,就上下不沾了,识字自然是识字了,深入研究四书五经准备科举,对已经回到宋国的家族来说,自然是有心无力,宋国不考八股它作甚;入洋学?又略显年纪大了点。 所以老六最没有心情管大哥二哥他们冲突的这些烂事,他没有适龄的儿子或者孙子,只是跟着随随大流,给几个哥哥个面子。 但是晚上回到家里之后,他正妻不乐意了,和他当即吵了起来,还在他胳膊上掐了无数个黑印子。 正妻吵什么? 自然是敏锐的发现了此事涉及到未来的分家或者分遗产。 老六年纪最小,儿子只有一个,在各个房都子嗣繁盛的现状下,论实力,他自然落了下风; 比如人家老大孙子都有两个了,儿子一堆,假如分家打起架来,人家老大一房父子孙齐上阵还不笑眯眯的把形单影只的六叔父子俩打成猪头吗? 而且年纪小,经验就少,做家族生意的时候,他只是给各个哥哥打下手的,自己并无特有的生意门路。 唯一优势就是因为是老幺,老爷子特别宠他,给他纳妾,天天催促他多生几个儿子;但是一般而言,小儿子要么因为父兄宠爱而英勇无畏,要么因为溺爱而多了一身坏毛病。 老六很不幸的就惹了不少毛病:论起玩乐来:斗蛐蛐、养画眉、抽大烟、烟花柳巷都是好手,而做生意吃苦耐劳这样品质就没有多少,而且这样的少爷往往身体孱弱,影响生殖能力。 不过没有男人会承认自己不行,只会讲妻妾不会下蛋,一般会多多纳妾,但这反过头来又加重了他本来就沉重的负担,不得不让购买昂贵的壮**件来提高能力。 老六就陷在这样的恶性循环之中,不可自拔,大部分精力放的地方:要不是女人要不就是壮阳药,钱不是用来生钱,而是用来购买小妾和西洋灵药,结果不仅没搞出多少儿子来,反而连生意都没上道。 这样一来,在经济实力和人脉实力方面,老六一房是绝对劣势于其他五房哥哥的。 他只能天天讨老爷子欢心,靠“天”吃饭。 现在出了老大这样的事,老六回家其实就打算睡觉的,但正房看出了这是个好机会,正所谓天下最毒妇人心。 立刻连骂带掐的催促老公当一个心黑手辣的**包,把其他五个欺师灭祖的汉奸家伙全炸飞! 老六拗不过老婆,半夜点亮了洋油灯,抱着被掐黑的胳膊龇牙咧嘴的写了一封告密信:家里出了洋教叛徒! 没想到老爷子没什么反应。 老爷子估计岁数大了,耳朵有些聋,听不见家里天天一直传到大街上的骂街声,任由几个弟弟们天天追着老大父子号骂,弄得李府鸡飞狗跳的。 他去试探老爷子口风,老爷子就是个咄字:“咄!休要胡说!小宝在海京调理,有照片为证!” 过了几天,老婆又掐他,他又撺掇被老大搞得气炸了肺的老二到老五写告密信,这次老二也同意了,他擂着桌子狂叫:“不让我们吃,你自己也别想吃!大家一起玩完好了!” 第二封告密信投出去了,但依然石沉大海。 几个弟弟面面相觑,都在想是否老爷子太土,真被老大拍的几张孙子在床上装苦逼的洋相片给蒙了,又或者真信了俄国人中黄那套鬼话? 接着投了第三封,弟弟们不依不饶! 这天老爷子派人来叫老五了,本来这些天都聚在一堆,天天商议如何搞死老大的弟弟们都大喜过望,赶紧让老五过去听听,若是可能,可以旁敲侧击一下老爷子。 没过一会,老五垂头丧气的回来了,对着满脸期盼的兄弟们挥了挥手说道:“不是这事。老爷子不过让我给他换个西洋厅门而已。” “唉。”闻听是叫去干活了,几个兄弟都大失所望。 老二挥了挥手,说道:“那你赶紧去置办吧。这几天可得伺候的老爷子舒心,到时候老爷子记挂着咱们忠心,听咱们的,不偏帮老大,这样才能制服那一家子王八蛋。” 因为正在巴结老爷子打倒卖国贼的风头,老五置办的西洋门又快又好,第二天就给老爷子换了。 看到原来老式的红漆木雕福寿双全对门,换成了黄铜把手的西洋无窗原木拉花对开门,老爷子连连称好。 然而几天后,几个弟弟全傻眼了。 新的告密信塞不进去了!! 这西洋门关起来根本就没有门缝!!!! ******************************** “这尼玛太坑爹了!老爷子根本就不想管这事!又或者根本就是他自己让老大去上洋学考宋国科举了!”晚上,老二跺着脚朝着一群自己的子孙咆哮。 第二天,老二家的儿孙一个都没去老爹的私塾。 老大就和他大儿子两人带着六个高高矮矮的小孩子呼啦啦的涌进了浸信会的城中感恩堂,对着有些吃惊的王牧师说道:“这都是我儿子孙子们,都十二岁以下的,我带他们来入学。” 王牧师目瞪口呆良久,暗道:“这先生居然一下就带了六个孩子来!”他抬起头有些为难的说道:“李近义先生,没想到您适龄子弟这么多啊!这个,我们小学新一届已经开学好久了,而且名额接近满员,您的子弟有些太多了,我怕我们安置不了,要不等明年开学……” 老二没吭声,从怀里掏出一物来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抱拳道:“王牧师,听闻你们在筹备第二个培德小学,这一百块银元支票算我们家奉献的了。 说罢又赶紧补充道:“不是我们整个李家,是我李家第二房李近义奉献!” 王牧师苦笑了一声,捐款他当然高兴,但是还是要把事情说清楚:“李先生,不是这样,是我们每个班有定额的,现在我记得还剩一年级四班有两个空位……而且我们开学两个月了,你们插班可以,但是不知道能跟得上进度吗?不如再等一下吧。” 老二一把抓住王牧师的手,哀求道:“王牧师,你看我这四儿子虚岁都十三岁了,我们耽搁不起了,他们都识文断字,不会给您添麻烦的。” 看王牧师脸有难色,老二后退一步,彷佛下了莫大决心准备赴死一般,解开袍子斜襟的扣子,唰的一下往下一撸袍子,把整个又肥又白的左肩膀连胸口全露了出来。 “您这是什么个意思?”看着老二突然脱衣了,再看那视死如归的表情和那坨白肉,王牧师眼珠子瞪出来差点把鼻梁上的眼镜弹飞了。 老二瞪着王牧师,狠狠的一巴掌拍在自己胸口,吧唧一声爆响,白肉上顿时浮现出一个诺大的红手掌血印子。 “您不要…不要自残啊!有话好说……”王牧师结结巴巴的说道。 没想到老二比划着胸口心脏部位叫道:“我打听过了:和尚受戒要点香疤,基督徒入教要献祭自己,拿心出来拜耶稣!我是诚心想让子孙们信耶稣上洋学,为了子孙,今个我也要信教了!牧师您拿刀来吧,手快点,我绝不叫疼!” “我拿刀干嘛?”王牧师反问道。 “不是要切开放小人进去吗?然后再缝好洗净吗?”老二奇怪的反问。 “哦呵呵,李先生您搞错了,我们不会拿刀切人胸口。”王牧师终于明白过来,他苦笑着走过去,替李老二把袍子拉上,笑道:“想当基督徒,周日过来一起主日崇拜吧,就是大家一起聚会,听讲道、查经。我们真是再欢迎不过了。” “那我这就是基督徒了?”老二有些惊喜了,刚刚他让人拿刀剖了自己,虽然看基督徒都是活蹦乱跳的,料想被剖过后还能活,但终是有些害怕;此刻听说不用剖腹放小人,自然高兴了。 “您还不是,您得先参加聚会,真正悔过后,才能洗礼,洗礼后才算名义基督徒吧。”王牧师解释道。 “洗礼,不就按水里吗?我不怕,我年轻的时候一个猛子可以从城外北江这头窜到另一头!”老二大笑起来,还用手做了一个蛇型动作,眉毛也跟着蛇一样的扭动,然后又做了一个,王牧师也只好陪着苦笑。 等老二炫耀完自己的游泳技能,王牧师抬起头,盯着老二,笑了笑说道:“先说明,纳妾者不得洗礼。” 一句话老二和他儿子两人脸色立刻变青,老二强笑起来:“我们家没有妾,就是一群粗使的丫鬟而已,都是别人误传造谣……” 老二儿子凑过来不谈纳妾,却别有深意的说道:“王牧师,我们家可捐款一百大洋啊!”意思是:你丫看意思是收钱的,收钱了还唧唧歪歪计较我们家的内政干嘛? 这种事,王牧师也见多了,国人大部分是以钱谈事,给你钱就以为自己是你大爷了,什么规矩都不在乎,就想着自己为所欲为,他应对得也多了,笑道:“捐赠多谢您了,不过我们捐赠全部登记入册,对信徒和捐赠者公开,你们可以自己查账目,一分银子都不会滥用,我们十分欢迎。但纳妾、杀婴和拜偶像等等清国劣习,我们是不会妥协的。” 一番话让老二父子十分泄气,垂头丧气了一会,接着老二突然想起了什么来,拉着王牧师的手,指着自己的儿孙焦急的问道:“那我这些儿子孙子们呢?他们可别说有妾,连媳妇都没娶呢,您看?” “好吧,既然您让子孙归向基督的心这么强烈,我让学校添几张桌椅,他们都过去插班吧。”王牧师笑道。 “哎呀!多谢多谢王牧师啊!”老二握住王牧师的手激动的大摇,随后扭头对几个儿孙大吼:“都跪下拜师!” 立刻李家李近义一家的孩子立刻跪了一地,王牧师连连让他们起来。 “王牧师,您就让他们拜吧。太感谢您了!”老二心道:礼多人不怪。 果然王牧师无奈的一笑,侧过了身不受他们的跪拜,对那群跪地不敢抬头的小孩说道:“很快,你们就会知道,膝盖只应拜神!余皆不拜!” 从教堂出来,老二特地转身,对着上面的十字架闭目合什,连连躬身敬拜,心道:“靠!圣人说**之外存而不论,没想到我这个儒教中人竟然也搞起这些神神道道的玩意来了!不过,没法,若拜佛能做官,那就拜佛呗。” 拜完,他让车夫送几个儿孙回家准备,自己却叫了辆皇帝车和大儿子一起朝商业街驶去。 “爹,咱们不回家准备?您可是说我们要替学校捐赠自己的桌椅!您可能没见过洋学的桌椅板凳,和私塾的有不同,可是不太好买。咱们要去的地方可没卖家具的啊。”儿子进谏道。 “笨蛋!”老二在坐垫上转过身吼了儿子一声,说道:“谁说我要去买桌椅了?老子要去买点礼品送给王牧师以及其他老师,让他们对咱们子弟青眼有加。你赶紧想想,送什么礼才拿得出手又不用太贵的?” 说罢,闭目骂道:“连个妾都唧唧歪歪的,谁稀罕入你洋教啊!都收钱了,还板着脸和我讲官话,你妈的,真是比清国官吏还无耻!” 018 钢制搓衣板 剧团老板问“从哪里来”自然是江湖切口,帮会中人肯定讲:“从桥下来”,代表入会时候通过的刀阵,或者摆个手势表明身份,但是这个一字胡自称自己“从en里来”,这也是一种“帮会”,那就是公 想想看,“从桥下来”,一听就好像就是个旅人,不如“从en里来”霸气,后者可是有建筑物的。 不过在粤地,天地会势力曾经非常大,那是在洪秀全造反的时候,大家都人心惶惶,即便不认为满清要亡了,也肯定害怕太平天国打过来,毕竟清兵没有战斗力;很多官差和清兵也纷纷加入天地会,力求万一有事就来个改旗易帜,别介被秋后清算,那时候自然可以对杀过来的强人陪笑道:“哥哥们,我是卧底!” 所以在前十年、二十年的时候,天地会走路都有风的,大街上到处都是新堂口开张的告示和牌子,即便江湖上有人给你讲:“我从en里来”,那人也是陪笑脸的、很客气的。 但是从日月军转战江淮开始,海宋情况急转而下,天地会被朝廷定为非法组织,很多帮会虽然没有被清洗,但是都断绝了彼此的jia通联系,不敢像以前那样动不动来个全地区、全省英雄会什么玩意的,那肯定是会引来官府镇压的。 而这十年最先一批海游士开始回国了,国内洋学堂和教会学校出来的土jing英也开始占据官府位置,在帮会人眼中:这群人基本上都被教育成没有人xing、不讲人情的一群怪物:遇到虔诚的基督徒,那就是六亲不认,管你是干嘛的,敢敲诈百姓立刻抓起来绞死!遇到虚伪的基督徒,一样六亲不认,管你是干嘛的,不给我送钱,我就在牢里yin死你们这群流氓! 风气虽然以民众品xing为土壤,但上层以可以表率引领作用,皇帝太监都收见面礼的话,下面官员也肯定收;官员收,老百姓去买套洋表、西装,要是很热en,一样互相行贿送礼; 海宋这个风气也是一样,现在的风气是冷冰冰的西洋文化,不和你讲人情、不和你讲江湖辈分、甚至不在乎家谱上的长者,有权就冷冰冰的用:有的造福百姓,有的就敲诈帮会这种组织,所以公en中人越来越鄙视帮会,再也没有以前兄弟相称的亲热了,当他们说:“从en里来”的时候,总是鼻孔看你、眼珠看天的。 而帮会也认了,不得不认,对方公en一旦有了效率,这就是全国互通声息、掌控一部分生杀大权的“级大帮会”,帮会哪里敢惹他们。 因此虽然一个照面就被对方用手里的家伙敲开了脑袋,那剧团老板听对方自称是公en中人,坐在泥里没敢动,用耗子瞅猫的无助眼神转了转,小声问道:“大爷您可有信物啥的?” “什么尼玛的信物!这叫警徽!”一字胡把一只手从身后伸过来,手掌摊开,只见掌心里有一块黄铜做的盾形的牌子,这牌子上面有个眼,被一根红线穿着,把牌子套在那人手腕上,铜牌正中心镌刻着十字架,十字架下面是剑与拐杖的jia叉,图案外各刻着四个字,左边是:“克职尽责”代表剑;右边是“保卫百姓”代表要做百姓的拐杖。 这警徽只一亮,那一字胡就收回去了,冷冷的看着坐在泥里被雨水淋得很狼狈的剧团老板,吼叫道:“**的牛比啊?敢打我们县城的李医生!你想吃牢饭吧?还是想试试那边的美国绞刑架?” “大人,我错了!我有眼无珠啊!我再也不敢了!”那剧团老板愣了片刻,立刻从坐在泥里的姿势变成了跪在泥里,对着一字胡合掌求饶。 “去你妈的!”一字胡恶狠狠的骂了一声,又是当xng一脚踹了过去。 “欧探长,别这样!”那边李医生也在匆匆赶过来的章必成和侯长老的扶持下站起来,看欧杏孙还在不停的揍剧团老板,赶紧制止。 “啊?李医生?您没受伤吧?”那欧杏孙打剧团老板打得叫一个霸气十足,但见了李医生,立刻满脸堆笑,赶紧跑到李医生身边替李医生检查伤势。 “我刚刚在那边船里呢,就听着这边起哄,过来一看,我草这杂碎竟然敢动您!这狗东西还想不想活了!”欧杏孙满脸关切的问道:“您伤的重吗?” “没事就是脸上挨了两下而已,”李医生拿手抹了抹满脸的泥巴,转了转脖子,笑了起来:“老欧,你也知道,我被揍也不是一次两次的,只不过这几年挨揍少了点而已,哈哈” “那是,那是,您这是真的耶稣入心的人,我佩服的很。”欧杏孙笑道,接着转头怒吼道:“小五,赶紧把伞拿来,给这三位牧师打上,这孩子眼睛用来吃饭的吗?这么没眼se!” 侯长老赶紧拒绝:“没事,没事,雨不大!” 这时欧杏孙上下打量了一遍李医生,只见李医生刚刚在泥水被打得1uan滚,现在已经像个泥猴了,从头到脚全是泥水,皱眉道:“医生啊,您这浑身全是泥了,这怎么行?也肯定没带换洗衣服吧?” 说罢,一挥手叫过自己的跟班,说道:“小五,你和李医生身材差不多,把你袍子脱了给医生换上。” “这怎么行呢?”李医生连连拒绝,说道:“现在天热,我去河里脱下来洗洗就行。” “那多麻烦。一来,您肯定要传道,虽然您从来不在乎穿戴,但这不能穿这泥袍子传道吧?二来,我们穿袍子就是掩饰里面的制服的,这次是有行动,现在没事了,当然袍子也无所谓了。”欧杏孙看起来无比热情。 李医生苦笑了几声,也接受了欧杏孙的好意,把他手下的袍子换上了。 侯长老看小五的治安官果然里面是扎眼的制服,就多嘴问道:“欧探长,您这做什么行动啊?别介因为我们耽搁了您的公事。” “嗨,侯长老,您说哪里去了!我虽然看见你们一定要帮忙,但不会影响公事的,”欧探长嘿嘿笑了几声解释道:“这行动不是我们为主力,是咱们城鸦片馆举报这边有人贩卖黑烟,要剿黑烟。所以上头派我来参加一下,但是你也知道的,鸦片馆他们自己的打手就够多了,我们就是跟着,意思意思,说明这次行动是合法的而已。” 说罢,欧探长朝那边一努嘴,说:“看,他们都把事情办完了。” 侯长老几个人踮起脚尖看去,只见戏台后面的那一大片窝棚区里,有二十个左右的彪形大汉或手拿火枪、或劈山大刀宛如猛虎一般围杀什么,他们脚下的窝棚简直就像yu米田一样,随着冲入其内猛兽的怒吼、暴烈的追逐,纷纷被撞的四分五裂或被踩得粉碎,中间两个年轻人就如受惊的兔子一样,跳过窝棚里那些惊慌失措的贫民在拼命逃窜。 “看他们逮住黑烟贩子了,我还有事,先失陪。有事叫我。”欧杏孙对几个牧师笑眯眯的拱了拱手,但一转身,就又满脸狰狞了,他揪住就跪在旁边不敢动的剧团老板的耳朵,宛如拉的不是人ru,而是麻袋的一角,就这么拖着那老板耳朵朝台子后面走。 “他也没打伤我,您这是干嘛?”李医生看见欧杏孙仍然不放过那老板,有些惊恐的过去阻拦。 “他组织yin/秽表演有伤风化对吧?根本没通知我!***,我得问问他靠的是哪家的后台!这么胆fei!而且对教会撒野,这种人要教化一下。”对着李医生,欧杏孙狰狞的脸立刻消失了,而是眯起了眼睛如沐风的笑脸,他说道:“放心,我会很平和的和他讲道理,批评他。” 这个时候,围观的人群其实并没有少,而是更多了,刚刚生了喜闻乐见的群众娱乐活动——斗殴,谁舍得走? 而且就在剧团老板大神威打得那个si下**嫖出si生n的洋教和尚满地1uan滚之时,人群里又杀出一条大汉,围观群众眼睁睁的看着他从背后突进,照着剧团老板脑袋,一声不吭上去就是一棍子,下手真狠。 大家都ji动得蛋疼了——今天这剧团表演太给力了。 但是没想到那拿棍子打人的是治安官,他手里那黄铜颜se的牌子一闪之后,围观众人立刻都安静了。 因为治安官在哪个朝代都不是吃素的一群人。 人群虽然不敢大声喧哗了,但却彼此小声jia头接耳。 这来水贝村的人群可不是善男信n,这里可以讲算是整个县城的黑窝,既然是黑窝,人群里老年人也不多,大部分都是年轻气盛的小流氓和小hunhun,大家看着治安官对洋教和尚一副嘴脸,对待下层贫民又是另外一副嘴脸,都非常不忿 “这官差见了那洋教中人和见了他爹一样!” “什么玩意?!这群洋奴!” “是啊,我擦,这群洋教狗东西和官府、富人沆瀣一气,就会欺负咱们老百姓!连唱个戏他们都砸场子!” 人群里嗡嗡嗡、嗡嗡嗡的大体都是这种愤愤不平的小声泄。 站在最外边的有一个赤/1u上身手里握着一块石头的年轻人,刚才就是他跑到台下要用那么大石头砸李医生,此刻听着身后和左右两边的人如此说,他自然也十分恼恨欧杏孙和李医生这些和他们比好像不是一类人的人,看着前面几步远的地方,把剧团老板耳朵揪得鲜血直流的欧杏孙正卑躬屈膝满脸陪笑的对那砸场子的李医生说着什么,周围的小声怒骂不屑的声音又不断传来,他感同身受,心里怒火翻腾,嘴里不由叫了一声:“欺师灭祖的洋教狗杂种!” 但是他xng口那股戾气还没随着这狠话喷完,那边欧杏孙唰的一下就转过头来,狼一样的眼睛就盯着了他。 这其实是因为别人说话小声,这年轻人说话声音太大了。 放下血流满面的剧团老板,让他老老实实的跪在泥里,欧杏孙大踏步走向这边人群,在人群前立定,面对近一百条汉子,欧杏孙毫无惧se,好像面对一百只无牙的山羊,他双手叉腰嗔目大吼:“刚才那句话是谁的?!” 就看着这官差那狼一样的眼珠扫来扫去,刚刚骂人的年轻人就觉的自己是躲在水草里看头上几尺外渔夫鱼叉1uan刺的惊恐小鱼,xng口里哪里还有半点怒气,全是恐惧,让他额头上密密匝匝的出了一层冷汗,嘴死死咬住,只听自己心跳的如同打鼓,手也慢慢顺服的垂下,悄悄的转了转手腕,把手背方向指向欧杏孙,遮蔽了手心里的石块,然后把那石头顺着大ui后侧悄悄的丢在地上。 他只求欧杏孙没有现他,毕竟这周围一百多号人,谁能知道是谁骂了一句。 但是他惊恐的失望了,因为欧杏孙的眼睛唰的一下转过来,直勾勾的盯着因为恐惧不停咽唾沫的年轻人,手里的警棍也指着了他,叫道:“刚才是**的骂了?” “我?哪里啊?不是我啊?”年轻人浑身哆嗦着叫道,惊恐中四下扭头想用自己的视线把面前锁定自己的那狼的视线转移到那么多其他人身上去。 然而扭头一看,刚刚身后左右挤满人的他,身子左边,空了;身子右边,也空了;身子后面更是空空如也。 人群好像被饿狼咬了一大口的大饼,又好像这个年轻人散着瘟疫,人人都唯恐避之不及,独独把他闪在空口里。 这也是为什么欧杏孙一眼就看出这惹祸年轻人的原因:他周围的人为了避祸,全悄悄挪开了! “真不是我啊!刚才我没骂啊!”年轻人看着步步bi近、咬牙切齿的欧杏孙,惊骇的一边后退,一边声嘶力竭的撒谎,他四面1uan看希望寻找帮助。 然而,哪里有帮助呢? 刚刚和他并肩而立、一样和他破口大骂用最恶毒的话诅咒洋教的那群人早闪开了,而且人人脸上都带着喜se,竟然是带着一种幸灾乐祸的表情在围观他了! “我…我…我刚刚难道不是在为你们说话吗?”浑身大汗淋漓的年轻人一边仓皇的后退,一边看着那群嬉皮笑脸的看客在肚里惊恐的叫喊着,他没有仇恨,因为中国人在保命的时刻是绝不会有仇恨这种感情的,除非你不是懦夫而是个英雄。 终于他受不了面前越来越近的欧杏孙那狰狞,他猛地转身狂跑,想推开人群逃脱背后强权的搜捕。 “给我逮住那孙子!”背后传来欧杏孙一声冷哼。 说时迟那时快,刚刚还在躲避瘟疫一样随着他的靠近而嬉笑着后退闪开的人群,立刻活动起来,几个长得和他一样健壮的汉子嬉皮笑脸的挡住他面前,用手臂推着他。 “逮住这小子!这小子居然敢骂洋教!”有人大笑着叫道。 “他还骂官差了呢!”有人笑了起来。 “哪里来的傻/bi呢?”还有人在哈哈大笑。 “好啊,逮住他,让官差修理他!嘿嘿。”有人拍手大叫。 这些可怕的带着笑的声音宛如撒旦的毒雾一般包围了这年轻人,让他觉的xng膛里巨大的恐惧和绝望竟然横冲直撞到让他肋骨隐隐作疼,而前面的人群也越来越不友好,无人闪开了,而是不停的推搡着他。 “这小子是外地人吧?ha州那条船上的吧?”有人认出了他。 “外地人?你妈的,外地人在我们这胡说八道干嘛?”有人立刻回应叫道,语气里已经带了鄙视。 “居然敢骂耶稣?是不是要被绞死了?”有人质疑的问道。 “这王八蛋刚刚想拿石头砸李医生呢!李医生是好人!绞死这异端杂种!” “绞死?好啊!城外的新绞刑架绞死人的时候也是ing好看的啊!”有人满是兴奋的叫了起来,可想而知那人的表情定然是喘了粗气。 “逮住他!绞死他!哈哈!”有人大喊起来。 这些话让在人群里1uan撞的年轻人已经快要吓疯了,他猛地朝两人中间冲去,想挤开一条缝逃走,但是那人伸手给了他一个耳光,又恐惧又绝望的年轻人一咬牙,一拳打在那人脸上。 “打人了?打死他!打死他!”不知谁先叫了起来,一开始是带了哈哈的不经意的调侃,但很快这么叫的越来越多,语气也不是玩笑了,而是带了一股刻骨的仇恨,或者是把得意和喜悦藏在了脸皮下,因为每个冲到少年身边或打或踹的人虽然脸上越来越严肃和仇恨,但眼睛里都满是笑意。 没有比大家群殴一个倒霉蛋更令人开心的了,原因很简单:他一个人绝对打不过那么多人,而且大家是为了朝廷来揍人,这是多爽的事情。 “打死他!畜生!人渣!你妈的!谁让你来撒野的!”人群越来越ji动,口号竟然变成了对这年轻人的刻骨仇恨,年轻人当然很快被1uan拳打倒在地,然后一群人上去猛踹。 “闪开啊!我也要上一次!”在人群外面的人现在疯了一样朝里面挤,想得到一次白白踹人的好机会。 被狂殴的年轻人躺在地上,身体弓得像个虾米,随着身体每一次都痛击,嘴里都出惨叫,在他偶尔睁开的眼皮里可以看到围着自己狂打猛踹的那群人脸上的惊喜兴奋表情,刚刚不就是这群人和自己肩并肩痛骂洋奴欺师灭祖吗?他们刚刚不是自己的战友吗?怎么突然间就变成了他们狂吼着打死自己了呢。 刚刚还要打死洋教牧师呢,不是他们吗? “别闹了!拖出来!”欧杏孙在人群外大叫道,又点头哈腰的对身边满脸忧se的李医生、满脸震惊下巴都合不上的章必成等人笑道:“没事,死不了,你们不要着急,这打是亲骂是爱,不打不骂怎么能教会他们爱耶稣呢?” “耶稣可不能打骂来传,耶稣是爱啊!”侯长老跳着脚叫道。 欧杏孙既然话了,人群立刻又从暴怒的群狼变回了温顺的羔羊,两个人拖着奄奄一息的那年轻人碾过泥地走过来,把他死狗一般扔在欧杏孙面前的泥地上,如战利品那样献给老大,欧杏孙。 “小子,你还狂吗?这是以神立国的大宋,想当满清余孽去清国当去,东海上又没有盖子,游过去就可以。”欧杏孙一边调侃着,一边重重的一脚踹在那年轻人腰里,让地上的人在泥地上痉挛了好一会,但却已经被揍得连呻yin也不出来了。 “打得好!这小畜生竟然敢骂咱们官府!”人群里有人大喊; 这话立刻ji起了一片附和之声。 “这王八蛋刚刚想砸李医生来着!李医生看病不要钱啊!”有人连李医生的好处都记起来了,这更ji起了一片同仇敌忾和后悔的声1ang,大家都叫着应该现在冲上来把这个想砸李医生的年轻人直接打死。 人群顿时sa动不安起来,而对面的三个传道士也紧张起来,想极力制止人群的爆,因为若是人群了疯,这躺在泥地上的小伙子眨眼间就会被撕成碎片。 大家都喜欢法不责众这个词,杀人都可以。 欧杏孙先制止了满脸无奈和苦涩的李医生他们,他们想对人群说什么;然而他转过身,又制止了看起来马上要冲过来在牧师眼前打死面前这个年轻人的人群,他就说了一句不相干的话。 他走到人群前面,以主人给客人介绍羊群一般的姿势,对李医生和章必成他们微微弓腰,两手指着人群,笑眯眯的大声说道:“李医生啊,看看,咱们龙川百姓忠君爱神,被教化的多好!那英国来的洋弟兄回京城去别忘了给教会和报纸讲讲啊!”说罢转身对人群叫道:“好啊,今天各位好汉没丢咱龙川的人哈!” 这话顿时ji起了人群一片又一片的笑声,又让变成了憨厚朴实的老百姓,不知多少人着自己后脑勺憨厚的笑了起来,浑然忘了刚刚他们要一拥而上打死那个倒霉蛋、也忘了不久前想揍死李医生他们、连那个倒霉的剧团老板都被忘了。 大家憨厚的笑着,看着空空如也的舞台,看着躺在牧师和警官之间已经被揍得半死的那人,大家突然开始觉得自己在这里挨雨淋干嘛呢?人群笑着开始四散走开了。 欧杏孙不动声se的遣散了人群,笑眯眯的走了,当然没忘了临走前给了那年轻人几下警棍吃,他忙着去勒索剧团老板了。 而李医生他们三个就按原定计划沿着河岸朝那些船上的廉价“娼/妓”和嫖客传道,基督徒不想让人嫖宿自己的姐妹。 计划也很粗暴简单,三个人就拦住从船上提着ku子下来或者看起来想找条船上的男人,围住他,问他:“你难道会嫖自己的姐妹吗?你为什么嫖/娼?你懂不懂你死了要复活还要被审判,到时候你就永远死了!” **的人很多,妓n也很多,老板打手也很多,三个人有点势单力薄,因为刚刚生的那些事,这边已经知道这三个人是治安官罩着的,嫖客被围住只能落荒而逃,或者气急败坏的大骂:“你们还有天理吗?咱从古到今,哪辈子禁过嫖??我又没偷没抢的,凭什么我就要下地狱!嫖是风hua雪月!嫖是中华传统美德!!!” 老板和打手大部分都认识李医生,不少人还求过李医生给他们或者他们的姑娘治xing/病,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搅和自己的生意; 有的妓n乐意请他们上船听听福音,有的妓n就恼羞成怒朝他们泼nia水;还有的,看他们过来了,立刻起船往更上游一点开去: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李医生还顺路给乐意试试的嫖客检查病,大部分是xing/病。 hu了个空子,章必成认真的问李医生:“刚刚治安官说的教化是什么意思呢?就是突然要打死一个未经审判的人?” 李医生想了想,说道:“教化在这里是说不敢不愿意造反。我们这边人特别怕死,好死不如赖活着。但是即便平平安安的活着,若没有信仰、没有真生命,而是活得像一群行尸走ru或者像山里的一群野猴子,那样又有什么意思呢?这样的教化也没有什么意思,我们不需要考虑这个,我们只需要战斗就可以。” 章必成指着河上多如过江之鲫的妓船,再次不解的问道:“看起来,中国人很怕官府,嫖也第一次成为非法,为什么那个警官不管这些人呢?” 在岸边福音传单的侯长老ha嘴道:“难道法律有,警官就要管吗?没听说过啊,呵呵。” “这叫法治啊,一切以法律为尊。”章必成解释道。 “我们这没听说过。自古就没有过吧?”侯长老挠了挠头皮,满脸都是不解。 李医生呵呵一笑,说道:“法律不管更好!像嫖、贩卖人口这种事即便严管也没用,因为这个根子不在法律上,而是在每个人的心里,没有嫖/客哪里来的妓n?没有买主哪里来的偷窃贩卖儿童?所以,同胞的心就是我们的战场,让我们基督徒来做光驱散黑暗、做盐防止社会腐烂吧。用爱为武器,比以刀枪棍bang强迫他们伏法,不知要强多少倍呢。” “也更有用。”侯长老笑道:“一群坏蛋你搞出多少法律来都没用,还得靠皮鞭和棍子;而一群真正的基督徒,没有法律也无所谓,只要有本圣经就够了。” 019 你们家也太凶残了吧 在侯长老等三人还在冒着小雨在河边sa扰“中华传统美德”的时候,一个倚着船弦的妓/n,看三人脸红脖子粗的或者吼叫或者把人拉到树林里就地检查xing病,她拿了一个团子用莲叶包了,对岸上的章必成笑道:“哎,那几个洋和尚,我施舍给你们个饭团子,你们给我祈福吧” 章必成愣了,不知道这什么意思,而侯长老则笑了,大声叫道:“我们不是和尚,不能为你祈福,我们需要你悔改……” 就在这时,一个手握长枪刺刀的年轻人气喘吁吁的跑到岸边,一把拉住侯长老叫道:“李医生呢,我们有个伙计受伤了!需要他去看看!” 五分钟后,李医生和背医箱的章必成跟着那青年人到了岸边少数几座还算看起来不会倒的老宅子里,院子里几个壮汉满脸怒气的把一个被扒了衣服的人踢跪在泥水里;那院子里的屋子里则挤满了鸦片馆的人,桌子上躺着一个正在喘息呻yin的年轻人,他大ui上ha着一把匕,血流满了西洋式ku子,只剩刀柄1u在外边;欧杏孙他们也在旁边看着。 “啊,李医生,我们这个伙计抓人的时候,被刀捅了!”冲上来的竟然是大嗓en李猛。 “没事,没事,我检查一下,把他的ku子剪开!”李医生一边检查病人,一边指挥章必成打开医箱,拿出刀子、纱布、ya品和针线等物件。 旁边站着的欧杏孙两根手指捏着一块银元翻来覆去的玩,一脸无所谓的样子,看着旁边急吼吼的李猛和钟二仔,他问道:“老李、钟少爷啊,我记得你们不是退出鸦片馆了,怎么两位今天又来了?” “退出鸦片馆,我也是鸦片馆的人啊。”李猛笑道:“今天馆里缺人手啊。” “怎么样,你那议员?倒底是干嘛的啊?”欧杏孙笑眯眯的问。 “嗨,谁知道呢?上面的意思而已。”李猛摇了摇头。 那边鸦片馆几个管事的已经问了李医生,这受伤的伙计虽然看起来被捅得吓人,但是运气好,既没伤到大血管也没伤到神经,就是皮ru伤,李医生觉的治疗还是ing容易的。 听李医生这么一讲,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李猛吐出一口气后,转身一把抓过手下拿着的一条长枪,他捋起了袖子,大踏步朝着院子里那个跪地的年轻人走去。 “好你妈个小贼!不仅贩运si烟还竟然敢伤我们的人?!”李猛在雨里猛地吼着,接着扭头吩咐手下:“把他的右手给我摁在这石板上!” 立刻一群虎狼般的手下冲上去,把那个年轻人先压在泥地里,然后把胳膊拉出来,把一只手宛如待宰的ji脖子一样压在石板上。 “李医生,您看他们在干什么呢?”旁边当助手的章必成拍了拍xng前襟全是血的李医生,让他回头。 李医生只看了一眼,就再次回头继续手术和包扎,嘴里道:“他们的si刑吧?” 章必成则有些震惊的看着雨里的李猛一边跳脚大吼,一边高高抬起长枪,接着狠狠的把枪托砸在那只手上,只一下,雨里就响起了一阵非人的嚎叫以及骨头碎裂的声音。 接着是第二次砸击、第三次砸击,直到院子里那石板上合着雨水流满的血沫。 欧杏孙找钟二仔讨了一支雪茄看着雨里横流的血水,扭头问一个长者道:“他贩运的是什么si烟?” 不过他问的那个鸦片馆掌柜没有回答,却把缴获来的战利品掏出一块jia给了钟二仔,笑道:“考考钟老弟吧,就算要去西学捐官也别忘了本行吧,哈哈。” 钟二仔接过那块手掌大的烟饼,看了看形状是两头大中间细的枕头状,又用鼻子嗅了嗅,说道:“四川出产的土烟。” “很好!”鸦片馆掌柜略带惊异的撇了撇嘴,夸奖道。 欧杏孙吐出一口烟圈,伸过头看了看钟二仔手里的烟饼,问道:“前一段时间不是闹云烟吗?这怎么成了川烟了?” 钟二仔解释道:“云烟是圆的,川烟才是枕头形状的,川烟刚出来不过一年,没想到就已经走si过来了。” “是啊,你们卖印度洋烟的,总是有竞争者的,”欧杏孙笑了笑道:“不过我个人倒是喜欢土烟,比较软,不上头。” 鸦片馆掌柜怒哼一声:“你喜欢土烟?那就是卖国!你知道这清国自己种的玩意抢走我们多少钱吗?” 欧杏孙愣了,从嘴里hu出雪茄,叫道:“哎,张老爷,我怎么卖国呢?我们大宋也可以种土烟啊,省的进口了,你们洋ya行会说穿了,不也是就是洋烟的分销商吗?赚得不如生产商多啊。” 鸦片馆掌柜叹了口气说道:“你以为我们不想自产自销啊?皇帝会同意吗?秦国英国会同意吗?皇帝早就说了:鸦片只能进口,谁敢种,就灭谁九族。所以我们…我们,唉,***,清国这群垃圾自己hu不说,现在竟然还自己种了,毒害自己同胞!毒害清国人就毒害去吧,你妈的还朝大宋走si!这还有人xing吗?还有廉耻吗?我们要灭清国土烟畜生九族!!!!” 听罢这掌柜的怒喝,欧杏孙摇了摇头,问道:“你们这些行家说说,怎么这鸦片什么地方都能长呢?它不是洋人地方种出来的吗?怎么连咱们中华到处都能长?” 鸦片馆的人还没说话,那边做手术的李医生扭头ha了一句:“这是撒旦的植物,可以把毒hua开满全球” 屋里鸦雀无声,几秒钟之后,大家都笑了起来,钟二仔凑这个机会把一块洋烟饼悄悄放到了欧杏孙的ku袋里,了那烟饼的大小和重量,欧杏孙突然从附和李医生的微笑变成了大笑。 就在这时侯长老匆匆忙忙的跑了回来,跌跌撞撞的他有点慌不择路的样子,一进院子,看着这么多人堵在里面,他大喝起来:“谁会游泳?” 屋里很多人都会,因为龙川就在江边,但大部分都是打手和伙计这些下层人,所以没人吭气,却是互相看看;而屋里的富贵人绝大部分不会游泳:中国人别说富人,就算穷人,若有个男孩,那是爱若珍宝,谁敢让自己第一个儿子肆无忌惮的去河里游泳?淹死怎么办?而富人往往希望儿子接受最好的儒家教育: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就是一个儒家高贵人的标准,你没事游泳干嘛?那不还得脱了衣服1u/体吗?多没教养!多没出息! 所以富人大部分不会游泳,而会游泳的又经过这么多年锦衣yu食,手指甲留的有一尺长,就算小时候会,也早忘了,谁敢没事跳到东江里去? 因此虽然侯长老满脸焦急,但院子里鸦雀无声,无人接茬。 “有人落水了!你们谁会游泳?”看大家都不吭声,侯长老猛地一跺脚,高叫章必成:“章弟兄,你不是洋翰林院划船队里的吗?会游泳吧?跟我救人去吧!” 因为侯长老说话太着急,而章必成刚刚在聚jing会神的给针穿线缝合伤口,没听到侯长老说什么,此刻终于听明白了“救人”和“游泳”两个字,他立刻放下针线,就要飞奔出去,但又想起了自己正在做护士的工作,他看向李医生。 李医生点了点头,从他手里接过针线,说道:“这活我来做,你赶紧去!” 章必成点了点头,跟着侯长老飞奔而出。 李猛倒提着满是血的长枪进到屋里来,了一把额头上的雨水,看了看低头为自己人治疗的李医生,很佩服的说道:“没想到咱们长老会不仅做医生,现在来个会水的洋人,长老会连捞人的活都做了吧?” “做了好,要是有浮尸冲进码头,还不是要找我们?到时候烦死了!”欧杏孙嘿嘿一笑,接着看了看前襟都是血、弓着腰一丝不苟缝合伤口的李医生,脸上闪过一丝罕见的羞愧,赶紧正se说:“谢谢耶稣!” 但李医生太过忙碌,根本没听见他在说什么。 原来在李医生和章必成被请去给受伤的鸦片行会打手治伤之后,侯长老一个人在河边坚持战斗,就在他喊得口干舌燥的时候,这时候船群里驶过来一条小舢板,上面有人指着侯长老大吼道:“就是他!就是他!” 侯长老放眼看去,只见那船很小,所以三个大汉挤在船头瞪着他的时候把这条船的船尾都压高了,让船尾撑篙的船夫彷佛在一座二层楼里凌空撑船;那三个大汉都是十七八岁的年轻人,一个个都扒了上衣,1u出身上斑斓的纹身,最前面一个手里还抄着一把雪亮的大砍刀,大吼:“就是你砸我家的场子吗?” 一看这架势,侯长老当即两ui软,就仓皇的退后。 看到这牧师被吓得魂不附体,周围船上的船户、岸上的人齐齐叫了一声好,手指纷纷指住了仓皇退后的侯长老,小船们纷纷撑开,为那条杀气腾腾的船让开一条通道。 眼里看到这副情景,耳中听到周围看客的鼓噪声,船头的少年气势更足,几乎是在船头跳着用刀指着侯长老大吼:“小贼!让你今天知道河源十三郎大爷的厉害!” 这少年就是剧团老板的亲子,也就是他所谓的看场子的。 因为出生日子在农历十三,他自己觉的霸气,就给自己起了河源十三郎的“江湖艺名”,小流氓一般都有这些莫名其妙的艺名。 但是剧团老板经营的是个小剧团,平常大部分时间都在种田经商,只有遇到节假喜庆他才会找那几个伙计,再雇点人手,唱点下流低俗的东西赚点猪ru钱。 一句话,他家也ing穷没法给小孩适合的教育,而又宠着独子不舍得管教,这样,他儿子既没有多少书本得来的道德,又被他那些朋友带的不走正道,一味想做一个惠州府知名的流氓——这是很多下层男孩的梦想; 因此虽然儿子是名义上看场子的,但其实不是雇员,而是一个hun日子的小老爷;昨天看老爹的场子演的不错,老爹从观众赏金里挑出几块大洋后,就忍不住了,晚上偷拿了这些钱,早晨不辞而别找了几个狐朋狗友去上游喝hua酒去了。 直到听说老爹场子出事了,他才醉醺醺的揽着几个兄弟朝回赶,在路上,很多船夫又告诉了他具体的信息:大体就是洋教和尚砸场子了,他爹被官差打得头破血流 这更让他火冒三丈,反复用刀砍船舷,心疼得后面的船主撑杆子的那位大叫:“十三哥,别介拿我船出气啊” 当然他也不会有胆子对官差出手,只是他听到的消息是老爹打了洋教的人,所以被官差打了,所以他这次气势汹汹的杀回来不是找回场子,而是为了报复惹事的人。 岸上和水边的人都是唯恐天下不1uan的,看这个小流氓杀回来了,纷纷把惹事的侯长老指给他看,并大笑助威,都觉得今天真jing彩,看了多少场打斗啊。 “丢你老/母!你别跑!”十三郎在船头看侯长老已经打算扭头就跑了,气得在船头指着对方大吼大叫,催促船夫快点。 侯长老可不会等着被砍,他仓皇的推开又聚集开来的围观人群,想夺路而逃,可是不知是谁就是无耻,伸了脚绊了他个跟头,在周围人群的响彻江面的大笑声中,他抱了一把福音传单从泥水里狼狈的爬起来,就想继续往岸上狂奔。 但还没等他把后面那只脚从泥水里拔出来,就听到背后传来一阵惊呼,有人大喊:“十三哥落水了!” 原来十三哥刚刚太过ji动,眼看着河岸越来越近,不由得a着刀在船头又是跳又是跺,想显1u自己的威风,就宛如一只吉娃娃那般狂暴,但他本来就喝得醉醺醺的,一不小心,就在两个小弟面前一头摔进江里去了。 十三郎既然下定决心要做个大流氓,游泳还是会的,只是刚刚喝得太多,加上不小心绊了一下落水,没挣扎几下ui脚就hu筋了,惊慌之下江水咕咕的喝了个饱,变成溺水之人了。 侯长老收住逃亡的脚步,踮起脚尖朝几十米外的水里张望,只见那十三郎在水里一沉一浮,五秒钟之后,在他的头挣扎出水面的时候开始大吼:“救命”了。 “哈哈!”岸上和水里那些密集的船扔了狼狈不堪的侯长老,齐齐围观水里挣扎的十三郎了,并不时出会心的微笑。 看势头不对,侯长老折身冲回岸边,一直到膝盖都陷在了水里,他对着载着十三郎而来现在在十三郎周围盘旋的小船大吼:“他落水了,你们怎么不救呢?” 跟着十三郎而来的两个纹身少年此刻失了刚刚跋扈的态度,他们愕然对望一眼,一个坐在船头大喊:“我不会游泳!”另一个索xing趴在船中间,叫道:“我早就晕船了!” 侯长老在众人大笑声中愣了好一会,又指着十三郎那条船的船夫大叫道:“船夫老兄,你会撑船,你去救他一把好不好?” 船夫愣了一下,叫道:“老子也不会水!” 在江边讨生活,还有条船撑着,自称不会水? 这大白天说瞎话啊!大家又大笑起来,有人大吼:“皮老三,有你的啊,哈哈!” 侯长老看十三郎就在江里扑腾,他伸开手对那船夫大喊:“就算你不会游泳,你把竹竿伸给他好不好?他就在你船边,也可以顺着爬上来啊!” 那皮老三啐了一口,指着侯长老高叫道:“你这牧师别废话行不行?这江里亡灵水鬼每年都要淹死几十个找替身,老子要是救了人,就是得罪了那些水鬼!缠上我怎么办?老子才不会救呢!太他/妈的晦气啊!” “是啊,侯长老,他要是救了人,水鬼就找他了,江里淹死人可不能救的。”旁边有人认识侯长老,还很好心给他讲解。 侯长老看十三郎上浮1u头的时间越来越短,他在江里跳着脚大喊:“我是牧师,我就是驱鬼的!我奉耶稣基督之圣名命这江里的水鬼退散!”接着他抬起头对就在十三郎几步之遥的那条船叫道:“我驱鬼了!我不怕鬼,求你去救人吧?” 那船夫愣了一会,笑了起来,对着侯长老遥遥喊道:“救人可以,给我五十元吧!” “什么?五十元?”侯长老一惊,接着又喊起来:“你救他一命又如何,他就在你脚边扑腾啊!” “我不管!给我五十元!”那船夫傲然叫道。 侯长老想了想,把手里的福音传单撒了出去,飘满了一片水面,自己哆哆嗦嗦的伸进口袋找钱,一把掏出来,他数了数,然后又伸进口袋去掏。 “我只有十四元,求你救他好不好?”侯长老对着那条船抬起手里的纸币和一堆硬币。 “太少了!”叫皮老三的船夫不屑的撇了撇嘴,吼道:“你不是洋教的吗?你们洋教不是很有钱吗?你难道没有怀表和戒指吗?” “老子是穷兮兮的传道士!哪里有怀表那种东西!”侯长老怒不可遏的在江里跳着吼叫道。 “那对不起了!除非你给我凑钱来!”皮老三也不理侯长老了,就在船尾盘ui坐下,还点了一袋烟,和船上一个“不会水”、一个“晕船”的哥们,三人一起静静看着在脚边水里扑腾挣扎的十三郎。 “靠!”侯长老罕见的骂了一句脏词,转身就往岸上村子里狂奔,那里也许有会游泳的人。 片刻之后,在岸上已经人山人海的看客面前,侯长老领着章必成飞奔而回。 章必成已经明白了自己要干什么,他一边飞跑,一边脱自己的衣服,这更ji起了岸边众人的巨大笑声,等跑到江边的时候,剑桥赛船手章必成宛如鱼一般嗖一声跃进江里,长长的假辫子划了一条优美的弧线,片刻之后章必成冲出水面,朝着刚才看到的十三郎最后一次1u出头来的那圈涟漪笔直游去。 眼看那洋教牧师非但没给自己nng来钱来,反而领回来一个人砸场子,而且这个人看来水xing极好,笔直的朝着落水者游去,端坐船尾的船老大皮老三,嘴里咕噜着脏话,扔了手里的烟袋,猛一撑杆子,如臂使指,船嗖的一下横在了章必成和十三郎的必经之路上。 “**的!捣1uan我赚钱的王八蛋!”说是迟那时快,皮老三从水里hu出竹篙,咬牙切齿的猛地朝水里的章必成扎去。 没想到自己在救人途中,这个黄皮肤的船夫不仅不帮忙,竟然公然拿竹篙猛刺自己,章必成大吃一惊,闪过第一下,包着铁皮的竹篙如标枪一般在章必成脸皮上擦过。 “你倒是躲得ing快啊!”皮老三一刺不中,骂骂咧咧的再次提了竹篙,宛如要刺鱼一般第二次瞄准了章必成。 人在水里怎么躲避头上鱼叉般的猛刺,被刺中一下就是死啊! 章必成脸都绿了! 这时,岸上的侯长老大吼起来:“那个船夫,章弟兄是洋人!你敢刺他?!官府要治你双重大罪的!” “什么?洋人?”要第二次刺章必成的船夫手微微一顿,没有一竿子刺下去。 “章弟兄摘了帽子!”侯长老在后面大吼,章必成仓皇的在水里摘了连着假辫子的帽子,扔在水里,1u出一头金黄的头。 接着他看了一眼横在自己面前船上有些惊异手握铁头竹竿犹豫的那个黄皮肤的人类,章必成深吸一口气,一个猛子扎了下去,在水下游过皮老三的小船船底,继续下潜,最后在水草横生的水底捞起了已经一动不动的十三郎。 看着那洋人抢了自己的猎物朝岸上游去,“五十元没有了!”皮老三又恨又痛苦的朝着岸上的侯长老,一连串问候侯长老下半身和祖籍血统的爱国大骂爆炸开来: “我草你个狗汉jian!跟着洋人当走狗!” “你妈/bi的是老/娘被洋人a/了,生出来你这个杂/种玩意吧?” “勾结洋人,卖主求荣,你老娘怎么生出你这种傻/bi玩意?等着断子绝孙吧!” “人/渣走狗!我们中国人的事,凭什么要洋人来掺和?洋人是你爹吧?” “我草尼玛的,你和那黄a洋人互相gp/眼吧?” 侯长老没有理他,就站在水里,帮助气喘吁吁的章必成把肚子涨得像个球的十三郎抬上岸,章必成立刻给他做压水、人工呼吸等溺水救助工作。 一会功夫,岸上传来一阵惊呼:这洋人竟然把这个“尸体”给救活了! 十三郎一边吐着河水一边拿手拽着自己鼻孔里的水草,在众目睽睽之下有气无力的坐了起来。 叫皮老三的船夫也悻悻的把船靠了岸,让两个嚎天喊地叫着大哥的小子上岸,在十三郎面前又是跪地又是嚎哭。 看那架势,是刚从刀山火海里把大哥救回来的一样。 看着越来越多的人围过来,十三郎也没什么事了,还1u着身体的章必成站起来,在侯长老的大拇指示意下想找回自己的衣服穿上。 一回头愣了,什么衣服都没影了。 全被拿走了。 章必成一手捂着下/体,一手遮着xng,愣愣的看着面前全是嘲讽笑容的中国人。 侯长老气急败坏的大吼:“谁拿了章弟兄的衣服请jia还我们吧!你们难道没看见章弟兄刚刚救人了吗?这样的人衣服你们还偷,你们还有一丁点良心吗?” 这话没有展现奇迹,让几个满脸羞愧的人把章必成衣服还回来,却是ji起了一阵又一阵的大笑,不知多少人指着侯长老和他身后赤/身/1u/体的章必成大叫:“大/傻/bi!” “愿上帝拯救你们!”侯长老脱下自己的袍子让章必成遮着,两人离开人群,去找李医生了。 “我的儿啊!我的儿啊!” 这时候,剧团老板脑袋上包着李医生刚给nng上的纱布,哭天喊地的奔了过来。 冲到十三郎面前,一把搂住自己的儿子,接着又魂飞魄散那样直起腰,抹干净眼睛里的眼泪,看清楚儿子身上没有缺一块ru,这才又抱着十三郎嚎啕大哭起来。 “谁救了我儿?”剧团老板大叫着。 有人指了侯长老和章必成,剧团老板立刻冲到两人面前,当即跪下磕头。 “别这样!我们仅仅做了我们应该做的。”章必成说着,满脸的疑hu。 这时,船老大皮老三挤了过来,叫道:“李老板,我和十三是好兄弟,他一直坐我的船,你是知道的,这次令郎落水,我也救了他,出了一把力。” “啊啊啊!多谢老皮!”剧团老板当即又给皮老三跪下磕头,他好像已经喜懵了,谁说救过他儿子,立刻跪下磕头。 “哎呀,这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你这是何必啊,我应该救十三的啊!”船老大装模作样的去扶剧团老板,还得意的朝旁边的侯长老和章必成眨了眨眼睛。 意思很明显:看看,还是我jing明吧? “咱们走吧。”侯长老拉着章必成离开了人群,说实话,他有些厌恶了。 背后传来皮老三的大叫:“客气就免了,给我二十元就行了。” 接着是剧团老板连续的答应:“好好好好、跟我去戏台拿!”,光听这话就能想象剧团老板头点得像ji啄米。 十分钟后,在侯长老和章必成走到那戏台子,也就是水贝村残留建筑入口的时候,就听背后一阵呐喊,扭头一看:只见剧团老板领着自己的几个演员从戏台后冲出来,他们手g刀枪正大吼大叫的把一个人揍得连滚带爬、落荒而逃。 被揍的正是船老大皮老三,他一手捂着流血的额头,一边逃,一边扭头悲愤的大叫:“草尼玛的老李,你就这么对待救命恩人的吗?你们一家都是畜/生!” 剧团老板举着一根铁bang,咆哮着的大骂:“草尼玛的!谁不知道我儿子水xing好?我儿子还需要你救吗?!他明明自己游上岸的!你把我儿子nng到水里我还没给你算账,还想给我要钱!打死你这个畜/生!” 侯长老二人回到院子里,才看到鸦片馆的人都u光了,只剩下李医生坐在板凳上和房主老太太笑眯眯的聊天。 “救了人了?”看两人回来,李医生放下手里的茶碗,笑着问道。 “救了那人。不过章弟兄浑身衣服都被偷光了!唉,我应该替他看着的!”侯长老自责的跺脚说道。 李医生扭头看章必成,只见他穿着侯长老的长袍,因为身材高大,却如同穿着短褂,下面两条大aui无可奈何的矗着。 而章必成也看着李医生脸的两颊肿的像个桃子一样,那是刚才被剧团老板揍的。 章必成和李医生两人对视片刻,都笑了笑,没说话。 因为两人都想起了圣经里的《马太福音》5:4“有人想要告你,要拿你的里衣,连外衣也由他拿去。” 被抢偷、揍成这样,真是光荣,还有什么可讲的。 房主老太太看章必成身材高大,不会有合身的衣服,就自告奋勇去拿自己家n人的衣服,只有宽大的n人衣服料想可以让章必成暂时遮羞。 “李医生、侯长老,你们这里没有见人遇难就勇于施救的传统吗?”章必成坐在板凳上,显得很好奇:“在我们英国,若有人落水总是很多人去救的。” 李医生和侯长老对视一笑,侯长老说道:“我们这里嘴上说得很好听,什么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但正因为稀罕,所以才说得这么堂皇冠冕。其实这里不讲究救人,只因为佛教影响,讲究救畜/生,还要求回报。救了个王八,改天给你带到龙宫;救了个狐狸,做你老婆;没事干买条蛇什么的放掉给你好运。而且他们讲究报应,害怕水鬼这些邪灵,若没有回报的话,是绝不会救人的。” “眼睁睁看自己同胞淹死?”章必成还是难以置信。 “愚昧的人爱畜/生胜于爱同胞。”李医生笑道。 侯长老鼻孔里冷笑一声,笑道:“他们未必爱畜/生,只是爱钱,爱这世的荣华富贵罢了。” 李医生转头问侯长老道:“你看我们可不可以请章弟兄写个英国的文化?毕竟听他说,他们那里还是比较善的,有拾金不昧的,有主动帮助人的,甚至买卖东西都不大懂骗人和讨价还价,这可以让我们听听,想象下基督徒文化传承千年后的样子。” 一会功夫,房主老太太给章必成拿来了她去世儿媳fu的袍子,章必成穿上之后简直如同穿了旗袍,依然还是1u大ui的旗袍。 李医生问老太太道:“这个村子里不是还有几个重症病人吗?怎么不见他们?难道去世了?” 老太太嗨了一声说道:“北边村里来了位大师,可厉害了,专en治疑难杂症,很多病人都找他去了。听说手一,病就没了,还能算命,厉害着呢!” “有这等事?我怎么没听说?在哪里,我也去看看。”李医生惊异的问了一声。 “李医生,你去了没用,人家用神力治病,说了,不治拜耶稣的。”老太太笑道。 “神力?不治拜耶稣的?”李医生手一哆嗦,茶杯差点掉在地上。 020 你也应该看看报纸了 第06卷 攀上煤铁时代的墙头104满清密探:两边可能一起打你 第二天一起床,三个探子人人都是一双熊猫眼,晚上都没睡好,左宗棠在洋油灯下边看科举教材边破口大骂;李元则仔细的研究了那中西勾结的铁证----西洋**,一边大骂无耻下流,一边连续仔细研究了若干遍;而张龙潭对着步枪的说明书,拆解把玩枪械。 海京的所见所闻让左宗棠忧心忡忡,很明显,南京长毛是信邪教摧毁伦理,但洪秀全实际是个什么玩意儿,清朝官员明白啊----不就是个土皇帝嘛!南京天天念天王诏做礼拜是怪异,但满清不还得甩马蹄袖打千叫奴才嘛,明朝那时候也没有这个啊。这不过是皇帝让你干嘛你干嘛;但海京长毛非常恐怖,竟然是对外勾结洋人,对内大力提拔儒家怒斥的小人阶层----商人,这是要摧毁道德伦理,千年礼教将荡然无存,人人都会变成禽兽。 “赵子微就是个勾结外敌的吴三桂,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不,这个比喻不妥当,吴三桂勾结的是先皇。”左宗棠睁着黑眼圈,说道:“应该是秦桧,妈的,秦桧勾结金,咱们后金奉金为祖宗(注:其实八竿子打不着,两者文字起源都根本不一样),后金是先皇所建,这比喻还是不妥当啊!对了,他就是石敬瑭!” “掌柜的,用餐吧。”李元把包子稀粥放到小桌上,说道:“他反正是个混蛋。” “混蛋都不至于总结此人的丧心病狂,你们也看了长毛治下竟然是毒化,百姓全被他害了!” “操!等我们湘军打下来广州,大杀7天!把这个妖城杀光烧光!把这些汉奸全开膛破肚,把洋人赶回大海去。”张龙潭咬牙说道。 “英雄所见略同!”李元翘起了大拇指。 “今天去看看长毛科举的情况。”左宗棠忧心忡忡的喝了口稀粥,说道:“我希望读书人还是有气节的。” 长毛举行科举的“自荐处”位置非常凶险,听店小二说,那里就在伪皇宫和伪朝廷便门那里,这里是广州的中心,遍地是长毛治安官和内卫部队。为了安全,左宗棠也没敢让张龙潭带上火枪这种武器。那肯定要被盘查的。 三个探子在自荐处伏击的横贯大道下了马车,这条路他们进海京的时候兜过,现在再看一次还是震撼----乃西洋人用秘法所修建,几乎笔直横穿城市,路面不仅宽阔,而且平整无比,马车走在上面都不带颠簸地。而且现在仍然在往前修,左宗棠第一次看到的时候,觉地好像简直能从的城门一眼看到终点的城门,原总督府和洋人建筑就在城市中间隔着这条马路对望。 “妈的,无君无父的长毛,把风水都破了!”李元看着这条大路来来往往的马车和行人,骂骂咧咧道:“我爷爷懂风水,此路大凶,简直是一刀把广州劈成两半,据说广州也有条龙脉。龙头肯定在港口,龙不能缺水,但这刀正好把这条龙连腰斩断!大凶风水啊!居住在这里的长毛必然死地惨不堪言!” 左宗棠不置可否。心里却也安安希望部下地风水看得准。 “这也许是长毛地诡计。他们里面肯定也有懂风水地妖人。所以才勾结洋人。破坏老祖宗地风水。亡我大清之心昭然若揭!唉。”张龙潭叹了口气。 “行了!去自荐处。”左宗棠拿着一柄蒲扇扇着朝前走去。 地方仍然很好找。那个街口围着一群游荡地人。就像昨天看到地找工地那些人那样。左宗棠一过来。他们顿时像苍蝇一样围了上来。 “先生。哪里人?”一个满口黄牙地小老头奸笑着问道。 “自荐处就在这条路?”左宗棠指着路口问道。 “湖南人啊,那你们来赶考?要住店吗?本店环境清幽,价格便宜,全是考生在住,最适合外地人复习考试。”小老头听到外地口音大喜过望。 “我们来看看热闹而已,不考试。”张龙潭躺在左宗棠和那群人之间。推脱道。 “是啊。老黄,人家辫子都没剪呢!不剪头发怎么能做官?”旁边一个大脚妇女笑道。 “剪发才能做官吗?”李元一愣。问道:“可是我看这里什么头发都有啊,辫子也没事啊。” “你要进朝廷当官不剪发,人家要你啊?切,外地人。”老黄有点悻悻的说道。 “剪发就代表和朝廷一条心对吧?”左宗棠咬牙切齿地笑道。 这时又有一个中年人挤了上来:“哎,各位,学夷文吗?本店夷文速成!老师是正牌英国人、法国人,绝对不是带着假发伪装的假洋人!以前都是巴黎伦敦的大人物!地道地宫廷夷文!一个月内保你夷文如流,多少考生在我那里成功进入朝廷,海京有名的学堂!就收你10两银子!” “我们是生意人,我们就看看热闹。”左宗棠厌恶的挥着蒲扇朝前走去。 但背后还遥遥传来招揽声:“生意人学夷文更好啊。” 进去那条街,自荐处的大牌子就挂在墙上,但自荐处大门紧闭,街上大约有2、30个年轻人人,大部分都挤在墙边看着上面的大告示,叽叽喳喳的议论着,其他几个三三两两地围着圈谈论着什么。 左宗棠三人走进这条街,从这些人身边走过,就算不听这些人口里说什么,但看那些表情和神态,就知道这都是来考长毛科举的读书人,和满清那些读书人并无不同。 只是越走越痛心疾首:这群年轻人全奇形怪状的,大部分都剪了短发,有一半更是身上穿了洋装,甚至有几个穿着厚厚的衬衣西装洋装。 “斯文扫地,都成什么样子了!”左宗棠咬着牙慢慢走着,眼前年轻人的堕落好像让他的脚踩在一条大蛇身上,不时有血和毒液渗透出来,让他都觉的腿发软。 长叹了一口气,左宗棠慢慢舒开心头的对年轻人堕落的痛苦,靠近一个穿着长袍还算正常点地年轻人。开始打探消息。 “你们都是要参加科举地?”左宗棠问道。 “是啊,来这条街地都是吧。不过。您好像是来游玩地吧?呵呵。”那年轻人笑了笑,倒是一副很和蔼有礼貌地样子,让左宗棠大起好感。 “不是听说天天考吗?怎么没见你们进去啊?”左宗棠想起店小二说的那一套。 长袍年轻人笑了:“朝廷科举这块是一天三变,要不突然加教材,比如丞相的全球战国,要不就改考试方式,比如有的取消有的合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变了。现在政策又变了,不天天考了。” “哦,那现在怎么考?”左宗棠问道。 长袍青年指着那告示说道:“现在是三个月一次大考了,考试地点转到满清时候考棚去了,而且还说什么成绩不仅可以用来做官,朝廷已经联系好了若干洋行、大商行、工厂,他们也承认科考成绩,若是成绩优良,即便不能遇到空职做官,也可以拿着成绩去应聘宋、洋工商界职位。” “工商界?去你们朝廷的生产制造部门?比如满清那边的火器场什么地?”左宗棠大惑不解。 但这时长袍青年还没回答。正在外围看告示的一个小个子转过头来,替他回答左宗棠的问题,而且语气暴怒:“屁啊!就是让我们读书人去经商、去做买办呗!我是要来做官的。我为什么要去做买办什么的?” 左宗棠打量了一下这个小个人,只见其人身材矮小,穿着布袍,脚上是草鞋,确实除了头发,没有一丝西妖的味道。心里大为亲近,脸上也挂了笑容:“那怎么行呢?儒教乃是立国之本,离了儒家读书人,岂不是天下全是文盲?商人没有道德,只讲利益,读书人饱读圣贤之书,胸怀救国救民之志,身有经世纬国之才,宁可耕读于田间。也怎么能做这种阿堵物的下贱勾当?” 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而且还是左宗棠的肺腑之言,他可是读书人里最成功最顶尖那部分人----科举靠不上。我有本事,我他妈的做隐士!现在不也是布衣巡抚了吗? 要清名有清名,要实权有实权,满清200年读书人做到左宗棠这种地步的也是凤毛麟角,就和金某某书里那种穷比**被美女倒追一样传奇,而且美女老爸还是黑社会老大,这软饭吃得多自豪多有面子! 但小个子还没说话,听到左宗棠掷地有声地豪言壮语,告示人堆里唰的一声闪出三条妖人围住了左宗棠和小个子。 “儒教?哦呵呵?”一阵让人起鸡皮疙瘩的奸笑顿时回荡在自荐处巷子里。 左宗棠一见三人模样,顿时皱眉,手里蒲扇不自觉盖住了鼻子,否则他怕自己恶心地吐出来,又怕自己一口痰吐他们脸上,还怕自己一巴掌抽过去。 只见闪出来的三个人年纪都不大,但浑身都是西洋装束,领头的一个最齐整,身穿燕尾服,内里花摺边白衬衣,脖子上扎着个绳结(领结),黑色洋裤,脚蹬皮鞋,一手捏着高顶帽,一手提着白色拐杖,那拐杖还很短,正站在左宗棠和小个人面前,眼睛望天,一边奸笑不已,摆出一副阴阳怪气、盛气凌人的模样。 但左宗棠完全没有被眼前三妖压住,相反他强忍着恶心的冲动:现在长毛历6月,广州已经暴热了!而眼前三个小子穿得那么厚的洋装,就算你装得再吊,可你脑门上地汗热的哗哗的往下流啊,简直滑稽。 装逼啊!左宗棠心里大骂。 对面,那个妖人笑够了,显示够气魄了,才全身压在拐杖上,用满是汗的脸凑近左宗棠,笑道:“儒教?你连辫子都没剪啊!怪不得。儒家算个屁啊!满清才爱儒家!那叫奴才学!现在西学才厉害,西学才是王道!” 接着别转眼睛看向小个子,嘲讽道:“方秉生,是不是这种清妖地方来的才合你的意思啊?” “范西爵,你放屁!”小个子方秉生一跳老高。指着那妖人破口大骂:“儒家才是王道!汉唐宋明哪个不是儒家的?现在陛下朝廷里也很多读书人啊!陛下是千古明君,知道离了儒家不行!我们就是能辅佐大宋消灭满清。等着看!这种事情岂是你这种洋奴黄洋能比的?你穿了西洋装,你就能有白皮金发体臭味了?” “我黄洋?切,你这个黄满不过就是想打入朝廷给满清通风报信,我早看出来了。”范西爵明显和方秉生有仇,他咬牙切齿道:“2年前,是谁和我们说坚持不剪辫子的、要以死效忠咸丰地?怎么陛下拿了城,他就披散辫子了?现在更剪短头发来科举。你怎么不身殉咸丰了?是不是叶名琛不认识你啊?” 范西爵大叫着,他一说完,看告示地人围过来大半,很多穿洋装人哈哈大笑起来。 方秉生被人刨了老底,勃然大怒,立刻打人打脸:“你个装逼的家伙,买了套10两银子地洋装路边货天天穿!告诉你,你那一身洋装都有馊味了!” 围观众人又是一阵大笑,不过现在是穿袍子的读书人开始笑了。 “妈地,你们这群黄满。除了会拍马屁还会干嘛?陛下军队都没有儒教!那才叫厉害!洋教、洋装、洋枪、洋战法!”范西爵大吼道。 “陛下十字军再厉害那也是我们宋人!”方秉生瞪着眼睛叫道:“十字军的荣耀里,难道没有为陛下荣耀而战这一条吗?这不就是儒教忠君爱国吗?你们这群黄洋!西学必须学,儒教不能丢啊!” “儒家不能丢?让你们黄满当官。不就变成了清妖那种凑性了?”有个穿皮鞋的插嘴了。 “丢了,你们也变不成洋人啊,你们穿着洋装也不会造法国开花弹啊。”有个穿袍子草鞋的接战了。 左宗棠他们几乎是还没反应过来,就站在两拨怒目而视的考生中间了:一边是西洋装的“黄洋”党,一边是长袍布鞋的“黄满”党。 双方眼睛怒睁,双拳紧握。竟然又是一副要开打地局势。 左宗棠来回看了几眼,才明白怎么回事,他看了看和他并肩而立的方秉生,一股同仇敌忾之情油然而生----儒家没有亡!即便是在这妖兽都市里仍然有嫩芽在坚韧的生存着,这就是希望!这就是未来胜利的种子! 所以左宗棠当仁不让的为方秉生小朋友出头,他指着前面那个妖人范西爵怒吼道:“儒教乃是圣人开创,如果不讲礼教,那我们不都是禽兽了吗?” 左宗棠身材是四方的,脾气大说话声音也大。这掷地有声的怒斥和声援。好像满清铜炮的怒射,确实压过了两拨人对骂。顿时巷子里一片静寂,大家都把眼睛看向正义凛然的左宗棠。 过了几秒,范西爵噗嗤一笑,举起西洋文明杖指着左宗棠对方秉生说道:“听口音可是湖南的啊,那是清妖地地盘。还留着辫子,哇哈哈,你们黄满就是这种朋友啊!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哇哈哈!” 立刻黄洋党群里响起一片嘲讽的大笑,而最前面的左宗棠茫然不知所措:怎么了?骂他们是禽兽,他们反而笑?难道没有一点廉耻? 还没有想明白,身边猛然一股大力推来,左宗棠直接被推飞出去,在两个下属惊叫声中摔在一个人怀里,又滚到地上。 只见那边方秉生收了推左宗棠地手,恶狠狠朝左宗棠的叫道:“**的插什么嘴?老子是汉唐宋明雄儒!谁和你们满清辫奴是朋友?滚边去!” “掌柜你没事吧!”李元和张龙潭面容失色,慌不迭把好心被驴踢处于极度震惊和痛苦之中的左宗棠扶起来。 手指哆嗦着,左宗棠指着差点谋杀满清布衣巡抚的方秉生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而左宗棠身后那个说话和蔼的年轻人也帮着拉了左宗棠起来,嘴巴凑到左宗棠耳朵小声道:“没受伤吧?黄洋和黄满都是考生里极端地家伙,是死敌,你刚来海京,不懂里面道道千万不要搅合,他们不仅骂还会打呢,弄不好两边可能一起打你。” “唉,读书人都变成野蛮禽兽了。唉。”左宗棠看着对面对骂的几十个年轻人,突然想哭。 强忍着这个冲动。他转身朝身后这个和蔼热心懂礼貌的小伙子致谢,他握着对方的胳膊喃喃道:“谢谢小兄弟,唉,这边没有礼…..” 但左宗棠道谢一半,噶然而止,眼睛盯着前面这个小伙子长袍胸前,整个身体僵硬在那里。 刚刚小伙子弯腰扶左宗棠起来。袍子里的项链露了出来,那胸前摇荡的赫然是个十字架。 “你?你?”好像摸到了一条毒蛇,左宗棠慌不迭地放脱了握住的对方胳膊,惊恐后退。“十字架?没见过?”小伙子笑了:“愿主看顾你。” 果然来科举地都是儒家败类啊! 叛逆!洋奴!邪教教众! 左宗棠颓然退到墙边,看着满巷子地读书人败类,好像看着一群禽兽在狂舞,这群禽兽很快就会成为赵子微地爪牙,去撕咬伟大的满清王朝! “掌柜地,你没事吧?”李元看左宗棠脸色不好,关切的问道。他扭头看着推人那小个子,想去报复又不敢,这里可不是他可以横行无忌的满清地盘。只好看着两边开始推搡地儒家败类,嘴里叫着:“打啊,最好都打死!” 但就在这时,三个人施施然过来,巷子里的闹剧立刻停止了,左宗棠三人也看向这三个人。眼球都挪不开了,来的是大洋妖。 他们是坐黑色的西洋四轮马车来的,这种东西挺贵的,一看就是有钱人,领头的是个30岁左右的中国人,全身和范西爵一个模子:高帽礼服领结,胳膊上挂着文明棍,手里捏着个白手帕不停擦汗,但和母鸡屁股插几根孔雀毛的范西爵相比。派头十足。 因为他那身洋装又挺又阔。一看就知道是好衣服,一比就把范西爵那种到处扎着线头的路边货比进下水道里去。神态也自然,带着一股气势。 身后跟着一个中国仆役和一个中国丫鬟,必是有钱人无疑。 他走过黄洋和黄满,指着上面那告示问道:“各位,这是新考试方法?” “是啊,您也是考生?”范西爵主动上去搭讪,还很客气,尤其是看到那袖子上得两颗星----那可是上等货,周正源双星缝纫店地手工洋装,皇帝和丞相、大帅的洋服都是这个店订做啊,作为一个虚荣的“黄洋”,这种洋服,范西爵门清。 “是地,我也想考考看,听说新加了条款,有洋行买办经验的人可以优先录入朝廷?”那人问道。 “是啊,您是买办啊?不是读书人吧?” “不是读书人,我以前在法国商行工作过几年,不是鸦片崩盘了吗,我亏的很多,想转入朝廷做官。”那人倒很健谈。 这个人一来,在年轻考生里面顿时有鹤立鸡群之感,因为考生大部分小时候就开始读书准备参加满清科举,满清所谓穷读书(科举)、富练武(武举)、老爹有权有势无所谓,大部分考生无论是财力还是江湖经验都比不了这种买办。 “唉,”墙角里那个和蔼的信徒叹了口气,自顾自说道:“商人们果然扑过来和我们争了。” “商人也能做官了吗?捐官?”左宗棠也竖起耳朵听那买办和考生交谈了。“你读过书吗?四书五经?”方秉生看见这种洋装就有气,气呼呼的上来就捅软肋。 “没有,识字、算盘、夷文都是自学的,15岁就混江湖了,后来混入洋行。嘿嘿。”那买办毫无羞愧地说道。 范西爵倒很钦佩这种商业成功人士,也没理方秉生,只是问那买办:“您考试,能考的过我们吗?我们可都是复习好久,海国图志倒背如流的。” 买办笑了笑,说道:“那有什么。你们没看邸报吗?上个月,据说科举笔试满分卷子15份!你们都开始比谁字体漂亮了。皇帝不高兴了,说:把字迹练漂亮是浪费青春,本事第一。我就猜到皇帝要再变科考了。果然看这告示很清楚,有商业经验是优先面、优先录的。朝廷需要我们这种买办为官了。” “你们懂什么?我们泱泱华夏5000年历史,儒家是治国之术,你们商人赚钱行,做官怎么能做?你们要把朝廷当公司开?”方秉生勃然大怒。 那买办冷笑一声,说道:“其实我觉的啊,儒家不错,但是有点奇怪。你们各位读书十年、二十年。连只母鸡都没管过,一下就让你们去管几万人几十万人,你们行吗?这事啊,就像你学厨艺学得暴好,然后去拿到裁缝的工作,这根本就没关系。我绝对拥护陛下,就应该找点有经验的,空谈误国的。再说,你们年轻啊,考下个科举成绩。如果优秀也可以去洋行啊,就我所知,怡和已经和陛下谈妥了。留了20个职位给你们,把英文练好吧。” 范西爵咳嗽了一声,说道:“我看您坐大马车,还有两个仆人,应该不缺钱啊,你做官有你做买办赚得多啊?你不知道陛下下的罪己诏吗?再贪就杀人了!” “哈哈。你们啊,太嫩,没看出来陛下意思。”买办冷笑道。 “什么意思,您说说。”听和这种朝廷风向有关,一群考生都激动了,围住了那买办,左宗棠也气呼呼地凑了过去听,不得不过去。 买办笑道:“没注意吗?我们国号为宋,制造局大案没有杀人!这是什么信号?从那天开始。宦助国丞相地社论就全部开始换宋朝例子。而不是像以前那样老是拿明朝比。宋历史上就不喜欢杀大臣,你们读书人应该比我清楚。而且宋和明有个最大地不同。明朝官员是薄薪啊,县官海瑞不贪,他女儿都饿死,而宋朝官员暴有钱,都是大富,我不是说贪污,我就是说高薪。我觉地,现在拿下江西有粮,拿下广西有兵,很快,官员薪水就起来。因为我们是宋。想想也知道,一个县官管十几万人,多重要的职责,你就算一个手工作坊管20个小工,你老板也不至于饿死女儿啊,皇帝是商业天才,我很理解,他肯定更理解,我们都是有罪的,没有圣人。这里当官绝对是好事,而且当了几年,可以再回商界嘛,肯定以后就是通的了。而且圣旨就把商人和农民老是并列,商人地位在提高的,比满清高多了。” 一席话说得考生面面相觑,又汗流满面,范西爵穿得最多,汗也最多,他掏出一块皱巴巴发黄的手绢擦着脑门上溪水般地汗,问道:“我从来没有做过生意或者成为买办,那岂不是考不上了?” “皇帝为什么要说科举成绩可以成为证书啊,那就是方便你去商界找工的,你考的高说明你聪明啊。”买办笑了:“皇帝什么都替你想好了。” “商人也可以做官了!而且不是捐官!”左宗棠咬牙切齿---这完全就是提高商人的阶层,儒家向来鄙视商人,因为你满心是利怎么能当圣人? 所谓圣人就得嘴上说得好听,而且骗到所有人,回家还一堆堆的数钱! 商人说自己不爱钱,不是扯淡吗,所以商人没法虚伪,嘴皮上没法说得好听,那不就是爱财小人了吗? “我明白了,赵子微就是想弄死儒家,让书生去经商,让商人做官!黑白颠倒!”左宗棠狠狠的想着。 就在这时,一个小孩抱着一摞报纸跑了进来,大叫着:“看啊,新出炉的《清流纪闻报》,《荒唐笑记》第45章出来了!穷济先生力作!穷济楼今天开讲!20文!20文!” “哇,《荒唐笑记》来了!”一群读书人立刻围住了那小孩,买起了报纸。 “这是什么?”左宗棠想拍旁边那信徒的胳膊,又恶心,只好伸头去问。 “这是个说书连载,报上先登,同时茶楼开讲,写的挺好。穷济先生写得好啊。”那信徒微笑道。 “买一份我看看!”左宗棠下达了命令。 021 蛋黄横流 第07卷 光荣**之大时代129英雄差钱:儒家才子落草电报黑帮 “哦,买个烧鸡吃多好啊。”年轻的海宋举子方秉生一边看着街对面的烧鸡铺子,一边背着一个席子卷靠着墙慢慢的走,脚步凌乱,咕咕叫的肚子竟然让他感觉越发敏锐起来,不仅嗅到对面那要命的香气,而且连脚底板穿了2个月的草鞋好像都开始扎脚了。 今天是他悲惨的一天,昨天中午剩下的一点钱买了个烧饼,然后早上被那黑心旅馆老板把席子卷扔出店外,不许他和一群劳工挤在一起睡了,因为他三天没有交那晚上都没法翻身的窄小通铺的房钱,虽然他可以算一个候补官员。 去年家在惠州府的他,来海京远途科考中惨败,买了一堆书今年继续来考,为了考上,连圣经都买了一本,他可是被邪恶的“黄洋”讥讽为“黄满”的儒家精英,不过儒家都知道,读书就是为了做官,向来穷文富武,如果有钱可以隐居,那还努力什么? 所以看看洋教,方便做官也无所谓,只要洋教穿肠过,圣人做心头,当了大官后一心为民就行了。 方秉生在三个月一举行的科举考试中笔试优秀,拿到了一份证明自己学问的成绩证明,但做官考试----面试,惨被刷掉。 很简单,除了读书外,他没有做过任何事情。 这可害惨了家境越来越坏的农家子弟方秉生,虽然富人越来越多,但和农夫没有任何关系,而且因为便宜的机器织纱为了利益无视禁令在大宋境内横行,连他妈原来可以贴补家用的纺织也没人要了,大小作坊都直接买机器织纱,布便宜了,结果他们不向农妇们收购棉纱棉布了,自己家织造的粗布也因为价格比不过这些廉价纱织造出来的廉价布,只能自己用,一点银钱换不来了。 商人、工人和军人是最容易赚钱的。在城里混一段时间,回家就买地,而因为钱多了,除了粮食,什么东西都涨价,结果苦了只会种地只有粮食的农夫了。动不动就破产卖地变佃农。 方秉生老爹是种地兼做私塾先生,没有钱供方秉生不停的考,这次把家里的钱都席卷一空来考官,就是抱定了不成功就成仁的决心。 然而事实很残酷,海宋最需要商业和西学人才,方秉生这种连外语都不会地儒家学子只能说识字,但考生谁不识字啊?现在不是皇帝第一次开科发现满卷都是简体字的时候了,大宋已经开始扎根了,儒家败类到处都是。 主考官建议方秉生拿着他的优等成绩去商人和企业家那里碰碰运气。一两年之后世事练达了再过来----方秉生在“民生熟悉程度”一栏得分为0,这一栏就是混社会的资历而已。 儒家科考最大地好处就是公平。不管你长什么样。不管你结巴不结巴。只要答得好。立刻当官。所以有个笑话:有小姐听戏听多了。非想嫁个状元。结果真嫁了一个。在洞房里发现不是白面英俊小生。而是黑胖胸毛猥琐男。当夜就上吊了。 方秉生觉地很不公平! 读书不就是为了当官吗? 当官不就是升官发财死老婆吗? 现在居然读长毛教材、信洋教都不行了? 老子不就不会ab吗?老子不就不想从事下贱地工商职业吗? 大宋歧视最高等的农民啊? 这世道黑白颠倒有问题! 当然。方秉生没想造赵阔的反,他也下了决心,不成功不回家,真去寻找高贵的职业了。 但号称有花园洋房住的洋行,他不懂外语;号称有马车坐的工厂商行,他不会算数记账;号称银子可以打水漂的洋药行会,他没有亲戚在里头;其他的行当,他一概看不起。 参军也是出路,但是他也看不起武人。其实他不知道他如果去应招,肯定被录取了,因为他眼睛看书看得不是很好,有很多陆军军官迷信近视眼,他们当哨兵不行,但排队打仗“勇敢”! 结果在海京蹉跎了两个月,路费花光光了。 “如果为了做一心为民的大官,非得要做职员地话,我也要加入洋行。”这个黄满饿的难受。却还雄心万丈。因为他前几天看到了洋人来的声势。 那天海京港人山人海,挤得水泄不通。他也跑去看了,印象深刻地要死。 港口里外的大宋风帆战舰挂了满旗,所有的信号旗国旗全挂上了,彩旗飘飘,海军军官穿着笔挺的蓝色军服,士兵们戴着草帽,在船两侧排成整整齐齐的一排,看起来威风无比。 然后港口外进来一艘巨大的冒着黑烟、怪叫的英**舰,只不过它上面挂着的是海宋十字旗。 “不是一个英国伯爵来访问吗?那条船是谁的?难道是海军新买地战舰?”围观的百姓现在都认识国旗,然后纷纷兴奋的互相询问。 方秉生也兴高采烈的议论着:“这船太大了吧,海军旗舰大宋海在它面前像矮子!是不是用来灭上海的?” 话音未落,来访海京港的英国“香农号”再次发威,船侧舰炮齐鸣,连放21响礼炮,以海军礼节,向访问的海宋表示敬意。 一下子巨响就滚动在海京港,白烟笼罩水面,海宋海军的风帆战舰好像被震得乱摇。 岸上先是大姑娘、小姨子捂着耳朵的尖叫,男人脸色发白,人群开始后退,等最后一响礼炮放完,人们才看到和听到港口里地英国人向自己国家的巨舰挥舞帽子大声致意,人群这才意识到对方放炮没有任何恶意,相反是放鞭炮一样的庆祝,慢慢的有人跟着洋人欢呼,然后整个海京港都朝那艘巨舰欢呼,但没人知道为什么要欢呼。 这从众导致的情景甚至让来接人的赵阔产生了误解:“靠!百姓欢呼个毛啊!这家伙不好对付!” “宦丞相说过,现在就是全球战国,要合纵连横,若是我大宋有洋人秦国助力,消灭夜郎小清国只是弹指一挥吧。天下指定是我们的了。”方秉生在岸边得意洋洋的朝周围不认识的人炫耀自己举人地学识。 不过那是几天前。得意洋洋地知道合纵连横不能给他饭吃,现在这个举人饿的前胸贴后背,巨大地海京茫然不知道去哪里,不知道睡哪,他背着席卷,嘴里喃喃念着:“上帝啊。如果你显灵,你给我一个洋行职位;观音啊,我家也拜了你十几年了,如果你显灵,给我一个商行职位;孔圣人啊,如果你显灵,给我个大官做吧!求求你们了。” 竟然不知不觉的又走回总督府的“自荐处”,这里是儒生们的梦想和神圣之地。 现在不是考试期间,而且一些基本上通过报纸和书店四处散播。来这里看告示地人逐渐少了,此刻没多少人堵在这里了,连以前堵在巷子口叫喊各种培训广告的人都没了。 然而方秉生走到巷口却发现走过路过的人都惊恐的朝路边看两眼。然后小步离开,他一步一步挨过去,往里面一看,吓了一跳,里面路边石头芽子上坐着一个大汉,好像因为天气太热,非常无礼的赤了上身,露出一身花花绿绿的纹身,脸上一道刀疤从额头一直通到嘴角。身边撂着一把大砍刀。 这身纹身、这武器一看就是个流氓! **裸的流氓。 因为流氓现在流行带刀,他们也有枪但一般不带,因为打架斗殴的时候,用刀可以看谁狠,但如果两堆人都拿着枪,那到底是打地盘还是自杀求死啊,混江湖的更怕死,江湖中人大部分人也不是亡命之徒,再牛地传奇也牛不过子弹啊。所以肯定打不起群架来,自然无法暴力解决问题,当然如果就是冒着被朝廷认为是匪帮加以剿灭的危险,也可以用枪,那是某个堂会不想在城镇里混了。 不过虽然对方是**裸的流氓,但手里举着个牌子上却写着:“西学公司招聘英才、待遇丰厚、洋行收入!” “我靠,现在流氓都来这里招聘了?”方秉生看着对方也在打量自己,不由腿肚子抽筋,转身想慢慢退走。但肚里饿地直不起腰来。突然想到刚才念叨的,“是不是哪个神真显灵了?” “您这是什么地方招聘啊?”方秉生看了看对方的大砍刀和脸上刀疤。咽了口唾沫,怯怯的问道。 “要饭的别捣乱!我们说要找举人!找人才!”那刀疤脸怒视一眼方秉生。 “我是啊,我考过科举了,优等啊。”方秉生小声说道。 “真的?” “真的啊!”方秉生从怀里掏出那份证书想递过去,但残存的理性让他悬崖勒马,口里问道:“你们是干什么的?” “我们是惠川堂…咳咳,不,电报局!正儿八经地海宋电报局!惠州分部!”说到这,那流氓兴高采烈起来,挥着手说道:“电报!西学!钟家良老板最喜欢的!绝对的朝廷部局,和官员就差那么一点。” “什么是电报?”方秉生问道。 那流氓愣了愣,勃然大怒:“你不是举人吗?电报你都不懂?就是洋人用来传声的!懂不懂?到底懂不懂?嗯?!!!!!!!” “…..懂…..”方秉生敢说个屁啊。 “你懂啊!那太好了,以后可以解释给那些蠢驴听了!”流氓猛地跳起来,大喜过望的样子。 “什么?原来你也不懂啊!”方秉生气结,抱了抱拳扭头就要走。 “干嘛去啊?”那流氓笑着一把抓住方秉生的手,另一只手捡起地上的大砍刀,拉着他就往外走。 “你像干嘛?”方秉生登时魂飞魄散。 “带你去见堂主啊。你不是应聘吗?”流氓笑道。 “不不不,我是看热闹的……”哪个时代,读书人和这种流氓混到一起过,而且明显是个小流氓。 “我们西学公司,薪水高的很啊!”流氓一句话,让方秉生犹豫了,一犹豫,脚下就被踉踉跄跄地拉了起来。 “看看去也好。说不定现在洋人喜欢雇佣流氓了,确实是个洋行,要不是个洋流氓?”方秉生心里又生出新幻想。 但新幻想很快被打破了,什么洋行啊! 他被拉去了再明显不过的一个帮会聚集的黑饭馆,五六个带着枪挟着刀的满脸横肉者在里面或坐或躺,旁边还有三个围在在一起赌骰子。 “张哥。我带来一懂电报的举人!听口音老乡啊!”那纹身疤脸男一到就大叫起来。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懂了?”方秉生心里哀叫,但看着满屋子的凶汉,只是赔笑,并不敢说什么。 听说方秉生是懂电报地举人,那张哥先吃了一惊,有点失望,但看到方秉生褴褛的衣服和草鞋,好像抱着点期望一般说道:“海京能人多啊,我们是惠州电报局的。和造船局以及以前地制造局一样,都是大生意。我们为朝廷做电报,就是竖木杆。上面挂上线,天天穿山过河挺辛苦,可能有点委屈你,但我们老大说了,不能老是打打杀杀,要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要nlean音译),这是何六伯爵地训示,我们的新堂规。所以我们需要你这种能说会道懂道理地人才,要不要来?现在刚刚起步,很有前途,我估计你以后怎么也是个买办级别的。” 方秉生听到“局”字,精神一振,这是官家新称号,而且进“局”的人现在都发了,好像不少人还混上了贵族。 “唉,世道颠倒啊。商贵儒贱,连流氓都雇佣儒生了。”方秉生肚里骂,但又燃起了一丝希望,他又问了问,知道了大体情况。 这批流氓好像真是做什么电报的,但惠州府没人懂电报,他们老大想趁个机会来海京找点懂行的读书人,但是人家要不看见他们的样子就跑了;要不就是听说要去惠州和江西交界的地方就跑了;要不就是说他们是树木杆子的苦力,说什么读书人体弱不能做工。然后又跑; “…我们怎么能是树木杆子的苦力呢?去拿刀砍人得地赏钱也比树木杆子多啊!我们至于吗?吃力不讨好。又不是傻子。….要不就是一看就流氓,一脸**相。根本不是读书人,想瞒我?那不是扯淡吗?”张哥最后做总结陈词。 “给多少银子?”说出这句话来,方秉生脸皮骚得通红,满清成功儒生都是人家给硬塞钱的,哪能开口问,拿月薪啊,这简直斯文扫地。 不过不斯文扫地他也没法,他觉的好像这个工作不错,而且他自己就是惠州府地人,在惠州府呆着也比回家种地强啊。 “告诉你!”张哥没有直接回答,他指着一群流氓说道:“以前我们惠川堂在粤赣边境垄断船只上下货物搬运生意的!那多少银子?但我们老大攀上何六伯爵的高枝后,都不屑干了,直接就扔给龙川堂那群**了,你想想我们这电报局以后会多有钱?” “这是我的科举成绩。”方秉生把怀里他最看重的东西拿出来交给张哥这个流氓了。 但人家一挥手不要:“我不识字!” “小哥,你帮着抄抄告示吧。”纹身刀疤脸赶紧从桌子下拿出一张纸张来,说道:“这是要各村贴的,看看你水平。” 方秉生展开一看,又惊又喜,原来上面写的东西确实说电报是朝廷要务,委托电报局打理,各村村民不得随意毁坏,否则以损毁公物论处! 拿起笔来,方秉生笔走龙蛇,遒劲有力的就唰唰抄了起来,旁边流氓们都纷纷站起来围观,越看越高兴,都兴高采烈的说:“我们惠川堂居然有举人了!我们算官办天地会分堂了吧!” 但抄了一半,方秉生捂着肚子坐在了椅子上,众人登时大惊,立刻围上去问寒问暖,方秉生伸出一个手指,说道:“能不能先吃碗饭?” “拿饭来!”几个人一起朝后面厨房大吼起来。 方秉生有饭吃浑身通泰地时候,赵阔正痛苦不堪。 他坐在会议室里,开海宋最高级别的会议,文武高官齐聚一堂,商讨天京事变后。英法换约战争一起后的海宋战略。 宦助国正做情况说明:“….现在天京大乱,陛下英明的推测北王可能也被除掉,然后翼王出走,如果发生此情况,翼王可能有10万追随者,战兵3万到4万之间。现在长江流域,我、太平、湘军三足鼎立,满清财力枯竭,咸丰定然意图招降翼王,驱狼投虎,攻击我们;所以我大宋也一定要争取翼王,不要因为天京事变影响大局,但问题在于如何处置翼王; 陛下的意见是,翼王如来。立刻解散其军队,给予高爵,软禁海京;如果翼王不来。那么日月军就要攻击安徽,消灭翼王士气,但不是以消灭为主,而是力争尽快打服; 但如何消化十万天平天国异教徒,是个严峻的问题,希望朝廷各部以及海人局共同协商,共同给出解决方案来; 其他的,还是按预定方针来,湘军残暴不仁。以杀害百姓为乐,乃是我死敌,一旦英法开战,我军将以锐矛军团等3万精锐主力,以及日月军相机辅助,从韶州和萍乡、九江三个方向夹击湘军老巢; 消灭湘军后,就立刻着手消灭天京,力图在换约战争混乱结束之前,控制长江以南富饶地区; 关于煽动民众对太平天国不满。这事由我办公室筹划,也欢迎各位多出建议,群策群力; 外交协同方面,我国尽量减少英法协同作战的损耗,也就是外战满清为辅,内战夺利为主,虽然英法要求我军提供大量军援、物援、并派主力参战,但我海军投放能力有限,目前向北后勤只能支持到舟山。毕竟我们无法在上海港口得到补给。另外海军还要封锁厦门、福州港口,防止满清抄袭后方。我们实在爱莫能助; 但额尔金伯爵十分难缠,态度极为强硬,他想我们全力参战北方,现在而言,这对我们没有利益,这事需要外交部同仁努力; 另外还要请陛下多多协助外交部斡旋…….. 陛下?陛下?宦助国说到赵阔任务了,但发现自己身边这陛下没有应声,他和满桌子文武一起从面前绝密文件前抬起头来,发现赵阔正托着腮帮子出神。 “杨秀清都死了,妈地,我蝴蝶效应根本是个屁啊。我有那文盲炭徒牛比吗?”其实从会议一开始,赵阔就开始走神了。 杨秀清之死对赵阔打击非常大,竟然感到兔死狐悲和刻骨恐惧。 “我反复提醒,根本无用,这好像是必然地。洪秀全不能死,是个无用的宅男,韦昌辉就是跟班,但谁能想到就这种人灭了杨秀清,然而他杨秀清不就是靠这起家的吗?他一力改造的太平天国这汽车,让他时速超了200公里,但也让他一刻就车毁人亡,全家都死了哦。” 想到全家都死光光,赵阔打了个哆嗦:他也有个一岁的儿子了,而且婉儿又怀上了。 “妈地,在这个文明下,不能失败,失败就是全家死!我当年混**,高风险职业,虽然大家也会害死竞争对手,但杀了对方也不会非得灭门啊!”赵阔头上流冷汗,他清楚的知道此刻他所在的文明,一个特征就是必须灭门。 “你以后会杀我全家吗?”赵阔眼睛扫过正专心看文件的窦文健,这个部下沉默寡言,但曾经跟着他背叛过太平天国,也扔了自己地人质亲属; “你以后会杀我全家吗?”赵阔眼睛扫过正侃侃而谈地宦助国,这个部下善解人意,手腕练达,但这同时就说明他阴险,这个曾经的落魄私塾先生此刻有很强地权力欲; “你以后会杀我全家吗?”赵阔眼睛扫过面无表情的胡潜,这个部下善于伪装,毒蛇一般防不胜防地打击敌人,但这条蛇朝他歪头也会一样狠啊; “你以后会杀我全家吗?”赵阔眼睛扫过头转来转去的罗前捷,这个部下在海上勇不可挡,但私生活糜烂。爱好享受,谁知道会不会背叛他; “你以后会杀我全家吗?”赵阔眼睛扫过舔着嘴唇看报告的庄立忠,这个部下爱慕虚荣,妒忌心非常强,并且有时候很残忍,对他地士兵和敌人都一样; “你以后会杀我全家吗?”赵阔眼睛扫过仔细听讲的赵影。这个部下他唯一放心一点,是他用来盯着胡潜并分权地一个心腹,但谁盯着赵影呢?心腹背叛不死得更彻底吗? 缺席的朱清正,这个小子老给自己说实话,爱听不爱听都说,有点犟,还死拉日月军团,硬抗着不置换正规洋枪队士兵,他懂不懂帮会势力对皇权有威胁啊; 扫遍群臣。赵阔觉的脑袋都炸了,没有一个省心的。 这批人自己能管得了吗?能玩得了吗?有没有想像洪秀全、韦昌辉那种人的? 一时之间,赵阔觉的很沮丧。好像一个痛恨工作地家伙在办公室死揉头皮一样,而且他这工作是造反者,是中华皇帝地候补,没法辞职;辞职的话,跑不了就是个全家都死翘翘的下场。 那自己要什么? 现在他很有钱了,那不就是安全吗? 但满清文明下,没有安全,当上皇帝也一样; “我当得上吗?就算我当上了,我干嘛呢?能给我安全吗?”赵阔叹了口气。他知道皇帝没有安全的,从刘邦清除功臣、到李世民干掉他兄弟们全家、再到朱元璋,连人品最好的赵匡胤都**裸的玩杯酒释兵权,这个封闭的井里一旦打倒敌人,那就需要砍掉自己的手了,免得这手抓破你地脸。 但现在也不封闭,到处是列强,如果成了皇帝,按满清文明下。制地服各路军阀吗?现在可不是汉唐宋元明清了,民国时候哪个军阀后面没有一个列强支持啊?他真支持,赵阔这一个农耕文明的皇帝制服得了吗? 就算制服得了,当皇帝能有空调啊?能有魔兽啊?能有电视看啊? “我怎么不是棒子呢?他妈地吃着泡菜,以为自己上帝!”赵阔哀叹一声,可惜,他是从吃排骨很便宜的地方过来的,知道如果上帝都只能吃泡菜那真是很无聊,但这个时代只有泡菜啊! 除了泡菜。就是砒霜! 选吧。二选一。 “不仅累死累活,危险度比未来黑社会都高。除了愚昧外,就是精良的智慧,人斗人,人玩人,谁输了就被灭门……”赵阔叹了口气,只能说那些当上皇帝的,想当皇帝的,都是以斗人为乐的职业冒险家。 “赢,也是满清文明赢;输,也是满清文明赢。”赵阔很遗憾,为啥他来地时代,人们都用电脑,都不留辫子,都握手而不是下跪,那时熟悉儒学地叫国学大师,现在熟悉儒学地叫官员,当然后者没听说过知行合一地。 “好累啊。能不能把国库搬去西方?老子带着全家潜逃出去!算了,到处是种族歧视,而且伦敦也没有电灯自行车啊!”赵阔叹了一口气,然后抬起头,发现满桌子的人瞪着他发呆。 开完会,办公室里已经有一个出气包等着因为杨秀清被杀而恐惧的赵阔了。 从这个跪在地上的大汉身边走过,赵阔恶狠狠的恐吓了一边站着的何六,然后盯着地上大汉脖子里的半截龙纹身,咆哮起来:“**的干什么吃地?惠州府电报线第四次断掉了!” 虽然不是龙威,但在王八之气面前,地上大汉浑身哆嗦,连连磕头请罪。 本来电报线,赵阔真没当回事。 这东西投资不大的,而且洋人赶趟给你培训。 赵阔当年强烈反对修建上海到海京电报线,他是为了争夺商业垄断效应;满清也一样不允许洋人在上海修建电报。 但因为有香港这个英国飞地在,满清官员又根本对上海没有完全控制权,赵阔一点辙没有,海上电线技术一成熟,就有洋人奸商从香港朝上海拉电缆,逼得赵阔反过来要求从香港连到海京来。 并拒绝了洋人投资修建内陆电报线的请求,自己修从海京到南昌的电报线。 一是因为这东西。洋人什么都知道不好,那赵阔不成了列强总督了吗;二来,这东西投资根本不大,建设难度也很低,三来,赵阔觉的自己就三个省地盘。这年头都是打呆仗,打拼腕力的硬仗,战略水平还没到情报早到三天晚到三天,就影响战局胜负的程度 赵阔记得盛宣怀1八70年左右修建几千华里长的电报线,就用八个月,不到20万两银子----这他妈的对一个国家而言有什么难地? 而且赵阔全学盛宣怀地狠招,打算一分钱不出,自己先投资10万两修起来,然后转手发行20万两的股票。反正商人都知道这东西好,认购不成问题,这还净赚一倍。 这事交给西学会地何六去做了。他是做内陆运输的,对电报很有兴趣,但赵阔就不了解了为啥粤赣交界处的电线老断! 这一块负责人就是惠州电报分局的翁建光。 他本是惠川堂地堂主,以前就是靠用刀子垄断某地的上下船搬运货物,后来搭上何六这个天地会东莞系老大了,想着西学会的人都赚,这也是肯定暴赚,就承建了电报局的一段工程,但去年有个村子不让建电报。赵阔正犹豫是不是动用他的铁拳,但犹豫他的牌坊,这个家伙适逢其会,立刻说自己可以摆平。 条件是赵阔给他认购一部分股票的优先权力和修建其他地段电报线的工程,赵阔喜欢这种不要脸的无耻精神,而且不是官方出面,当然立刻大喜同意。 然后他摆平了,随后开始监管维护惠州到江西一段地电线杆子,本来挺好。但最近老断线,赵阔怒了。 何六旁边暗自庆幸,幸好电线再次断的时候,翁建光这个家伙来海京买东西吹牛,还来汇报,说他的“惠川堂”打算改名为“惠州电报堂”,不然今天这顿火就是对自己发地。 被皇帝骂得灰头土脸,又被何六在路上骂得满地找牙,翁建光悻悻的抱着自己“电报堂”新做大匾。一回自己小弟落脚的饭馆。就立刻一脚踹飞一张桌子。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他妈的玩!肯定又是那个地方断了!立刻回惠州,召集电报堂兄弟。带上家伙去砍了他妈的!这次不能善罢甘休了!”翁建光咆哮着。 咆哮完,眼睛才适应了从阳光下到屋里的阴暗,一看,多了个家伙,正坐在桌子前战战兢兢的看着自己。 “他?”翁建光指着方秉生不解的问。 “光哥,这是我山鸡给您招聘来的举人!方秉生!懂电报!字写得好!还是咱们惠州人。”纹身疤脸男表功般说道。 “好好好。”翁建光打量着方秉生,一边点着头,坐到了他对面,一眼就看到了桌子上墨迹未干地一叠告示。 他立刻拿起来,一边仔细的看,一边不停的说:“好字!朝廷考的举人吧!有学问!” “光哥,你拿倒了吧?”山鸡认识几个字,在旁边叫道。 “滚!”光哥勃然大怒,然后笑着朝方秉生伸出手来,同他握了握手,严肃的说道:“现在商行洋行林立,学识渊博才能发财。我一直想找个你这种才子,充实我电报堂!一个商行,一个帮会,都要多招收才子才能发扬光大,从而屹立于江湖风雨而不倒。” “回惠州!”说罢,拉着方秉生就走,边走边问道:“我看你赤手空拳,你擅长用什么武器?难道是练拳脚的?” 022 神兵天降 第07卷 光荣**之大时代130孝利无双:热血孝子怒劈西洋邪物 粤省的十三都镇,是个介于镇子和村子之间的小镇,它粤赣边界不远,和上游的十一都镇都靠着龙河,大宋攻占江西后,这里作为粤赣交通的一条线,也开始繁华起来,河道里的船越来越多就不说了,但说镇里那唯一的一条土路都被官府和商人的车轮和脚踩得更坑坑洼洼了,镇里也从海京来了个法国洋和尚和两个洋尼姑,不仅会医术,还开了个育婴堂,收留被抛弃的女婴和残疾男婴,这成为小镇津津乐道的话题,也让他们觉得镇上几百年不变的生活也和满清时候不一样了,热闹,当然也乱七八糟起来。 在刚下过雨的满地泥泞里和一群土狗的注视下,方秉生小心的扶着一个黄色头发的老头,拉开了树杈编织成的篱笆门,站在了泥浆里,然后他看着刚刚出来的那个土屋子,出了口气,方才坐在那满屋子马粪香点燃的屋里,不仅呛得难受,而且他眼睛总不自觉的抬头上看屋顶上的漏洞,生怕昨夜的大雨让这座烂房子就此塌了,把他砸在下面。 他扶着的这个老头头发焦黄,还留着一个小辫子,皮肤干瘪,皱纹好像刀一样把岁月的艰辛刻在他脸上,但此刻他正拉着破旧的袍子,每个皱纹都舒展开来,露出皱纹深处的陈泥干裂形成的黑皴,笑得很开心。 不仅是对身边的方秉生,还扭头对着自己身后跟出来的儿子在笑,他朝屋里挥手道:“儿啊,回去吧,记住锅里有凉饭,缸里有水,千万不要喝地上的脏水。” 这好像对儿童的叮嘱,说的却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壮年男子,只不过他嘴歪眼斜,手里搓着方秉生带来的两盒点心,口水顺着下巴往下流。他是个傻子。 “黄大师,请这边走,马车在等着您呢。”方秉生小心的跨过一个污水坑,朝拿着包袱的老头伸出手去。 旁边卖青菜的一个老儿,抽着旱烟,看着两人笑了起来。凑话般地叫道:“黄皮老,今天有生意了?”接着又对方秉生叫道:“先生,他可厉害了。” 但方秉生无意答话,他对黄皮老说的全是假话,这假话的后果会怎么样,方秉生这个熟读忠孝仁义的儒生已经无暇顾忌了。 黄皮老掀开帘子,从车尾爬上了巷子口的一架两轮马车,一抬头,发现车厢好像塞满了人。而且人人面目狰狞,凶光满眼。 他愣了一下,笑道:“各位是刘小哥(方秉生告诉他的假名)地亲戚?” 回答他的是对面那个壮汉一把揪住他前襟拉进车里。然后一群狠狠砸断了他一颗门牙,左右两个耳光后,那壮汉狂吼道:“你这个该死的老比,到底说了什么?!”从海京跟着电报堂的流氓出去,方秉生很快就知道了为什么这个帮会没有读书人了,因为工作十分辛苦,而且根本就不在城里,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荒郊野外。 他们要管理从惠州到赣州这段地电报杆子。一到惠州。呆了不到一上午。立刻全军出发杀向遥远地粤赣边境。船上有17个流氓。他们脚下堆满了砍刀、铁棍。还有火枪。货仓里是30个雇工。以及木头杆子和一捆捆地不知所谓地电线。 到达光哥所说地那个地方后。他们几十人马拉人抬。又步行几十里。把东西弄到一个完完全全地荒郊野外。看着被砍倒在地地电线杆。光哥捶胸顿足:“我他妈地是得罪谁了?!!” 事实上。别地地方竖电线杆。没有这个地方这么邪门过。 竖立电线杆。竖立地人和电线杆周围地百姓都不知道是什么。而且并不会侵害老百姓地利益。这又不是修路。还需要有地人搬家迁坟; 主要防范地就是那些无耻地村民把电线杆看做无主地东西。自己砍了弄回家当柴火烧。电报线当结实地绳子用----中国百姓苦惯了。从来都不会浪费任何东西。 对此。电报堂地人使用过各种措施。比如在电线杆下半截涂抹大粪。这是防止百姓攀爬;用劣等木材当材料。防止百姓偷了去做梁木;在电线杆堆上荆棘。不让人和牲畜接近;在电线杆上涂上“杀”“死”“血”等字。恐吓百姓。 但这效果不好。 后来各个承建商都发现了效果好的法子,那就是是找当地的村长或者农会,说明这是官产,然后连哄带吓,一般还会给点小钱作为这个村子帮着看着官产的报答,一般他们说话管用,村民听自己的头说了,也就不去动这些东西了。 不过翁建光此刻迷惘了,他捶胸顿足之后,又拔出左轮手枪左顾右盼,此刻如果弄倒电线杆的那家伙出现,他立刻就拔枪射击,不是吓唬,是一定要宰了他。 但是这地方荒凉的很,周围五里内,连个村子都没有,也没有农田,这段电报线没有顺着大路走,而是为了省钱,选择了最近距离。 它从两座大山之间的小豁口穿过,跨过北面一条小河,顺着豁口前后两个村子的人踩出地一条小路前行,所经之地都是荒地,连个人烟都没有。 然而就是这么一段最人畜无害的电报线被破坏四次了,谁会这么无聊和这段线路过不去? 看着雇工在竖起电报杆子,光哥举着手枪朝一群纹身手下狂吼:“这次工程完工了后,我们不走!就在这里守着,看他妈的是谁要害我!” “光哥,看那个王八蛋砍倒电线杆,但是杆子和电线也不拿,他为啥啊?”山鸡握着一杆德塞雷斯后装枪,不解的看着这片荒野,现在不是打架斗殴了,这次他们会肆无忌惮的使用枪械搞死那个畜生,如果他们能找到的话。 “反正不是口北村,就是口外村干的。”张哥搓着牙南北张望,当然他看不到任何村子。这口北村在豁口北面五里,口外村在豁口南面五里:“是不是有人想讹诈我们银钱?应该去村子里问问吧。” “问个屁啊。他们根本不让进村!”山鸡悻悻的说道。 一直在旁听的方秉生背着一把燧发火枪,插嘴问道:“为啥不让进村啊。” “不知道,他们说电报不吉利。”山鸡咬牙切齿地说:“我们连他妈地他们村边都没摸到过,而且不吉利也不至于天天砍豁口这段啊。” “是啊,别的地方离他们村子更近。但是没出过事,就豁口总是出事!你们四处搜搜!看有没有什么蛛丝马迹!”翁建光吼道,说着无奈地坐在地上,本想生堆火用铁壶烧点水喝,无奈天又开始下雨了,气的的这个老大在雨里把那个混蛋的祖宗八代都骂了个遍。 冒着雨,方秉生一群打手分散在这豁口四周偌大的荒地上,从路这边的倒塌地电线杆,一直查看到路另一边的地方。但除了惊起的狍子和几条蛇以外,哪有什么痕迹。 浑身湿透从下午搜到天色见黑,大家都没什么收获。翁建光咬牙切齿道:“这次就守在这里!明天继续找!” 这夜才让方秉生体会到赚钱有多难。 几十人就冒雨露宿荒野,他因为是大哥的秘书,待遇还好点,和翁建光、副手老张三人一起挤在马车上,小弟和雇工们就睡在帐篷里,地上都是湿漉漉的水,真不知道他们怎么捱过去这一夜;因为生不了火,大家就干啃干粮,接点雨水喝了。 在马车里。听着旁边两个大哥鼾声如雷,方秉生辗转反侧,他心里喃喃的念叨:“斯文扫地啊,斯文扫地啊,我究竟在干什么啊?为了一口饭就斯文扫地啊!” 第二天起来,人人都是一脸疲惫相。 而雨更大了,翁建光没有绕过手下的意思,雇工们继续冒雨竖立电线杆,连接电报线。而打手们既然豁口荒地一无所获,那就搜山好了。 两座大山,十几个人,一个月都走不完,他们在雨里吭哧吭哧朝上爬着,用枪柄当拐杖,用砍刀挑开草丛,找着,人人都像泥猴一样。而且绝望的是根本不知道要找什么。 一条五环蛇从山鸡砍刀尖下的草丛窜了出来。方秉生这个农家子弟眼疾手快一枪托把它砸死在泥地里,山鸡发出一声有气无力地叫好。听的出他心情不好,大家谁的心情也不好,方秉生更是如此,他站在山坡上,叹了口气朝下面马车看去,脑海里却出现了他知道地朋友考上大官在朝廷里翘着二郎腿读奏章的模样。 他不想干了。 然而一看之下,这个读书人愣了一下,他用手背擦去满眼的雨水,仔细的再看。 “堂主!那地方上有个东西!”方秉生从湿滑的山坡上朝下跑去,到了后来,干脆屁股坐在草和泥上朝下滑了。 昨天搜的西边荒地上有个“十”字,是被人用白色大小不一的石头摆出来的,不过在地上的时候根本看不出来,到了山上居高一看倒是十分明显。 一群淋得好像落汤鸡一样地电报堂堂众围着那“十”字,看他们堂主搬开位于中心的大石头,然后一群不知什么名字的虫子四处乱窜出来,翁建光抽出腰里的砍刀,用刀尖在那里挖了进来,没几下,刀尖就碰到了东西。 他举起刀来,上面挂了一串东西,方秉生摘下来,把上面的湿泥和草根摸下来,露出一根红线串在一起的三枚铜钱。 “点穴!”翁建光看着那串东西愣了愣水宝地用作下葬,据说好的风水宝地可以大发子孙,甚至可以让子孙当皇上当丞相。 但发现好地后,一般秘而不宣,偷偷买来那地,生怕消息走漏后,有人抢了去下葬自己亲属。 当然再秘而不宣,也不能不做标记,刚刚那个十字和下面的铜钱恰恰是点穴的通用手法。 “这不是无主荒地吗?”翁建光十分不解,然后扭头看了看后面。难以置信地说道:“不会是风水吧?” 他的意思有人嫌电线杆子耽误了他们墓地的风水。 “不会吧!”副手老张叫了起来:“我们电线杆在路东边靠东山,他这是靠近西山的,相差了都有几十丈了,根本八竿子打不着,影响他毛风水了?” “不是风水的话,他干嘛砍了我们四次电线杆?而且也不拖走木柱子和电报线?不为财。为什么?他就是不想让电线过这里。”山鸡很支持老大的看法。 翁建光指着小弟,一拍脑门道:“现在知道了,为啥两个村子说我们不吉利!估计就是这墓主搞地!” “但这墓主是谁啊?不是荒地吗?”方秉生问道。 “这家伙连地都买不起,我们都他妈的不知道这是哪个村的穷比地墓了?!”翁建光咬牙切齿地虚砍着刀:“找人打听,这周围风水先生谁看过穴?” 方秉生倒派上大用场了,他家就在附近,有个外村姑姑有口北村的亲戚,一打听把十三都地黄皮老打听出来了。 这个风水先生最近往口外村跑过不少次,替一个叫李树声的人勘察过风水宝地。而且据说这个小子很穷,靠打猎为生,快30了都娶不起媳妇。家里只有个瞎眼老娘。 一切细节都吻合,只是不知道黄皮老相中的风水宝地是不是就是豁口那个墓穴。 翁建光早已下定决心,要一劳永逸的解决这个问题,否则他们又不能在那里住着,强龙难敌地头蛇,不问清楚李树声,那里的电报杆子还危险。 所以长的斯文的方秉生好像绑票犯一样,提着两盒点心,诈称自己叫刘二生。住在附近,想请大师去看看风水,黄皮老当然兴高采烈,他和他的傻子儿子全凭风水吃饭啊。 一被绑架,翁建光就差点把挡了他财路的黄皮老打死,一阵耳光后,黄皮老全都说了。 那个地方确实是他给李树声选地。 “那你说过电线杆什么事了?”在一座废弃的山神庙里,翁建光咬牙切齿的问。 被摁在条凳上地黄皮老偷看了一眼,想了想。小声说:“我没说过什么啊?” 翁建光二话不说,拿过黄皮老的书,用他们的电线工具,西洋钳子一下拽下一片指甲来,在黄皮老惨叫声中,翁建光指着十三都镇的方向,厉声吼道:“不说?我现在就去烧了你家破屋子,把你傻子儿子一起烧死!**信不信?我们惠川堂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过了?” “我说!”黄皮老抱着血淋淋的手尖叫了起来。 原来李树声家庭十分不幸,家庭困苦不说。老爹都失踪了10年。连尸体都没有,在那时匪徒横行的年代里。不知道是被土匪杀了,还是被绑架卖猪仔去了南洋,又或者掉下悬崖死了,这些都是百姓寻常的失踪法; 老娘哭瞎了眼睛,家里兄弟两个,快到30都穷得只能做光棍,眼看家里就绝户了。 他们兄弟觉的唯一的希望就是好风水,给老爹衣服和老娘找个好墓穴,用父母地死和尸体,让他们兄弟改变命运; 但是他们太穷了,没钱找有名的风水师,只能找黄皮老这种自己都穷比的风水师; 黄皮老就点中豁口西山下面,他说:“这是双凤戏龙啊,多好的地啊!东西两座山那时两只凤凰,前面一条小河横着,那就是龙,这个穴我老黄走遍广东,看风水40年,都没见过这么好的地,这就是双凤戏龙!如果你老娘死了,葬在这里,很快你们兄弟俩就旺了!子孙满堂,金银塞屋,而且到了孙子辈,还能出状元!” 李树声兄弟俩自然心花怒放,把积蓄都给了黄皮老。 但没想到,这个穴刚点中不久,他哥哥在山上摔断了腿,因为积蓄都拿去给黄皮老了,没钱医治也死了。 李树声不乐意了,颠颠的去找黄皮老理论了:你这鸟毛双凤戏龙啊。刚选好,凤就死了一个! 黄皮老当然不会说自己说的不对,他亲自又跑了一趟,然后发现了结症所在,指着那排插进豁口的电线杆说道:“就是这西洋邪物破了这**的风水!它跨了河,就是吊死了龙。现在风水已经变成了降龙屠凤了,你最好换个穴了,要不就不让电线进来。” 本以为李树声会质疑自己,毕竟他已经起疑了,没想到指着电报线,李树声竟然不发一声,沉默了。 这电报线是什么? 西洋邪物! 这是民间共识! 它们诡异地孤零零的木柱子上连着线,这不是阵法是什么? 百姓们暗中流传:城镇里冒着黑烟的西洋工厂,吸取少男少女的精血。然后通过这些阵法传导出去,在前线给洋枪队施法,凭借这个。洋枪队才所向披靡----那电报线里流动的就是人血想想也很清楚:农家子弟进了西洋工厂里,无论在哪里,没有不说累地;那里不是日出而起日落而息的田园生活,而是机器和人力结合的生产体系,生龙活虎的子弟,在城里干了一阵子,回来就恹恹地说累,中医当然说气血不足了。 而城里洋鬼子和假洋鬼子横行,人人趾高气扬。而且都有钱,这些钱哪里来地? 洋枪队杀地清妖看见就跑,这些怪异地军队和风行的洋教有什么关系? 那么近日里插在田野里的奇怪“晾衣杆子”到底是什么? 它们说能千里传声,但根本看不出有什么用,就那么立着,就能千里传声?这没道理啊! 而且电线杆不是涂抹粪就是写着不吉利的咒语般的文字,这很怪啊! 但是一旦把上面各种怪相串起来,百姓很容易用神鬼来解释,也只能用神鬼来解释----西洋邪法需要血。那电报线就是传递血的。 不理解就恐惧,恐惧就仇恨。 尤其是在满清文明这种每次砍头时候,都热烈围观,并且一群人去抢犯人人血做药引的地方。 李树声刚刚还怀疑黄皮老骗钱,但此刻黄皮老说电线坏了风水,他反而一点都不怀疑黄皮老了。 是啊,一个墓穴,虽然还没下葬,但冥冥中已经归他。现在处在西洋邪阵下。不影响他家影响谁? 但作为一个穷苦的猎户,根本没有银子再去换一个墓穴了。看风水从来不便宜,因为:一是,这是儒家地孝,让父母进个好墓穴!二是,这才是最重要的利,风水好,父母的尸体可以给自己利益! 此刻孝利不分家地。 李树声在黄皮老走了后,就抡起斧子把电线杆砍了,反正这是荒郊野外,没有人看到。 事后发生的事情,更坚定了他的看法和黄皮老的正确----这些杆子肯定有妖法! 他砍了之后,很快就一批人来,再次竖了起来----他们怎么知道的这么快?这可是荒郊野外啊! 他又砍了,然后很快又来竖立起来。 再砍…….. 李树声已经是怀着满心的仇恨和恐惧来做了,最后一次,他偷了一条邻居的黑狗,在电线杆下杀了,把黑狗血泼了一电线杆才动手砍倒,他怕被这邪物诅咒 “把李树声交出来!他毁坏官物!”翁建光在口外村朝农会村长杀气腾腾的吼着,他摁着腰里的手枪,身后跟着二十多个袒胸露“乳”,满身纹身地流氓,人人都拿着刀枪,这次电报堂真怒了。 “哼哼,你说交就交啊?凭什么?”但新村长根本面无惧色,大宋村长和满清白胡子飘飘的村长不同,这里大部分都是年轻人,往往都是混过的,在造反军杀过来的时候,敢拿起刀枪砍掉原来“德高望重”的缙绅,本质上也是造反者的一部分,很多还跟着打过仗,都是见过大场面的家伙。 “我说什么,你没听见吗?就是他连续砍倒电线杆。他有病啊!”翁建光看着嚣张的村长,却没有一拳打在他脸上,因为村长背后站着一百多村民,挤在村口朝着他们怒目而视,手里一样有武器,有不少就是褐贝丝。 “他就是有病。”村长瞄了一眼翁建光。说道:“你们不是朝廷的,不是治安官,不是军队地,你们口说无凭,没有证据。拿人?笑话!” “证据?我们找到了那个风水先生,他说墓穴就在豁口!还说电线影响了李树声那个墓穴风水!”翁建光气得浑身哆嗦。 “证据?你们谁看见是我们村地李树声砍的了?”村长冷笑一声,接着一摆手:“滚!” “让我和李树声聊聊。”翁建光没法,开始软了。 “不在。”村长笑了笑。 “**的!信不信老子一枪打死你?”翁建光再也忍受不了这个王八蛋了,掏枪正对村长面门。“你妈的!”立刻。后面山鸡、方秉生举着枪冲了上去,而对方也嚎叫着挺着火枪、大刀压了过来。 村长瞪了翁建光和他的枪两眼,冷笑着说道:“我刚当上村长。以前在赣州日月军,受伤回来了,大伙选我做村长,朝廷给村长的命令就是:征缴租税、维持治安、排除匪患和团结村民,要不你找官来,我没有和电报杆子洋行合作拿我们村民地命令!” 说罢,他伸头看了看翁建光背后,说道:“别拿几条枪吓唬口外村,以前没洋枪的时候我们村就械斗无数次。现在有枪,我们有三十二条火枪,一次齐射就把你们这群西洋邪物流氓打成筛子;村里还有门十二磅野战炮,懒得理你们,没有拉出来,要不要试试?” “大哥,失敬,我们是求财,没有吓唬你们地意思。”翁建光看讨不了好去。欺软怕硬地他再次说软话:“那地方确实是荒地,没有侵害你们和李树声啊,你把他叫出来,我秘书是举人,懂得多,给这大哥好好说说,四海之内皆朋友啊。” “那小子害怕跑路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村长说道,然后横了翁建光一眼:“你们用洋线输血不怕断子绝孙吗?” “我草他大爷啊!”翁建光抱着头。然后亲自跑到后面从车里拿过一捆电线来。对村长叫道:“这线是实心的,连个眼都没有。怎么输血啊?” 村长看了看那电线断口,愣了下,又抬起头冷笑道:“没有眼你不是说也能传话吗?那怎么传?妖法不需要有眼。” 晚上在豁口,一群流氓在电线杆里围着火堆坐着,每个人都很郁闷。 “大哥,你说咱们这真是妖法?”山鸡拿着一小段电线很迷惘,那村长地质问真是掷地有声啊----你实心的,不是妖法怎么能传话? “管什么妖法不妖法!我们赚钱就行!”副手老张好像对这个问题很有研究,立刻回答道,接着问翁建光道:“老大,要不要给点钱算了,把这块地买了,20两差不多了,反正是荒地。” 翁建光咬着一根草梗,说道:“不行!这事错不在我们!而且如果这个头一看,那几百里长的电报线,到处不是有人找茬吗?砍了电线杆子然后找我们要钱。要钱事小,老断的话,我就完蛋了,这事直达天听啊!” 方秉生小声问道:“能不能绕开着豁口?” “怎么绕啊!不走这里,要不绕西山,要不绕东山,那得多少时间?银子你出啊?”副手老张不屑地哼了一声。 大家一片叹息,这解决不了怎么办啊,总不能住在这里,防着那个李树声发傻吧?方秉生此刻抬头说:“堂主,要不要干脆来个釜底抽薪得了!” “怎么抽?”翁建光不在意的随口说道。 “他不是就看着这是风水宝地吗?我们给他毁了得了!有没有法子?”方秉生说道。 众人一听,先是一愣,接着不约而同的大叫起来:“高啊!” 那时候中国人人人都懂点风水,此刻立刻出谋划策起来:有人要找来几车大粪泼在李树声那个墓穴上,有人要用黑狗血乱洒。 翁建光此刻拍着方秉生地肩膀,连连叫好:“不愧是读书人,见解高人一头!怎么毁,我有数!” 李树声在外面亲戚家呆了7天,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他没有回村。直接跑去豁口,他惦记着自己的风水宝地,连续的保卫,已经让他认准了他那块地,简直像爱自己儿子爱那个地方,他觉的那个地方就是老天冥冥之中赐给他的。要不出这么多事情干什么。 但一到那地方,他就傻眼了。 他瞠目结舌的看着豁口,然后慢慢地跪在了路上,泪流满面。 西山下成了一片沼泽。 豁口里东高南低,电报堂用**直接炸毁山地堵住了小河,河水泛滥而出,全流进了豁口西边,把山脚下变成了一个大泥塘,那下面就是那个宝穴。 “老天爷啊!”李树声嘶吼起来。他从路上冲进西边的泥潭里,用手泼着泥水,想看到自己地标志。但标志没看到,却看到了一根怪异的树杈插在地里。 他涉水走了十丈,尖叫一声摔坐在泥水里,那根本不是树杈,而是一个人的下半截,他被人头朝下埋进了地下,只剩两条腿矗在空中。 李树声刨出来了那尸体,那人上半身全是泥,已经被泥水泡得浑身发臭了。看来是因为这地方罕有人经过,以至于就这样不知过了几天。 看着体型瘦小,脖子后还有根小辫子,李树声似曾相识,然后他看到了那尸体辫子上挂着的东西----一根红丝和三枚铜钱。 风水先生黄皮老被头朝下插进了他自己点地宝穴。 浑身湿透的李树声失魂落魄的回到村里,却发现瞎眼老娘死在了床上----儿子闯下泼天大祸,导致官家的人杀上了村子,自己也逃跑了,虽然被村子的人赶走了。但她连续担惊受怕,本来也到了岁数,就这样无声无息地去世了。 李树声看着那具尸体,好像被雷劈了一样,呆呆不动,现在早早找好的墓穴被人毁掉了,老娘恰好死了,尸体埋在哪里才能给他好运呢? 孝利双失!! “娘啊!”口外村传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哀嚎。 此后一个月,很多人看到有个头缠白布的孝子顺着电报线不停朝南走。不管白天黑夜不管刮风下雨。 终于某天。他停下了脚步,他看到了头上地电报线分了叉插入了一座建筑里。 他慢慢的走了过去。目光紧紧盯住了那个门,好像那座房子随时会站起来跑掉一样,手慢慢的从怀里抽了出来,紧紧握着一把菜刀。 第三天,海京各大报纸都登出了爆炸性头条:《惠州府龙川电报局被袭、电报员三死五伤、杀手被当场击毙》。 赵阔接到报告后,暴跳如雷:“这他妈地肯定是曾国藩做的!恐怖袭击!!” 不过曾国藩要是听到这个家伙地咆哮,肯定一撇嘴,不屑地说:“管我鸟事,我酱油都没打。” 一年后,方秉生从大型西洋防震马车上下来,他戴着圆形礼帽,整洁的西装领结,脚下地皮鞋铮亮,手提方形公文包,走进西学会大楼的时候,所有的侍者都朝他点头示意----一个海宋电报堂的高级经理,翁建光地亲信。 电报堂也是一个新起的敛财机器,因为他们发行股票。电报盈利很稳定,一张入股的股票100两,但每年红利10两左右,很多人想挤进来,那只能通过购买别人手里的入股股票,所以股票不是按账面价值交易,最近每股电报堂市场价是150两,原来的股东们都发财了,在卖出和吃红利之间犹豫不决。 此刻各地电报堂的经理租用西学会的会议室,召开年会。 海宋第一家上市公司海宋电报堂总经理翁建光坐在首座,他转着手上的大钻戒正满脸幸福的回忆峥嵘岁月:“一年前,我搞定口外村风水事件时,陛下给我说:你们挺厉害啊,以后可以去做铁路啊;我那时候,不知道铁路是什么,多亏了钟家良大人学识渊博,指教了我,那才是生钱地老虎啊!现在我们可以要求陛下修建铁路嘛,我们有人力,有解决问题的能力,钱是问题,但陛下太保守了,不给提供资金,这是不对的,西学是好东西,怎么能停止呢…..” 这时,传来了敲门声,门开了一条缝,方秉生伸出头来,对老大点了点头,翁建光马上对与会各位笑道:“失陪片刻。” 走到门外,方秉生正和一个胖子并肩站着,方秉生指着对方介绍道:“这就是高州方经理…..” 话还没说完,翁建光就揪住了胖子的前襟,满脸狰狞的吼道:“你们他妈的怎么敢让电报线越过我家祖坟!立刻改路线!我家祖坟三里之内不许有电报线!” 023 不要哭丧着脸 李医生对着李老板走过去,对这个满脸狰狞的家伙手里的刀视而不见,高声叫道:“朋友,你何必靠这些yin/秽的事情赚钱呢?你知道你在yu惑别人下地狱吗?” 李老板看着这个文质彬彬的家伙走过来,手里的刀都在剧烈颤抖,倒不是突然看见了天使或者圣灵,而是气得肝疼,因为不得不犹豫:他非常想一刀劈死这个搅了他赚钱的王八蛋,然而看对方不是道上的人,长相也没有带出什么打手、流氓的职业气质来,而且他自己虽然经常打打架、灭灭人,不过那是在人多势众、而且他属于人多这一方的时候,平常总归属于流氓里吃“文艺饭”的,有点“小忧郁、小文青”,现在一对三单挑时候,风风火火出手就见血不是他的作风 “**的到底是干嘛的?我唱戏碍着你什么事了?信不信我把你手剁了!”李老板想了片刻后,大吼声中作势踏步朝前,手里的刀对着李医生高高举起。 在李医生身后的侯长老吓得高叫:“不要伤人啊!” 然而李老板的架势刚摆好,还没来得及产生威慑效果,就觉得脸上“咚”的一声好像挨了一下。 “有同伙!我擦!”虽然这一下不是很疼,但是李老板还是仓皇着扭脸矮身闪避可能会来的继续攻击。 攻击果然来了,还是铺天盖地。 “他们是洋教和尚!擦***有病!” “我擦你妈!戏都不让人看了!” 宛如正在偷窥织n洗澡外加偷衣服的大流氓牛郎在兴头上被蜜蜂蛰了、把那蜂子碾死外加嚼碎吃了的心都有,在大骂声中,台下的观众们纷纷弯腰低头,从脚下捞起泥团、石块,了疯般的朝台上三个疯子砸去。 台上四个人顿时都躬身弯腰,惶恐的手臂遮住脸,挡着铺天盖地飞来的泥巴和石头。 这完完全全的无差别攻击,让台子上本来手里都提了凳子、二胡准备一拥而上打死那些混蛋的乐师都不得不蹲下来躲在了小桌后面,而头脸都被掷中泥巴的李老板也一样仓皇的在台子上半蹲着左躲右闪,好不容易hu了空子,他恼羞成怒的指着台下观众跳脚大骂:“你们往哪里砸啊!看准再扔啊!” 这跳脚反而激起了台下众人的一阵大笑,刚刚其实只有一成的泥巴朝李老板飞来,但这一吼,立刻李老板眼睛前出现了密密麻麻宛如蜂群的泥巴,尖叫着朝他扑来“我擦他妈!这群混账!”李老板只好死命的往下蹲身体,屁股尖都擦到台子了,两只手差不多都是抱住了自己的脑袋了 这时李医生借着泥巴都砸向戏台老板的空,从地上站起来,伸开两臂、展开胸膛转身对着台下观众大吼道:“你们只爱看这些yin/秽的玩意,有没有想过你姐妹、你n儿做这种事你会高兴吗?耶稣说:你想别人怎么对自己,就怎么对别人!爱人如己,这些都是我们自己的姐妹,不要用她们的苦难给我们取乐啊!” “啪、啪”两团泥巴飞来,一块糊在李医生胸口上,一块砸在他脸上,裹着石子的泥巴砸到脸上也不是没事,李医生被砸得往后一个踉跄,但是他没管脸上的巨疼,瞪着台下声se俱厉的大吼:“你们都犯了罪!你们要悔改!” 这官员一般的气势震住了下面的观众,国人怕这种口吻,他们从小就学习:他们的父亲从他们生下来就这么训他们;他们的父母官和老板也敢这么吼他们,所以他们手里的泥巴和石子凝固在空中,面面相觑。 十秒钟后,终于有人再次确认:台上这个用这种大人训斥口气说话的人,既不是什么大人,也不是什么小吏,他就是个洋教疯子和杂种。 “我擦你妈的洋教杂种!”一个赤/1u上身的小青年手里抓着一个ji蛋大的石头,冲到台下,咬牙切齿的就要飞砸上面的李医生。 但他身后的一个中年人一把握住了那因为愤怒而青筋暴露的手腕,他叫道:“别1uan来,你想出人命吗?这是县城的李医生!” “是啊,那是李医生。”很快很多人都开始这么讲了起来,很多本地人终于认出了这个满身满脸都是泥巴的的家伙是谁,而身边的外地人也一样多,他们都在打听这个人是干嘛的。 “医生了不起啊,我擦!一个加入洋教欺师灭祖的败类汉jian!”人群里有人振臂高呼,这外地口音虽然不多人附和,但又激起了人群的一阵讪笑 接着又一个yin阳怪气的本地话声音在人群里响起:“李医生,你那点破事县城人人皆知,你不也嫖吗?还嫖出一个n儿来呢!” 这声音让人群突然安静了三秒钟,接着轰然一声大笑,好像火ya爆开一般,男人们纷纷放下了握着泥巴石子的手,全盯着台上的李医生,头顶又开始如刚刚看表演一般雾气升腾了,这里的人若不是爱嫖,就是喜欢听这种yin/1uan的故事。 李医生泰然自若,他擦了擦脸上的泥巴汁液,叫道:“我是做过错事!所以我是罪人!我有罪!但我七八年前就彻底悔改了!我认罪了!耶稣就宽恕了我的罪!从此之后我再也没有犯过类似的罪了!我弃绝了我的过去!你们不也和我是一样的人吗?我能悔改,你们难道不能吗?你只要悔改、相信耶稣,我们慈爱的神就会原谅你!不要再做这种让你在死后再死一次的大罪了!” 台下的人没有几个受到教训,台下口哨声、嘲讽声、大笑声响成一片。 但是也没几个人继续砸李医生了,因为听这样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说这些话,那简直是绝妙的演员,而且还是丑角,大家都笑得捂住了肚子,哪里还舍得砸他。 “你们为什么不悔改?嫖/娼就是光宗耀祖的吗?”侯长老看李医生算拧转了局面,也冲到台子边缘对下面笑得捂着肚子的众人振臂高呼。 “悔改吧!嫖/娼有什么意义…….”李医生在迈步朝台子前走去。 “你们这群王八蛋啊!”生意被搅黄了剧团老板也趁着这空站了起来,甩了甩满袖子的泥巴,怒不可遏的他疯牛一般朝李医生冲去,猛地双手推在了李医生的后背上,顿时李医生风筝一样的飞了出去,飞出一人高的台子,重重的摔在下面的泥里。 “李医生!”旁边的侯长老和章必成齐齐叫了一声,但这又让红了眼的老板扭头朝他俩冲来,章必成一个箭步转到前面,把侯长老隐蔽在身后。 看着面前一个人高马大的洋人,李老板手握大刀愣了一下,他估计自己打不过,真杀人还是杀洋人也不敢,因为洋人出事一般就要上达朝廷,就算不是洋人,这么大个子自己也不敢上,所以在怒不可遏之下,这剧团老板怪叫一声,转身也跳下戏台,大步直冲地上的李医生而去。 打人也要找打不过自己的软柿子打哦,这道理谁不懂。 李医生一摔下来,本来在台子下密密麻麻的人群立刻唰的一下闪了一个圈出来,让李医生恰恰好结结实实的摔在地上。 虽然下面都是泥水,但这是被人推飞下来,这一下也摔得够呛,李医生挣扎着想爬起来,已经浑身都是泥水宛如泥猴了。 这时本来在嘲笑李医生狼狈样的人群齐齐叫了一声好,又都退开一步,把圈子nng得更大,因为剧团老板也咬牙切齿杀气腾腾的跳下来了,大家都在等着看好戏。 李医生正在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剧团老板吧唧一下踩在地上,脚下的泥浆如火焰般围着两只脚飞溅开来,接着他箭步飞前,一个飞腿前踢,正中李医生的脸,李医生惨哼一声,被凌空踢了个翻身,变成了仰面躺在了泥里。 顿时人群简直如打了ji血一般,连叫好都来不及,就听着嗡的一声,那是惊喜下的惊叹聚集在一起出的声音,站在圈子外边的人都死命的踮起脚尖朝前欣赏这殴打人的场面,中间的人矮了身体恨不得削尖脑袋死命朝前挤,更后面的人踮起脚尖也看不见,挤也挤不上去,就咄咄的原地起跳,跳着看,若是来了个去过澳洲新金山(墨尔本)的华人,定然大吃一惊,还以为人群里到处是袋鼠那玩意呢。 此刻李医生已经从头到脚全是泥水,宛如一个泥猴子,剧团老板骂骂咧咧的把刀ha回身后,捋上袖子,伸手拽住了李医生的手腕,猛地一拉,把李医生拉得坐在了泥地上,说时迟那时快,又是一击重拳打在头上,把李医生噹的一下又打躺回泥里。 “擦你妈的洋教汉jian!你们不是说打一边脸,另外一边也让打吗?给老子亮出来!”剧团老板握着拳头大吼着。 “好啊!打死他!河源来的好汉你有种!打啊!”人群立刻爆出一阵又一阵的欢呼。 受到周围那么多人的鼓励,剧团老板只觉热血上头,眼睛都要变成红的,盯着泥地上的李医生叫道:“老子今天不把你打得满地找牙,老子跟你洋教杂种的姓!”说着再次矮身,又抓住李医生的手,把他再次拉了起来,右拳狠狠的朝后收去,准备这次铁锤一般轰在这浑身是泥水的垃圾嘴上。 然而就在场里气氛达到最高点的时候,剧团老板那饱含愤怒的一拳朝后伸到极限,刹那间静止就要轰击而出的瞬间,一只手猛地抓住了这青筋咕咕1uan跳的手腕。 “什么人?”剧团老板用红的眼珠朝后瞪去,看是谁敢阻止自己。 还没看见面前是什么,只见一团黑影裹着雨与呼啸迎头而来。 “咚”的一声,宛如用脚猛踹盛满水的水缸那样一声闷响,剧团老板啊的惨叫一声,双手抱住头矮下身子去,还没等他回味脑袋好像塞了一团闷燃火ya的苦痛来,胸口又传来一股大力,剧团老板抱着头也仰天摔在泥里,后背就压着了刚刚被他打倒在泥里的李医生脚上。 “血?”在脑袋里那些黑影彷佛毒雾一般充满、消失、充满、消失,耳朵还在耳鸣的时候,剧团李老板强制自己睁开眼睛,强迫自己的一只手从要裂开的脑袋上hu下来,伸到眼前一看:满手是血。 坐在泥里的他又惊又怒的忍着脑袋巨疼抬起头,只见面前站着一个中年男子:他面se黄,脸上皱纹很深,彷佛经过过岁月的蚀刻,看面相是个出苦力的人;但略略鼓起的腮帮子又显示这人饮食良好还能有ru,却还带有了福相;嘴上蓄着一丝不1uan的一字胡,身着一手长袍,那长袍虽然看起来不是好料子,但也把周围这些满身是ng、像抹布或者像抹布片的衣服比到地下去了,袍子下面是一双皮鞋,虽然沾染了泥水,但从1u/露的地方看来,皮革还是在光,是双好鞋子;双手都背在身后,看不到刚刚他用什么攻击了自己,而他盯着自己的目光看起来是一种包含凶残的威严,让坐在泥地上的老板浑身打了个哆嗦。 “朋友……从哪里来?”剧团老板有些惊恐的问道,他已经知道此人定然是同类,而且物种很高,绝非自己这种土狗所能比的。 “老子是从en里来!”那人冷笑一声,傲然说道。 剧团老板闻言呆若木ji,一手摁着头皮,就坐在泥水里,任由血混了雨水从脑en一直流到下巴,彷佛傻了。 024 老子又不姓岳 因为人口太多,李家买宅子的时候,就买了很大的地皮,但是即便如此,院子里也被旧有、新建的建筑挤得满满的,老二老大两家人,最为子弟众多,劈了宅子的西半边;剩下的老三老四老五老六瓜分了宅子的东半边;北后院现在被整理出来,做了《翰文飘天中心的老母蜘蛛掌控一切,穿过作为遮蔽屏风的前后贯通的小前厅就到了老爷的门前。 因此虽然整体占地很大,但一进大门的前院却被不停前压的各房院子围墙挤占得越来越小,前两年连作为照壁的假山都被迫拆了,老五老六几步就过了前院,穿过小前厅,站在前厅后门台阶上一望,就看见老爷子院子里灯火通明,彷佛逮住了林冲的白虎堂。 “爹。”老五老六进了等着他们的中心小院,一眼就看到正厅里老爷子当中危坐,几个哥哥坐在下首,厅里被挤得满登登的,确实一副老爷审案的派头。 “畜生!”李濂文大吼一声。 “我们……”老五刚要解释,李濂文又大吼一声:“跪下!” 老五老六对视了一眼,无奈的齐齐跪在父亲和兄长中心的地上,满头是汗,料想今日不大好过了。 “谁叫你们把我孙子送去当兵的?”李濂文咆哮起来:“你们是鸦片抽疯了吗?!这么有辱门风的事情都做得出来!畜生!” “爹,您别气着,来来来,喝口茶润润。”老大强压脸上得意之色,站起来亲自给老爹斟茶,双手捧上,说道:“两个弟弟怕是年轻,没有考虑到咱们家是祖传书香门第吧?年轻人都喜欢洋物件,一入这宋地就迷了心窍,又心比天高,就错误的以为只要能做洋官就什么都可以,就忘了门风和气节,忘了咱们是书香世家。爹,您不必生气,他们都还年轻,年轻人走错一两步那是正常的,谁没年轻过?他们肯定会迷途知返的。” 这番话听起来是劝老爷子的,要是不知道老大心里的想法,说不定还要感激他;但是老五老六早就在前院和老二家通了声气,知道就是这王八蛋告密的,现在又来撺掇老爷子上火。居然还给老爷子上茶?这就是故意给老爷子手里塞个可以摔的东西吧! 跪在地上的两人恨得咬牙切齿,双手握成爪子,都抠住了地板的青砖砖缝,恨不得把那青砖当成老大的脸皮给撕下来。 就在这时,两个小儿子就看见前面青砖地面上有水滴流下来,打湿了一片。 一见这东西,老五赶紧低头,额头就快擦着地面了,他明白那是老爷子手在哆嗦打算摔茶杯了:老爷子惯用的发火开场白就是摔东西,类似于清国开战前的战鼓或者宋国的冲锋号,最喜欢用的道具就是茶杯,价廉物美,摔了不心疼。 当然满是水的茶杯摔的时候,必然会搞老爷子自己一身,因此他喜欢先喝一点,手再抖一点,等把茶杯里的茶水搞得只剩小半的时候才摔,这样又有声响又有茶水瓷片飞溅、气势吓死个人啊,而且还不至于弄脏了自己衣服。 虽然老五小时候一样受宠,结果被惯得是兄弟们里脾气最暴躁的,但那是对别人,面对教自己发火的老爹,他简直是耗子见了猫,别说暴躁了,差点连尿都吓出来。 老六一样做了个头更伏低的姿势,但转眼他手握成了拳,牙齿咬在了一起,一副赌牌九时候全押的表情。 现在不全押就没机会了:老爷子一旦摔杯为号,紧随其后的就是长达一小时到两小时的跳跃怒骂,你不可能有插嘴的机会。 真等他骂完,发完火了,他也累得筋疲力尽了,那时候,就是拍板:你必须给我怎么怎么干!然后起身就走,回去抽鸦片睡觉了,你连个进谏、讨论、申诉、反驳的转圜余地都得不到。 想到这里,老六突然从五体投地的跪姿,猛地立起了上半身,大声叫道:“爹,容我禀告:我没有让您孙儿去当兵,我是让他去做士!士农工商的士!” 老六是最小的子弟,李濂文最为疼爱,老爷子的火全放在其他五个哥哥身上了,对他还真没发过什么火,因此他总是在老爷子面前最大胆的一个。 李濂文正蓄气准备大发作,手猛摇茶杯呢,眼看快到了安全的水量,猛可里听到小儿子竟然站起身来反驳了! 不由的呆了一下:这?我还没让他抬起头来,他就自己起来了!还竟然敢在我面前插嘴了?开天辟地第一遭啊! 不过小儿子是他最宠的,狠不下心一茶杯摔在他脑门上。 对反常的惊讶外加宠爱,让李濂文怔怔的看着老六李近忠,一时不知道怎么办。不仅是老头子,从老大到老四都傻眼了,连老五都以一副找柜子下面掉进去的铜钱的姿势脸贴地眼珠朝上翻着看着弟弟。 老六看着目瞪口呆的老爹,知道机会稍纵即逝,一旦让老爷子醒过神来,那就是泼天大祸啊,他仓皇的说了起来,因为恐惧声音格外的大,大得好像嚎叫出来的,震得自己耳朵都听不清自己说什么。 “爹,想来您今日发火,定然是因为我想让儿子去陆军小学。但是这个宋国的军和大清朝的军有不同。宋**官也是士!您知道,宋国朝廷乃是复古春秋战国,才智之士被称为士,并不独尊儒家,因此有专事建筑、造船的墨家之士、有奋兴经济、制定刑法的管仲之流的法家之士、有传播福音、驱鬼治病的西洋阴阳家之士、也有教化万民、辅佐圣君的新儒家之士!” “宋国不重农民,任由洋纱袭取农民男耕女织之业,任由土地买卖,富人田连阡陌,穷人都变作无地流民去城里被洋机器喝血榨油;清朝是以士农工商为序排列,但是实际上,民间自古就有说法,商人是民之聪慧者为之,现在清朝名爵滥觞、遍地皆是官员,商人随便捐官,岂不是比农地位要高?因此清朝实际上也是士商工农,和宋国有什么分别呢?” “由此可见,无论宋还是清,谁不是以名利分等级呢?士人无论在清国还是在宋国都是一等一的上等人!只是宋国非独尊儒术,而是诸子百家一起复兴,因此士人类别多多而已!” “清国武职即便是武举也是粗劣不堪:举举石锁、开开强弓、骑骑马,在文试中用小抄乃至于替考作弊,更有甚者,直接搞到考题,请人答好自己带入考场,即便不识字也能混个武职;” “宋**官并非是清**官,下等粗人,而是兵家之士。我早已打听过了,宋国建立专门的军校招揽少年良材,并非只要他们练习熊举、马奔、猿射这些下等活计,人家有西洋兵书汗牛充栋,有中西贯通大才充作教师,少年入学从小便学诗词、练洋文、习兵书,一旦毕业即是千人敌,头顶十字军徽、身穿鹰羽海潮、手持洋银军刀、脚蹬齐膝马靴、座下乃是高头大马,身后是千人无敌洋枪军团,端得威风!而且被训得学识渊博、温文尔雅、人品稳重;出入官府与官员平起平坐,和洋人称兄道弟、收入也极其丰厚。上至圣君下至各级官员,无不尊重,赞其为帝国骑士;” 老六一番嚎叫般的说辞,让在场父兄都瞠目结舌,老二最先反应过来,连连拍手,扭头对李濂文道:“老爹,老六说的在理,这宋**官可非丘八,确实是才子佳士,我看湘军淮军自称是书生统军,但以他们的儒家士,可比不了宋国的兵家士,宋国兵家士都是中西贯通的,连口令都是洋文的啊。” 李濂文没想到老六竟然冒出个:“兵家之士”,也是愣了。兵家之士也全都大名鼎鼎啊,比如春秋末有孙武、司马穰苴;战国有孙膑、吴起、尉缭、魏无忌、白起等;汉初有张良、韩信。 对于这些人,儒家也是推崇的,谁不读《孙子兵法》呢? 只是从战国之后,就貌似很少这些给人以文武双全印象的兵家英雄人物,带兵打仗的多成了造反的安禄山、杯酒释兵权的宋明开国元勋、以屠城为乐的元清屠夫之流角色。 老大看老爷子被老幺吹蒙了,哪能善罢甘休,他听明白了老六话里任何一个字一个词,一个儒生谁不懂这些呢?不过其实没听明白老六的那套路,但内心就感到这小子有诈,所以也不顾掩饰了,跳出来叫道:“六弟,兵家之士说起来好听,但谁不要去战场厮杀呢?现在天下大乱,北有大清正统、南有海宋新锐、中有明王作乱,正是厮杀的时间。你让儿孙参军,不管是什么士,出入枪林弹雨、弥漫硝烟,总有性命之忧吧?” 一听这话,李濂文眉毛一竖,心道:“对头!就算兵家之士被万民膜拜,但你老六儿子即便去了也不可能是大帅,就是个军官吧?被一枪打死的可能很大啊!你做个文官,这一辈子,谁能去衙门里把你一枪打个对穿?” 老六惊恐的看了看老爹竖眉毛的表情、和手里又开始晃的茶杯,但侧头瞄了一眼正狰狞的看着自己的老大,心里一股野火起来,把惊恐冲了个七零八落。 他大叫道:“有什么性命之忧呢?我要我儿子学兵家兵法,是出来做军官的,不是做小兵的!爹爹,咸丰末年,僧王大沽口炮击使舰、囚禁洋使、引发洋教军团震怒;英法宋联军摆开阵线决战大清朝北方主力!结果八里桥一战,三万满蒙铁骑一日之间灰飞烟灭、十万大军丢盔卸甲落荒而逃、咸丰爷仓皇移驾热河、京城百里坚城开门请降,大沽口到京城百里之间尸横遍野;这种大战,作为主力的宋军战死几人?不要说战死大帅大将,连小兵算上才二十个!” 不就是因为这事,爹爹您才下了决心要回老家养老的吗?想想,几万人才死二十个,还是算小兵!当一个军官哪里有性命之忧了呢?就算不说宋国,咱们家在长沙的时候,可认识了不少湘军军官,从咱们去到咱们离开,他们死的多吗?除了心眼小、兵败自杀的和倒霉头上落了炮弹的,大部分不也活得好好的吗?现在都是用洋战法、排着队打枪了,军官一见势头不妙,扭头就跑呗。湘军可是在宋军面前吃了不少败仗的,这不也很安全嘛? 就算孩子一直埋首文案,几十年里,谁没有个病灾、火灾、水灾的?就算喝口水也有被呛死的!而军人身体强健、饮食上好、不得抽洋烟,更不易染病!这么说起来,我觉的我儿子要是去练出来,说不定更有可能长命百岁呢!” 李濂文握茶杯的手又不抖了,心道:“我擦!现在老子说什么好?” 不知道做什么反应,李濂文扭头去看大儿子,老大咳嗽了一声,对老六说道:“六弟,当军官固然威风,也算是洋官。可是毕竟这个收入不会太高,混得再好,也就吃空饷和皇粮吧,想来想去,还是不如文官手握生杀大权、八方孝敬来得敞亮滋润……” “老大你这个龟孙!妈的,不整死我你不痛快是吧?”老六横了一眼老大,打断了他的话,叫道:“爹,您看,咱们韶关的知府市长是干什么出身的?是读书考出来的吗?他就是御林军锐矛军团的头目退役,被皇帝直接派来的吗?知府不就是个丘八出身吗!他不识字吗?他粗鲁不堪吗?他收入低吗?现在不是独尊儒术了,而是诸子百家百花齐放,兵家骄子不比其他人更难做官!而且一放就是个大官!” 老六看了看几个面色各异的兄长,说道: “爹,其实您可能知道了,在座的兄长们有几个孩子去了教会学校,就想参加洋教科举,一举出人头地加官进爵。可惜,并不是进了教会学校就等于有官做,这宋国和清朝科举没有什么不同:清国是乡试、会试、殿试,这里是小学入学、小学考中学、中学考京城书院、中学和书院再参加殿试和海游士考试;一样一层一层的千军万马挤独木桥!” “所以,认为进了教会小学就等于做官了,那简直是疯了!你一样要寒窗十年,而且还不定考得上,考不上还不就做个商人,这里又没有捐官。” 说到这,老六他脸上带了一层残忍的微笑,看了看瞠目结舌的大哥,继续说道:“爹啊,您可能知道,我那儿子贪玩,真是寒窗枯坐,他坐不住。我都揍过他多少次了,没用!这不最近两年也不读书了,我就拉着他见见世面,已经绝了科举的心,不比其他兄长的门户里都有悬梁刺股勤奋学习的侄子。” “哪里、哪里,你儿子其实很聪明的。”从老二开始的几个哥哥都连连谦虚。 但老六其实不是自谦,而是得意,他抬起下巴,叫道:“爹,其实若您孙儿明年能考中军校,即便只是个小学,我也可以保证:您孙儿已经金榜题名,这辈子算吃皇粮的官了!” “什么?”从老大到老四全张大了嘴巴,惊叫出来,一直以伸手进柜子底下找钱姿势的老五则怪异的脸贴地笑了起来。 老六得意洋洋的说道:“什么学校都得自己考科举,都不算朝廷自己的,撑破天就算个公私合营,你就算在学历最高的京城教会书院毕业,非万里挑一的人才也得考试才能做官;但是军校不同,十二岁一入学校就算做军官,因为这军校乃是铁打铁的朝廷官校,简直就像清朝抬籍入八旗一样,汉人入了籍,就有铁杆庄稼吃!算高等人了!” “军校入学就是官,从帽子到皮鞋、从军装到礼服、从住所到书本,衣食住行所有费用皇帝都包了,五年下来,不仅还你一个威风凛凛的洋军官,还不花你一分钱!” “清朝是穷文富武,这里则掉了个个个,是穷武富文,你读书,就算在学校,自己私下里能不找先生自己辅导孩子嘛?这洋文、数学哪个便宜?”老六冷笑一声,说道:“为啥读文费钱,而读武不要钱,因为我们是官!” 老大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老六说你入洋学未必能当官,光看那眼神就是对着他孙子讲的,又想到人家都是有几个孩子就塞几个,这网撒的真大,自己就塞了一个孙子,吃亏吃大了,恼羞成怒之下,抢白老六道:“小孩读书,能费几个钱?这点钱,咱们家都出得起,不必为了省这点小钱去卖命给赵三桂!咱李家孩子一条命就值五年学费吗?而且和一群贱民的孩子挤在一起,出来能学什么好?!” “说我家孩子是贱民?为了省钱就去卖命?!我擦你个老龟孙!”老六咬牙怒视老大,好一会,突然呵呵一笑,伸出一只手指对着龇牙咧嘴的老大摇了起来,笑道:“大哥这就有所不知了,军校不是一群穷人在读。军校里寒门子弟很多,但多的还有一批人。” “什么人?”大家纷纷问道,好奇心被吊了起来,因为都是书香门第出来的,小孩科举都盯着教会学校,走文路,对于军校还真的没打听过。 “皇族和贵族子弟!”老六大笑起来。 他看着目瞪口呆的父亲兄长们,笑道:“你们啊,真是消息太闭塞了,志向也就芝麻粒那点大小。只想当官,就没想过封爵吗?” “封爵?”大家倒抽一口凉气。 “宋国爵位分为实爵和虚爵,实爵都是辅佐圣君打天下的老臣,爵位世袭,但继承者爵位自动降一级;虚爵乃是荣誉爵位,授予者都是像大布商周开源这种豪绅巨富,只世袭一代,继承者头衔自动降格为准爵的骑士; “但实爵可以不降格、虚爵也可以升格为最低实爵——男爵,进入贵族行列;” “条件就是送爵位继承人进入军队为耶稣和圣君效命;服役若干年或者立下军功,伯爵的儿子继承就不再降格一级了,还会是伯爵;商人虚爵伯爵的儿子则不再只是个骑士,会升格一级成为男爵,就世袭罔替了!这政策叫做‘军为爵基’!” “所以,你们说什么海游士可以直接当大官,太飘渺了,万里挑一才出个海游士;而若是入了军校,稍微勤奋聪明一点,考入陆军中学之后,那就周围同学非富即贵,不是大商人的儿子就是朝廷封爵大官的儿子!而且贵族为了爵位继承的保险,一般都送两个儿子进去。” 说到这里,老六握紧了拳头两眼放光道:“陆军中学和陆军学院的学生就是这个宋国不折不扣的精英,大商人们都去那里挑自己的女婿;而更优秀者,在军队打过几年,立下军功,皇帝替你做媒,指派皇婚,对象全是大商人!这政策叫做:‘军商合流’!一夜之间,这辈子不是大贵、就是大富!” “真的吗?”只把子弟混进唱诗班的老四一个鱼跃,从椅子上跳下来,跑到跪地的老六面前,瞪着他问道:“你说的是真的吗?” 李濂文目瞪口呆,心道:“原来这里是重武轻文啊!武人也这么尊贵?不对啊,这地界国号为宋啊!” 老大看着老六得意,肚里大骂:“你说我孙子不一定当官,你儿子凭毛和什么贵族扯上关系,那不一样扯淡吗?”想到这,老大指着李近忠道:“弟弟,莫要好高骛远了,父亲大人早就论过:这宋国圣君走得是赵匡胤路子,不,他就是赵匡胤转世!他马上得天下,不能马上治天下,现在重武根本不是常法,一旦天下太平,当武官根本就没前途了,那时候自然也没有什么军为爵基、军商合流了;你看,这海宋一来重视商业,二来是汉人王朝,三来国君不兴大狱善待功臣官吏,这不就是个宋朝再世吗?要知道南宋时候,宋朝商业傲视天下,到了盛世的时候,谁不骂军人叫做贼配军呢?那时候为了找个人参军,从将帅到小兵,要脸上刻字怕你逃的,可怜啊。” 一席话说得李濂文手捋胡须连连点头,点了一会,唰的一下扭头又狠狠的盯住了老六,又开始晃手里的茶杯。 老六推开面前焦急的老四,看着老大,冷笑一声,说道:“大哥,你以南宋比这海宋,我看是不妥吧?” “怎么不妥?!咱们大清朝不就是在北方吗?不就是自称后金,奉金朝为先祖吗?这南宋难道不是在南方吗?不是汉人王朝吗?怎么不妥了呢?”老大咄咄逼人的问道。 “宋朝时候,是汉人丢了幽云十六州,失了关隘;到了金宋对立的时候,是金朝金戈铁马可以随时攻击,宋朝年年支付岁币以求安逸;”老六指着门外高叫道:“现在呢?是谁的先皇基业其中的南方三省被夺走以袭破京城的耸人听闻的方式强行开国?是谁湘江以东被强行租借?是谁一言不合,大军就海陆齐发杀奔对方去了?是谁每次战败都要乖乖的掏钱支付对方敲诈?是谁赢多输少?这倒底谁是金朝谁是宋朝啊?” 老四点了点头,有些诧异的扭头看向老三和老二,说道:“这么讲有道理啊,这明显就是海宋算金朝,大清算南宋了啊。” 老六附和老四说道:“没错!其实不要被海宋是汉人王朝蒙蔽了,这国摆明了就是当年的游牧民族,大清才是宋朝!你们看他是怪异的洋教,运兵全是冒烟的玩意,什么火轮船,听说现在还有了冒烟日夜行三千里的火轮车,这不就是当年的马嘛?一个个以奇装异服为荣,在清国能吓死个人,这不就是当年的胡服吗?每次击败大清,不要什么王座龙椅就是要钱!现在平均每年都你攻我攻的打一仗,这就是岁币嘛!人家英国听说不满意被称为夷人,规定清国文书里不得出现夷的字样,这海宋竟然规定清国外交文书里必须称他为宋夷!这哪里像文雅的南宋了?不折不扣的真野蛮人啊! 现在不是啥太平盛世,这海宋背后是洋人国家,就是当年的蒙古,这里哪里是天下一统的架势,而是三足鼎立、战争不断的架势!各国谁敢武偃文修?谁不是拼命的买洋枪洋炮建洋枪队火轮战船队呢?就连湘军淮军那些读书人也不是以文为贵,而是以武晋身!这哪辈子可以算‘一根齐眉哨棒打下花花江山’呢?所以这里肯定重武!当武将肯定也是个贵字!” 大家立刻议论纷纷起来,都觉得老六说的在理,李濂文和老大对视一下,都是茫然不知所措。 老大看老爷子那眼神是问他:你还有什么反击吗?他咽了口唾沫,努力对着得意洋洋的老六伸出了手指,手指都没伸开,他气急败坏强词夺理的叫道:“有点气节好不好?金宋大战时候,宋国百姓都自嘲:‘你有狼牙棒,我有天灵盖。’何等悲惨!岳爷爷抗金功败垂成!何等凄凉!大清不管怎么样,也算是家乡!是儒家正统!咱们家是既尊重热爱清国也效忠宋国!听你这么说,你这是想让自己儿子当金兀术,去砸清国百姓的天灵盖吗?要阵斩岳飞爷爷吗?” 老六冷哼一声:“清国是汉人的吗?再说管他是金还是宋,只要我手里握着狼牙棒、砸别人的天灵盖就可以;只要我儿子建功立业、一辈子荣华富贵,那就得了!岳飞干我屁事,家谱和他扯得上话吗?咱家祖宗又不姓岳!” 看着儿子们闹哄哄的议论,李濂文都觉的老六说的有道理:这个清宋双押,是不是还要来个宋国文武双押呢? 对儒家而言,至于当金兀术还是当岳飞,没关系,反正只要不立于被灭的国,还能出将入相就得了,要是没有蒙古人来把两家都灭了,而是金人灭了南宋,那女真人肯定操纵儒家大喊:“金兀术是我大金杰出的将领,攻城略地,击灭了反抗大一统的跳梁小丑岳飞。”就像他们讴歌努尔哈赤和皇太极一样。 想来想去,也没有个头绪,李濂文把茶杯放在桌子上,手都握得哆嗦了,愣是没摔出去。他对一群儿子挥了挥手:意思是老夫今天没辙了,你们先退下吧。 一群儿子兴高采烈议论纷纷的走了,老大本来是要闹事的,结果闹得自己好像败犬一样,连老五老六都比自己有眼光吗?悻悻的跟着弟弟们出去,竖起耳朵跟着也想听听具体的消息。 只剩下李濂文一个人坐在那里琢磨,想了又想也没有头绪,突然他大惊失色,手重重的一拍桌子,心中叫道:“我擦!闹腾了一夜!除了开头说了三句话,老子居然没插得上话!” 025 像朱元璋一样自卑 在侯长老等三人还在冒着小雨在河边sa扰“中华传统美德”的时候,一个倚着船弦的妓/n,看三人脸红脖子粗的或者吼叫或者把人拉到树林里就地检查xing病,她拿了一个团子用莲叶包了,对岸上的章必成笑道:“哎,那几个洋和尚,我施舍给你们个饭团子,你们给我祈福吧” 章必成愣了,不知道这什么意思,而侯长老则笑了,大声叫道:“我们不是和尚,不能为你祈福,我们需要你悔改……” 就在这时,一个手握长枪刺刀的年轻人气喘吁吁的跑到岸边,一把拉住侯长老叫道:“李医生呢,我们有个伙计受伤了!需要他去看看!” 五分钟后,李医生和背医箱的章必成跟着那青年人到了岸边少数几座还算看起来不会倒的老宅子里,院子里几个壮汉满脸怒气的把一个被扒了衣服的人踢跪在泥水里;那院子里的屋子里则挤满了鸦片馆的人,桌子上躺着一个正在喘息呻yin的年轻人,他大ui上ha着一把匕,血流满了西洋式ku子,只剩刀柄1u在外边;欧杏孙他们也在旁边看着。 “啊,李医生,我们这个伙计抓人的时候,被刀捅了!”冲上来的竟然是大嗓en李猛。 “没事,没事,我检查一下,把他的ku子剪开!”李医生一边检查病人,一边指挥章必成打开医箱,拿出刀子、纱布、ya品和针线等物件。 旁边站着的欧杏孙两根手指捏着一块银元翻来覆去的玩,一脸无所谓的样子,看着旁边急吼吼的李猛和钟二仔,他问道:“老李、钟少爷啊,我记得你们不是退出鸦片馆了,怎么两位今天又来了?” “退出鸦片馆,我也是鸦片馆的人啊。”李猛笑道:“今天馆里缺人手啊。” “怎么样,你那议员?倒底是干嘛的啊?”欧杏孙笑眯眯的问。 “嗨,谁知道呢?上面的意思而已。”李猛摇了摇头。 那边鸦片馆几个管事的已经问了李医生,这受伤的伙计虽然看起来被捅得吓人,但是运气好,既没伤到大血管也没伤到神经,就是皮ru伤,李医生觉的治疗还是ing容易的。 听李医生这么一讲,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李猛吐出一口气后,转身一把抓过手下拿着的一条长枪,他捋起了袖子,大踏步朝着院子里那个跪地的年轻人走去。 “好你妈个小贼!不仅贩运si烟还竟然敢伤我们的人?!”李猛在雨里猛地吼着,接着扭头吩咐手下:“把他的右手给我摁在这石板上!” 立刻一群虎狼般的手下冲上去,把那个年轻人先压在泥地里,然后把胳膊拉出来,把一只手宛如待宰的ji脖子一样压在石板上。 “李医生,您看他们在干什么呢?”旁边当助手的章必成拍了拍xng前襟全是血的李医生,让他回头。 李医生只看了一眼,就再次回头继续手术和包扎,嘴里道:“他们的si刑吧?” 章必成则有些震惊的看着雨里的李猛一边跳脚大吼,一边高高抬起长枪,接着狠狠的把枪托砸在那只手上,只一下,雨里就响起了一阵非人的嚎叫以及骨头碎裂的声音。 接着是第二次砸击、第三次砸击,直到院子里那石板上合着雨水流满的血沫。 欧杏孙找钟二仔讨了一支雪茄看着雨里横流的血水,扭头问一个长者道:“他贩运的是什么si烟?” 不过他问的那个鸦片馆掌柜没有回答,却把缴获来的战利品掏出一块jia给了钟二仔,笑道:“考考钟老弟吧,就算要去西学捐官也别忘了本行吧,哈哈。” 钟二仔接过那块手掌大的烟饼,看了看形状是两头大中间细的枕头状,又用鼻子嗅了嗅,说道:“四川出产的土烟。” “很好!”鸦片馆掌柜略带惊异的撇了撇嘴,夸奖道。 欧杏孙吐出一口烟圈,伸过头看了看钟二仔手里的烟饼,问道:“前一段时间不是闹云烟吗?这怎么成了川烟了?” 钟二仔解释道:“云烟是圆的,川烟才是枕头形状的,川烟刚出来不过一年,没想到就已经走si过来了。” “是啊,你们卖印度洋烟的,总是有竞争者的,”欧杏孙笑了笑道:“不过我个人倒是喜欢土烟,比较软,不上头。” 鸦片馆掌柜怒哼一声:“你喜欢土烟?那就是卖国!你知道这清国自己种的玩意抢走我们多少钱吗?” 欧杏孙愣了,从嘴里hu出雪茄,叫道:“哎,张老爷,我怎么卖国呢?我们大宋也可以种土烟啊,省的进口了,你们洋ya行会说穿了,不也是就是洋烟的分销商吗?赚得不如生产商多啊。” 鸦片馆掌柜叹了口气说道:“你以为我们不想自产自销啊?皇帝会同意吗?秦国英国会同意吗?皇帝早就说了:鸦片只能进口,谁敢种,就灭谁九族。所以我们…我们,唉,***,清国这群垃圾自己hu不说,现在竟然还自己种了,毒害自己同胞!毒害清国人就毒害去吧,你妈的还朝大宋走si!这还有人xing吗?还有廉耻吗?我们要灭清国土烟畜生九族!!!!” 听罢这掌柜的怒喝,欧杏孙摇了摇头,问道:“你们这些行家说说,怎么这鸦片什么地方都能长呢?它不是洋人地方种出来的吗?怎么连咱们中华到处都能长?” 鸦片馆的人还没说话,那边做手术的李医生扭头ha了一句:“这是撒旦的植物,可以把毒hua开满全球” 屋里鸦雀无声,几秒钟之后,大家都笑了起来,钟二仔凑这个机会把一块洋烟饼悄悄放到了欧杏孙的ku袋里,了那烟饼的大小和重量,欧杏孙突然从附和李医生的微笑变成了大笑。 就在这时侯长老匆匆忙忙的跑了回来,跌跌撞撞的他有点慌不择路的样子,一进院子,看着这么多人堵在里面,他大喝起来:“谁会游泳?” 屋里很多人都会,因为龙川就在江边,但大部分都是打手和伙计这些下层人,所以没人吭气,却是互相看看;而屋里的富贵人绝大部分不会游泳:中国人别说富人,就算穷人,若有个男孩,那是爱若珍宝,谁敢让自己第一个儿子肆无忌惮的去河里游泳?淹死怎么办?而富人往往希望儿子接受最好的儒家教育: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就是一个儒家高贵人的标准,你没事游泳干嘛?那不还得脱了衣服1u/体吗?多没教养!多没出息! 所以富人大部分不会游泳,而会游泳的又经过这么多年锦衣yu食,手指甲留的有一尺长,就算小时候会,也早忘了,谁敢没事跳到东江里去? 因此虽然侯长老满脸焦急,但院子里鸦雀无声,无人接茬。 “有人落水了!你们谁会游泳?”看大家都不吭声,侯长老猛地一跺脚,高叫章必成:“章弟兄,你不是洋翰林院划船队里的吗?会游泳吧?跟我救人去吧!” 因为侯长老说话太着急,而章必成刚刚在聚jing会神的给针穿线缝合伤口,没听到侯长老说什么,此刻终于听明白了“救人”和“游泳”两个字,他立刻放下针线,就要飞奔出去,但又想起了自己正在做护士的工作,他看向李医生。 李医生点了点头,从他手里接过针线,说道:“这活我来做,你赶紧去!” 章必成点了点头,跟着侯长老飞奔而出。 李猛倒提着满是血的长枪进到屋里来,了一把额头上的雨水,看了看低头为自己人治疗的李医生,很佩服的说道:“没想到咱们长老会不仅做医生,现在来个会水的洋人,长老会连捞人的活都做了吧?” “做了好,要是有浮尸冲进码头,还不是要找我们?到时候烦死了!”欧杏孙嘿嘿一笑,接着看了看前襟都是血、弓着腰一丝不苟缝合伤口的李医生,脸上闪过一丝罕见的羞愧,赶紧正se说:“谢谢耶稣!” 但李医生太过忙碌,根本没听见他在说什么。 原来在李医生和章必成被请去给受伤的鸦片行会打手治伤之后,侯长老一个人在河边坚持战斗,就在他喊得口干舌燥的时候,这时候船群里驶过来一条小舢板,上面有人指着侯长老大吼道:“就是他!就是他!” 侯长老放眼看去,只见那船很小,所以三个大汉挤在船头瞪着他的时候把这条船的船尾都压高了,让船尾撑篙的船夫彷佛在一座二层楼里凌空撑船;那三个大汉都是十七八岁的年轻人,一个个都扒了上衣,1u出身上斑斓的纹身,最前面一个手里还抄着一把雪亮的大砍刀,大吼:“就是你砸我家的场子吗?” 一看这架势,侯长老当即两ui软,就仓皇的退后。 看到这牧师被吓得魂不附体,周围船上的船户、岸上的人齐齐叫了一声好,手指纷纷指住了仓皇退后的侯长老,小船们纷纷撑开,为那条杀气腾腾的船让开一条通道。 眼里看到这副情景,耳中听到周围看客的鼓噪声,船头的少年气势更足,几乎是在船头跳着用刀指着侯长老大吼:“小贼!让你今天知道河源十三郎大爷的厉害!” 这少年就是剧团老板的亲子,也就是他所谓的看场子的。 因为出生日子在农历十三,他自己觉的霸气,就给自己起了河源十三郎的“江湖艺名”,小流氓一般都有这些莫名其妙的艺名。 但是剧团老板经营的是个小剧团,平常大部分时间都在种田经商,只有遇到节假喜庆他才会找那几个伙计,再雇点人手,唱点下流低俗的东西赚点猪ru钱。 一句话,他家也ing穷没法给小孩适合的教育,而又宠着独子不舍得管教,这样,他儿子既没有多少书本得来的道德,又被他那些朋友带的不走正道,一味想做一个惠州府知名的流氓——这是很多下层男孩的梦想; 因此虽然儿子是名义上看场子的,但其实不是雇员,而是一个hun日子的小老爷;昨天看老爹的场子演的不错,老爹从观众赏金里挑出几块大洋后,就忍不住了,晚上偷拿了这些钱,早晨不辞而别找了几个狐朋狗友去上游喝hua酒去了。 直到听说老爹场子出事了,他才醉醺醺的揽着几个兄弟朝回赶,在路上,很多船夫又告诉了他具体的信息:大体就是洋教和尚砸场子了,他爹被官差打得头破血流 这更让他火冒三丈,反复用刀砍船舷,心疼得后面的船主撑杆子的那位大叫:“十三哥,别介拿我船出气啊” 当然他也不会有胆子对官差出手,只是他听到的消息是老爹打了洋教的人,所以被官差打了,所以他这次气势汹汹的杀回来不是找回场子,而是为了报复惹事的人。 岸上和水边的人都是唯恐天下不1uan的,看这个小流氓杀回来了,纷纷把惹事的侯长老指给他看,并大笑助威,都觉得今天真jing彩,看了多少场打斗啊。 “丢你老/母!你别跑!”十三郎在船头看侯长老已经打算扭头就跑了,气得在船头指着对方大吼大叫,催促船夫快点。 侯长老可不会等着被砍,他仓皇的推开又聚集开来的围观人群,想夺路而逃,可是不知是谁就是无耻,伸了脚绊了他个跟头,在周围人群的响彻江面的大笑声中,他抱了一把福音传单从泥水里狼狈的爬起来,就想继续往岸上狂奔。 但还没等他把后面那只脚从泥水里拔出来,就听到背后传来一阵惊呼,有人大喊:“十三哥落水了!” 原来十三哥刚刚太过ji动,眼看着河岸越来越近,不由得a着刀在船头又是跳又是跺,想显1u自己的威风,就宛如一只吉娃娃那般狂暴,但他本来就喝得醉醺醺的,一不小心,就在两个小弟面前一头摔进江里去了。 十三郎既然下定决心要做个大流氓,游泳还是会的,只是刚刚喝得太多,加上不小心绊了一下落水,没挣扎几下ui脚就hu筋了,惊慌之下江水咕咕的喝了个饱,变成溺水之人了。 侯长老收住逃亡的脚步,踮起脚尖朝几十米外的水里张望,只见那十三郎在水里一沉一浮,五秒钟之后,在他的头挣扎出水面的时候开始大吼:“救命”了。 “哈哈!”岸上和水里那些密集的船扔了狼狈不堪的侯长老,齐齐围观水里挣扎的十三郎了,并不时出会心的微笑。 看势头不对,侯长老折身冲回岸边,一直到膝盖都陷在了水里,他对着载着十三郎而来现在在十三郎周围盘旋的小船大吼:“他落水了,你们怎么不救呢?” 跟着十三郎而来的两个纹身少年此刻失了刚刚跋扈的态度,他们愕然对望一眼,一个坐在船头大喊:“我不会游泳!”另一个索xing趴在船中间,叫道:“我早就晕船了!” 侯长老在众人大笑声中愣了好一会,又指着十三郎那条船的船夫大叫道:“船夫老兄,你会撑船,你去救他一把好不好?” 船夫愣了一下,叫道:“老子也不会水!” 在江边讨生活,还有条船撑着,自称不会水? 这大白天说瞎话啊!大家又大笑起来,有人大吼:“皮老三,有你的啊,哈哈!” 侯长老看十三郎就在江里扑腾,他伸开手对那船夫大喊:“就算你不会游泳,你把竹竿伸给他好不好?他就在你船边,也可以顺着爬上来啊!” 那皮老三啐了一口,指着侯长老高叫道:“你这牧师别废话行不行?这江里亡灵水鬼每年都要淹死几十个找替身,老子要是救了人,就是得罪了那些水鬼!缠上我怎么办?老子才不会救呢!太他/妈的晦气啊!” “是啊,侯长老,他要是救了人,水鬼就找他了,江里淹死人可不能救的。”旁边有人认识侯长老,还很好心给他讲解。 侯长老看十三郎上浮1u头的时间越来越短,他在江里跳着脚大喊:“我是牧师,我就是驱鬼的!我奉耶稣基督之圣名命这江里的水鬼退散!”接着他抬起头对就在十三郎几步之遥的那条船叫道:“我驱鬼了!我不怕鬼,求你去救人吧?” 那船夫愣了一会,笑了起来,对着侯长老遥遥喊道:“救人可以,给我五十元吧!” “什么?五十元?”侯长老一惊,接着又喊起来:“你救他一命又如何,他就在你脚边扑腾啊!” “我不管!给我五十元!”那船夫傲然叫道。 侯长老想了想,把手里的福音传单撒了出去,飘满了一片水面,自己哆哆嗦嗦的伸进口袋找钱,一把掏出来,他数了数,然后又伸进口袋去掏。 “我只有十四元,求你救他好不好?”侯长老对着那条船抬起手里的纸币和一堆硬币。 “太少了!”叫皮老三的船夫不屑的撇了撇嘴,吼道:“你不是洋教的吗?你们洋教不是很有钱吗?你难道没有怀表和戒指吗?” “老子是穷兮兮的传道士!哪里有怀表那种东西!”侯长老怒不可遏的在江里跳着吼叫道。 “那对不起了!除非你给我凑钱来!”皮老三也不理侯长老了,就在船尾盘ui坐下,还点了一袋烟,和船上一个“不会水”、一个“晕船”的哥们,三人一起静静看着在脚边水里扑腾挣扎的十三郎。 “靠!”侯长老罕见的骂了一句脏词,转身就往岸上村子里狂奔,那里也许有会游泳的人。 片刻之后,在岸上已经人山人海的看客面前,侯长老领着章必成飞奔而回。 章必成已经明白了自己要干什么,他一边飞跑,一边脱自己的衣服,这更ji起了岸边众人的巨大笑声,等跑到江边的时候,剑桥赛船手章必成宛如鱼一般嗖一声跃进江里,长长的假辫子划了一条优美的弧线,片刻之后章必成冲出水面,朝着刚才看到的十三郎最后一次1u出头来的那圈涟漪笔直游去。 眼看那洋教牧师非但没给自己nng来钱来,反而领回来一个人砸场子,而且这个人看来水xing极好,笔直的朝着落水者游去,端坐船尾的船老大皮老三,嘴里咕噜着脏话,扔了手里的烟袋,猛一撑杆子,如臂使指,船嗖的一下横在了章必成和十三郎的必经之路上。 “**的!捣1uan我赚钱的王八蛋!”说是迟那时快,皮老三从水里hu出竹篙,咬牙切齿的猛地朝水里的章必成扎去。 没想到自己在救人途中,这个黄皮肤的船夫不仅不帮忙,竟然公然拿竹篙猛刺自己,章必成大吃一惊,闪过第一下,包着铁皮的竹篙如标枪一般在章必成脸皮上擦过。 “你倒是躲得ing快啊!”皮老三一刺不中,骂骂咧咧的再次提了竹篙,宛如要刺鱼一般第二次瞄准了章必成。 人在水里怎么躲避头上鱼叉般的猛刺,被刺中一下就是死啊! 章必成脸都绿了! 这时,岸上的侯长老大吼起来:“那个船夫,章弟兄是洋人!你敢刺他?!官府要治你双重大罪的!” “什么?洋人?”要第二次刺章必成的船夫手微微一顿,没有一竿子刺下去。 “章弟兄摘了帽子!”侯长老在后面大吼,章必成仓皇的在水里摘了连着假辫子的帽子,扔在水里,1u出一头金黄的头。 接着他看了一眼横在自己面前船上有些惊异手握铁头竹竿犹豫的那个黄皮肤的人类,章必成深吸一口气,一个猛子扎了下去,在水下游过皮老三的小船船底,继续下潜,最后在水草横生的水底捞起了已经一动不动的十三郎。 看着那洋人抢了自己的猎物朝岸上游去,“五十元没有了!”皮老三又恨又痛苦的朝着岸上的侯长老,一连串问候侯长老下半身和祖籍血统的爱国大骂爆炸开来: “我草你个狗汉jian!跟着洋人当走狗!” “你妈/bi的是老/娘被洋人a/了,生出来你这个杂/种玩意吧?” “勾结洋人,卖主求荣,你老娘怎么生出你这种傻/bi玩意?等着断子绝孙吧!” “人/渣走狗!我们中国人的事,凭什么要洋人来掺和?洋人是你爹吧?” “我草尼玛的,你和那黄a洋人互相gp/眼吧?” 侯长老没有理他,就站在水里,帮助气喘吁吁的章必成把肚子涨得像个球的十三郎抬上岸,章必成立刻给他做压水、人工呼吸等溺水救助工作。 一会功夫,岸上传来一阵惊呼:这洋人竟然把这个“尸体”给救活了! 十三郎一边吐着河水一边拿手拽着自己鼻孔里的水草,在众目睽睽之下有气无力的坐了起来。 叫皮老三的船夫也悻悻的把船靠了岸,让两个嚎天喊地叫着大哥的小子上岸,在十三郎面前又是跪地又是嚎哭。 看那架势,是刚从刀山火海里把大哥救回来的一样。 看着越来越多的人围过来,十三郎也没什么事了,还1u着身体的章必成站起来,在侯长老的大拇指示意下想找回自己的衣服穿上。 一回头愣了,什么衣服都没影了。 全被拿走了。 章必成一手捂着下/体,一手遮着xng,愣愣的看着面前全是嘲讽笑容的中国人。 侯长老气急败坏的大吼:“谁拿了章弟兄的衣服请jia还我们吧!你们难道没看见章弟兄刚刚救人了吗?这样的人衣服你们还偷,你们还有一丁点良心吗?” 这话没有展现奇迹,让几个满脸羞愧的人把章必成衣服还回来,却是ji起了一阵又一阵的大笑,不知多少人指着侯长老和他身后赤/身/1u/体的章必成大叫:“大/傻/bi!” “愿上帝拯救你们!”侯长老脱下自己的袍子让章必成遮着,两人离开人群,去找李医生了。 “我的儿啊!我的儿啊!” 这时候,剧团老板脑袋上包着李医生刚给nng上的纱布,哭天喊地的奔了过来。 冲到十三郎面前,一把搂住自己的儿子,接着又魂飞魄散那样直起腰,抹干净眼睛里的眼泪,看清楚儿子身上没有缺一块ru,这才又抱着十三郎嚎啕大哭起来。 “谁救了我儿?”剧团老板大叫着。 有人指了侯长老和章必成,剧团老板立刻冲到两人面前,当即跪下磕头。 “别这样!我们仅仅做了我们应该做的。”章必成说着,满脸的疑hu。 这时,船老大皮老三挤了过来,叫道:“李老板,我和十三是好兄弟,他一直坐我的船,你是知道的,这次令郎落水,我也救了他,出了一把力。” “啊啊啊!多谢老皮!”剧团老板当即又给皮老三跪下磕头,他好像已经喜懵了,谁说救过他儿子,立刻跪下磕头。 “哎呀,这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你这是何必啊,我应该救十三的啊!”船老大装模作样的去扶剧团老板,还得意的朝旁边的侯长老和章必成眨了眨眼睛。 意思很明显:看看,还是我jing明吧? “咱们走吧。”侯长老拉着章必成离开了人群,说实话,他有些厌恶了。 背后传来皮老三的大叫:“客气就免了,给我二十元就行了。” 接着是剧团老板连续的答应:“好好好好、跟我去戏台拿!”,光听这话就能想象剧团老板头点得像ji啄米。 十分钟后,在侯长老和章必成走到那戏台子,也就是水贝村残留建筑入口的时候,就听背后一阵呐喊,扭头一看:只见剧团老板领着自己的几个演员从戏台后冲出来,他们手g刀枪正大吼大叫的把一个人揍得连滚带爬、落荒而逃。 被揍的正是船老大皮老三,他一手捂着流血的额头,一边逃,一边扭头悲愤的大叫:“草尼玛的老李,你就这么对待救命恩人的吗?你们一家都是畜/生!” 剧团老板举着一根铁bang,咆哮着的大骂:“草尼玛的!谁不知道我儿子水xing好?我儿子还需要你救吗?!他明明自己游上岸的!你把我儿子nng到水里我还没给你算账,还想给我要钱!打死你这个畜/生!” 侯长老二人回到院子里,才看到鸦片馆的人都u光了,只剩下李医生坐在板凳上和房主老太太笑眯眯的聊天。 “救了人了?”看两人回来,李医生放下手里的茶碗,笑着问道。 “救了那人。不过章弟兄浑身衣服都被偷光了!唉,我应该替他看着的!”侯长老自责的跺脚说道。 李医生扭头看章必成,只见他穿着侯长老的长袍,因为身材高大,却如同穿着短褂,下面两条大aui无可奈何的矗着。 而章必成也看着李医生脸的两颊肿的像个桃子一样,那是刚才被剧团老板揍的。 章必成和李医生两人对视片刻,都笑了笑,没说话。 因为两人都想起了圣经里的《马太福音》5:4“有人想要告你,要拿你的里衣,连外衣也由他拿去。” 被抢偷、揍成这样,真是光荣,还有什么可讲的。 房主老太太看章必成身材高大,不会有合身的衣服,就自告奋勇去拿自己家n人的衣服,只有宽大的n人衣服料想可以让章必成暂时遮羞。 “李医生、侯长老,你们这里没有见人遇难就勇于施救的传统吗?”章必成坐在板凳上,显得很好奇:“在我们英国,若有人落水总是很多人去救的。” 李医生和侯长老对视一笑,侯长老说道:“我们这里嘴上说得很好听,什么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但正因为稀罕,所以才说得这么堂皇冠冕。其实这里不讲究救人,只因为佛教影响,讲究救畜/生,还要求回报。救了个王八,改天给你带到龙宫;救了个狐狸,做你老婆;没事干买条蛇什么的放掉给你好运。而且他们讲究报应,害怕水鬼这些邪灵,若没有回报的话,是绝不会救人的。” “眼睁睁看自己同胞淹死?”章必成还是难以置信。 “愚昧的人爱畜/生胜于爱同胞。”李医生笑道。 侯长老鼻孔里冷笑一声,笑道:“他们未必爱畜/生,只是爱钱,爱这世的荣华富贵罢了。” 李医生转头问侯长老道:“你看我们可不可以请章弟兄写个英国的文化?毕竟听他说,他们那里还是比较善的,有拾金不昧的,有主动帮助人的,甚至买卖东西都不大懂骗人和讨价还价,这可以让我们听听,想象下基督徒文化传承千年后的样子。” 一会功夫,房主老太太给章必成拿来了她去世儿媳fu的袍子,章必成穿上之后简直如同穿了旗袍,依然还是1u大ui的旗袍。 李医生问老太太道:“这个村子里不是还有几个重症病人吗?怎么不见他们?难道去世了?” 老太太嗨了一声说道:“北边村里来了位大师,可厉害了,专en治疑难杂症,很多病人都找他去了。听说手一,病就没了,还能算命,厉害着呢!” “有这等事?我怎么没听说?在哪里,我也去看看。”李医生惊异的问了一声。 “李医生,你去了没用,人家用神力治病,说了,不治拜耶稣的。”老太太笑道。 “神力?不治拜耶稣的?”李医生手一哆嗦,茶杯差点掉在地上。 026 愤怒的卧龙 不由得李医生对房主老太太的话大吃一惊:基督教的教义就指明了世界无时无刻进行着光明与黑暗的战斗,直到耶稣复临进行末日审判的那一天;而黑暗除了人心的邪恶之外,还有更越人的东西,那些可以飞天遁地的邪灵,牠们比人类的历史还要久远,力量越人类,在公元元年耶稣降临那一刻之前,牠们是这世界的王,人类伏于牠们的脚下 此刻听说有人居然有神力,还敌视基督徒,那很可能就是个骗子,或者就是敌对能力者。 李医生详细的问了情况,只是房东老太太就和渔夫儿子相依为命,她有些事情也说不清楚,李医生只好出去找了几个常年在水贝村周围厮hun的老住户,一打听,果然最近来了个了不得的大师,自称是龙王上身,可以治病、可以算命、水火不侵,也可以jia鬼,把死去的亲人想提谁上身就提谁上身; 在北边牛枙塘村落脚过,只呆了几天,就震住了一大片人,很多人都跟着他走了,名声也传到水贝村,不少人也慕名而去了,回来后都说了不得,太神了。 牛枙塘村就在县城的北边和莲南村、水贝村组成一个直角三角形,莲南村是直角顶点,水贝村钉在江边,而牛枙塘村抵住铁路,组成一个斜边对着县城,因为龙川不大,说起来,牛枙塘离水贝村也不远。 也无心传道了,李医生立刻和侯长老商量起来。 “听说这个人就在牛枙塘附近隐居,我觉的应该去看看,这很像是邪灵啊。”李医生说道。 侯长老一听愣了,摊开手道:“你什么时候去?” 李医生答道:“反正牛枙塘也不远,我也跑过去看看呗,现在就走?” “现在就走?现在几点了?”侯长老吃了一惊,坐在小板凳上的他抬头朝en外看去,只见还是稀稀落落的小雨,不见太阳没法分辨时辰,他只好扭头问正在给章必成改她媳fuku子的房主老太太道:“罗婆婆,现在几点了?你知道谁家有个表吗?” 罗婆婆撇了撇嘴,放下阵线走到外边,捉了她家的猫过来,在三个传道士面前拨开猫的眼珠子递到他们面前,说道:“我眼神不好了,你们看看这猫眼珠子说几点了?” 李医生和侯长老外带狐疑满脸的章必成一起伸头去看那猫眼,看了看之后,李医生和侯长老点了点头,说道:“大概中午十二点了。” 章必成看得是倒hu凉气,问道:“你们凭什么看了看那猫就知道时辰?” 侯长老笑着解释道:“因为猫的眼珠子到中午就眯成一条线啊,刚刚那猫眼珠子就是一条线,估着到中午了。” “这也行?这什么科学过猫能分别时辰?”章必成一脸见了鬼的模样。 李医生笑了起来:“不是很准,差两三个小时也是正常的。你想,我们这边穷人没有日晷、没有水钟,以前连钟表也没有,在下雨天靠什么分别时辰?就靠猫眼睛呗。” “神奇的国度啊。”章必成喃喃自语。 李医生没有理被震惊得梦呓般的洋弟兄,扭头对侯长老道:“现在才是中午,傍晚肯定就走到牛枙塘了,我现在就去吧?” “你现在去?那传道怎么办?明天莲南村的护士、传道士这些大部队就过来了,你明天能回来吗?”侯长老很无奈的说道。 “那就靠你指挥呗,我自己去,你留守,反正这里几个病人我手下那些护士也能应付。”李医生说道。 侯长老摆了摆手道:“我还是跟你一起去吧,要是真邪灵上身怎么办?还得驱鬼呢我可从来没有驱鬼过。” 李医生笑了笑说道:“我也没干过这事,不过无所谓,神与我们同在,还怕他们?估计又是一个骗子而已。但是我必须去看看,你就留在这里吧。” 侯长老点了点头,身后的章必成穿上了罗婆婆儿媳fu的ku子,1u着小ui肚子说道:“我也跟你去。” “兄弟,你穿着n人衣服呢!”侯长老哈哈大笑起来。 章必成疑hu的低头看了看,反问道:“这中国传统服饰,男n有分别吗?我怎么看不出来?” 一句话就把侯长老噎住了:因为章必成身高很高,穿上n人衣服也不过就像男人穿着1u手腕1u小ui的短打扮。 “章弟兄也是个很好奇的人,喜欢到处转悠,我看出来了。好,咱俩去看看。”李医生笑道,接着指着章必成的大脚说道:“我给你找双草鞋,草鞋可能有你这么大号的。” 折腾了一个小时后,李医生和章必成告别了侯长老,离开了鏖战一上午的水贝村。。 章必成背着ya箱,戴着个斗笠,而李医生打着一把一角钱买来的破油伞,两人踉踉跄跄的踩着烂泥就上路了,他们每人怀里掖着两个饭团子,这不是午饭,而是怕自己晚上还走不到牛枙塘,当做晚饭吃的; 虽然牛枙塘因为靠着铁路,刘国建修了公路连接县城,但水贝村到牛枙塘可没有公路,全是小路,走6路,因为下雨,路也不好走,不是踩在泥里挣扎,就是爬过毒蛇出没的小丘,走得很慢。 两人估着走了两个小时,总算挣扎出泥汤、水坑,到了西洋公路上的时候,小雨突然转成暴雨,两人顿时叫苦不迭。 李医生一手握着伞把,一手死握住伞撑末端,因为若不这样的话,这也许是清朝时候就被造出来的破伞很可能就在一阵风里化作碎片了,伞面上全是漏ng,李医生都不敢抬头,只能低着头走路,伞外面是暴雨,伞里面是大雨,简直是在洗淋浴一般; 章必成也不好过,他一手摁着ya箱,一手压着自己的斗笠,以免被风吹走,暴雨打在那和李医生手里油伞一样古老的斗笠上掀起一团团的白雾,而斗笠下面的章必成满脸是水往下淌,还得不时的摇晃着脑袋,把金se头和斗笠之间的积水倒掉。 看着李医生踉踉跄跄,章必成一手拉住了李医生的胳膊,把他拉得走轻松一点,在暴雨里他靠近李医生大吼:“李弟兄,我把我斗笠给你!你把雨伞给我!” 知道这是章必成看自己a控这把破伞太过辛苦,李医生推开了章必成,在雨里笑着大吼:“我没事!你别看我比你瘦小,这点风雨算不得什么!更大的我都见过!” 顺着公路走了一段,路上空angang的也没有个马车什么的可以求情或者雇佣下避避雨。 这时章必成突然指着李医生ui脚大吼大叫起来,李医生低头一看,只见一股白se米汤顺着自己小ui流进了脚下水里。 “哎呀!我的饭团!”浑身滴水的李医生气急败坏的叫了起来,伸手进怀里掏去,等伸出来的时候,手里没有饭团,而是满手粘糊糊的米糊了。 “我的呢?”章必成也慌1uan的伸手进自己湿漉漉的怀里掏了掏,但伸出来的时候,一样不见饭团,但手干净得很,他苦着脸说道:“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 李医生抬起头,迎着伞里面的淋浴使劲睁开眼睛,斜指着公路下远处小山上在雨里时隐时现的一块黑黝黝的东西叫道:“那里有个什么建筑,我们先避避雨再走吧!” “好啊!”浑身早湿透了章必成叫道 两人互相扶持着下了公路,在暴雨里,艰难的朝那建筑走去。 现在两人都浑身湿透,每走一步,身上的衣服都出哗啦啦的声音,就好像洗衣fu在河里冲洗g单的声响,踩在鞋子上如同踩在湿被子上,顺着脚心噗噗的出水。 一边把李医生拉出一个泥坑,李医生笑道:“不必太照顾我,我以前可是当兵的。”章必成疑问道:“您还是个战士吗?呵呵,我真没看出来!打过仗?” 李医生在轰鸣的暴雨里大声说道:“我不是本地人,原来在宜章城,就是神皇南征军打下的第一个小城!我家原来就是开中ya铺的,城破了,我家因为有手艺被强制征入军中,就给神皇军做军医!” 章必成摇了摇脑袋,把一瓢那么多水从耳朵边倾倒了出去,问道:“原来你是海皇的老兵啊,那你怎么信主的?” 李医生深一脚浅一脚的在雨里走着,扭头笑道:“原来我很害怕,等于是被贼裹挟了,就想勉从虎xue暂栖身而已!我很恨这些包着头巾的长a的!但做军医的时候,我很纳闷为什么他们不怕死?为什么他们互相之间都很和气?为什么互相称作弟兄?” “所以我就去听他们牧师的讲道,我那时候就觉的人人都是神造的、都是兄弟姊妹、不可欺骗人,真是ing好的。”李医生大笑起来:“你知道我为啥特别说不可欺骗人吗?” “为什么?”章必成说道。 “因为我家从小就教我如何察言观se,给病人看病的时候要说得模棱两可,免得被抓住了把柄,我觉的很讨厌!”李医生随着自己的诉说彷佛充满了力气,他的步子越走越大,刚才是雨水hu他,而现在他却好像在冲击雨水。 “我觉的耶稣真好,就没听我老爹的,跟着长a研习圣经、虔诚祷告,神的恩典临到了我!我被拯救重生了!变成了一个真正的长a!”李医生握紧了拳头朝章必成摇着:“很快,我不止是军医,我还是军牧了!” “后来我被送去西洋来的教授开办的学院学习西医,在里面跟着我的导师加入了长老会,我觉的军队不适合我,我的医术仅仅是我传道的工具,与其做一个医生,不如做一个传道士,完全奉献自己给神!所以我就作为治理长老被派来龙川了,一干就是八年了!” “感谢神!哈利路亚!”章必成听完后,看着划破天空的那道闪电,大叫起来。 “来,咱们一起唱赞美诗吧,感谢神赐给我们这么多的恩典!”李医生在雨里像个小孩一样大叫起来。 结果两个人彷佛小孩子一样手拉着手,一边唱歌一边跳跃跑步,唱到高兴之处,都拿开了雨伞和斗笠,把自己整个人都暴1u在充塞天地的暴雨里,这也是神造的。 但是走到那小山上一看,被淋成落汤ji的两人都傻眼了。 这趴在小山包上面的东西确实是个石头屋子,但早就塌了。 只剩下左边一堵石墙和后面半截墙可怜巴巴的矗立着,原来的地基里全是泥水,里面的一只蛤蟆惊恐的从两个瞠目结舌的人面前跳走了。 “那是什么?”愣了好一会,因为湿透了而浑身哆嗦的章必成扭头指着残留石墙的一边叫道。 李医生一看之下,却是高兴的跳了起来,原来是个猪圈。 这个猪圈原本是靠着这石头屋子建的,就是一个半人高的草棚子,但是草棚子也可以避雨不是。 李医生和章必成现在被暴雨赶得是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匆匆的就冲到草棚子边上。 但是一看之下,两人又愣了:这棚子是有主的! 一头猪竟然趴在里面非常不满的瞪着两人,彷佛家里来了不之客那样。 不知道这猪是野生的,还是家猪跑了变野了,又或者他的主人经常这样把它放出来打野食,但是很明显的,这猪也认为这棚子是自己的,并且也绝对不想被外边的大雨淋着,所以竟然不跑,而是哼哼的对着两人叫唤,大概意思就是:“我先来的,你们滚边去吧。” “去!去!去!”李医生从头上把雨伞拿下来,急不迭的合拢了,彷佛一根枪一般去赶那猪,旁边的章必成也捡起一根木棍,连吼带吓。 结果这猪四蹄难敌四拳,只好忿忿的哼哼着从棚子下跑了。 它一跑,章必成和李医生立刻窜了进去,取而代之——被这暴雨淋得够久了,浑身都如同针扎了。 拿雨伞把那原住民的大粪拨了出去,两人脱下湿漉漉的衣服,拧干,接着也不管臭不臭、干净与否,立刻躺在了还算干燥的地上,衣服也没地方挂,就放在自己xng口。 结果在暴雨里,一个曾经的帝**牧和一个日后要继承父亲爵位的英国准贵族,一同分享这简陋的猪舍。 休息了一会,章必成就浑身哆嗦着坐起来,打开医ya箱翻找着什么。 “你在找什么呢?”李医生一样浑身哆嗦着问。 “有火柴!我们最好生火!都被雨淋了,会感冒生病的。”章必成手里捏着一盒火柴叫道。 李医生愣了一下,看了看外面咆哮的暴雨和翻腾的水hua白雾,说道:“以我的经验,目前你找不到干燥的柴火生火。” “啊!”章必成呻yin一声,放下了火柴,坐在猪舍里,双手抱臂来回搓动,想以此取暖。 这时他扭头一看,却看到李医生躺在地上,闭着眼睛嘴角翕动,一看那表情就知道他在朝神祷告。 “你在祷告什么呢?”章必成问道。 李医生睁开眼睛说道:“我在感谢神赐我们温暖的食物和干燥的衣服。” “温暖的食物和干燥衣服在哪里呢?”章必成茫然四顾,甚至远远的朝公路眺望,但是别说这山上鬼影子也没有,连几百米外的公路上也一个人影看不到。 “快到了。”李医生坐起来身,笑着说道:“我们的需求天父早就知道。不过要到了,你才感恩,而我已经感恩了。” 章必成摊开了手,有些无奈又有些感动。 这时棚子外一阵哼哼声传来,两人抬头一看,原住民又回来了! 不是一个,还叫来了援兵。 两头猪,气势汹汹的在外面雨里对着棚子里的两个侵略者吼叫。 “我应该带枪来,要是有干木柴,我们现在就可以吃烤猪r必成一边用木棍赶着气势汹汹的猪,一边苦笑道。 而李医生却扭头看着外边,叫道:“你看,有人来了!” 章必成扭头一看,果然漫天白雨里,三个人正顺着山的另一边艰难的爬上来,他们外边披着巨大厚实的蓑衣、戴着巨大的黑se斗笠,一边走,一边扭头四处看,看起来如同三堆黑se稻草一般缓缓移动而来。 看到了对方手里提着一个长方形的包裹,章必成笑道:“我希望他们可以给我们点热的食物,或者知道周围哪里有个带顶的房子可以烤烤火就好了。” “钱你没掉吧?”李医生紧张的问道。 章必成立刻扔了手里的木棍,跪在地上打开ya箱看了看,笑道:“放心,我们有钱买东西。” “穿衣服!问问他们,这雨不知道啥时候能停,不能在这里过夜啊。”李医生穿着衣服,看着外边怒不可遏的两头猪苦笑道。 两人穿好湿乎乎的衣服,外边的三人已经走得很近了,李医生拿着伞,伸头出去雨里对他们叫道:“朋友,你们从哪里来?知道周围避雨的地方吗?” 这一声,只看那三堆黑稻草般浑身一震,停在了雨里,斗笠不约而同的抬起,看向二十米外的这个棚子。 “果然在这里!”雨里突然响起了一声惊恐和喜悦jia加的喊声。 “嗯?什么叫果然?找我?”李医生疑hu的看了看自己,又疑hu的看了看外边两头哼哼的猪,说道:“还是找猪?” 说时迟那时快,稻草动了,只见两人胳膊一闪,手里多了两把大砍刀,被雨水一刷,看起来杀气腾腾的瘆人;第三个竟然半跪在地上,手连牙齿一起上了,解开了手里的包裹,一条老褐贝丝滑膛枪出现在了手里。 “他们要打猎吗?”章必成在目瞪口呆的李医生身后伸出头来,看着不远处三人杀气腾腾的模样,也疑hu的问。 “打猎?这看起来是家猪啊?打猎打家猪?是找猪的吧,但是找猪不至于上枪啊。”李医生摇了摇头。 就在这时,三人突然有人一把把自己斗笠掀到脑后,用刀指着李医生大吼道:“李约翰!你这个杂种!” 随着这声大骂,两个持刀的人呐喊着朝棚子冲来,而第三人看来早上好了子弹,半跪在那里,瞄准了李医生,当即勾动了扳机。 “小心!”章必成是打猎高手,虽然惊异之下,还不理解持刀两人是为什么如此干,也没听明白那句因为饱含仇恨而含糊不清的大吼是什么,但一看那枪口指向,就知道他是要开枪打自己两个,猛地一拉李医生肩膀,把他扳回棚子。 但是他是弯着腰在棚子里,一扳李医生,自己半个身子就不由自主的冲到雨里去了,也就是棚子外边,眼睁睁的看着那黑森森的枪口对准了自己。 只听噗嗤一声响,那枪ya锅里爆出半截白烟,却没有火ya爆炸的声音,竟然哑火了! 原来对方使用的枪太老太落后,还是使用ya锅里放火ya来点火引枪膛里的火yaji子弹,这种装填方式当然会在暴雨里影响引火;要是稍微先进一点的枪,连滑膛枪都是火帽引火了,不怕天气(火帽引火:参考小时候的玩具六左轮炮枪,把装了ya的小帽子扣在凸起部分上,后面击打就可以啪的一声爆炸——但是真枪里还有火ya,这种爆炸方式会引枪膛火ya爆,she子弹),说不定章必成脑袋已经被打开hua了。 章必成还没反应过来,李医生却扔了雨伞猛地拉住章必成冲出棚子,往公路方向狂奔,他可是见过打仗的,知道对方来意不妙,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结果两人在往山下狂奔,后面两个黑蓑衣举刀狂追。 而第三个人慌不迭的跟着前面的人冲进可以避雨的棚子,用衣服角擦干净了ya锅里受ha的火ya,重新填了一些ya,然后立刻举枪瞄准几十米外雨中那两个人的背影,再次扣动扳机。 “咚!”一声大响,穿透了雨帘,回ang在了这旷野之中。 027 当地瓜遇到鸡蛋 城西南投票点爆发大规模斗殴事件,这自然惊动了“韶关选举筹备委员会”委员长,即是市长大人,他立刻让治安官将几个斗殴领头人物带到官衙里询问。 其实,即便选举筹备会的头目不是市长,治安官也会把人带到他那里去,因为斗殴的领头人都是议员候选人,全是韶关城里有头有脸的上层人物,这些人也没法先关进治安局揍一顿再说的。 韶关因为相比海京等地较为落后,官员们还没有势力和胆识要求皇帝拨款兴建西洋式办公楼,还是遵循海宋开国的“金田精神”,使用老官衙作为自己的巢穴。 这官衙就是曾经的清朝韶关衙门,只不过里外曾经的朱红色全被刷成了白色,内部也修葺加固了一下。 不修葺加固是不行的,清朝官员讲究“官不修衙”,认为会妨碍自己仕途的风水和容易被人抓住小辫子,所以官员虽然富得流油,但衙门一个赛一个破烂,这韶关曾经被宋军和清军反复占领过,衙门早被玩得不成样子了,花园里还曾经刨出过炮弹头,不修葺加固的话,说不定哪天就塌了砸死市长和他手下了。 因此韶关衙门虽然老旧,但里外都漆成干净漂亮的白色,里面放着西洋办公用具,看起来倒是让人有不怒自威的感觉。 一行韶关缙绅跟着治安官进到衙门里,市长早就在衙门台阶上等着了。 看着这群或者鼻青脸肿或者满不在乎的家伙进来,他连烟斗都拿在手里忘了抽了,暗道:“这群王八蛋是吃饱了撑的吗?莫名其妙的选举竟然还会莫名其妙的斗殴?不就是投个票吗,怎么还会打起来?!这要是被上面知道了,我这城里选举搞出了这么一个事件,还怎么得了。” 但看着那群王八蛋,市长又叹了口气:都是些非富即贵的家伙,也不好乱对付:比如走在前面手捂着心脏装西子的李濂文,也算是韶关名人,报纸上经常都是他家的消息;走在后面的周文、王杰忠、郑强仔,不都是鸦片馆当年的老板和主任吗?不久前莫名其妙的辞职,前些天突然都冒出来参选了。 这两伙不相干的家伙,不,两伙都是满清遗毒的毒虫怎么互相咬起来了? 想着,他转身就走,在自己办公室桌子后坐下,不消一会,几个韶关头面人物就涌了起来。 “到底怎么回事?投个票还能打起来?”市长怒问。 最前面的李濂文看着市长,他抽了抽嘴角,突然嘤嘤的哭了起来,大喊道:“青天大老爷,这还有没有王法了?他们作弊啊!” 说着从怀里掏出带着自己体温的一叠选票,指着周王郑等几个人叫道:“他们买通投票监督员,私自偷了选票,填上自己的名字,又偷偷的往票匦里塞,被我抓个正着!这还有王法吗?” “有这等事?”市长不好再摆官威,他站起来接过那叠选票,翻了翻,果然都是一模一样的几个人名,就是面前的几个人。 “你们真这么干了?”市长倒抽一口凉气抬头问鸦片行会的家伙们。 “有证据!有人证!大人请查城西南投票点的那个方脸黑皮汉子监督员!他被我家抓个正着,打了个半死!”李濂文叫道。 “嗯?真的?”市长瞪起眼睛看向几个鸦片行会的人,没想到这几个脸色都吓白了的家伙竟然不约而同侧开一步,露出一条空道,都扭了脸,朝后看去,彷佛他们的魂魄在身后站着那样。 市长跟着他们的目光朝后一看,那条闪出来的空道正正站着一个西装革履的陌生人,正是方秉生。 “你是谁?你不是候选人吧?你怎么进来的?”市长狐疑的问道。 “他是…他是…他是…”鸦片馆的人结结巴巴的解释道,只是实在想不起来该如何形容他的身份。 “他也是个主谋!打人就是他发号施令的!”李濂文激动的指着方秉生大吼大叫,一想到儿孙被揍得鼻青脸肿,谁能不激动呢。 进市长办公室自然不会人人都放进来,但是方秉生被鸦片行会的人簇拥,又加上穿着体面,神态威严,让卫兵以为这肯定是与此事有关的人物:不是证人就是参与者;所以也没问,就让他跟着进去了。 此刻方秉生朝前一步走,摘下自己帽子扣在胸口,对着市长的办公桌深深鞠了一躬,站起身来笑眯眯的说道:“在下方秉生,海京人士,乃是受洋药行会的嘱托,来此地给周先生几位助选的。” “哦,京城来的师爷啊。”市长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接着一翻脸,狠狠的把手里的一叠选票砸在自己办公桌的玻璃板上,咆哮起来:“这你妈的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想搞砸皇帝的第一次选举吗?而且这是在老子地盘上的重要任务!妈的!你们要敢给老子脸上抹黑,信不信,老子让手下列队枪毙了你们!” 打仗出身的市长显露出了军人的杀气,吓得洋药行会一群人瑟瑟发抖,都缩了脖子去看方秉生,而另一边的李濂文激动得白胡子乱翘,拱拳连连道:“大人圣明啊!请大人立刻逮捕那个作弊监督员、开票匦查票、也把这些无耻蟊贼收监候审!” “哼!”方秉生冷笑一声,推开挡在自己身前的胖子,在市长杀气之中昂然前行。 “你想干什么?”市长对着这个大城市来的家伙竖起了眼睛,曾经御林军里的悍将、杀进杀出敌阵的团长大人可不会畏惧任何人。 方秉生再次对着市长一鞠躬,直起腰来,突然一个侧身,从对着市长,变成了面对着李濂文,他指着李濂文对市长冷笑道:“大人,您不可听此人信口胡说!我身后的几位先生多是贵城的知名绅士,他们热心乡里公益、拥护圣君,所以才踊跃参选,以希望为大宋佐圣君、为家乡谋福利,怎么可能作弊投票呢?此人血口喷人!” “胡说的是你!”李濂文此刻也明白了面前这个年轻人是什么人,完全就是洋药行会那群狼请来的一头豺狗,根本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指着方秉生,一样冷笑起来:“那监督员裤裆里藏票,无数百姓都亲眼看到了!只要把他捉来,怕一会还要治你个欺哄官长之罪。” “不是欺哄官长之罪,是做假见证的罪。”市长看了看站在自己办公桌前面互相伸手指着的两个家伙,问道:“那个监督员呢?在哪里呢?” 鼻青脸肿的监督员老王早就在衙门外边等着了,此刻跟着两个卫兵哆哆嗦嗦的进来,看了看办公室里的几个人,又看了看瞪着他的市长,赶紧鞠了一躬,使劲睁开被打得像个包子一样的眼皮,叫道:“小人王又勤,雨花投票点的监督员,见过大人了。” “有人说你投票作弊,你怎么说?”市长翘起了二郎腿慢慢的问道。 王又勤眼珠在彷佛在包子上的一条缝里转着,瞄了瞄得意洋洋的李濂文、满脸忧色的鸦片党徒以及昂然抱臂不屑一顾的方秉生, 他躬身道:“大人明鉴,小人有罪,小人确实作弊了!” “什么?”市长和李濂文同时异口同声的大叫了起来。 前者二郎腿都掉了,身体前俯压在办公桌的玻璃板上,下巴都顶住上面的笔筒了,他是没想到这小子居然这么畅快的承认了,他还以为要看一场要死要活指天发誓的表演呢; 李濂文也吓了一跳:在投票点外,鸦片党徒上来就打人,那么凶,这老王明显是被收买了,怎么这么痛快的认罪呢? “怎么回事,讲!”市长一拍玻璃板叫道。 王又勤,拱了拱手,说道:“大人啊,小人是个虔诚的基督徒,一直在城西南的天主堂聚会礼拜,前些天,有幸讨了这投票监督点的差事。就想恪守职责:为耶稣服务、为皇上效力。我一直卖力工作,我投票点的几个同事都可以作证……” “我是问你作弊的事,没问你哪个教会的!”市长打断了这包子脸男的悲情自诉。 王又勤点了点头,突然指着旁边有紧张之色的鸦片党几个人叫道:“大人,您知道我是基督徒啊!我最痛恨鸦片害人!这是毒物啊!多少人沾了鸦片就戒除不掉,不仅在世上浪费钱财、贪图享乐,而且死了就会下地狱啊!” “你不是洋药行会他们一伙的吗?”市长皱着眉头拨拉着桌子上作弊选票,来了个反问句。 “怎么可能和他们一伙!”王又勤瞄了瞄方秉生,握着拳头跳了起来,叫道:“我最恨鸦片,也恨这几个靠着鸦片赚钱的吸血鬼!只是我因为在投票点,有近水楼台之利,可以看到百姓们投谁的票?谁曾想,这百姓都被周胖子这几个家伙的小恩小惠迷了心窍,全是投给他们的!我这心里有气啊!昨天晚上恰好是我和组长值班,趁组长睡着了,我就偷了他的钥匙,把票匦打开,拣出了投鸦片吸血鬼之徒的选票,掖在怀里偷偷带回家去了!” “什么?”市长眼珠子差点弹出来,他捏起一份作弊选票挥着问道:“难道你是说,你是从票匦里偷出来的?” “他一派胡言!偷出来,为什么又要塞回去!而且是放在裤裆里带进去的!”李濂文已经看出风头突然有点不妙来,他急急的叫道。 “对啊,你既然讨厌卖鸦片的而偷选票,即便你说的都是真的,你又何必再塞回去呢?你有病吗?”市长冷笑一声附和道。 王又勤叹了口气,闭上了两只包子样的眼皮,仰天说道:“小人回家思前想后,想起了耶稣教导我们要诚实,即便是投吸血鬼的票,那也要公正要公平,我不能做这种作弊的事。我流泪了,感到了自己的罪孽深重,所以第二天,我就又把选票塞在裤子里带了回去,想物归原主,没想到往票匦里还票的时候,被这位李濂文老爷子发现了。他误解了我……” “你放屁!!!”李濂文大吼一声:哪里有这种奇闻,偷了票带走再偷偷的放回去?而且照他那么讲,这些票竟然不是作弊票而都是合规选票了!再看看那海京来人的小个子脸上那阴冷而胜券在握的表情和其他鸦片党徒窃窃而喜的眼色,李濂文就知道这是个诡计了。 那监督员承认作弊,是以退为进的毒计! 看了看勃然大怒的李濂文,监督员往前朝市长伸出双手,做了个被镣铐缠着的表情,说道:“大人,我都说完了。我认罪。” 市长看那人好一会,然后挥了挥手,说道:“来人,把他带到治安局去录口供。” “大人,您可不要误信鬼话啊,您要严加审问这贼人啊!”李濂文急急的弯腰双拳作揖禀告道。 市长白了李濂文一眼,心道:谁信了?那小子别管是不是胡说八道,反正他已经把自己底牌露出来了,不可能轻易变说法。怎么审问?也不能在我这办公室里就上辣椒水老虎凳吧?而且这事又不是我管。 正想着,那边李濂文又直起腰来,指着鸦片党叫道:“大人,那王又勤定是这伙人收买、指使作弊的!大人,您把他们也收监候审吧!” 说完还不解气,看着抱臂的方秉生,李濂文咬牙切齿的说道:“你们别得意!市长肯定给我一个满意的说法,这事没完呢!” “是没完。”方秉生冷笑一声,走到李濂文面前,彷佛饿狼打量猎物一般,围着身材高大的李濂文绕了半圈,才站住脚步笑道:“既然监督员的事情告一段落,那么该说说你我的官司了!” “你我的官司?我还没告你呢!你倒是想恶人先告状啊?”长久在家里作威作福的李濂文老爷子也被面前这头瘦小的狼激出了王霸之气,他竖起眉毛毫不退让的盯着方秉生,宛如被激怒了的公牛。 “你和他的官司?”旁边听着的市长也饶有兴趣的问,心里也是好奇:好么,不愧是京城来的家伙,扒窃被捉到手还这么嚣张!少见! 方秉生冷笑一声,狰狞的指着李濂文对市长说道:“我一告他欺君罔上、扰乱选举;二告他撒播邪教、毒害百姓!” “咔嚓!”那是市长下巴颏砸倒笔筒的声音。 除了这一声,满屋子都静悄悄的,静得真的掉根针都听得见。 李濂文眼眶子都要被眼珠子撑裂了,嘴都合不上了;不仅是他,旁边三个鸦片党的人都惊得目瞪口呆,宛如挤到墙角的老鼠看到了一只狰狞的猫,就差一屁股坐到地上了。 要知道,无论是欺君罔上、还是撒播邪教,听起来都吓傻人;前者是自大清国就传下来的大罪;后者则真的有,而且宋君很重视,比如谁公然宣称洪秀全是耶稣他弟,洪秀全没有死,又在他身上复活了,那立刻就拉牢里,第二天就送煤矿挖煤去了。 猛可里听到这种罪名,彷佛在美味汤里发现一条翻着白肚皮的蛇,任谁都要吓呆。 “你说什么?”市长艰难的把下巴抬离桌面,怔怔的看着方秉生问道,满眼都是难以置信。 旁边的李濂文虽然闭上了嘴,但立刻又激动的张开,里面吼叫的是:“你血口喷人!” “听我慢慢道来,”方秉生脸上挂了一个残忍的微笑,他用手指虚点着白胡子乱翘的李濂文,问道:“为什么要告你欺君罔上?你难道不知道议员候选人必须有基督信仰,你是基督徒吗?!你哪个教派的?!” 一句话宛如晴天霹雳,立刻让李濂文呆若木鸡。 他虽然目前是基督徒的爷爷和父亲,但他自己怎么可能拜洋教呢? 好一会,儒家血脉在危机关头沸腾了,李濂文咽了口唾沫,挥拳叫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基督徒?我拜耶稣!我是基督徒!” 没法子,这是在市长面前,李濂文打算冒认基督徒。 “很好,你是基督徒,你哪个教派的!”方秉生步步紧逼。 “都拜耶稣!天下兄弟姐妹是一家!何必分教派!”李濂文赶紧见招拆招,他说的也对,确实有不少教派的基督徒就拒绝给自己贴标签,认为天下基督徒是一家,没有教派。 “很好,原来你是自由派基督徒,”方秉生一句陈述语气的回应,让李濂文肚里松了口气,但方秉生下一句话差点让他心脏停止。 这句话是:“那请你给我背诵一下主祷文?” 主祷文是:“我们在天上的父啊,愿世人都尊你的名为圣。愿你的国降临,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我们日用的饮食,天天赐给我们。免我们的债,如同我们免别人的债。不要叫我们遇见试探,救我们脱离恶者。国度、权柄、荣耀,全是你的,直到永远。阿门。” 这是耶稣教导门徒的祷告,非常重要,几乎是每个基督徒都会背诵的,因为天天都要如此祷告。 但李濂文若被踩中了七寸的蛇,满脸痛苦,他哪里会背这个,其实主祷文是啥,他都不是很清楚。 “我年纪大了,眼睛老花了,看圣经都看不了,都是儿孙给我念的,我记性也不好,没有经书,我说不了。”李濂文额头流着冷汗再次想逃。 “基督徒不会主祷文?可真稀奇。”方秉生冷笑一声,看着李濂文如同狼看着瘸了腿的老鹿,他继续说道:“你年纪大也就算了。那我再问你个最最基本的,耶稣、耶和华和圣灵,谁是神?” 知道对方是在考验自己的基督徒身份,李濂文冷汗把白发都浸湿了,他求助式的去看市长,希望他能岔开话题,但是市长怔怔的盯着自己,眼睛里一样是等待:是啊,谁当着他的面指控他这里有人欺君罔上、有人搞邪教,这当市长的敢轻松啊? 想着孙子们经常说“信耶稣得永生”,那肯定是耶稣是神咯,李濂文小声说道:“耶稣是神…….” 一句话,方秉生转过身对着市长大笑着摊开手,市长已经变了脸色。 谁是神?圣父、圣子、圣灵三位一体都是神!——这是基督教的常识,就像你问孔孟门徒孔孟指谁一样。 “我年纪大了,哪里分得清那么多!我是基督徒!”看方秉生的表情,就知道自己被揭穿了,但李濂文仍不放弃,恼羞成怒的他倚老卖老起来,这也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了。 没想到他话音刚落,方秉生猛地转回身突然问道:“李濂文,你是不是罪人?!市长是不是罪人?!” “你才是罪人呢!你这个疯子!你竟然胆敢辱骂大人!疯了吗你!”李濂文恼羞成怒的跺脚,转头指着方秉生对市长大叫:“市长大人,这狂徒辱骂你!赶紧把他抓起来!”。 方秉生冷笑一声:“基督教教义:世人都是罪人,我是罪人!市长是罪人,你也是罪人…….” “没错,我是罪人。‘世人都犯了罪,亏缺了神的荣耀。如今却蒙神的恩典,因基督耶稣的救赎,就白白的称义。’”市长点了点头,随口说了一段圣经上的经文,大大方方的承认了。 剩下李濂文呆若木鸡。 “你根本不是基督徒。”方秉生眼镜片发出森冷的寒光,“而且你还有抽鸦片的恶习!” 周胖子往上走了一步,说道:“我作证!李家每周都来鸦片馆买七丸上等土耳其鸦片,据他大儿子说,是孝敬给老爷子抽的。收据我们有!人证也多的是,李老爷子,您的大公子也是我们的老顾客,抽饱了之后给我们说了很多事呢。” 看着瑟瑟发抖,已经没了气势的李濂文,方秉生一手抱臂,一手小臂伸出去,手指点着李濂文说道:“为什么说你欺君罔上、扰乱选举呢?因为你根本就没有候选人资格,你既非基督徒,还抽鸦片。但你却蒙蔽选举委员会、伪造身份、混入选举,现在还砸烂投票点,若你不是扰乱我基督徒帝国海宋的选举,那你想干嘛?” “够了,你说说他建立什么邪教了?”市长打断了气势汹汹的方秉生,因为方秉生指控李濂文没有候选资格让他也很不舒服。 谁通过这老家伙候选人资格的呢?不就是市长他自己吗? 但是市长肚里也大倒苦水:我不放松候选人资格行吗?你们还要搞复式选举,给我们韶关八个议员名额,我就得给你找八十个以上初选候选人来?我又不是神灵,我上那给你们找那么多候选人去?现在这将将巴巴的七十个候选人还是我连哄带骗、外加指派才凑够的!我能不让第一个热心报名的李濂文参选吗? 听市长问到邪教了,方秉生还没说话,李濂文已经满头冷汗的叫了起来:“你胡说八道!我是不是基督徒!但我儿孙很多都是!我哪里有搞什么邪教???你…你…你…我告你诽谤!” “嗯,我诽谤你?”方秉生扶了扶眼镜,镜片的寒光让人不寒而栗,他慢慢的说道:“你的邪教言论起码有几百人听到,是说踩在高台上公然对百姓宣扬:文字是神圣不可侵犯的、有灵的,爱惜文字可以保佑家人、毁文字者受报应的!” “文字本就是神圣的……”李濂文愤怒的反驳道,但突然怯怯的住了口,他看了看方秉生,又扭头看了看市长,突然意识到自己是在一群基督徒面前,他们不认儒教这一套的,都是洋奴汉奸啊! “这是鼓吹文字崇拜,属于万物有灵的邪教言论!”方秉生狠狠的一挥胳膊,叫道:“这是吾皇三令五申要严加叱责和制止的满清迷信文化!” 办公室里,再次鸦雀无声。 大家都怔怔的看着方秉生,宛如花果山里的猴子看着一位天兵天将,而且没有孙悟空。 “这位先生,你到底是干嘛的啊?”市长擦了擦额头的冷汗,问方秉生道。 “我?小人是宋右铁电的副总裁——方秉生。”方秉生笑道。 “什么?宋右铁电?就是那个‘扒房毁田炸祖坟、一寸铁河一寸血’的铁路公司?”市长大惊失色的站了起来。 “哎呀,这是大家谬赞!过奖了!过奖了!实在不敢当!”方秉生赶紧弓腰做了个谦虚的表情。 市长愣了一会,头上又出了一圈汗,心道:“这王八蛋认为这是称赞吗?我擦!做铁路的实在不是一般的丧心病狂啊!” “其实嘛,我们只不过是铁河修到哪里,就和满清文化血战到哪里!”方秉生还在故作谦虚。 “那是,听说你们施工队后面就跟着军队?你们厉害。”市长有些惧色的说道。 “都是些安南外籍兵团的家伙,二流货色,而且就用过一次。和您出身的御林军肯定没得比。”方秉生笑道。 “二流货色?嗯,是啊,反正你们是对百姓大开杀戒的,”市长再次擦汗,突然笑了起来:“今年春节前,我们大宋陆军退役军官联合会年会就是在赣州开的,专门让我们先到海京,然后坐火车直达赣州,那火轮车,真是厉害啊,一个白天就到了江西!有个战友晕车,吐了一地然后睡着了,没看风景,结果出赣州站后吓得没敢动,说‘怎么晃着晃着就从京城变成赣州了?这是妖法吗?’了不起了不起!” “能得到市长大人的赞许,真是我们宋右的光荣,我马上让公司送贵宾卡过来,以后您和您的家人就可以随意免费使用我们的铁路。”方秉生马上拍马屁。 “你们什么时候修到这里来?”市长问道。 方秉生想了想说道:“这海京到韶关确实早有规划,但这是宋北铁路公司的地盘,那小屁公司,谁知道哪年有本事修过来?五年?十年?” “还好,终于可以熬到退休了,要是明年就修过来,我这里还不血流成河?”市长心有余悸的吐了口气。 “现在老百姓也都知道铁路是好事,看一通铁路,多少站点的居民都富裕了……”方秉生解释道。 市长挥了挥手,制止了他的解释,他转头看向彷佛老了几十岁、和个犯人差不多一样哆嗦的李濂文,又看向方秉生说道:“方先生,我这里是比较土的地方。不像你们京城一带那么洋气,很多事情我们不懂。比如选举什么的,我一头雾水。这次选举出事,闹大了对谁也不好,反正你们不就是想这几位先生当选吗?不如这次就扯过,当成没发生过好不好?” 市长倒不是爱护李濂文,他当然不想这事闹大,显得他组织的选举乱七八糟,在朝廷里失了信任。 “如您所愿。”方秉生深深躬身。 “把那个监督员马上放了。”市长对门外侍卫大声命令道。 这一次,韶关试点选举,自然又是钟家良的人大获全胜。 而李濂文从办公室出来,也失去了候选人资格,市长哪里还敢继续和实力强横的洋药行会和铁路公司对着干,因为市长压根也没弄懂选举到底是干嘛的,值得付出多少代价,就算对着干,到底是干什么、怎么干。 谁也不知道。 所以市长当然不想无缘无故的得罪实力那么强大的集团。 这次李濂文算丢足了人,回去就大病了一场,病好之后就再也不提做官的事了,竟然信了耶稣,经常喃喃道:“我果然是个罪人啊。”。 儿子们不服,打听了一下这次怎么回事,才发现对手后台太硬,几乎都是官督商办的超级企业,实力强横、有备而来、志在必得,老爷子只是不小心挡了他们的道,差点就被整死,他们也只好悻悻的偃旗息鼓了。 其实李濂文不知道,他的对手,方秉生,和他一样,都是儒家。 正因为是儒家,所以方秉生才这么凶残,招招打七寸,而且卑鄙无耻:作弊、串供、诽谤。 一句话:为了胜利不择手段!——这就是儒家的知行合一。 李濂文不信耶稣信孔孟,自然是因为年纪大了,一辈子都活在孔孟之道的圈子里,李濂文就是个黄皮黄心的地瓜! 而方秉生之所以是外基督徒为皮内心为儒,恰恰是因为他太顺。 试想一个三十出头的年轻人就富贵无比,自然内心不会认为是自己运气好,恰好入对了行业,换了别人一样会成功;他只会认为是自己智慧高、本领强、做事都是对的。 方秉生在加入电报黑帮的时候,是什么人?小儒家。 所以,在他成功之后,反而内心更认定儒家正确。 不过相比李濂文这种给自己打造坚硬外壳抵抗同化的地瓜儒,方秉生是用基督徒信仰伪装了自己,他熟稔基督教、还加入了教会、不抽鸦片、不纳妾,在外在看来和一个虔诚的基督徒没有区别。 但是他做事是绝对的儒家做派:没有任何罪恶概念,只要能得手,只要能荣华富贵,不择任何手段,而嘴皮上说得非常漂亮。 而这种残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无道德又有他背后的强大公司为后盾,更是无往不利。 因此,方秉生是儒家进化的最巅峰:里面一颗残忍的满清儒家心,外面把西学都演进成了自己画皮和武器,进化为了一颗光灿灿的鸡蛋儒。 白煮鸡蛋:外面看起来晶莹发光,如同珍珠,里面是黄心的! 当地瓜儒遇到了鸡蛋儒,是没有惺惺相惜的,是没有志同道合的,因为两家都是为了自己吃饱而不择手段,自私、残忍和虚伪是他们的相同武器和信仰。 但鸡蛋已经伪装成了帝国最看重的内外全亮的“珍珠”,实力强大,地瓜则傻了一点。 因此,只一回合,鸡蛋宛如巨鲨般一口就咬穿了乌龟地瓜儒的外壳,差点没要了他的老命。 在满清文化里这叫做:官大一级压死人。 现在,方秉生这颗满口森森獠牙的“鸡蛋”来到了龙川,他崛起的地方。 028 皇帝车与滑竿 抵达龙川后的第二天,方秉生就要去拜见市长大人,主要说法是想预先摸底,看看这边的选情如何,多少竞选人,都是谁,有没有刺头。 为此他特意让山鸡去银行兑换了五百元纸钞带在身上。 虽然因为铁路工程的原因,他和该市市长刘国建大人都是老相识了,这次打算好好行贿一把。 铁路对一地经济极为重要,海赣线通车之后,沿线工商业发展日新月异,已经让所有地头上有铁路的大人们都满心欢喜,反过来还对铁路公司的人非常客气。 至于还要给刘大人很多贿金,方秉生本不必如此客气,但是上一次韶关选举引发的暴力斗殴,已经让方秉生起了警觉:一样米养百样人,城里什么豪杰、怪胎、变态没有?万一这次再出了同样的事,还不是得靠和大人们关系硬,所以不如索性预先客气一下; 另外龙川城外居然有匪徒枪击火车,这太可恶了,此风绝不可长!必须要城里大人出面去搜捕凶徒。 三项考虑加在一起,方秉生就预先在心里对所需行贿金额大体有了个打算,毕竟这笔竞选的预算银子虽然不少,但相比铁路未来的金山银海来算九牛一毛,算是老大翁建光孝敬钟家良大老板的,既然是自己公司的钱,就得悠着点花。 公司内部贪贿渎职甚至办事不力让翁建光不开心的话,他就会剁掉你手指,那可是**出来的公司董事长。不过方秉生并无此担忧,他需要的是远大前程,这需要老板的信任和办事能手的评价。 龙川的鸦片党钟二仔他们非常热情的要陪同方秉生一起去见大人,不过方秉生推辞了。 他说一来他本来就是本地人,地方熟稔的很,大人也熟稔的很;二来想自己随便转转看看龙川的新面貌,查看一下民情,估摸一下事情的难度。 既然方秉生坚持,其他人也就不好跟着来了。 穿戴整齐要出门的时候,崭新的西洋四轮六马大车已经停在了院门口,李猛亲自站在车厢门口,替方秉生拉开了车门。 看着那闪闪发光的车,方秉生笑了起来,说道:“感谢龙川各位兄弟这么周道。但是我这趟出门不想坐马车,太闷,也看不清什么东西……” “方先生要看民情呢!赶紧的,把我的皇帝车拉来!”方秉生还没说完,林留名就大喊起来。 一分钟内,两辆车辐条都发着银光的皇帝车就停在了方秉生和山鸡面前。 “好么,老林,你这车保养得真不赖!”看着那一尘不染的车体、闪闪发光的车轮、以及柔软的牛皮坐垫,山鸡笑了起来,自己上前一步,拉开防雨帘遮阳,又用自己的帽子打了打脚垫上的灰,对方秉生满脸谄媚道:“生哥,您请!” 但是方秉生脚步未动,满脸都是苦笑,扭头道:“我其实想坐滑竿抬轿,不知道还有吗?” “滑竿抬轿啊?”所有人都傻眼了。 在以前和清国,滑竿是很常见的坐人交通工具,它比官轿轻省,就是两根竹竿中间放一个类似篮子的座位,两个苦力抬着就晃晃悠悠的走了。这曾经是有点小钱的人或者妇女的主要交通工具。 更穷的人则选择坐独轮车,独轮车又便宜又载重多,一个苦力可以推山高的货物,车板两边系上一个绳套,就变成了脚蹬,可以坐上人不掉下来。 而且独轮车和滑竿一样,最大的强项是一切地形都无视:无论是泥泞的泥巴路还是崎岖的山路,通行无阻。 但是现在在海京各个城市里,滑竿和独轮车越来越少了。 这是因为海京朝廷大力修马路。 以前的清朝是不知道修路科技的,别说各省外地,就连京城里外都没有坚实的路面,甚至于从京城到皇帝郊外避暑山庄的路都是皇家车队随过随修,皇帝要出来了,赶紧铺路,这种路用过一次就被碾坏,唯一耐用的路是明朝留下来的。 城里的路面更是可怕,不过就是简单的土夯平,日子稍久就被车轮犁出两道大沟来,天一下雨就变成泥坑,天一晴就给晒干凝固成珊瑚礁一般的路面。 所谓新修的路是高于地面的梯形土坡,但是北京城所有的老路都是朝街心凹陷的,那是日久天长磨砺的结果,这也有很大好处:下雨变成泥坑之后,方便行人从路边墙角走钢丝绳一样过去;倒垃圾、倒夜尿的时候更方便,在自己家门口往外一泼,昨夜的黄白之物自动滚到街心变成路基了。 这就是车同轨的原因:好路上两道深深的大车辙,你不同轨,车轴不一样长,你没法同时碾到沟里啊。 正所谓元不修城、清不修路。 这种路无疑最适合人力的轿子、滑竿和只有一个轮子无所谓同轨的独轮车。 但海皇大力修路,用西洋法子铸造雨浇、日晒都不变形的西洋公路。 这种路不仅再没有了满清道路的天然恶臭,还适合四**马车狂奔。 这时候,连外国人都佩服的聪明皇帝海皇发明了一种两轮的车,看起来就好像拿刀把西洋大马车一劈为二,前面半截搞了个回形的杆子,让一个人拉着就能嗖嗖的跑。 这种车其实不是海皇的发明,日本本来就有,不过海皇没去过日本啊,朝廷就狂吹这是圣君的发明,还把一切玩意都注册了专利:车体,专利!折叠雨棚,专利!海皇加了铃铛,专利!海皇用橡胶裹车轮,专利!海皇在车把上加了个钩子,可以钩住油灯照明,绝对专利! 这就是国际上流行的专利窃取**!你造了个人,不错!但老子把从内裤到袜子到外套所有一切附属玩意全注册专利,你想出来?可以,裸/体出来吧! 这搞得要是最先发明黄包车的日本人来了,怕是得反过来被告侵权,朝海宋交专利费。 这种车一出现,就在所有有西洋马路的地方把独轮车和滑竿双人抬轿全挤走了。 很简单,路好的地方,这种车拉货效能不亚于独轮车、而速度快上n倍。 至于滑竿更不要说了,以前两人抬一个顾客,收的钱两人分,而这种人力车,一个人就能做以前两个人的苦力活;再说滑竿抬十里路要一个小时,现在若是路面好,自己拉着皇帝车飞奔半小时就到了,同样的时间可以做两倍的活,同样的活赚钱多了四倍。 嫌这种皇帝车贵,买不起还想做滑竿和独轮车苦力买卖的人,对不起,还有更可怕的两群人在等着你,那就是垄断皇帝车牌照和运营的治安官和黑/道。 自然的,在城市里,只要有西洋大路的地方,原本做运输苦力活计的人,全去拉人力车和四轮马车了。 这种人力车被尊称为“皇帝车”,先有马路,就有了皇帝车。 龙川这个在粤赣交界地方的城市,原本确实很落后,连城墙都歪歪扭扭的,彷佛一脚就可以踹透,但是修建了铁路之后,这里就变成了粤赣的交界点,货运客运流量极其庞大,更况且,按计划,要从龙川开出一条分支去捅到潮州,那是对清国福建的前哨和陆路货运节点,这样龙川交通枢纽地位更加重要。 这个破烂的城市随着铁路修建,而急速繁华起来了,从一个小县城升格为了小市;商业繁华的地方,交通越被重视,否则大宗货物如何转运,那么多人如何移动? 所以城市里的马路迅速赶走了肮脏恶臭水土变幻不定的土路,没有了显示中国人吃苦耐劳的土路,自然就没有了独轮车和抬轿。 ************************* 听到方秉生这个奇怪的复古要求,几个龙川鸦片党再也没有了往常那种拍胸脯的“包在我身上”的劲头,彼此面面相觑,都在回忆自己最近看见一次那种两人抬着晃晃悠悠的简陋轿子的时候是多少月之前的事情了。 “好像好久都没看见过那东西了。”李猛挠了挠头皮说道。 “乡下有……咱龙川也不算乡下了……”钟二仔苦着脸说道。 “算了算了,做皇帝车兜风也是很爽。”方秉生看人家没有,就笑着要抬脚上皇帝车。 就在这个时候,前面弓腰的车夫突然直起腰来,笑道:“这位老爷想坐滑竿的话,我家里就有。我原来就是扛滑竿的,只是现在做了林老爷的包车车夫,就不干那活了。” “老张,你怎么不早说?!”林留名又惊又喜,赶紧挥手让几个下人跟着那车夫去拿滑竿。 半小时后,方秉生就坐上了晃晃悠悠的滑竿,从钟家大宅出门了,山鸡坐着皇帝车慢慢的跟在后面,几个手下步行。 现在天气很热,前面滑竿是人扛手抬的,走得如同蜗牛,后面紧跟的皇帝车自然也走得如同蜗牛,山鸡坐在上面,虽然车上有凉棚,但也经不住不跑起来没有风吹,连同随行的几个人都热得汗流浃背。 看着前面从滑竿网兜里漏出来的渔网般的方秉生屁股,山鸡一面擦汗一面在肚里大骂:“我擦!这读书人是不是疯了?你妈的,有皇帝车不坐,非得坐那入土的老文物!” 方秉生坐在滑竿上面也不舒服,虽然手里打着伞给自己遮阳,但还是眨眼间,汗水就浸透了胸前衬衣,另外这滑竿不知道多少年没用过,虽然擦了又擦,但还是带着一股积年汗水的馊臭味道。 不过方秉生心里却是兴奋非常——他早就想又朝一日在龙川坐坐滑竿,但从来都没有机会。 他清楚的记得,在他七八岁的时候,那时候人们还都留着乌光油亮的大辫子,这里还是满清咸丰爷的地盘,他跟着父亲第一次来龙川城游玩,当时这个县城在他眼里是多么的神圣巍峨啊:第一次见到那么高的城墙、第一次见到修得那么坚固看着不像随时会塌的砖房、第一次看到路上有那么多人走来走去,连大路中间的水洼都被踩成了黑水、第一次闻到城市里独有的臭烘烘的味道;当然滑竿不是第一次看到,乡下也有,只不过那次让人印象深刻。 有个滑竿走了过来,老爹拉着他避到一边,指着上面一个大腹便便压得滑竿吱呀作响的人说道:“看到没有,那是林先生,咱们邻村里出来的,文采卓越高中举人,现在是刑名师爷了!是咱这边的大名人,你什么时候可以有他那么好的学识?到时候有功名在身,就有人抬你,你就是名副其实的人上人了。要是不好好念飘天兜里的大屁股和高高背影以及滑竿留在了方秉生心里。 很久之后,他只想坐滑竿,没想过轿子,轿子那个比滑竿还要伟大,太伟大以致于方秉生没敢想过。 今日,他终于实现了梦想——坐上了滑竿走在这“伟大的”城里,坐着滑竿浏览这个在他眼里已经变成小屁乡巴佬的地方,但心里那种回味童年的略带感伤的温馨让他忍不住想流泪。 感伤了好一会,方秉生用手背擦了擦湿润的眼眶,那眼珠翻了翻,一道狼一般的凶光又出来了:他不会忘记自己使命,观察一下这地方。 这地方因为通了铁路,又是粤赣交界的节点,发展一日千里:一年没回来过,现在看去,整个城市又和一年前不同。 西洋道路霸道得横冲直撞,逼得土路已经看不到了,皇帝车已经连巷子都征服了。 街道上人流熙熙攘攘如同浪花,皇帝车海豚一般在人群里起起伏伏,时不时的西洋大马车就在车夫的吼骂之中犁开这人海,如同一条嚣张的鲨鱼。 街边到处是新开的店铺,都用招牌抢占眼球,招牌越来越大、挂得越来越高,放眼看去,人流如江水,街道如江道,而这江面上就是密密匝匝的矮树林,都是招牌;有古色古香的篆体做招牌、也有奇形怪状的字母冲出来、而皇帝推行的文盲低等白痴简体字竟然也腆着脸从招牌堆里钻出来,让方秉生恨不得拿石头砸进那该死的文盲店里。 若侧耳倾听,街道上不只有粤语,江西话也随处可见,谁叫这里是江西人过来粤地的第一站呢。 抬头四面去看,只见越来越多的西洋楼从破落的满清建筑里冒出来,有白色的西洋别墅住宅楼,也有抄袭英伦的红砖高层厂房。 再抬头抬高一点,天空都变得不再像以前那么清澈无伦,时不时看到几层楼高的大烟筒霸气的喷着黑烟,远处也有升腾的烟柱,宛如这城市建在了龙穴之上,那都是新兴的工业,这些东西需要煤来驱动怪叫的机器,然后从钢铁里吐出成吨、成吨的棉布、玻璃、木板、铁轨…… 正看着,只听什么东西轰鸣着过来了,方秉生扭头去看,只见一道黑烟咕咕的过来了,真像猪八戒冲入高老庄的妖风黑云,不过看到这怪风,方秉生却笑了笑,那是有火车进站了。 “龙川越来越像海京和香港,不知道何日能用我的火轮铁车去撞烂南昌城墙呢?”想起南昌城墙的巍峨和壮观,方秉生使劲吞咽了一口唾沫,宛如想起了鸡的黄鼠狼。 这时,方秉生抬头一看,赶忙伸手道:“停!停!停!” “老爷,县衙还要走一条街呢。”前面的滑竿抬夫扭头一面擦满头满脸的汗,一边回头朝方秉生说道。 “就在这停吧。我走过去看看。”方秉生说道。 “那也是,这可是三一中心了,就是咱们城的龙穴之地。”抬夫吆喝了一声,竹竿从两人黝黑壮实的肌肉上滑落,然后又被返身的轿夫稳稳握在手里,慢慢放在了地上。 “嗯,三一中心街。”方秉生大摇大摆的下了抬轿,抬头看着街边的路牌点了点头。 029 你祖宗死了都是坏鬼吗? 第06卷 攀上煤铁时代的墙头104满清密探:两边可能一起打你 第二天一起床,三个探子人人都是一双熊猫眼,晚上都没睡好,左宗棠在洋油灯下边看科举教材边破口大骂;李元则仔细的研究了那中西勾结的铁证----西洋**,一边大骂无耻下流,一边连续仔细研究了若干遍;而张龙潭对着步枪的说明书,拆解把玩枪械。 海京的所见所闻让左宗棠忧心忡忡,很明显,南京长毛是信邪教摧毁伦理,但洪秀全实际是个什么玩意儿,清朝官员明白啊----不就是个土皇帝嘛!南京天天念天王诏做礼拜是怪异,但满清不还得甩马蹄袖打千叫奴才嘛,明朝那时候也没有这个啊。这不过是皇帝让你干嘛你干嘛;但海京长毛非常恐怖,竟然是对外勾结洋人,对内大力提拔儒家怒斥的小人阶层----商人,这是要摧毁道德伦理,千年礼教将荡然无存,人人都会变成禽兽。 “赵子微就是个勾结外敌的吴三桂,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不,这个比喻不妥当,吴三桂勾结的是先皇。”左宗棠睁着黑眼圈,说道:“应该是秦桧,妈的,秦桧勾结金,咱们后金奉金为祖宗(注:其实八竿子打不着,两者文字起源都根本不一样),后金是先皇所建,这比喻还是不妥当啊!对了,他就是石敬瑭!” “掌柜的,用餐吧。”李元把包子稀粥放到小桌上,说道:“他反正是个混蛋。” “混蛋都不至于总结此人的丧心病狂,你们也看了长毛治下竟然是毒化,百姓全被他害了!” “操!等我们湘军打下来广州,大杀7天!把这个妖城杀光烧光!把这些汉奸全开膛破肚,把洋人赶回大海去。”张龙潭咬牙说道。 “英雄所见略同!”李元翘起了大拇指。 “今天去看看长毛科举的情况。”左宗棠忧心忡忡的喝了口稀粥,说道:“我希望读书人还是有气节的。” 长毛举行科举的“自荐处”位置非常凶险,听店小二说,那里就在伪皇宫和伪朝廷便门那里,这里是广州的中心,遍地是长毛治安官和内卫部队。为了安全,左宗棠也没敢让张龙潭带上火枪这种武器。那肯定要被盘查的。 三个探子在自荐处伏击的横贯大道下了马车,这条路他们进海京的时候兜过,现在再看一次还是震撼----乃西洋人用秘法所修建,几乎笔直横穿城市,路面不仅宽阔,而且平整无比,马车走在上面都不带颠簸地。而且现在仍然在往前修,左宗棠第一次看到的时候,觉地好像简直能从的城门一眼看到终点的城门,原总督府和洋人建筑就在城市中间隔着这条马路对望。 “妈的,无君无父的长毛,把风水都破了!”李元看着这条大路来来往往的马车和行人,骂骂咧咧道:“我爷爷懂风水,此路大凶,简直是一刀把广州劈成两半,据说广州也有条龙脉。龙头肯定在港口,龙不能缺水,但这刀正好把这条龙连腰斩断!大凶风水啊!居住在这里的长毛必然死地惨不堪言!” 左宗棠不置可否。心里却也安安希望部下地风水看得准。 “这也许是长毛地诡计。他们里面肯定也有懂风水地妖人。所以才勾结洋人。破坏老祖宗地风水。亡我大清之心昭然若揭!唉。”张龙潭叹了口气。 “行了!去自荐处。”左宗棠拿着一柄蒲扇扇着朝前走去。 地方仍然很好找。那个街口围着一群游荡地人。就像昨天看到地找工地那些人那样。左宗棠一过来。他们顿时像苍蝇一样围了上来。 “先生。哪里人?”一个满口黄牙地小老头奸笑着问道。 “自荐处就在这条路?”左宗棠指着路口问道。 “湖南人啊,那你们来赶考?要住店吗?本店环境清幽,价格便宜,全是考生在住,最适合外地人复习考试。”小老头听到外地口音大喜过望。 “我们来看看热闹而已,不考试。”张龙潭躺在左宗棠和那群人之间。推脱道。 “是啊。老黄,人家辫子都没剪呢!不剪头发怎么能做官?”旁边一个大脚妇女笑道。 “剪发才能做官吗?”李元一愣。问道:“可是我看这里什么头发都有啊,辫子也没事啊。” “你要进朝廷当官不剪发,人家要你啊?切,外地人。”老黄有点悻悻的说道。 “剪发就代表和朝廷一条心对吧?”左宗棠咬牙切齿地笑道。 这时又有一个中年人挤了上来:“哎,各位,学夷文吗?本店夷文速成!老师是正牌英国人、法国人,绝对不是带着假发伪装的假洋人!以前都是巴黎伦敦的大人物!地道地宫廷夷文!一个月内保你夷文如流,多少考生在我那里成功进入朝廷,海京有名的学堂!就收你10两银子!” “我们是生意人,我们就看看热闹。”左宗棠厌恶的挥着蒲扇朝前走去。 但背后还遥遥传来招揽声:“生意人学夷文更好啊。” 进去那条街,自荐处的大牌子就挂在墙上,但自荐处大门紧闭,街上大约有2、30个年轻人人,大部分都挤在墙边看着上面的大告示,叽叽喳喳的议论着,其他几个三三两两地围着圈谈论着什么。 左宗棠三人走进这条街,从这些人身边走过,就算不听这些人口里说什么,但看那些表情和神态,就知道这都是来考长毛科举的读书人,和满清那些读书人并无不同。 只是越走越痛心疾首:这群年轻人全奇形怪状的,大部分都剪了短发,有一半更是身上穿了洋装,甚至有几个穿着厚厚的衬衣西装洋装。 “斯文扫地,都成什么样子了!”左宗棠咬着牙慢慢走着,眼前年轻人的堕落好像让他的脚踩在一条大蛇身上,不时有血和毒液渗透出来,让他都觉的腿发软。 长叹了一口气,左宗棠慢慢舒开心头的对年轻人堕落的痛苦,靠近一个穿着长袍还算正常点地年轻人。开始打探消息。 “你们都是要参加科举地?”左宗棠问道。 “是啊,来这条街地都是吧。不过。您好像是来游玩地吧?呵呵。”那年轻人笑了笑,倒是一副很和蔼有礼貌地样子,让左宗棠大起好感。 “不是听说天天考吗?怎么没见你们进去啊?”左宗棠想起店小二说的那一套。 长袍年轻人笑了:“朝廷科举这块是一天三变,要不突然加教材,比如丞相的全球战国,要不就改考试方式,比如有的取消有的合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变了。现在政策又变了,不天天考了。” “哦,那现在怎么考?”左宗棠问道。 长袍青年指着那告示说道:“现在是三个月一次大考了,考试地点转到满清时候考棚去了,而且还说什么成绩不仅可以用来做官,朝廷已经联系好了若干洋行、大商行、工厂,他们也承认科考成绩,若是成绩优良,即便不能遇到空职做官,也可以拿着成绩去应聘宋、洋工商界职位。” “工商界?去你们朝廷的生产制造部门?比如满清那边的火器场什么地?”左宗棠大惑不解。 但这时长袍青年还没回答。正在外围看告示的一个小个子转过头来,替他回答左宗棠的问题,而且语气暴怒:“屁啊!就是让我们读书人去经商、去做买办呗!我是要来做官的。我为什么要去做买办什么的?” 左宗棠打量了一下这个小个人,只见其人身材矮小,穿着布袍,脚上是草鞋,确实除了头发,没有一丝西妖的味道。心里大为亲近,脸上也挂了笑容:“那怎么行呢?儒教乃是立国之本,离了儒家读书人,岂不是天下全是文盲?商人没有道德,只讲利益,读书人饱读圣贤之书,胸怀救国救民之志,身有经世纬国之才,宁可耕读于田间。也怎么能做这种阿堵物的下贱勾当?” 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而且还是左宗棠的肺腑之言,他可是读书人里最成功最顶尖那部分人----科举靠不上。我有本事,我他妈的做隐士!现在不也是布衣巡抚了吗? 要清名有清名,要实权有实权,满清200年读书人做到左宗棠这种地步的也是凤毛麟角,就和金某某书里那种穷比**被美女倒追一样传奇,而且美女老爸还是黑社会老大,这软饭吃得多自豪多有面子! 但小个子还没说话,听到左宗棠掷地有声地豪言壮语,告示人堆里唰的一声闪出三条妖人围住了左宗棠和小个子。 “儒教?哦呵呵?”一阵让人起鸡皮疙瘩的奸笑顿时回荡在自荐处巷子里。 左宗棠一见三人模样,顿时皱眉,手里蒲扇不自觉盖住了鼻子,否则他怕自己恶心地吐出来,又怕自己一口痰吐他们脸上,还怕自己一巴掌抽过去。 只见闪出来的三个人年纪都不大,但浑身都是西洋装束,领头的一个最齐整,身穿燕尾服,内里花摺边白衬衣,脖子上扎着个绳结(领结),黑色洋裤,脚蹬皮鞋,一手捏着高顶帽,一手提着白色拐杖,那拐杖还很短,正站在左宗棠和小个人面前,眼睛望天,一边奸笑不已,摆出一副阴阳怪气、盛气凌人的模样。 但左宗棠完全没有被眼前三妖压住,相反他强忍着恶心的冲动:现在长毛历6月,广州已经暴热了!而眼前三个小子穿得那么厚的洋装,就算你装得再吊,可你脑门上地汗热的哗哗的往下流啊,简直滑稽。 装逼啊!左宗棠心里大骂。 对面,那个妖人笑够了,显示够气魄了,才全身压在拐杖上,用满是汗的脸凑近左宗棠,笑道:“儒教?你连辫子都没剪啊!怪不得。儒家算个屁啊!满清才爱儒家!那叫奴才学!现在西学才厉害,西学才是王道!” 接着别转眼睛看向小个子,嘲讽道:“方秉生,是不是这种清妖地方来的才合你的意思啊?” “范西爵,你放屁!”小个子方秉生一跳老高。指着那妖人破口大骂:“儒家才是王道!汉唐宋明哪个不是儒家的?现在陛下朝廷里也很多读书人啊!陛下是千古明君,知道离了儒家不行!我们就是能辅佐大宋消灭满清。等着看!这种事情岂是你这种洋奴黄洋能比的?你穿了西洋装,你就能有白皮金发体臭味了?” “我黄洋?切,你这个黄满不过就是想打入朝廷给满清通风报信,我早看出来了。”范西爵明显和方秉生有仇,他咬牙切齿道:“2年前,是谁和我们说坚持不剪辫子的、要以死效忠咸丰地?怎么陛下拿了城,他就披散辫子了?现在更剪短头发来科举。你怎么不身殉咸丰了?是不是叶名琛不认识你啊?” 范西爵大叫着,他一说完,看告示地人围过来大半,很多穿洋装人哈哈大笑起来。 方秉生被人刨了老底,勃然大怒,立刻打人打脸:“你个装逼的家伙,买了套10两银子地洋装路边货天天穿!告诉你,你那一身洋装都有馊味了!” 围观众人又是一阵大笑,不过现在是穿袍子的读书人开始笑了。 “妈地,你们这群黄满。除了会拍马屁还会干嘛?陛下军队都没有儒教!那才叫厉害!洋教、洋装、洋枪、洋战法!”范西爵大吼道。 “陛下十字军再厉害那也是我们宋人!”方秉生瞪着眼睛叫道:“十字军的荣耀里,难道没有为陛下荣耀而战这一条吗?这不就是儒教忠君爱国吗?你们这群黄洋!西学必须学,儒教不能丢啊!” “儒家不能丢?让你们黄满当官。不就变成了清妖那种凑性了?”有个穿皮鞋的插嘴了。 “丢了,你们也变不成洋人啊,你们穿着洋装也不会造法国开花弹啊。”有个穿袍子草鞋的接战了。 左宗棠他们几乎是还没反应过来,就站在两拨怒目而视的考生中间了:一边是西洋装的“黄洋”党,一边是长袍布鞋的“黄满”党。 双方眼睛怒睁,双拳紧握。竟然又是一副要开打地局势。 左宗棠来回看了几眼,才明白怎么回事,他看了看和他并肩而立的方秉生,一股同仇敌忾之情油然而生----儒家没有亡!即便是在这妖兽都市里仍然有嫩芽在坚韧的生存着,这就是希望!这就是未来胜利的种子! 所以左宗棠当仁不让的为方秉生小朋友出头,他指着前面那个妖人范西爵怒吼道:“儒教乃是圣人开创,如果不讲礼教,那我们不都是禽兽了吗?” 左宗棠身材是四方的,脾气大说话声音也大。这掷地有声的怒斥和声援。好像满清铜炮的怒射,确实压过了两拨人对骂。顿时巷子里一片静寂,大家都把眼睛看向正义凛然的左宗棠。 过了几秒,范西爵噗嗤一笑,举起西洋文明杖指着左宗棠对方秉生说道:“听口音可是湖南的啊,那是清妖地地盘。还留着辫子,哇哈哈,你们黄满就是这种朋友啊!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哇哈哈!” 立刻黄洋党群里响起一片嘲讽的大笑,而最前面的左宗棠茫然不知所措:怎么了?骂他们是禽兽,他们反而笑?难道没有一点廉耻? 还没有想明白,身边猛然一股大力推来,左宗棠直接被推飞出去,在两个下属惊叫声中摔在一个人怀里,又滚到地上。 只见那边方秉生收了推左宗棠地手,恶狠狠朝左宗棠的叫道:“**的插什么嘴?老子是汉唐宋明雄儒!谁和你们满清辫奴是朋友?滚边去!” “掌柜你没事吧!”李元和张龙潭面容失色,慌不迭把好心被驴踢处于极度震惊和痛苦之中的左宗棠扶起来。 手指哆嗦着,左宗棠指着差点谋杀满清布衣巡抚的方秉生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而左宗棠身后那个说话和蔼的年轻人也帮着拉了左宗棠起来,嘴巴凑到左宗棠耳朵小声道:“没受伤吧?黄洋和黄满都是考生里极端地家伙,是死敌,你刚来海京,不懂里面道道千万不要搅合,他们不仅骂还会打呢,弄不好两边可能一起打你。” “唉,读书人都变成野蛮禽兽了。唉。”左宗棠看着对面对骂的几十个年轻人,突然想哭。 强忍着这个冲动。他转身朝身后这个和蔼热心懂礼貌的小伙子致谢,他握着对方的胳膊喃喃道:“谢谢小兄弟,唉,这边没有礼…..” 但左宗棠道谢一半,噶然而止,眼睛盯着前面这个小伙子长袍胸前,整个身体僵硬在那里。 刚刚小伙子弯腰扶左宗棠起来。袍子里的项链露了出来,那胸前摇荡的赫然是个十字架。 “你?你?”好像摸到了一条毒蛇,左宗棠慌不迭地放脱了握住的对方胳膊,惊恐后退。“十字架?没见过?”小伙子笑了:“愿主看顾你。” 果然来科举地都是儒家败类啊! 叛逆!洋奴!邪教教众! 左宗棠颓然退到墙边,看着满巷子地读书人败类,好像看着一群禽兽在狂舞,这群禽兽很快就会成为赵子微地爪牙,去撕咬伟大的满清王朝! “掌柜地,你没事吧?”李元看左宗棠脸色不好,关切的问道。他扭头看着推人那小个子,想去报复又不敢,这里可不是他可以横行无忌的满清地盘。只好看着两边开始推搡地儒家败类,嘴里叫着:“打啊,最好都打死!” 但就在这时,三个人施施然过来,巷子里的闹剧立刻停止了,左宗棠三人也看向这三个人。眼球都挪不开了,来的是大洋妖。 他们是坐黑色的西洋四轮马车来的,这种东西挺贵的,一看就是有钱人,领头的是个30岁左右的中国人,全身和范西爵一个模子:高帽礼服领结,胳膊上挂着文明棍,手里捏着个白手帕不停擦汗,但和母鸡屁股插几根孔雀毛的范西爵相比。派头十足。 因为他那身洋装又挺又阔。一看就知道是好衣服,一比就把范西爵那种到处扎着线头的路边货比进下水道里去。神态也自然,带着一股气势。 身后跟着一个中国仆役和一个中国丫鬟,必是有钱人无疑。 他走过黄洋和黄满,指着上面那告示问道:“各位,这是新考试方法?” “是啊,您也是考生?”范西爵主动上去搭讪,还很客气,尤其是看到那袖子上得两颗星----那可是上等货,周正源双星缝纫店地手工洋装,皇帝和丞相、大帅的洋服都是这个店订做啊,作为一个虚荣的“黄洋”,这种洋服,范西爵门清。 “是地,我也想考考看,听说新加了条款,有洋行买办经验的人可以优先录入朝廷?”那人问道。 “是啊,您是买办啊?不是读书人吧?” “不是读书人,我以前在法国商行工作过几年,不是鸦片崩盘了吗,我亏的很多,想转入朝廷做官。”那人倒很健谈。 这个人一来,在年轻考生里面顿时有鹤立鸡群之感,因为考生大部分小时候就开始读书准备参加满清科举,满清所谓穷读书(科举)、富练武(武举)、老爹有权有势无所谓,大部分考生无论是财力还是江湖经验都比不了这种买办。 “唉,”墙角里那个和蔼的信徒叹了口气,自顾自说道:“商人们果然扑过来和我们争了。” “商人也能做官了吗?捐官?”左宗棠也竖起耳朵听那买办和考生交谈了。“你读过书吗?四书五经?”方秉生看见这种洋装就有气,气呼呼的上来就捅软肋。 “没有,识字、算盘、夷文都是自学的,15岁就混江湖了,后来混入洋行。嘿嘿。”那买办毫无羞愧地说道。 范西爵倒很钦佩这种商业成功人士,也没理方秉生,只是问那买办:“您考试,能考的过我们吗?我们可都是复习好久,海国图志倒背如流的。” 买办笑了笑,说道:“那有什么。你们没看邸报吗?上个月,据说科举笔试满分卷子15份!你们都开始比谁字体漂亮了。皇帝不高兴了,说:把字迹练漂亮是浪费青春,本事第一。我就猜到皇帝要再变科考了。果然看这告示很清楚,有商业经验是优先面、优先录的。朝廷需要我们这种买办为官了。” “你们懂什么?我们泱泱华夏5000年历史,儒家是治国之术,你们商人赚钱行,做官怎么能做?你们要把朝廷当公司开?”方秉生勃然大怒。 那买办冷笑一声,说道:“其实我觉的啊,儒家不错,但是有点奇怪。你们各位读书十年、二十年。连只母鸡都没管过,一下就让你们去管几万人几十万人,你们行吗?这事啊,就像你学厨艺学得暴好,然后去拿到裁缝的工作,这根本就没关系。我绝对拥护陛下,就应该找点有经验的,空谈误国的。再说,你们年轻啊,考下个科举成绩。如果优秀也可以去洋行啊,就我所知,怡和已经和陛下谈妥了。留了20个职位给你们,把英文练好吧。” 范西爵咳嗽了一声,说道:“我看您坐大马车,还有两个仆人,应该不缺钱啊,你做官有你做买办赚得多啊?你不知道陛下下的罪己诏吗?再贪就杀人了!” “哈哈。你们啊,太嫩,没看出来陛下意思。”买办冷笑道。 “什么意思,您说说。”听和这种朝廷风向有关,一群考生都激动了,围住了那买办,左宗棠也气呼呼地凑了过去听,不得不过去。 买办笑道:“没注意吗?我们国号为宋,制造局大案没有杀人!这是什么信号?从那天开始。宦助国丞相地社论就全部开始换宋朝例子。而不是像以前那样老是拿明朝比。宋历史上就不喜欢杀大臣,你们读书人应该比我清楚。而且宋和明有个最大地不同。明朝官员是薄薪啊,县官海瑞不贪,他女儿都饿死,而宋朝官员暴有钱,都是大富,我不是说贪污,我就是说高薪。我觉地,现在拿下江西有粮,拿下广西有兵,很快,官员薪水就起来。因为我们是宋。想想也知道,一个县官管十几万人,多重要的职责,你就算一个手工作坊管20个小工,你老板也不至于饿死女儿啊,皇帝是商业天才,我很理解,他肯定更理解,我们都是有罪的,没有圣人。这里当官绝对是好事,而且当了几年,可以再回商界嘛,肯定以后就是通的了。而且圣旨就把商人和农民老是并列,商人地位在提高的,比满清高多了。” 一席话说得考生面面相觑,又汗流满面,范西爵穿得最多,汗也最多,他掏出一块皱巴巴发黄的手绢擦着脑门上溪水般地汗,问道:“我从来没有做过生意或者成为买办,那岂不是考不上了?” “皇帝为什么要说科举成绩可以成为证书啊,那就是方便你去商界找工的,你考的高说明你聪明啊。”买办笑了:“皇帝什么都替你想好了。” “商人也可以做官了!而且不是捐官!”左宗棠咬牙切齿---这完全就是提高商人的阶层,儒家向来鄙视商人,因为你满心是利怎么能当圣人? 所谓圣人就得嘴上说得好听,而且骗到所有人,回家还一堆堆的数钱! 商人说自己不爱钱,不是扯淡吗,所以商人没法虚伪,嘴皮上没法说得好听,那不就是爱财小人了吗? “我明白了,赵子微就是想弄死儒家,让书生去经商,让商人做官!黑白颠倒!”左宗棠狠狠的想着。 就在这时,一个小孩抱着一摞报纸跑了进来,大叫着:“看啊,新出炉的《清流纪闻报》,《荒唐笑记》第45章出来了!穷济先生力作!穷济楼今天开讲!20文!20文!” “哇,《荒唐笑记》来了!”一群读书人立刻围住了那小孩,买起了报纸。 “这是什么?”左宗棠想拍旁边那信徒的胳膊,又恶心,只好伸头去问。 “这是个说书连载,报上先登,同时茶楼开讲,写的挺好。穷济先生写得好啊。”那信徒微笑道。 “买一份我看看!”左宗棠下达了命令。 030 整个村子搬来是任重道远的 第07卷 光荣**之大时代129英雄差钱:儒家才子落草电报黑帮 “哦,买个烧鸡吃多好啊。”年轻的海宋举子方秉生一边看着街对面的烧鸡铺子,一边背着一个席子卷靠着墙慢慢的走,脚步凌乱,咕咕叫的肚子竟然让他感觉越发敏锐起来,不仅嗅到对面那要命的香气,而且连脚底板穿了2个月的草鞋好像都开始扎脚了。 今天是他悲惨的一天,昨天中午剩下的一点钱买了个烧饼,然后早上被那黑心旅馆老板把席子卷扔出店外,不许他和一群劳工挤在一起睡了,因为他三天没有交那晚上都没法翻身的窄小通铺的房钱,虽然他可以算一个候补官员。 去年家在惠州府的他,来海京远途科考中惨败,买了一堆书今年继续来考,为了考上,连圣经都买了一本,他可是被邪恶的“黄洋”讥讽为“黄满”的儒家精英,不过儒家都知道,读书就是为了做官,向来穷文富武,如果有钱可以隐居,那还努力什么? 所以看看洋教,方便做官也无所谓,只要洋教穿肠过,圣人做心头,当了大官后一心为民就行了。 方秉生在三个月一举行的科举考试中笔试优秀,拿到了一份证明自己学问的成绩证明,但做官考试----面试,惨被刷掉。 很简单,除了读书外,他没有做过任何事情。 这可害惨了家境越来越坏的农家子弟方秉生,虽然富人越来越多,但和农夫没有任何关系,而且因为便宜的机器织纱为了利益无视禁令在大宋境内横行,连他妈原来可以贴补家用的纺织也没人要了,大小作坊都直接买机器织纱,布便宜了,结果他们不向农妇们收购棉纱棉布了,自己家织造的粗布也因为价格比不过这些廉价纱织造出来的廉价布,只能自己用,一点银钱换不来了。 商人、工人和军人是最容易赚钱的。在城里混一段时间,回家就买地,而因为钱多了,除了粮食,什么东西都涨价,结果苦了只会种地只有粮食的农夫了。动不动就破产卖地变佃农。 方秉生老爹是种地兼做私塾先生,没有钱供方秉生不停的考,这次把家里的钱都席卷一空来考官,就是抱定了不成功就成仁的决心。 然而事实很残酷,海宋最需要商业和西学人才,方秉生这种连外语都不会地儒家学子只能说识字,但考生谁不识字啊?现在不是皇帝第一次开科发现满卷都是简体字的时候了,大宋已经开始扎根了,儒家败类到处都是。 主考官建议方秉生拿着他的优等成绩去商人和企业家那里碰碰运气。一两年之后世事练达了再过来----方秉生在“民生熟悉程度”一栏得分为0,这一栏就是混社会的资历而已。 儒家科考最大地好处就是公平。不管你长什么样。不管你结巴不结巴。只要答得好。立刻当官。所以有个笑话:有小姐听戏听多了。非想嫁个状元。结果真嫁了一个。在洞房里发现不是白面英俊小生。而是黑胖胸毛猥琐男。当夜就上吊了。 方秉生觉地很不公平! 读书不就是为了当官吗? 当官不就是升官发财死老婆吗? 现在居然读长毛教材、信洋教都不行了? 老子不就不会ab吗?老子不就不想从事下贱地工商职业吗? 大宋歧视最高等的农民啊? 这世道黑白颠倒有问题! 当然。方秉生没想造赵阔的反,他也下了决心,不成功不回家,真去寻找高贵的职业了。 但号称有花园洋房住的洋行,他不懂外语;号称有马车坐的工厂商行,他不会算数记账;号称银子可以打水漂的洋药行会,他没有亲戚在里头;其他的行当,他一概看不起。 参军也是出路,但是他也看不起武人。其实他不知道他如果去应招,肯定被录取了,因为他眼睛看书看得不是很好,有很多陆军军官迷信近视眼,他们当哨兵不行,但排队打仗“勇敢”! 结果在海京蹉跎了两个月,路费花光光了。 “如果为了做一心为民的大官,非得要做职员地话,我也要加入洋行。”这个黄满饿的难受。却还雄心万丈。因为他前几天看到了洋人来的声势。 那天海京港人山人海,挤得水泄不通。他也跑去看了,印象深刻地要死。 港口里外的大宋风帆战舰挂了满旗,所有的信号旗国旗全挂上了,彩旗飘飘,海军军官穿着笔挺的蓝色军服,士兵们戴着草帽,在船两侧排成整整齐齐的一排,看起来威风无比。 然后港口外进来一艘巨大的冒着黑烟、怪叫的英**舰,只不过它上面挂着的是海宋十字旗。 “不是一个英国伯爵来访问吗?那条船是谁的?难道是海军新买地战舰?”围观的百姓现在都认识国旗,然后纷纷兴奋的互相询问。 方秉生也兴高采烈的议论着:“这船太大了吧,海军旗舰大宋海在它面前像矮子!是不是用来灭上海的?” 话音未落,来访海京港的英国“香农号”再次发威,船侧舰炮齐鸣,连放21响礼炮,以海军礼节,向访问的海宋表示敬意。 一下子巨响就滚动在海京港,白烟笼罩水面,海宋海军的风帆战舰好像被震得乱摇。 岸上先是大姑娘、小姨子捂着耳朵的尖叫,男人脸色发白,人群开始后退,等最后一响礼炮放完,人们才看到和听到港口里地英国人向自己国家的巨舰挥舞帽子大声致意,人群这才意识到对方放炮没有任何恶意,相反是放鞭炮一样的庆祝,慢慢的有人跟着洋人欢呼,然后整个海京港都朝那艘巨舰欢呼,但没人知道为什么要欢呼。 这从众导致的情景甚至让来接人的赵阔产生了误解:“靠!百姓欢呼个毛啊!这家伙不好对付!” “宦丞相说过,现在就是全球战国,要合纵连横,若是我大宋有洋人秦国助力,消灭夜郎小清国只是弹指一挥吧。天下指定是我们的了。”方秉生在岸边得意洋洋的朝周围不认识的人炫耀自己举人地学识。 不过那是几天前。得意洋洋地知道合纵连横不能给他饭吃,现在这个举人饿的前胸贴后背,巨大地海京茫然不知道去哪里,不知道睡哪,他背着席卷,嘴里喃喃念着:“上帝啊。如果你显灵,你给我一个洋行职位;观音啊,我家也拜了你十几年了,如果你显灵,给我一个商行职位;孔圣人啊,如果你显灵,给我个大官做吧!求求你们了。” 竟然不知不觉的又走回总督府的“自荐处”,这里是儒生们的梦想和神圣之地。 现在不是考试期间,而且一些基本上通过报纸和书店四处散播。来这里看告示地人逐渐少了,此刻没多少人堵在这里了,连以前堵在巷子口叫喊各种培训广告的人都没了。 然而方秉生走到巷口却发现走过路过的人都惊恐的朝路边看两眼。然后小步离开,他一步一步挨过去,往里面一看,吓了一跳,里面路边石头芽子上坐着一个大汉,好像因为天气太热,非常无礼的赤了上身,露出一身花花绿绿的纹身,脸上一道刀疤从额头一直通到嘴角。身边撂着一把大砍刀。 这身纹身、这武器一看就是个流氓! **裸的流氓。 因为流氓现在流行带刀,他们也有枪但一般不带,因为打架斗殴的时候,用刀可以看谁狠,但如果两堆人都拿着枪,那到底是打地盘还是自杀求死啊,混江湖的更怕死,江湖中人大部分人也不是亡命之徒,再牛地传奇也牛不过子弹啊。所以肯定打不起群架来,自然无法暴力解决问题,当然如果就是冒着被朝廷认为是匪帮加以剿灭的危险,也可以用枪,那是某个堂会不想在城镇里混了。 不过虽然对方是**裸的流氓,但手里举着个牌子上却写着:“西学公司招聘英才、待遇丰厚、洋行收入!” “我靠,现在流氓都来这里招聘了?”方秉生看着对方也在打量自己,不由腿肚子抽筋,转身想慢慢退走。但肚里饿地直不起腰来。突然想到刚才念叨的,“是不是哪个神真显灵了?” “您这是什么地方招聘啊?”方秉生看了看对方的大砍刀和脸上刀疤。咽了口唾沫,怯怯的问道。 “要饭的别捣乱!我们说要找举人!找人才!”那刀疤脸怒视一眼方秉生。 “我是啊,我考过科举了,优等啊。”方秉生小声说道。 “真的?” “真的啊!”方秉生从怀里掏出那份证书想递过去,但残存的理性让他悬崖勒马,口里问道:“你们是干什么的?” “我们是惠川堂…咳咳,不,电报局!正儿八经地海宋电报局!惠州分部!”说到这,那流氓兴高采烈起来,挥着手说道:“电报!西学!钟家良老板最喜欢的!绝对的朝廷部局,和官员就差那么一点。” “什么是电报?”方秉生问道。 那流氓愣了愣,勃然大怒:“你不是举人吗?电报你都不懂?就是洋人用来传声的!懂不懂?到底懂不懂?嗯?!!!!!!!” “…..懂…..”方秉生敢说个屁啊。 “你懂啊!那太好了,以后可以解释给那些蠢驴听了!”流氓猛地跳起来,大喜过望的样子。 “什么?原来你也不懂啊!”方秉生气结,抱了抱拳扭头就要走。 “干嘛去啊?”那流氓笑着一把抓住方秉生的手,另一只手捡起地上的大砍刀,拉着他就往外走。 “你像干嘛?”方秉生登时魂飞魄散。 “带你去见堂主啊。你不是应聘吗?”流氓笑道。 “不不不,我是看热闹的……”哪个时代,读书人和这种流氓混到一起过,而且明显是个小流氓。 “我们西学公司,薪水高的很啊!”流氓一句话,让方秉生犹豫了,一犹豫,脚下就被踉踉跄跄地拉了起来。 “看看去也好。说不定现在洋人喜欢雇佣流氓了,确实是个洋行,要不是个洋流氓?”方秉生心里又生出新幻想。 但新幻想很快被打破了,什么洋行啊! 他被拉去了再明显不过的一个帮会聚集的黑饭馆,五六个带着枪挟着刀的满脸横肉者在里面或坐或躺,旁边还有三个围在在一起赌骰子。 “张哥。我带来一懂电报的举人!听口音老乡啊!”那纹身疤脸男一到就大叫起来。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懂了?”方秉生心里哀叫,但看着满屋子的凶汉,只是赔笑,并不敢说什么。 听说方秉生是懂电报地举人,那张哥先吃了一惊,有点失望,但看到方秉生褴褛的衣服和草鞋,好像抱着点期望一般说道:“海京能人多啊,我们是惠州电报局的。和造船局以及以前地制造局一样,都是大生意。我们为朝廷做电报,就是竖木杆。上面挂上线,天天穿山过河挺辛苦,可能有点委屈你,但我们老大说了,不能老是打打杀杀,要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要nlean音译),这是何六伯爵地训示,我们的新堂规。所以我们需要你这种能说会道懂道理地人才,要不要来?现在刚刚起步,很有前途,我估计你以后怎么也是个买办级别的。” 方秉生听到“局”字,精神一振,这是官家新称号,而且进“局”的人现在都发了,好像不少人还混上了贵族。 “唉,世道颠倒啊。商贵儒贱,连流氓都雇佣儒生了。”方秉生肚里骂,但又燃起了一丝希望,他又问了问,知道了大体情况。 这批流氓好像真是做什么电报的,但惠州府没人懂电报,他们老大想趁个机会来海京找点懂行的读书人,但是人家要不看见他们的样子就跑了;要不就是听说要去惠州和江西交界的地方就跑了;要不就是说他们是树木杆子的苦力,说什么读书人体弱不能做工。然后又跑; “…我们怎么能是树木杆子的苦力呢?去拿刀砍人得地赏钱也比树木杆子多啊!我们至于吗?吃力不讨好。又不是傻子。….要不就是一看就流氓,一脸**相。根本不是读书人,想瞒我?那不是扯淡吗?”张哥最后做总结陈词。 “给多少银子?”说出这句话来,方秉生脸皮骚得通红,满清成功儒生都是人家给硬塞钱的,哪能开口问,拿月薪啊,这简直斯文扫地。 不过不斯文扫地他也没法,他觉的好像这个工作不错,而且他自己就是惠州府地人,在惠州府呆着也比回家种地强啊。 “告诉你!”张哥没有直接回答,他指着一群流氓说道:“以前我们惠川堂在粤赣边境垄断船只上下货物搬运生意的!那多少银子?但我们老大攀上何六伯爵的高枝后,都不屑干了,直接就扔给龙川堂那群**了,你想想我们这电报局以后会多有钱?” “这是我的科举成绩。”方秉生把怀里他最看重的东西拿出来交给张哥这个流氓了。 但人家一挥手不要:“我不识字!” “小哥,你帮着抄抄告示吧。”纹身刀疤脸赶紧从桌子下拿出一张纸张来,说道:“这是要各村贴的,看看你水平。” 方秉生展开一看,又惊又喜,原来上面写的东西确实说电报是朝廷要务,委托电报局打理,各村村民不得随意毁坏,否则以损毁公物论处! 拿起笔来,方秉生笔走龙蛇,遒劲有力的就唰唰抄了起来,旁边流氓们都纷纷站起来围观,越看越高兴,都兴高采烈的说:“我们惠川堂居然有举人了!我们算官办天地会分堂了吧!” 但抄了一半,方秉生捂着肚子坐在了椅子上,众人登时大惊,立刻围上去问寒问暖,方秉生伸出一个手指,说道:“能不能先吃碗饭?” “拿饭来!”几个人一起朝后面厨房大吼起来。 方秉生有饭吃浑身通泰地时候,赵阔正痛苦不堪。 他坐在会议室里,开海宋最高级别的会议,文武高官齐聚一堂,商讨天京事变后。英法换约战争一起后的海宋战略。 宦助国正做情况说明:“….现在天京大乱,陛下英明的推测北王可能也被除掉,然后翼王出走,如果发生此情况,翼王可能有10万追随者,战兵3万到4万之间。现在长江流域,我、太平、湘军三足鼎立,满清财力枯竭,咸丰定然意图招降翼王,驱狼投虎,攻击我们;所以我大宋也一定要争取翼王,不要因为天京事变影响大局,但问题在于如何处置翼王; 陛下的意见是,翼王如来。立刻解散其军队,给予高爵,软禁海京;如果翼王不来。那么日月军就要攻击安徽,消灭翼王士气,但不是以消灭为主,而是力争尽快打服; 但如何消化十万天平天国异教徒,是个严峻的问题,希望朝廷各部以及海人局共同协商,共同给出解决方案来; 其他的,还是按预定方针来,湘军残暴不仁。以杀害百姓为乐,乃是我死敌,一旦英法开战,我军将以锐矛军团等3万精锐主力,以及日月军相机辅助,从韶州和萍乡、九江三个方向夹击湘军老巢; 消灭湘军后,就立刻着手消灭天京,力图在换约战争混乱结束之前,控制长江以南富饶地区; 关于煽动民众对太平天国不满。这事由我办公室筹划,也欢迎各位多出建议,群策群力; 外交协同方面,我国尽量减少英法协同作战的损耗,也就是外战满清为辅,内战夺利为主,虽然英法要求我军提供大量军援、物援、并派主力参战,但我海军投放能力有限,目前向北后勤只能支持到舟山。毕竟我们无法在上海港口得到补给。另外海军还要封锁厦门、福州港口,防止满清抄袭后方。我们实在爱莫能助; 但额尔金伯爵十分难缠,态度极为强硬,他想我们全力参战北方,现在而言,这对我们没有利益,这事需要外交部同仁努力; 另外还要请陛下多多协助外交部斡旋…….. 陛下?陛下?宦助国说到赵阔任务了,但发现自己身边这陛下没有应声,他和满桌子文武一起从面前绝密文件前抬起头来,发现赵阔正托着腮帮子出神。 “杨秀清都死了,妈地,我蝴蝶效应根本是个屁啊。我有那文盲炭徒牛比吗?”其实从会议一开始,赵阔就开始走神了。 杨秀清之死对赵阔打击非常大,竟然感到兔死狐悲和刻骨恐惧。 “我反复提醒,根本无用,这好像是必然地。洪秀全不能死,是个无用的宅男,韦昌辉就是跟班,但谁能想到就这种人灭了杨秀清,然而他杨秀清不就是靠这起家的吗?他一力改造的太平天国这汽车,让他时速超了200公里,但也让他一刻就车毁人亡,全家都死了哦。” 想到全家都死光光,赵阔打了个哆嗦:他也有个一岁的儿子了,而且婉儿又怀上了。 “妈地,在这个文明下,不能失败,失败就是全家死!我当年混**,高风险职业,虽然大家也会害死竞争对手,但杀了对方也不会非得灭门啊!”赵阔头上流冷汗,他清楚的知道此刻他所在的文明,一个特征就是必须灭门。 “你以后会杀我全家吗?”赵阔眼睛扫过正专心看文件的窦文健,这个部下沉默寡言,但曾经跟着他背叛过太平天国,也扔了自己地人质亲属; “你以后会杀我全家吗?”赵阔眼睛扫过正侃侃而谈地宦助国,这个部下善解人意,手腕练达,但这同时就说明他阴险,这个曾经的落魄私塾先生此刻有很强地权力欲; “你以后会杀我全家吗?”赵阔眼睛扫过面无表情的胡潜,这个部下善于伪装,毒蛇一般防不胜防地打击敌人,但这条蛇朝他歪头也会一样狠啊; “你以后会杀我全家吗?”赵阔眼睛扫过头转来转去的罗前捷,这个部下在海上勇不可挡,但私生活糜烂。爱好享受,谁知道会不会背叛他; “你以后会杀我全家吗?”赵阔眼睛扫过舔着嘴唇看报告的庄立忠,这个部下爱慕虚荣,妒忌心非常强,并且有时候很残忍,对他地士兵和敌人都一样; “你以后会杀我全家吗?”赵阔眼睛扫过仔细听讲的赵影。这个部下他唯一放心一点,是他用来盯着胡潜并分权地一个心腹,但谁盯着赵影呢?心腹背叛不死得更彻底吗? 缺席的朱清正,这个小子老给自己说实话,爱听不爱听都说,有点犟,还死拉日月军团,硬抗着不置换正规洋枪队士兵,他懂不懂帮会势力对皇权有威胁啊; 扫遍群臣。赵阔觉的脑袋都炸了,没有一个省心的。 这批人自己能管得了吗?能玩得了吗?有没有想像洪秀全、韦昌辉那种人的? 一时之间,赵阔觉的很沮丧。好像一个痛恨工作地家伙在办公室死揉头皮一样,而且他这工作是造反者,是中华皇帝地候补,没法辞职;辞职的话,跑不了就是个全家都死翘翘的下场。 那自己要什么? 现在他很有钱了,那不就是安全吗? 但满清文明下,没有安全,当上皇帝也一样; “我当得上吗?就算我当上了,我干嘛呢?能给我安全吗?”赵阔叹了口气。他知道皇帝没有安全的,从刘邦清除功臣、到李世民干掉他兄弟们全家、再到朱元璋,连人品最好的赵匡胤都**裸的玩杯酒释兵权,这个封闭的井里一旦打倒敌人,那就需要砍掉自己的手了,免得这手抓破你地脸。 但现在也不封闭,到处是列强,如果成了皇帝,按满清文明下。制地服各路军阀吗?现在可不是汉唐宋元明清了,民国时候哪个军阀后面没有一个列强支持啊?他真支持,赵阔这一个农耕文明的皇帝制服得了吗? 就算制服得了,当皇帝能有空调啊?能有魔兽啊?能有电视看啊? “我怎么不是棒子呢?他妈地吃着泡菜,以为自己上帝!”赵阔哀叹一声,可惜,他是从吃排骨很便宜的地方过来的,知道如果上帝都只能吃泡菜那真是很无聊,但这个时代只有泡菜啊! 除了泡菜。就是砒霜! 选吧。二选一。 “不仅累死累活,危险度比未来黑社会都高。除了愚昧外,就是精良的智慧,人斗人,人玩人,谁输了就被灭门……”赵阔叹了口气,只能说那些当上皇帝的,想当皇帝的,都是以斗人为乐的职业冒险家。 “赢,也是满清文明赢;输,也是满清文明赢。”赵阔很遗憾,为啥他来地时代,人们都用电脑,都不留辫子,都握手而不是下跪,那时熟悉儒学地叫国学大师,现在熟悉儒学地叫官员,当然后者没听说过知行合一地。 “好累啊。能不能把国库搬去西方?老子带着全家潜逃出去!算了,到处是种族歧视,而且伦敦也没有电灯自行车啊!”赵阔叹了一口气,然后抬起头,发现满桌子的人瞪着他发呆。 开完会,办公室里已经有一个出气包等着因为杨秀清被杀而恐惧的赵阔了。 从这个跪在地上的大汉身边走过,赵阔恶狠狠的恐吓了一边站着的何六,然后盯着地上大汉脖子里的半截龙纹身,咆哮起来:“**的干什么吃地?惠州府电报线第四次断掉了!” 虽然不是龙威,但在王八之气面前,地上大汉浑身哆嗦,连连磕头请罪。 本来电报线,赵阔真没当回事。 这东西投资不大的,而且洋人赶趟给你培训。 赵阔当年强烈反对修建上海到海京电报线,他是为了争夺商业垄断效应;满清也一样不允许洋人在上海修建电报。 但因为有香港这个英国飞地在,满清官员又根本对上海没有完全控制权,赵阔一点辙没有,海上电线技术一成熟,就有洋人奸商从香港朝上海拉电缆,逼得赵阔反过来要求从香港连到海京来。 并拒绝了洋人投资修建内陆电报线的请求,自己修从海京到南昌的电报线。 一是因为这东西。洋人什么都知道不好,那赵阔不成了列强总督了吗;二来,这东西投资根本不大,建设难度也很低,三来,赵阔觉的自己就三个省地盘。这年头都是打呆仗,打拼腕力的硬仗,战略水平还没到情报早到三天晚到三天,就影响战局胜负的程度 赵阔记得盛宣怀1八70年左右修建几千华里长的电报线,就用八个月,不到20万两银子----这他妈的对一个国家而言有什么难地? 而且赵阔全学盛宣怀地狠招,打算一分钱不出,自己先投资10万两修起来,然后转手发行20万两的股票。反正商人都知道这东西好,认购不成问题,这还净赚一倍。 这事交给西学会地何六去做了。他是做内陆运输的,对电报很有兴趣,但赵阔就不了解了为啥粤赣交界处的电线老断! 这一块负责人就是惠州电报分局的翁建光。 他本是惠川堂地堂主,以前就是靠用刀子垄断某地的上下船搬运货物,后来搭上何六这个天地会东莞系老大了,想着西学会的人都赚,这也是肯定暴赚,就承建了电报局的一段工程,但去年有个村子不让建电报。赵阔正犹豫是不是动用他的铁拳,但犹豫他的牌坊,这个家伙适逢其会,立刻说自己可以摆平。 条件是赵阔给他认购一部分股票的优先权力和修建其他地段电报线的工程,赵阔喜欢这种不要脸的无耻精神,而且不是官方出面,当然立刻大喜同意。 然后他摆平了,随后开始监管维护惠州到江西一段地电线杆子,本来挺好。但最近老断线,赵阔怒了。 何六旁边暗自庆幸,幸好电线再次断的时候,翁建光这个家伙来海京买东西吹牛,还来汇报,说他的“惠川堂”打算改名为“惠州电报堂”,不然今天这顿火就是对自己发地。 被皇帝骂得灰头土脸,又被何六在路上骂得满地找牙,翁建光悻悻的抱着自己“电报堂”新做大匾。一回自己小弟落脚的饭馆。就立刻一脚踹飞一张桌子。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他妈的玩!肯定又是那个地方断了!立刻回惠州,召集电报堂兄弟。带上家伙去砍了他妈的!这次不能善罢甘休了!”翁建光咆哮着。 咆哮完,眼睛才适应了从阳光下到屋里的阴暗,一看,多了个家伙,正坐在桌子前战战兢兢的看着自己。 “他?”翁建光指着方秉生不解的问。 “光哥,这是我山鸡给您招聘来的举人!方秉生!懂电报!字写得好!还是咱们惠州人。”纹身疤脸男表功般说道。 “好好好。”翁建光打量着方秉生,一边点着头,坐到了他对面,一眼就看到了桌子上墨迹未干地一叠告示。 他立刻拿起来,一边仔细的看,一边不停的说:“好字!朝廷考的举人吧!有学问!” “光哥,你拿倒了吧?”山鸡认识几个字,在旁边叫道。 “滚!”光哥勃然大怒,然后笑着朝方秉生伸出手来,同他握了握手,严肃的说道:“现在商行洋行林立,学识渊博才能发财。我一直想找个你这种才子,充实我电报堂!一个商行,一个帮会,都要多招收才子才能发扬光大,从而屹立于江湖风雨而不倒。” “回惠州!”说罢,拉着方秉生就走,边走边问道:“我看你赤手空拳,你擅长用什么武器?难道是练拳脚的?” 031 这也行啊 第07卷 光荣**之大时代130孝利无双:热血孝子怒劈西洋邪物 粤省的十三都镇,是个介于镇子和村子之间的小镇,它粤赣边界不远,和上游的十一都镇都靠着龙河,大宋攻占江西后,这里作为粤赣交通的一条线,也开始繁华起来,河道里的船越来越多就不说了,但说镇里那唯一的一条土路都被官府和商人的车轮和脚踩得更坑坑洼洼了,镇里也从海京来了个法国洋和尚和两个洋尼姑,不仅会医术,还开了个育婴堂,收留被抛弃的女婴和残疾男婴,这成为小镇津津乐道的话题,也让他们觉得镇上几百年不变的生活也和满清时候不一样了,热闹,当然也乱七八糟起来。 在刚下过雨的满地泥泞里和一群土狗的注视下,方秉生小心的扶着一个黄色头发的老头,拉开了树杈编织成的篱笆门,站在了泥浆里,然后他看着刚刚出来的那个土屋子,出了口气,方才坐在那满屋子马粪香点燃的屋里,不仅呛得难受,而且他眼睛总不自觉的抬头上看屋顶上的漏洞,生怕昨夜的大雨让这座烂房子就此塌了,把他砸在下面。 他扶着的这个老头头发焦黄,还留着一个小辫子,皮肤干瘪,皱纹好像刀一样把岁月的艰辛刻在他脸上,但此刻他正拉着破旧的袍子,每个皱纹都舒展开来,露出皱纹深处的陈泥干裂形成的黑皴,笑得很开心。 不仅是对身边的方秉生,还扭头对着自己身后跟出来的儿子在笑,他朝屋里挥手道:“儿啊,回去吧,记住锅里有凉饭,缸里有水,千万不要喝地上的脏水。” 这好像对儿童的叮嘱,说的却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壮年男子,只不过他嘴歪眼斜,手里搓着方秉生带来的两盒点心,口水顺着下巴往下流。他是个傻子。 “黄大师,请这边走,马车在等着您呢。”方秉生小心的跨过一个污水坑,朝拿着包袱的老头伸出手去。 旁边卖青菜的一个老儿,抽着旱烟,看着两人笑了起来。凑话般地叫道:“黄皮老,今天有生意了?”接着又对方秉生叫道:“先生,他可厉害了。” 但方秉生无意答话,他对黄皮老说的全是假话,这假话的后果会怎么样,方秉生这个熟读忠孝仁义的儒生已经无暇顾忌了。 黄皮老掀开帘子,从车尾爬上了巷子口的一架两轮马车,一抬头,发现车厢好像塞满了人。而且人人面目狰狞,凶光满眼。 他愣了一下,笑道:“各位是刘小哥(方秉生告诉他的假名)地亲戚?” 回答他的是对面那个壮汉一把揪住他前襟拉进车里。然后一群狠狠砸断了他一颗门牙,左右两个耳光后,那壮汉狂吼道:“你这个该死的老比,到底说了什么?!”从海京跟着电报堂的流氓出去,方秉生很快就知道了为什么这个帮会没有读书人了,因为工作十分辛苦,而且根本就不在城里,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荒郊野外。 他们要管理从惠州到赣州这段地电报杆子。一到惠州。呆了不到一上午。立刻全军出发杀向遥远地粤赣边境。船上有17个流氓。他们脚下堆满了砍刀、铁棍。还有火枪。货仓里是30个雇工。以及木头杆子和一捆捆地不知所谓地电线。 到达光哥所说地那个地方后。他们几十人马拉人抬。又步行几十里。把东西弄到一个完完全全地荒郊野外。看着被砍倒在地地电线杆。光哥捶胸顿足:“我他妈地是得罪谁了?!!” 事实上。别地地方竖电线杆。没有这个地方这么邪门过。 竖立电线杆。竖立地人和电线杆周围地百姓都不知道是什么。而且并不会侵害老百姓地利益。这又不是修路。还需要有地人搬家迁坟; 主要防范地就是那些无耻地村民把电线杆看做无主地东西。自己砍了弄回家当柴火烧。电报线当结实地绳子用----中国百姓苦惯了。从来都不会浪费任何东西。 对此。电报堂地人使用过各种措施。比如在电线杆下半截涂抹大粪。这是防止百姓攀爬;用劣等木材当材料。防止百姓偷了去做梁木;在电线杆堆上荆棘。不让人和牲畜接近;在电线杆上涂上“杀”“死”“血”等字。恐吓百姓。 但这效果不好。 后来各个承建商都发现了效果好的法子,那就是是找当地的村长或者农会,说明这是官产,然后连哄带吓,一般还会给点小钱作为这个村子帮着看着官产的报答,一般他们说话管用,村民听自己的头说了,也就不去动这些东西了。 不过翁建光此刻迷惘了,他捶胸顿足之后,又拔出左轮手枪左顾右盼,此刻如果弄倒电线杆的那家伙出现,他立刻就拔枪射击,不是吓唬,是一定要宰了他。 但是这地方荒凉的很,周围五里内,连个村子都没有,也没有农田,这段电报线没有顺着大路走,而是为了省钱,选择了最近距离。 它从两座大山之间的小豁口穿过,跨过北面一条小河,顺着豁口前后两个村子的人踩出地一条小路前行,所经之地都是荒地,连个人烟都没有。 然而就是这么一段最人畜无害的电报线被破坏四次了,谁会这么无聊和这段线路过不去? 看着雇工在竖起电报杆子,光哥举着手枪朝一群纹身手下狂吼:“这次工程完工了后,我们不走!就在这里守着,看他妈的是谁要害我!” “光哥,看那个王八蛋砍倒电线杆,但是杆子和电线也不拿,他为啥啊?”山鸡握着一杆德塞雷斯后装枪,不解的看着这片荒野,现在不是打架斗殴了,这次他们会肆无忌惮的使用枪械搞死那个畜生,如果他们能找到的话。 “反正不是口北村,就是口外村干的。”张哥搓着牙南北张望,当然他看不到任何村子。这口北村在豁口北面五里,口外村在豁口南面五里:“是不是有人想讹诈我们银钱?应该去村子里问问吧。” “问个屁啊。他们根本不让进村!”山鸡悻悻的说道。 一直在旁听的方秉生背着一把燧发火枪,插嘴问道:“为啥不让进村啊。” “不知道,他们说电报不吉利。”山鸡咬牙切齿地说:“我们连他妈地他们村边都没摸到过,而且不吉利也不至于天天砍豁口这段啊。” “是啊,别的地方离他们村子更近。但是没出过事,就豁口总是出事!你们四处搜搜!看有没有什么蛛丝马迹!”翁建光吼道,说着无奈地坐在地上,本想生堆火用铁壶烧点水喝,无奈天又开始下雨了,气的的这个老大在雨里把那个混蛋的祖宗八代都骂了个遍。 冒着雨,方秉生一群打手分散在这豁口四周偌大的荒地上,从路这边的倒塌地电线杆,一直查看到路另一边的地方。但除了惊起的狍子和几条蛇以外,哪有什么痕迹。 浑身湿透从下午搜到天色见黑,大家都没什么收获。翁建光咬牙切齿道:“这次就守在这里!明天继续找!” 这夜才让方秉生体会到赚钱有多难。 几十人就冒雨露宿荒野,他因为是大哥的秘书,待遇还好点,和翁建光、副手老张三人一起挤在马车上,小弟和雇工们就睡在帐篷里,地上都是湿漉漉的水,真不知道他们怎么捱过去这一夜;因为生不了火,大家就干啃干粮,接点雨水喝了。 在马车里。听着旁边两个大哥鼾声如雷,方秉生辗转反侧,他心里喃喃的念叨:“斯文扫地啊,斯文扫地啊,我究竟在干什么啊?为了一口饭就斯文扫地啊!” 第二天起来,人人都是一脸疲惫相。 而雨更大了,翁建光没有绕过手下的意思,雇工们继续冒雨竖立电线杆,连接电报线。而打手们既然豁口荒地一无所获,那就搜山好了。 两座大山,十几个人,一个月都走不完,他们在雨里吭哧吭哧朝上爬着,用枪柄当拐杖,用砍刀挑开草丛,找着,人人都像泥猴一样。而且绝望的是根本不知道要找什么。 一条五环蛇从山鸡砍刀尖下的草丛窜了出来。方秉生这个农家子弟眼疾手快一枪托把它砸死在泥地里,山鸡发出一声有气无力地叫好。听的出他心情不好,大家谁的心情也不好,方秉生更是如此,他站在山坡上,叹了口气朝下面马车看去,脑海里却出现了他知道地朋友考上大官在朝廷里翘着二郎腿读奏章的模样。 他不想干了。 然而一看之下,这个读书人愣了一下,他用手背擦去满眼的雨水,仔细的再看。 “堂主!那地方上有个东西!”方秉生从湿滑的山坡上朝下跑去,到了后来,干脆屁股坐在草和泥上朝下滑了。 昨天搜的西边荒地上有个“十”字,是被人用白色大小不一的石头摆出来的,不过在地上的时候根本看不出来,到了山上居高一看倒是十分明显。 一群淋得好像落汤鸡一样地电报堂堂众围着那“十”字,看他们堂主搬开位于中心的大石头,然后一群不知什么名字的虫子四处乱窜出来,翁建光抽出腰里的砍刀,用刀尖在那里挖了进来,没几下,刀尖就碰到了东西。 他举起刀来,上面挂了一串东西,方秉生摘下来,把上面的湿泥和草根摸下来,露出一根红线串在一起的三枚铜钱。 “点穴!”翁建光看着那串东西愣了愣水宝地用作下葬,据说好的风水宝地可以大发子孙,甚至可以让子孙当皇上当丞相。 但发现好地后,一般秘而不宣,偷偷买来那地,生怕消息走漏后,有人抢了去下葬自己亲属。 当然再秘而不宣,也不能不做标记,刚刚那个十字和下面的铜钱恰恰是点穴的通用手法。 “这不是无主荒地吗?”翁建光十分不解,然后扭头看了看后面。难以置信地说道:“不会是风水吧?” 他的意思有人嫌电线杆子耽误了他们墓地的风水。 “不会吧!”副手老张叫了起来:“我们电线杆在路东边靠东山,他这是靠近西山的,相差了都有几十丈了,根本八竿子打不着,影响他毛风水了?” “不是风水的话,他干嘛砍了我们四次电线杆?而且也不拖走木柱子和电报线?不为财。为什么?他就是不想让电线过这里。”山鸡很支持老大的看法。 翁建光指着小弟,一拍脑门道:“现在知道了,为啥两个村子说我们不吉利!估计就是这墓主搞地!” “但这墓主是谁啊?不是荒地吗?”方秉生问道。 “这家伙连地都买不起,我们都他妈的不知道这是哪个村的穷比地墓了?!”翁建光咬牙切齿地虚砍着刀:“找人打听,这周围风水先生谁看过穴?” 方秉生倒派上大用场了,他家就在附近,有个外村姑姑有口北村的亲戚,一打听把十三都地黄皮老打听出来了。 这个风水先生最近往口外村跑过不少次,替一个叫李树声的人勘察过风水宝地。而且据说这个小子很穷,靠打猎为生,快30了都娶不起媳妇。家里只有个瞎眼老娘。 一切细节都吻合,只是不知道黄皮老相中的风水宝地是不是就是豁口那个墓穴。 翁建光早已下定决心,要一劳永逸的解决这个问题,否则他们又不能在那里住着,强龙难敌地头蛇,不问清楚李树声,那里的电报杆子还危险。 所以长的斯文的方秉生好像绑票犯一样,提着两盒点心,诈称自己叫刘二生。住在附近,想请大师去看看风水,黄皮老当然兴高采烈,他和他的傻子儿子全凭风水吃饭啊。 一被绑架,翁建光就差点把挡了他财路的黄皮老打死,一阵耳光后,黄皮老全都说了。 那个地方确实是他给李树声选地。 “那你说过电线杆什么事了?”在一座废弃的山神庙里,翁建光咬牙切齿的问。 被摁在条凳上地黄皮老偷看了一眼,想了想。小声说:“我没说过什么啊?” 翁建光二话不说,拿过黄皮老的书,用他们的电线工具,西洋钳子一下拽下一片指甲来,在黄皮老惨叫声中,翁建光指着十三都镇的方向,厉声吼道:“不说?我现在就去烧了你家破屋子,把你傻子儿子一起烧死!**信不信?我们惠川堂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过了?” “我说!”黄皮老抱着血淋淋的手尖叫了起来。 原来李树声家庭十分不幸,家庭困苦不说。老爹都失踪了10年。连尸体都没有,在那时匪徒横行的年代里。不知道是被土匪杀了,还是被绑架卖猪仔去了南洋,又或者掉下悬崖死了,这些都是百姓寻常的失踪法; 老娘哭瞎了眼睛,家里兄弟两个,快到30都穷得只能做光棍,眼看家里就绝户了。 他们兄弟觉的唯一的希望就是好风水,给老爹衣服和老娘找个好墓穴,用父母地死和尸体,让他们兄弟改变命运; 但是他们太穷了,没钱找有名的风水师,只能找黄皮老这种自己都穷比的风水师; 黄皮老就点中豁口西山下面,他说:“这是双凤戏龙啊,多好的地啊!东西两座山那时两只凤凰,前面一条小河横着,那就是龙,这个穴我老黄走遍广东,看风水40年,都没见过这么好的地,这就是双凤戏龙!如果你老娘死了,葬在这里,很快你们兄弟俩就旺了!子孙满堂,金银塞屋,而且到了孙子辈,还能出状元!” 李树声兄弟俩自然心花怒放,把积蓄都给了黄皮老。 但没想到,这个穴刚点中不久,他哥哥在山上摔断了腿,因为积蓄都拿去给黄皮老了,没钱医治也死了。 李树声不乐意了,颠颠的去找黄皮老理论了:你这鸟毛双凤戏龙啊。刚选好,凤就死了一个! 黄皮老当然不会说自己说的不对,他亲自又跑了一趟,然后发现了结症所在,指着那排插进豁口的电线杆说道:“就是这西洋邪物破了这**的风水!它跨了河,就是吊死了龙。现在风水已经变成了降龙屠凤了,你最好换个穴了,要不就不让电线进来。” 本以为李树声会质疑自己,毕竟他已经起疑了,没想到指着电报线,李树声竟然不发一声,沉默了。 这电报线是什么? 西洋邪物! 这是民间共识! 它们诡异地孤零零的木柱子上连着线,这不是阵法是什么? 百姓们暗中流传:城镇里冒着黑烟的西洋工厂,吸取少男少女的精血。然后通过这些阵法传导出去,在前线给洋枪队施法,凭借这个。洋枪队才所向披靡----那电报线里流动的就是人血想想也很清楚:农家子弟进了西洋工厂里,无论在哪里,没有不说累地;那里不是日出而起日落而息的田园生活,而是机器和人力结合的生产体系,生龙活虎的子弟,在城里干了一阵子,回来就恹恹地说累,中医当然说气血不足了。 而城里洋鬼子和假洋鬼子横行,人人趾高气扬。而且都有钱,这些钱哪里来地? 洋枪队杀地清妖看见就跑,这些怪异地军队和风行的洋教有什么关系? 那么近日里插在田野里的奇怪“晾衣杆子”到底是什么? 它们说能千里传声,但根本看不出有什么用,就那么立着,就能千里传声?这没道理啊! 而且电线杆不是涂抹粪就是写着不吉利的咒语般的文字,这很怪啊! 但是一旦把上面各种怪相串起来,百姓很容易用神鬼来解释,也只能用神鬼来解释----西洋邪法需要血。那电报线就是传递血的。 不理解就恐惧,恐惧就仇恨。 尤其是在满清文明这种每次砍头时候,都热烈围观,并且一群人去抢犯人人血做药引的地方。 李树声刚刚还怀疑黄皮老骗钱,但此刻黄皮老说电线坏了风水,他反而一点都不怀疑黄皮老了。 是啊,一个墓穴,虽然还没下葬,但冥冥中已经归他。现在处在西洋邪阵下。不影响他家影响谁? 但作为一个穷苦的猎户,根本没有银子再去换一个墓穴了。看风水从来不便宜,因为:一是,这是儒家地孝,让父母进个好墓穴!二是,这才是最重要的利,风水好,父母的尸体可以给自己利益! 此刻孝利不分家地。 李树声在黄皮老走了后,就抡起斧子把电线杆砍了,反正这是荒郊野外,没有人看到。 事后发生的事情,更坚定了他的看法和黄皮老的正确----这些杆子肯定有妖法! 他砍了之后,很快就一批人来,再次竖了起来----他们怎么知道的这么快?这可是荒郊野外啊! 他又砍了,然后很快又来竖立起来。 再砍…….. 李树声已经是怀着满心的仇恨和恐惧来做了,最后一次,他偷了一条邻居的黑狗,在电线杆下杀了,把黑狗血泼了一电线杆才动手砍倒,他怕被这邪物诅咒 “把李树声交出来!他毁坏官物!”翁建光在口外村朝农会村长杀气腾腾的吼着,他摁着腰里的手枪,身后跟着二十多个袒胸露“乳”,满身纹身地流氓,人人都拿着刀枪,这次电报堂真怒了。 “哼哼,你说交就交啊?凭什么?”但新村长根本面无惧色,大宋村长和满清白胡子飘飘的村长不同,这里大部分都是年轻人,往往都是混过的,在造反军杀过来的时候,敢拿起刀枪砍掉原来“德高望重”的缙绅,本质上也是造反者的一部分,很多还跟着打过仗,都是见过大场面的家伙。 “我说什么,你没听见吗?就是他连续砍倒电线杆。他有病啊!”翁建光看着嚣张的村长,却没有一拳打在他脸上,因为村长背后站着一百多村民,挤在村口朝着他们怒目而视,手里一样有武器,有不少就是褐贝丝。 “他就是有病。”村长瞄了一眼翁建光。说道:“你们不是朝廷的,不是治安官,不是军队地,你们口说无凭,没有证据。拿人?笑话!” “证据?我们找到了那个风水先生,他说墓穴就在豁口!还说电线影响了李树声那个墓穴风水!”翁建光气得浑身哆嗦。 “证据?你们谁看见是我们村地李树声砍的了?”村长冷笑一声,接着一摆手:“滚!” “让我和李树声聊聊。”翁建光没法,开始软了。 “不在。”村长笑了笑。 “**的!信不信老子一枪打死你?”翁建光再也忍受不了这个王八蛋了,掏枪正对村长面门。“你妈的!”立刻。后面山鸡、方秉生举着枪冲了上去,而对方也嚎叫着挺着火枪、大刀压了过来。 村长瞪了翁建光和他的枪两眼,冷笑着说道:“我刚当上村长。以前在赣州日月军,受伤回来了,大伙选我做村长,朝廷给村长的命令就是:征缴租税、维持治安、排除匪患和团结村民,要不你找官来,我没有和电报杆子洋行合作拿我们村民地命令!” 说罢,他伸头看了看翁建光背后,说道:“别拿几条枪吓唬口外村,以前没洋枪的时候我们村就械斗无数次。现在有枪,我们有三十二条火枪,一次齐射就把你们这群西洋邪物流氓打成筛子;村里还有门十二磅野战炮,懒得理你们,没有拉出来,要不要试试?” “大哥,失敬,我们是求财,没有吓唬你们地意思。”翁建光看讨不了好去。欺软怕硬地他再次说软话:“那地方确实是荒地,没有侵害你们和李树声啊,你把他叫出来,我秘书是举人,懂得多,给这大哥好好说说,四海之内皆朋友啊。” “那小子害怕跑路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村长说道,然后横了翁建光一眼:“你们用洋线输血不怕断子绝孙吗?” “我草他大爷啊!”翁建光抱着头。然后亲自跑到后面从车里拿过一捆电线来。对村长叫道:“这线是实心的,连个眼都没有。怎么输血啊?” 村长看了看那电线断口,愣了下,又抬起头冷笑道:“没有眼你不是说也能传话吗?那怎么传?妖法不需要有眼。” 晚上在豁口,一群流氓在电线杆里围着火堆坐着,每个人都很郁闷。 “大哥,你说咱们这真是妖法?”山鸡拿着一小段电线很迷惘,那村长地质问真是掷地有声啊----你实心的,不是妖法怎么能传话? “管什么妖法不妖法!我们赚钱就行!”副手老张好像对这个问题很有研究,立刻回答道,接着问翁建光道:“老大,要不要给点钱算了,把这块地买了,20两差不多了,反正是荒地。” 翁建光咬着一根草梗,说道:“不行!这事错不在我们!而且如果这个头一看,那几百里长的电报线,到处不是有人找茬吗?砍了电线杆子然后找我们要钱。要钱事小,老断的话,我就完蛋了,这事直达天听啊!” 方秉生小声问道:“能不能绕开着豁口?” “怎么绕啊!不走这里,要不绕西山,要不绕东山,那得多少时间?银子你出啊?”副手老张不屑地哼了一声。 大家一片叹息,这解决不了怎么办啊,总不能住在这里,防着那个李树声发傻吧?方秉生此刻抬头说:“堂主,要不要干脆来个釜底抽薪得了!” “怎么抽?”翁建光不在意的随口说道。 “他不是就看着这是风水宝地吗?我们给他毁了得了!有没有法子?”方秉生说道。 众人一听,先是一愣,接着不约而同的大叫起来:“高啊!” 那时候中国人人人都懂点风水,此刻立刻出谋划策起来:有人要找来几车大粪泼在李树声那个墓穴上,有人要用黑狗血乱洒。 翁建光此刻拍着方秉生地肩膀,连连叫好:“不愧是读书人,见解高人一头!怎么毁,我有数!” 李树声在外面亲戚家呆了7天,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他没有回村。直接跑去豁口,他惦记着自己的风水宝地,连续的保卫,已经让他认准了他那块地,简直像爱自己儿子爱那个地方,他觉的那个地方就是老天冥冥之中赐给他的。要不出这么多事情干什么。 但一到那地方,他就傻眼了。 他瞠目结舌的看着豁口,然后慢慢地跪在了路上,泪流满面。 西山下成了一片沼泽。 豁口里东高南低,电报堂用**直接炸毁山地堵住了小河,河水泛滥而出,全流进了豁口西边,把山脚下变成了一个大泥塘,那下面就是那个宝穴。 “老天爷啊!”李树声嘶吼起来。他从路上冲进西边的泥潭里,用手泼着泥水,想看到自己地标志。但标志没看到,却看到了一根怪异的树杈插在地里。 他涉水走了十丈,尖叫一声摔坐在泥水里,那根本不是树杈,而是一个人的下半截,他被人头朝下埋进了地下,只剩两条腿矗在空中。 李树声刨出来了那尸体,那人上半身全是泥,已经被泥水泡得浑身发臭了。看来是因为这地方罕有人经过,以至于就这样不知过了几天。 看着体型瘦小,脖子后还有根小辫子,李树声似曾相识,然后他看到了那尸体辫子上挂着的东西----一根红丝和三枚铜钱。 风水先生黄皮老被头朝下插进了他自己点地宝穴。 浑身湿透的李树声失魂落魄的回到村里,却发现瞎眼老娘死在了床上----儿子闯下泼天大祸,导致官家的人杀上了村子,自己也逃跑了,虽然被村子的人赶走了。但她连续担惊受怕,本来也到了岁数,就这样无声无息地去世了。 李树声看着那具尸体,好像被雷劈了一样,呆呆不动,现在早早找好的墓穴被人毁掉了,老娘恰好死了,尸体埋在哪里才能给他好运呢? 孝利双失!! “娘啊!”口外村传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哀嚎。 此后一个月,很多人看到有个头缠白布的孝子顺着电报线不停朝南走。不管白天黑夜不管刮风下雨。 终于某天。他停下了脚步,他看到了头上地电报线分了叉插入了一座建筑里。 他慢慢的走了过去。目光紧紧盯住了那个门,好像那座房子随时会站起来跑掉一样,手慢慢的从怀里抽了出来,紧紧握着一把菜刀。 第三天,海京各大报纸都登出了爆炸性头条:《惠州府龙川电报局被袭、电报员三死五伤、杀手被当场击毙》。 赵阔接到报告后,暴跳如雷:“这他妈地肯定是曾国藩做的!恐怖袭击!!” 不过曾国藩要是听到这个家伙地咆哮,肯定一撇嘴,不屑地说:“管我鸟事,我酱油都没打。” 一年后,方秉生从大型西洋防震马车上下来,他戴着圆形礼帽,整洁的西装领结,脚下地皮鞋铮亮,手提方形公文包,走进西学会大楼的时候,所有的侍者都朝他点头示意----一个海宋电报堂的高级经理,翁建光地亲信。 电报堂也是一个新起的敛财机器,因为他们发行股票。电报盈利很稳定,一张入股的股票100两,但每年红利10两左右,很多人想挤进来,那只能通过购买别人手里的入股股票,所以股票不是按账面价值交易,最近每股电报堂市场价是150两,原来的股东们都发财了,在卖出和吃红利之间犹豫不决。 此刻各地电报堂的经理租用西学会的会议室,召开年会。 海宋第一家上市公司海宋电报堂总经理翁建光坐在首座,他转着手上的大钻戒正满脸幸福的回忆峥嵘岁月:“一年前,我搞定口外村风水事件时,陛下给我说:你们挺厉害啊,以后可以去做铁路啊;我那时候,不知道铁路是什么,多亏了钟家良大人学识渊博,指教了我,那才是生钱地老虎啊!现在我们可以要求陛下修建铁路嘛,我们有人力,有解决问题的能力,钱是问题,但陛下太保守了,不给提供资金,这是不对的,西学是好东西,怎么能停止呢…..” 这时,传来了敲门声,门开了一条缝,方秉生伸出头来,对老大点了点头,翁建光马上对与会各位笑道:“失陪片刻。” 走到门外,方秉生正和一个胖子并肩站着,方秉生指着对方介绍道:“这就是高州方经理…..” 话还没说完,翁建光就揪住了胖子的前襟,满脸狰狞的吼道:“你们他妈的怎么敢让电报线越过我家祖坟!立刻改路线!我家祖坟三里之内不许有电报线!” 032 正午12点阳气最重 方秉生也算是选举行家了,知道这里面的规则其实也不复杂:对手谁钱多,谁就危险。 因此他自然把小包工头齐云璐、“恢复古制”的书店老板给剔除了,就指着四个龙川商会的人问道:“刘大哥,这几个人都是你生拉硬拽来的吗?” 他想看看这几个人的意愿,大家都不懂选举干嘛的,也没有什么强烈的参选意愿,若是没别的不利,这龙川的四个议员也等于到手鸦片党了。 刘国建皱眉想了想,说:“造玻璃的王鱼家是为了朝上帝表忠心,被牧师劝动的,王鱼家还说要是借着选举普查、加税,就当是他的十一奉献了;做火柴的范林辉最不情愿的,我费死劲了。为了按照政策劝说参选,我甚至加入了龙川工商团契,天天就是劝说他们,范林辉之所以参选,是因为我手里实在差一个名额,我鼓动那些商人、厂主抽签。为了神、为了陛下、为了大宋、为了龙川县城,再选一个,结果把他抽出来的。这算是神的旨意,他也不好拂我的面子和教会的面子,否则他以后还怎么在龙川混!” (注释:团契(英语:felln;希腊语:kiνν?a),即伙伴关系,源自《圣经》中的“相交”一词,意思为相互交往和建立关系,是指上帝与人之间的相交和基督徒之间相交的亲密关系。团契现在常用作基督教(新教)特定聚会的名称,其旨在增进基督徒和慕道友共同追求信仰的信心和相互分享、帮助的集体情谊。因而广义的团契也可指教会和其它形式的基督徒聚会。团契生活是基督徒最基本的和非常重要的教会生活,所以团契也被称为基督徒团契。 团契聚会是狭义的,也是最普遍的团契。教会除了星期天的主日崇拜聚会外,按群体性质又有分别的聚会,即可称为团契聚会。几乎每间教会都会有团契聚会。团契通常冠以组织、年龄、地域、语言、职业、圣经人物等带有群体性质的名字。如:某某教会团契、青年团契、上海团契、华语团契、护士团契、约书亚团契、夫妻团契等。团契聚会的主要内容有祷告、诗歌敬拜、查经、分享、聚餐等。 可以理解为教会下面——把人群分类的小组,每个教会下面都有很多团契,比如按职业分、按年龄分、按结婚与否分。) “张其结呢?”方秉生看张其结十分扎眼,号称有龙川第一大的纺织厂,名下有纺织厂的人都往往巨富。 刘国建捏了个响指,说道:“老弟,张其结是本地除了你们洋药行会那批混蛋之外,他和李广西两人是为数不多主动参选的,还帮着我劝说别人。” “为什么?”方秉生愣了,心道这年头除了那些食古不化的儒生,谁会主动参选。 刘国建没有回答,而是笑着挥了挥手,说道:“张其结的故事可长了,先说这个李广西吧。” 说着指着那个名字说道:“听说李广西想去惠州扩大生意。他已经在惠州买了两个织布厂的一些股份,他儿子也在惠州教会学校,所以就参选了。” “选举和去惠州有什么关系?”方秉生不解的问道。 “你不是选举专家吗?不知道这个?”刘国建一样的吃惊,他对方秉生解释道:“这次龙川是第四个试点选举城市,虽然我们其实就是个县城规模,但这次选举的议员一样可以直达府议会,自动获得府议员资格身份,不必再选。李广西就想拿个府议员身份去惠州府名正言顺的定居。” “自动获得府议员资格?东莞、佛山都是大城啊,自然差不多,这龙川可是比上面城市低一两级别呢,这小县城也如法炮制吗?”方秉生嘴巴都合不上了。 “报纸上早刊登了啊。你不会连皇报都不看吧?”刘国建一样吃惊。 方秉生暗暗咬牙,他已经操纵过三城选举了,就他对自己这个工作的判断:觉的十分无聊,简直是一群傻子在百姓面前脱衣表演。 完全没有意义,他甚至也不能确认这样玩出来的**议员们到底能不能组建议会,简直是一群小丑啊,这种小丑真能像钟家良所认为的那样给他带来巨大的财富和权力吗? 若是钟家良的预测为真,只能说真有神,因为靠如此**的议会确立国策的西洋各国竟然没有灭亡! 因此方秉生虽然是名正言顺的海宋第一选举专家,但他从来不看报纸上关于议员和选举的东西,他觉的这玩意是侮辱自己、翁建光、钟家良乃至于皇帝的所有人的智商,什么事经历过之后才知道实情。 所以方秉生还真不知道这次龙川选举居然还有这个大彩头,看来皇帝也焦头烂额了。 “李广西现在就可以去惠州,何必多此一举?那么这个姓张的怎么回事?”方秉生低了头掩盖了自己无知的尴尬,指着表格里张其结的名字问道。 “张其结是这个小县城里的大人物,挺有名的,”刘国建摆了摆手,说道:“这人虽然不是海游士,但是真正见多识广,是这个城里少有的西洋通。” “怎么讲?”山鸡问道。 “他是从美国金山城回来的,咱们县第一座西洋楼就是这人起来的。”刘国建说道。 “城外那个八层高像塔一样的碉楼就是他的?绰号张淘金的那个知名家伙,就是他?”山鸡倒抽了一口凉气,家在龙川的他还是比较熟悉龙川的一些名人的。 张其结,绰号张淘金,年轻时家贫如洗,后来走投无路之下去了遥远的美洲。 平常广东福建人去美洲的时候,家里会娶一个姑娘,有时候见面、有时候不见面,有时候洞房第二天就走,这是为了延续香火。 因为这种媳妇往往是刚进门就开始守活寡,天天在门口望远方,希望夫君可以回来。绰号“望亲”。 张其结因为太穷,连门“望亲”都没有娶,孤身就去了美国。 在美国发现了金山,他也跟着一群华人去淘金,运气不好,除了一堆石头和毒蛇什么都没淘到。 后来他发现了一门赚钱的买卖:蜂拥到圣弗朗西斯科城淘金的大部分都是单身男人,西洋男人非常懒,根本不洗衣服,雇人洗衣服。 华人虽然也都是男人,但心灵手巧,乐意干这种美国人、爱尔兰人不屑于干的活。 张其结就开了家洗衣店,给淘金客洗衣服:一打衬衣,连洗加熨烫,收费半美元。 生意好得不得了,张其结从天不亮睁开眼开始、一直忙到天黑上蜡烛,一天十八个小时头都没有机会抬起来过。 因此他虽然没有淘到金子,但也发了大财。 到了后期,华人彼此眼红这种买卖,开洗衣店的华人越来越多,价格被互相压得越来越低。 一开始一打衬衣要价半美元,到了后来,一打衬衣仅仅开价五到十美分。 张其结看到这种情形,觉的即便累死,也赚不到钱了,就拿着自己的第一桶金,开了个餐馆,成为旧金山唐人街的第一波组成分子。 唐人街生意还算不错,在这里使用粤语和福建话就可以通行无阻,但是唐人街总有个很大的问题,让所有的华人都隐隐沉不下心来。 唐人街没有华人女性。 整条街看起来很热闹,店主们把辫子盘在头顶,穿着洋装招揽顾客,街上人流总是熙熙攘攘的黄色面孔,但没有华人女性。 国人讲究落叶归根,谁来美国,也没有指望这个需要坐两个月帆船才能到的遥远国度成为自己的家乡,所有的女眷都留在家乡,只靠自己一双手和血汗打拼富贵。 他们是战士,不是移民。 因此张其结看到报纸上关于自己家乡的新闻越来越多,新的统治者已经诞生、并且落地生根,各国报纸对他评价还不错,他终于起了回家的心。 把店铺卖了,把所有的美元、银条、金条打包在两个镶铜包银的西洋大皮箱里,经过长久的海上颠簸,在海京上岸,然后经过还非常落后但异常亲切的陆路、水路风景抵达自己的家乡龙川县城。 抵达县城后,并不急于回自己的祖屋,而是挑选了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自己穿好最上等的长袍马褂,戴着一顶西洋礼帽,提上文明棍,戴上墨镜,雇了两个挑夫挑着自己的西洋大皮箱,自己慢慢在后面跟着,前面雇人敲锣打鼓,放着鞭炮,不停的叫喊:“庆祝张老爷荣归故里。” 这样才慢慢的回到生养自己的破烂村庄,把这一行的喧嚣和炫富当成对自己十年血汗辛劳的回报。 没人会妒忌张其结这种人,大家都知道他们的银子真的是用命和血汗换回来的。 张其结相比乡亲们,就算是海宋这种天天嚎叫要“神魂西用”的国家臣民,也毕竟见过大世面,和洋人一起生活工作过十年,因此虽然龙川是又穷又破的小地方,他依然起碉楼、开西洋工厂,不几年就混到龙川商会的大人物行列里去了。 就算修建铁路,四里八乡全都炸了锅要造反的时候,他反而挺进龙川城,靠着刚刚选址还是一个大泥塘的火车站买了好大地皮,建了纺织厂,铁路修好的时候,他的厂子也刚刚建立起来,可以利用铁路购进材料、出售成品了,不要说生意赚钱如海,光那地皮升值也足有十倍,现在还在狂升,谁都知道火车站周围是绝好的风水宝地了,但你肯定买不到了,有价无市的好东西。 “总得来说,张先生,我特别佩服,有眼光!真的,去过西洋的人确实不一样!”刘国建介绍完张其结的履历,意犹未尽,连连咂嘴表示佩服。 “这家伙吃饱了撑的要竞选?还是议会真是好东西?就如这火车站周围地皮一样?我怎么看不出来?”山鸡跟着拍手为本地精英的远见卓识叫好,而旁边的方秉生则扶着眼镜陷入了沉思。 “方老弟,这个选举到底是什么意思?选出老百姓来,让他们查账官府?”刘国建看方秉生不吭声,问道。 “不会吧?只是说说吧。”方秉生想到自己经手过的那些歪瓜裂枣,不要说鸦片行会的人,就连他们的对手也都是一群烂人,根本算不上民间的精英,要说议员真能像钟家良说的那样制定国策,他第一个不信。 “那就是真的借机让富人露头,开始征收个人所得税咯?”刘国建又问道。 “这也是空穴来风吧,海京那群上层大人物里,还真没听说有这个意思。”方秉生答道。 “妈的!我倒是真希望赶紧征税!”刘国建有些失望的狠狠一拍把手。 “怎么?”方秉生不解的问道。 “财政没有钱啊!”刘国建激动起来:“现在虽然龙川以城建成为模范城市,但这就够了吗?你知道我有多少宏伟的计划?我要修海京那种大下水道,彻底杜绝龙川下雨就雨水塞街的事情;我要在城外修公路网、建设跨河大桥;一句话,京城有什么好东西,我这里也得有!” 说到这里,刘国建彷佛一个泄气的皮球没了气势,他摊开了双手说道:“没有钱修……税赋太轻了,只能朝农民征税,但是农民死活也压榨不出几个钱来,搞破产了,都来工厂做工了,工商税赋太轻,不能这么惯着他们。” 彷佛突然想起了什么,刘国建一个激灵问道:“哎,我说,你们宋右铁电什么开始修建龙川到潮州府梅州的龙梅线啊,不是都规划了好多年了吗?龙川要成为铁路枢纽啊!” “你以为我们有钱啊?”方秉生叹了口气道:“别说规划了,我们十年前早就把整个宋国都规划出铁路网来了,但是现在赣州到南昌都没有钱修了,谁给你修这龙梅线啊。” “唉,国家太穷啊,这不好啊。”刘国建擦了擦激动的额头汗水,说道:“其实啊,我觉的清国厘金站收费很好,在路上和码头设置收费站,按过路货物价值抽水,我们宋国这么多公路和码头,要是开征这税,我们官府还不一夜暴富啊?!没看见湘军和淮军就靠着厘金养活吗?那可是一省之地就养活了一只满清主力军啊。虽然厘金是清国的发明,但咱也不能啥都学洋人啊,吃饭用筷子不还是很好的吗?所以,我看即便是清国的优良主意,我们也可以拿过来用嘛。” 说着刘国建还拍了拍方秉生的肩膀,说道:“你们也别害怕,我都替你们想好了:厘金,铁路一样收,就在票价里加上过路费不就可以了吗?哈哈!” “嫌官府穷,给皇帝说去吧,我们只管花钱。”方秉生笑道。 刘国建无奈的叹了口气,点着名单上的几个名字说道:“那你告诉我,为什么钟家良对议会这么感兴趣,还把你这铁路公司大员派来了专门管这事。” 方秉生嘴角抽了抽,看表情简直如同在说鬼故事一样,他说道:“这个,我说实话,对议会也不是很了解,我专门问过钟家良先生,他举了些议会的例子,比如让大宋造船局私有什么的。” “啥?大宋造船局私有?岂不是私人造火轮炮船了?”刘国建难以置信的张开了嘴巴。 “是分拆,建造**火轮的部分私有,”方秉生嘴角继续在抽,看起来他自己都觉的自己在说神话:“钟家良先生说既然当年军火可以私营,造船局老国营不好,若是有了议会,就可以提议殖产兴业,朝廷不要插手工商的事。” “可能吗?议会能干这个?”刘国建哈哈大笑起来:“钟家良有钱烧的,吃鸦片吃傻了!” “反正他就是这么说的,还说我们老大翁建光也可以私有铁路嘛。”方秉生撇了撇嘴,肚里道:要是老子是朝廷高官,老子当即要枪毙了钟家良。 “你们能私有铁路?这几千万银子铺出来的大工程?制造局那样的白送?”刘国建瞪大了眼睛。 方秉生摊开了手,叹了口气:“这大约是做梦吧,能让我们施工和管理就不错了。不过就算私有,我们也不同意。” “为啥?”刘国建愣了。 “私有可以,起码要等到皇帝给钱修到南昌再私有啊!现在私有了,找谁掏腰包去?” 方秉生和刘国建同时大笑起来。 既然事情都谈好了,方秉生抄录一份候选人名单,双方握手道别。 方秉生还想请刘国建吃晚饭。 “知道哥哥你喜欢打麻将,今晚陪哥哥玩两手?”方秉生笑道。 刘国建闻言眉毛一挑:这找他打麻将,那肯定就是要送银子啊。 “好好好,好久没有切磋牌技了,哈哈。”刘国建大笑起来。 “晚上我们来衙门找您?”方秉生笑道:“不是以前都在这里放开桌子玩吗?” “那是老黄历了,”刘国建笑了:“现在我们不在衙门玩了,都去隔壁茶楼包间。但是今天不行,太忙了,明天怎么样?” “明天好啊,但是为啥不在衙门玩了?”方秉生愣了一下。 这时旁边的秘书插嘴道:“还不是龙川无耻小报捣乱,说我们天天在衙门打麻将,搞得上面派人来查,舅姥爷只好改在隔壁玩了。” “打打麻将怎么了?放松娱乐嘛!小报太可恶了!知道是谁吗?告诉我名字,我找人打断他腿!”山鸡气哼哼的叫道。 刘国建尴尬的笑了笑,摆手道:“算了算了,小报不好惹,都是一群疯子流氓,平常无理也要搅三分。再说现在人太多了,我们十六个乡党天天开四桌玩也有点挤。隔壁好,敞亮。” “尼玛!你竟然天天招呼十六个老乡在衙门里打麻将啊!不报你报谁?!”方秉生和山鸡都是肚里倒抽一口凉气。 在官府门口,刘国建和方秉生作别,还在客气: “本来今天哥哥作为地主要请你吃饭的,”刘国建以一贯的热情双手握住方秉生的一只手,笑道:“但是中午十二点,我去南城门外执行我龙川城第一次西洋绞刑架行刑,各个报纸都通知了,从中午到晚上都很忙,实在是走不开了。欢迎你们也去参观!” “什么?什么?我没听错吧?绞刑架也要西洋的?”山鸡彷佛不相信自己耳朵。 “那肯定的!咱是模范城市,一切都要西洋的!我专门派人学习了美国绞刑架,只要这么一拉机关,”刘国建作势扳住一拉:“犯人脚底踏板就开了,嗖的一声落了下去,绳套咔嚓一声扭断脖子。绳长有专门公式,咱教会小学数学老师翻译的,和犯人体重、脖子到支架的距离相关,保证既扭断脖骨又不会拉断脖子,一下就让他咽气。” “这…这…这也太吹毛求疵了吧?”方秉生好久才说出一番话来。 “n!你怎么能这么讲呢?”刘国建摆出了一副大人做派,彷佛在给别人训话一般,背着手说道:“我们是基督徒国家,怎么能让犯人受苦呢?他死了还有审判,我们不需要在死刑上做花样,要保证犯人最快最体面的抵达阴间。这就是基督的爱!最重要的这是国际潮流!以前那些鬼头大刀啊、凌迟渔网小刀啊,太土了!太野蛮了!我们一定要抛弃腐朽落后的满清文化!和国际接轨!” 说到这里,刘国建得意的往上一抬眼,道:“我城引入美国绞刑架,全大宋重要报纸都报道了我这项西学司法革新,皇帝都批了“悦”,喜悦的悦啊!” “我终于明白哥哥为啥这么官路亨通了,您确实太洋气了!”方秉生心悦诚服或者说是瞠目结舌的抱了抱拳。 “那为啥要正午十二点去呢?多热啊。”山鸡抬头看了看太阳不解的问。 刘国建一愣,说道:“你难道不知道正午十二点阳气最重吗?不在这个点行刑,犯人鬼魂缠上你怎么办?” 033 这狗爪都是残废的 剧团老板问“从哪里来”自然是江湖切口,帮会中人肯定讲:“从桥下来”,代表入会时候通过的刀阵,或者摆个手势表明身份,但是这个一字胡自称自己“从en里来”,这也是一种“帮会”,那就是公 想想看,“从桥下来”,一听就好像就是个旅人,不如“从en里来”霸气,后者可是有建筑物的。 不过在粤地,天地会势力曾经非常大,那是在洪秀全造反的时候,大家都人心惶惶,即便不认为满清要亡了,也肯定害怕太平天国打过来,毕竟清兵没有战斗力;很多官差和清兵也纷纷加入天地会,力求万一有事就来个改旗易帜,别介被秋后清算,那时候自然可以对杀过来的强人陪笑道:“哥哥们,我是卧底!” 所以在前十年、二十年的时候,天地会走路都有风的,大街上到处都是新堂口开张的告示和牌子,即便江湖上有人给你讲:“我从en里来”,那人也是陪笑脸的、很客气的。 但是从日月军转战江淮开始,海宋情况急转而下,天地会被朝廷定为非法组织,很多帮会虽然没有被清洗,但是都断绝了彼此的jia通联系,不敢像以前那样动不动来个全地区、全省英雄会什么玩意的,那肯定是会引来官府镇压的。 而这十年最先一批海游士开始回国了,国内洋学堂和教会学校出来的土jing英也开始占据官府位置,在帮会人眼中:这群人基本上都被教育成没有人xing、不讲人情的一群怪物:遇到虔诚的基督徒,那就是六亲不认,管你是干嘛的,敢敲诈百姓立刻抓起来绞死!遇到虚伪的基督徒,一样六亲不认,管你是干嘛的,不给我送钱,我就在牢里yin死你们这群流氓! 风气虽然以民众品xing为土壤,但上层以可以表率引领作用,皇帝太监都收见面礼的话,下面官员也肯定收;官员收,老百姓去买套洋表、西装,要是很热en,一样互相行贿送礼; 海宋这个风气也是一样,现在的风气是冷冰冰的西洋文化,不和你讲人情、不和你讲江湖辈分、甚至不在乎家谱上的长者,有权就冷冰冰的用:有的造福百姓,有的就敲诈帮会这种组织,所以公en中人越来越鄙视帮会,再也没有以前兄弟相称的亲热了,当他们说:“从en里来”的时候,总是鼻孔看你、眼珠看天的。 而帮会也认了,不得不认,对方公en一旦有了效率,这就是全国互通声息、掌控一部分生杀大权的“级大帮会”,帮会哪里敢惹他们。 因此虽然一个照面就被对方用手里的家伙敲开了脑袋,那剧团老板听对方自称是公en中人,坐在泥里没敢动,用耗子瞅猫的无助眼神转了转,小声问道:“大爷您可有信物啥的?” “什么尼玛的信物!这叫警徽!”一字胡把一只手从身后伸过来,手掌摊开,只见掌心里有一块黄铜做的盾形的牌子,这牌子上面有个眼,被一根红线穿着,把牌子套在那人手腕上,铜牌正中心镌刻着十字架,十字架下面是剑与拐杖的jia叉,图案外各刻着四个字,左边是:“克职尽责”代表剑;右边是“保卫百姓”代表要做百姓的拐杖。 这警徽只一亮,那一字胡就收回去了,冷冷的看着坐在泥里被雨水淋得很狼狈的剧团老板,吼叫道:“**的牛比啊?敢打我们县城的李医生!你想吃牢饭吧?还是想试试那边的美国绞刑架?” “大人,我错了!我有眼无珠啊!我再也不敢了!”那剧团老板愣了片刻,立刻从坐在泥里的姿势变成了跪在泥里,对着一字胡合掌求饶。 “去你妈的!”一字胡恶狠狠的骂了一声,又是当xng一脚踹了过去。 “欧探长,别这样!”那边李医生也在匆匆赶过来的章必成和侯长老的扶持下站起来,看欧杏孙还在不停的揍剧团老板,赶紧制止。 “啊?李医生?您没受伤吧?”那欧杏孙打剧团老板打得叫一个霸气十足,但见了李医生,立刻满脸堆笑,赶紧跑到李医生身边替李医生检查伤势。 “我刚刚在那边船里呢,就听着这边起哄,过来一看,我草这杂碎竟然敢动您!这狗东西还想不想活了!”欧杏孙满脸关切的问道:“您伤的重吗?” “没事就是脸上挨了两下而已,”李医生拿手抹了抹满脸的泥巴,转了转脖子,笑了起来:“老欧,你也知道,我被揍也不是一次两次的,只不过这几年挨揍少了点而已,哈哈” “那是,那是,您这是真的耶稣入心的人,我佩服的很。”欧杏孙笑道,接着转头怒吼道:“小五,赶紧把伞拿来,给这三位牧师打上,这孩子眼睛用来吃饭的吗?这么没眼se!” 侯长老赶紧拒绝:“没事,没事,雨不大!” 这时欧杏孙上下打量了一遍李医生,只见李医生刚刚在泥水被打得1uan滚,现在已经像个泥猴了,从头到脚全是泥水,皱眉道:“医生啊,您这浑身全是泥了,这怎么行?也肯定没带换洗衣服吧?” 说罢,一挥手叫过自己的跟班,说道:“小五,你和李医生身材差不多,把你袍子脱了给医生换上。” “这怎么行呢?”李医生连连拒绝,说道:“现在天热,我去河里脱下来洗洗就行。” “那多麻烦。一来,您肯定要传道,虽然您从来不在乎穿戴,但这不能穿这泥袍子传道吧?二来,我们穿袍子就是掩饰里面的制服的,这次是有行动,现在没事了,当然袍子也无所谓了。”欧杏孙看起来无比热情。 李医生苦笑了几声,也接受了欧杏孙的好意,把他手下的袍子换上了。 侯长老看小五的治安官果然里面是扎眼的制服,就多嘴问道:“欧探长,您这做什么行动啊?别介因为我们耽搁了您的公事。” “嗨,侯长老,您说哪里去了!我虽然看见你们一定要帮忙,但不会影响公事的,”欧探长嘿嘿笑了几声解释道:“这行动不是我们为主力,是咱们城鸦片馆举报这边有人贩卖黑烟,要剿黑烟。所以上头派我来参加一下,但是你也知道的,鸦片馆他们自己的打手就够多了,我们就是跟着,意思意思,说明这次行动是合法的而已。” 说罢,欧探长朝那边一努嘴,说:“看,他们都把事情办完了。” 侯长老几个人踮起脚尖看去,只见戏台后面的那一大片窝棚区里,有二十个左右的彪形大汉或手拿火枪、或劈山大刀宛如猛虎一般围杀什么,他们脚下的窝棚简直就像yu米田一样,随着冲入其内猛兽的怒吼、暴烈的追逐,纷纷被撞的四分五裂或被踩得粉碎,中间两个年轻人就如受惊的兔子一样,跳过窝棚里那些惊慌失措的贫民在拼命逃窜。 “看他们逮住黑烟贩子了,我还有事,先失陪。有事叫我。”欧杏孙对几个牧师笑眯眯的拱了拱手,但一转身,就又满脸狰狞了,他揪住就跪在旁边不敢动的剧团老板的耳朵,宛如拉的不是人ru,而是麻袋的一角,就这么拖着那老板耳朵朝台子后面走。 “他也没打伤我,您这是干嘛?”李医生看见欧杏孙仍然不放过那老板,有些惊恐的过去阻拦。 “他组织yin/秽表演有伤风化对吧?根本没通知我!***,我得问问他靠的是哪家的后台!这么胆fei!而且对教会撒野,这种人要教化一下。”对着李医生,欧杏孙狰狞的脸立刻消失了,而是眯起了眼睛如沐风的笑脸,他说道:“放心,我会很平和的和他讲道理,批评他。” 这个时候,围观的人群其实并没有少,而是更多了,刚刚生了喜闻乐见的群众娱乐活动——斗殴,谁舍得走? 而且就在剧团老板大神威打得那个si下**嫖出si生n的洋教和尚满地1uan滚之时,人群里又杀出一条大汉,围观群众眼睁睁的看着他从背后突进,照着剧团老板脑袋,一声不吭上去就是一棍子,下手真狠。 大家都ji动得蛋疼了——今天这剧团表演太给力了。 但是没想到那拿棍子打人的是治安官,他手里那黄铜颜se的牌子一闪之后,围观众人立刻都安静了。 因为治安官在哪个朝代都不是吃素的一群人。 人群虽然不敢大声喧哗了,但却彼此小声jia头接耳。 这来水贝村的人群可不是善男信n,这里可以讲算是整个县城的黑窝,既然是黑窝,人群里老年人也不多,大部分都是年轻气盛的小流氓和小hunhun,大家看着治安官对洋教和尚一副嘴脸,对待下层贫民又是另外一副嘴脸,都非常不忿 “这官差见了那洋教中人和见了他爹一样!” “什么玩意?!这群洋奴!” “是啊,我擦,这群洋教狗东西和官府、富人沆瀣一气,就会欺负咱们老百姓!连唱个戏他们都砸场子!” 人群里嗡嗡嗡、嗡嗡嗡的大体都是这种愤愤不平的小声泄。 站在最外边的有一个赤/1u上身手里握着一块石头的年轻人,刚才就是他跑到台下要用那么大石头砸李医生,此刻听着身后和左右两边的人如此说,他自然也十分恼恨欧杏孙和李医生这些和他们比好像不是一类人的人,看着前面几步远的地方,把剧团老板耳朵揪得鲜血直流的欧杏孙正卑躬屈膝满脸陪笑的对那砸场子的李医生说着什么,周围的小声怒骂不屑的声音又不断传来,他感同身受,心里怒火翻腾,嘴里不由叫了一声:“欺师灭祖的洋教狗杂种!” 但是他xng口那股戾气还没随着这狠话喷完,那边欧杏孙唰的一下就转过头来,狼一样的眼睛就盯着了他。 这其实是因为别人说话小声,这年轻人说话声音太大了。 放下血流满面的剧团老板,让他老老实实的跪在泥里,欧杏孙大踏步走向这边人群,在人群前立定,面对近一百条汉子,欧杏孙毫无惧se,好像面对一百只无牙的山羊,他双手叉腰嗔目大吼:“刚才那句话是谁的?!” 就看着这官差那狼一样的眼珠扫来扫去,刚刚骂人的年轻人就觉的自己是躲在水草里看头上几尺外渔夫鱼叉1uan刺的惊恐小鱼,xng口里哪里还有半点怒气,全是恐惧,让他额头上密密匝匝的出了一层冷汗,嘴死死咬住,只听自己心跳的如同打鼓,手也慢慢顺服的垂下,悄悄的转了转手腕,把手背方向指向欧杏孙,遮蔽了手心里的石块,然后把那石头顺着大ui后侧悄悄的丢在地上。 他只求欧杏孙没有现他,毕竟这周围一百多号人,谁能知道是谁骂了一句。 但是他惊恐的失望了,因为欧杏孙的眼睛唰的一下转过来,直勾勾的盯着因为恐惧不停咽唾沫的年轻人,手里的警棍也指着了他,叫道:“刚才是**的骂了?” “我?哪里啊?不是我啊?”年轻人浑身哆嗦着叫道,惊恐中四下扭头想用自己的视线把面前锁定自己的那狼的视线转移到那么多其他人身上去。 然而扭头一看,刚刚身后左右挤满人的他,身子左边,空了;身子右边,也空了;身子后面更是空空如也。 人群好像被饿狼咬了一大口的大饼,又好像这个年轻人散着瘟疫,人人都唯恐避之不及,独独把他闪在空口里。 这也是为什么欧杏孙一眼就看出这惹祸年轻人的原因:他周围的人为了避祸,全悄悄挪开了! “真不是我啊!刚才我没骂啊!”年轻人看着步步bi近、咬牙切齿的欧杏孙,惊骇的一边后退,一边声嘶力竭的撒谎,他四面1uan看希望寻找帮助。 然而,哪里有帮助呢? 刚刚和他并肩而立、一样和他破口大骂用最恶毒的话诅咒洋教的那群人早闪开了,而且人人脸上都带着喜se,竟然是带着一种幸灾乐祸的表情在围观他了! “我…我…我刚刚难道不是在为你们说话吗?”浑身大汗淋漓的年轻人一边仓皇的后退,一边看着那群嬉皮笑脸的看客在肚里惊恐的叫喊着,他没有仇恨,因为中国人在保命的时刻是绝不会有仇恨这种感情的,除非你不是懦夫而是个英雄。 终于他受不了面前越来越近的欧杏孙那狰狞,他猛地转身狂跑,想推开人群逃脱背后强权的搜捕。 “给我逮住那孙子!”背后传来欧杏孙一声冷哼。 说时迟那时快,刚刚还在躲避瘟疫一样随着他的靠近而嬉笑着后退闪开的人群,立刻活动起来,几个长得和他一样健壮的汉子嬉皮笑脸的挡住他面前,用手臂推着他。 “逮住这小子!这小子居然敢骂洋教!”有人大笑着叫道。 “他还骂官差了呢!”有人笑了起来。 “哪里来的傻/bi呢?”还有人在哈哈大笑。 “好啊,逮住他,让官差修理他!嘿嘿。”有人拍手大叫。 这些可怕的带着笑的声音宛如撒旦的毒雾一般包围了这年轻人,让他觉的xng膛里巨大的恐惧和绝望竟然横冲直撞到让他肋骨隐隐作疼,而前面的人群也越来越不友好,无人闪开了,而是不停的推搡着他。 “这小子是外地人吧?ha州那条船上的吧?”有人认出了他。 “外地人?你妈的,外地人在我们这胡说八道干嘛?”有人立刻回应叫道,语气里已经带了鄙视。 “居然敢骂耶稣?是不是要被绞死了?”有人质疑的问道。 “这王八蛋刚刚想拿石头砸李医生呢!李医生是好人!绞死这异端杂种!” “绞死?好啊!城外的新绞刑架绞死人的时候也是ing好看的啊!”有人满是兴奋的叫了起来,可想而知那人的表情定然是喘了粗气。 “逮住他!绞死他!哈哈!”有人大喊起来。 这些话让在人群里1uan撞的年轻人已经快要吓疯了,他猛地朝两人中间冲去,想挤开一条缝逃走,但是那人伸手给了他一个耳光,又恐惧又绝望的年轻人一咬牙,一拳打在那人脸上。 “打人了?打死他!打死他!”不知谁先叫了起来,一开始是带了哈哈的不经意的调侃,但很快这么叫的越来越多,语气也不是玩笑了,而是带了一股刻骨的仇恨,或者是把得意和喜悦藏在了脸皮下,因为每个冲到少年身边或打或踹的人虽然脸上越来越严肃和仇恨,但眼睛里都满是笑意。 没有比大家群殴一个倒霉蛋更令人开心的了,原因很简单:他一个人绝对打不过那么多人,而且大家是为了朝廷来揍人,这是多爽的事情。 “打死他!畜生!人渣!你妈的!谁让你来撒野的!”人群越来越ji动,口号竟然变成了对这年轻人的刻骨仇恨,年轻人当然很快被1uan拳打倒在地,然后一群人上去猛踹。 “闪开啊!我也要上一次!”在人群外面的人现在疯了一样朝里面挤,想得到一次白白踹人的好机会。 被狂殴的年轻人躺在地上,身体弓得像个虾米,随着身体每一次都痛击,嘴里都出惨叫,在他偶尔睁开的眼皮里可以看到围着自己狂打猛踹的那群人脸上的惊喜兴奋表情,刚刚不就是这群人和自己肩并肩痛骂洋奴欺师灭祖吗?他们刚刚不是自己的战友吗?怎么突然间就变成了他们狂吼着打死自己了呢。 刚刚还要打死洋教牧师呢,不是他们吗? “别闹了!拖出来!”欧杏孙在人群外大叫道,又点头哈腰的对身边满脸忧se的李医生、满脸震惊下巴都合不上的章必成等人笑道:“没事,死不了,你们不要着急,这打是亲骂是爱,不打不骂怎么能教会他们爱耶稣呢?” “耶稣可不能打骂来传,耶稣是爱啊!”侯长老跳着脚叫道。 欧杏孙既然话了,人群立刻又从暴怒的群狼变回了温顺的羔羊,两个人拖着奄奄一息的那年轻人碾过泥地走过来,把他死狗一般扔在欧杏孙面前的泥地上,如战利品那样献给老大,欧杏孙。 “小子,你还狂吗?这是以神立国的大宋,想当满清余孽去清国当去,东海上又没有盖子,游过去就可以。”欧杏孙一边调侃着,一边重重的一脚踹在那年轻人腰里,让地上的人在泥地上痉挛了好一会,但却已经被揍得连呻yin也不出来了。 “打得好!这小畜生竟然敢骂咱们官府!”人群里有人大喊; 这话立刻ji起了一片附和之声。 “这王八蛋刚刚想砸李医生来着!李医生看病不要钱啊!”有人连李医生的好处都记起来了,这更ji起了一片同仇敌忾和后悔的声1ang,大家都叫着应该现在冲上来把这个想砸李医生的年轻人直接打死。 人群顿时sa动不安起来,而对面的三个传道士也紧张起来,想极力制止人群的爆,因为若是人群了疯,这躺在泥地上的小伙子眨眼间就会被撕成碎片。 大家都喜欢法不责众这个词,杀人都可以。 欧杏孙先制止了满脸无奈和苦涩的李医生他们,他们想对人群说什么;然而他转过身,又制止了看起来马上要冲过来在牧师眼前打死面前这个年轻人的人群,他就说了一句不相干的话。 他走到人群前面,以主人给客人介绍羊群一般的姿势,对李医生和章必成他们微微弓腰,两手指着人群,笑眯眯的大声说道:“李医生啊,看看,咱们龙川百姓忠君爱神,被教化的多好!那英国来的洋弟兄回京城去别忘了给教会和报纸讲讲啊!”说罢转身对人群叫道:“好啊,今天各位好汉没丢咱龙川的人哈!” 这话顿时ji起了人群一片又一片的笑声,又让变成了憨厚朴实的老百姓,不知多少人着自己后脑勺憨厚的笑了起来,浑然忘了刚刚他们要一拥而上打死那个倒霉蛋、也忘了不久前想揍死李医生他们、连那个倒霉的剧团老板都被忘了。 大家憨厚的笑着,看着空空如也的舞台,看着躺在牧师和警官之间已经被揍得半死的那人,大家突然开始觉得自己在这里挨雨淋干嘛呢?人群笑着开始四散走开了。 欧杏孙不动声se的遣散了人群,笑眯眯的走了,当然没忘了临走前给了那年轻人几下警棍吃,他忙着去勒索剧团老板了。 而李医生他们三个就按原定计划沿着河岸朝那些船上的廉价“娼/妓”和嫖客传道,基督徒不想让人嫖宿自己的姐妹。 计划也很粗暴简单,三个人就拦住从船上提着ku子下来或者看起来想找条船上的男人,围住他,问他:“你难道会嫖自己的姐妹吗?你为什么嫖/娼?你懂不懂你死了要复活还要被审判,到时候你就永远死了!” **的人很多,妓n也很多,老板打手也很多,三个人有点势单力薄,因为刚刚生的那些事,这边已经知道这三个人是治安官罩着的,嫖客被围住只能落荒而逃,或者气急败坏的大骂:“你们还有天理吗?咱从古到今,哪辈子禁过嫖??我又没偷没抢的,凭什么我就要下地狱!嫖是风hua雪月!嫖是中华传统美德!!!” 老板和打手大部分都认识李医生,不少人还求过李医生给他们或者他们的姑娘治xing/病,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搅和自己的生意; 有的妓n乐意请他们上船听听福音,有的妓n就恼羞成怒朝他们泼nia水;还有的,看他们过来了,立刻起船往更上游一点开去: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李医生还顺路给乐意试试的嫖客检查病,大部分是xing/病。 hu了个空子,章必成认真的问李医生:“刚刚治安官说的教化是什么意思呢?就是突然要打死一个未经审判的人?” 李医生想了想,说道:“教化在这里是说不敢不愿意造反。我们这边人特别怕死,好死不如赖活着。但是即便平平安安的活着,若没有信仰、没有真生命,而是活得像一群行尸走ru或者像山里的一群野猴子,那样又有什么意思呢?这样的教化也没有什么意思,我们不需要考虑这个,我们只需要战斗就可以。” 章必成指着河上多如过江之鲫的妓船,再次不解的问道:“看起来,中国人很怕官府,嫖也第一次成为非法,为什么那个警官不管这些人呢?” 在岸边福音传单的侯长老ha嘴道:“难道法律有,警官就要管吗?没听说过啊,呵呵。” “这叫法治啊,一切以法律为尊。”章必成解释道。 “我们这没听说过。自古就没有过吧?”侯长老挠了挠头皮,满脸都是不解。 李医生呵呵一笑,说道:“法律不管更好!像嫖、贩卖人口这种事即便严管也没用,因为这个根子不在法律上,而是在每个人的心里,没有嫖/客哪里来的妓n?没有买主哪里来的偷窃贩卖儿童?所以,同胞的心就是我们的战场,让我们基督徒来做光驱散黑暗、做盐防止社会腐烂吧。用爱为武器,比以刀枪棍bang强迫他们伏法,不知要强多少倍呢。” “也更有用。”侯长老笑道:“一群坏蛋你搞出多少法律来都没用,还得靠皮鞭和棍子;而一群真正的基督徒,没有法律也无所谓,只要有本圣经就够了。” 034 哦你个头啊 在侯长老等三人还在冒着小雨在河边sa扰“中华传统美德”的时候,一个倚着船弦的妓/n,看三人脸红脖子粗的或者吼叫或者把人拉到树林里就地检查xing病,她拿了一个团子用莲叶包了,对岸上的章必成笑道:“哎,那几个洋和尚,我施舍给你们个饭团子,你们给我祈福吧” 章必成愣了,不知道这什么意思,而侯长老则笑了,大声叫道:“我们不是和尚,不能为你祈福,我们需要你悔改……” 就在这时,一个手握长枪刺刀的年轻人气喘吁吁的跑到岸边,一把拉住侯长老叫道:“李医生呢,我们有个伙计受伤了!需要他去看看!” 五分钟后,李医生和背医箱的章必成跟着那青年人到了岸边少数几座还算看起来不会倒的老宅子里,院子里几个壮汉满脸怒气的把一个被扒了衣服的人踢跪在泥水里;那院子里的屋子里则挤满了鸦片馆的人,桌子上躺着一个正在喘息呻yin的年轻人,他大ui上ha着一把匕,血流满了西洋式ku子,只剩刀柄1u在外边;欧杏孙他们也在旁边看着。 “啊,李医生,我们这个伙计抓人的时候,被刀捅了!”冲上来的竟然是大嗓en李猛。 “没事,没事,我检查一下,把他的ku子剪开!”李医生一边检查病人,一边指挥章必成打开医箱,拿出刀子、纱布、ya品和针线等物件。 旁边站着的欧杏孙两根手指捏着一块银元翻来覆去的玩,一脸无所谓的样子,看着旁边急吼吼的李猛和钟二仔,他问道:“老李、钟少爷啊,我记得你们不是退出鸦片馆了,怎么两位今天又来了?” “退出鸦片馆,我也是鸦片馆的人啊。”李猛笑道:“今天馆里缺人手啊。” “怎么样,你那议员?倒底是干嘛的啊?”欧杏孙笑眯眯的问。 “嗨,谁知道呢?上面的意思而已。”李猛摇了摇头。 那边鸦片馆几个管事的已经问了李医生,这受伤的伙计虽然看起来被捅得吓人,但是运气好,既没伤到大血管也没伤到神经,就是皮ru伤,李医生觉的治疗还是ing容易的。 听李医生这么一讲,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李猛吐出一口气后,转身一把抓过手下拿着的一条长枪,他捋起了袖子,大踏步朝着院子里那个跪地的年轻人走去。 “好你妈个小贼!不仅贩运si烟还竟然敢伤我们的人?!”李猛在雨里猛地吼着,接着扭头吩咐手下:“把他的右手给我摁在这石板上!” 立刻一群虎狼般的手下冲上去,把那个年轻人先压在泥地里,然后把胳膊拉出来,把一只手宛如待宰的ji脖子一样压在石板上。 “李医生,您看他们在干什么呢?”旁边当助手的章必成拍了拍xng前襟全是血的李医生,让他回头。 李医生只看了一眼,就再次回头继续手术和包扎,嘴里道:“他们的si刑吧?” 章必成则有些震惊的看着雨里的李猛一边跳脚大吼,一边高高抬起长枪,接着狠狠的把枪托砸在那只手上,只一下,雨里就响起了一阵非人的嚎叫以及骨头碎裂的声音。 接着是第二次砸击、第三次砸击,直到院子里那石板上合着雨水流满的血沫。 欧杏孙找钟二仔讨了一支雪茄看着雨里横流的血水,扭头问一个长者道:“他贩运的是什么si烟?” 不过他问的那个鸦片馆掌柜没有回答,却把缴获来的战利品掏出一块jia给了钟二仔,笑道:“考考钟老弟吧,就算要去西学捐官也别忘了本行吧,哈哈。” 钟二仔接过那块手掌大的烟饼,看了看形状是两头大中间细的枕头状,又用鼻子嗅了嗅,说道:“四川出产的土烟。” “很好!”鸦片馆掌柜略带惊异的撇了撇嘴,夸奖道。 欧杏孙吐出一口烟圈,伸过头看了看钟二仔手里的烟饼,问道:“前一段时间不是闹云烟吗?这怎么成了川烟了?” 钟二仔解释道:“云烟是圆的,川烟才是枕头形状的,川烟刚出来不过一年,没想到就已经走si过来了。” “是啊,你们卖印度洋烟的,总是有竞争者的,”欧杏孙笑了笑道:“不过我个人倒是喜欢土烟,比较软,不上头。” 鸦片馆掌柜怒哼一声:“你喜欢土烟?那就是卖国!你知道这清国自己种的玩意抢走我们多少钱吗?” 欧杏孙愣了,从嘴里hu出雪茄,叫道:“哎,张老爷,我怎么卖国呢?我们大宋也可以种土烟啊,省的进口了,你们洋ya行会说穿了,不也是就是洋烟的分销商吗?赚得不如生产商多啊。” 鸦片馆掌柜叹了口气说道:“你以为我们不想自产自销啊?皇帝会同意吗?秦国英国会同意吗?皇帝早就说了:鸦片只能进口,谁敢种,就灭谁九族。所以我们…我们,唉,***,清国这群垃圾自己hu不说,现在竟然还自己种了,毒害自己同胞!毒害清国人就毒害去吧,你妈的还朝大宋走si!这还有人xing吗?还有廉耻吗?我们要灭清国土烟畜生九族!!!!” 听罢这掌柜的怒喝,欧杏孙摇了摇头,问道:“你们这些行家说说,怎么这鸦片什么地方都能长呢?它不是洋人地方种出来的吗?怎么连咱们中华到处都能长?” 鸦片馆的人还没说话,那边做手术的李医生扭头ha了一句:“这是撒旦的植物,可以把毒hua开满全球” 屋里鸦雀无声,几秒钟之后,大家都笑了起来,钟二仔凑这个机会把一块洋烟饼悄悄放到了欧杏孙的ku袋里,了那烟饼的大小和重量,欧杏孙突然从附和李医生的微笑变成了大笑。 就在这时侯长老匆匆忙忙的跑了回来,跌跌撞撞的他有点慌不择路的样子,一进院子,看着这么多人堵在里面,他大喝起来:“谁会游泳?” 屋里很多人都会,因为龙川就在江边,但大部分都是打手和伙计这些下层人,所以没人吭气,却是互相看看;而屋里的富贵人绝大部分不会游泳:中国人别说富人,就算穷人,若有个男孩,那是爱若珍宝,谁敢让自己第一个儿子肆无忌惮的去河里游泳?淹死怎么办?而富人往往希望儿子接受最好的儒家教育: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就是一个儒家高贵人的标准,你没事游泳干嘛?那不还得脱了衣服1u/体吗?多没教养!多没出息! 所以富人大部分不会游泳,而会游泳的又经过这么多年锦衣yu食,手指甲留的有一尺长,就算小时候会,也早忘了,谁敢没事跳到东江里去? 因此虽然侯长老满脸焦急,但院子里鸦雀无声,无人接茬。 “有人落水了!你们谁会游泳?”看大家都不吭声,侯长老猛地一跺脚,高叫章必成:“章弟兄,你不是洋翰林院划船队里的吗?会游泳吧?跟我救人去吧!” 因为侯长老说话太着急,而章必成刚刚在聚jing会神的给针穿线缝合伤口,没听到侯长老说什么,此刻终于听明白了“救人”和“游泳”两个字,他立刻放下针线,就要飞奔出去,但又想起了自己正在做护士的工作,他看向李医生。 李医生点了点头,从他手里接过针线,说道:“这活我来做,你赶紧去!” 章必成点了点头,跟着侯长老飞奔而出。 李猛倒提着满是血的长枪进到屋里来,了一把额头上的雨水,看了看低头为自己人治疗的李医生,很佩服的说道:“没想到咱们长老会不仅做医生,现在来个会水的洋人,长老会连捞人的活都做了吧?” “做了好,要是有浮尸冲进码头,还不是要找我们?到时候烦死了!”欧杏孙嘿嘿一笑,接着看了看前襟都是血、弓着腰一丝不苟缝合伤口的李医生,脸上闪过一丝罕见的羞愧,赶紧正se说:“谢谢耶稣!” 但李医生太过忙碌,根本没听见他在说什么。 原来在李医生和章必成被请去给受伤的鸦片行会打手治伤之后,侯长老一个人在河边坚持战斗,就在他喊得口干舌燥的时候,这时候船群里驶过来一条小舢板,上面有人指着侯长老大吼道:“就是他!就是他!” 侯长老放眼看去,只见那船很小,所以三个大汉挤在船头瞪着他的时候把这条船的船尾都压高了,让船尾撑篙的船夫彷佛在一座二层楼里凌空撑船;那三个大汉都是十七八岁的年轻人,一个个都扒了上衣,1u出身上斑斓的纹身,最前面一个手里还抄着一把雪亮的大砍刀,大吼:“就是你砸我家的场子吗?” 一看这架势,侯长老当即两ui软,就仓皇的退后。 看到这牧师被吓得魂不附体,周围船上的船户、岸上的人齐齐叫了一声好,手指纷纷指住了仓皇退后的侯长老,小船们纷纷撑开,为那条杀气腾腾的船让开一条通道。 眼里看到这副情景,耳中听到周围看客的鼓噪声,船头的少年气势更足,几乎是在船头跳着用刀指着侯长老大吼:“小贼!让你今天知道河源十三郎大爷的厉害!” 这少年就是剧团老板的亲子,也就是他所谓的看场子的。 因为出生日子在农历十三,他自己觉的霸气,就给自己起了河源十三郎的“江湖艺名”,小流氓一般都有这些莫名其妙的艺名。 但是剧团老板经营的是个小剧团,平常大部分时间都在种田经商,只有遇到节假喜庆他才会找那几个伙计,再雇点人手,唱点下流低俗的东西赚点猪ru钱。 一句话,他家也ing穷没法给小孩适合的教育,而又宠着独子不舍得管教,这样,他儿子既没有多少书本得来的道德,又被他那些朋友带的不走正道,一味想做一个惠州府知名的流氓——这是很多下层男孩的梦想; 因此虽然儿子是名义上看场子的,但其实不是雇员,而是一个hun日子的小老爷;昨天看老爹的场子演的不错,老爹从观众赏金里挑出几块大洋后,就忍不住了,晚上偷拿了这些钱,早晨不辞而别找了几个狐朋狗友去上游喝hua酒去了。 直到听说老爹场子出事了,他才醉醺醺的揽着几个兄弟朝回赶,在路上,很多船夫又告诉了他具体的信息:大体就是洋教和尚砸场子了,他爹被官差打得头破血流 这更让他火冒三丈,反复用刀砍船舷,心疼得后面的船主撑杆子的那位大叫:“十三哥,别介拿我船出气啊” 当然他也不会有胆子对官差出手,只是他听到的消息是老爹打了洋教的人,所以被官差打了,所以他这次气势汹汹的杀回来不是找回场子,而是为了报复惹事的人。 岸上和水边的人都是唯恐天下不1uan的,看这个小流氓杀回来了,纷纷把惹事的侯长老指给他看,并大笑助威,都觉得今天真jing彩,看了多少场打斗啊。 “丢你老/母!你别跑!”十三郎在船头看侯长老已经打算扭头就跑了,气得在船头指着对方大吼大叫,催促船夫快点。 侯长老可不会等着被砍,他仓皇的推开又聚集开来的围观人群,想夺路而逃,可是不知是谁就是无耻,伸了脚绊了他个跟头,在周围人群的响彻江面的大笑声中,他抱了一把福音传单从泥水里狼狈的爬起来,就想继续往岸上狂奔。 但还没等他把后面那只脚从泥水里拔出来,就听到背后传来一阵惊呼,有人大喊:“十三哥落水了!” 原来十三哥刚刚太过ji动,眼看着河岸越来越近,不由得a着刀在船头又是跳又是跺,想显1u自己的威风,就宛如一只吉娃娃那般狂暴,但他本来就喝得醉醺醺的,一不小心,就在两个小弟面前一头摔进江里去了。 十三郎既然下定决心要做个大流氓,游泳还是会的,只是刚刚喝得太多,加上不小心绊了一下落水,没挣扎几下ui脚就hu筋了,惊慌之下江水咕咕的喝了个饱,变成溺水之人了。 侯长老收住逃亡的脚步,踮起脚尖朝几十米外的水里张望,只见那十三郎在水里一沉一浮,五秒钟之后,在他的头挣扎出水面的时候开始大吼:“救命”了。 “哈哈!”岸上和水里那些密集的船扔了狼狈不堪的侯长老,齐齐围观水里挣扎的十三郎了,并不时出会心的微笑。 看势头不对,侯长老折身冲回岸边,一直到膝盖都陷在了水里,他对着载着十三郎而来现在在十三郎周围盘旋的小船大吼:“他落水了,你们怎么不救呢?” 跟着十三郎而来的两个纹身少年此刻失了刚刚跋扈的态度,他们愕然对望一眼,一个坐在船头大喊:“我不会游泳!”另一个索xing趴在船中间,叫道:“我早就晕船了!” 侯长老在众人大笑声中愣了好一会,又指着十三郎那条船的船夫大叫道:“船夫老兄,你会撑船,你去救他一把好不好?” 船夫愣了一下,叫道:“老子也不会水!” 在江边讨生活,还有条船撑着,自称不会水? 这大白天说瞎话啊!大家又大笑起来,有人大吼:“皮老三,有你的啊,哈哈!” 侯长老看十三郎就在江里扑腾,他伸开手对那船夫大喊:“就算你不会游泳,你把竹竿伸给他好不好?他就在你船边,也可以顺着爬上来啊!” 那皮老三啐了一口,指着侯长老高叫道:“你这牧师别废话行不行?这江里亡灵水鬼每年都要淹死几十个找替身,老子要是救了人,就是得罪了那些水鬼!缠上我怎么办?老子才不会救呢!太他/妈的晦气啊!” “是啊,侯长老,他要是救了人,水鬼就找他了,江里淹死人可不能救的。”旁边有人认识侯长老,还很好心给他讲解。 侯长老看十三郎上浮1u头的时间越来越短,他在江里跳着脚大喊:“我是牧师,我就是驱鬼的!我奉耶稣基督之圣名命这江里的水鬼退散!”接着他抬起头对就在十三郎几步之遥的那条船叫道:“我驱鬼了!我不怕鬼,求你去救人吧?” 那船夫愣了一会,笑了起来,对着侯长老遥遥喊道:“救人可以,给我五十元吧!” “什么?五十元?”侯长老一惊,接着又喊起来:“你救他一命又如何,他就在你脚边扑腾啊!” “我不管!给我五十元!”那船夫傲然叫道。 侯长老想了想,把手里的福音传单撒了出去,飘满了一片水面,自己哆哆嗦嗦的伸进口袋找钱,一把掏出来,他数了数,然后又伸进口袋去掏。 “我只有十四元,求你救他好不好?”侯长老对着那条船抬起手里的纸币和一堆硬币。 “太少了!”叫皮老三的船夫不屑的撇了撇嘴,吼道:“你不是洋教的吗?你们洋教不是很有钱吗?你难道没有怀表和戒指吗?” “老子是穷兮兮的传道士!哪里有怀表那种东西!”侯长老怒不可遏的在江里跳着吼叫道。 “那对不起了!除非你给我凑钱来!”皮老三也不理侯长老了,就在船尾盘ui坐下,还点了一袋烟,和船上一个“不会水”、一个“晕船”的哥们,三人一起静静看着在脚边水里扑腾挣扎的十三郎。 “靠!”侯长老罕见的骂了一句脏词,转身就往岸上村子里狂奔,那里也许有会游泳的人。 片刻之后,在岸上已经人山人海的看客面前,侯长老领着章必成飞奔而回。 章必成已经明白了自己要干什么,他一边飞跑,一边脱自己的衣服,这更ji起了岸边众人的巨大笑声,等跑到江边的时候,剑桥赛船手章必成宛如鱼一般嗖一声跃进江里,长长的假辫子划了一条优美的弧线,片刻之后章必成冲出水面,朝着刚才看到的十三郎最后一次1u出头来的那圈涟漪笔直游去。 眼看那洋教牧师非但没给自己nng来钱来,反而领回来一个人砸场子,而且这个人看来水xing极好,笔直的朝着落水者游去,端坐船尾的船老大皮老三,嘴里咕噜着脏话,扔了手里的烟袋,猛一撑杆子,如臂使指,船嗖的一下横在了章必成和十三郎的必经之路上。 “**的!捣1uan我赚钱的王八蛋!”说是迟那时快,皮老三从水里hu出竹篙,咬牙切齿的猛地朝水里的章必成扎去。 没想到自己在救人途中,这个黄皮肤的船夫不仅不帮忙,竟然公然拿竹篙猛刺自己,章必成大吃一惊,闪过第一下,包着铁皮的竹篙如标枪一般在章必成脸皮上擦过。 “你倒是躲得ing快啊!”皮老三一刺不中,骂骂咧咧的再次提了竹篙,宛如要刺鱼一般第二次瞄准了章必成。 人在水里怎么躲避头上鱼叉般的猛刺,被刺中一下就是死啊! 章必成脸都绿了! 这时,岸上的侯长老大吼起来:“那个船夫,章弟兄是洋人!你敢刺他?!官府要治你双重大罪的!” “什么?洋人?”要第二次刺章必成的船夫手微微一顿,没有一竿子刺下去。 “章弟兄摘了帽子!”侯长老在后面大吼,章必成仓皇的在水里摘了连着假辫子的帽子,扔在水里,1u出一头金黄的头。 接着他看了一眼横在自己面前船上有些惊异手握铁头竹竿犹豫的那个黄皮肤的人类,章必成深吸一口气,一个猛子扎了下去,在水下游过皮老三的小船船底,继续下潜,最后在水草横生的水底捞起了已经一动不动的十三郎。 看着那洋人抢了自己的猎物朝岸上游去,“五十元没有了!”皮老三又恨又痛苦的朝着岸上的侯长老,一连串问候侯长老下半身和祖籍血统的爱国大骂爆炸开来: “我草你个狗汉jian!跟着洋人当走狗!” “你妈/bi的是老/娘被洋人a/了,生出来你这个杂/种玩意吧?” “勾结洋人,卖主求荣,你老娘怎么生出你这种傻/bi玩意?等着断子绝孙吧!” “人/渣走狗!我们中国人的事,凭什么要洋人来掺和?洋人是你爹吧?” “我草尼玛的,你和那黄a洋人互相gp/眼吧?” 侯长老没有理他,就站在水里,帮助气喘吁吁的章必成把肚子涨得像个球的十三郎抬上岸,章必成立刻给他做压水、人工呼吸等溺水救助工作。 一会功夫,岸上传来一阵惊呼:这洋人竟然把这个“尸体”给救活了! 十三郎一边吐着河水一边拿手拽着自己鼻孔里的水草,在众目睽睽之下有气无力的坐了起来。 叫皮老三的船夫也悻悻的把船靠了岸,让两个嚎天喊地叫着大哥的小子上岸,在十三郎面前又是跪地又是嚎哭。 看那架势,是刚从刀山火海里把大哥救回来的一样。 看着越来越多的人围过来,十三郎也没什么事了,还1u着身体的章必成站起来,在侯长老的大拇指示意下想找回自己的衣服穿上。 一回头愣了,什么衣服都没影了。 全被拿走了。 章必成一手捂着下/体,一手遮着xng,愣愣的看着面前全是嘲讽笑容的中国人。 侯长老气急败坏的大吼:“谁拿了章弟兄的衣服请jia还我们吧!你们难道没看见章弟兄刚刚救人了吗?这样的人衣服你们还偷,你们还有一丁点良心吗?” 这话没有展现奇迹,让几个满脸羞愧的人把章必成衣服还回来,却是ji起了一阵又一阵的大笑,不知多少人指着侯长老和他身后赤/身/1u/体的章必成大叫:“大/傻/bi!” “愿上帝拯救你们!”侯长老脱下自己的袍子让章必成遮着,两人离开人群,去找李医生了。 “我的儿啊!我的儿啊!” 这时候,剧团老板脑袋上包着李医生刚给nng上的纱布,哭天喊地的奔了过来。 冲到十三郎面前,一把搂住自己的儿子,接着又魂飞魄散那样直起腰,抹干净眼睛里的眼泪,看清楚儿子身上没有缺一块ru,这才又抱着十三郎嚎啕大哭起来。 “谁救了我儿?”剧团老板大叫着。 有人指了侯长老和章必成,剧团老板立刻冲到两人面前,当即跪下磕头。 “别这样!我们仅仅做了我们应该做的。”章必成说着,满脸的疑hu。 这时,船老大皮老三挤了过来,叫道:“李老板,我和十三是好兄弟,他一直坐我的船,你是知道的,这次令郎落水,我也救了他,出了一把力。” “啊啊啊!多谢老皮!”剧团老板当即又给皮老三跪下磕头,他好像已经喜懵了,谁说救过他儿子,立刻跪下磕头。 “哎呀,这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你这是何必啊,我应该救十三的啊!”船老大装模作样的去扶剧团老板,还得意的朝旁边的侯长老和章必成眨了眨眼睛。 意思很明显:看看,还是我jing明吧? “咱们走吧。”侯长老拉着章必成离开了人群,说实话,他有些厌恶了。 背后传来皮老三的大叫:“客气就免了,给我二十元就行了。” 接着是剧团老板连续的答应:“好好好好、跟我去戏台拿!”,光听这话就能想象剧团老板头点得像ji啄米。 十分钟后,在侯长老和章必成走到那戏台子,也就是水贝村残留建筑入口的时候,就听背后一阵呐喊,扭头一看:只见剧团老板领着自己的几个演员从戏台后冲出来,他们手g刀枪正大吼大叫的把一个人揍得连滚带爬、落荒而逃。 被揍的正是船老大皮老三,他一手捂着流血的额头,一边逃,一边扭头悲愤的大叫:“草尼玛的老李,你就这么对待救命恩人的吗?你们一家都是畜/生!” 剧团老板举着一根铁bang,咆哮着的大骂:“草尼玛的!谁不知道我儿子水xing好?我儿子还需要你救吗?!他明明自己游上岸的!你把我儿子nng到水里我还没给你算账,还想给我要钱!打死你这个畜/生!” 侯长老二人回到院子里,才看到鸦片馆的人都u光了,只剩下李医生坐在板凳上和房主老太太笑眯眯的聊天。 “救了人了?”看两人回来,李医生放下手里的茶碗,笑着问道。 “救了那人。不过章弟兄浑身衣服都被偷光了!唉,我应该替他看着的!”侯长老自责的跺脚说道。 李医生扭头看章必成,只见他穿着侯长老的长袍,因为身材高大,却如同穿着短褂,下面两条大aui无可奈何的矗着。 而章必成也看着李医生脸的两颊肿的像个桃子一样,那是刚才被剧团老板揍的。 章必成和李医生两人对视片刻,都笑了笑,没说话。 因为两人都想起了圣经里的《马太福音》5:4“有人想要告你,要拿你的里衣,连外衣也由他拿去。” 被抢偷、揍成这样,真是光荣,还有什么可讲的。 房主老太太看章必成身材高大,不会有合身的衣服,就自告奋勇去拿自己家n人的衣服,只有宽大的n人衣服料想可以让章必成暂时遮羞。 “李医生、侯长老,你们这里没有见人遇难就勇于施救的传统吗?”章必成坐在板凳上,显得很好奇:“在我们英国,若有人落水总是很多人去救的。” 李医生和侯长老对视一笑,侯长老说道:“我们这里嘴上说得很好听,什么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但正因为稀罕,所以才说得这么堂皇冠冕。其实这里不讲究救人,只因为佛教影响,讲究救畜/生,还要求回报。救了个王八,改天给你带到龙宫;救了个狐狸,做你老婆;没事干买条蛇什么的放掉给你好运。而且他们讲究报应,害怕水鬼这些邪灵,若没有回报的话,是绝不会救人的。” “眼睁睁看自己同胞淹死?”章必成还是难以置信。 “愚昧的人爱畜/生胜于爱同胞。”李医生笑道。 侯长老鼻孔里冷笑一声,笑道:“他们未必爱畜/生,只是爱钱,爱这世的荣华富贵罢了。” 李医生转头问侯长老道:“你看我们可不可以请章弟兄写个英国的文化?毕竟听他说,他们那里还是比较善的,有拾金不昧的,有主动帮助人的,甚至买卖东西都不大懂骗人和讨价还价,这可以让我们听听,想象下基督徒文化传承千年后的样子。” 一会功夫,房主老太太给章必成拿来了她去世儿媳fu的袍子,章必成穿上之后简直如同穿了旗袍,依然还是1u大ui的旗袍。 李医生问老太太道:“这个村子里不是还有几个重症病人吗?怎么不见他们?难道去世了?” 老太太嗨了一声说道:“北边村里来了位大师,可厉害了,专en治疑难杂症,很多病人都找他去了。听说手一,病就没了,还能算命,厉害着呢!” “有这等事?我怎么没听说?在哪里,我也去看看。”李医生惊异的问了一声。 “李医生,你去了没用,人家用神力治病,说了,不治拜耶稣的。”老太太笑道。 “神力?不治拜耶稣的?”李医生手一哆嗦,茶杯差点掉在地上。 035 玩你?是为了你的面子 不由得李医生对房主老太太的话大吃一惊:基督教的教义就指明了世界无时无刻进行着光明与黑暗的战斗,直到耶稣复临进行末日审判的那一天;而黑暗除了人心的邪恶之外,还有更越人的东西,那些可以飞天遁地的邪灵,牠们比人类的历史还要久远,力量越人类,在公元元年耶稣降临那一刻之前,牠们是这世界的王,人类伏于牠们的脚下 此刻听说有人居然有神力,还敌视基督徒,那很可能就是个骗子,或者就是敌对能力者。 李医生详细的问了情况,只是房东老太太就和渔夫儿子相依为命,她有些事情也说不清楚,李医生只好出去找了几个常年在水贝村周围厮hun的老住户,一打听,果然最近来了个了不得的大师,自称是龙王上身,可以治病、可以算命、水火不侵,也可以jia鬼,把死去的亲人想提谁上身就提谁上身; 在北边牛枙塘村落脚过,只呆了几天,就震住了一大片人,很多人都跟着他走了,名声也传到水贝村,不少人也慕名而去了,回来后都说了不得,太神了。 牛枙塘村就在县城的北边和莲南村、水贝村组成一个直角三角形,莲南村是直角顶点,水贝村钉在江边,而牛枙塘村抵住铁路,组成一个斜边对着县城,因为龙川不大,说起来,牛枙塘离水贝村也不远。 也无心传道了,李医生立刻和侯长老商量起来。 “听说这个人就在牛枙塘附近隐居,我觉的应该去看看,这很像是邪灵啊。”李医生说道。 侯长老一听愣了,摊开手道:“你什么时候去?” 李医生答道:“反正牛枙塘也不远,我也跑过去看看呗,现在就走?” “现在就走?现在几点了?”侯长老吃了一惊,坐在小板凳上的他抬头朝en外看去,只见还是稀稀落落的小雨,不见太阳没法分辨时辰,他只好扭头问正在给章必成改她媳fuku子的房主老太太道:“罗婆婆,现在几点了?你知道谁家有个表吗?” 罗婆婆撇了撇嘴,放下阵线走到外边,捉了她家的猫过来,在三个传道士面前拨开猫的眼珠子递到他们面前,说道:“我眼神不好了,你们看看这猫眼珠子说几点了?” 李医生和侯长老外带狐疑满脸的章必成一起伸头去看那猫眼,看了看之后,李医生和侯长老点了点头,说道:“大概中午十二点了。” 章必成看得是倒hu凉气,问道:“你们凭什么看了看那猫就知道时辰?” 侯长老笑着解释道:“因为猫的眼珠子到中午就眯成一条线啊,刚刚那猫眼珠子就是一条线,估着到中午了。” “这也行?这什么科学过猫能分别时辰?”章必成一脸见了鬼的模样。 李医生笑了起来:“不是很准,差两三个小时也是正常的。你想,我们这边穷人没有日晷、没有水钟,以前连钟表也没有,在下雨天靠什么分别时辰?就靠猫眼睛呗。” “神奇的国度啊。”章必成喃喃自语。 李医生没有理被震惊得梦呓般的洋弟兄,扭头对侯长老道:“现在才是中午,傍晚肯定就走到牛枙塘了,我现在就去吧?” “你现在去?那传道怎么办?明天莲南村的护士、传道士这些大部队就过来了,你明天能回来吗?”侯长老很无奈的说道。 “那就靠你指挥呗,我自己去,你留守,反正这里几个病人我手下那些护士也能应付。”李医生说道。 侯长老摆了摆手道:“我还是跟你一起去吧,要是真邪灵上身怎么办?还得驱鬼呢我可从来没有驱鬼过。” 李医生笑了笑说道:“我也没干过这事,不过无所谓,神与我们同在,还怕他们?估计又是一个骗子而已。但是我必须去看看,你就留在这里吧。” 侯长老点了点头,身后的章必成穿上了罗婆婆儿媳fu的ku子,1u着小ui肚子说道:“我也跟你去。” “兄弟,你穿着n人衣服呢!”侯长老哈哈大笑起来。 章必成疑hu的低头看了看,反问道:“这中国传统服饰,男n有分别吗?我怎么看不出来?” 一句话就把侯长老噎住了:因为章必成身高很高,穿上n人衣服也不过就像男人穿着1u手腕1u小ui的短打扮。 “章弟兄也是个很好奇的人,喜欢到处转悠,我看出来了。好,咱俩去看看。”李医生笑道,接着指着章必成的大脚说道:“我给你找双草鞋,草鞋可能有你这么大号的。” 折腾了一个小时后,李医生和章必成告别了侯长老,离开了鏖战一上午的水贝村。。 章必成背着ya箱,戴着个斗笠,而李医生打着一把一角钱买来的破油伞,两人踉踉跄跄的踩着烂泥就上路了,他们每人怀里掖着两个饭团子,这不是午饭,而是怕自己晚上还走不到牛枙塘,当做晚饭吃的; 虽然牛枙塘因为靠着铁路,刘国建修了公路连接县城,但水贝村到牛枙塘可没有公路,全是小路,走6路,因为下雨,路也不好走,不是踩在泥里挣扎,就是爬过毒蛇出没的小丘,走得很慢。 两人估着走了两个小时,总算挣扎出泥汤、水坑,到了西洋公路上的时候,小雨突然转成暴雨,两人顿时叫苦不迭。 李医生一手握着伞把,一手死握住伞撑末端,因为若不这样的话,这也许是清朝时候就被造出来的破伞很可能就在一阵风里化作碎片了,伞面上全是漏ng,李医生都不敢抬头,只能低着头走路,伞外面是暴雨,伞里面是大雨,简直是在洗淋浴一般; 章必成也不好过,他一手摁着ya箱,一手压着自己的斗笠,以免被风吹走,暴雨打在那和李医生手里油伞一样古老的斗笠上掀起一团团的白雾,而斗笠下面的章必成满脸是水往下淌,还得不时的摇晃着脑袋,把金se头和斗笠之间的积水倒掉。 看着李医生踉踉跄跄,章必成一手拉住了李医生的胳膊,把他拉得走轻松一点,在暴雨里他靠近李医生大吼:“李弟兄,我把我斗笠给你!你把雨伞给我!” 知道这是章必成看自己a控这把破伞太过辛苦,李医生推开了章必成,在雨里笑着大吼:“我没事!你别看我比你瘦小,这点风雨算不得什么!更大的我都见过!” 顺着公路走了一段,路上空angang的也没有个马车什么的可以求情或者雇佣下避避雨。 这时章必成突然指着李医生ui脚大吼大叫起来,李医生低头一看,只见一股白se米汤顺着自己小ui流进了脚下水里。 “哎呀!我的饭团!”浑身滴水的李医生气急败坏的叫了起来,伸手进怀里掏去,等伸出来的时候,手里没有饭团,而是满手粘糊糊的米糊了。 “我的呢?”章必成也慌1uan的伸手进自己湿漉漉的怀里掏了掏,但伸出来的时候,一样不见饭团,但手干净得很,他苦着脸说道:“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 李医生抬起头,迎着伞里面的淋浴使劲睁开眼睛,斜指着公路下远处小山上在雨里时隐时现的一块黑黝黝的东西叫道:“那里有个什么建筑,我们先避避雨再走吧!” “好啊!”浑身早湿透了章必成叫道 两人互相扶持着下了公路,在暴雨里,艰难的朝那建筑走去。 现在两人都浑身湿透,每走一步,身上的衣服都出哗啦啦的声音,就好像洗衣fu在河里冲洗g单的声响,踩在鞋子上如同踩在湿被子上,顺着脚心噗噗的出水。 一边把李医生拉出一个泥坑,李医生笑道:“不必太照顾我,我以前可是当兵的。”章必成疑问道:“您还是个战士吗?呵呵,我真没看出来!打过仗?” 李医生在轰鸣的暴雨里大声说道:“我不是本地人,原来在宜章城,就是神皇南征军打下的第一个小城!我家原来就是开中ya铺的,城破了,我家因为有手艺被强制征入军中,就给神皇军做军医!” 章必成摇了摇脑袋,把一瓢那么多水从耳朵边倾倒了出去,问道:“原来你是海皇的老兵啊,那你怎么信主的?” 李医生深一脚浅一脚的在雨里走着,扭头笑道:“原来我很害怕,等于是被贼裹挟了,就想勉从虎xue暂栖身而已!我很恨这些包着头巾的长a的!但做军医的时候,我很纳闷为什么他们不怕死?为什么他们互相之间都很和气?为什么互相称作弟兄?” “所以我就去听他们牧师的讲道,我那时候就觉的人人都是神造的、都是兄弟姊妹、不可欺骗人,真是ing好的。”李医生大笑起来:“你知道我为啥特别说不可欺骗人吗?” “为什么?”章必成说道。 “因为我家从小就教我如何察言观se,给病人看病的时候要说得模棱两可,免得被抓住了把柄,我觉的很讨厌!”李医生随着自己的诉说彷佛充满了力气,他的步子越走越大,刚才是雨水hu他,而现在他却好像在冲击雨水。 “我觉的耶稣真好,就没听我老爹的,跟着长a研习圣经、虔诚祷告,神的恩典临到了我!我被拯救重生了!变成了一个真正的长a!”李医生握紧了拳头朝章必成摇着:“很快,我不止是军医,我还是军牧了!” “后来我被送去西洋来的教授开办的学院学习西医,在里面跟着我的导师加入了长老会,我觉的军队不适合我,我的医术仅仅是我传道的工具,与其做一个医生,不如做一个传道士,完全奉献自己给神!所以我就作为治理长老被派来龙川了,一干就是八年了!” “感谢神!哈利路亚!”章必成听完后,看着划破天空的那道闪电,大叫起来。 “来,咱们一起唱赞美诗吧,感谢神赐给我们这么多的恩典!”李医生在雨里像个小孩一样大叫起来。 结果两个人彷佛小孩子一样手拉着手,一边唱歌一边跳跃跑步,唱到高兴之处,都拿开了雨伞和斗笠,把自己整个人都暴1u在充塞天地的暴雨里,这也是神造的。 但是走到那小山上一看,被淋成落汤ji的两人都傻眼了。 这趴在小山包上面的东西确实是个石头屋子,但早就塌了。 只剩下左边一堵石墙和后面半截墙可怜巴巴的矗立着,原来的地基里全是泥水,里面的一只蛤蟆惊恐的从两个瞠目结舌的人面前跳走了。 “那是什么?”愣了好一会,因为湿透了而浑身哆嗦的章必成扭头指着残留石墙的一边叫道。 李医生一看之下,却是高兴的跳了起来,原来是个猪圈。 这个猪圈原本是靠着这石头屋子建的,就是一个半人高的草棚子,但是草棚子也可以避雨不是。 李医生和章必成现在被暴雨赶得是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匆匆的就冲到草棚子边上。 但是一看之下,两人又愣了:这棚子是有主的! 一头猪竟然趴在里面非常不满的瞪着两人,彷佛家里来了不之客那样。 不知道这猪是野生的,还是家猪跑了变野了,又或者他的主人经常这样把它放出来打野食,但是很明显的,这猪也认为这棚子是自己的,并且也绝对不想被外边的大雨淋着,所以竟然不跑,而是哼哼的对着两人叫唤,大概意思就是:“我先来的,你们滚边去吧。” “去!去!去!”李医生从头上把雨伞拿下来,急不迭的合拢了,彷佛一根枪一般去赶那猪,旁边的章必成也捡起一根木棍,连吼带吓。 结果这猪四蹄难敌四拳,只好忿忿的哼哼着从棚子下跑了。 它一跑,章必成和李医生立刻窜了进去,取而代之——被这暴雨淋得够久了,浑身都如同针扎了。 拿雨伞把那原住民的大粪拨了出去,两人脱下湿漉漉的衣服,拧干,接着也不管臭不臭、干净与否,立刻躺在了还算干燥的地上,衣服也没地方挂,就放在自己xng口。 结果在暴雨里,一个曾经的帝**牧和一个日后要继承父亲爵位的英国准贵族,一同分享这简陋的猪舍。 休息了一会,章必成就浑身哆嗦着坐起来,打开医ya箱翻找着什么。 “你在找什么呢?”李医生一样浑身哆嗦着问。 “有火柴!我们最好生火!都被雨淋了,会感冒生病的。”章必成手里捏着一盒火柴叫道。 李医生愣了一下,看了看外面咆哮的暴雨和翻腾的水hua白雾,说道:“以我的经验,目前你找不到干燥的柴火生火。” “啊!”章必成呻yin一声,放下了火柴,坐在猪舍里,双手抱臂来回搓动,想以此取暖。 这时他扭头一看,却看到李医生躺在地上,闭着眼睛嘴角翕动,一看那表情就知道他在朝神祷告。 “你在祷告什么呢?”章必成问道。 李医生睁开眼睛说道:“我在感谢神赐我们温暖的食物和干燥的衣服。” “温暖的食物和干燥衣服在哪里呢?”章必成茫然四顾,甚至远远的朝公路眺望,但是别说这山上鬼影子也没有,连几百米外的公路上也一个人影看不到。 “快到了。”李医生坐起来身,笑着说道:“我们的需求天父早就知道。不过要到了,你才感恩,而我已经感恩了。” 章必成摊开了手,有些无奈又有些感动。 这时棚子外一阵哼哼声传来,两人抬头一看,原住民又回来了! 不是一个,还叫来了援兵。 两头猪,气势汹汹的在外面雨里对着棚子里的两个侵略者吼叫。 “我应该带枪来,要是有干木柴,我们现在就可以吃烤猪r必成一边用木棍赶着气势汹汹的猪,一边苦笑道。 而李医生却扭头看着外边,叫道:“你看,有人来了!” 章必成扭头一看,果然漫天白雨里,三个人正顺着山的另一边艰难的爬上来,他们外边披着巨大厚实的蓑衣、戴着巨大的黑se斗笠,一边走,一边扭头四处看,看起来如同三堆黑se稻草一般缓缓移动而来。 看到了对方手里提着一个长方形的包裹,章必成笑道:“我希望他们可以给我们点热的食物,或者知道周围哪里有个带顶的房子可以烤烤火就好了。” “钱你没掉吧?”李医生紧张的问道。 章必成立刻扔了手里的木棍,跪在地上打开ya箱看了看,笑道:“放心,我们有钱买东西。” “穿衣服!问问他们,这雨不知道啥时候能停,不能在这里过夜啊。”李医生穿着衣服,看着外边怒不可遏的两头猪苦笑道。 两人穿好湿乎乎的衣服,外边的三人已经走得很近了,李医生拿着伞,伸头出去雨里对他们叫道:“朋友,你们从哪里来?知道周围避雨的地方吗?” 这一声,只看那三堆黑稻草般浑身一震,停在了雨里,斗笠不约而同的抬起,看向二十米外的这个棚子。 “果然在这里!”雨里突然响起了一声惊恐和喜悦jia加的喊声。 “嗯?什么叫果然?找我?”李医生疑hu的看了看自己,又疑hu的看了看外边两头哼哼的猪,说道:“还是找猪?” 说时迟那时快,稻草动了,只见两人胳膊一闪,手里多了两把大砍刀,被雨水一刷,看起来杀气腾腾的瘆人;第三个竟然半跪在地上,手连牙齿一起上了,解开了手里的包裹,一条老褐贝丝滑膛枪出现在了手里。 “他们要打猎吗?”章必成在目瞪口呆的李医生身后伸出头来,看着不远处三人杀气腾腾的模样,也疑hu的问。 “打猎?这看起来是家猪啊?打猎打家猪?是找猪的吧,但是找猪不至于上枪啊。”李医生摇了摇头。 就在这时,三人突然有人一把把自己斗笠掀到脑后,用刀指着李医生大吼道:“李约翰!你这个杂种!” 随着这声大骂,两个持刀的人呐喊着朝棚子冲来,而第三人看来早上好了子弹,半跪在那里,瞄准了李医生,当即勾动了扳机。 “小心!”章必成是打猎高手,虽然惊异之下,还不理解持刀两人是为什么如此干,也没听明白那句因为饱含仇恨而含糊不清的大吼是什么,但一看那枪口指向,就知道他是要开枪打自己两个,猛地一拉李医生肩膀,把他扳回棚子。 但是他是弯着腰在棚子里,一扳李医生,自己半个身子就不由自主的冲到雨里去了,也就是棚子外边,眼睁睁的看着那黑森森的枪口对准了自己。 只听噗嗤一声响,那枪ya锅里爆出半截白烟,却没有火ya爆炸的声音,竟然哑火了! 原来对方使用的枪太老太落后,还是使用ya锅里放火ya来点火引枪膛里的火yaji子弹,这种装填方式当然会在暴雨里影响引火;要是稍微先进一点的枪,连滑膛枪都是火帽引火了,不怕天气(火帽引火:参考小时候的玩具六左轮炮枪,把装了ya的小帽子扣在凸起部分上,后面击打就可以啪的一声爆炸——但是真枪里还有火ya,这种爆炸方式会引枪膛火ya爆,she子弹),说不定章必成脑袋已经被打开hua了。 章必成还没反应过来,李医生却扔了雨伞猛地拉住章必成冲出棚子,往公路方向狂奔,他可是见过打仗的,知道对方来意不妙,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结果两人在往山下狂奔,后面两个黑蓑衣举刀狂追。 而第三个人慌不迭的跟着前面的人冲进可以避雨的棚子,用衣服角擦干净了ya锅里受ha的火ya,重新填了一些ya,然后立刻举枪瞄准几十米外雨中那两个人的背影,再次扣动扳机。 “咚!”一声大响,穿透了雨帘,回ang在了这旷野之中。 036 俺们比铁路公司还强点 被大宋着名诗人堵在电报公司里蹂躏到整整三点,方秉生终于算办完事情了,把要给总部交代的计划电文交给王经理,自己拿起礼帽、外套和文明棍就往外走。 “别啊,方总!今天晚上和我们吃饭吧,酒席都订好了。”王经理死死拽住方秉生的衬衣袖子。 看了看旁边座钟的时间,方秉生笑道:“我还有公事,以后再说吧。” “您还有什么公事?这大热天的!”王经理跺着脚以一副父母病重的表情叫喊着。 方秉生没有理下属的“忠孝”表演,微微一笑,扬长而出,王经理只好无奈的冲到上级前面,为他在熙熙攘攘的大厅里清出一条过道来,走出邮局下到台阶上,只见皇帝车和滑竿都缩在屋檐下面的阴影里等着他呢。 看他出来,几个保镖都赶紧站起来。 “山鸡呢?”方秉生看独独少了山鸡,不满的问道。 “鸡哥在隔壁喝茶!我去叫!”一个保镖指着隔壁的一个店铺大叫道。 那店铺小得可怜,而且店面非常陈旧,一看就是清国时候留下来的老房子,被邮局和另一边的海富酒楼死死挤住,看起来就像两头牛一起抵住一只又脏又小的猴子那般,而且这猴子已经是扁的了。 门口还有个修鞋的老头,虽然修皮鞋打掌近年来才出现,也是洋玩意,没有洋皮鞋哪里来的修鞋的营生?除了受虐狂,谁能给布鞋脚后跟打个铁掌呢?但是修鞋这洋玩意却不能给人带来富贵,那老头身上脏兮兮的,脚边摆着一个木盒,放着各种铁鞋掌钉,面前一个小台子,也没有生意,就缩在那小店铺门口的荫凉里打盹。 但方秉生放眼看去,却有些好奇,那店铺连像样的招牌都没有,就用典型的乡下小店的样式,用竹竿扎了个框子,中间蒙上白布自己拿毛笔写了名字,不过这店主找的人书法很好,笔力遒劲,内容十分扎眼,四个大字:“朝廷彩票”。 那白布招牌虽然努力朝街心方向斜斜树来,在一片相对非常大气的招牌里显得很猥琐,一点都不起眼。 他喃喃道:“哦?龙川也有彩票店了?” 旁边的王经理听得清楚,立刻点头哈腰的笑道:“方总这眼力真好!这原来龙川小地方,确实没得彩票,这彩票店刚开半年,是一个京城人开的,生意还不赖。” 方秉生撇了撇嘴,制止了要转身去找山鸡的手下,自己走下邮局台阶,朝彩票点走去,也想看看这龙川的新玩意。 这彩票店店面走近一看,真是非常老旧,墙体已经被岁月涂作了黑色,让见惯簇新的西洋建筑的方秉生有种在墙上抓一把土嗅嗅童年气息的冲动,不过他的门很新,看起来是新装的,在门口就能闻到新木头的气味。 看起来生意是不赖,以致于店主都要换个新门来保卫自己的财富。 但一看门口的大木板子,上面写着几行大字:“朝廷彩票/代写书信/代拟电文/最新报纸”让方秉生犯了嘀咕:“这字写得挺好……”——但后半截他没说的意思是有这样招牌的店能赚到哪里去。 从修鞋老头身边迈步进去,眼前顿时一黑。 脚下泥土的气味、老旧家具的气息、连带一股老房子的阴郁潮气,连上没有窗户的低矮空间的阴暗,一起把他团团包住,让刚从阳光刺眼的外面迈步进入的方秉生瞬间是失明的感觉。 不过这让他感觉很不错,对于出入豪宅、大楼的他这个新贵,多久没有进入过这种饱含回忆的空间了? 方秉生站在门口,为了适应这黑暗,脚步停止了,下意识的揉了眼睛。 手还没放下,耳边已经响起了好几个人的声音: “客人,里面请!是买彩票还是代拟电文?”——这是个年轻稚嫩的声音,料想是店员之类; “嗯?生哥!您怎么亲自来这了?忙完了?”——这是山鸡的声音; “老板,您和这位是同事?来来来,里面坐!小林,倒茶!倒茶!”——这个声音略带成熟,是个中年人,而且这么快就和山鸡认识了,语气里带着对贵客的巴结又带着对手下的颐指气使,应该是这店的管事。 方秉生放下手,眼睛适应了这无窗老屋子的光线,看清了面前的店和人。 这果然是个清国味道强烈到骨髓里的老店面,脚下没有铺设任何踩脚的砖头或者西洋木板、大理石,就是历经岁月被踩得坚如磐石的土面,即便是穿着坚硬的皮鞋,也能透过牛皮底感受到它波纹般皱褶的凹凸和起伏。 头上的木梁、入眼所见的家具都已经发黑了,甚至连墙上挂着的传统画梅兰竹菊尽管新主人擦拭过,但也看不清原来画的是什么了,只有黑墨墨的一团风般的样式,这些东西散发着清国昔日的味道,但却顽强的保持着原来的形状,为人所用,不肯跟着昔日的王朝化为一坨黑色朽土。 店面是特别窄,两个成年人并肩而站,双手张开,指尖相对,应该就可以轻松摸到自己那边的墙皮。 但是一眼看去却又很深,几米外是个漆皮斑驳的柜台,柜台一头抵住墙,一头留了个翻板供人出入。 山鸡就坐在柜台外的一个条凳上,又是脱了皮鞋袜子,赤脚盘腿坐在上面; 柜台里面是靠着墙的一排歪歪斜斜的木架子,现在上面堆满了纸张什么的,但最上面还摆放着一排满是尘土的黑色瓮、坛子之类的,看来是先前的主人都不屑于浪费搬运它们的银钱,就把它们这样遗弃给了后来者。 最显眼的是柜台上靠墙的地方摆着一个稀罕的圆柱体的玻璃瓶,里面的一条黑蛇在液体里摆着奇形怪状的姿势,咬牙切齿的盯着顾客,不过那玻璃瓶上面的积年土如雾气一般遮盖了它的狰狞表情,显示这条蛇不过是虚张声势;而瓶体土上两个清晰的手印肯定了它也是老主人的遗弃物,只不过被新主人从架上搬下来当成了装饰品。 “也许以前就是个中药店或者是个卖药酒的店子。”方秉生翕动了鼻翼,给店里连根木头都在往外散发的怪异中药味道找到了合理的原因。 柜台后面就只有两个人,一个年纪轻轻,上身就一件短袖白恤,正被另外一个指使得满地乱窜;另外一个年纪和方秉生相仿,剃了个平头,穿着长袍,只不过因为最近很多工作都得要窄袖子才好办事,所以这位的长袍是典型的海宋袍,整体和满清类似,但上身就做得比较窄,袖子也较窄,这位还在袖子上套了防止墨水染污衣服和摩擦磨损的套袖,看起来就和邮局的低级办事员没有分别,只不过现在他脸带威严指使伙计,看起来这两位就是老板和他唯一的手下了。 他们身后是个挂帘子的小门,从小伙计窜进窜出拿茶山鸡买了那么多钱的彩票十分不满,山鸡这个人看见赌博还能走得动路吗?所以言语挤兑老板。 老板愣了一会好像明白方秉生的敌意从何而来了,急急摆手道:“客人误会了,本店真的是朝廷开的,哦,不,是官督商办,和洋药行会、铁路公司一样的,绝非是借用朝廷名义欺诈顾客,我们是《大宋爱国彩票发行公司》的,我就是下属的加盟店主,不信可以看这边。” 方秉生顺着店主的手指才看到柜台和蛇酒上面墙上还真挂着一个手臂长的玻璃框,里面书本大小的纸上写着“大宋爱国彩票发行公司——龙川分店营业执照”,还有各种官府大印,是这店的营业执照。 只不过蛇酒太过扎眼,那牌子上又故意挂了个红绸装饰,在这老旧满清气味充塞的店里,看上去好像是关公像一样,方秉生也没注意。 “我们可不是出千的私人赌场,我们被御赐大宋独此一家,全国垄断经营,绝对公平,绝不作弊。”老板笑眯眯的说:“和洋药商会一模一样,比铁路公司还要好点,铁路不还有三个公司的吗?” “你们老板是谁啊?”方秉生有些不忿,他天天就是工作,虽然他的生活看起来风光体面,但工作非常不轻松,有工程的时候天天和一群苦力和刁民面对面,清闲的时候,就到处找钱拉关系,其实也让人烦死。而彩票这玩意就是个赌博,什么也不用干,就坐地收钱,和鸦片吸血鬼有什么分别呢?他也不赌博,不知道里面的行情,没想到朝廷连这也管,还让对方嚣张的声称:“俺们比铁路公司还强点。” 就凭你这种骗子一样的店面和商品,你凭毛比我们还强点啊? “张爱宋先生。这您肯定听过,我们老板也是当年红巾佛山大起义的首倡之一,着名的‘爱国张’。”老板满脸骄傲的说道。 “‘爱国张’?张爱宋是谁啊?”方秉生皱眉问道。 以他的见多识广,也没听过“爱国张”这种绰号。 再说“张爱宋”这种一听既无内涵又不押韵又非常不要脸的把爱/爱挂在嘴上、仅仅**裸的拍马屁的土鳖名字肯定是近年才开始流行,那应该是文盲给自己儿子起的名字,不可能出现在一个垄断公司老总头上,除非他七八岁就爬上这职位了。 再说佛山大起义前后的时候,那时候海皇还是太平天国手下的一个侯爷呢,哪里有宋国?你叫张爱宋?你是神仙啊!就算不怕清军杀头,总得要叫“张爱太”、“张爱平”、“张爱天”、“张爱国”什么的吧?难道你是海皇分身不成? “就是鸦片张啊!生哥,钟家良老板老念叨呢!这小子自己改名了。”山鸡终于穿上了袜子,有空把彩票塞到西装口袋里去了,就是刚刚他怕丢了塞袜子的地方。 “哦,鸦片张那小子啊!”方秉生恍然大悟:“原来搞彩票去了。” 鸦片张确实被钟家良骂过了几年,这个佛山天地会山头的小子抽鸦片上瘾,当年又是哀求又是找后台恐吓钟家良,生生挤进了钟家良的洋药行会,在赣州独霸洋药专营,翅膀硬了之后,就反了钟家良,不听话! 被钟家良一阵小鞋穿啊。 后来佛山天地会成为非法组织之后,面对钟家良亲朋好友的围攻,没有了后台的鸦片张被挤兑的呆不下去了,就只好灰头土脸的滚出洋药行会,现在不知被哪路神仙收为了坐骑,后台又硬了,竟然干起了彩票,还居然是官办彩票了。 “你买什么彩票了,居然花了五元多?”方秉生扭头问山鸡道。 “这位客人买了好几种呢,我给您说说。”老板先对山鸡一个谄媚的微笑,然后拉过柜台上的几页纸放在方秉生面前。 方秉生定睛一看,都是各种玩法的宣传。 037 当婊子起码立个牌坊啊 因为看方秉生是富贵中人,连手下都眼睛不眨的就可以买五元的彩票,老板份外热情,拿出一堆彩票,指着宣传广告依次朝方秉生介绍。 这里经营两类彩票:第一类叫做月票;第二类叫做年票 第一类月票自然是指每月都开奖,第二类则是不定期的彩票。 第一类的月票包括以下两种: 第一种彩票叫做“大洋马”,彩票乃是油印的,两边对称,以邮票一样的针孔连开,每页都从上到下有7排,每排由10个圆圈组成,每列圆圈上都有1到10编码,客人选号后,由彩票店的伙计用针锥刺透相应数码的孔洞,一联撕下交给顾客,一联留存邮寄回母公司,开奖后,凭两联的编码和针刺的数字领取奖金。 每月发行两万张,每张五元,头奖保底五万大洋,无人中则自动滚入下期; 第二种彩票叫做“撞头奖”,不须上面这种票这么费劲,彩票点里仅仅准备几大不同价格的彩票簿子,从一角到十元都有。 若你选择一块大洋的,里面就拿出一本类似邮票集的册子,里面全都是各种不同数码,这既是彩票号,也是序列号,你选一条,撕下来,存根用做兑奖。 每月两万张,头奖是你购买价码的一万倍。 听到这些,方秉生已经在心里暗暗算计了,照这么算,朝廷每月能拿到近二十万的毛收入,他笑问道:“这么玩,你们可发达了,坐地来钱啊。” “客人不要这么讲,我们也是为了耶稣服务也是为了大宋安康的,”老板收起了手里的一本彩票簿,笑道:“朝廷给我们公司定的返奖率就是百分之七十五,也就是说七成五的银子要返给顾客,比私彩要高得多!而且私彩还作弊出千对不对?就这,朝廷还要抽我们一成的费税,算到底,我们得努力才能拿到一成五的收入啊,不努力,说不定就要亏呢。” 方秉生不屑的一撇嘴,心里又想起了大报《海京纪闻》对现代的评价:我国学西洋也应该学习对方的礼仪精神,现在呢?什么都学,好的学,坏的也学,整个国家还在搞鸽(赛马场、斗拳场、赛狗、彩票赌博)、鹞(鸦片国营、转口贸易)、燕(有组织的朝东南亚、美国出口劳动力)赚钱,就这样也好意思说咱们是以神立国? 对此评论,方秉生深感赞同:国人好赌,历代严禁不止,晚清尤烈。当年大清律例将赌博悬为严禁,规定:凡赌博,不分兵民,俱枷号两月,杖一百,官员有犯,革职枷责,不准折赎。 当然大清根本禁不住,州县俱都视法令如具文,赌风炽烈,反盛前期。 然而这海宋也是号称“以神立国”,虽然把洪秀全叱为异端邪教,但是“金田精神”也是皇帝鼓励的,所以鸦片、赌博、**一概列为重罪,决不许朝廷官员涉足这三大罪。 但是这家伙为了外交和敛财,鸦片方面对上严禁,对下搞专卖,让鸦片价格翻跟头,国内穷人根本抽不起鸦片、在期货赌场上对庄家出千坐视不理,搞得无数敢玩鸦片的投机客死去活来; 为了钱,贩卖自己子民,为此专门成立了“海人保险公司”,鼓励人民去远渡重洋谋生给他赚钱,还暗示小报把几十年前的旧闻当新闻炒:什么美国遍地黄金,走路踩到金沙,下河游泳都能摸出金块来——这是猴年马月的事了?金矿?还等得到你挖?走路踩到金沙?踩到一条黄色响尾蛇吧! 赌博和**还是坚决的禁止了,让治安官群情激昂,天天查黑赌场、各种仙人跳层出不穷,搞得下面的赌棍和嫖客鸡飞狗跳,黑赌场和暗娼的保护费年年升高。 这官办彩票说穿了不也是赌博吗?皇帝又拿出来赚钱了,还垄断!照这么下去,过两年,是不是当个妓女也可以申请执照公然营业了? 钱当然不是坏事,要是能赚钱,方秉生也希望皇帝多赚点,否则就不至于一条五百公里的铁路修了整整十年。 但朝廷这种下贱的赚钱手段,总让他有走路踩到金黄色响尾蛇的感觉。 仅仅把聚赌上套个西学的外衣就不认识你了? 当婊子起码立个好点的牌坊吧。 看看人家清国!牌坊比天都高:孔孟之道!礼义廉耻!小姐们出门忽悠百姓起码脸上倍有面子。 当然清国根本一切飞禽都有,比大宋品种还全,但有了牌坊一切好说,做不到就说是皇帝圣明,贪官无耻;这大宋倒好,皇帝比清国贪官都不要脸,自己全包揽了,不要牌坊! 不要牌坊也无所谓,但是专门修牌坊的儒家施工队就失业了啊! 越想越郁闷,方秉生不得不转移注意力,他扭头问山鸡道:“你买了啥彩票?一个月开一次奖,你知道你那时候还在这小地方吗?中了小奖怎么办?再跑回来?” “我肯定是头奖吧?”山鸡支吾了一声:“这彩票头奖小奖都得去京城。” “这客人买的是年票,”那老板又抽出一本封面印着中国山水的彩票簿子,笑道:“就是这个,海山仙馆票,头奖即为曾经的清国十三行富商潘仕成的私人园林海山仙馆。” “不会吧?那园林就是头奖?”方秉生瞠目结舌。 1八69年,原广州十三行富商潘仕成因对赌鸦片期货输了三百万元,宣布破产,因为其有大量的大宋海洋银行贷款,“官办高利贷”会放过他? 立刻家产被抄入银行,潘仕成于广州西关的私人园林海山仙馆也被海洋银行收管,作为抵债资产向社会公开发售。 海山仙馆占地广袤,廊庑回缭,富丽雅致;园中的名画古器,石刻佳木,多不胜数,所以无人能够独资投承,故卖了很长一段时间都卖不出去。银行官员们很着急,就委托大宋彩票发行三十万条彩票,每条金额为银币五元,头奖即为海山仙馆的所有权,小奖都是一套燕尾服。 “是啊,能不买一张吗?两个月后到期了。”山鸡一脸陶醉的表情,看来已经是住进海山仙馆了。 “我要不要也买一张?”方秉生心里也松动了,要知道钟家良最近蹦跶的这么欢,甚至有了私人银行,那资本很大一块就是来自在期货市场上吃掉的潘仕成,这家伙每一块银元也都是带血的。 看方秉生脸上表情变化,老板笑眯眯的问:“要买吗?” 方秉生还是摇了摇头,问道:“还有别的年票吗?” “有啊。”老板又抽出另一本簿子来,这簿子封面一样印刷精致,上面画着一艘乘风破浪的冒烟军舰,老板解释道:“这是荣神爱国的买船彩票,是专门为海军购舰发布的,所获款项用于购买洋人军舰!共计发行五万条,每条五元,头奖是两万银元!看您这穿戴,料想也是海京里的成功商人,商人能不喜欢海军吗?没有海军,咱们海宋怎么立足亚洲呢?” 没想到方秉生听了之后便是一愣,一样米养百样人,海京肯定有商人讨厌海军。 方秉生恰恰是最讨厌海军的一类人——修铁路的。 原因很简单:两家抢钱。 钱就一份,朝廷的:给了海军,就给不了铁路;给了铁路就给不了海军。 两家都吃钱的超级大老虎。 而且两家还都是振振有词: 铁路说了:全球各个强国都有铁路,有了铁路才有经济,有了经济才有钱,先给我们,等大宋像英国法国一样有铁路网富裕了,到时候我们什么军舰都买两艘一模一样的,一艘打炮、一艘打渔; 海军说了:大宋可靠着海,这清国也玩命买舰组建舰队呢!没有我们,国防怎么保证?我们是可以一枪爆北京头的军种,你让陆军试试一个月兵临北京城?你铁轨会放炮会登陆啊?没有海军,满清会一样爆掉我们的头,在海京登陆!先组建海军,到时候国家强大了,战争赔款多了,我们让你们铁路并排修两条,一条运客、一条运货; 本来陆军没掺和朝廷铁路和购舰大辩论,属于路人,但陆军高官走路都被海军楼上的花盆砸了。 一听海军如此说法,陆军登时暴跳如雷:尼玛!击灭北京、大宋开国什么时候全成了你海军的功劳?你要脸吗?你军舰能开到陆地上来和清军拼刺刀、能爬过城墙占领城市?你们他娘的不过就是个小狙击手捡漏的角色,中流砥柱还是我们!要是没有我们,清军从陆路三面攻入我国,烧了你丫的军港老窝,看你们怎么爆头!看你们怎么登陆! 朝廷很明白,所以很为难:你是要钱还是要命? 铁路是钱,海军是命; 没命肯定无所谓赚钱,但没钱也很快没命。 只能哀叹我们是个岛是好说了,我们要是内陆国也好说了,偏偏一半靠海一半内陆,而且最关键的是:太他麻麻的穷了。 但这些事,方秉生肯定是不管的,海军高官一样不管,两家都只认钱,从来不会考虑朝廷钱从哪里来,一样和海军抢钱的陆军怒不可遏的掺和进来:“海军支持的,我们要反对!海军反对的,我们就要支持!” 然而铁路不敢和陆军贸然结盟,因为大家盯着的都是皇帝的腰包,几家就互相咬呗。 要是铁路可以修到海里,海军肯定趁夜把这抢了购舰钱的玩意给轰烂,最好上面还都坐着陆军的高官; 至于铁路的反应,那也好说:大宋皇家海军退役军官联合会迄今为止都没拿到铁路优惠券,公司借口非常有力:尼玛!我们是宋右,往江西修铁路的!你们里面又没有江西人!给你们优惠什么?想坐火车兜风去宋北、宋左小公司坐去!来回兜风两小时够了! 这让饱受海军歧视的江西人拍手称快。 “哎,普法大战结束了,还要演习,是不是就是陆军要支持我们的意思?以后说不定可以拉拉关系,有了铁路他们不也可以一两天之内抵达长江吗?不也一样爆头吗?有钱来了!”方秉生眼睛一亮,一拍大腿。 “客人喜欢海军票?”老板看方秉生眼睛一亮,自己眼睛也是一亮,急忙说道:“买一张?” “切……”方秉生以拨开一堆死蟑螂的表情拨开眼前的海军彩票簿子,看见军舰他就恶心,他问道:“还有什么?” 老板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之色,然后又高兴起来,说道:“看您这气派,肯定早生贵子,您儿子定然也是个英雄人物,今年会不会参加皇太子游学陪读特选恩科?我们有闺姓票!” 闱姓:它是以皇榜中举的姓氏为赌,赌注不大,谁参加海宋科举中举,这个姓氏猜中即是中奖,因为天然就公平,买的人很多,庄家再心黑手辣也不可能操纵中举的是姓王还是姓张吧。 闱姓的赌法,是在考试以前由票局订出猜买条例,规定麦、马、区、胡等百余姓为“小姓”,作为猜买的对象。其他张、黄、李等“大姓”,由于每榜都有人中举,故不准猜买。“赵”姓因为是皇姓,为了避讳皇室,也不得猜买。 不论大姓、小姓,都事先公布,并将“小姓”写明于票簿的前边,供买者选择。在科举考试前,投买者随意在“小姓”中选择20个投买为一票。每票的票值各不相同,分半元、1元、数元、10元若干。票局收到钱款,即开具收据。收据上面编有号码,作为中彩领奖的凭证。同时,票局把相同票值的1000票编为一票簿,待科举考试发榜之后,以票簿为单位分彩。在同一票簿中,猜中登第者之姓最多的人获头彩,其次为二彩、三彩,三彩以下为输。通常,把票值总收入的60%作为奖金,头彩占奖金中的50%,二彩占30%,三彩占15%。 今年是皇太子成年,已经要作为全体国民的表率,带头去海外游学,秦国!大不列颠!。 一听科举,“哦?”方秉生立刻沉吟了,旁边的山鸡一脸兴奋,大叫:“生哥买一张,给侄子助考!” 为了庆祝皇太子成年和游学海外,皇帝准备大赦囚犯,让新建的海宋基督教联合大学的第一届开始招生,并且联络全球各强国使节馆增加本国留学名额,大开恩科,即增加今年的全球海游士录取比例和大学生比例,所谓的陪读恩科。 “买了怎么兑奖呢?谁知道他们考完,我还在不在这里出差了?”方秉生苦笑一声。 “这不就图个吉利吗?来来来,拿簿子来,首先选个‘方’,方总的方;老大不能忘,再选个‘翁’,”山鸡急不可耐的表忠心,他不怎么识字,就指挥老板填写姓氏,还朝方秉生笑道:“刚才和卖彩票的他们聊天啊,他们就说这个彩票能发达,就是靠报纸刊登名单和监督开奖,而咱们铁路和邮局让国家四通八达,报纸能到、邮件能到,这样才玩得起来,十年前,哪能做彩票啊!” 山鸡得意的一笑,看的出来是为了自己的工作而自豪,说道:“既然看到彩票店,咱们搞铁路和电报的总得买张彩票,就算不中,也算自己的一份功劳!” “切,搞了半天,我对这彩票还有贡献呢。”方秉生自失的一笑。 这时候,柜台里的老板突然抬起头来,看着方秉生突然问道:“您大名可是方秉生?龙川方秉生?” “你怎么知道?”方秉生愣了。 038 此行要解决的对象之一 第06卷 攀上煤铁时代的墙头104满清密探:两边可能一起打你 第二天一起床,三个探子人人都是一双熊猫眼,晚上都没睡好,左宗棠在洋油灯下边看科举教材边破口大骂;李元则仔细的研究了那中西勾结的铁证----西洋**,一边大骂无耻下流,一边连续仔细研究了若干遍;而张龙潭对着步枪的说明书,拆解把玩枪械。 海京的所见所闻让左宗棠忧心忡忡,很明显,南京长毛是信邪教摧毁伦理,但洪秀全实际是个什么玩意儿,清朝官员明白啊----不就是个土皇帝嘛!南京天天念天王诏做礼拜是怪异,但满清不还得甩马蹄袖打千叫奴才嘛,明朝那时候也没有这个啊。这不过是皇帝让你干嘛你干嘛;但海京长毛非常恐怖,竟然是对外勾结洋人,对内大力提拔儒家怒斥的小人阶层----商人,这是要摧毁道德伦理,千年礼教将荡然无存,人人都会变成禽兽。 “赵子微就是个勾结外敌的吴三桂,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不,这个比喻不妥当,吴三桂勾结的是先皇。”左宗棠睁着黑眼圈,说道:“应该是秦桧,妈的,秦桧勾结金,咱们后金奉金为祖宗(注:其实八竿子打不着,两者文字起源都根本不一样),后金是先皇所建,这比喻还是不妥当啊!对了,他就是石敬瑭!” “掌柜的,用餐吧。”李元把包子稀粥放到小桌上,说道:“他反正是个混蛋。” “混蛋都不至于总结此人的丧心病狂,你们也看了长毛治下竟然是毒化,百姓全被他害了!” “操!等我们湘军打下来广州,大杀7天!把这个妖城杀光烧光!把这些汉奸全开膛破肚,把洋人赶回大海去。”张龙潭咬牙说道。 “英雄所见略同!”李元翘起了大拇指。 “今天去看看长毛科举的情况。”左宗棠忧心忡忡的喝了口稀粥,说道:“我希望读书人还是有气节的。” 长毛举行科举的“自荐处”位置非常凶险,听店小二说,那里就在伪皇宫和伪朝廷便门那里,这里是广州的中心,遍地是长毛治安官和内卫部队。为了安全,左宗棠也没敢让张龙潭带上火枪这种武器。那肯定要被盘查的。 三个探子在自荐处伏击的横贯大道下了马车,这条路他们进海京的时候兜过,现在再看一次还是震撼----乃西洋人用秘法所修建,几乎笔直横穿城市,路面不仅宽阔,而且平整无比,马车走在上面都不带颠簸地。而且现在仍然在往前修,左宗棠第一次看到的时候,觉地好像简直能从的城门一眼看到终点的城门,原总督府和洋人建筑就在城市中间隔着这条马路对望。 “妈的,无君无父的长毛,把风水都破了!”李元看着这条大路来来往往的马车和行人,骂骂咧咧道:“我爷爷懂风水,此路大凶,简直是一刀把广州劈成两半,据说广州也有条龙脉。龙头肯定在港口,龙不能缺水,但这刀正好把这条龙连腰斩断!大凶风水啊!居住在这里的长毛必然死地惨不堪言!” 左宗棠不置可否。心里却也安安希望部下地风水看得准。 “这也许是长毛地诡计。他们里面肯定也有懂风水地妖人。所以才勾结洋人。破坏老祖宗地风水。亡我大清之心昭然若揭!唉。”张龙潭叹了口气。 “行了!去自荐处。”左宗棠拿着一柄蒲扇扇着朝前走去。 地方仍然很好找。那个街口围着一群游荡地人。就像昨天看到地找工地那些人那样。左宗棠一过来。他们顿时像苍蝇一样围了上来。 “先生。哪里人?”一个满口黄牙地小老头奸笑着问道。 “自荐处就在这条路?”左宗棠指着路口问道。 “湖南人啊,那你们来赶考?要住店吗?本店环境清幽,价格便宜,全是考生在住,最适合外地人复习考试。”小老头听到外地口音大喜过望。 “我们来看看热闹而已,不考试。”张龙潭躺在左宗棠和那群人之间。推脱道。 “是啊。老黄,人家辫子都没剪呢!不剪头发怎么能做官?”旁边一个大脚妇女笑道。 “剪发才能做官吗?”李元一愣。问道:“可是我看这里什么头发都有啊,辫子也没事啊。” “你要进朝廷当官不剪发,人家要你啊?切,外地人。”老黄有点悻悻的说道。 “剪发就代表和朝廷一条心对吧?”左宗棠咬牙切齿地笑道。 这时又有一个中年人挤了上来:“哎,各位,学夷文吗?本店夷文速成!老师是正牌英国人、法国人,绝对不是带着假发伪装的假洋人!以前都是巴黎伦敦的大人物!地道地宫廷夷文!一个月内保你夷文如流,多少考生在我那里成功进入朝廷,海京有名的学堂!就收你10两银子!” “我们是生意人,我们就看看热闹。”左宗棠厌恶的挥着蒲扇朝前走去。 但背后还遥遥传来招揽声:“生意人学夷文更好啊。” 进去那条街,自荐处的大牌子就挂在墙上,但自荐处大门紧闭,街上大约有2、30个年轻人人,大部分都挤在墙边看着上面的大告示,叽叽喳喳的议论着,其他几个三三两两地围着圈谈论着什么。 左宗棠三人走进这条街,从这些人身边走过,就算不听这些人口里说什么,但看那些表情和神态,就知道这都是来考长毛科举的读书人,和满清那些读书人并无不同。 只是越走越痛心疾首:这群年轻人全奇形怪状的,大部分都剪了短发,有一半更是身上穿了洋装,甚至有几个穿着厚厚的衬衣西装洋装。 “斯文扫地,都成什么样子了!”左宗棠咬着牙慢慢走着,眼前年轻人的堕落好像让他的脚踩在一条大蛇身上,不时有血和毒液渗透出来,让他都觉的腿发软。 长叹了一口气,左宗棠慢慢舒开心头的对年轻人堕落的痛苦,靠近一个穿着长袍还算正常点地年轻人。开始打探消息。 “你们都是要参加科举地?”左宗棠问道。 “是啊,来这条街地都是吧。不过。您好像是来游玩地吧?呵呵。”那年轻人笑了笑,倒是一副很和蔼有礼貌地样子,让左宗棠大起好感。 “不是听说天天考吗?怎么没见你们进去啊?”左宗棠想起店小二说的那一套。 长袍年轻人笑了:“朝廷科举这块是一天三变,要不突然加教材,比如丞相的全球战国,要不就改考试方式,比如有的取消有的合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变了。现在政策又变了,不天天考了。” “哦,那现在怎么考?”左宗棠问道。 长袍青年指着那告示说道:“现在是三个月一次大考了,考试地点转到满清时候考棚去了,而且还说什么成绩不仅可以用来做官,朝廷已经联系好了若干洋行、大商行、工厂,他们也承认科考成绩,若是成绩优良,即便不能遇到空职做官,也可以拿着成绩去应聘宋、洋工商界职位。” “工商界?去你们朝廷的生产制造部门?比如满清那边的火器场什么地?”左宗棠大惑不解。 但这时长袍青年还没回答。正在外围看告示的一个小个子转过头来,替他回答左宗棠的问题,而且语气暴怒:“屁啊!就是让我们读书人去经商、去做买办呗!我是要来做官的。我为什么要去做买办什么的?” 左宗棠打量了一下这个小个人,只见其人身材矮小,穿着布袍,脚上是草鞋,确实除了头发,没有一丝西妖的味道。心里大为亲近,脸上也挂了笑容:“那怎么行呢?儒教乃是立国之本,离了儒家读书人,岂不是天下全是文盲?商人没有道德,只讲利益,读书人饱读圣贤之书,胸怀救国救民之志,身有经世纬国之才,宁可耕读于田间。也怎么能做这种阿堵物的下贱勾当?” 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而且还是左宗棠的肺腑之言,他可是读书人里最成功最顶尖那部分人----科举靠不上。我有本事,我他妈的做隐士!现在不也是布衣巡抚了吗? 要清名有清名,要实权有实权,满清200年读书人做到左宗棠这种地步的也是凤毛麟角,就和金某某书里那种穷比**被美女倒追一样传奇,而且美女老爸还是黑社会老大,这软饭吃得多自豪多有面子! 但小个子还没说话,听到左宗棠掷地有声地豪言壮语,告示人堆里唰的一声闪出三条妖人围住了左宗棠和小个子。 “儒教?哦呵呵?”一阵让人起鸡皮疙瘩的奸笑顿时回荡在自荐处巷子里。 左宗棠一见三人模样,顿时皱眉,手里蒲扇不自觉盖住了鼻子,否则他怕自己恶心地吐出来,又怕自己一口痰吐他们脸上,还怕自己一巴掌抽过去。 只见闪出来的三个人年纪都不大,但浑身都是西洋装束,领头的一个最齐整,身穿燕尾服,内里花摺边白衬衣,脖子上扎着个绳结(领结),黑色洋裤,脚蹬皮鞋,一手捏着高顶帽,一手提着白色拐杖,那拐杖还很短,正站在左宗棠和小个人面前,眼睛望天,一边奸笑不已,摆出一副阴阳怪气、盛气凌人的模样。 但左宗棠完全没有被眼前三妖压住,相反他强忍着恶心的冲动:现在长毛历6月,广州已经暴热了!而眼前三个小子穿得那么厚的洋装,就算你装得再吊,可你脑门上地汗热的哗哗的往下流啊,简直滑稽。 装逼啊!左宗棠心里大骂。 对面,那个妖人笑够了,显示够气魄了,才全身压在拐杖上,用满是汗的脸凑近左宗棠,笑道:“儒教?你连辫子都没剪啊!怪不得。儒家算个屁啊!满清才爱儒家!那叫奴才学!现在西学才厉害,西学才是王道!” 接着别转眼睛看向小个子,嘲讽道:“方秉生,是不是这种清妖地方来的才合你的意思啊?” “范西爵,你放屁!”小个子方秉生一跳老高。指着那妖人破口大骂:“儒家才是王道!汉唐宋明哪个不是儒家的?现在陛下朝廷里也很多读书人啊!陛下是千古明君,知道离了儒家不行!我们就是能辅佐大宋消灭满清。等着看!这种事情岂是你这种洋奴黄洋能比的?你穿了西洋装,你就能有白皮金发体臭味了?” “我黄洋?切,你这个黄满不过就是想打入朝廷给满清通风报信,我早看出来了。”范西爵明显和方秉生有仇,他咬牙切齿道:“2年前,是谁和我们说坚持不剪辫子的、要以死效忠咸丰地?怎么陛下拿了城,他就披散辫子了?现在更剪短头发来科举。你怎么不身殉咸丰了?是不是叶名琛不认识你啊?” 范西爵大叫着,他一说完,看告示地人围过来大半,很多穿洋装人哈哈大笑起来。 方秉生被人刨了老底,勃然大怒,立刻打人打脸:“你个装逼的家伙,买了套10两银子地洋装路边货天天穿!告诉你,你那一身洋装都有馊味了!” 围观众人又是一阵大笑,不过现在是穿袍子的读书人开始笑了。 “妈地,你们这群黄满。除了会拍马屁还会干嘛?陛下军队都没有儒教!那才叫厉害!洋教、洋装、洋枪、洋战法!”范西爵大吼道。 “陛下十字军再厉害那也是我们宋人!”方秉生瞪着眼睛叫道:“十字军的荣耀里,难道没有为陛下荣耀而战这一条吗?这不就是儒教忠君爱国吗?你们这群黄洋!西学必须学,儒教不能丢啊!” “儒家不能丢?让你们黄满当官。不就变成了清妖那种凑性了?”有个穿皮鞋的插嘴了。 “丢了,你们也变不成洋人啊,你们穿着洋装也不会造法国开花弹啊。”有个穿袍子草鞋的接战了。 左宗棠他们几乎是还没反应过来,就站在两拨怒目而视的考生中间了:一边是西洋装的“黄洋”党,一边是长袍布鞋的“黄满”党。 双方眼睛怒睁,双拳紧握。竟然又是一副要开打地局势。 左宗棠来回看了几眼,才明白怎么回事,他看了看和他并肩而立的方秉生,一股同仇敌忾之情油然而生----儒家没有亡!即便是在这妖兽都市里仍然有嫩芽在坚韧的生存着,这就是希望!这就是未来胜利的种子! 所以左宗棠当仁不让的为方秉生小朋友出头,他指着前面那个妖人范西爵怒吼道:“儒教乃是圣人开创,如果不讲礼教,那我们不都是禽兽了吗?” 左宗棠身材是四方的,脾气大说话声音也大。这掷地有声的怒斥和声援。好像满清铜炮的怒射,确实压过了两拨人对骂。顿时巷子里一片静寂,大家都把眼睛看向正义凛然的左宗棠。 过了几秒,范西爵噗嗤一笑,举起西洋文明杖指着左宗棠对方秉生说道:“听口音可是湖南的啊,那是清妖地地盘。还留着辫子,哇哈哈,你们黄满就是这种朋友啊!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哇哈哈!” 立刻黄洋党群里响起一片嘲讽的大笑,而最前面的左宗棠茫然不知所措:怎么了?骂他们是禽兽,他们反而笑?难道没有一点廉耻? 还没有想明白,身边猛然一股大力推来,左宗棠直接被推飞出去,在两个下属惊叫声中摔在一个人怀里,又滚到地上。 只见那边方秉生收了推左宗棠地手,恶狠狠朝左宗棠的叫道:“**的插什么嘴?老子是汉唐宋明雄儒!谁和你们满清辫奴是朋友?滚边去!” “掌柜你没事吧!”李元和张龙潭面容失色,慌不迭把好心被驴踢处于极度震惊和痛苦之中的左宗棠扶起来。 手指哆嗦着,左宗棠指着差点谋杀满清布衣巡抚的方秉生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而左宗棠身后那个说话和蔼的年轻人也帮着拉了左宗棠起来,嘴巴凑到左宗棠耳朵小声道:“没受伤吧?黄洋和黄满都是考生里极端地家伙,是死敌,你刚来海京,不懂里面道道千万不要搅合,他们不仅骂还会打呢,弄不好两边可能一起打你。” “唉,读书人都变成野蛮禽兽了。唉。”左宗棠看着对面对骂的几十个年轻人,突然想哭。 强忍着这个冲动。他转身朝身后这个和蔼热心懂礼貌的小伙子致谢,他握着对方的胳膊喃喃道:“谢谢小兄弟,唉,这边没有礼…..” 但左宗棠道谢一半,噶然而止,眼睛盯着前面这个小伙子长袍胸前,整个身体僵硬在那里。 刚刚小伙子弯腰扶左宗棠起来。袍子里的项链露了出来,那胸前摇荡的赫然是个十字架。 “你?你?”好像摸到了一条毒蛇,左宗棠慌不迭地放脱了握住的对方胳膊,惊恐后退。“十字架?没见过?”小伙子笑了:“愿主看顾你。” 果然来科举地都是儒家败类啊! 叛逆!洋奴!邪教教众! 左宗棠颓然退到墙边,看着满巷子地读书人败类,好像看着一群禽兽在狂舞,这群禽兽很快就会成为赵子微地爪牙,去撕咬伟大的满清王朝! “掌柜地,你没事吧?”李元看左宗棠脸色不好,关切的问道。他扭头看着推人那小个子,想去报复又不敢,这里可不是他可以横行无忌的满清地盘。只好看着两边开始推搡地儒家败类,嘴里叫着:“打啊,最好都打死!” 但就在这时,三个人施施然过来,巷子里的闹剧立刻停止了,左宗棠三人也看向这三个人。眼球都挪不开了,来的是大洋妖。 他们是坐黑色的西洋四轮马车来的,这种东西挺贵的,一看就是有钱人,领头的是个30岁左右的中国人,全身和范西爵一个模子:高帽礼服领结,胳膊上挂着文明棍,手里捏着个白手帕不停擦汗,但和母鸡屁股插几根孔雀毛的范西爵相比。派头十足。 因为他那身洋装又挺又阔。一看就知道是好衣服,一比就把范西爵那种到处扎着线头的路边货比进下水道里去。神态也自然,带着一股气势。 身后跟着一个中国仆役和一个中国丫鬟,必是有钱人无疑。 他走过黄洋和黄满,指着上面那告示问道:“各位,这是新考试方法?” “是啊,您也是考生?”范西爵主动上去搭讪,还很客气,尤其是看到那袖子上得两颗星----那可是上等货,周正源双星缝纫店地手工洋装,皇帝和丞相、大帅的洋服都是这个店订做啊,作为一个虚荣的“黄洋”,这种洋服,范西爵门清。 “是地,我也想考考看,听说新加了条款,有洋行买办经验的人可以优先录入朝廷?”那人问道。 “是啊,您是买办啊?不是读书人吧?” “不是读书人,我以前在法国商行工作过几年,不是鸦片崩盘了吗,我亏的很多,想转入朝廷做官。”那人倒很健谈。 这个人一来,在年轻考生里面顿时有鹤立鸡群之感,因为考生大部分小时候就开始读书准备参加满清科举,满清所谓穷读书(科举)、富练武(武举)、老爹有权有势无所谓,大部分考生无论是财力还是江湖经验都比不了这种买办。 “唉,”墙角里那个和蔼的信徒叹了口气,自顾自说道:“商人们果然扑过来和我们争了。” “商人也能做官了吗?捐官?”左宗棠也竖起耳朵听那买办和考生交谈了。“你读过书吗?四书五经?”方秉生看见这种洋装就有气,气呼呼的上来就捅软肋。 “没有,识字、算盘、夷文都是自学的,15岁就混江湖了,后来混入洋行。嘿嘿。”那买办毫无羞愧地说道。 范西爵倒很钦佩这种商业成功人士,也没理方秉生,只是问那买办:“您考试,能考的过我们吗?我们可都是复习好久,海国图志倒背如流的。” 买办笑了笑,说道:“那有什么。你们没看邸报吗?上个月,据说科举笔试满分卷子15份!你们都开始比谁字体漂亮了。皇帝不高兴了,说:把字迹练漂亮是浪费青春,本事第一。我就猜到皇帝要再变科考了。果然看这告示很清楚,有商业经验是优先面、优先录的。朝廷需要我们这种买办为官了。” “你们懂什么?我们泱泱华夏5000年历史,儒家是治国之术,你们商人赚钱行,做官怎么能做?你们要把朝廷当公司开?”方秉生勃然大怒。 那买办冷笑一声,说道:“其实我觉的啊,儒家不错,但是有点奇怪。你们各位读书十年、二十年。连只母鸡都没管过,一下就让你们去管几万人几十万人,你们行吗?这事啊,就像你学厨艺学得暴好,然后去拿到裁缝的工作,这根本就没关系。我绝对拥护陛下,就应该找点有经验的,空谈误国的。再说,你们年轻啊,考下个科举成绩。如果优秀也可以去洋行啊,就我所知,怡和已经和陛下谈妥了。留了20个职位给你们,把英文练好吧。” 范西爵咳嗽了一声,说道:“我看您坐大马车,还有两个仆人,应该不缺钱啊,你做官有你做买办赚得多啊?你不知道陛下下的罪己诏吗?再贪就杀人了!” “哈哈。你们啊,太嫩,没看出来陛下意思。”买办冷笑道。 “什么意思,您说说。”听和这种朝廷风向有关,一群考生都激动了,围住了那买办,左宗棠也气呼呼地凑了过去听,不得不过去。 买办笑道:“没注意吗?我们国号为宋,制造局大案没有杀人!这是什么信号?从那天开始。宦助国丞相地社论就全部开始换宋朝例子。而不是像以前那样老是拿明朝比。宋历史上就不喜欢杀大臣,你们读书人应该比我清楚。而且宋和明有个最大地不同。明朝官员是薄薪啊,县官海瑞不贪,他女儿都饿死,而宋朝官员暴有钱,都是大富,我不是说贪污,我就是说高薪。我觉地,现在拿下江西有粮,拿下广西有兵,很快,官员薪水就起来。因为我们是宋。想想也知道,一个县官管十几万人,多重要的职责,你就算一个手工作坊管20个小工,你老板也不至于饿死女儿啊,皇帝是商业天才,我很理解,他肯定更理解,我们都是有罪的,没有圣人。这里当官绝对是好事,而且当了几年,可以再回商界嘛,肯定以后就是通的了。而且圣旨就把商人和农民老是并列,商人地位在提高的,比满清高多了。” 一席话说得考生面面相觑,又汗流满面,范西爵穿得最多,汗也最多,他掏出一块皱巴巴发黄的手绢擦着脑门上溪水般地汗,问道:“我从来没有做过生意或者成为买办,那岂不是考不上了?” “皇帝为什么要说科举成绩可以成为证书啊,那就是方便你去商界找工的,你考的高说明你聪明啊。”买办笑了:“皇帝什么都替你想好了。” “商人也可以做官了!而且不是捐官!”左宗棠咬牙切齿---这完全就是提高商人的阶层,儒家向来鄙视商人,因为你满心是利怎么能当圣人? 所谓圣人就得嘴上说得好听,而且骗到所有人,回家还一堆堆的数钱! 商人说自己不爱钱,不是扯淡吗,所以商人没法虚伪,嘴皮上没法说得好听,那不就是爱财小人了吗? “我明白了,赵子微就是想弄死儒家,让书生去经商,让商人做官!黑白颠倒!”左宗棠狠狠的想着。 就在这时,一个小孩抱着一摞报纸跑了进来,大叫着:“看啊,新出炉的《清流纪闻报》,《荒唐笑记》第45章出来了!穷济先生力作!穷济楼今天开讲!20文!20文!” “哇,《荒唐笑记》来了!”一群读书人立刻围住了那小孩,买起了报纸。 “这是什么?”左宗棠想拍旁边那信徒的胳膊,又恶心,只好伸头去问。 “这是个说书连载,报上先登,同时茶楼开讲,写的挺好。穷济先生写得好啊。”那信徒微笑道。 “买一份我看看!”左宗棠下达了命令。 039 口才游泳搏击技能比你都好 第07卷 光荣**之大时代129英雄差钱:儒家才子落草电报黑帮 “哦,买个烧鸡吃多好啊。”年轻的海宋举子方秉生一边看着街对面的烧鸡铺子,一边背着一个席子卷靠着墙慢慢的走,脚步凌乱,咕咕叫的肚子竟然让他感觉越发敏锐起来,不仅嗅到对面那要命的香气,而且连脚底板穿了2个月的草鞋好像都开始扎脚了。 今天是他悲惨的一天,昨天中午剩下的一点钱买了个烧饼,然后早上被那黑心旅馆老板把席子卷扔出店外,不许他和一群劳工挤在一起睡了,因为他三天没有交那晚上都没法翻身的窄小通铺的房钱,虽然他可以算一个候补官员。 去年家在惠州府的他,来海京远途科考中惨败,买了一堆书今年继续来考,为了考上,连圣经都买了一本,他可是被邪恶的“黄洋”讥讽为“黄满”的儒家精英,不过儒家都知道,读书就是为了做官,向来穷文富武,如果有钱可以隐居,那还努力什么? 所以看看洋教,方便做官也无所谓,只要洋教穿肠过,圣人做心头,当了大官后一心为民就行了。 方秉生在三个月一举行的科举考试中笔试优秀,拿到了一份证明自己学问的成绩证明,但做官考试----面试,惨被刷掉。 很简单,除了读书外,他没有做过任何事情。 这可害惨了家境越来越坏的农家子弟方秉生,虽然富人越来越多,但和农夫没有任何关系,而且因为便宜的机器织纱为了利益无视禁令在大宋境内横行,连他妈原来可以贴补家用的纺织也没人要了,大小作坊都直接买机器织纱,布便宜了,结果他们不向农妇们收购棉纱棉布了,自己家织造的粗布也因为价格比不过这些廉价纱织造出来的廉价布,只能自己用,一点银钱换不来了。 商人、工人和军人是最容易赚钱的。在城里混一段时间,回家就买地,而因为钱多了,除了粮食,什么东西都涨价,结果苦了只会种地只有粮食的农夫了。动不动就破产卖地变佃农。 方秉生老爹是种地兼做私塾先生,没有钱供方秉生不停的考,这次把家里的钱都席卷一空来考官,就是抱定了不成功就成仁的决心。 然而事实很残酷,海宋最需要商业和西学人才,方秉生这种连外语都不会地儒家学子只能说识字,但考生谁不识字啊?现在不是皇帝第一次开科发现满卷都是简体字的时候了,大宋已经开始扎根了,儒家败类到处都是。 主考官建议方秉生拿着他的优等成绩去商人和企业家那里碰碰运气。一两年之后世事练达了再过来----方秉生在“民生熟悉程度”一栏得分为0,这一栏就是混社会的资历而已。 儒家科考最大地好处就是公平。不管你长什么样。不管你结巴不结巴。只要答得好。立刻当官。所以有个笑话:有小姐听戏听多了。非想嫁个状元。结果真嫁了一个。在洞房里发现不是白面英俊小生。而是黑胖胸毛猥琐男。当夜就上吊了。 方秉生觉地很不公平! 读书不就是为了当官吗? 当官不就是升官发财死老婆吗? 现在居然读长毛教材、信洋教都不行了? 老子不就不会ab吗?老子不就不想从事下贱地工商职业吗? 大宋歧视最高等的农民啊? 这世道黑白颠倒有问题! 当然。方秉生没想造赵阔的反,他也下了决心,不成功不回家,真去寻找高贵的职业了。 但号称有花园洋房住的洋行,他不懂外语;号称有马车坐的工厂商行,他不会算数记账;号称银子可以打水漂的洋药行会,他没有亲戚在里头;其他的行当,他一概看不起。 参军也是出路,但是他也看不起武人。其实他不知道他如果去应招,肯定被录取了,因为他眼睛看书看得不是很好,有很多陆军军官迷信近视眼,他们当哨兵不行,但排队打仗“勇敢”! 结果在海京蹉跎了两个月,路费花光光了。 “如果为了做一心为民的大官,非得要做职员地话,我也要加入洋行。”这个黄满饿的难受。却还雄心万丈。因为他前几天看到了洋人来的声势。 那天海京港人山人海,挤得水泄不通。他也跑去看了,印象深刻地要死。 港口里外的大宋风帆战舰挂了满旗,所有的信号旗国旗全挂上了,彩旗飘飘,海军军官穿着笔挺的蓝色军服,士兵们戴着草帽,在船两侧排成整整齐齐的一排,看起来威风无比。 然后港口外进来一艘巨大的冒着黑烟、怪叫的英**舰,只不过它上面挂着的是海宋十字旗。 “不是一个英国伯爵来访问吗?那条船是谁的?难道是海军新买地战舰?”围观的百姓现在都认识国旗,然后纷纷兴奋的互相询问。 方秉生也兴高采烈的议论着:“这船太大了吧,海军旗舰大宋海在它面前像矮子!是不是用来灭上海的?” 话音未落,来访海京港的英国“香农号”再次发威,船侧舰炮齐鸣,连放21响礼炮,以海军礼节,向访问的海宋表示敬意。 一下子巨响就滚动在海京港,白烟笼罩水面,海宋海军的风帆战舰好像被震得乱摇。 岸上先是大姑娘、小姨子捂着耳朵的尖叫,男人脸色发白,人群开始后退,等最后一响礼炮放完,人们才看到和听到港口里地英国人向自己国家的巨舰挥舞帽子大声致意,人群这才意识到对方放炮没有任何恶意,相反是放鞭炮一样的庆祝,慢慢的有人跟着洋人欢呼,然后整个海京港都朝那艘巨舰欢呼,但没人知道为什么要欢呼。 这从众导致的情景甚至让来接人的赵阔产生了误解:“靠!百姓欢呼个毛啊!这家伙不好对付!” “宦丞相说过,现在就是全球战国,要合纵连横,若是我大宋有洋人秦国助力,消灭夜郎小清国只是弹指一挥吧。天下指定是我们的了。”方秉生在岸边得意洋洋的朝周围不认识的人炫耀自己举人地学识。 不过那是几天前。得意洋洋地知道合纵连横不能给他饭吃,现在这个举人饿的前胸贴后背,巨大地海京茫然不知道去哪里,不知道睡哪,他背着席卷,嘴里喃喃念着:“上帝啊。如果你显灵,你给我一个洋行职位;观音啊,我家也拜了你十几年了,如果你显灵,给我一个商行职位;孔圣人啊,如果你显灵,给我个大官做吧!求求你们了。” 竟然不知不觉的又走回总督府的“自荐处”,这里是儒生们的梦想和神圣之地。 现在不是考试期间,而且一些基本上通过报纸和书店四处散播。来这里看告示地人逐渐少了,此刻没多少人堵在这里了,连以前堵在巷子口叫喊各种培训广告的人都没了。 然而方秉生走到巷口却发现走过路过的人都惊恐的朝路边看两眼。然后小步离开,他一步一步挨过去,往里面一看,吓了一跳,里面路边石头芽子上坐着一个大汉,好像因为天气太热,非常无礼的赤了上身,露出一身花花绿绿的纹身,脸上一道刀疤从额头一直通到嘴角。身边撂着一把大砍刀。 这身纹身、这武器一看就是个流氓! **裸的流氓。 因为流氓现在流行带刀,他们也有枪但一般不带,因为打架斗殴的时候,用刀可以看谁狠,但如果两堆人都拿着枪,那到底是打地盘还是自杀求死啊,混江湖的更怕死,江湖中人大部分人也不是亡命之徒,再牛地传奇也牛不过子弹啊。所以肯定打不起群架来,自然无法暴力解决问题,当然如果就是冒着被朝廷认为是匪帮加以剿灭的危险,也可以用枪,那是某个堂会不想在城镇里混了。 不过虽然对方是**裸的流氓,但手里举着个牌子上却写着:“西学公司招聘英才、待遇丰厚、洋行收入!” “我靠,现在流氓都来这里招聘了?”方秉生看着对方也在打量自己,不由腿肚子抽筋,转身想慢慢退走。但肚里饿地直不起腰来。突然想到刚才念叨的,“是不是哪个神真显灵了?” “您这是什么地方招聘啊?”方秉生看了看对方的大砍刀和脸上刀疤。咽了口唾沫,怯怯的问道。 “要饭的别捣乱!我们说要找举人!找人才!”那刀疤脸怒视一眼方秉生。 “我是啊,我考过科举了,优等啊。”方秉生小声说道。 “真的?” “真的啊!”方秉生从怀里掏出那份证书想递过去,但残存的理性让他悬崖勒马,口里问道:“你们是干什么的?” “我们是惠川堂…咳咳,不,电报局!正儿八经地海宋电报局!惠州分部!”说到这,那流氓兴高采烈起来,挥着手说道:“电报!西学!钟家良老板最喜欢的!绝对的朝廷部局,和官员就差那么一点。” “什么是电报?”方秉生问道。 那流氓愣了愣,勃然大怒:“你不是举人吗?电报你都不懂?就是洋人用来传声的!懂不懂?到底懂不懂?嗯?!!!!!!!” “…..懂…..”方秉生敢说个屁啊。 “你懂啊!那太好了,以后可以解释给那些蠢驴听了!”流氓猛地跳起来,大喜过望的样子。 “什么?原来你也不懂啊!”方秉生气结,抱了抱拳扭头就要走。 “干嘛去啊?”那流氓笑着一把抓住方秉生的手,另一只手捡起地上的大砍刀,拉着他就往外走。 “你像干嘛?”方秉生登时魂飞魄散。 “带你去见堂主啊。你不是应聘吗?”流氓笑道。 “不不不,我是看热闹的……”哪个时代,读书人和这种流氓混到一起过,而且明显是个小流氓。 “我们西学公司,薪水高的很啊!”流氓一句话,让方秉生犹豫了,一犹豫,脚下就被踉踉跄跄地拉了起来。 “看看去也好。说不定现在洋人喜欢雇佣流氓了,确实是个洋行,要不是个洋流氓?”方秉生心里又生出新幻想。 但新幻想很快被打破了,什么洋行啊! 他被拉去了再明显不过的一个帮会聚集的黑饭馆,五六个带着枪挟着刀的满脸横肉者在里面或坐或躺,旁边还有三个围在在一起赌骰子。 “张哥。我带来一懂电报的举人!听口音老乡啊!”那纹身疤脸男一到就大叫起来。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懂了?”方秉生心里哀叫,但看着满屋子的凶汉,只是赔笑,并不敢说什么。 听说方秉生是懂电报地举人,那张哥先吃了一惊,有点失望,但看到方秉生褴褛的衣服和草鞋,好像抱着点期望一般说道:“海京能人多啊,我们是惠州电报局的。和造船局以及以前地制造局一样,都是大生意。我们为朝廷做电报,就是竖木杆。上面挂上线,天天穿山过河挺辛苦,可能有点委屈你,但我们老大说了,不能老是打打杀杀,要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要nlean音译),这是何六伯爵地训示,我们的新堂规。所以我们需要你这种能说会道懂道理地人才,要不要来?现在刚刚起步,很有前途,我估计你以后怎么也是个买办级别的。” 方秉生听到“局”字,精神一振,这是官家新称号,而且进“局”的人现在都发了,好像不少人还混上了贵族。 “唉,世道颠倒啊。商贵儒贱,连流氓都雇佣儒生了。”方秉生肚里骂,但又燃起了一丝希望,他又问了问,知道了大体情况。 这批流氓好像真是做什么电报的,但惠州府没人懂电报,他们老大想趁个机会来海京找点懂行的读书人,但是人家要不看见他们的样子就跑了;要不就是听说要去惠州和江西交界的地方就跑了;要不就是说他们是树木杆子的苦力,说什么读书人体弱不能做工。然后又跑; “…我们怎么能是树木杆子的苦力呢?去拿刀砍人得地赏钱也比树木杆子多啊!我们至于吗?吃力不讨好。又不是傻子。….要不就是一看就流氓,一脸**相。根本不是读书人,想瞒我?那不是扯淡吗?”张哥最后做总结陈词。 “给多少银子?”说出这句话来,方秉生脸皮骚得通红,满清成功儒生都是人家给硬塞钱的,哪能开口问,拿月薪啊,这简直斯文扫地。 不过不斯文扫地他也没法,他觉的好像这个工作不错,而且他自己就是惠州府地人,在惠州府呆着也比回家种地强啊。 “告诉你!”张哥没有直接回答,他指着一群流氓说道:“以前我们惠川堂在粤赣边境垄断船只上下货物搬运生意的!那多少银子?但我们老大攀上何六伯爵的高枝后,都不屑干了,直接就扔给龙川堂那群**了,你想想我们这电报局以后会多有钱?” “这是我的科举成绩。”方秉生把怀里他最看重的东西拿出来交给张哥这个流氓了。 但人家一挥手不要:“我不识字!” “小哥,你帮着抄抄告示吧。”纹身刀疤脸赶紧从桌子下拿出一张纸张来,说道:“这是要各村贴的,看看你水平。” 方秉生展开一看,又惊又喜,原来上面写的东西确实说电报是朝廷要务,委托电报局打理,各村村民不得随意毁坏,否则以损毁公物论处! 拿起笔来,方秉生笔走龙蛇,遒劲有力的就唰唰抄了起来,旁边流氓们都纷纷站起来围观,越看越高兴,都兴高采烈的说:“我们惠川堂居然有举人了!我们算官办天地会分堂了吧!” 但抄了一半,方秉生捂着肚子坐在了椅子上,众人登时大惊,立刻围上去问寒问暖,方秉生伸出一个手指,说道:“能不能先吃碗饭?” “拿饭来!”几个人一起朝后面厨房大吼起来。 方秉生有饭吃浑身通泰地时候,赵阔正痛苦不堪。 他坐在会议室里,开海宋最高级别的会议,文武高官齐聚一堂,商讨天京事变后。英法换约战争一起后的海宋战略。 宦助国正做情况说明:“….现在天京大乱,陛下英明的推测北王可能也被除掉,然后翼王出走,如果发生此情况,翼王可能有10万追随者,战兵3万到4万之间。现在长江流域,我、太平、湘军三足鼎立,满清财力枯竭,咸丰定然意图招降翼王,驱狼投虎,攻击我们;所以我大宋也一定要争取翼王,不要因为天京事变影响大局,但问题在于如何处置翼王; 陛下的意见是,翼王如来。立刻解散其军队,给予高爵,软禁海京;如果翼王不来。那么日月军就要攻击安徽,消灭翼王士气,但不是以消灭为主,而是力争尽快打服; 但如何消化十万天平天国异教徒,是个严峻的问题,希望朝廷各部以及海人局共同协商,共同给出解决方案来; 其他的,还是按预定方针来,湘军残暴不仁。以杀害百姓为乐,乃是我死敌,一旦英法开战,我军将以锐矛军团等3万精锐主力,以及日月军相机辅助,从韶州和萍乡、九江三个方向夹击湘军老巢; 消灭湘军后,就立刻着手消灭天京,力图在换约战争混乱结束之前,控制长江以南富饶地区; 关于煽动民众对太平天国不满。这事由我办公室筹划,也欢迎各位多出建议,群策群力; 外交协同方面,我国尽量减少英法协同作战的损耗,也就是外战满清为辅,内战夺利为主,虽然英法要求我军提供大量军援、物援、并派主力参战,但我海军投放能力有限,目前向北后勤只能支持到舟山。毕竟我们无法在上海港口得到补给。另外海军还要封锁厦门、福州港口,防止满清抄袭后方。我们实在爱莫能助; 但额尔金伯爵十分难缠,态度极为强硬,他想我们全力参战北方,现在而言,这对我们没有利益,这事需要外交部同仁努力; 另外还要请陛下多多协助外交部斡旋…….. 陛下?陛下?宦助国说到赵阔任务了,但发现自己身边这陛下没有应声,他和满桌子文武一起从面前绝密文件前抬起头来,发现赵阔正托着腮帮子出神。 “杨秀清都死了,妈地,我蝴蝶效应根本是个屁啊。我有那文盲炭徒牛比吗?”其实从会议一开始,赵阔就开始走神了。 杨秀清之死对赵阔打击非常大,竟然感到兔死狐悲和刻骨恐惧。 “我反复提醒,根本无用,这好像是必然地。洪秀全不能死,是个无用的宅男,韦昌辉就是跟班,但谁能想到就这种人灭了杨秀清,然而他杨秀清不就是靠这起家的吗?他一力改造的太平天国这汽车,让他时速超了200公里,但也让他一刻就车毁人亡,全家都死了哦。” 想到全家都死光光,赵阔打了个哆嗦:他也有个一岁的儿子了,而且婉儿又怀上了。 “妈地,在这个文明下,不能失败,失败就是全家死!我当年混**,高风险职业,虽然大家也会害死竞争对手,但杀了对方也不会非得灭门啊!”赵阔头上流冷汗,他清楚的知道此刻他所在的文明,一个特征就是必须灭门。 “你以后会杀我全家吗?”赵阔眼睛扫过正专心看文件的窦文健,这个部下沉默寡言,但曾经跟着他背叛过太平天国,也扔了自己地人质亲属; “你以后会杀我全家吗?”赵阔眼睛扫过正侃侃而谈地宦助国,这个部下善解人意,手腕练达,但这同时就说明他阴险,这个曾经的落魄私塾先生此刻有很强地权力欲; “你以后会杀我全家吗?”赵阔眼睛扫过面无表情的胡潜,这个部下善于伪装,毒蛇一般防不胜防地打击敌人,但这条蛇朝他歪头也会一样狠啊; “你以后会杀我全家吗?”赵阔眼睛扫过头转来转去的罗前捷,这个部下在海上勇不可挡,但私生活糜烂。爱好享受,谁知道会不会背叛他; “你以后会杀我全家吗?”赵阔眼睛扫过舔着嘴唇看报告的庄立忠,这个部下爱慕虚荣,妒忌心非常强,并且有时候很残忍,对他地士兵和敌人都一样; “你以后会杀我全家吗?”赵阔眼睛扫过仔细听讲的赵影。这个部下他唯一放心一点,是他用来盯着胡潜并分权地一个心腹,但谁盯着赵影呢?心腹背叛不死得更彻底吗? 缺席的朱清正,这个小子老给自己说实话,爱听不爱听都说,有点犟,还死拉日月军团,硬抗着不置换正规洋枪队士兵,他懂不懂帮会势力对皇权有威胁啊; 扫遍群臣。赵阔觉的脑袋都炸了,没有一个省心的。 这批人自己能管得了吗?能玩得了吗?有没有想像洪秀全、韦昌辉那种人的? 一时之间,赵阔觉的很沮丧。好像一个痛恨工作地家伙在办公室死揉头皮一样,而且他这工作是造反者,是中华皇帝地候补,没法辞职;辞职的话,跑不了就是个全家都死翘翘的下场。 那自己要什么? 现在他很有钱了,那不就是安全吗? 但满清文明下,没有安全,当上皇帝也一样; “我当得上吗?就算我当上了,我干嘛呢?能给我安全吗?”赵阔叹了口气。他知道皇帝没有安全的,从刘邦清除功臣、到李世民干掉他兄弟们全家、再到朱元璋,连人品最好的赵匡胤都**裸的玩杯酒释兵权,这个封闭的井里一旦打倒敌人,那就需要砍掉自己的手了,免得这手抓破你地脸。 但现在也不封闭,到处是列强,如果成了皇帝,按满清文明下。制地服各路军阀吗?现在可不是汉唐宋元明清了,民国时候哪个军阀后面没有一个列强支持啊?他真支持,赵阔这一个农耕文明的皇帝制服得了吗? 就算制服得了,当皇帝能有空调啊?能有魔兽啊?能有电视看啊? “我怎么不是棒子呢?他妈地吃着泡菜,以为自己上帝!”赵阔哀叹一声,可惜,他是从吃排骨很便宜的地方过来的,知道如果上帝都只能吃泡菜那真是很无聊,但这个时代只有泡菜啊! 除了泡菜。就是砒霜! 选吧。二选一。 “不仅累死累活,危险度比未来黑社会都高。除了愚昧外,就是精良的智慧,人斗人,人玩人,谁输了就被灭门……”赵阔叹了口气,只能说那些当上皇帝的,想当皇帝的,都是以斗人为乐的职业冒险家。 “赢,也是满清文明赢;输,也是满清文明赢。”赵阔很遗憾,为啥他来地时代,人们都用电脑,都不留辫子,都握手而不是下跪,那时熟悉儒学地叫国学大师,现在熟悉儒学地叫官员,当然后者没听说过知行合一地。 “好累啊。能不能把国库搬去西方?老子带着全家潜逃出去!算了,到处是种族歧视,而且伦敦也没有电灯自行车啊!”赵阔叹了一口气,然后抬起头,发现满桌子的人瞪着他发呆。 开完会,办公室里已经有一个出气包等着因为杨秀清被杀而恐惧的赵阔了。 从这个跪在地上的大汉身边走过,赵阔恶狠狠的恐吓了一边站着的何六,然后盯着地上大汉脖子里的半截龙纹身,咆哮起来:“**的干什么吃地?惠州府电报线第四次断掉了!” 虽然不是龙威,但在王八之气面前,地上大汉浑身哆嗦,连连磕头请罪。 本来电报线,赵阔真没当回事。 这东西投资不大的,而且洋人赶趟给你培训。 赵阔当年强烈反对修建上海到海京电报线,他是为了争夺商业垄断效应;满清也一样不允许洋人在上海修建电报。 但因为有香港这个英国飞地在,满清官员又根本对上海没有完全控制权,赵阔一点辙没有,海上电线技术一成熟,就有洋人奸商从香港朝上海拉电缆,逼得赵阔反过来要求从香港连到海京来。 并拒绝了洋人投资修建内陆电报线的请求,自己修从海京到南昌的电报线。 一是因为这东西。洋人什么都知道不好,那赵阔不成了列强总督了吗;二来,这东西投资根本不大,建设难度也很低,三来,赵阔觉的自己就三个省地盘。这年头都是打呆仗,打拼腕力的硬仗,战略水平还没到情报早到三天晚到三天,就影响战局胜负的程度 赵阔记得盛宣怀1八70年左右修建几千华里长的电报线,就用八个月,不到20万两银子----这他妈的对一个国家而言有什么难地? 而且赵阔全学盛宣怀地狠招,打算一分钱不出,自己先投资10万两修起来,然后转手发行20万两的股票。反正商人都知道这东西好,认购不成问题,这还净赚一倍。 这事交给西学会地何六去做了。他是做内陆运输的,对电报很有兴趣,但赵阔就不了解了为啥粤赣交界处的电线老断! 这一块负责人就是惠州电报分局的翁建光。 他本是惠川堂地堂主,以前就是靠用刀子垄断某地的上下船搬运货物,后来搭上何六这个天地会东莞系老大了,想着西学会的人都赚,这也是肯定暴赚,就承建了电报局的一段工程,但去年有个村子不让建电报。赵阔正犹豫是不是动用他的铁拳,但犹豫他的牌坊,这个家伙适逢其会,立刻说自己可以摆平。 条件是赵阔给他认购一部分股票的优先权力和修建其他地段电报线的工程,赵阔喜欢这种不要脸的无耻精神,而且不是官方出面,当然立刻大喜同意。 然后他摆平了,随后开始监管维护惠州到江西一段地电线杆子,本来挺好。但最近老断线,赵阔怒了。 何六旁边暗自庆幸,幸好电线再次断的时候,翁建光这个家伙来海京买东西吹牛,还来汇报,说他的“惠川堂”打算改名为“惠州电报堂”,不然今天这顿火就是对自己发地。 被皇帝骂得灰头土脸,又被何六在路上骂得满地找牙,翁建光悻悻的抱着自己“电报堂”新做大匾。一回自己小弟落脚的饭馆。就立刻一脚踹飞一张桌子。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他妈的玩!肯定又是那个地方断了!立刻回惠州,召集电报堂兄弟。带上家伙去砍了他妈的!这次不能善罢甘休了!”翁建光咆哮着。 咆哮完,眼睛才适应了从阳光下到屋里的阴暗,一看,多了个家伙,正坐在桌子前战战兢兢的看着自己。 “他?”翁建光指着方秉生不解的问。 “光哥,这是我山鸡给您招聘来的举人!方秉生!懂电报!字写得好!还是咱们惠州人。”纹身疤脸男表功般说道。 “好好好。”翁建光打量着方秉生,一边点着头,坐到了他对面,一眼就看到了桌子上墨迹未干地一叠告示。 他立刻拿起来,一边仔细的看,一边不停的说:“好字!朝廷考的举人吧!有学问!” “光哥,你拿倒了吧?”山鸡认识几个字,在旁边叫道。 “滚!”光哥勃然大怒,然后笑着朝方秉生伸出手来,同他握了握手,严肃的说道:“现在商行洋行林立,学识渊博才能发财。我一直想找个你这种才子,充实我电报堂!一个商行,一个帮会,都要多招收才子才能发扬光大,从而屹立于江湖风雨而不倒。” “回惠州!”说罢,拉着方秉生就走,边走边问道:“我看你赤手空拳,你擅长用什么武器?难道是练拳脚的?” 040 正儿八经的良民 第07卷 光荣**之大时代130孝利无双:热血孝子怒劈西洋邪物 粤省的十三都镇,是个介于镇子和村子之间的小镇,它粤赣边界不远,和上游的十一都镇都靠着龙河,大宋攻占江西后,这里作为粤赣交通的一条线,也开始繁华起来,河道里的船越来越多就不说了,但说镇里那唯一的一条土路都被官府和商人的车轮和脚踩得更坑坑洼洼了,镇里也从海京来了个法国洋和尚和两个洋尼姑,不仅会医术,还开了个育婴堂,收留被抛弃的女婴和残疾男婴,这成为小镇津津乐道的话题,也让他们觉得镇上几百年不变的生活也和满清时候不一样了,热闹,当然也乱七八糟起来。 在刚下过雨的满地泥泞里和一群土狗的注视下,方秉生小心的扶着一个黄色头发的老头,拉开了树杈编织成的篱笆门,站在了泥浆里,然后他看着刚刚出来的那个土屋子,出了口气,方才坐在那满屋子马粪香点燃的屋里,不仅呛得难受,而且他眼睛总不自觉的抬头上看屋顶上的漏洞,生怕昨夜的大雨让这座烂房子就此塌了,把他砸在下面。 他扶着的这个老头头发焦黄,还留着一个小辫子,皮肤干瘪,皱纹好像刀一样把岁月的艰辛刻在他脸上,但此刻他正拉着破旧的袍子,每个皱纹都舒展开来,露出皱纹深处的陈泥干裂形成的黑皴,笑得很开心。 不仅是对身边的方秉生,还扭头对着自己身后跟出来的儿子在笑,他朝屋里挥手道:“儿啊,回去吧,记住锅里有凉饭,缸里有水,千万不要喝地上的脏水。” 这好像对儿童的叮嘱,说的却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壮年男子,只不过他嘴歪眼斜,手里搓着方秉生带来的两盒点心,口水顺着下巴往下流。他是个傻子。 “黄大师,请这边走,马车在等着您呢。”方秉生小心的跨过一个污水坑,朝拿着包袱的老头伸出手去。 旁边卖青菜的一个老儿,抽着旱烟,看着两人笑了起来。凑话般地叫道:“黄皮老,今天有生意了?”接着又对方秉生叫道:“先生,他可厉害了。” 但方秉生无意答话,他对黄皮老说的全是假话,这假话的后果会怎么样,方秉生这个熟读忠孝仁义的儒生已经无暇顾忌了。 黄皮老掀开帘子,从车尾爬上了巷子口的一架两轮马车,一抬头,发现车厢好像塞满了人。而且人人面目狰狞,凶光满眼。 他愣了一下,笑道:“各位是刘小哥(方秉生告诉他的假名)地亲戚?” 回答他的是对面那个壮汉一把揪住他前襟拉进车里。然后一群狠狠砸断了他一颗门牙,左右两个耳光后,那壮汉狂吼道:“你这个该死的老比,到底说了什么?!”从海京跟着电报堂的流氓出去,方秉生很快就知道了为什么这个帮会没有读书人了,因为工作十分辛苦,而且根本就不在城里,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荒郊野外。 他们要管理从惠州到赣州这段地电报杆子。一到惠州。呆了不到一上午。立刻全军出发杀向遥远地粤赣边境。船上有17个流氓。他们脚下堆满了砍刀、铁棍。还有火枪。货仓里是30个雇工。以及木头杆子和一捆捆地不知所谓地电线。 到达光哥所说地那个地方后。他们几十人马拉人抬。又步行几十里。把东西弄到一个完完全全地荒郊野外。看着被砍倒在地地电线杆。光哥捶胸顿足:“我他妈地是得罪谁了?!!” 事实上。别地地方竖电线杆。没有这个地方这么邪门过。 竖立电线杆。竖立地人和电线杆周围地百姓都不知道是什么。而且并不会侵害老百姓地利益。这又不是修路。还需要有地人搬家迁坟; 主要防范地就是那些无耻地村民把电线杆看做无主地东西。自己砍了弄回家当柴火烧。电报线当结实地绳子用----中国百姓苦惯了。从来都不会浪费任何东西。 对此。电报堂地人使用过各种措施。比如在电线杆下半截涂抹大粪。这是防止百姓攀爬;用劣等木材当材料。防止百姓偷了去做梁木;在电线杆堆上荆棘。不让人和牲畜接近;在电线杆上涂上“杀”“死”“血”等字。恐吓百姓。 但这效果不好。 后来各个承建商都发现了效果好的法子,那就是是找当地的村长或者农会,说明这是官产,然后连哄带吓,一般还会给点小钱作为这个村子帮着看着官产的报答,一般他们说话管用,村民听自己的头说了,也就不去动这些东西了。 不过翁建光此刻迷惘了,他捶胸顿足之后,又拔出左轮手枪左顾右盼,此刻如果弄倒电线杆的那家伙出现,他立刻就拔枪射击,不是吓唬,是一定要宰了他。 但是这地方荒凉的很,周围五里内,连个村子都没有,也没有农田,这段电报线没有顺着大路走,而是为了省钱,选择了最近距离。 它从两座大山之间的小豁口穿过,跨过北面一条小河,顺着豁口前后两个村子的人踩出地一条小路前行,所经之地都是荒地,连个人烟都没有。 然而就是这么一段最人畜无害的电报线被破坏四次了,谁会这么无聊和这段线路过不去? 看着雇工在竖起电报杆子,光哥举着手枪朝一群纹身手下狂吼:“这次工程完工了后,我们不走!就在这里守着,看他妈的是谁要害我!” “光哥,看那个王八蛋砍倒电线杆,但是杆子和电线也不拿,他为啥啊?”山鸡握着一杆德塞雷斯后装枪,不解的看着这片荒野,现在不是打架斗殴了,这次他们会肆无忌惮的使用枪械搞死那个畜生,如果他们能找到的话。 “反正不是口北村,就是口外村干的。”张哥搓着牙南北张望,当然他看不到任何村子。这口北村在豁口北面五里,口外村在豁口南面五里:“是不是有人想讹诈我们银钱?应该去村子里问问吧。” “问个屁啊。他们根本不让进村!”山鸡悻悻的说道。 一直在旁听的方秉生背着一把燧发火枪,插嘴问道:“为啥不让进村啊。” “不知道,他们说电报不吉利。”山鸡咬牙切齿地说:“我们连他妈地他们村边都没摸到过,而且不吉利也不至于天天砍豁口这段啊。” “是啊,别的地方离他们村子更近。但是没出过事,就豁口总是出事!你们四处搜搜!看有没有什么蛛丝马迹!”翁建光吼道,说着无奈地坐在地上,本想生堆火用铁壶烧点水喝,无奈天又开始下雨了,气的的这个老大在雨里把那个混蛋的祖宗八代都骂了个遍。 冒着雨,方秉生一群打手分散在这豁口四周偌大的荒地上,从路这边的倒塌地电线杆,一直查看到路另一边的地方。但除了惊起的狍子和几条蛇以外,哪有什么痕迹。 浑身湿透从下午搜到天色见黑,大家都没什么收获。翁建光咬牙切齿道:“这次就守在这里!明天继续找!” 这夜才让方秉生体会到赚钱有多难。 几十人就冒雨露宿荒野,他因为是大哥的秘书,待遇还好点,和翁建光、副手老张三人一起挤在马车上,小弟和雇工们就睡在帐篷里,地上都是湿漉漉的水,真不知道他们怎么捱过去这一夜;因为生不了火,大家就干啃干粮,接点雨水喝了。 在马车里。听着旁边两个大哥鼾声如雷,方秉生辗转反侧,他心里喃喃的念叨:“斯文扫地啊,斯文扫地啊,我究竟在干什么啊?为了一口饭就斯文扫地啊!” 第二天起来,人人都是一脸疲惫相。 而雨更大了,翁建光没有绕过手下的意思,雇工们继续冒雨竖立电线杆,连接电报线。而打手们既然豁口荒地一无所获,那就搜山好了。 两座大山,十几个人,一个月都走不完,他们在雨里吭哧吭哧朝上爬着,用枪柄当拐杖,用砍刀挑开草丛,找着,人人都像泥猴一样。而且绝望的是根本不知道要找什么。 一条五环蛇从山鸡砍刀尖下的草丛窜了出来。方秉生这个农家子弟眼疾手快一枪托把它砸死在泥地里,山鸡发出一声有气无力地叫好。听的出他心情不好,大家谁的心情也不好,方秉生更是如此,他站在山坡上,叹了口气朝下面马车看去,脑海里却出现了他知道地朋友考上大官在朝廷里翘着二郎腿读奏章的模样。 他不想干了。 然而一看之下,这个读书人愣了一下,他用手背擦去满眼的雨水,仔细的再看。 “堂主!那地方上有个东西!”方秉生从湿滑的山坡上朝下跑去,到了后来,干脆屁股坐在草和泥上朝下滑了。 昨天搜的西边荒地上有个“十”字,是被人用白色大小不一的石头摆出来的,不过在地上的时候根本看不出来,到了山上居高一看倒是十分明显。 一群淋得好像落汤鸡一样地电报堂堂众围着那“十”字,看他们堂主搬开位于中心的大石头,然后一群不知什么名字的虫子四处乱窜出来,翁建光抽出腰里的砍刀,用刀尖在那里挖了进来,没几下,刀尖就碰到了东西。 他举起刀来,上面挂了一串东西,方秉生摘下来,把上面的湿泥和草根摸下来,露出一根红线串在一起的三枚铜钱。 “点穴!”翁建光看着那串东西愣了愣水宝地用作下葬,据说好的风水宝地可以大发子孙,甚至可以让子孙当皇上当丞相。 但发现好地后,一般秘而不宣,偷偷买来那地,生怕消息走漏后,有人抢了去下葬自己亲属。 当然再秘而不宣,也不能不做标记,刚刚那个十字和下面的铜钱恰恰是点穴的通用手法。 “这不是无主荒地吗?”翁建光十分不解,然后扭头看了看后面。难以置信地说道:“不会是风水吧?” 他的意思有人嫌电线杆子耽误了他们墓地的风水。 “不会吧!”副手老张叫了起来:“我们电线杆在路东边靠东山,他这是靠近西山的,相差了都有几十丈了,根本八竿子打不着,影响他毛风水了?” “不是风水的话,他干嘛砍了我们四次电线杆?而且也不拖走木柱子和电报线?不为财。为什么?他就是不想让电线过这里。”山鸡很支持老大的看法。 翁建光指着小弟,一拍脑门道:“现在知道了,为啥两个村子说我们不吉利!估计就是这墓主搞地!” “但这墓主是谁啊?不是荒地吗?”方秉生问道。 “这家伙连地都买不起,我们都他妈的不知道这是哪个村的穷比地墓了?!”翁建光咬牙切齿地虚砍着刀:“找人打听,这周围风水先生谁看过穴?” 方秉生倒派上大用场了,他家就在附近,有个外村姑姑有口北村的亲戚,一打听把十三都地黄皮老打听出来了。 这个风水先生最近往口外村跑过不少次,替一个叫李树声的人勘察过风水宝地。而且据说这个小子很穷,靠打猎为生,快30了都娶不起媳妇。家里只有个瞎眼老娘。 一切细节都吻合,只是不知道黄皮老相中的风水宝地是不是就是豁口那个墓穴。 翁建光早已下定决心,要一劳永逸的解决这个问题,否则他们又不能在那里住着,强龙难敌地头蛇,不问清楚李树声,那里的电报杆子还危险。 所以长的斯文的方秉生好像绑票犯一样,提着两盒点心,诈称自己叫刘二生。住在附近,想请大师去看看风水,黄皮老当然兴高采烈,他和他的傻子儿子全凭风水吃饭啊。 一被绑架,翁建光就差点把挡了他财路的黄皮老打死,一阵耳光后,黄皮老全都说了。 那个地方确实是他给李树声选地。 “那你说过电线杆什么事了?”在一座废弃的山神庙里,翁建光咬牙切齿的问。 被摁在条凳上地黄皮老偷看了一眼,想了想。小声说:“我没说过什么啊?” 翁建光二话不说,拿过黄皮老的书,用他们的电线工具,西洋钳子一下拽下一片指甲来,在黄皮老惨叫声中,翁建光指着十三都镇的方向,厉声吼道:“不说?我现在就去烧了你家破屋子,把你傻子儿子一起烧死!**信不信?我们惠川堂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过了?” “我说!”黄皮老抱着血淋淋的手尖叫了起来。 原来李树声家庭十分不幸,家庭困苦不说。老爹都失踪了10年。连尸体都没有,在那时匪徒横行的年代里。不知道是被土匪杀了,还是被绑架卖猪仔去了南洋,又或者掉下悬崖死了,这些都是百姓寻常的失踪法; 老娘哭瞎了眼睛,家里兄弟两个,快到30都穷得只能做光棍,眼看家里就绝户了。 他们兄弟觉的唯一的希望就是好风水,给老爹衣服和老娘找个好墓穴,用父母地死和尸体,让他们兄弟改变命运; 但是他们太穷了,没钱找有名的风水师,只能找黄皮老这种自己都穷比的风水师; 黄皮老就点中豁口西山下面,他说:“这是双凤戏龙啊,多好的地啊!东西两座山那时两只凤凰,前面一条小河横着,那就是龙,这个穴我老黄走遍广东,看风水40年,都没见过这么好的地,这就是双凤戏龙!如果你老娘死了,葬在这里,很快你们兄弟俩就旺了!子孙满堂,金银塞屋,而且到了孙子辈,还能出状元!” 李树声兄弟俩自然心花怒放,把积蓄都给了黄皮老。 但没想到,这个穴刚点中不久,他哥哥在山上摔断了腿,因为积蓄都拿去给黄皮老了,没钱医治也死了。 李树声不乐意了,颠颠的去找黄皮老理论了:你这鸟毛双凤戏龙啊。刚选好,凤就死了一个! 黄皮老当然不会说自己说的不对,他亲自又跑了一趟,然后发现了结症所在,指着那排插进豁口的电线杆说道:“就是这西洋邪物破了这**的风水!它跨了河,就是吊死了龙。现在风水已经变成了降龙屠凤了,你最好换个穴了,要不就不让电线进来。” 本以为李树声会质疑自己,毕竟他已经起疑了,没想到指着电报线,李树声竟然不发一声,沉默了。 这电报线是什么? 西洋邪物! 这是民间共识! 它们诡异地孤零零的木柱子上连着线,这不是阵法是什么? 百姓们暗中流传:城镇里冒着黑烟的西洋工厂,吸取少男少女的精血。然后通过这些阵法传导出去,在前线给洋枪队施法,凭借这个。洋枪队才所向披靡----那电报线里流动的就是人血想想也很清楚:农家子弟进了西洋工厂里,无论在哪里,没有不说累地;那里不是日出而起日落而息的田园生活,而是机器和人力结合的生产体系,生龙活虎的子弟,在城里干了一阵子,回来就恹恹地说累,中医当然说气血不足了。 而城里洋鬼子和假洋鬼子横行,人人趾高气扬。而且都有钱,这些钱哪里来地? 洋枪队杀地清妖看见就跑,这些怪异地军队和风行的洋教有什么关系? 那么近日里插在田野里的奇怪“晾衣杆子”到底是什么? 它们说能千里传声,但根本看不出有什么用,就那么立着,就能千里传声?这没道理啊! 而且电线杆不是涂抹粪就是写着不吉利的咒语般的文字,这很怪啊! 但是一旦把上面各种怪相串起来,百姓很容易用神鬼来解释,也只能用神鬼来解释----西洋邪法需要血。那电报线就是传递血的。 不理解就恐惧,恐惧就仇恨。 尤其是在满清文明这种每次砍头时候,都热烈围观,并且一群人去抢犯人人血做药引的地方。 李树声刚刚还怀疑黄皮老骗钱,但此刻黄皮老说电线坏了风水,他反而一点都不怀疑黄皮老了。 是啊,一个墓穴,虽然还没下葬,但冥冥中已经归他。现在处在西洋邪阵下。不影响他家影响谁? 但作为一个穷苦的猎户,根本没有银子再去换一个墓穴了。看风水从来不便宜,因为:一是,这是儒家地孝,让父母进个好墓穴!二是,这才是最重要的利,风水好,父母的尸体可以给自己利益! 此刻孝利不分家地。 李树声在黄皮老走了后,就抡起斧子把电线杆砍了,反正这是荒郊野外,没有人看到。 事后发生的事情,更坚定了他的看法和黄皮老的正确----这些杆子肯定有妖法! 他砍了之后,很快就一批人来,再次竖了起来----他们怎么知道的这么快?这可是荒郊野外啊! 他又砍了,然后很快又来竖立起来。 再砍…….. 李树声已经是怀着满心的仇恨和恐惧来做了,最后一次,他偷了一条邻居的黑狗,在电线杆下杀了,把黑狗血泼了一电线杆才动手砍倒,他怕被这邪物诅咒 “把李树声交出来!他毁坏官物!”翁建光在口外村朝农会村长杀气腾腾的吼着,他摁着腰里的手枪,身后跟着二十多个袒胸露“乳”,满身纹身地流氓,人人都拿着刀枪,这次电报堂真怒了。 “哼哼,你说交就交啊?凭什么?”但新村长根本面无惧色,大宋村长和满清白胡子飘飘的村长不同,这里大部分都是年轻人,往往都是混过的,在造反军杀过来的时候,敢拿起刀枪砍掉原来“德高望重”的缙绅,本质上也是造反者的一部分,很多还跟着打过仗,都是见过大场面的家伙。 “我说什么,你没听见吗?就是他连续砍倒电线杆。他有病啊!”翁建光看着嚣张的村长,却没有一拳打在他脸上,因为村长背后站着一百多村民,挤在村口朝着他们怒目而视,手里一样有武器,有不少就是褐贝丝。 “他就是有病。”村长瞄了一眼翁建光。说道:“你们不是朝廷的,不是治安官,不是军队地,你们口说无凭,没有证据。拿人?笑话!” “证据?我们找到了那个风水先生,他说墓穴就在豁口!还说电线影响了李树声那个墓穴风水!”翁建光气得浑身哆嗦。 “证据?你们谁看见是我们村地李树声砍的了?”村长冷笑一声,接着一摆手:“滚!” “让我和李树声聊聊。”翁建光没法,开始软了。 “不在。”村长笑了笑。 “**的!信不信老子一枪打死你?”翁建光再也忍受不了这个王八蛋了,掏枪正对村长面门。“你妈的!”立刻。后面山鸡、方秉生举着枪冲了上去,而对方也嚎叫着挺着火枪、大刀压了过来。 村长瞪了翁建光和他的枪两眼,冷笑着说道:“我刚当上村长。以前在赣州日月军,受伤回来了,大伙选我做村长,朝廷给村长的命令就是:征缴租税、维持治安、排除匪患和团结村民,要不你找官来,我没有和电报杆子洋行合作拿我们村民地命令!” 说罢,他伸头看了看翁建光背后,说道:“别拿几条枪吓唬口外村,以前没洋枪的时候我们村就械斗无数次。现在有枪,我们有三十二条火枪,一次齐射就把你们这群西洋邪物流氓打成筛子;村里还有门十二磅野战炮,懒得理你们,没有拉出来,要不要试试?” “大哥,失敬,我们是求财,没有吓唬你们地意思。”翁建光看讨不了好去。欺软怕硬地他再次说软话:“那地方确实是荒地,没有侵害你们和李树声啊,你把他叫出来,我秘书是举人,懂得多,给这大哥好好说说,四海之内皆朋友啊。” “那小子害怕跑路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村长说道,然后横了翁建光一眼:“你们用洋线输血不怕断子绝孙吗?” “我草他大爷啊!”翁建光抱着头。然后亲自跑到后面从车里拿过一捆电线来。对村长叫道:“这线是实心的,连个眼都没有。怎么输血啊?” 村长看了看那电线断口,愣了下,又抬起头冷笑道:“没有眼你不是说也能传话吗?那怎么传?妖法不需要有眼。” 晚上在豁口,一群流氓在电线杆里围着火堆坐着,每个人都很郁闷。 “大哥,你说咱们这真是妖法?”山鸡拿着一小段电线很迷惘,那村长地质问真是掷地有声啊----你实心的,不是妖法怎么能传话? “管什么妖法不妖法!我们赚钱就行!”副手老张好像对这个问题很有研究,立刻回答道,接着问翁建光道:“老大,要不要给点钱算了,把这块地买了,20两差不多了,反正是荒地。” 翁建光咬着一根草梗,说道:“不行!这事错不在我们!而且如果这个头一看,那几百里长的电报线,到处不是有人找茬吗?砍了电线杆子然后找我们要钱。要钱事小,老断的话,我就完蛋了,这事直达天听啊!” 方秉生小声问道:“能不能绕开着豁口?” “怎么绕啊!不走这里,要不绕西山,要不绕东山,那得多少时间?银子你出啊?”副手老张不屑地哼了一声。 大家一片叹息,这解决不了怎么办啊,总不能住在这里,防着那个李树声发傻吧?方秉生此刻抬头说:“堂主,要不要干脆来个釜底抽薪得了!” “怎么抽?”翁建光不在意的随口说道。 “他不是就看着这是风水宝地吗?我们给他毁了得了!有没有法子?”方秉生说道。 众人一听,先是一愣,接着不约而同的大叫起来:“高啊!” 那时候中国人人人都懂点风水,此刻立刻出谋划策起来:有人要找来几车大粪泼在李树声那个墓穴上,有人要用黑狗血乱洒。 翁建光此刻拍着方秉生地肩膀,连连叫好:“不愧是读书人,见解高人一头!怎么毁,我有数!” 李树声在外面亲戚家呆了7天,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他没有回村。直接跑去豁口,他惦记着自己的风水宝地,连续的保卫,已经让他认准了他那块地,简直像爱自己儿子爱那个地方,他觉的那个地方就是老天冥冥之中赐给他的。要不出这么多事情干什么。 但一到那地方,他就傻眼了。 他瞠目结舌的看着豁口,然后慢慢地跪在了路上,泪流满面。 西山下成了一片沼泽。 豁口里东高南低,电报堂用**直接炸毁山地堵住了小河,河水泛滥而出,全流进了豁口西边,把山脚下变成了一个大泥塘,那下面就是那个宝穴。 “老天爷啊!”李树声嘶吼起来。他从路上冲进西边的泥潭里,用手泼着泥水,想看到自己地标志。但标志没看到,却看到了一根怪异的树杈插在地里。 他涉水走了十丈,尖叫一声摔坐在泥水里,那根本不是树杈,而是一个人的下半截,他被人头朝下埋进了地下,只剩两条腿矗在空中。 李树声刨出来了那尸体,那人上半身全是泥,已经被泥水泡得浑身发臭了。看来是因为这地方罕有人经过,以至于就这样不知过了几天。 看着体型瘦小,脖子后还有根小辫子,李树声似曾相识,然后他看到了那尸体辫子上挂着的东西----一根红丝和三枚铜钱。 风水先生黄皮老被头朝下插进了他自己点地宝穴。 浑身湿透的李树声失魂落魄的回到村里,却发现瞎眼老娘死在了床上----儿子闯下泼天大祸,导致官家的人杀上了村子,自己也逃跑了,虽然被村子的人赶走了。但她连续担惊受怕,本来也到了岁数,就这样无声无息地去世了。 李树声看着那具尸体,好像被雷劈了一样,呆呆不动,现在早早找好的墓穴被人毁掉了,老娘恰好死了,尸体埋在哪里才能给他好运呢? 孝利双失!! “娘啊!”口外村传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哀嚎。 此后一个月,很多人看到有个头缠白布的孝子顺着电报线不停朝南走。不管白天黑夜不管刮风下雨。 终于某天。他停下了脚步,他看到了头上地电报线分了叉插入了一座建筑里。 他慢慢的走了过去。目光紧紧盯住了那个门,好像那座房子随时会站起来跑掉一样,手慢慢的从怀里抽了出来,紧紧握着一把菜刀。 第三天,海京各大报纸都登出了爆炸性头条:《惠州府龙川电报局被袭、电报员三死五伤、杀手被当场击毙》。 赵阔接到报告后,暴跳如雷:“这他妈地肯定是曾国藩做的!恐怖袭击!!” 不过曾国藩要是听到这个家伙地咆哮,肯定一撇嘴,不屑地说:“管我鸟事,我酱油都没打。” 一年后,方秉生从大型西洋防震马车上下来,他戴着圆形礼帽,整洁的西装领结,脚下地皮鞋铮亮,手提方形公文包,走进西学会大楼的时候,所有的侍者都朝他点头示意----一个海宋电报堂的高级经理,翁建光地亲信。 电报堂也是一个新起的敛财机器,因为他们发行股票。电报盈利很稳定,一张入股的股票100两,但每年红利10两左右,很多人想挤进来,那只能通过购买别人手里的入股股票,所以股票不是按账面价值交易,最近每股电报堂市场价是150两,原来的股东们都发财了,在卖出和吃红利之间犹豫不决。 此刻各地电报堂的经理租用西学会的会议室,召开年会。 海宋第一家上市公司海宋电报堂总经理翁建光坐在首座,他转着手上的大钻戒正满脸幸福的回忆峥嵘岁月:“一年前,我搞定口外村风水事件时,陛下给我说:你们挺厉害啊,以后可以去做铁路啊;我那时候,不知道铁路是什么,多亏了钟家良大人学识渊博,指教了我,那才是生钱地老虎啊!现在我们可以要求陛下修建铁路嘛,我们有人力,有解决问题的能力,钱是问题,但陛下太保守了,不给提供资金,这是不对的,西学是好东西,怎么能停止呢…..” 这时,传来了敲门声,门开了一条缝,方秉生伸出头来,对老大点了点头,翁建光马上对与会各位笑道:“失陪片刻。” 走到门外,方秉生正和一个胖子并肩站着,方秉生指着对方介绍道:“这就是高州方经理…..” 话还没说完,翁建光就揪住了胖子的前襟,满脸狰狞的吼道:“你们他妈的怎么敢让电报线越过我家祖坟!立刻改路线!我家祖坟三里之内不许有电报线!” 041竟然要熬鞭汤给他们 方秉生一边用枪口狠狠戳进对方一股汗臭的头发,一边抬起头看着几步外的那些车夫,那里刚刚还有一堆群雕,现在只剩三个最靠前的傻帽还在凝固着,他们后面的兄弟早都不见人影了。 果然,即便混帮会,喜欢冲前的也是傻货。 “抬起头来!”方秉生说道,只见地上的大汉浑身一颤,然后慢慢的两手离开地面,等看到他的脸的时候已经眼泪汪汪的。 “你还凶吗?”山鸡羞辱式的拿刀鞘左右抽着那家伙的脸。 “大哥们,我错了!有眼不识泰山!”那大汉嚎叫了一下,接着两手绕到脖子后慢慢的接下那巨大的金链子,小心的用两只指头捏着,宛如捏着一条死蛇那般,还翘了兰花指,把它慢慢放在方秉生的皮鞋前面。 他说道:“小弟我刚刚在茶馆喝茶,出门比较急,没有带钱包,这点玩意不成敬意,希望各位大哥一路顺风、旗开得胜。” “你到底是干嘛的?”方秉生看着这家伙的眼泪鼻涕一起要喷出来的模样,突然笑了。 “我…我…我是龙川车夫行会的啊!我原来就是拉皇帝车……”那壮汉一脸真诚的说道。 山鸡擦的一下拉出精光四射的砍刀,把刀刃瞄准那人胸口纹身罗汉的脖子抹了几下,冷笑道:“就你这鸟样还拉皇帝车?你是在床上玩老汉推车吧?还尼玛敢不老实?!” “大哥!都是江湖弟兄,不要这样……”那壮汉低头瞄了一眼在自己胸腹之间来回推拉的刀刃,惨叫起来,叫道:“我是龙川堂的…...” “龙川堂的?”山鸡愣了一下,扭头看了一眼方秉生,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接着鼻子里笑了一声,然后扭回头看看那跪地的壮汉,好像想忍住笑,但胸口里难以抑制的哈哈两声还是出来了,彷佛两条焰火从胸口一路钻出鼻孔。 “龙川堂的……你就敢拦路抢劫吗?”方秉生把手枪抽离了对方脑壳,双手抱臂,跪地的壮汉抬头偷眼去看,只见面前的这个矮子显得无比高大,那手枪宛如鹰翼尖一般在斑驳的树影里闪烁着,散发着一股可怕的杀气。 “我没有拦路抢劫啊!我就是……”那壮汉鼓起勇气,终于甩了手里的茶壶,指着滑竿嗫嚅着,好一会才抬头叫道:“大哥,不关我事啊!是我上边猪哥交代的,不能让滑竿随便上街,我也是没办法啊。” 旁边蹲在他身边的山鸡先捂嘴奸笑了一声,然后拿刀柄重重的顿在那汉子的天灵盖上,骂道:“好你妈的反骨仔!竟然现在就出卖大哥了!” 这一下贼重,那壮汉啊的一声,一手抱住了脑壳,额头朝下磕头在了方秉生脚下泥里。 蹲在他身边的山鸡宛如小孩看地上一条蚯蚓的表情看着在地上装模作样呻吟的壮汉,笑道:“虎眼八爷就教出你这种反骨仔手下啊?哈哈!” 那壮汉本来头拱着地、浑身做出各种奄奄一息的蠕动动作,一听对方说出“虎眼八爷”四个字,立刻头不疼了、腰不酸了、连多年的风湿病都没了,矫健的从磕变成了半跪,扭头看着山鸡,满眼都在闪光的发问: “大哥!你认识我们八爷?你也是咱们帮会的?” “去你妈的,龙川堂的垃圾!”山鸡嘲弄式的抽了抽对方的脸,这次手下留情了,没有用刀柄更没有用刀刃,而是用枪管。 就在这时,巷子口一阵喧哗传来,脚步咄咄,挡路的几个傻帽被人连拉带踹的挪开了,一支枪管露出了墙边,有个声音大吼:“兄弟从哪里来?” 方秉生和山鸡知道对方的援兵到了,方秉生一个眼色,立刻几个铁路公司的人都退到了墙边,背贴住了墙。 山鸡最猛,扔了手里的刀,一手揪住地下那汉子的头发,毫不留情的把他嗷嗷叫的拽了起来,然后胳膊勒住那家伙的脖子,自己身体躲在他身后,一手拿枪指着他的太阳穴,把他用做盾牌挡在了方秉生他们的身前。 “我们是从桥下来!”山鸡大吼道。 这句切口很明白: 对方问“兄弟从哪里来?”是一句江湖切口,用来询问对方的身份,若非天地会的成员,往往会说:“从上海来”、“从京城来”、“从佛山来”、“从龙川来”; 而山鸡所答的“桥下来”,则是指经过入会时候的刀阵,是正确回答。 对方确认了山鸡也是帮会中人,一时间只听巷子口外边唧唧喳喳的,好像在讨论什么。 而被山鸡当做人质的壮汉,看到援兵来了,已经泪流满面,谁被一群亡命之徒用枪口指着,这种性命之忧非经历者无法言传,他冲着巷子口大吼:“猪哥,他们有枪!别随便开枪啊!我在他们手里……啊!” 看他竟然敢通风报信,山鸡回过手,一枪托砸在他嘴上,顿时大叫变作了惨叫。 巷子外的那人立刻大叫:“朋友,别冲动!我们也有七八条枪,而且治安官马上就到!你们识相的就放了人赶紧走人!龙川不是你们乱来的地方!我们可是龙川堂的人!” 听到“龙川堂”三个字,山鸡又笑了起来,他对着那人大吼:“山猪,是你吗?就是左眼以前在孔庙前被劈、有条疤瘌的那个混蛋!” “你认识我?你是哪位?”端着枪躲在巷子口外的那人惊异的问道。 山鸡哈哈大笑起来,还不忘扭头对旁边的方秉生说道:“这个傻帽,就是我劈的!哈哈!” “让治安官来吧,我还赶时间。”方秉生一手持枪,一手又掏出怀表看着。 这时候远处遥遥传来四声钟鸣,那是中心教堂上面的大钟,下午四点了。 听着钟声,巷子口外那“你到底是谁”的话还在不停传来,方秉生抬起手枪,对着自己头顶的天空:“呯、呯、呯!”慢慢的有节奏的放了三枪。 山鸡哈哈笑着,也把枪口离开前面人质的太阳穴,对着天空放了一枪。 立刻前面巷子里一片人仰马翻之声,不是想进攻,而是惊慌失措。 这巷子看起来很幽静,要不然他们也不会选择这里修理敢于做滑竿生意的苦力,但其实这个地方是在三一中心和火车站中间,乃是闹市区,在闹市区放枪,真是疯子! 黑/道就怕两种人:不要命的和疯子。 就算他们也疯了,和敢于拿那么多枪上街的亡命之徒火拼,他们手里现在只有两条手枪,对方手里可能有六七条枪,还有步枪呢!怎么打得过? 最最关键的是:他们已经报警了。 让治安官为民做主,修理这群扰乱龙川的疯子好了! 一会功夫,警笛大作,龙川城治安官一边吹着自己嘴里的警笛一边飞奔着蜂拥而至。 治安官挤过那些死鱼般的皇帝车,在黑/帮成员“冒死”用手指指引下,冲进巷子,山鸡立刻就推开手里的人质,大吼起来:“我们是铁路公司的!和你们刘国建市长是好哥们!” 方秉生厉声喝道:“我们是朝廷的人!我们被持刀抢劫!” 那纹身大汉已经被山鸡那一枪托砸得满嘴血,被推出去之后,也不敢动作,要知道身后多少枪口指着他呢,为了安全,顺势跪地,膝盖还砸实地面就听到背后那个头目大吼:“朝廷的人”,这个词顿时让他如坠冰窟。 接着更骇人听闻的就来了:“被持刀抢劫!” 他猛地站起来,转过身,指着方秉生结结巴巴的叫道:“我…我…哪里……” 话音未落就被身后冲来的治安官一棍子砸倒在地,这次是真的在地上蠕动了。 这还是轻的,因为方秉生他们已经把枪收起来了,还大叫“朝廷”和“刘国建”,看起来没有持枪拘捕的表现。 否则治安官难道不怕疯子和不要命的吗?定然也缩在巷子口外乱枪齐发,不管打死的是人质还是劫匪,在这持枪合法的海宋里,最好是子弹说话,警棍都滚开。 ***************************** 方秉生一行的身份几乎瞬间被确定了。 因为龙川堂报案是“有人持枪绑架”,所以两个背着步枪的高级探长都出动了。 其中年纪老点的一个留着一嘴一字胡,他看到方秉生就叫道:“这不是方秘书吗?” 方秉生笑道:“你认识我?” 那高级探长“切”了一声,低了头说道:“你化成灰我也认识,三年前,在你那些苦力和打手失败之后,是谁在我们龙川治安官面前大叫:给我开枪,打死一个我给十元的。” 方秉生嘿嘿一声:“你?我想不起来了。但我可是一直论功行赏啊,您的名字当年肯定出现在我给朝廷的报功名单上,否则我想你当个高级探长也不容易吧?” “那是。”那高级探长点头说了句,手下已经把情况大体说了,这探长蹲下去,揪着头发,把那头破血流的纹身壮汉脑袋拉起来,看了看脸,说道:“这不是老三吗?小子,你可倒大霉了,你惹了比你们更狠更黑的了。” 这时墙角里的一堆龙川堂的人都涌了过来,左脸上有条刀疤蜈蚣一般爬过眼睛的高个汉子满脸惊异的看着靠墙而立一脸无所谓的方秉生他们,拉住一个治安官小声说着什么。 随后继续满脸惊异的抬起头来,有点难以置信的叫道:“山鸡?是你吗?” 那边山鸡正接过方秉生递过来的一根雪茄,斜斜的叼在嘴里,正用手捂着点火柴,听到有人叫自己名字,吐出一口烟雾,然后在烟雾里眯着眼睛抬起头眯着眼寻找谁在喊他。 接着他看到了那男子,因为眼上下好像趴着一条蜈蚣的人实在很显眼,山鸡笑了,叫道:“这不是山猪吗?怎么?不在码头混了?也进城了?” 看着山鸡和他们一伙全都是一身钢钢硬的西装革履,山猪气势已经弱了三分,他们再牛比再狠,也只是在龙川这个小县城里凶,毕竟是土鳖。 最关键的是:山猪知道面前的这伙人是何等来历。 面前的山鸡早已不是和他二十年前在孔庙大街上雨夜互砍的流氓了,那时候他们是平等的,用砍刀和鸟铳互相厮杀,就算肚破肠流,就算血染长街,也不过是用龙川土话互骂,然而现在? 当年被他们砍走的惠川堂现在已经不得了,那真是化鱼为龙了! “山猪,你手下小弟脖子里那么粗的金链子要送给我们呢,真是有钱了,哈!”山鸡嬉皮笑脸的叫着。 明知对方是羞辱,其实不管他说什么话,就算山鸡大叫:“兄弟你我桃园结义!”山猪也肯定认为是羞辱,但没有丝毫办法,谁叫对方势力太可怕了,已经大到脱离黑/道了,变为朝廷势力了。 所以面对山鸡叼着雪茄的喊话,山猪只是咬着牙、低了头、不吭声,这次认栽了。 那边方秉生再次抽出怀表看时间,四点半了,他走过去,叫过认识他的高级探长说道:“我赶时间,你把这事替我了了,我会感谢你的。” “好。”对方回答的干净利落,接着抬起头看着方秉生慢慢说道:“我叫欧杏孙”。 方秉生一愣,接着明白过来,这是对方在表功或者等着可能的赏赐,他笑道:“欧杏孙?我记住你了!不会亏待你的!” 那叫欧杏孙点了点头,转身走到山猪身边,搂住他的肩膀往僻静地方走了几步,说道:“这事,你不想弄大吧?你的人搞的是铁路的人,明白你惹了什么麻烦吗?” “我明白。”山猪使劲咬着牙说,彷佛若不咬着牙,脸上的肉就会掉下来一样。 “这事,我不算你们持刀抢劫,我知道你们只是要垄断皇帝车市场。这事就算闹市肆意放枪小罪,没收枪械、关三天或者罚点钱,但是这个罪名得有人顶了,你给我找个人?”探长说道。 山猪长出了一口气,宛如武大郎推门回家发现西门庆正和自己娘子研究工作那般,咬牙又咬牙,然后伸手一指旁边的一个车夫模样的年轻人。 “嗯。”探长点了点头,接着手一伸:“犯事的枪呢?” “唉。”山猪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把黑不溜秋的左轮给探长看。 “好,事情就这么了了。你知道该如何谢我吧?这次是铁路黑/帮,我要五十。”探长突然笑了。 “知道。明天就给您送去。”山猪再次咬牙切齿,一副隔天推门又发现西门庆和自己娘子在研究工作,而且加班研究工作的表情,而自己竟然要熬鞭汤给他们! ——被无情践踏了、弟兄被羞辱了、而且还得自己背这黑锅、五十块大洋没了。 探长笑了,使劲拍了拍山猪的后背,然后走到巷子中间,脸上表情已经十分严肃,叫道:“案件已经查明!是某人竟然在非靶场区肆意放枪取乐,有人证有物证。收队。” 那边山猪已经和一个年轻人耳语了一会,那年轻人从赤/裸的肩膀上抽下毛巾,扔在自己皇帝车的车座位上,一手举着一把劣质黑色左轮枪,朝着治安官走去,叫道:“没错,我在路边捡了条枪,心痒难忍,就朝天开了四枪。” 探长得意的笑了笑,抬了抬下巴,让人过去把他带走。 他身后的方秉生嘴角冷笑着,大摇大摆的坐上滑竿,大声叫着“起!走!”,下面紧跟的保镖甚至肆无忌惮的把长枪靠在肩膀大摇大摆的推开治安官,紧跟滑竿前的山鸡嘴里叼着雪茄,眯着眼一脸嘲讽的不屑笑容。 山猪正扶着自己头破血流的那纹身徒弟,转过了头不去看他们,他紧紧咬着牙,好像肚里的五脏全化作了液体,若不紧咬着牙关,眨眼就会喷流而出,让自己化作地上的一堆烂泥。 就在方秉生要大摇大摆的离开巷子的时候,一只手伸出来,猛地握住了滑竿的一边,叫道:“谁让你走的?” 042 促进市容的黑帮 剧团老板问“从哪里来”自然是江湖切口,帮会中人肯定讲:“从桥下来”,代表入会时候通过的刀阵,或者摆个手势表明身份,但是这个一字胡自称自己“从en里来”,这也是一种“帮会”,那就是公 想想看,“从桥下来”,一听就好像就是个旅人,不如“从en里来”霸气,后者可是有建筑物的。 不过在粤地,天地会势力曾经非常大,那是在洪秀全造反的时候,大家都人心惶惶,即便不认为满清要亡了,也肯定害怕太平天国打过来,毕竟清兵没有战斗力;很多官差和清兵也纷纷加入天地会,力求万一有事就来个改旗易帜,别介被秋后清算,那时候自然可以对杀过来的强人陪笑道:“哥哥们,我是卧底!” 所以在前十年、二十年的时候,天地会走路都有风的,大街上到处都是新堂口开张的告示和牌子,即便江湖上有人给你讲:“我从en里来”,那人也是陪笑脸的、很客气的。 但是从日月军转战江淮开始,海宋情况急转而下,天地会被朝廷定为非法组织,很多帮会虽然没有被清洗,但是都断绝了彼此的jia通联系,不敢像以前那样动不动来个全地区、全省英雄会什么玩意的,那肯定是会引来官府镇压的。 而这十年最先一批海游士开始回国了,国内洋学堂和教会学校出来的土jing英也开始占据官府位置,在帮会人眼中:这群人基本上都被教育成没有人xing、不讲人情的一群怪物:遇到虔诚的基督徒,那就是六亲不认,管你是干嘛的,敢敲诈百姓立刻抓起来绞死!遇到虚伪的基督徒,一样六亲不认,管你是干嘛的,不给我送钱,我就在牢里yin死你们这群流氓! 风气虽然以民众品xing为土壤,但上层以可以表率引领作用,皇帝太监都收见面礼的话,下面官员也肯定收;官员收,老百姓去买套洋表、西装,要是很热en,一样互相行贿送礼; 海宋这个风气也是一样,现在的风气是冷冰冰的西洋文化,不和你讲人情、不和你讲江湖辈分、甚至不在乎家谱上的长者,有权就冷冰冰的用:有的造福百姓,有的就敲诈帮会这种组织,所以公en中人越来越鄙视帮会,再也没有以前兄弟相称的亲热了,当他们说:“从en里来”的时候,总是鼻孔看你、眼珠看天的。 而帮会也认了,不得不认,对方公en一旦有了效率,这就是全国互通声息、掌控一部分生杀大权的“级大帮会”,帮会哪里敢惹他们。 因此虽然一个照面就被对方用手里的家伙敲开了脑袋,那剧团老板听对方自称是公en中人,坐在泥里没敢动,用耗子瞅猫的无助眼神转了转,小声问道:“大爷您可有信物啥的?” “什么尼玛的信物!这叫警徽!”一字胡把一只手从身后伸过来,手掌摊开,只见掌心里有一块黄铜做的盾形的牌子,这牌子上面有个眼,被一根红线穿着,把牌子套在那人手腕上,铜牌正中心镌刻着十字架,十字架下面是剑与拐杖的jia叉,图案外各刻着四个字,左边是:“克职尽责”代表剑;右边是“保卫百姓”代表要做百姓的拐杖。 这警徽只一亮,那一字胡就收回去了,冷冷的看着坐在泥里被雨水淋得很狼狈的剧团老板,吼叫道:“**的牛比啊?敢打我们县城的李医生!你想吃牢饭吧?还是想试试那边的美国绞刑架?” “大人,我错了!我有眼无珠啊!我再也不敢了!”那剧团老板愣了片刻,立刻从坐在泥里的姿势变成了跪在泥里,对着一字胡合掌求饶。 “去你妈的!”一字胡恶狠狠的骂了一声,又是当xng一脚踹了过去。 “欧探长,别这样!”那边李医生也在匆匆赶过来的章必成和侯长老的扶持下站起来,看欧杏孙还在不停的揍剧团老板,赶紧制止。 “啊?李医生?您没受伤吧?”那欧杏孙打剧团老板打得叫一个霸气十足,但见了李医生,立刻满脸堆笑,赶紧跑到李医生身边替李医生检查伤势。 “我刚刚在那边船里呢,就听着这边起哄,过来一看,我草这杂碎竟然敢动您!这狗东西还想不想活了!”欧杏孙满脸关切的问道:“您伤的重吗?” “没事就是脸上挨了两下而已,”李医生拿手抹了抹满脸的泥巴,转了转脖子,笑了起来:“老欧,你也知道,我被揍也不是一次两次的,只不过这几年挨揍少了点而已,哈哈” “那是,那是,您这是真的耶稣入心的人,我佩服的很。”欧杏孙笑道,接着转头怒吼道:“小五,赶紧把伞拿来,给这三位牧师打上,这孩子眼睛用来吃饭的吗?这么没眼se!” 侯长老赶紧拒绝:“没事,没事,雨不大!” 这时欧杏孙上下打量了一遍李医生,只见李医生刚刚在泥水被打得1uan滚,现在已经像个泥猴了,从头到脚全是泥水,皱眉道:“医生啊,您这浑身全是泥了,这怎么行?也肯定没带换洗衣服吧?” 说罢,一挥手叫过自己的跟班,说道:“小五,你和李医生身材差不多,把你袍子脱了给医生换上。” “这怎么行呢?”李医生连连拒绝,说道:“现在天热,我去河里脱下来洗洗就行。” “那多麻烦。一来,您肯定要传道,虽然您从来不在乎穿戴,但这不能穿这泥袍子传道吧?二来,我们穿袍子就是掩饰里面的制服的,这次是有行动,现在没事了,当然袍子也无所谓了。”欧杏孙看起来无比热情。 李医生苦笑了几声,也接受了欧杏孙的好意,把他手下的袍子换上了。 侯长老看小五的治安官果然里面是扎眼的制服,就多嘴问道:“欧探长,您这做什么行动啊?别介因为我们耽搁了您的公事。” “嗨,侯长老,您说哪里去了!我虽然看见你们一定要帮忙,但不会影响公事的,”欧探长嘿嘿笑了几声解释道:“这行动不是我们为主力,是咱们城鸦片馆举报这边有人贩卖黑烟,要剿黑烟。所以上头派我来参加一下,但是你也知道的,鸦片馆他们自己的打手就够多了,我们就是跟着,意思意思,说明这次行动是合法的而已。” 说罢,欧探长朝那边一努嘴,说:“看,他们都把事情办完了。” 侯长老几个人踮起脚尖看去,只见戏台后面的那一大片窝棚区里,有二十个左右的彪形大汉或手拿火枪、或劈山大刀宛如猛虎一般围杀什么,他们脚下的窝棚简直就像yu米田一样,随着冲入其内猛兽的怒吼、暴烈的追逐,纷纷被撞的四分五裂或被踩得粉碎,中间两个年轻人就如受惊的兔子一样,跳过窝棚里那些惊慌失措的贫民在拼命逃窜。 “看他们逮住黑烟贩子了,我还有事,先失陪。有事叫我。”欧杏孙对几个牧师笑眯眯的拱了拱手,但一转身,就又满脸狰狞了,他揪住就跪在旁边不敢动的剧团老板的耳朵,宛如拉的不是人ru,而是麻袋的一角,就这么拖着那老板耳朵朝台子后面走。 “他也没打伤我,您这是干嘛?”李医生看见欧杏孙仍然不放过那老板,有些惊恐的过去阻拦。 “他组织yin/秽表演有伤风化对吧?根本没通知我!***,我得问问他靠的是哪家的后台!这么胆fei!而且对教会撒野,这种人要教化一下。”对着李医生,欧杏孙狰狞的脸立刻消失了,而是眯起了眼睛如沐风的笑脸,他说道:“放心,我会很平和的和他讲道理,批评他。” 这个时候,围观的人群其实并没有少,而是更多了,刚刚生了喜闻乐见的群众娱乐活动——斗殴,谁舍得走? 而且就在剧团老板大神威打得那个si下**嫖出si生n的洋教和尚满地1uan滚之时,人群里又杀出一条大汉,围观群众眼睁睁的看着他从背后突进,照着剧团老板脑袋,一声不吭上去就是一棍子,下手真狠。 大家都ji动得蛋疼了——今天这剧团表演太给力了。 但是没想到那拿棍子打人的是治安官,他手里那黄铜颜se的牌子一闪之后,围观众人立刻都安静了。 因为治安官在哪个朝代都不是吃素的一群人。 人群虽然不敢大声喧哗了,但却彼此小声jia头接耳。 这来水贝村的人群可不是善男信n,这里可以讲算是整个县城的黑窝,既然是黑窝,人群里老年人也不多,大部分都是年轻气盛的小流氓和小hunhun,大家看着治安官对洋教和尚一副嘴脸,对待下层贫民又是另外一副嘴脸,都非常不忿 “这官差见了那洋教中人和见了他爹一样!” “什么玩意?!这群洋奴!” “是啊,我擦,这群洋教狗东西和官府、富人沆瀣一气,就会欺负咱们老百姓!连唱个戏他们都砸场子!” 人群里嗡嗡嗡、嗡嗡嗡的大体都是这种愤愤不平的小声泄。 站在最外边的有一个赤/1u上身手里握着一块石头的年轻人,刚才就是他跑到台下要用那么大石头砸李医生,此刻听着身后和左右两边的人如此说,他自然也十分恼恨欧杏孙和李医生这些和他们比好像不是一类人的人,看着前面几步远的地方,把剧团老板耳朵揪得鲜血直流的欧杏孙正卑躬屈膝满脸陪笑的对那砸场子的李医生说着什么,周围的小声怒骂不屑的声音又不断传来,他感同身受,心里怒火翻腾,嘴里不由叫了一声:“欺师灭祖的洋教狗杂种!” 但是他xng口那股戾气还没随着这狠话喷完,那边欧杏孙唰的一下就转过头来,狼一样的眼睛就盯着了他。 这其实是因为别人说话小声,这年轻人说话声音太大了。 放下血流满面的剧团老板,让他老老实实的跪在泥里,欧杏孙大踏步走向这边人群,在人群前立定,面对近一百条汉子,欧杏孙毫无惧se,好像面对一百只无牙的山羊,他双手叉腰嗔目大吼:“刚才那句话是谁的?!” 就看着这官差那狼一样的眼珠扫来扫去,刚刚骂人的年轻人就觉的自己是躲在水草里看头上几尺外渔夫鱼叉1uan刺的惊恐小鱼,xng口里哪里还有半点怒气,全是恐惧,让他额头上密密匝匝的出了一层冷汗,嘴死死咬住,只听自己心跳的如同打鼓,手也慢慢顺服的垂下,悄悄的转了转手腕,把手背方向指向欧杏孙,遮蔽了手心里的石块,然后把那石头顺着大ui后侧悄悄的丢在地上。 他只求欧杏孙没有现他,毕竟这周围一百多号人,谁能知道是谁骂了一句。 但是他惊恐的失望了,因为欧杏孙的眼睛唰的一下转过来,直勾勾的盯着因为恐惧不停咽唾沫的年轻人,手里的警棍也指着了他,叫道:“刚才是**的骂了?” “我?哪里啊?不是我啊?”年轻人浑身哆嗦着叫道,惊恐中四下扭头想用自己的视线把面前锁定自己的那狼的视线转移到那么多其他人身上去。 然而扭头一看,刚刚身后左右挤满人的他,身子左边,空了;身子右边,也空了;身子后面更是空空如也。 人群好像被饿狼咬了一大口的大饼,又好像这个年轻人散着瘟疫,人人都唯恐避之不及,独独把他闪在空口里。 这也是为什么欧杏孙一眼就看出这惹祸年轻人的原因:他周围的人为了避祸,全悄悄挪开了! “真不是我啊!刚才我没骂啊!”年轻人看着步步bi近、咬牙切齿的欧杏孙,惊骇的一边后退,一边声嘶力竭的撒谎,他四面1uan看希望寻找帮助。 然而,哪里有帮助呢? 刚刚和他并肩而立、一样和他破口大骂用最恶毒的话诅咒洋教的那群人早闪开了,而且人人脸上都带着喜se,竟然是带着一种幸灾乐祸的表情在围观他了! “我…我…我刚刚难道不是在为你们说话吗?”浑身大汗淋漓的年轻人一边仓皇的后退,一边看着那群嬉皮笑脸的看客在肚里惊恐的叫喊着,他没有仇恨,因为中国人在保命的时刻是绝不会有仇恨这种感情的,除非你不是懦夫而是个英雄。 终于他受不了面前越来越近的欧杏孙那狰狞,他猛地转身狂跑,想推开人群逃脱背后强权的搜捕。 “给我逮住那孙子!”背后传来欧杏孙一声冷哼。 说时迟那时快,刚刚还在躲避瘟疫一样随着他的靠近而嬉笑着后退闪开的人群,立刻活动起来,几个长得和他一样健壮的汉子嬉皮笑脸的挡住他面前,用手臂推着他。 “逮住这小子!这小子居然敢骂洋教!”有人大笑着叫道。 “他还骂官差了呢!”有人笑了起来。 “哪里来的傻/bi呢?”还有人在哈哈大笑。 “好啊,逮住他,让官差修理他!嘿嘿。”有人拍手大叫。 这些可怕的带着笑的声音宛如撒旦的毒雾一般包围了这年轻人,让他觉的xng膛里巨大的恐惧和绝望竟然横冲直撞到让他肋骨隐隐作疼,而前面的人群也越来越不友好,无人闪开了,而是不停的推搡着他。 “这小子是外地人吧?ha州那条船上的吧?”有人认出了他。 “外地人?你妈的,外地人在我们这胡说八道干嘛?”有人立刻回应叫道,语气里已经带了鄙视。 “居然敢骂耶稣?是不是要被绞死了?”有人质疑的问道。 “这王八蛋刚刚想拿石头砸李医生呢!李医生是好人!绞死这异端杂种!” “绞死?好啊!城外的新绞刑架绞死人的时候也是ing好看的啊!”有人满是兴奋的叫了起来,可想而知那人的表情定然是喘了粗气。 “逮住他!绞死他!哈哈!”有人大喊起来。 这些话让在人群里1uan撞的年轻人已经快要吓疯了,他猛地朝两人中间冲去,想挤开一条缝逃走,但是那人伸手给了他一个耳光,又恐惧又绝望的年轻人一咬牙,一拳打在那人脸上。 “打人了?打死他!打死他!”不知谁先叫了起来,一开始是带了哈哈的不经意的调侃,但很快这么叫的越来越多,语气也不是玩笑了,而是带了一股刻骨的仇恨,或者是把得意和喜悦藏在了脸皮下,因为每个冲到少年身边或打或踹的人虽然脸上越来越严肃和仇恨,但眼睛里都满是笑意。 没有比大家群殴一个倒霉蛋更令人开心的了,原因很简单:他一个人绝对打不过那么多人,而且大家是为了朝廷来揍人,这是多爽的事情。 “打死他!畜生!人渣!你妈的!谁让你来撒野的!”人群越来越ji动,口号竟然变成了对这年轻人的刻骨仇恨,年轻人当然很快被1uan拳打倒在地,然后一群人上去猛踹。 “闪开啊!我也要上一次!”在人群外面的人现在疯了一样朝里面挤,想得到一次白白踹人的好机会。 被狂殴的年轻人躺在地上,身体弓得像个虾米,随着身体每一次都痛击,嘴里都出惨叫,在他偶尔睁开的眼皮里可以看到围着自己狂打猛踹的那群人脸上的惊喜兴奋表情,刚刚不就是这群人和自己肩并肩痛骂洋奴欺师灭祖吗?他们刚刚不是自己的战友吗?怎么突然间就变成了他们狂吼着打死自己了呢。 刚刚还要打死洋教牧师呢,不是他们吗? “别闹了!拖出来!”欧杏孙在人群外大叫道,又点头哈腰的对身边满脸忧se的李医生、满脸震惊下巴都合不上的章必成等人笑道:“没事,死不了,你们不要着急,这打是亲骂是爱,不打不骂怎么能教会他们爱耶稣呢?” “耶稣可不能打骂来传,耶稣是爱啊!”侯长老跳着脚叫道。 欧杏孙既然话了,人群立刻又从暴怒的群狼变回了温顺的羔羊,两个人拖着奄奄一息的那年轻人碾过泥地走过来,把他死狗一般扔在欧杏孙面前的泥地上,如战利品那样献给老大,欧杏孙。 “小子,你还狂吗?这是以神立国的大宋,想当满清余孽去清国当去,东海上又没有盖子,游过去就可以。”欧杏孙一边调侃着,一边重重的一脚踹在那年轻人腰里,让地上的人在泥地上痉挛了好一会,但却已经被揍得连呻yin也不出来了。 “打得好!这小畜生竟然敢骂咱们官府!”人群里有人大喊; 这话立刻ji起了一片附和之声。 “这王八蛋刚刚想砸李医生来着!李医生看病不要钱啊!”有人连李医生的好处都记起来了,这更ji起了一片同仇敌忾和后悔的声1ang,大家都叫着应该现在冲上来把这个想砸李医生的年轻人直接打死。 人群顿时sa动不安起来,而对面的三个传道士也紧张起来,想极力制止人群的爆,因为若是人群了疯,这躺在泥地上的小伙子眨眼间就会被撕成碎片。 大家都喜欢法不责众这个词,杀人都可以。 欧杏孙先制止了满脸无奈和苦涩的李医生他们,他们想对人群说什么;然而他转过身,又制止了看起来马上要冲过来在牧师眼前打死面前这个年轻人的人群,他就说了一句不相干的话。 他走到人群前面,以主人给客人介绍羊群一般的姿势,对李医生和章必成他们微微弓腰,两手指着人群,笑眯眯的大声说道:“李医生啊,看看,咱们龙川百姓忠君爱神,被教化的多好!那英国来的洋弟兄回京城去别忘了给教会和报纸讲讲啊!”说罢转身对人群叫道:“好啊,今天各位好汉没丢咱龙川的人哈!” 这话顿时ji起了人群一片又一片的笑声,又让变成了憨厚朴实的老百姓,不知多少人着自己后脑勺憨厚的笑了起来,浑然忘了刚刚他们要一拥而上打死那个倒霉蛋、也忘了不久前想揍死李医生他们、连那个倒霉的剧团老板都被忘了。 大家憨厚的笑着,看着空空如也的舞台,看着躺在牧师和警官之间已经被揍得半死的那人,大家突然开始觉得自己在这里挨雨淋干嘛呢?人群笑着开始四散走开了。 欧杏孙不动声se的遣散了人群,笑眯眯的走了,当然没忘了临走前给了那年轻人几下警棍吃,他忙着去勒索剧团老板了。 而李医生他们三个就按原定计划沿着河岸朝那些船上的廉价“娼/妓”和嫖客传道,基督徒不想让人嫖宿自己的姐妹。 计划也很粗暴简单,三个人就拦住从船上提着ku子下来或者看起来想找条船上的男人,围住他,问他:“你难道会嫖自己的姐妹吗?你为什么嫖/娼?你懂不懂你死了要复活还要被审判,到时候你就永远死了!” **的人很多,妓n也很多,老板打手也很多,三个人有点势单力薄,因为刚刚生的那些事,这边已经知道这三个人是治安官罩着的,嫖客被围住只能落荒而逃,或者气急败坏的大骂:“你们还有天理吗?咱从古到今,哪辈子禁过嫖??我又没偷没抢的,凭什么我就要下地狱!嫖是风hua雪月!嫖是中华传统美德!!!” 老板和打手大部分都认识李医生,不少人还求过李医生给他们或者他们的姑娘治xing/病,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搅和自己的生意; 有的妓n乐意请他们上船听听福音,有的妓n就恼羞成怒朝他们泼nia水;还有的,看他们过来了,立刻起船往更上游一点开去: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李医生还顺路给乐意试试的嫖客检查病,大部分是xing/病。 hu了个空子,章必成认真的问李医生:“刚刚治安官说的教化是什么意思呢?就是突然要打死一个未经审判的人?” 李医生想了想,说道:“教化在这里是说不敢不愿意造反。我们这边人特别怕死,好死不如赖活着。但是即便平平安安的活着,若没有信仰、没有真生命,而是活得像一群行尸走ru或者像山里的一群野猴子,那样又有什么意思呢?这样的教化也没有什么意思,我们不需要考虑这个,我们只需要战斗就可以。” 章必成指着河上多如过江之鲫的妓船,再次不解的问道:“看起来,中国人很怕官府,嫖也第一次成为非法,为什么那个警官不管这些人呢?” 在岸边福音传单的侯长老ha嘴道:“难道法律有,警官就要管吗?没听说过啊,呵呵。” “这叫法治啊,一切以法律为尊。”章必成解释道。 “我们这没听说过。自古就没有过吧?”侯长老挠了挠头皮,满脸都是不解。 李医生呵呵一笑,说道:“法律不管更好!像嫖、贩卖人口这种事即便严管也没用,因为这个根子不在法律上,而是在每个人的心里,没有嫖/客哪里来的妓n?没有买主哪里来的偷窃贩卖儿童?所以,同胞的心就是我们的战场,让我们基督徒来做光驱散黑暗、做盐防止社会腐烂吧。用爱为武器,比以刀枪棍bang强迫他们伏法,不知要强多少倍呢。” “也更有用。”侯长老笑道:“一群坏蛋你搞出多少法律来都没用,还得靠皮鞭和棍子;而一群真正的基督徒,没有法律也无所谓,只要有本圣经就够了。” 043 龙川有神拳 在侯长老等三人还在冒着小雨在河边sa扰“中华传统美德”的时候,一个倚着船弦的妓/n,看三人脸红脖子粗的或者吼叫或者把人拉到树林里就地检查xing病,她拿了一个团子用莲叶包了,对岸上的章必成笑道:“哎,那几个洋和尚,我施舍给你们个饭团子,你们给我祈福吧” 章必成愣了,不知道这什么意思,而侯长老则笑了,大声叫道:“我们不是和尚,不能为你祈福,我们需要你悔改……” 就在这时,一个手握长枪刺刀的年轻人气喘吁吁的跑到岸边,一把拉住侯长老叫道:“李医生呢,我们有个伙计受伤了!需要他去看看!” 五分钟后,李医生和背医箱的章必成跟着那青年人到了岸边少数几座还算看起来不会倒的老宅子里,院子里几个壮汉满脸怒气的把一个被扒了衣服的人踢跪在泥水里;那院子里的屋子里则挤满了鸦片馆的人,桌子上躺着一个正在喘息呻yin的年轻人,他大ui上ha着一把匕,血流满了西洋式ku子,只剩刀柄1u在外边;欧杏孙他们也在旁边看着。 “啊,李医生,我们这个伙计抓人的时候,被刀捅了!”冲上来的竟然是大嗓en李猛。 “没事,没事,我检查一下,把他的ku子剪开!”李医生一边检查病人,一边指挥章必成打开医箱,拿出刀子、纱布、ya品和针线等物件。 旁边站着的欧杏孙两根手指捏着一块银元翻来覆去的玩,一脸无所谓的样子,看着旁边急吼吼的李猛和钟二仔,他问道:“老李、钟少爷啊,我记得你们不是退出鸦片馆了,怎么两位今天又来了?” “退出鸦片馆,我也是鸦片馆的人啊。”李猛笑道:“今天馆里缺人手啊。” “怎么样,你那议员?倒底是干嘛的啊?”欧杏孙笑眯眯的问。 “嗨,谁知道呢?上面的意思而已。”李猛摇了摇头。 那边鸦片馆几个管事的已经问了李医生,这受伤的伙计虽然看起来被捅得吓人,但是运气好,既没伤到大血管也没伤到神经,就是皮ru伤,李医生觉的治疗还是ing容易的。 听李医生这么一讲,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李猛吐出一口气后,转身一把抓过手下拿着的一条长枪,他捋起了袖子,大踏步朝着院子里那个跪地的年轻人走去。 “好你妈个小贼!不仅贩运si烟还竟然敢伤我们的人?!”李猛在雨里猛地吼着,接着扭头吩咐手下:“把他的右手给我摁在这石板上!” 立刻一群虎狼般的手下冲上去,把那个年轻人先压在泥地里,然后把胳膊拉出来,把一只手宛如待宰的ji脖子一样压在石板上。 “李医生,您看他们在干什么呢?”旁边当助手的章必成拍了拍xng前襟全是血的李医生,让他回头。 李医生只看了一眼,就再次回头继续手术和包扎,嘴里道:“他们的si刑吧?” 章必成则有些震惊的看着雨里的李猛一边跳脚大吼,一边高高抬起长枪,接着狠狠的把枪托砸在那只手上,只一下,雨里就响起了一阵非人的嚎叫以及骨头碎裂的声音。 接着是第二次砸击、第三次砸击,直到院子里那石板上合着雨水流满的血沫。 欧杏孙找钟二仔讨了一支雪茄看着雨里横流的血水,扭头问一个长者道:“他贩运的是什么si烟?” 不过他问的那个鸦片馆掌柜没有回答,却把缴获来的战利品掏出一块jia给了钟二仔,笑道:“考考钟老弟吧,就算要去西学捐官也别忘了本行吧,哈哈。” 钟二仔接过那块手掌大的烟饼,看了看形状是两头大中间细的枕头状,又用鼻子嗅了嗅,说道:“四川出产的土烟。” “很好!”鸦片馆掌柜略带惊异的撇了撇嘴,夸奖道。 欧杏孙吐出一口烟圈,伸过头看了看钟二仔手里的烟饼,问道:“前一段时间不是闹云烟吗?这怎么成了川烟了?” 钟二仔解释道:“云烟是圆的,川烟才是枕头形状的,川烟刚出来不过一年,没想到就已经走si过来了。” “是啊,你们卖印度洋烟的,总是有竞争者的,”欧杏孙笑了笑道:“不过我个人倒是喜欢土烟,比较软,不上头。” 鸦片馆掌柜怒哼一声:“你喜欢土烟?那就是卖国!你知道这清国自己种的玩意抢走我们多少钱吗?” 欧杏孙愣了,从嘴里hu出雪茄,叫道:“哎,张老爷,我怎么卖国呢?我们大宋也可以种土烟啊,省的进口了,你们洋ya行会说穿了,不也是就是洋烟的分销商吗?赚得不如生产商多啊。” 鸦片馆掌柜叹了口气说道:“你以为我们不想自产自销啊?皇帝会同意吗?秦国英国会同意吗?皇帝早就说了:鸦片只能进口,谁敢种,就灭谁九族。所以我们…我们,唉,***,清国这群垃圾自己hu不说,现在竟然还自己种了,毒害自己同胞!毒害清国人就毒害去吧,你妈的还朝大宋走si!这还有人xing吗?还有廉耻吗?我们要灭清国土烟畜生九族!!!!” 听罢这掌柜的怒喝,欧杏孙摇了摇头,问道:“你们这些行家说说,怎么这鸦片什么地方都能长呢?它不是洋人地方种出来的吗?怎么连咱们中华到处都能长?” 鸦片馆的人还没说话,那边做手术的李医生扭头ha了一句:“这是撒旦的植物,可以把毒hua开满全球” 屋里鸦雀无声,几秒钟之后,大家都笑了起来,钟二仔凑这个机会把一块洋烟饼悄悄放到了欧杏孙的ku袋里,了那烟饼的大小和重量,欧杏孙突然从附和李医生的微笑变成了大笑。 就在这时侯长老匆匆忙忙的跑了回来,跌跌撞撞的他有点慌不择路的样子,一进院子,看着这么多人堵在里面,他大喝起来:“谁会游泳?” 屋里很多人都会,因为龙川就在江边,但大部分都是打手和伙计这些下层人,所以没人吭气,却是互相看看;而屋里的富贵人绝大部分不会游泳:中国人别说富人,就算穷人,若有个男孩,那是爱若珍宝,谁敢让自己第一个儿子肆无忌惮的去河里游泳?淹死怎么办?而富人往往希望儿子接受最好的儒家教育: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就是一个儒家高贵人的标准,你没事游泳干嘛?那不还得脱了衣服1u/体吗?多没教养!多没出息! 所以富人大部分不会游泳,而会游泳的又经过这么多年锦衣yu食,手指甲留的有一尺长,就算小时候会,也早忘了,谁敢没事跳到东江里去? 因此虽然侯长老满脸焦急,但院子里鸦雀无声,无人接茬。 “有人落水了!你们谁会游泳?”看大家都不吭声,侯长老猛地一跺脚,高叫章必成:“章弟兄,你不是洋翰林院划船队里的吗?会游泳吧?跟我救人去吧!” 因为侯长老说话太着急,而章必成刚刚在聚jing会神的给针穿线缝合伤口,没听到侯长老说什么,此刻终于听明白了“救人”和“游泳”两个字,他立刻放下针线,就要飞奔出去,但又想起了自己正在做护士的工作,他看向李医生。 李医生点了点头,从他手里接过针线,说道:“这活我来做,你赶紧去!” 章必成点了点头,跟着侯长老飞奔而出。 李猛倒提着满是血的长枪进到屋里来,了一把额头上的雨水,看了看低头为自己人治疗的李医生,很佩服的说道:“没想到咱们长老会不仅做医生,现在来个会水的洋人,长老会连捞人的活都做了吧?” “做了好,要是有浮尸冲进码头,还不是要找我们?到时候烦死了!”欧杏孙嘿嘿一笑,接着看了看前襟都是血、弓着腰一丝不苟缝合伤口的李医生,脸上闪过一丝罕见的羞愧,赶紧正se说:“谢谢耶稣!” 但李医生太过忙碌,根本没听见他在说什么。 原来在李医生和章必成被请去给受伤的鸦片行会打手治伤之后,侯长老一个人在河边坚持战斗,就在他喊得口干舌燥的时候,这时候船群里驶过来一条小舢板,上面有人指着侯长老大吼道:“就是他!就是他!” 侯长老放眼看去,只见那船很小,所以三个大汉挤在船头瞪着他的时候把这条船的船尾都压高了,让船尾撑篙的船夫彷佛在一座二层楼里凌空撑船;那三个大汉都是十七八岁的年轻人,一个个都扒了上衣,1u出身上斑斓的纹身,最前面一个手里还抄着一把雪亮的大砍刀,大吼:“就是你砸我家的场子吗?” 一看这架势,侯长老当即两ui软,就仓皇的退后。 看到这牧师被吓得魂不附体,周围船上的船户、岸上的人齐齐叫了一声好,手指纷纷指住了仓皇退后的侯长老,小船们纷纷撑开,为那条杀气腾腾的船让开一条通道。 眼里看到这副情景,耳中听到周围看客的鼓噪声,船头的少年气势更足,几乎是在船头跳着用刀指着侯长老大吼:“小贼!让你今天知道河源十三郎大爷的厉害!” 这少年就是剧团老板的亲子,也就是他所谓的看场子的。 因为出生日子在农历十三,他自己觉的霸气,就给自己起了河源十三郎的“江湖艺名”,小流氓一般都有这些莫名其妙的艺名。 但是剧团老板经营的是个小剧团,平常大部分时间都在种田经商,只有遇到节假喜庆他才会找那几个伙计,再雇点人手,唱点下流低俗的东西赚点猪ru钱。 一句话,他家也ing穷没法给小孩适合的教育,而又宠着独子不舍得管教,这样,他儿子既没有多少书本得来的道德,又被他那些朋友带的不走正道,一味想做一个惠州府知名的流氓——这是很多下层男孩的梦想; 因此虽然儿子是名义上看场子的,但其实不是雇员,而是一个hun日子的小老爷;昨天看老爹的场子演的不错,老爹从观众赏金里挑出几块大洋后,就忍不住了,晚上偷拿了这些钱,早晨不辞而别找了几个狐朋狗友去上游喝hua酒去了。 直到听说老爹场子出事了,他才醉醺醺的揽着几个兄弟朝回赶,在路上,很多船夫又告诉了他具体的信息:大体就是洋教和尚砸场子了,他爹被官差打得头破血流 这更让他火冒三丈,反复用刀砍船舷,心疼得后面的船主撑杆子的那位大叫:“十三哥,别介拿我船出气啊” 当然他也不会有胆子对官差出手,只是他听到的消息是老爹打了洋教的人,所以被官差打了,所以他这次气势汹汹的杀回来不是找回场子,而是为了报复惹事的人。 岸上和水边的人都是唯恐天下不1uan的,看这个小流氓杀回来了,纷纷把惹事的侯长老指给他看,并大笑助威,都觉得今天真jing彩,看了多少场打斗啊。 “丢你老/母!你别跑!”十三郎在船头看侯长老已经打算扭头就跑了,气得在船头指着对方大吼大叫,催促船夫快点。 侯长老可不会等着被砍,他仓皇的推开又聚集开来的围观人群,想夺路而逃,可是不知是谁就是无耻,伸了脚绊了他个跟头,在周围人群的响彻江面的大笑声中,他抱了一把福音传单从泥水里狼狈的爬起来,就想继续往岸上狂奔。 但还没等他把后面那只脚从泥水里拔出来,就听到背后传来一阵惊呼,有人大喊:“十三哥落水了!” 原来十三哥刚刚太过ji动,眼看着河岸越来越近,不由得a着刀在船头又是跳又是跺,想显1u自己的威风,就宛如一只吉娃娃那般狂暴,但他本来就喝得醉醺醺的,一不小心,就在两个小弟面前一头摔进江里去了。 十三郎既然下定决心要做个大流氓,游泳还是会的,只是刚刚喝得太多,加上不小心绊了一下落水,没挣扎几下ui脚就hu筋了,惊慌之下江水咕咕的喝了个饱,变成溺水之人了。 侯长老收住逃亡的脚步,踮起脚尖朝几十米外的水里张望,只见那十三郎在水里一沉一浮,五秒钟之后,在他的头挣扎出水面的时候开始大吼:“救命”了。 “哈哈!”岸上和水里那些密集的船扔了狼狈不堪的侯长老,齐齐围观水里挣扎的十三郎了,并不时出会心的微笑。 看势头不对,侯长老折身冲回岸边,一直到膝盖都陷在了水里,他对着载着十三郎而来现在在十三郎周围盘旋的小船大吼:“他落水了,你们怎么不救呢?” 跟着十三郎而来的两个纹身少年此刻失了刚刚跋扈的态度,他们愕然对望一眼,一个坐在船头大喊:“我不会游泳!”另一个索xing趴在船中间,叫道:“我早就晕船了!” 侯长老在众人大笑声中愣了好一会,又指着十三郎那条船的船夫大叫道:“船夫老兄,你会撑船,你去救他一把好不好?” 船夫愣了一下,叫道:“老子也不会水!” 在江边讨生活,还有条船撑着,自称不会水? 这大白天说瞎话啊!大家又大笑起来,有人大吼:“皮老三,有你的啊,哈哈!” 侯长老看十三郎就在江里扑腾,他伸开手对那船夫大喊:“就算你不会游泳,你把竹竿伸给他好不好?他就在你船边,也可以顺着爬上来啊!” 那皮老三啐了一口,指着侯长老高叫道:“你这牧师别废话行不行?这江里亡灵水鬼每年都要淹死几十个找替身,老子要是救了人,就是得罪了那些水鬼!缠上我怎么办?老子才不会救呢!太他/妈的晦气啊!” “是啊,侯长老,他要是救了人,水鬼就找他了,江里淹死人可不能救的。”旁边有人认识侯长老,还很好心给他讲解。 侯长老看十三郎上浮1u头的时间越来越短,他在江里跳着脚大喊:“我是牧师,我就是驱鬼的!我奉耶稣基督之圣名命这江里的水鬼退散!”接着他抬起头对就在十三郎几步之遥的那条船叫道:“我驱鬼了!我不怕鬼,求你去救人吧?” 那船夫愣了一会,笑了起来,对着侯长老遥遥喊道:“救人可以,给我五十元吧!” “什么?五十元?”侯长老一惊,接着又喊起来:“你救他一命又如何,他就在你脚边扑腾啊!” “我不管!给我五十元!”那船夫傲然叫道。 侯长老想了想,把手里的福音传单撒了出去,飘满了一片水面,自己哆哆嗦嗦的伸进口袋找钱,一把掏出来,他数了数,然后又伸进口袋去掏。 “我只有十四元,求你救他好不好?”侯长老对着那条船抬起手里的纸币和一堆硬币。 “太少了!”叫皮老三的船夫不屑的撇了撇嘴,吼道:“你不是洋教的吗?你们洋教不是很有钱吗?你难道没有怀表和戒指吗?” “老子是穷兮兮的传道士!哪里有怀表那种东西!”侯长老怒不可遏的在江里跳着吼叫道。 “那对不起了!除非你给我凑钱来!”皮老三也不理侯长老了,就在船尾盘ui坐下,还点了一袋烟,和船上一个“不会水”、一个“晕船”的哥们,三人一起静静看着在脚边水里扑腾挣扎的十三郎。 “靠!”侯长老罕见的骂了一句脏词,转身就往岸上村子里狂奔,那里也许有会游泳的人。 片刻之后,在岸上已经人山人海的看客面前,侯长老领着章必成飞奔而回。 章必成已经明白了自己要干什么,他一边飞跑,一边脱自己的衣服,这更ji起了岸边众人的巨大笑声,等跑到江边的时候,剑桥赛船手章必成宛如鱼一般嗖一声跃进江里,长长的假辫子划了一条优美的弧线,片刻之后章必成冲出水面,朝着刚才看到的十三郎最后一次1u出头来的那圈涟漪笔直游去。 眼看那洋教牧师非但没给自己nng来钱来,反而领回来一个人砸场子,而且这个人看来水xing极好,笔直的朝着落水者游去,端坐船尾的船老大皮老三,嘴里咕噜着脏话,扔了手里的烟袋,猛一撑杆子,如臂使指,船嗖的一下横在了章必成和十三郎的必经之路上。 “**的!捣1uan我赚钱的王八蛋!”说是迟那时快,皮老三从水里hu出竹篙,咬牙切齿的猛地朝水里的章必成扎去。 没想到自己在救人途中,这个黄皮肤的船夫不仅不帮忙,竟然公然拿竹篙猛刺自己,章必成大吃一惊,闪过第一下,包着铁皮的竹篙如标枪一般在章必成脸皮上擦过。 “你倒是躲得ing快啊!”皮老三一刺不中,骂骂咧咧的再次提了竹篙,宛如要刺鱼一般第二次瞄准了章必成。 人在水里怎么躲避头上鱼叉般的猛刺,被刺中一下就是死啊! 章必成脸都绿了! 这时,岸上的侯长老大吼起来:“那个船夫,章弟兄是洋人!你敢刺他?!官府要治你双重大罪的!” “什么?洋人?”要第二次刺章必成的船夫手微微一顿,没有一竿子刺下去。 “章弟兄摘了帽子!”侯长老在后面大吼,章必成仓皇的在水里摘了连着假辫子的帽子,扔在水里,1u出一头金黄的头。 接着他看了一眼横在自己面前船上有些惊异手握铁头竹竿犹豫的那个黄皮肤的人类,章必成深吸一口气,一个猛子扎了下去,在水下游过皮老三的小船船底,继续下潜,最后在水草横生的水底捞起了已经一动不动的十三郎。 看着那洋人抢了自己的猎物朝岸上游去,“五十元没有了!”皮老三又恨又痛苦的朝着岸上的侯长老,一连串问候侯长老下半身和祖籍血统的爱国大骂爆炸开来: “我草你个狗汉jian!跟着洋人当走狗!” “你妈/bi的是老/娘被洋人a/了,生出来你这个杂/种玩意吧?” “勾结洋人,卖主求荣,你老娘怎么生出你这种傻/bi玩意?等着断子绝孙吧!” “人/渣走狗!我们中国人的事,凭什么要洋人来掺和?洋人是你爹吧?” “我草尼玛的,你和那黄a洋人互相gp/眼吧?” 侯长老没有理他,就站在水里,帮助气喘吁吁的章必成把肚子涨得像个球的十三郎抬上岸,章必成立刻给他做压水、人工呼吸等溺水救助工作。 一会功夫,岸上传来一阵惊呼:这洋人竟然把这个“尸体”给救活了! 十三郎一边吐着河水一边拿手拽着自己鼻孔里的水草,在众目睽睽之下有气无力的坐了起来。 叫皮老三的船夫也悻悻的把船靠了岸,让两个嚎天喊地叫着大哥的小子上岸,在十三郎面前又是跪地又是嚎哭。 看那架势,是刚从刀山火海里把大哥救回来的一样。 看着越来越多的人围过来,十三郎也没什么事了,还1u着身体的章必成站起来,在侯长老的大拇指示意下想找回自己的衣服穿上。 一回头愣了,什么衣服都没影了。 全被拿走了。 章必成一手捂着下/体,一手遮着xng,愣愣的看着面前全是嘲讽笑容的中国人。 侯长老气急败坏的大吼:“谁拿了章弟兄的衣服请jia还我们吧!你们难道没看见章弟兄刚刚救人了吗?这样的人衣服你们还偷,你们还有一丁点良心吗?” 这话没有展现奇迹,让几个满脸羞愧的人把章必成衣服还回来,却是ji起了一阵又一阵的大笑,不知多少人指着侯长老和他身后赤/身/1u/体的章必成大叫:“大/傻/bi!” “愿上帝拯救你们!”侯长老脱下自己的袍子让章必成遮着,两人离开人群,去找李医生了。 “我的儿啊!我的儿啊!” 这时候,剧团老板脑袋上包着李医生刚给nng上的纱布,哭天喊地的奔了过来。 冲到十三郎面前,一把搂住自己的儿子,接着又魂飞魄散那样直起腰,抹干净眼睛里的眼泪,看清楚儿子身上没有缺一块ru,这才又抱着十三郎嚎啕大哭起来。 “谁救了我儿?”剧团老板大叫着。 有人指了侯长老和章必成,剧团老板立刻冲到两人面前,当即跪下磕头。 “别这样!我们仅仅做了我们应该做的。”章必成说着,满脸的疑hu。 这时,船老大皮老三挤了过来,叫道:“李老板,我和十三是好兄弟,他一直坐我的船,你是知道的,这次令郎落水,我也救了他,出了一把力。” “啊啊啊!多谢老皮!”剧团老板当即又给皮老三跪下磕头,他好像已经喜懵了,谁说救过他儿子,立刻跪下磕头。 “哎呀,这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你这是何必啊,我应该救十三的啊!”船老大装模作样的去扶剧团老板,还得意的朝旁边的侯长老和章必成眨了眨眼睛。 意思很明显:看看,还是我jing明吧? “咱们走吧。”侯长老拉着章必成离开了人群,说实话,他有些厌恶了。 背后传来皮老三的大叫:“客气就免了,给我二十元就行了。” 接着是剧团老板连续的答应:“好好好好、跟我去戏台拿!”,光听这话就能想象剧团老板头点得像ji啄米。 十分钟后,在侯长老和章必成走到那戏台子,也就是水贝村残留建筑入口的时候,就听背后一阵呐喊,扭头一看:只见剧团老板领着自己的几个演员从戏台后冲出来,他们手g刀枪正大吼大叫的把一个人揍得连滚带爬、落荒而逃。 被揍的正是船老大皮老三,他一手捂着流血的额头,一边逃,一边扭头悲愤的大叫:“草尼玛的老李,你就这么对待救命恩人的吗?你们一家都是畜/生!” 剧团老板举着一根铁bang,咆哮着的大骂:“草尼玛的!谁不知道我儿子水xing好?我儿子还需要你救吗?!他明明自己游上岸的!你把我儿子nng到水里我还没给你算账,还想给我要钱!打死你这个畜/生!” 侯长老二人回到院子里,才看到鸦片馆的人都u光了,只剩下李医生坐在板凳上和房主老太太笑眯眯的聊天。 “救了人了?”看两人回来,李医生放下手里的茶碗,笑着问道。 “救了那人。不过章弟兄浑身衣服都被偷光了!唉,我应该替他看着的!”侯长老自责的跺脚说道。 李医生扭头看章必成,只见他穿着侯长老的长袍,因为身材高大,却如同穿着短褂,下面两条大aui无可奈何的矗着。 而章必成也看着李医生脸的两颊肿的像个桃子一样,那是刚才被剧团老板揍的。 章必成和李医生两人对视片刻,都笑了笑,没说话。 因为两人都想起了圣经里的《马太福音》5:4“有人想要告你,要拿你的里衣,连外衣也由他拿去。” 被抢偷、揍成这样,真是光荣,还有什么可讲的。 房主老太太看章必成身材高大,不会有合身的衣服,就自告奋勇去拿自己家n人的衣服,只有宽大的n人衣服料想可以让章必成暂时遮羞。 “李医生、侯长老,你们这里没有见人遇难就勇于施救的传统吗?”章必成坐在板凳上,显得很好奇:“在我们英国,若有人落水总是很多人去救的。” 李医生和侯长老对视一笑,侯长老说道:“我们这里嘴上说得很好听,什么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但正因为稀罕,所以才说得这么堂皇冠冕。其实这里不讲究救人,只因为佛教影响,讲究救畜/生,还要求回报。救了个王八,改天给你带到龙宫;救了个狐狸,做你老婆;没事干买条蛇什么的放掉给你好运。而且他们讲究报应,害怕水鬼这些邪灵,若没有回报的话,是绝不会救人的。” “眼睁睁看自己同胞淹死?”章必成还是难以置信。 “愚昧的人爱畜/生胜于爱同胞。”李医生笑道。 侯长老鼻孔里冷笑一声,笑道:“他们未必爱畜/生,只是爱钱,爱这世的荣华富贵罢了。” 李医生转头问侯长老道:“你看我们可不可以请章弟兄写个英国的文化?毕竟听他说,他们那里还是比较善的,有拾金不昧的,有主动帮助人的,甚至买卖东西都不大懂骗人和讨价还价,这可以让我们听听,想象下基督徒文化传承千年后的样子。” 一会功夫,房主老太太给章必成拿来了她去世儿媳fu的袍子,章必成穿上之后简直如同穿了旗袍,依然还是1u大ui的旗袍。 李医生问老太太道:“这个村子里不是还有几个重症病人吗?怎么不见他们?难道去世了?” 老太太嗨了一声说道:“北边村里来了位大师,可厉害了,专en治疑难杂症,很多病人都找他去了。听说手一,病就没了,还能算命,厉害着呢!” “有这等事?我怎么没听说?在哪里,我也去看看。”李医生惊异的问了一声。 “李医生,你去了没用,人家用神力治病,说了,不治拜耶稣的。”老太太笑道。 “神力?不治拜耶稣的?”李医生手一哆嗦,茶杯差点掉在地上。 044 恨自己太过正直 “老大,他们连您要选举都知道了啊,消息太灵通了啊!”山猪想起了方秉生说的话,赶紧汇报,肚里却有一股深深的恐惧。 在山猪眼里,翁拳光作为龙川堂老大,虽然要是在满清肯定和官府是好兄弟,但是现在宋国官府里有一些基督徒疯子,早看龙川堂不顺眼了,不被他们找因头修理或者勒索就不错了,就这样,还不韬光养晦,非得去选举,山猪是不明白选举是干嘛的,也没在意过,只是觉的身为黑/帮,招摇过市有点离谱,真能选上所谓的官更是匪夷所思,不可能啊。 但是大家也都没把选举当回事,这老大参选,包括老大自己在内,都认为重要性还不如“今天午饭那只白斩鸡不错、下次还要”。 所以很快山猪就把这事忘得妥妥的,谁在乎选举?你跑到龙川县城里面在三一街大吼:“我参选了。”所有人估计都以一种看傻子的表情看着你,主要是不知道你在说啥。 今天一听方秉生说,在心里这针尖大的事情就泛起来,赶紧和老大汇报。 “这帮畜生蹬鼻子上脸了!”翁拳光重重的一拍扶手,咬着牙重重的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这要是在平常,就是老大要出动砍刀帮或者斧头帮砍人成夫妻肺片的信号了,但是现在山猪赶紧弓腰说道:“老大,这个,惠川堂实在太厉害了,咱们…咱们稍安勿躁啊……” “唉。”翁拳光突然重重的叹了口气,思绪又回到了二十多年前。 那时候他只是龙川附近一个乡村的少年,平常就爱打架斗殴,听闻隔壁村里有个人在龙川县城立住了脚跟、开馆收徒,有十分的威名,就要去投靠。 他父母觉得他在家无所事事、成天惹是生非,不如去投奔前途光明的天地会,反正他现在打人也是坐牢,加入帮会,打人坐牢是有奖金的,选哪个?很容易。所以就给点盘缠让他来龙川了。 很快他就拜翁健拳为师,因为彼此是远方亲戚,都姓翁嘛,不信任亲戚?你在清国还能信任谁? 人人都是虎狼。 因此翁健拳更是高看他一眼,直接给了他一个小头目来做。 很快,在码头附近的一个小客栈里,他和翁建光见面了。 他忘了当时是一个手下碰到翁建光衣服了,还是翁建光站起来就找茬,反正唯一记得的就是那个高个子站起来就给他脸上一拳。 这一拳打得好结实。 结果很简单,就是让两个手下一拥而上呗。 四个人从客栈打到街上,人人头破血流。 外地人翁建光虽然先发制人,但肯定双拳难敌六手,很快被揍成了猪头,架到了精武拳馆,接受正义的审判。 直到二十多年后,翁拳光还记得被揍之后那种酸、痛、恨一起涌上心头的感觉;当然,他也更反复品味他狂揍翁建光那时爽得不能再爽的记忆。 老大翁健拳一问:这个翁建光也是从惠州坐船慕名来投“翁家拳”的无所事事的家伙。 说好听点叫做有志青年; 说难听点叫做无业小流氓; 当然,当年很大可能是翁建光误打了码头黑/社会,被精武拳馆的人团团围住,怕被打死,不得已自称是个“想要和翁健拳学拳的有志青年”。 翁拳光自然对这番说辞嗤之以鼻,大吼:“打死他,扔东江!”, 但老师翁健拳倒是对翁建光很欣赏,毕竟你和道上朋友吹:“昨天有个外地小傻蛋惹了我的人,被扔东江喂王八了”,这有什么意思?东江王八不就是道上朋友每月提供伙食吗? 然而要是吹:“昨天有个外地年轻人跋涉千里来拜师,我根本看不上眼他,但是打得他鼻青脸肿他就是不走,我只好收了他。唉,人总是为虚名所累啊。”说完,再故意叹口气,伤感的摇摇头,这样自己有多吊? 更况且他也姓翁,家谱说不定扯得上话。 于是乎,翁建光和翁拳光都成了翁健拳的徒弟。 而且因为两个人来拜师之前都没有名字,绰号都是一样“翁老三”,他们师傅翁健拳绰号恰好也是“翁老三”,这个“翁健拳”的名字还是打下一个码头后,请代写书信的秀才给起的。 师徒三人既是罕见的小姓、连名字乃至落魄都如此相像,怎能不让为师的惺惺相惜,于是翁健拳就说了:“别花二茬钱去起名字了,我的名字拆开了分给你们俩。” 结果年纪大点的叫做翁建光,绰号虎牙四爷;年纪小点的叫做翁拳光,绰号虎眼八爷; 两个年轻人也不负师傅的重望,愣生生的用砍刀砍跑了蘑菇李、海带林、萝卜王,为恩师垄断了龙川河运码头。 但是两个人彼此都看对方不顺眼:一个觉的另外一个是靠亲戚上位的软脚虾;另外一个觉的这个是专门溜须拍马的马屁王。 结果老师刚一闭眼,两人就提着小弟火拼了。 虎眼八爷干净利索的把翁建光这个虎牙给拔了。 他那一伙人全被赶出了龙川,身后还传来翁拳光掷地有声的声音: “谁敢再踏入龙川县城一步,就挑了谁的手脚筋!” 但是没想到啊,风水轮流转。 翁建光不知怎么竟然和洋教朝廷搭上了关系,天天替他们干一些风水活。 在电报线朝江西架设的时候,惠川堂的人也故地重游出没过龙川县城,但是翁建光也没好意思去见老弟弟,恨不得在街上走路的时候拿布把脸遮起来,毕竟做了莫名其妙的树电线杆子的生活,手下是一群苦力,行李是电线杆子、电线,人人灰头土脸的,看起来像包工头,听起来像包工头,其实也就是包工头; 而龙川堂的人垄断了东江一段的运输,日进斗金,都成了穿金戴银的大财主;自己混成这个烂样子,还又不是威风八面领着一群砍刀火枪在手的小弟砍回龙川,怎么好意思和龙川堂的人搭讪。 龙川堂也没有按自己所说的:“谁敢再踏入龙川县城一步,就挑了谁的手脚筋!”的狠话,来怎么样故地重游的惠川堂,他们躲在码头老巢里有点幸灾乐祸又有点害怕的嚼舌头。 幸灾乐祸,自然就是惠川堂看起来很落魄,堂堂一个帮会,现在居然没法子再在道上混,去从良干包工头的差事了;完全就是妓/院里两大头牌竞争,得势的一方嘲笑被赶出妓/院一方的心态,连吧唧嘴的表情都一模一样; 有点害怕,则是听四里八乡传闻,这电报乃是朝廷学来的西洋阵法:抽取少男少女的精血往战场上的十字军传递,有了这玩意,不仅魔音千里可达,十字军更是战无不胜;而且后来听说因为这电报杆子穿了城外某人的祖坟,结果那人全家死光光了,此人一身孝服刀劈电报局报仇! 当时听到这个耸人听闻的消息后,害得翁拳光死死憋住脸皮下的笑,握紧拳头保持着满脸焦急的表情大喊:“啊?怎么会有这种事?虎牙不会恰好就在那电报局里吧?他没事吧?毕竟和我是结拜兄弟啊!” 对于昔日仇敌竟然去做西洋阵法这种断子绝孙的玩意,翁拳光摇了摇头,表示对对方的可怜又可悲:想当年你好歹也是个独身刀劈城西赌场的好汉子,现在落魄,都转行成跳大神的神汉了,出卖祖宗、出卖良心、出卖尊严,可怜啊可怜。 因为被自己击败完全丢失了帮会的尊严,结果昔日好汉做了个喝血布阵、断子绝孙的洋教神汉,这让翁拳光摇头叹息了好几年,一有客人来,就会诉说惠川堂的惨剧:头是连连摇着的,表情是悲痛的,语气是无奈的,话语是惋惜的;不过每次说完,脸上连眉毛都是来回挑动的,以致于必须立刻喝茶压住,怕自己笑场。 没想到最近五年惠川堂声名鹊起,堂口新换的牌子《宋右铁路电报公司》频频见报,龙川堂才微微回过味来:难不成翁建光这小子发达了? 要说树电报杆子的时候,翁建光不想看见龙川堂的人,是因为自惭形秽;等惠川堂第二次大规模返回龙川的时候,早非昔日吕下阿蒙。 当铁路修建到龙川地段的时候,惠川堂的制服早已不是传统黑/道的白恤、扎裤脚的黑裤子,从老大到小弟,全部是西装革履大礼帽、胸口坠着银表链、胳膊上挂着文明棍、连眼镜很多人都戴上了,看起来所有人都在放光,上至朝廷官员下至治安官,都围着他们转; 而且竟然来龙川的惠川堂里还有很多洋人,居然连洋人都收进堂口做小弟了?! 这个时候,惠川堂老人没有约见龙川堂的意思,原因很简单:对方就是个小县城的虾米,理他们干嘛? 穷的时候哪怕一块馊饭都会大打出手,可是富贵了之后,不仅会忘掉穷亲戚、穷朋友,连穷仇人都会忘掉。 龙川堂就悲剧的被翁建光给忘了。 当铁路完成通车之时,翁建光甚至嫌弃龙川太小,朝廷也没有派大员来,他都没有出席通车庆典,就让自己的秘书方秉生主持了通车典礼。 各界士绅齐集县城,翁拳光没有去,气病了。 病好之后,话唠了很长时间,依旧是逢人就讲翁建光,只不过现在诉说的不是惠川堂的“惨剧”了,而是大骂翁建光见利忘义、丝毫不讲江湖道义、就忘了当年师傅和自己这个小弟是怎么帮助他的,现在发达了,竟然连个招呼也不过来打,难道龙川就不是他的第二故乡吗?他那一身起家的“翁家拳”跟谁学的?没有“翁家拳”能有他的今天?忘恩负义! 但是翁建光的飞黄腾达好像势不可挡,赣州通车之时,皇帝御驾亲临典礼,在一片西装、燕尾服、高礼帽的海洋之中,号称“爱民如子”、“心爱中华”、“简朴到不穿洋服为百姓省钱”的海皇,依旧一身粗布黄袍头裹红巾出现在万民面前,一身传统打扮的皇帝被他手下那“洋装海洋”衬托得永远是那么的扎眼、那么的光辉夺目,宛如中华文明的中流砥柱,在洋潮旋涡中心睥睨四顾,粗布黄袍和红头巾让他穿得霸气到爆,一出场,就引起了不明真相的围观百姓山崩海啸般的欢呼和哭喊。 当然谁也没法复制这霸气,你没法穿着土布袍子让一群西装革履的人对你弯腰鞠躬,事实上,在宋国,你连西餐厅都混不进去。 在通车典礼上,陛下亲手用系着红绸的锤子,敲击铁轨上的最后一根铁路道钉,这铁路道钉是纯金做的,上面镌刻着:“敬畏耶和华是智慧的开端”。 铁轨上就连着电报线和发报机,万众瞩目之下,皇帝锤击了七下,代替了电报员的击键,电报立刻自动把这七下声音朝着整个大宋发出通电:这就是粤赣通车的声音! 为此,全国放假一日表示庆祝、皇帝大赦天下。 在一片礼帽挥舞和欢呼的海洋之中,这纯金道钉被重新拔出来,由皇帝亲手交给翁建光,这颗道钉还将会在南昌通车典礼上使用,同时永久保留在宋右铁电的展览室里。 皇帝重新把纯金道钉交给翁建光的“刹那”,这个激动人心的历史时刻,被照相机精确的捕捉下来,当然其实也是因为两个“诗友”不得不保持这个石化的姿势和表情长达一分钟,以便让现场那些山炮大小的照相机不要照虚了。 作为海赣线通车这么轰动的大事件,龙川自然也看到了,满报纸、衙门外的大字报全在写这个。 当然龙川和其他地方的人也不知道原来海赣线通车就是轰动,只是看报纸上讲:“全国轰动”,才跟着“大流”轰动起来。 至于什么叫“大流”?鬼知道啊! “他妈的!”在看到报纸上异常精美清晰的《翁建光从陛下手里接过黄金道钉》那照片复制木刻画的时候,翁拳光破口大骂,满心都是嫉妒。 太不公平了! 一刹那间,翁拳光甚至希望当年被从龙川劈走的败犬是他。 前几年他的河运公司也买了两艘蒸汽轮船,挂靠在一个惠州的大航运公司旗下,收入很好,龙川到海京的话客运一等舱五十元一张票,货物每吨十元,简直是挤爆船啊,每次他都超载。 但是从龙川被铁路线连到了海京开始,河运生意简直是一落千丈,毕竟铁河完全就是在东江流域直直修的,就是另外一条河,这铁河不需要休息、不需要船员、连舵手都不需要。 翁拳光听说铁河车上的舵手闭着眼睛开车,因为就顺着两根铁轨开呗,决不会搁浅或者撞了暗礁,而且铁河可以轰隆隆的不分昼夜、不分天气连轴转,最恶心的是速度超快。 现在河运价格已经被铁路干到爆了,蒸汽船河运到海京的长途运输价格飞流直下:客运一等舱五元,货物每吨一元。 虽然周边短途客运和货运还是很多选择河运,倒没有亏本,但是已经没有当年只有河运没有铁路时候的垄断暴利了,连服务都不得不变好了。 河运公司得忍受客人的各种无理要求:从货运价格的讨价还价一直到在船上的伙食供应,求着他们选轮船不要选火车; 搞得现在,即便是已经垄断龙川河运的黑/道伙计,也得摸着满身的纹身咬牙切齿的对客人像暗/娼一样陪笑。 自己生意每况愈下,而昔日仇敌却飞黄腾达? 最可气的是,这王八蛋现在的飞黄腾达,就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翁拳光有时候恨自己太过正直,不能容忍邪恶,否则当年和翁建光两人一人一半码头,现在也都是县城的富家翁了,时常碰碰面、打打架,生活多么的美好。 至于搞这么大落差吗? 但是再怎么痛恨自己太正直也无济于事,翁建光已经是国家级的富豪明星了,而翁拳光也就是占据小县城码头的老大,差距实在不能靠“不正直”来弥补了。 手下也想攀龙附凤,毕竟翁建光再牛,当年也是在龙川城一飞冲天的嘛,虽然屁股后面有刀追是主要原因,但是这么多年了,你又这么有权有势,那么:“江湖恩怨何须再提,大家都是江湖好兄弟!”所以大家就撺掇着老大给翁建光写信再续前缘。 要是能认识铁路公司的大老板,他手指缝里随便漏点油水,整个堂口简直就发达了。 翁拳光同意了,因为这是帮会情谊,是老派的怀旧,大家商量着要做得体面,带出一种复古的感觉来,所以帮会立刻出去请了全城书法最好的先生来写信。 那个家伙已经六十多岁了,在前清做过官,书法贼棒,抽鸦片抽得牙齿都黑乎乎的了,鸦片也损害了他的健康,看起来和七八十岁没有分别,让扶着他胳膊上台阶的翁拳光只敢用三根手指,怕不小心折断了这老家伙的臂骨,不过这更增添了他一股飘飘欲仙的风韵。 连翁拳光在内,龙川堂天天捧着这老鸦片鬼,就为了他斟酌词句、咬文嚼字当个翻译,把龙川堂所述的粗犷、直白的 “帮会兄弟之情”写得文雅一点、场面一点,能上的了台面,毕竟人家是京城的西学精英。 翁拳光看那老先生写信的时候,背在身后的手都在哆嗦,牙关紧咬,肚里一直在大喊:“老子不是为了钱巴结你!为了我的堂口、为了我的弟兄、为了龙川的美好明天,我这是舍己为人、为耶稣服务,我这是不得不‘不正直’一次!尼玛!当年我为啥不跑快点,劈死你!” 这封用优美的书法和文言文写就的书信,充斥着乡土之情和帮会弟兄情谊,光听老先生读起来就觉的真是优美,在龙川堂众人耳朵里听来宛如鸟叫:虽然不知道鸟在说什么,但是很好听。 信笺一投入邮筒,翁拳光就没睡好过觉,倒不是羞愧,而是一种买了彩票急切的希望中一大堆银子的心情。 从此之后,翁拳光对翁建光再无仇恨之心,天天都在演练如何面对昔日的“好兄弟”。 他经常想着一辆西洋大马车停在了武馆门口,一身燕尾服的翁建光带着“亲切的”笑容从车里走了出来,说道:“还是老样子啊……”或者“还是龙川好啊……”或者“变化好大啊……” 自己要带着热情的笑容走过去,千万不要失了尊严,当然一会喝亲热了失了尊严也无所谓,要微微躬身,弓得比见市长的时候还低,要一手紧握对方的手,另一只手轻轻扶住那白手套,然后说:“虎牙,可想死我了……”或者“虎牙啊,还记得老哥们啊?”又或者“虎牙,看见你,我就想起了死去的师傅…….” 一开始,这种想象往往会因为恶心而不得不中断,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也不恶心了,谁叫人家虎牙老四这么富贵呢? 在那封热情洋溢的帮会一家亲的信笺发出去两个月之后,一天,一个手下惊喜的从邮局跑了回来,高高扬着手里的一封厚厚的物件,大吼:“虎牙四爷回信了!” 为了最快的拿到可能的回信,翁拳光派小弟就天天蹲在邮局里等着,果然奏效了,比朝廷那群邮差快多了。 龙川堂一群人顿时呼啦一声围了上去,没想到那么沉,肯定有好东西或者好事,翁拳光用颤抖的手撕开信封,抽出一个挺大的牛皮本子。 “这是什么玩意?”翁拳光愣了,又是看,又是摸,又是捏,又是闻,最后他把本子翻过来,一行鎏金大字赫然入目: 《哦!!!我的白头发》 再往下一看,下面一行金色小字差点烫瞎他的眼珠子:“大宋著名诗人翁建光诗集”。 两个小时后,在那本诗集已经被龙川堂狐疑满腹的各种人用各种方式研究过,甚至拿竹签挑开了牛皮内封查看有无金叶子之后,翁拳光怪叫一声,一把扯过那本书,狠狠的掼在地上,一脚踢飞了出去。 “尼玛!居然这样羞辱我!”翁拳光浑身颤抖着叫道:“会写诗了不起啊?我也脱盲了!” =================================================== 在翁拳光收到诗集的一周前,海京的宋右铁电总部里,惠州火车站安全组组长山鸡正来京城出差,这种时候巴结老大翁建光肯定少不了,坐在翁建光办公室宽大的沙发里,山鸡和老大聊着天,山鸡突然说道:“哎,老大,我听龅牙张那小子说龙川堂还给您写信了?那帮土鳖想干吗?” 翁建光在宽大的办公桌后坐着,闻言一愣,嘴里叼着的雪茄差点没掉了,他手忙脚乱的擦着落在办公桌玻璃板上的烟灰,叫道:“龅牙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山鸡瞪大了眼睛,愣了一下,说道:“那家伙不是被您放在收发室吗?” “我让他在收发室喝茶遛鸟看黄色画报,他什么时候也识字了?”翁建光惊恐的叫道,惠川堂虽然很成功,但当年的老功臣们大部分是文盲,想提拔都难,所以就给了这些高薪老臣们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职位。 “他说龙川堂信封上有他们的堂徽、咱们以前的堂徽,有天地会暗号、有三合会暗号以及各种暗号,反正就是宋国帮会图标大全,对于龅牙张简直就像黑夜里的萤火虫,他一眼就看见了,然后找人问问,居然是龙川堂写给老大您的。”山鸡答道。 “他妈的!这个王八蛋不识字都这么多嘴多舌,看来不能让他呆在收发室了,老子明天让他滚到江西巡路去!”翁建光在肚里咬牙切齿道。 “他们说什么了?”山鸡问道。 翁建光愣了好一会,他摇了摇手,含混不清的说道:“他们?咳咳…还能干吗?咳咳……不就是……不就是求我诗集吗!” “啊!老大的诗集在咱们龙川那小地方都有人知道了吗?”山鸡眼珠子差点瞪出来,真心没想到龙川堂想干这个。 “唉,人总是为虚名所累啊。”翁建光伤感的摇了摇头。 不过他肚里却是在大骂:“龙川堂!你们就欺负老子不认识繁体字和文言文是吧?又知道我怕当年丑事被人知道不敢找秘书来翻,就故意写来一封老子根本看不懂的鸟书来羞辱我???老子早脱盲了!尼玛的!” 骂完,为了掩饰和圆谎,翁建光从自己抽屉里抽出一本诗集递给山鸡,讪讪的笑了笑:“你不提我都忘了这事了,太忙了。”说道:“替我给他们邮去吧。” 045 想通了,晚上托梦给我! “老大?老大?”山猪本来不停的在汇报情况:从怎么遇上的,到如何起冲突,如何解决的,但是说着说着就看老大眼睛斜盯着地面,脸色一阵白一阵青,时不时的咬牙切齿。 咬牙切齿没有错,问题是他咬牙切齿的节奏明显和自己所说的不符啊,终于山猪觉的老大是不是走神了,停下来,小声的询问老大。 翁拳光当然走神了,五年以前,他提起惠川堂和翁建光也走神,不过走得那叫一个满面红光:小子,混的不行了吧?现在怎么也不见你扎电报杆子了?是不是混得太凄惨,跑路下南洋过活去了?唉唉唉,可怜跟了你的那群弟兄吆,造孽吆。 从得知惠川堂突然牛比了到现在,肯定更走神,那走神是咬牙切齿的:小子尼玛的羞辱我?!学点西学当诗人了不起啊?!有钱了不起啊?!混到朝廷里了不起啊?!欺师灭祖了不起啊?!尼玛,为毛你这种混蛋就是比我富贵呢? “哦!你说到哪里了?”翁拳光被手下从噩梦中叫醒了,他惨白着脸扭过头来,说道:“你接着说。” 被老大好像从坟里爬出来的脸色吓了一跳,山猪犹豫了一下接着说道:“来的就是山鸡和翁建光的那个方秘书,大名叫做方秉生,以前修铁路的时候大名鼎鼎,咱们这老百姓都叫他‘心狠手辣的铁皮猴子’。” “山鸡我知道,姓方的?他到底干嘛的啊?以前没听说过龙川帮会有这人啊?”翁拳光叫道,但是不小心说了“以前”两个字,心疼得他不得不放了手里的水烟袋,狠狠锤了胸口一下。 山猪咬了咬牙,彷佛在说着一件很惭愧的事情,说道:“嗯,那个方秘书,我听说吧,是原来咱大宋的科举举人,中西贯通,绝对的洋教基督徒,本来要入朝廷做大官的。但人家眼光贼亮,看翁建光那里有前途,就没做官,直接去了惠川堂开始树电报杆子,是惠川堂招请进堂口的第一个举人,所有的标语和告示都是他写的,厉害着呢!现在发达了,好像是副总裁了,和刘国建大人是好朋友,连山鸡都听他的。” 其实关于方秉生,早在修铁路的时候,山猪就打听过了,听到了这种半真半假半吹嘘的传闻:当年方秉生跟着帮会拿着砍刀、背着火枪、带着一群苦力到处树电报杆子的时候,说自己是举人都没人信;但是现在,你哪怕说他就是宦助国的私生子,信的人有一堆。 所以山猪这个乡下黑/帮自然怯怯的信了,但是没有敢和老大讲过,因为老大都被惠川堂的发达气病了,谁没事在他面前老提惠川堂干嘛?想气死老大篡位吗? “副总裁?副总裁在帮会里能算到哪个层次?难不成帮会二当家的?红棍?”翁拳光不解的问道。 山猪皱眉想了一会说道:“看那人好像不是练过的,应该是翁建光的军师白扇吧?” 果然,老大脸上又刷了一层白漆,一手拍在在扶手上叹道:“这混蛋竟然能连举人都提拔为白扇了?!” 接着一愣,觉的丢了自己的脸,毕竟龙川堂学历最高的是河运公司的账房先生兼任师爷白扇,学历是因为被翁拳光“公费”送去惠州私立会计学堂学习一年,这学堂是私人开的专科学校,学历相当于小学。 那是一个虽然因为识字而“鹤立鸡群”却自卑自己手无缚鸡之力不能大砍四方以成为黑/帮杀手的“才子”,在喝多了之后总喜欢把手岔开了摁在桌子上,然后熟练的用刀来回切手指之间的识字黑/帮,肯定比不过方秉生这种可以去朝廷做官的正牌举人厉害。 越想越觉得丢脸了,翁拳光忿忿的接着说了一句:“我们本来就是刀头舔血的,那举人会砍人吗?会放黑枪吗?会收保护费吗?虎牙这种破坏我们帮派尚武精神、让帮会娘娘腔化的做法,真是丢尽了我们帮会的脸!” 山猪没接话茬,这种非得说巨富是穷比的意思有意思吗?没意思。 “那个姓方的,特意让我对您说,这个,选举咱们玩不了。”山猪字斟句酌的把方秉生说了。 “操!许你们靠西学荣华富贵,就不许我们沾点洋边?狗东西!”翁拳光一拳擂在茶几上,让放在上面的水烟袋一跳老高。 大宋工商业界到了现在都有了共识:谁搞西学谁发财;谁第一个搞,谁发大财! 当然,修西洋皮鞋的不在此列。 现在那些豪商巨富哪个不是靠西学发达的,就算河运这种自古就有的老营生,居然也是要上西洋式火轮船才能发财,因为安全、快捷、平稳、货运量大; 除了火轮船本身效率贼高之外,国人性情其实非常感兴趣西洋来的东西,遇到这些洋玩意,只有两种反应: 第一种:妖物!砸烂、烧毁、踩上一脚让它永世不得翻身; 第二种:神物!一定要摸摸!摸不上,围观一把也好啊! 不是第一种,就是第二种,可以跳来跳去,但没有第三种。 当然在海宋这种当“赵三桂”都不稀罕要牌坊的国家,谁敢明着灭那些“妖物”?洋枪刺刀国人都认识了,朝廷对敢于“毁灭西洋妖物”的“大侠”可一点也不会留情!大侠也打不过刺刀啊,况且大侠们都忙着收保护费,谁傻得和刺刀干?所以海宋洋玩意大部分被认为“神物”; 因此国人有时候就喜欢花钱卖贵,明明路途不远,坐平底沙船也能到,不坐,嫌土;非得多花钱坐洋火轮,宁可蹲在连窗户也没有的船底三等舱里、踩在别人呕吐物上、呼吸臭烘烘猪圈一般的气味,也不去沙船吹风看风景。 这种风气搞得做客运的沙船老板都把自己的船注册为洋名,你买了一张“威尔斯火轮”的船票,以为这洋船真便宜,赚大了,去码头一看,一个黑不溜秋木头平底船上的伙计正在扯着嗓门大吼:“威尔斯火轮的!威尔斯火轮的!都过来!马上走人了!” 火车铁河也是一样,龙川这位于粤赣交界的小地方非常落后传统,偏僻得当年海皇清乡都没清过这地方,在修建的时候,因为铁路公司低估了对手的血气,手段太过下作,甚至激发了民变,百姓打跑了卑鄙无耻的铁路公司,又愤怒的占领了县城,连当时的龙川县令都穿上满清女人衣服落荒而逃了,被朝廷以“宣教不力”的名头就地免职。 这逼得朝廷顺着修好的铁路出动早准备好的安南外籍兵团,这些身在陌生国家的家伙当然不在乎儒家的乡情,也不会有宋国陆军的基督徒信仰和强烈荣誉感,他们谁管开枪射杀的是谁、冲锋时候刺刀捅死的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虽然龙川愤怒的百姓手里有枪有土炮,但面对的是海皇专门为了修铁路成立的外国人军团,目的就是为了既镇压可能的民变,又不至于让自己荣耀的帝**人手上沾无辜人的血,以免让他们和自己的信仰产生强烈的冲突感,从而影响宗教兵的战斗力,毕竟皇家军队都是以基督教为强制信仰的。 所以外籍军团战斗力虽然远远比不了皇家军队,但即便是三流,他们毕竟是正规军训出来的洋枪部队,百姓肯定挡不住,他们一次标准的战术进攻就把龙川百姓杀得血流成河; 对于这事,皇帝早盘算好了:就算大开杀戒了,而且报纸不信铁路公司和当地民众举办篝火晚会的说法,到时候可以把坏事都推到安南人头上,说安南人没听懂命令,甚至于说安南人太坏了都可以。 民愤太大的话,铁路修好就地解散得了,把几个安南头目弄上船开到海上让宣教司炸掉整条船就k了,都一群临时工而已。 不过两个营的安南军团仅仅就在龙川用过一次,“篝火晚会”之后,龙川到赣州铁路修得叫一个舒服啊,既然宋国万众佩服的“龙川大侠”都死伤枕籍了,其他地方百姓立刻都服了,以致于很多在预定修筑线上的无耻之徒连地也不种了,甚至把祖坟迁到田里来,天天叼着旱烟袋坐在田埂地头盯着南方翘首以待,专门就等着朝廷征用自己田地和迁徙祖坟入城给钱。 因为对于满清训成的“正规百姓”而言,崇拜祖宗其实比不了崇拜暴力和金钱。 而且,铁路修好之后,即便那铁轨之下每寸土都沃着“大侠”的血,但在龙川坐火轮车立刻成为时髦,别说富人天天说的都是坐火车如何神奇,就是穷人,即便是家里有人死在铁路上,也不惜花上辛辛苦苦赚的一个月血汗钱,带着老婆孩子买三张最便宜的到近在咫尺的河源城的三等火车票,冒着被摔死的危险,坐在火车车厢车顶喝一路黑烟,然后在河源城火车站外喝一碗粥,再坐回来,这都可以吹嘘半年时间; 朝廷还特意派了陛下御用的西洋画师来,找了几个当地人当模特,画了一幅著名的《大宋百姓坐洋火车的幸福生活》油画,就是画一家农夫打扮的家庭坐在火车里微笑的情景,在没有照相机以前,油画是一种可以承载巨大信息量的媒体,非常重要,现在有了照相机,油画还是挺重要,因为油画可以使用石板印刷等西洋印刷技术大量复制、刊印、发行,而照片复制的技术还不成熟。朝廷还为此在全球报纸花钱买软文就刊登这油画的石板复刻,大大提高了国家威望。 海皇依旧是圣君,朝廷依旧是伟大,铁路公司赚翻了,《大宋百姓坐火车的幸福生活》这油画上色印刷品在龙川也卖得很好,坐过火车的家伙,不管是穷人还是富人都买,以便可以吊起话头吹嘘哥也坐过洋火车了。 只有勇敢捍卫满清传统的死者们立刻就被还活着的百姓遗忘了:因为你死了,你丫的不过是失败者而已,“成王败寇”,烙印在每个“满清正规百姓”灵魂里。 如此讲,搞西学产业若很早很新鲜的话,不仅会来应该来的钱,还会来意外之财,谁叫国人喜欢时髦呢? 就连独轮车、滑竿这些传统交通工具敛财效率也完全比不了公路支持的皇帝车和四轮马车。 翁拳光虽然很有钱,但没人会知足,他想发更大财,像他的死对头翁建光一样发达。 在强忍着恶心和屈辱的感觉,无数次的琢磨为啥翁建光这种败类能够成功的问题,虎眼八爷得到了一个明显得不能再明显的结论:因为翁建光最不要脸最无耻:哪怕是树电报杆子输血、哪怕是建铁路毁灭风水,这种欺师灭祖、断子绝孙的事情他都第一个干了,而且是唱着山歌干的。 所以他发了。 因此无比正直的虎眼八爷也一直瞄着报纸,时刻想找到类似这样的领域,若是找到,哪怕是半夜里偷尸体把他们做妖法变成僵尸也无所谓。 他如此勤奋的读报纸,以致于他也借着简体字字典脱盲了,看文言文肯定不行,看报纸还将就。 只可惜龙川一个弹丸之地,哪里有那么多西洋玩意让你第一个做,只能是吃京城和惠州玩剩下的西瓜皮。 但是最近有个消息,让翁拳光怦然心动。 报纸上,尤其是皇报以及下面几个官方大报,连篇累牍的讲“选举”。 虽然弄不懂要干嘛,但是满纸的英国、议会、议员、西学、改革,这些西洋新词让他觉的这就是一种新来的洋人玩意。 “听皇报的、跟皇帝走、勤奋的欺师灭祖”,朝廷绝对亏待不了你! 这就是翁建光给老弟兄上的血淋淋的一课,所以翁拳光不认为这是儒家所讲的“恢复古制”,也不认为这是工商业讲的“借机收税”,他也不相信这是一种官职,他只是茫然的觉的自己不能拉下这头班车。 他已经被老仇家拉了太多次头班车了。 说不定这就是一种新电报呢? 说不定议员就是一种新西洋阵法,在晚上大家可以一起变身飞天呢! 至于收税,黑/帮就是偷税漏税的行家,谁怕他们。 至于基督徒身份,全龙川堂全部是天主教的,翁拳光也是知名的慈善家,为啥? 刚入龙川的时候,天主教的楼那么漂亮,把整个县城都震住了、他们又和皇帝沾亲带故的、洋人神甫天天带着他的汉奸二当家到处给教民代打官司;官员看见那神甫脸就发绿。 这样的好组织,简直是天地会的洋人加强版,黑/帮怎么能不加入呢? 否则在官司上会处于绝对的劣势。 所以符合一切报名资格的翁拳光就懵懵懂懂的去报名参选了。 给他登记的恰好是治安局局长,他凝视翁拳光再三,然后徐徐说道:“老翁,我再问一次,你真不是来领你小弟的?四个人昨晚打人,就在后面牢里。” “我是来……参……选…….参选的!我要当……议……员……议员!”翁拳光慢慢的说道,一脸便秘又得了痔疮的痛苦表情,因为那些莫名其妙的洋词真是不好记住。 不过让他得意的是:听了这些,自己的“顶头上司”治安局局长嘴巴张得可以塞进一个鸡蛋,保持了整整一分钟,然后局长明显小心翼翼和一脸崇拜的问自己:“老翁,选举是干嘛的啊?给透透风?” 现在听说惠川堂的那白扇秘书居然连自己参选都要管,这还拿人当不当人看了? “论江湖辈分,那个什么秘书,还要称呼我为师叔呢!”翁拳光气得胸口呼呼的起伏,大叫道:“要是搁在二十年前,他敢这么对你说我,我当即就可以提了他来,按堂规,最轻的都要三刀六洞(三刀刺穿大腿外侧,自己动手);重的,我都可以按欺师灭祖大罪来弄死他!” “人家就是靠欺师灭祖起家的,在乎你堂规吗?”山猪看老大发狠,宛如对着空气打拳发狠,只能报以一脸无奈的苦笑。 想了一会,翁拳光再次一拳顿在桌子上,叫道:“我就是选!看你怎么办?这里又不是京城,你们说的话算屁!哎,不对,你们也就是在两根铁桩之间说话算话,有种把铁路捅我家里来!他妈的!” 山猪摇了摇头,俯身在老大耳边,梦呓般喃喃的问道:“老大,我们应该怎么‘选’呢?” 一句话让翁拳光目瞪口呆:选举是报名了,但怎么选呢?谁知道? 愣了足足有一盏茶的时间,翁拳光重重的出了口气,挥手叫过山猪,道:“你去给我盯紧了姓方的小杂毛,看他到底是来干嘛的。” “这有什么用?”山猪有点愣了,接着脸色一白,急叫道:“老大,你难道想报复他?他们可是手眼通天的铁路公司,咱们惹不起的!大哥,您想好了啊!” “谁要报复他?我这人很正直,山鸡我是了解的,他也了解我。至于方秘书,我就是想了解了解这位好朋友的品性,若是人品好,合我的口味,叫过来一起喝杯酒聊聊天也不错嘛。”翁拳光不满的说道,接着挥了挥手说: “天地会都被佛山那群混蛋给败坏了,谁叫他们造反的?这不是找死吗!皇帝后面是洋人!他们懂不?!所以现在也不是老年间的时候了,江湖规矩也少了很多,大家都说在耶稣面前人人平等,这道理虽然有点怪,但是很时髦,平等好啊,时髦好啊,平等也是西洋来的不是?所以出去别介随便说我是那秘书的师叔,显得我们攀附权贵那样,平辈论交就可以。再说人家方秘书博学多才,山鸡当年也是一条好汉子,跟着虎牙大哥,两把砍刀生生的劈出了一条铁路,像你们这样的,要尊重人家,多和人家学着点,适当得降低点江湖辈分也可以的。” “哦,巴结不上翁建光,现在降格巴结他心腹师爷白扇和打手山鸡也可以了。”山猪恍然大悟,有些郁闷,但是很快他摇了摇头,满心欢喜起来:“就我们这小县城的巴掌地方,若是可以巴结上铁路公司副总和山鸡,也不错的很啊。” ======================================================== 不得不连对方小弟都要巴结了,“很正直”的翁拳光看山猪匆匆出去,自己也无心外面在打龙川神拳的徒弟们,他站起身,走过高台,转过屏风,就到了他的小香堂。 里面不大,陈设着两个神龛,隔着屏风北面正对厅门的就是一座两尺高的关公像,前面干净得放亮的香炉里已经积满香灰,供桌上摆满时令瓜果,旁边还放着两截昂贵的鲸鱼油蜡烛。 之所以在大厅后面设个简单的小香堂,乃是因为龙川堂按天地会的规矩,经常动不动就要搬出关公像来举行各种仪式,比如收徒啊、结拜啊、判罪啊、开新生意啊。 天地会素来崇拜关羽,流传的“读圣诗”中有一段记载说: 初赞圣人第一忠,列代流传有遗风, 异姓结拜同信义,万民供养住九重。 二赞圣人本超群,徐州失散困曹营, 上马金来下马宝,美女红袍汉寿亭, 闻如兄住河北地,封金挂印奔古城, 秉烛达旦保皇嫂,赤胆忠心第一人。 三赞圣人武艺高,赤兔马来偃月刀, 过五关曾把六将斩,立斩蔡阳城壕, 忠肝义胆难尽表,弟兄相会古城壕。 一般天地会首领结盟拜会的盟誓单,开端就会说:“自古称忠义兼全,未有过于关圣帝君者也。溯其桃园结义以来,兄弟不啻同胞,患难相顾,疾病相扶,芳名耿耿,至今不弃”等句。 洪门兄弟入会的会场,分为外部、中央、内层三区,入会仪式,会中叫做“作戏”,会员出席叫做“看戏”。会中举行仪式的秘室,是在内层,称为红花亭,室中设关圣帝神位,额名为“忠义堂”。洪门掌所用的木斗,叫做木杨城。在后世流传的木杨城诗内就有“木场城内有关公,金花宝剑在斗中”等句,此外还有“木场城内有关公,歃血为盟尽姓洪”;“万姓弟兄来结拜,木杨城内有关公”;“木杨城内观音佛,外有关公显威灵”等句。 原来龙川堂也是有“忠义堂”的,专门供奉关二爷和用做刑场啥的,但是这不是新建了西洋小楼嘛?翁拳光舍不得在自己这么漂亮的小楼后门那里加盖一座土儿吧唧的平房当“忠义堂”,简直好像大便不通堵住菊花那样。 不得已只好变通。 因此翁拳光就在座位后面摆设了小香堂,不仅搬进搬出关公像比较方便,而且关起大门来,这大厅就是现成的“忠义堂”,随便翁拳光怎么给看不顺眼的人三刀六洞了。 只不过今日翁拳光走到小香堂里,没有像往日那样恭恭敬敬的给关二爷上两柱香。 他也没说话,就静静的站在关二爷对面,一人一泥塑静静对视了好久。 然后翁拳光双手抱臂,一脸激愤的表情开口了: “我说关老爷,您吃我香火不是一天两天的了,我哪天没有给您三上香?哪次瓜果三牲少给您上过?我自己连带我教的徒弟,谁对您不恭敬过吗?” “为了您,我还和神甫争辩过拜关公是引人向善的,不是迷信;你知道我冒了多大的风险才给你争面子的?要知道,你在洋教眼里和通缉犯一样的!”说到这里,翁拳光歪了嘴,用力拍着自己胸脯叫道:“你说!我都收留你这通缉犯了!您凭良心说,我够不够江湖义气?” 说罢他咬牙切齿的手指着关公鼻子叫道:“但是你怎么对待我的?” “虎牙老四那个欺师灭祖的玩意,从生下来就不是好东西,在龙川就天天拍老师的马屁,被我仗义砍出龙川后,他搞输血!灭风水!甚至拿**炸掉整整三村人的祖坟!你劈死他了吗?他荣华富贵了!他发达了之后,别说一毛钱,连封信也不给这些老弟兄,就算不给我,也应该给老师遗孀的音信啊,他难道不知道老师儿子都抽鸦片倾家荡产了吗?送本诗集来什么意思?吹嘘他识文断字了?我呸!这种绝情寡义的败类、帮会里的叛徒、满清的毒草、人间的渣子,你管过吗?” 说到这里翁拳光跳了起来,又狠狠踩地,好像此刻翁建光正趴在他的脚下,他叫道:“这该死的欺师灭祖的王八蛋现在荣华富贵!关二哥您是不是近视啊?需要我给您配副洋人眼镜吗?” 一通发泄之后,翁拳光指着关二爷一脸嘲讽的说道:“我明白了,您也不懂西学,所以还是用青龙偃月刀,老大!大刀早过时了,您老土鳖了,您老u了!现在流行左轮枪啊!” 说罢翁拳光一手抚着自己下巴自言自语道:“想想,现在给我来钱的东西,一个是火轮船,一个是皇帝车,这哪个也不是古董啊。” 越想越气,翁拳光指着关公塑像一脸狰狞的叫道:“好,我再最后给你一个月机会,要是你不能让我发财或者让翁建光暴死,那拜拜吧,我也不拜偶像了,我把你搬出去扔了!让你尝尝被人抛弃被人羞辱的滋味!你以为给你烧香的那香烛白捡的啊,每个都是我流血流汗赚的啊!想通了的话,晚上托梦给我,过时不候!” 说罢,翁拳光走过去,把关二爷旁边的周仓摆了个方向,让它面朝西,叫道:“去!赶紧给你主子买把洋枪回来再说。” 然后嘴里一边念叨着:“你知道这鲸鱼油蜡烛是进口的吗?有多贵你知道吗?我现在降低你的待遇!省得您老给我浪费钱,我这里可不是天主堂的孤老院!不干活没饭吃!”一边把关公前的两个烛台一手一个握住,转了个身摆在和关公侧对的另一个神龛前。 这神龛里赫然摆着一个小点的圣母玛利亚塑像,前面一样瓜果满台,唯一不同是下面有个垫子。 翁拳光此刻收了在关二爷面前飞扬跋扈的表情,闭目长长的吐出了刚才那股火气,做了一个虔诚的苦逼脸,小心翼翼的把蜡烛点燃,然后双手合十跪在下面的垫子上。 跪地先凝望了圣母一会,翁拳光从台子上拿下一串念珠套在手上,这是为了计数念玫瑰经的遍数的,然后打开一本简体版的天主教专门拜圣母的《玫瑰经》。 心里却又想起翁建光赠他诗集羞辱他的事情来了,咬牙切齿道:“老子也不是文盲了!” 说罢瞪出两个眼珠子、磕磕巴巴的念了起来:欢喜三端吾主耶稣基利斯督降诞 献天主圣母童贞玛利亚,我献此经,敬祝尔神圣共庆之喜,尔至圣灵魂,所受尔子耶稣,诞生于尔,至净至贞之胎,以救世人。尔至喜至敬,裹以裳衣,置于马槽,伏身拜为真天主。此时群天神奏乐于空中,赞美天主,庆贺世人曰:天主受享荣福于天,良人受享太平于地。 求今我虔祈圣母,转祈圣子耶稣,赐我甘贫之德,使我轻脱世缘,乃得纯心奉事吾主。阿们。 念完之后,翁拳光闭目低头喃喃道:“圣母,你看到了吧,我已经把关老二的香火给撤了,摆到您面前来了!我算想明白了,那个家伙是土鳖神,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提着那土鳖刀,连把枪都没有,肯定打不过您这种洋神!以后我坚定的跟您混了,谁懂西学谁发财!圣母啊,让我发财吧!另外请您替我把翁建光收了,想到他一日不入地狱就要为害人间、做这么多恶,我就很痛苦啊!若是他暂时还不到下地狱的日子,求圣母保佑我能和方秘书以及山鸡称兄道弟,义结金兰更好,就让我发点小财吧。阿门。” 046 你太小看国人了 在翁拳光语重心长的批评关二爷的时候,方秉生已经和陆站长走出了火车站,前面停了一辆精致的西洋大马车,车门口张其结已经等在那里了,这个留着辫子的西洋通换了一身放光的黑色燕尾服,打着领结,手上提着高高的大礼帽,一见方秉生他们出来,立刻笑容满脸的拱拳道:“方先生,陆站长,请这边走。” “哎呀呀,怎么好意思让您等我们啊?我其实已经叫了站里的车去接您的。”方秉生一个箭步冲前,满脸惊喜的拱拳说道。 “这怎么行?您怎么说也是远道而来,这里我是主人!龙川发展一日千里都是你们铁路的功劳!作为本地工商界的人,我也深受你们恩惠!其实一直想请陆站长吃饭聊表近年来的谢意,但是他太忙。这不,今天幸好遇到您这个贵客,一起请了,我面子真是太大了,我运气真是太好了!感谢神!”张其结侃侃而谈,口才果然不赖。 既然对方这么客气,一心想摸底的方秉生也不再推辞,笑着上了马车,满肚子狐疑的陆站长紧随其后。 他知道自己昨日才抵达龙川,虽然洋药行会举办了又是鞭炮、又是条幅的欢迎,但他估计张其结应该不会知道自己来的真实身份是鸦片党的助选者,因为平常人谁关心这玩意? 但是时间拖太久了,也难免张其结会听到风言风语,毕竟这家伙是真正在洋人城里生活过的,其西学见识怕是把自己甩n条大街去了,若不趁着对方没有防备之时摸到对方的底,等他知道自己所来不为铁路而为选举的时候,难保他不对自己藏私。 所以一从衙门里拿到名单,判定此人可能较为危险之后,方秉生立刻打定了主意,来个“不期而遇”的相逢,在对方毫无防备之心的情况下,套出对方的动机和底牌以及底线。 他运气不错,在火车站查到前两天果然张其结经过铁路托运过货物,方秉生就让站长下个套子诈诈张其结,果然这个商人慌不迭的跳进了套子里,自己乖乖的来请他吃饭了。 晚饭选在龙川城最好的酒楼、最好的包间,其实离火车站就两步路,但是张其结还是出动了自己的马车,方秉生一直在微笑,肚里却想:这小子这么殷勤,看来也是挺懂事的。 餐饮是中式的,虽然就来了张其结和一个手下、方秉生和陆站长,但是依然秉承了中华传统待客之道,琳琅满目的食物摆满了巨大的圆桌,北方的米酒、云贵的白酒、法国的红酒排了一排,每个人面前既有传统的碟子、碗筷、酒盅、还有时髦的玻璃高脚酒杯,张其结还自己带了两瓶进口红酒。 大家客气的互相敬了几圈酒,吃了一会,看着圆形大餐桌上铺着带格子的桌布,方秉生拉起来看了看,指着脚下笑道:“我记得十五年前,我跟着老大来龙川经营电报,我们当时就是这个位置的小饭馆里吃饭的,那是歪歪扭扭的桌子和条凳,我累得躺在一条桌子上先睡了一会,没想到现在都变成这么大的西洋楼了,看这玻璃器皿和餐布,和京城没有区别,龙川发展真是难以置信啊。” “火车站那时候是个大泥塘,”张其结放下手里的高脚杯,用面前的小块餐巾优雅的擦着嘴角,笑道:“我从美利坚回国的时候,就路过那个泥塘,里面还有几个光屁股小孩在游泳呢,我还纳闷,为什么城里还有个池塘呢?哈哈。” “您了不起啊,我听别人说了,您是真正在美国呆过生活过,一般去外边几年的海游士怕阅历也比不了您的。”方秉生赶紧巴结。 “哪里哪里,我就是个乡下人,比不了您,其实三年前火车修到龙川的时候,我就听说过您了,您是大宋新科举人,多了不起!但是没有做官,却经营电报和铁路,您这眼光比我强不知道哪里去了!”说罢,还手指着方秉生对自己下属讲:“当年,我看到方先生,顿时觉得我国强盛不日可待,因为我国竟然能出海皇和方先生这种胸中有全球的西学精英,实在是神佑大宋啊!” “哪里哪里,你真是过奖了,我就是铺桥修路的苦力包工头而已。听耶稣的话,跟朝廷走而已。”方秉生也把传统礼仪发展到了极致,说罢,对着张其结举起酒杯,说道:“来,为张兄这种海游士干一杯,实在是能忍人所不能忍,成人所不能成,长了我大宋的威名,提高了我大宋的西学水平”。 “哎呀哦,我正要敬方先生一杯呢,您和满清传统为敌、力保铁路完成才真是让我满心佩服,我都担心要激起民变了呢!还是您厉害!”张其结也赶紧举杯。 陆站长和张其结手下也顺势一起举杯,敬酒两位西学精英。 喝完这杯酒,方秉生笑着问张其结道:“张兄,久闻您是龙川商界西学领袖,怎么还留着辫子呢?” 张其结把自己的大辫子从身后拿到身前来,哈哈大笑起来,说道:“我这辫子可舍不得剪,每次和新朋友吃饭聊天,总是从辫子说起,说完了,大家就变成好朋友了,多好的一个谈话因头啊。” 大家都笑了起来。 张其结又把自己的手伸到方秉生面前,笑道:“这就是我不想剪辫子的原因。” 方秉生定睛看去,吃了一惊,只见张其结两只手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疤瘌,全是烫伤,就好像此人曾经把手来回的拍在燃烧的煤渣之上。 “这……这……张兄,您这是怎么弄的?”方秉生扶了扶眼镜架,惊愕的张大了嘴巴。 张其结嘿嘿一笑,收回手去,问道:“方先生既然知道我去过美利坚,那他们也应该说过我怎么赚第一笔大钱的。” 方秉生疑惑的看了看张其结,小心翼翼的说道:“听说您是靠给洋人洗衣服?” “没错!”张其结笑着捏了捏自己笔挺的衬衣袖子,说道:“洋人很爱干净,也很爱体面;这衣服啊,不仅要洗干净,而且还要熨烫出纹路来,就像我现在这衬衣,一道笔挺的折痕要从肩膀一路伸到袖口。” 说到这里,张其结在自己眼前伸开两手看着,彷佛一个老兵看着自己的军功章那般自豪,说道:“这些烫伤就是被熨斗烫的,铜熨斗都是里面放沸水或者木炭的,稍不留神,就是一个水泡,好了之后,就是一个疤瘌。” “失敬!失敬!您真是太不容易了!”方秉生再次拱拳说道。 “没什么值得敬的,咱又不是衔着金汤勺出世的,不止在美利坚,在咱们国,谁的钱来得都是辛苦钱!”张其结用满是烫伤的手也抱拳回应道,接着笑了起来:“这也是我拥戴海皇的原因!大家都是赚辛苦钱,很公平!” 陆站长也是留过学的,很好奇,说话也很直接,他没有像方秉生做出一副心悦诚服的表情,而是抬起手指指着张其结问道:“张先生,那这手和您这辫子有什么关系?” “哦呵呵,看我,老忘了原来说什么,说着、说着就跑题了。” 张其结笑了笑,拉过辫子,说道: “你们都知道咱们以前孔子讲男尊女卑,这个西洋更是一样,圣经也说了男人是女人的头;但是西洋男人比中国人懒一点,男人是不做家务的。淘金的那些地区全是单身男人,所以衣服没人洗。当年,就我第一个开洗衣店,生意好的不得了。” 说着他高高的抬起手,高过自己的头顶,解释道:“那时候我一天,店里的脏衣服堆得就有这么高!” 大家都屏息凝气的听这位海外英雄亲口讲述当年的故事,无人插嘴。 张其结说道:“我当时年轻,就一门心思想多赚点钱,回家买地娶媳妇,舍不得请帮手,一个人拼了命的洗衣服、熨衣服……” “从早上五点就起来,一直干到晚上十一点十二点才休息,连吃饭都是一边熨着衣服一边吃,”张其结激昂的讲,语气里没有痛苦,而是一种奋斗的自豪和喜悦。 “但是我不是铁打的,我也困啊,到了晚上,一点蜡烛,我就跟着点头,这些烫伤大部分都是在疲惫的时候被熨斗烫的;” 说着张其结撩起自己前额的头发——他虽然留辫子,但是不刮前额,那里头发看起来像分头——说道:“看这里有个月牙大的疤瘌,就是我站在熨衣服的台子前,站着就睡着了,头磕在了铜熨斗上留下的。” “但是活干不完,我不能睡,不敢睡。”说到这里,张其结抓过自己的辫子,再次把它昭示大家,他笑道:“所以我想起了咱们国家的老做法,在晚上熨烫衣服的时候,就把我这根大辫子吊在屋梁上,站着一睡,头往前一扑,辫子就拉住我了,我也就醒了;” 说到这里,张其结显得有些感慨,笑道:“古人头悬梁锥刺股,为了功名;我也头悬梁、铜烫手,但仅仅为了赚几个钱,为了能早日的跨过太平洋,体面的回家生活,呵呵。” “所以,”张其结扒拉着自己的大辫子,笑道:“这辫子在洋派人看来,是满清的猪尾巴;但是对我而言,它是我的好助手,见证了我在异国他乡的奋斗,并助我一臂之力;我每次看见手上的烫伤和这辫子,就觉的应该珍惜现在的生活,应该更加努力,也应该更感谢神。所以我不会剪掉辫子,我要指着这辫子告诉我的孙子、重孙子,他爷爷当年做过什么。” 一时间,包间里鸦雀无声,连喘气的声音都听不到,大家都怔怔的看着张其结,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感觉。 张其结看大家都木偶一般的凝固不动,呵呵一笑,扔了辫子,端起酒杯团团一举,笑道:“我每次唠叨起来就忘了别人,我朋友早就听腻我这段子了,以后我得少说点这小事。来来来,大家喝酒!” 但大家都没动,直勾勾凝视着张其结的陆站长慢慢的抬起手,开始鼓掌。 接着方秉生闭紧了嘴巴,也开始鼓掌。 声音越来越大,鼓掌得频率越来越高。 “哎哎哎,这是干什么?我就是一个乡下人在美利坚出苦力而已,和咱们龙川人在海京打拼没有任何区别,你们折煞我了。”张其结放下酒杯,使劲压着手,不想鼓掌。 “我真是喜欢鼓掌这种西洋礼节,此刻唯有无言而有力的鼓掌才能表示小弟的敬意。”方秉生慢慢的说道。 “好汉!我虽然大体听别人说过,但是不知道您这么辛苦,听你亲口来说,忍不住鼓掌!”陆站长说道。 方秉生放下手掌,俯身问道:“张兄,我有一事不明,请赐教。” “方先生请讲。”张其结赶紧答道, 方秉生皱眉道:“您在美利坚打拼是感天动地,我非常钦佩!但是为何要‘感谢神’呢?你难道不感谢自己的勤奋吗?” “对啊!”陆站长也叫了起来,问道:“您是感谢神给你动力让您撑下来吗?” “呵呵,”张其结微笑了一下,又朝着桌子伸出手来,笑道:“两位,难道你们以为去‘富州府’美利坚讨生活的华人就我一个吗?那是成千上万的!我们仅仅在金山市就聚集了几万同胞,都搞了一条唐人街出来!” “哦?”方秉生和陆站长疑惑的看着张其结,静候下文。 张其结继续说道:“所以,你们以为就我一个人满手烫伤吗?你们以为就我一个人头悬梁吗?大家努力不比我差的!为了能光宗耀祖,为了能衣锦还乡,华人是最吃苦耐劳的!” 说到这里,张其结脸色阴暗了一下,这是今晚以来他唯一一次显得很痛苦:“但是,能够衣锦还乡的人不多;有人死在淘金矿上;有人做生意赔钱了;有人去的晚,哪怕一打衬衣收十美分仅仅温饱,也在天天烫手打拼;还有人把赚来的钱全赔进了唐人街的鸦片馆和赌馆里;勤奋,不是成功的绝对因素,能赚到钱、然后能拢住钱、然后风光体面的回国,这不是必然的!除了勤奋,还得看运气,这就是神对你的照顾了!” 张其结叹了口气,说道:“我当年从美利坚回国,其实不是一个人,还有个老朋友,和我一起回国。他一样满身伤疤、一样从淘金到洗衣到饭店,什么都干过,和我一样怀里揣着一叠血汗换来的美金。” “他现在在哪里呢?”陆站长张大了嘴巴问道。 张其结低了头,深深叹了口气,说道:“就在我们回国的越洋大船上,他百无聊赖之际,去参加一伙人的赌局,到了海京港的时候,他兜里的十万美金全成别人的了。” “那他怎么办?投海自杀了?”方秉生也没有沉住气,急急问道。 “自杀?你太小看国人了吧?”张其结笑了笑,说道:“身无分文的他朝我借了四十美元买船票,在港口一下船,连回家看看的打算都没有,直接又上了另一条回美利坚的船,再次回美利坚奋斗去了。说是暂时无颜见江东父老,要几年后再衣锦还乡。” 方秉生和陆站长面面相觑,很久说不出话来。 “比我勤奋的多了去了,没有运气?没有神的保佑?我说不定早变成淘金坑里的尸骸或者美利坚大铁路枕木下的孤魂野鬼了,谈什么要和重孙子讲老子的辫子哦。呵呵。”张其结有点调皮摆了摆脑袋,让脑后的辫子钟摆一样晃动起来。 047 这里,谁不想当官呢 听张其结讲完辫子的故事,果然酒席气氛热闹了很多,几个人也有了敬酒的好借口,一时间觥筹交错、称兄道弟。 方秉生看张其结喝得挺高兴,抽了个空子,装作不经意的问道:“哎,咱们龙川最近有啥新鲜事没有啊?” “咱们是小地方,比不得京城日日常新,没啥新鲜事吧?”张其结和陪酒的本地朋友互相看了看,笑着说道:“也就是三年前火车通车是大事,别的,还真没有听说过。” 方秉生微微皱了眉头,但觉的张其结不像是撒谎,想了想,愕然想到:是不是这家伙根本没把参选当回事呢? 这可能太大了,要不是他为了巴结钟家良,被派来专管这事,他也不在乎什么选举,报纸上什么乌七八糟的“民选”、“上下两院”、“地方自治”等等新词根本看不太懂。 而且就连报纸业本身也不是太懂这些,连《海京纪闻》这种民间首屈一指的大报对选举往往都是转载皇报的社论,不敢自己随便发言评论。 要是京城里可算有一家报纸发了一篇关于选举的原创,其他的报纸就争先恐后互相转载或者抄袭增减变作自己的首发,而且有时候还明显抄袭发挥错了,比如把“地方自治”解释成“恢复春秋古制——封建割据”,这不是胡扯淡吗?天子脚下怎么能容忍你割据? 想到这些,方秉生决定单刀直入,不再拐弯抹角的引导。 他手指缓缓敲着桌布,瞳孔缩成两个点死死盯住张其结,脸上却是笑容满面,嘴里以一种不经意的口气问道:“对了,我来的时候,在火车上看报纸,好像龙川要选举什么的?张先生,听说过吗?” “选举?”张其结一愣,思考了一下,好像在思辨这两个字的意义之后才一拍桌子大笑道:“对啊!我们马上要选举了!这确实算点新鲜事吧,哈哈!” “我看报纸上最近都在说这个选什么举的,这到底干嘛的啊?”方秉生瞳孔一点都没有放大,宛如针一般扎在张其结脸上,但自己脸上却故意装了个迷糊的表情:“听说这玩意也是西学,张先生不是在美利坚生活过十年吗?见过洋人选举吗?可否教教我?” “好啊。”张其结好像一点都没发现对方在套自己,他满脸红光的解释道:“这个选举啊,确实是洋人来的玩意。以我所见,就是洋人一个城市里的平民选一些有头有脸的缙绅当他们的……他们的……他们的……” 说到这里,张其结结巴了,朝着天花板仰起脸来,皱起了眉头,一副苦苦思索的表情,好像在文里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这个事物。 想了好一会,张其结叹了口气,低下头来,对着一脸求教若渴表情的方秉生倾斜过身子,手在他面前转着,彷佛在空中转着一个翻滚的瓷瓶那样,他说道:“打个不合时宜的比方,比如您方先生是选民,我是候选人,我们俩谈条件,比如我说我成功了,给您这行业减税一成,您一听高兴了,就投了我。” “也就是说,这些缙绅往往代表了一堆同类人的利益,有点像行会的会长……”张其结说道。 “会长?虎眼八爷那种?”陆站长插嘴了,而且还笑了起来。 “怎么会呢?那不就是个流氓头子吗?”张其结连连挥着手,不过又对着陆站长一笑:“但是美国人当选的候选人里面也有虎眼八爷那种流氓,哈哈。” “真的吗?美国真是乡巴佬洋人地方,法兰西那些缙绅都满身香水味。”陆站长摇了摇头,狠狠踩了踩美利坚,顺路维护了自己留学国的名誉。 方秉生很隐蔽的瞪了陆站长一眼,非常不满被打断,他认真的朝张其结问道:“若议员就类似商会会长,那也就是说这些议员能管着我们了?” “唉,这个,也不完全是,唉,这么怎么讲呢?”张其结摸着自己的头发,满脸苦色,显然是无法阐明清楚这个道理。 但方秉生就是俯前身子,死死看着张其结,一副学生听课的样子,不吭声非常有耐心的等着老师想起来。 猛可里,张其结一拍桌子,说道:“他们议员有点像这个:我开一座中餐馆,你开一座西餐馆,让老百姓按自己口味挑选,谁喜欢吃的人多就当选,然后挤掉另外一家餐馆,你一家独大,但是呢,这个百姓是你的衣食父母,你得略微惯着他们点,得把自己的餐品做好,因为过几年,你还要和竞争对手再来对决一次,做得不好,就肯定暂时倒闭。咱们现在和西洋比呢,就是一大锅饭,你爱吃也得吃,不爱吃也得吃,市长今天想做中餐,你就必须吃中餐;今天想做西餐,你也必须吃西餐!” 说到这里,张其结笑道:“所以这个议员呢,兼有会长领导大家的职责,也有当餐馆老板服侍顾客的义务!既是官员也是仆役,他们洋人给糅合在一块了,明白吗?唉,这个其实很难讲,我一个乡下人实在讲不大通这道理,要是您也去西洋看看就好了。” 方秉生愣了一会,才把身子从俯前的姿势慢慢的拉了回来,一直盯着张其结的他,拱拳说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真是受教了!” 肚里却倒抽一口凉气,暗暗叫道:“这该死的王八蛋果然懂这玩意!” “哪里,哪里,我真的是乡下人。”张其结赶紧拱拳表示谦虚,随后,笑了笑说道:“其实不瞒铁路公司的两位先生,我今年也参选了,呵呵。” “哦?真的吗?”本来方秉生早就知道,此刻却一拍桌子,满脸都是惊喜之色,身体再次俯身朝前,又有再次受教的意思。 “张某想尽微薄之力服务家乡父老乡亲而已。”张其结拱拳客气道,虽然客气,但脸上却隐隐有了得意之色。 方秉生看出了他的得意之色,料定此人没有说实话,他问道:“这个张先生您打算怎么选呢?” 张其结挠了挠头皮,很快的龇牙咧嘴了一下,说道:“这个其实我看洋人搞选举,也不难,而且我们长老会也是选举长老团来管理教会内部事务,我觉的洋人选举和我们教会内部选举大同小异。” “愿听教诲,请讲。”方秉生赶紧问道。 张其结抬起手指说道:“不过就是两点:第一点,你得让选民知道你想干嘛?就是你当上议员之后能够给他们带来什么好处,这个也叫做宣示施政理念;第二点,除了一些真心佩服你的选民外,大部分都是……都是……” “都是什么?”陆站长很好奇,看张其结又一脸痛苦的表情,忍不住问了,惹来方秉生真正凶狠的回头一瞪,不过年轻的陆站长实在没有眼色,没看见。 张其结自失的一笑,摇了摇头,彷佛在说一件他不想说的事情,但是还是说了:“大部分选民都是一群乌合之众,根本就无所谓的,所以你得直接给点好处,洋人有时候发点面包啊,请酒馆里的酒鬼喝杯酒啊,或者请来马戏团给城镇免费表演一周什么的。” “洋人也是乌合之众吗?我觉的我认识的洋人朋友都是很厉害的人啊。”陆站长瞪大了眼睛。 “陆站长年轻有为,是海游士,洋翰林,自然朋友也肯定都是洋翰林,”张其结笑了起来:“他们洋人自己的洋翰林也是高等人啊!但是选民什么玩意都有:从无业游民到工厂工人,还有酒鬼流氓,洋人穷人一样活得像群脏老鼠啊,身上衣服穿成抹布的多了去了,他们能懂什么?不就是图个乐子、蹭杯免费啤酒,你像戏子一样搞舒服他们了,然后就投票给你呗。” 方秉生看着张其结眼神都不对了,因为对方可以信口拈来这大宋国没几个人懂的选举,说得竟然和钟家良的洋人军师差不多,委实有点让人头疼。 方秉生问道:“要选举的话,张兄打算对咱们龙川百姓说点什么呢?” 张其结有些无奈的笑了,说道:“我就是一个乡下人,开个工厂,胸无大志,也胸无点墨,这个施政理念可让我头疼死了,我也不是当县令的材料啊:大体就是修建朝东边几个大镇子的马路,以便货流畅通;然后龙川虽然马路有了,但是下雨积水,修个下水道吧,不必像海京那么大可以走马车的,就一人高行了;再然后,因为没有宵禁、外地人很多、流氓也很多、城里治安很乱,我建议宵禁,然后市民组织一个义务巡逻队;差不多都是这些胡说八道的东西吧,哈哈!” 方秉生也笑了起来,他真心认为这些都是胡说八道的东西,而且确认张其结内心也真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立刻他内心又有了一个想法,刚想继续套张其结,那边陆站长又插嘴了。 陆站长问道:“张先生,这个,洋人参选者的施政理念都是什么?和您有不同吗?” “没啥不同,他们也就是说这套好话,和官员大商人事先谈好如何分赃,然后胡说八道骗骗小百姓。就这样。”张其结笑了笑。 陆站长好奇的问道:“那在美利坚,有没有可以鼓动很多人疯了一样支持你的政见?” 张其结一愣,然后脸色一沉,接着苦笑了起来:“有的。” 这个问题问得好,方秉生也重新盯住了张其结,想听听有没有从洋人那里学来什么杀手锏。 “那是什么样政见?”方秉生和陆站长异口同声的问道。 “他们说:‘把吃老鼠、抽鸦片的黄猴子和辫子猪赶出美国!’”张其结说完就苦笑起来。 ============================================== 张其结说完,屋里一片死寂,谁也没有吭声。 好久之后,陆站长低声咕噜了一句法文,看他的表情也猜的出是骂人的话,然后重重的靠在椅背上,把腿上的餐巾狠狠的扔在桌面上,一脸受辱后的愤怒表情。 张其结从鼻孔里叹了口气,低头喝茶,没有和陆站长说什么解释的话,很明显的,他已经受过这些折磨了,并且并非愤怒,而是无奈。 方秉生看了看气呼呼的陆站长,撇了撇嘴,心道:“这有什么?我还看不起白皮猴子呢!你们玩过的,我们祖宗两千年前早玩过了,现在学你,是看得起你!再说你都从国外回来了,关你什么事?这群海游士以为自己喝过洋墨水就能当救世主耶稣吗?痴线!” 想罢,方秉生笑了起来,隐藏着自己紧张来继续朝张其结发问,这次他要套张其结的真正动机。 他问道:“张兄,我还有一事不明,咱们大宋已经三城选举过了,我看报纸,也不尽然全是好话,有报纸说选出来的议员非常低劣不堪,连话都说不清楚,还有的据说其实不识字的。而且我还听说,这个百姓啊,根本就不在乎这种事,您怎么看龙川的选举呢?” 张其结笑道:“方先生说得对,不过我们龙川这芝麻粒的县城,随便选选也就完了,百姓不在乎就不在乎去。” 方秉生立刻反问道:“既然百姓都不在乎,张兄为何要选呢?我就纳闷了,这样死气沉沉的选举,选出来的,您所讲的会长兼仆役,到底能干吗啊?有用吗?选举总是要花点钱的吧,这是不是把钱往水里扔啊?” 张其结深深的点了点头,看来很认同方秉生的意见,然后说道:“我觉的,最近选举确实没用,这个虽然大宋开国十几年了,但是咱们是中国人,和洋人不一样。” “没用为什么要选?张兄,我真是太好奇了!”方秉生死死咬住张其结,问题一个接一个,就是不希望给对方思考的时间和空间,力争把他心里话挤兑出来。 果然张其结一愣,再次摸了摸头发,说道:“其实,我觉的这个咱们宋国国策是学习西洋,谁搞西学谁发达,第一个搞的必定发达;选举,肯定是西学,我不想错过第一波议员这班火车,说不定有好事呢!哈哈!” 说到后来,张其结再次大笑起来。 “您认为会有什么好事?我们选举出来的议员会像美利坚议员一样有用吗?能赚钱?能出名?真能监督官府?”方秉生几乎在对方大笑声中继续追问,宛如一根刺入长风的铁枪,丝毫不给对方喘息的机会。 张其结堪堪收住大笑,他被逼得有点喘不过气来,只觉得方秉生实在是太爱打破沙锅问到底了,然而面前方秉生是非常尊贵的客人,不敢轻慢,他肃容道:“就我看咱们皇帝和朝廷的政策和表现而言,第一波西学一定要把住!不管它是什么!一往无前的冲进去!就好像你们修建电报一样,当年龙川人怎么说电报的?现在呢?所以我下定决心参选,而且第一波西学浪潮来临之时,观望的人多,敢涉水进去的少,竞争非常薄弱,花钱也不会太多,是最好的捞金砖机会! 否则等西学大潮席卷而过,大家都懂了,哪里还有你的机会?皇帝车你现在还能赚钱吗?火轮船还能继续垄断暴利吗?电报还敢随便扯线起电报公司吗?连铁路不也被你们这种高瞻远瞩的大鳄垄断了吗? 当年你们修铁路,全龙川反对,但我要是不抵押了我在城外的工厂,全副身家压在了火车站周围地皮升值和新工厂上,哪里有我的今天?其实咱们是一家人,我感谢你们铁路还来不及的!” 后面那几句话是恭维方秉生的,但是方秉生没有谦虚,他在发呆,刚刚他准确的捕捉到了张其结的一句话:“我下定决心参选!”,肚里大骂:“这龟孙果然要捣乱!而且来势汹汹,这王八蛋可真正在美国呆过,头后还有辫子,我擦!要和我对拼中西贯通水平吗?” 愣了好一会,方秉生笑了起来,却说道:“张兄,其实我们铁路公司所耗费银钱太多,只有朝廷可以修得起,所以经常和朝廷里的达官贵人打交道,我听某个大臣说:这次选举是假,其实是为了统计富人来准备征收个人所得税的。所以,唉,这个选上了,固然光宗耀祖,但其实以后几十年的税金要白给朝廷,算算这笔账,其实选举这花销可不小啊。” 这自然是鬼话,方秉生想吓唬张其结,切断其想与鸦片党捣乱的念头,毕竟钟家良那里要求四人全中,而龙川太小,只给四个名额,而且变作了直接投票选举,这难度就有点高,要想得手,必须干掉任何敢于捣乱的家伙。 但是张其结笑了起来,这次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方秉生:“你认为咱们皇帝如何?” 方秉生一愣,立刻抱拳道:“当然是神佑我大宋百姓而赐下的不世出的圣君!” 张其结嘿嘿一笑,说道:“皇帝虽然是个马上起家的粗人,但是他从来没有骗过百姓。他说了不收税,我相信他。” 然后又一手虚劈在桌子上说道:“当然,皇帝也使障眼法,皇帝虽然一直以袍子红头巾示以大众百姓,大家称之为我中华文明的中流砥柱,但是大家往往没注意到他是朝廷唯一一个穿袍子的人,而官员为何全部穿洋装敢于和皇帝完全不同?难不成这大宋就不是中国人,可以不上行下效了?!这说明什么?说明他其实根本就想……咳咳。” 因为畏惧随便议论圣君获罪,虽然貌似大宋没有类似的法律,但大家谁也不敢在众人面前议论皇帝,就像不敢在众人面前议论自己的老板一样自然,所以张其结堪堪的结束了自己激昂的话题,直接说道:“皇帝想干的,以我来看,是要我们大宋变为欧美强国,既然国人都可以信耶稣、穿洋装、学洋文、修铁路、跑火轮船,那么迟早一天,洋人的国家法度我们也会学来,我觉的此刻已经开始!所以必须要参选!” 方秉生脸色越来越难看,因为他越来越感到面前这个家伙参选的决心实在非同小可。 斟酌良久,方秉生又抱拳表示钦佩,说道:“哎呀,张兄这种眼光实在让小弟佩服非常啊!不愧是真正中西贯通的人材啊!咱们龙川城竟然藏龙卧虎啊!” 恭维完,方秉生话题一转,满脸忧色的说道:“但是!张兄啊,兄弟我做铁路的,这个洋人技术啊,我觉的咱们国人可以拿来用,毕竟铁河车也不会说话,也不会动心眼,你给它喂了煤,它就自个咕咕的跑了;但是这个国家法度,我觉的不太可能,因为我国国民毕竟不是洋人,哪个国家的法度不是几千年老祖宗留下来的?我们悍然去抄,只能南辕北辙、邯郸学步而已,因为国人自有国人的历史和国人的聪明。” “我明白您的意思,美利坚虽然也有白人贪官污吏,但索贿、勒索的本事总不敌咱们国人来得巧妙,而国人偷奸取巧的本事,美利坚人也望尘莫及;”张其结冷笑着说道,好像想起什么他很讨厌的人来了。 “是这样的,我听说这个议员其实也不是当地父母官,即便选举出来组成所谓的议会,还不是得仰父母官的鼻息,”方秉生冷笑起来:“就算您刚才说的,您是餐馆,顾客喜欢您的口味,让您做城市主餐馆,但是父母官就是不走,愣是要烧锅猪食给大家吃,您能怎么办?洋顾客也许敢抽原来的父母官,但是咱们国人可是只认父母官的锅,不在乎您这新开什么议员餐馆,您敢和父母官叫板吗?谁敢?咱这和清国也没有什么区别,因为咱们都是汉人。议会我看就是个摆设,锦上添花而已。” 方秉生说得张其结连连点头,深表赞同。 看张其结根本没有反驳自己的意思,方秉生试探得问道:“那么您说要是这国家法度变得和清国也差不多,您竞选议会还有什么好处呢?徒劳的花钱而已。” 张其结对着方秉生竖起了大拇指,连连叫道:“不愧是铁路的大员!您这见识真是入骨三分!我自己是同意的,咱们国家现在也和清国差不多,不是有某些官员天天在衙门里聚赌吗?” “那这样您还选举吗?”方秉生满心期待的问。 “这样更要选!”张其结哈哈大笑起来,拉过脑后的辫子,笑道:“如是吏治黑暗,议员也大有可为!因为美利坚听说议员也收受黑金,而且最关键的是当了议员,就是地区名人!说话总有人听,报纸也爱报道!这样的话,不知多少人求着给你送礼呢!这就完全变成了清国的言官!因为咱们开了报业!所以报业加上议员,一样有钱一样有前途!” 方秉生登时面如死灰,实在没想到这一步,因为他毕竟没有去过美利坚,即便去过,像陆站长这种海游士,只是在学校里和一群高等洋人混,只懂自己的专业和洋人的香水,别的屁也不懂,绝对也不会像张其结这种实打实的和洋人混十年。 张其结说得兴奋起来,继续叫嚷着自己的看法:“方先生,我突然想起一个贴切的解释来:其实啊,议员选举就是捐官!就是咱们宋国的捐官!只不过清国捐官朝着上级买,这种捐官是花钱朝下面的平民买!而且竞标购买乌纱帽!” “哦,原来这样!”陆站长叫了起来,接着开玩笑的问张其结:“还不知道原来您参选,就是想当官啊,哈哈!” 张其结对着陆站长哈哈大笑起来,斩钉截铁的说道:“这里,谁不想当官呢?!” 而方秉生阴冷的瞄了张其结一眼,肚里说道:“这个城可能会有点麻烦。” 048 天诛私有铁路的卖国贼 袁嗣会他们三个也熟悉周围的地理,很快就摸到了龙王给的地点,那是个小山包;虽然下着暴雨,路泥泞难走,但三人既没有感到铺天盖地的暴雨砸在斗笠和蓑衣上的压力,也不惧道路难走危险,也没有杀人前的恐惧,相反人人都热血沸腾、精神百倍 因为来之前,高天师又给他们加持了佛法,每人喝了符水,刀枪不入了! 三人里面尤其是袁嗣会,虽然没有杀过人,但是现在却一点顾念都没有,手伸进蓑衣紧紧握住缠在腰里的砍刀刀鞘,面前滂沱的大雨和沸腾一般的水花在他眼里,却又变成了当年在长老会四合院前激昂人群的面容、咆哮大呼父亲起伏不定的胸膛、已经李医生那张虚伪到极点的大义凛然的脸,连他下巴下面胡子的微微抖动都在袁嗣会脑海里份外清晰,就好像现在他就站在李医生身前面对面一样。 只要找到他!只要让我再看到他!把所有的不公和仇恨以及痛苦都凝结到李医生身上――袁嗣会一次又一次的狠狠攥着腰里**的刀柄,甚至于每次踩到泥水里都让他感到略微舒服,因为这让他沸腾的血和炙热的皮肤可以略略冷却一下。 但是三人来到那座离公路不远的小丘下面,三个人面面相觑,看上去只有一些树和密集的灌木,仔细听听,好像山上还有只猪在哼哼――一个县城里的洋教头子怎么莫名其妙的跑这个鬼地方来?他来这荒山野岭做法的吗? 当然不敢质疑神算和天眼的高天师和龙王,他们从没有错过;三个人狐疑的对望了几眼,慢慢的开始爬这二十多米高的小丘。 因为人迹罕至,连小丘上的一条路都很模糊,仅仅是草木略微伏低了一点而已,还没有被踩秃变成土路的地步,加上又下着暴雨,这路滑得要命,很多时候,三个人要半跪着往上走。 一边走一边四处观望,这鬼地方别说房子,连块砖头也没有,怎么会有人在这里逗留呢? 这时大师兄一指小丘丘顶说道:“快看!” 其他两人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只见在绿木之上一堵黑黝黝的石头墙冒了个尖出来。 “肯定在那里!”三个人加快了脚步。 再爬个几米,果然看到了李医生和一个洋人挤在半人高的猪棚子里看着自己。 三个人愣了片刻,袁嗣会一把把自己斗笠掀到脑后,抽出砍刀来,让暴雨浇着自己怒不可遏到红的脑门,用刀指着李医生大吼道:“李约翰!你这个杂种!” 随着这声大骂,他们呐喊着朝棚子冲来,而大师兄来抽出长枪,他们的时候就早上好了子弹,半跪在那里,瞄准了李医生他们,当即勾动了扳机。 然而虽然层层包裹了步枪,还把它藏在斗笠下面,步枪火药还是受潮哑火了,眼看李医生和那个洋人撒丫子对着公路就逃了下去,袁嗣会和二师兄两人举着砍刀狂追不舍。 很快,袁嗣会身后响起了一声枪响,但是他眼睁睁的看着前面逃跑的李医生在泥坑里摔了个嘴啃泥,被洋人拉出来,两人继续狂跑――好像没打中! 袁嗣会更加愤怒了,操着刀跟着两人就杀了过去;大师兄开了一枪没击中之后,看二人越逃越远,也没机会再上子弹了,那样早跑出这老枪的射程去了,他从后腰摸出一把血迹斑斑的刺刀套在烟雾缭绕的枪口上,挺着刺刀,大吼着冲进雨里,紧跟着前面两个弟兄追去。 五个人在漫天大雨里,深一脚浅一脚的狂奔,两个前逃、三个后追。 但是高天师三个徒弟都是二十岁上下的最壮年,跟了高天师后吃得好喝的好,体能很好,李医生怎么也不是他们的对手,而章必成可能只要撒开丫子,以他洋人的体格和运动员的出身,眨眼间就逃之夭夭了,然而他怎么会丢开手里拉着的李医生。 结果两拨人越追越近。 李医生已经跑得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了,一边回头看后面三个杀神越来越近,一边看着前面公路越来越近,然而公路上空荡荡的,满路面全是层层叠叠的漂亮白水花,连个可以求助的人影也看不到。 “耶稣救我!感谢神!哈利路亚!”章必成也同样惊骇,一边半拖着李医生前行,一边害怕的回望追兵,一边大声祷告。 就在两人感到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时候,雨里颠颠的驶过来一辆驴拉的篷车,这是辆老式样的双轮驴车,后面是个脏兮兮的草编的车棚子,坐在前面戴着大斗笠的车夫正使劲的抽着驴,让车走得快点,眼睛已经看到他们了 “救命啊!有人要杀人啊!”李医生被章必成半拉半拖上了公路,迎着那驴车边跑边喊。 驴车当即停下,从后面车棚里从跳出两个人来,连同车夫一共三个人朝着章必成和李医生跑来。 李医生一看见有了依靠,顿时腿一下软了,啪得一下跪在了雨水里,章必成和那三个人赶紧把他扶了起来。 看了看那三人也都是斗笠蓑衣,脚上穿着湿漉漉的布鞋,一身农民打扮,李医生又大叫起来:“快跑啊,他们有枪有刀!” 一人放开了李医生,朝着公路下泥地里疾奔而来的三人迎了过去。 章必成一边扶着李医生,一边扭头看那人的背影,越过那人肩膀又看到了两把雨水冲得铮亮的刀光外加一把刺刀冲来,他也大喊起来:“他们有武器啊!你不要过去!” 没想到那人定睛看着冲来的三人,伸手从腰里抽出一把左轮来,咚的一声就朝天开了一枪,大吼:“我是官差!放下武器!立刻投降!” 这大叫吼散绕着雨水打转的枪烟,回荡在这旷野之中。 顿时袁嗣会三人和李医生二人都惊呆了,这时扶着李医生的车夫略略抬起斗笠,笑道:“李医生,你吓坏了?是我们啊!”说罢指着一手持枪一手面对三个匪徒的那人说道:“那是席大哥啊。” “啊!是你们啊!”李医生这才从魂飞魄散中回过神来,认出原来三人都是治安局的警察,就是自己弟兄小席和他的手下。 “你们怎么来这里?还穿成这样?”李医生被车夫扶到大车座上坐着,疑问道。 那警察说道:“铁路受到枪击,上头严令我们赶紧查清楚,我们就出来去牛?塘看看。枪击就在那村附近。而且席大哥说穿制服出来不好,就穿便衣过来了。我们恰好听到枪声,立刻快马,不,快驴加鞭了!正好!” 说罢,一扭头对另外一个人叫道:“快去帮席大哥!” 另一人点头后也抽出一把手枪,冲到前面,和席胜魔并肩站立,双手握枪指着二十米外最靠近的袁嗣会大吼道:“扔了武器!立刻投降!马上!” 袁嗣会没想到遇到治安官或者说是警察,看到两把手枪指着他的脸,他愣了一下,定定的立在泥里了。 但是二师兄没有理他,此人跟随高天师时间比袁嗣会久,更有信心,操着刀就朝两个治安官吼叫着冲了过去。 两个治安官全傻眼了,都想:两把枪指着你,你还敢用刀拼命?你是疯子吧? 一个治安官愣了片刻,掉转了枪口就对着了那人,眼看就要开枪,但是席胜魔一把推开了部下的手枪,低吼道:“我抓个活的!你盯住后面长枪!” 说罢,把手枪插进后腰,扔了头上的斗笠,一把拉断脖子上的绳子,鹤羽一般的蓑衣就从他后背滑落在雨水地上,宛如摆脱桎梏的猛虎,席胜魔唰的一下冲下公路,迎着二师兄冲了过去。 两人眨眼间相遇。 刀劈! 闪过! 近身! 抱腰! 脚扫! 闪电般的,练过搏击术的席胜魔转眼间就把二师兄脸朝下摁在泥水里! 一膝盖跪在二师兄后背上,一手反手拧得二师兄哇哇大叫,让他丢了自己的刀,另一手重新从腰后抽出手枪,顺势板开击锤狠狠顶在二师兄后脑壳上,席胜魔抬起头在漫天大雨里声嘶力竭的对前面两人大吼:“再说一次,扔了武器,立刻投降!” 就在自己眼前,那个赤手空拳的治安官兔起鹘落几秒钟之内制服了持刀的二师兄,这气势吓坏了袁嗣会,以前那个有因为和官府对着干而全家死光光残酷记忆的顺民眨眼间在暴雨里附体袁嗣 此刻这个手持砍刀茫然站在雨水里的青年眼里只有席胜魔吼叫的狰狞表情、和手里指在二师兄后脑勺上雨水顺着往下淌的金属枪管,以及他浑身上下被暴雨打得针扎般的难受,除此之外,一概看不见了,一概听不见了! 灵魂好像都被吓出窍了。 就在这时,整个人背后受到一下公牛般的撞击,袁嗣会惊叫一声,整个人都被撞翻在泥水里,刀也脱手了,他从水和草混杂的泥里撑起手肘,只见疯牛一样的大师兄操着刺刀朝公路上的那些人冲去。 “滚开!不心诚的无胆鬼!”大师兄没有回头,但他对袁嗣会的不满和怒骂依旧宛如火车煤烟绕过车头一般从他疾驰的头部绕了过来,回荡在袁嗣会耳边。 那些人可有三个官差啊!而且全部有枪! 而大师兄手里仅仅一把没有子弹的刺刀。 席胜魔看着这家伙疯子一样的冲了过来,他都愣了――这不要命吗? 在他身后,传来部下略带惊恐的询问:“大哥?怎么办?开枪吗?” 几乎用膝盖把二师兄顶进了泥水下,反关节的方向猛拉着身下人的手,把他的骨头都几乎拉脱臼,让他疼得要大喊的嘴在泥水里咕噜咕噜的泛了泡,席胜魔就这样半跪在二师兄背上,直起腰枪口对准了十米外急冲而来的大师兄胸口,大吼:“投降!否则开枪了!” 大师兄没有停,而是一手同时拉断了脖子里的两根草绳,那时系斗笠和蓑衣的,黑黝黝的斗笠和蓑衣被风吹开,抛在疾奔的身体后,它们宛如一条脱皮的黑龙扔下的旧皮囊,不甘心的打了个转,但却只能缓缓落进泥水里,凄凉又无奈。 “放下枪!”席胜魔已经嗔目大吼了,对方手里可是短矛一样的刺刀,被他近身,短枪讨不了好去! “你有子弹!我有神功!刀枪不入!”大师兄吼叫着,脚步微微一慢,一手从枪身上滑了开去,撕开了自己被暴雨沃透的汗衫,露出赤/裸的的胸膛,接着那手再次握上了枪身,对着跪在自己兄弟身上的那治安官怒不可遏的继续冲击: “佛法保佑!杀光洋……”大师兄怒吼着,愤怒的表情痉挛着、愤怒的胸膛起伏着、连汗衫的破角都在风雨里愤怒的飘摇着。 但是他没喊完口号,枪声响了! 席胜魔当即对着他抠动了扳机。 不远处在泥水里半撑着身体的袁嗣会清清楚楚的看着宛如一团烈火朝前滚的大师兄猛地停住了,整个脸都看向空中,如同一个在旷野里奔跑的小男孩去看飞过头顶的蒲公英。 但天空那里没有什么毛茸茸的蒲公英,只有一股朝天空炸开的汁液和血水。 席胜魔第一枪就射进了大师兄的左眼眼窝。 “咚!”又是一声枪响,几乎是在大师兄被打碎眼球的刹那,这声音又大又响又沉闷,好像有顽童把鞭炮丢进了铜钟里,这是身后十米远的车夫手里的长枪开火了。 这一枪威力比手枪大了十倍不止,子弹击中了大师兄的半边脖子,当即把那里挖出了一个大窟窿。 大师兄的脑袋彷佛一颗躯干缺了一大块的树那样,朝相反方向轰然“倒去”,连带着自己眼球液体绕着脑袋划了一个螺旋形的弧线。 就在大师兄的身体还直在空中的时候,脖子残茬里血水乱溅之时,那一脸冷酷表情的席胜魔手里手枪的枪烟还没被雨水浇透,接着他身后那个带着斗笠的部下就浑身颤抖的开枪了,他貌似很紧张,一边颤抖一边咬牙切齿的抠动扳机。 一开火,就好像停不住了。 啪啪啪啪啪,连续五不停的射。 大师兄强健的身体抖动得好像雷电下的藤蔓,不时开出血花,有两枪没有击中,打在他身后的水坑里,在这电闪雷鸣的时候宛如幽魂般出扑扑的轻微声音,却让人恐惧到极点。 大师兄的身体还没倒下的时候,袁嗣会从喉咙里恐惧的嚎叫了一声,爬起来转身就逃进了雨里,疯狂的跑,疯狂的跑,一直跑。 ++++++++++++++++++++++++++++ 袁嗣会他们三个没有天眼,不知道他们的天师高要勤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漫天大雨里,却是叹了口气,这口气并非是他一贯的沙哑嗓音,而是一种低沉的宛如沙丘过风吐出来的声音,这是龙王的声音,不是高要勤的,龙王其实根本没有离开过。 要是龙王可以行使神力,杀多少人都是分分秒的事情,但是事实是?连一个凡人也无法杀。 灵界对凡人界的控制自古就开始了,不知多少人身上有灵,在灵的操控下互相厮杀,虽然圣经记载一个天使一夜之间就能诛杀1八万五千人,这就是灵物质化后的真正能力,然而此刻真正的灵却连一根指头也动不了凡人。 圣经:《列王记下》19:34因我为自己的缘故,又为我仆人大卫的缘故,必保护拯救这城。当夜,耶和华的使者出去,在亚述营中杀了十八万五千人。清早有人起来,一看,都是死尸了。 亚述王西拿基立就拔营回去,住在尼尼微。 这种状态好比在一个法治森严的国家:你在自己房间内或者裸/体或者嚎叫,无人管你,但你一旦裸/体走出房门走上街头,立刻无数的警察会飞奔而来,把你打个半死关入牢内。 灵界的情况也类似于此,巨头们达成协议:谁也不能扰乱物质界的规律,若谁敢这么做,就是天诛地灭。 也就是说你不能在非你特别拣选的人群面前飞天、你不能在水面上蹈海,只有神的儿子耶稣可以,除此之外,若你敢侵犯耶和华制定的物理定律,立刻会被瞬间而来的天使或者撒旦的宪兵揍成猪头,不知道被关押到哪里去了。 就算你法力强大,了疯的要做自杀性突袭,就要让人类看看有可以突破世界定律的事物存在,抱歉,掌控世界的主宰了解一切动向,在你有这个念头并决定实施的时候,你就死定了;就算你真不知怎么了,竟然扰动了世界,但主宰是操控时间的神,可以取档,可以无限次的把世界整个拉回你暴走之前五分钟的状态,眨眼间就可以消弭你的一切轨迹和诡计,而五分钟足够消灭你或者揍死你几十亿次的了,对于强力的天使而言。 有天使曾经得意洋洋的让凡人传话:即便世界只有五秒钟,世界依旧是我们的。 这是说,将所有凡人的思想灌输进他的大脑即可,因为人并非活在物质界之中,而是活在自己对物质界的观测之中,所有的嗅觉、触觉、味觉、视觉都可以直接输入,他们能让一块石头以为自己是个开开心心的房奴!即便整个世界的维持仅仅只有五秒钟,但是里面的凡人却可以以为自己这个世界运转了五千年,五千年的记忆全部是被强制灌输进来的,这世界一样的非常完美。 不可扰乱世界规律,也不可干涉因果链;除非强大之极的灵、或者得到上面这类灵许可的情况下,任何灵也不得干涉因果链,否则在你打算实施之前就会被消灭。 一类可以被允许的行为是诱惑人类,给人类以选择权,这是合法的。 比如附身的灵可以在人类脑海里产生抽烟或者喝酒的**,可以撩拨这个人仇恨别人,可以把负面想法不停的展现在他心里,诱惑他咬牙切齿的做一些灵希望他做的事; 另外灵是没有空间的,人的心灵就像屋子,灵就像蟑螂,不干净的屋子多少蟑螂都可能存在;因此一个人可以附身几个、几十个、乃至上千个灵。 并且最强力伟大的上帝可以对某个民族全体实施灵惩戒,他可以对整个国家赐下灵,可以让整个国家的文化堕落混乱;也可以对某个民族或者国家整体加以祝福,比如美国一开始选举也很黑暗**,但神奇的是,从1八7年开始,整个国家的选举慢慢的变得较为清正廉洁了,历史学家对此现象至今尚无定论,若排除了神之意志这一因,进入科学领域后,查不到此现象的因果链条。 《以赛亚书》19:14耶和华使乖谬的灵,搀入埃及中间。领使埃及一切所作的都有差错,好像醉酒之人呕吐的时候,东倒西歪一样。 《以赛亚书》19:15埃及中无论是头与尾,棕枝与芦苇,所作之工,都不成就。 除此之外,还有一类行为也是被许可的,就是说预言,因为预言只有实现后才能被确认。当然灵也不可说直接扰动因果链的预言,比如某人某某日在某某地被砸死,这样会导致该人在该时点避开这项噩运,改变自己的命运;所以预言必须模糊,模糊到无法让该人改变命运,正所谓明确之极的预言绝不会实现,而模糊的预言在生之前你也绝不会确认; 除非神派下的先知人物,他们嘴里可以讲绝对不可避免绝对会实现的预言。 然而,小的邪灵也往往说不准未来,他们宁可胡说八道,这种情形就好比:小的灵如同后世的家庭计算机,无法处理庞大的方程变量,你绝对无法拿一台苹果a来运算天气预测方程,变量太多,计算量太庞大,会让它崩溃;而越位于灵界金字塔顶端的灵计算能力越强大,处理的因果关系就越多;但是即便是他们也无法绝对预知准确,绝对的存在即是圣父,?知道的和命定的存在,连圣子耶稣也不完全知道,比如世界末日的具体日期。 所以龙王法力再强,也无法用法力杀害凡人,除非?活得太久想自杀了。 ?附体的高要勤仅仅能在?选择的信徒面前展露神迹,若是不信?,乃至于被一个路人看到,任何神迹也展露不了。 这是因为每个人的意识都形成了网络,若是一个不信你的人看到你的状态,而是他不是被神或者世界交到你手中的人,因果链和你交缠以致于被扰动的话;他的意识立刻被上传,有可能会触警报,眨眼间你头上飞满了可怕的天使或者撒旦宪兵。 在这种情况下,你只能有两种选择,或者强行施展“魔法”――在你施展之前,你就会被毁灭;或者你逃走,那么你上身的那个小子又成了凡人,一切法力都失效了,子弹该穿透你附身家伙的胸膛还是打出一个血窟窿,灼热的铁条灼伤你附身的家伙还是烧烂他的手。 这也是为什么随着电报、报纸等信息沟通科技的展,灵的“逆天”活动范围越来越窄,以致于在人满为患的城市里很少听说灵异的事,而在偏远落后的乡村还有一两个灵敢于蹦?。 因此虽然龙王可以在自己查看对方灵魂前提下挑选出的弟子面前展露自然法力,但龙王还得靠凡人去杀死想杀的其他凡人,自己是无法动手的。 而且在耶稣降临之后,基督徒对于非天使的灵变得十分难办,他们选择自己进入“圣灵”的笼子,这笼子有自动报警装置同灵界联网,若是遇到危险,他们可以呼叫上头,天使们就会呼啸赶到。 当然很多基督徒根本就是假的,他们没有笼子;而已经有了笼子的基督徒也有选择权:也可以在外界诱惑下,抛弃笼子,自动走出来。 要杀死真基督徒,龙王这种灵只有挑动属于自己的凡人去杀害他们,这叫借刀杀人;或者该基督徒要被耶稣作为种子埋下,这种时候他必死无疑,这种基督徒也可以杀。 除此之外,还有一类人,不论是基督徒与否、不论正义还是邪恶、不论救人无数还是杀人如麻,除非接受到来自最高者的旨意,任何灵都不能动他们,这类人就是伟人和英雄。这些人命运被精确操控,作为人类历史的转折点来使用――也就是说,在他完成自己使命之前,无论如何都死不了。 但具体某个基督徒到底是个什么命运,非耶稣麾下的灵怎么可能知道?只能通过凡人去杀凡人了。 而且若袁嗣会几天前不枪击火车,此时此刻此地杀手们就不会遇到克星席胜魔他们;而袁嗣会和席胜魔的命运改变都是因为火车和李医生,一个埋下了仇恨的种子,一个成了洋学堂出来的青云直上前途无量的治安官。 龙王自己本身行为也不得不构成了因果链的一环,只要敢扰动因果链,自己往往就变成其中的一个因果,整条链条根本无法预查了,就好像水里的鱼无法明白水是什么一样,?自己也只能努力做事而不能窥知天命如何。 所以虽然在高天师的洞窟里,三人可以刀枪不入,但是此刻大师兄被打成了烂肉,二师兄手臂脱臼被活捉,袁嗣会这个胆小鬼在洋枪面前逃跑了。 注意:此处涉及到灵界运行规律,是本人从圣经里理性推导出来的。我对灵界一无所知,我也不是先知,因此只是自己写的。是小说情节的合理性论证的结果,以及对义和团等运动起的一种可能推动因素的猜测。而且本人也不打算涉及人类不能踏入之奥秘,也不知道,仅仅在这里写一下,不要当做真再此外,灵直接显形成为历史事件的因果链一环也是见于历史记录的,不是我胡说八道,比如著名的俄国妖僧拉斯普廷,以及我国《资治通鉴》中大量的预言和灵异记录。即便是义和团和白莲教,我个人也认为初始起者也许不是简单的骗子,灵很可能直接插手,通过奇迹坚定信徒信仰,当然他能刀枪不入,其他人就不行了,仅仅是煽动而已。 049 扎死他是天道昭彰 这部分共写了五章,每天一章(好像还没写完最后一段结尾,不过无所谓),随便看看吧 耶诞一九九五年四月一日,海天高公路靠近终点一段,永远是那么车流如织,因为中华联合帝国的心脏都海京遥遥在望,宛如逼近交通网编织成的蛛网中心,车流量越来越大而度越来越低:轿车们不管是凤凰牌高级跑车还是永久牌商用车,全礼貌得把度放低和廉价的飞鸽小轿车一致;有“高杀手”之称的“皇家6运”的十八**卡车也不复杀手之名,它卡厢前著名的黄金色闪电不再是平常那种在高行驶中化作一道闪电,而是老老实实的露出真面目――仅仅一个黄色商标而已,连上面的鸽子粪也许路人都可看得清楚。 在这车流中,突然一道黑色的幻影出现在这骄阳下的路面上,它的尾流燃起空气,让身后看起来如海市蜃楼般;机身出一阵阵的咆哮,宛如阵阵闷雷;但却灵巧如同一条黑色鬼魅在车流里折来折去,不停的越挡在前面的任何车辆。 被这鬼魅越的一辆十八**卡车之上,司机甚至屁股离开了座位伸头去端详这仿佛在一头鲸鱼下游过的鲨鱼,直到这头灵活鲨鱼高翘着屁股轰鸣着消失在前面的车流之中,然后他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这头鲸鱼的时表针指着八十公里,他兴奋的拿起手下的对讲机叫道:“这是‘申通快运十六号’,车队注意,刚刚一辆嘉陵八七年版的‘自由骑士’过去了!马上就会你们!注意看啊!草!真好摩托啊!” 一个小时后,摩托骑士放慢了车,他高高抬起下巴,仰视着面前的那座怪兽:一座高耸入云的巨塔,这曾经的世界最高建筑――“太平洋贸易中心”,又名为“灯台塔”,全世界的人都知道这个名字的来源――圣经:《马太福音》五章十五:人点灯,不放在斗底下,是放在灯台上,就照亮一家的人。 这座在一九六三年建成的建筑昭示的是中华联合帝国在商业和政治的巨大影响力,因此上面大企业云集的它自然就处在海京的贸易中心地带,最繁华的地方。 而这种地方貌似和摩托骑士这种一看就是飙车党的家伙既不搭调也不相衬,所以当巨大的“自由骑士”依靠自己的灵活过一辆辆的“凤凰”、“保时捷”、“海京”这些豪车,驶入了“灯台塔”地下停车场时候,收获了不少豪车后座里惊讶的目光。 十五分钟后,位于“灯台塔”八十五层的保安看着有个人走出电梯朝着他走了过来,他不由自主紧张了一下,手下意识的摸了摸腰里的电棍手柄,头压低,嘴放在对讲机上悄声说:“注意,有个家伙上来了。黄种人、身材高大、注意!” “有个家伙”代表的就是值得警惕的人物。 上来的这个人,穿着在满地西服革履的这里非常显眼:他一手抱着黑色的摩托车手头盔,一手挂着自己的黑色皮夹克,身上只穿了一件背心,一个鼓鼓囊囊却破破烂烂的双肩旅行包背在身后,一双满是泥土的6战靴肆无忌惮的踩在了从电梯门直铺公司前台的红地毯上。 不仅穿着另类,而且面貌身材打扮也另类:三四十岁的年龄,身高近一米八五,浑身肌肉虬结,方头大耳大手、面相凶恶,一头长披肩,露出衣服的皮肉上满是刺青,脖子上挂着一个铜钱,一只耳朵上还挂着一串银耳环。 这种人一看就不是善茬,看起来像在海京贫民窟一瞪眼就吓得满地都是钱包的监狱常客。 保安看着这种人大摇大摆的走过来,身高只有一米七的他比对方矮了一个头,但却并不害怕,只是做好了一些冲突的准备,眼睛盯住了这位仁兄,心里也琢磨:要不要提前询问这位兄弟的来意,是不是走错楼层了,毕竟这楼层的大公司不像这种人会来的 但是看那人目不斜视,方向明确,不像是瞎逛的人,又犹豫了,直到他走过自己身边,保安看到了那壮汉左臂的一个纹身,心里顿时轻松了一下 那纹身是个两把小刀交叉、外面一圈拉丁字母围绕的图案,受过良好培训的保安一眼就认出了那是“海洋6战军”的独特纹身:两把小刀来自于前身小刀军团,拉丁字母应该就是他们“为神杀敌”的宣誓词了。 “原来是个帝国前军人。”保安这么想着,心头略安,那人已经走过他身边,把头盔咚的一声撂在前台上,俯身对着里面的小姐说道:“你好,我要见傅佳俊爵士。” 里面的小姐虽然被这大汉的外貌吓了一跳,但还是条件反射式的站起来,先是一个鞠躬,然后微笑道:“请问您和傅爵士有预约吗?” “我打他手机了,但是打不通。”大汉摇了摇头。 “爵士正在主持拍卖会。你当然打不通。不过谁知道你是什么人呢?”前台小姐脑子里飞转了一下,就把这位不之客推辞了,她笑道:“不好意思,您没有预约我很难让你进去,请您和傅爵士再约一下。” “我不能进去?”那大汉愣了一下,递过一张卡片说道:“这是我的社会福利卡,你和傅爵士说一下,就说北平的人来了即可。” 小姐伸手接过看了一眼上面的名字,又对比了照片和这大汉的面貌,这大汉既然把福利卡都给了,看起来不是坏人,但是觉的既然没有预约,就这样搅扰老板是不行,就笑了笑把福利卡递还给大汉。 “呵呵,您自己打电话告诉傅爵士好吗?现在既然他手机关机,我也不知道他在不在公司。抱歉。”前台小姐推脱着送上一个程式化的微笑,然后再次鞠躬。 “你不给通报?”大汉指着小姐身后的公司墙壁叫道:“这难道不是‘石榴花’吗?” 这公司后面的铭牌并非是其他国际企业一般的巨大豪华的显示牌,而是一块嵌在有机玻璃里的铜牌,这黄铜做成的铜牌并没有任何高科技,做工拙劣而且已经有些锈蚀,上面大字刻着“大明石榴花拍卖行”,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大明天京复兴路六十九号”,两者之间是两个精心蚀刻出来的石榴花纹。 铜牌下面的玻璃上蚀刻出一行数字“耶诞一八b1-----耶诞一九b1**”。 这自然就是位列全球前列的知名拍卖行,专营中华古董文物,已有百年历史的“大明石榴花拍卖行”。 “这自然是石榴花拍卖行…….”看起来这大汉有些不耐烦,前台小姐有些惶恐的说道,眼睛却朝着大汉身后的保安逡巡,立刻四个保安成包围状朝大汉围了过来。 大汉朝着前台一歪身子,一条粗壮的左臂肘尖压在了台面上,把左臂的背心袖子撸到肩膀上面,右手手指指着自己的大臂说道:“看看这是什么?石榴花是我家族的徽章!我是傅佳俊的侄子傅晴峦博士!” 那大汉手臂上在海洋6战军纹身之上,还有一个纹身,两个石榴,和石榴花的商号徽标完全一致。 “你再敷衍我,我就砸了我们家的这祖传牌匾,你信不信?那时候我叔叔不也一样要出来见我吗?”大汉一拳重重的砸在台面上,眼里闪过一丝凶光狞笑着盯着手足无措的前台小姐。 半小时后,在灯台塔可以俯瞰广州湾的落地窗户后,傅晴峦坐在沙里抱着胳膊看着面前的叔叔忙活 “你怎么不坐飞机呢?起码给我个准信,偏偏开摩托来,这样谁知道你什么时候能到?要不然前台怎么会阻你?”头顶已经秃顶的叔叔抱怨道。 “不就是一千三百公里吗?从北平开摩托到海京也挺爽的。”浑身是土的侄子翘起了二郎腿笑道。 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看了侄子一身“六十年代迷惘一代”的朋克打扮,一直和文物古董打交道的傅佳俊摸着自己秃顶周围几根稀疏的白头又是摇头又是叹气,他指着坐在沙里不以为礼的侄子痛心的说道:“咱们家族总是个书香门第,不要说我,你现在这副样子让你母亲看了有多痛心?你今年都三十五岁了,你不能总这么小孩子意气啊!” “我的生活和我母亲和你有什么关系?!”傅晴峦不屑的哼了一声,说罢揉了揉脖子里因为一路风尘沾上的泥土,问道:“叔叔你叫我来干嘛?不是要来说教我吧?” 说罢又转头看了看遍布这办公室的各国古董,又放下自己的二郎腿,敲了敲自己面前那架古色古香的宋朝古董茶几,咧开嘴笑了,叫道:“叔叔,您这好东西真不少啊!” 傅佳俊揉揉了太阳穴,深深叹了口气,没有回答侄子的问题,却问道:“喝点什么?” 自己转身站到半面墙宽的酒柜前,指着琳琅满目的名酒,咨询式的问侄儿:“一九三二的海京黎……” “我喝啤酒!你冰箱里有吗?”傅晴峦斩钉截铁的一挥手。 “你这孩子!唉!”叔叔满脸恨铁不成钢的叹了口气,还是取下那瓶红酒,倒了两杯,递到侄儿面前。 自己在侄儿旁边沙坐下,傅爵士关心的说道:“侄儿啊,我上个月听你妈云蓝说才知道,你被北平大学解聘了。唉,你从小就聪明,是天帝大(天京帝国大学)的高才,是当时棒球和游泳的双料运动明星,十佳毕业生之一,怎么能现在替黑帮鉴别古董赚快钱呢?落到这步田地?” “切!北平大那种三流大学,就一个小小的讲师职位,妈的,还解聘我?我看见系主任那老瘪三就想抽他耳光!我还要解聘他们呢!”傅晴峦咬牙切齿的说着端起了红酒。 叔叔看侄儿虽然出言下流,但喝起红酒来,却仍然下意识的没有忘记晃匀红酒、然后呼吸酒气这些优雅的习惯,眼光闪出一丝欣慰,他拍着侄儿的大腿说道:“其实我理解你,你是个好孩子,你是因为在战场上受了刺激,得了应激性反应创伤,所谓的战场心理病。所以三年前侄妻才和你离婚吧?两个孩子的抚养权你也没争取到,但不要自暴自弃啊!上帝既然这样安排,自然有?美好的用意。男子汉大丈夫,不能向一点倒霉事低头。你现在还定时服药吗?” “我为什么吃那些该死的药片?我不是精神病!混蛋!”傅晴峦本来在用舌尖品着红酒,一听叔叔这些话,也不品了,仰头就干了杯中红酒,像个下层人那样。 他转头叫道:“我就是不服!我老婆就算说我不顾家、说我四海云游、说我盗墓,我都认了!但是她这个有眼无珠的家伙,为何偏偏要找那个研究金国楔文的白痴结婚?他要是盗墓,比我盗得年数更久啊!而且他根本不会盗墓,是个该死的四眼田鸡!连兵乓球都不会打的娘娘腔!我要是见到他,我就把他眼球挖出来!” “好了,好了,女人是不可理喻的。”傅佳俊赶紧打断侄子的诉苦,看着这个因为在战场上为帝国浴血杀敌而得了心理疾病、以致于产生严重暴力倾向的侄儿又是心疼又是难过。 “叔叔,你突然找我什么事?从我婚礼算起,我可是十年没有见过你了。只能在电视上见你这全球知名的拍卖行拍卖这个拍卖那个的。”傅晴峦放下高脚玻璃杯,擦了擦嘴角红酒痕迹冷笑道。 “我看你当无业游民,我心疼啊。以你的考古方面的才学,这些是浪费了。大哥在天国也会心疼的。”傅佳俊笑道:“而且你不要以为我忘了你,你的工作和论文都在关注,正好你研究领域在近代,和我这拍卖行主体吻合,我想给你个工作可以吗?” “你是为夺了我父亲的继承爵位而赎罪吗?”傅晴峦冷笑一声,二郎腿又翘了起来。 无论海宋还是武明,爵位只能长子继承,除非长子出了事,而傅家的大明男爵爵位就是由二子傅佳俊继承了,这种事要不是长子夭折,就说明家族有不光彩的事情生了。 闻听侄儿此言,傅佳俊浑身一震,他摘下自己的眼镜,擦了擦,又重新戴上,他看着自己桀骜不驯的侄子,慢慢说道:“这件事我每次见你一次,都要重新说一次吗?这是大人之间的事情,不是你们小孩可以管的。你现在也是成年人了,你可知道这世界根本就没有绝对的黑白对错,人人都有不得已的苦衷。这件事我问心无愧。具体内情为了大哥的荣誉,我不能告诉你,也许我遗嘱里会写明,到时候你等着看吧。” “嗯。我妈妈也说不要让我恨你,你也很难办。”傅晴峦叹了口气。 “先给我做事吧,证明自己有高贵的品性,不辱中华武明傅家的荣耀。若是你做得好,我要把你列为爵位第一顺位继承人,这样就可以洗刷大哥的耻辱了。”傅佳俊一字一顿的说道。 闻听叔叔此话,傅晴峦一顿,慢慢的把翘着的二郎腿放下了,身为一个历史和考古专家,自己家族的历史他能不会摸清楚吗? 他心里知道自己父亲丢掉爵位继承权也未必就是自己没有责任,吸毒、盗墓、重婚、赌博、斗殴伤人,这些事生哪个贵族继承人身上怕是也讨不到好去,他父亲没有坐牢让家族颜面扫地就是爷爷动用全部上层关系疏通的结果,这结局都算天大的上帝恩宠了。 但是他桀骜不驯的脾气又上来了,也许是为了掩饰自己的自卑和无力感,这个孔武的前军人鼻子一哼,叫道:“顺位继承?不必了,给我几个堂弟吧!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谁还在乎什么爵位。您说吧,找我干嘛?难道就想仅仅让我穿西装来你这里按时打卡?这我可做不到!” 听到侄子后面的话里虽硬实软,傅佳俊笑了,他说道:“眼下正有一宗事情需要极其信任的人来做,所以我就把你找来了。” “黑文物?”傅晴峦一听眼睛就亮了:黑文物就是违法渠道得到的东西。 “没错。”傅佳俊点了点头。 在侄儿眼里,傅佳俊的私人办公室极大,但实际上,他叔叔的办公室更加巨大。 傅佳俊摁动一个按钮,他侄儿沙对面的一堵放满文物的墙就无声的滑开了,露出了一间巨大的密室。 “跟我来!”叔叔一挥手。 半小时后,原本一身飙车党打扮的傅晴峦变成了彷佛黑帮雇佣的化学制毒师:他坐在工作台前,两手带着白手套,眼睛上戴了一个放大镜,工作台上安置着光线极佳的可变光台灯,这柔和光线下,傅晴峦小心翼翼的翻动着一本破旧的笔记本。 叔叔就坐在这个博士对面,满脸的紧张。 用手套触摸着那本笔记本的牛皮封面,傅晴峦目光扫过上面的破口、皴裂,恨不能眼睛扫进破口里面去,这些细节都这么慎重,更不要说封面上的任何字迹和符号了。 研究完封面,他翻开内页,这本笔记本大部分页面到封底都被塑封了,看来叔叔不想让人看到几页之后的内容,前面几页上有不少凌乱的笔迹,是用硬笔写的,这些字体书法在现在看来,都是狗爬一样的水平。 前几页内容倒是没什么要紧的,都是些日期加简短的日程:“今天邀请西学会那群傻比吃饭”、“昨天打麻将一炮三响”、“喝多了,头疼,以后少喝烧酒,太烈”、“要不要杀了教会那狗比”“说我…..真想杀了那个呆比记者”这种支离破碎又不知所云的语句。 看了好久,傅晴峦放下笔记本,抬起搭在镜架上的放大镜,以一种行家的口吻说道:“这看来是中华联合帝国成立之前海宋帝国的宫廷笔记本,从编号二七零零九六来讲,应该时间是一八七二年的,因为我在帝国国立图书馆研究过著名的二七零零八零和二七一一二七号笔记本,那是宦助国的,时间都是一八七二。这种纸张在当时是西洋纸张,不吸水,适合硬笔书写,以及从封面来看,在当时会非常昂贵;不是贫民可以用得起的; 书写工具是钢笔,这钢笔轻微漏水,虽然用力很大,但是这钢笔很明显没有划纸,应该是笔尖特意做成了半球形,这种钢笔和墨水在当时也是奢侈品,此人在第三页“喝多了”那一句,明显把第一支钢笔尖弄劈了,又换了一支。这人至少有两支这种高级钢笔,随时更换,看来根本不在乎。这东西不太像赝品。若我鉴定一下墨水成份就更有把握了。” “墨水成份我早就鉴定过了,是十九世纪的正品。你不是字迹行家吗?谁的字迹?”傅佳俊微笑的问道,看来侄儿先前这些判断甚和他的心意。 傅晴峦盯着叔叔难以置信的说道:“这正是我震惊的原因,这笔迹……这笔迹……这笔记本难道是海皇的?” “何以见得?”叔叔笑问。 “这可是著名的海皇狗爬体!”傅晴峦说道。 “海皇狗爬体很容易伪造的。”叔叔依旧在笑。 一到专业领域,傅晴峦就严肃的要命,他眼珠子都瞪出来了,答道:“这话是不假,但是我研究太多海皇字迹了,这字体一看就是他的。你注意,满篇都是简体字,惟独他写‘杀’时候是标准的清国繁体字,这是海皇体标志之一;第二,他书写模式永远是横着自左朝右;第三,他记录日期时候,不写他命定的‘耶诞’或者‘主后’,这是意译词,而是写一种特异的称呼:公元,这是日本源词,海皇比日本提前二十年在用,而且是他自己单独使用;第四,他总是下意识断句时候就用了标点符号;第五,海皇喜欢以脏词偷偷称呼人,这个骂人方式并非是宋粤一带的,而是使用bi这个称呼…….” “以你这个历史学博士来看,有多少把握,这个册子是海皇亲笔的?”傅佳俊问道。 “从这个册子本身和前几页来看,大约有七成把握吧。”傅晴峦两手轻轻放在册子上,彷佛端着原子弹一样,小心的把册子举起来两寸,又轻轻放下,他弹了弹后面的塑封,说道:“我能打开后面塑封,看后面内容吗?若是让我研究完整个册子,我能很肯定的告诉你!” “最好不要,这是我费尽心机得到的海皇日记。后面内容你最好不要看。这个册子有可能逼近‘海皇的秘密’。最少可以明白我们的宋太祖另一面是何许人也。”傅佳俊长出了一口气。 “‘海皇的秘密’?!”傅晴峦倒抽一口凉气,两手都颤抖,他看了看叔叔,心里闪过的念头全是一拳打倒叔叔、撕烂塑封、阅读海皇的内心世界这种冲动。 050 凶到极致就是大吉 “海皇的秘密”是全世界历史学者都醉心的研究方向 “海皇的秘密”是全世界历史学者都醉心的研究方向。 “海皇的秘密”是全世界历史学者都醉心的研究方向。 因为海皇是个特异的伟人,他加入太平天国前的籍贯、来路、履历都模糊不清,虽然官方和海皇自己都屡次说过海皇的来历,但是前后变化很大,后世历史学家早就现其中前后矛盾之处多不胜数,按后世心理学来看,这是不折不扣的撒谎太多以致于没法圆谎的表现。 一方面身世诡异而另一方面海皇实在是太光辉四射了,不要说他奠定了中华联合帝国的基石,他在军事、政体、工程、机械、文化、语言、音乐、美术、服装设计等诸多方面都表现出了越时代的天才,无论什么东西,他只要看一眼就明白里面的原理并可以推论未来的展;就算是因为科技展而出现的英文新造单词,他立刻就会猜出其中含义,连ank这个凭空而来的词都出现过在他的手迹里。 据传说:将汉字拼音化如此深奥的工程,海皇仅仅在纸上划了几下,就用了十五分钟,就明了ae汉语拼音音表! 欧美科学家推测海皇智商应该在一百八十左右,在牛顿之下;而中华联合帝国科学家推测海皇智商应该在二百三十左右,和达芬奇比肩。 就算刨去中华的推崇,海皇也毫无疑问可以位列全世界最聪明的五十人之列。 但就是这样一个天才,谁也不知道他出身在哪里,他到底受过何等的教育。 这就是“海皇的秘密”。 目前学术界有以下几种流行的说法:一是“北来说”:海皇是个直隶人,因为他说清国官话,他的ae拼音体系最先明之时是完全符合清国官话,要修改之后才能适应粤语,而清国官话只有明翼省人说的最好; 二是“南来留洋说”,海皇是南方人,但是随父母留洋,这个说法又伴有:宋桂说、宋粤说、清闽说、香港说、兰芳加里曼丹说几种说法之争; 三是最近异军突起是“日本居留说”,海皇不管他是哪里人,他肯定在日本呆过,因为他的“海宋神圣冲击”中使用了大量的外来词翻译,类似于“干部”“纪律”“民主”这些词乃清国文化中根本就没有的新词,而在日文的文组合中有!日本明治维新之时,日本人有时候看海宋出版物就能明白什么意思――所以海皇肯定熟悉日文,即便没有在日本呆过,也起码认识懂兰学的日本学者! 四是“基因变异说”,此种说法乃是说海皇根本就是个白人!因为基因变异长得像黄种人,在当时种族歧视横行的西方呆不下去,就来中华了。当然这种说法已经被海皇子孙里根本没有白种人隐藏基因所否定了,而且这是个小流派,属于在哪个年代都会被人砸鸡蛋、唾满头满脸唾沫的流派,最近几年随着科技展,他们的支持者卷土重来,居然要刨海皇的坟来进行基因检测。 五是“外星人说”,此种说法是锚定海皇献给洪秀全的宝物,那个东西可以光可以有字,从字面记录来看材质类似于塑料!很像后世的手机。那个时代哪里有塑料和手机呢?海皇是外星人!但是海皇进献的宝物,已经在6皇攻陷天京之时,押解而出去了海皇手里,随后下落不明。要是海皇真是外星人,肯定已经毁掉了证据!当然这个流派就是八卦小报嚎叫的,没几个学者会当真。 总的来说,各派都没有一锤定音的强大证据,海皇来自哪里,一直是个谜团。 看了侄子冒火的双眼,傅佳俊知道这个侄儿心里想什么,只要和历史搭界的人谁不想知道海皇的秘密呢? 但是他伸出手从侄子面前抽走了那本册子,彷佛在一头饿狼面前拿去牛肉,然后小心翼翼把海皇的日记放在白银色的安全手提箱里,一边放,一边说道:“这东西非常危险,你知道得越少越好我的上家据说已经被es(inisryfepire seuriy)盯上了,我们必须小心。弄不好有杀身之祸。” “杀身之祸?你别吓唬我了!那群拿着我们税金的黑领带敢谋杀公民吗?”真像一头被人抢食的狼,傅晴峦哼哼仰身靠在椅子背上,抽掉手上的白手套,狠狠的扔在桌子上,叫道:“你就是不想让我研究罢了。” “你确定政府那群人是he11kiy?”傅佳俊冷笑一声,把安全箱盖上,拿过一个遥控器,手一摁,密室里墙上的液晶电视立刻亮了起来,一个焦急的女声回荡在了密室里。 “这是b为您带来的特别报道!今日三月二十五日凌晨两点,卫圣大道地下隧道生一起恶**通事故,一车因为躲避狗仔队,撞到了墙壁上,前准王妃潘素雅女士就在车上…….” 傅晴峦惊异的转过身去,只见一位女记者正在拉着黄线外焦灼的报道,她身后黑黝黝的隧道出口虽然是在夜晚,但是仍可看到黑烟冒出以及里面一闪一闪的救援车的警灯。 “…..潘素雅女士在一九八二年和帝国废王储――大宋皇室――皇太孙――皇赵.宥王子结婚,但是两人于两年前离婚,据信车上还有前准王妃的现任男友…….” 惊疑的看着叔叔,傅晴峦难以置信的问道:“你让我看新闻录像,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要告诉我,你的上家就是去世的潘王妃?” “你懂的。”傅佳俊冷笑了一声:“海皇的秘密?秘密都是要鲜血来封锁的,更何况这帝国之绝密。” “可是,可是,”傅晴峦看起来信了叔叔的威胁,这个彪形大汉结结巴巴的问道:“可是海皇是千古明君,不至于这样!他有什么要保密的?我就是他的崇拜者。” “每个人都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谁没有呢?更何况‘远东狐狸’这种政治家!咱们家族的秘密难道就希望被人全知道吗?”傅佳俊苦笑了一声,打住了话头。 “既然这么危险的宝贝,你还敢拿着吗?有人敢买吗?不要犯了以前盗走司母鼎的那大盗错误,手里有好东西,但却没有人敢买。”侄儿笑着说道。 叔叔傅佳俊咧开嘴笑了,宛如一头老狐狸那样:“我们做地下文物的人都知道,买家总有一个,那就是它的失主。” “这可是绑票,不是贩卖!”傅晴峦惊异的张开了嘴巴,难以置信的看着叔叔问道:“难不成你要勒索海宋皇室?” “咱们家族勒索过的人多了。皇室又怎么样?皇室要不买回,我就去赠送给海帝大图书馆,让秘密曝光于世!相信想把头伸进海皇太祖内裤看看的人比沙子都多!”傅佳俊狞笑一声,这一笑,让这个一直儒雅的老头表情突然变作了狰狞无比,比他面相凶恶的侄儿看起来更加的危险。 “你打算向皇室勒索多少?”傅晴峦好奇的问道。 傅佳俊得意的嘴角一翘,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在这时,傅佳俊怀里响起了一阵音乐声,他咦了一声,拿出自己的触屏手机看了看,脸色有些变了,立刻放到耳边接听,嘴里嗯嗯的,但却没有说一个字。 等放下手机,傅晴峦看到叔叔脸色煞白、满脸都是汗,两手也颤抖起来。 “叔叔,怎么了?”傅晴峦疑惑的问,在他印象里,这个继承了爷爷贵族爵位的叔叔一直处变不惊,什么时候见过他如此惊慌失措过? “我政府里面的朋友打来的,大事不妙!”傅佳俊颤抖着说着,却不理惊异的侄儿,他手一抬遥控器,液晶电视画面变了。 傅晴峦看去,只见画面变成了前台的遥控摄像头画面,在自己进来的石榴花铜匾额前面,站了七八个黑色西装的大汉,身材健硕、表情干练,他们耳朵里插着埋入式耳机,胸前都戴着金色的执法牌,正是所谓的“黑领带”中华联合帝国安全局(es(inisryfepire seuriys特工来了 这时密室里扬声器想起前台小姐的声音:“傅爵士,外面来了几个es的先生要见您,他们带来了搜查令,请您赶紧出来处理!” 傅佳俊跑到工作台前,按响了自己秘书的频道,大吼道:“立刻让黄江大律师到我办公室来!对了,告诉他政府调出了对石榴花的搜查令,我要他的团队审核这搜查令是否违宪!快!” 虽然调动了法律盾牌,但傅佳俊这时仍然宛如热锅上的蚂蚁,竟然在自己侄儿面前原地转了几个圈,满头满脸都是汗,头上的白被汗水浸湿了,彷佛会光一样。 “叔叔?”傅晴峦惊异不定的站起身来。 彷佛想起了救命的稻草,傅佳俊一把抓住傅晴峦的胳膊,叫道:“侄儿!他们就是冲这东西来的!你能不能替我转移一下!现在我只信任你!” “这种东西交给我?我们才见面多长时间啊?你就这么信任我?不是放在你的保险柜里更好吗?”傅晴峦惊骇的问道。 “公司里有内鬼,要不然为什么皇室会知道是我在幕后勒索他们?会让政府用搜查令对付我?”傅佳俊一跺脚,说道:“我的几个心腹我都不敢信任了,所以我找你来,本来就打算让你保管这东西一段时间,你是外人,不引人注意,能避开风头。” 说到这里,叔叔顿了一下,略一犹豫说道:“要把这东西转移出海京,是我的直觉。” 虽然也忌惮被es缠上,但看了看那银白色的箱子,想起了里面的秘密,曾经是帝国前6战军武勇之士的傅晴峦何时知道怕为何物,更何况他是博学之士,收藏、经手黑文物也是家常便饭,这本来就是石榴花家族的传统生意,这个家族和es一直在交手。 越博学越想知道为人所不知的秘密。 所以傅晴峦他一挺胸脯,说道:“交给我!我带它去德国!” “随便你去哪里,你带它去安全的地方,我冲过这一关,大约三天或者一周后就找你!”叔叔傅佳俊急急的把箱子递给侄儿,说着不放心的补充道:“千万别被政府夺走!他们没有确定的证据,不敢怎么你的。” “放心!这种事又不是第一次做。”傅晴峦笑了笑。 这时傅晴峦看了看屏幕上的监视器分画面,几个特工已经进入了石榴花拍卖行,正朝叔叔办公室过来,他问道:“怎么走呢?” “我的直达电梯!”傅佳俊急急说道。 在叔叔密室里的直达地下停车场的专用电梯里,傅晴峦从背包里掏出一把黑色手枪,这把大口径皇恩海鹰手枪是帝国海洋6战军的最爱,跟随他有年头了,手柄花纹都有些磨花了,掂了掂这可靠的伙计,傅晴峦抽出弹夹确定里面有满满的子弹,然后熟练的上膛,打开保险,把枪掖进了皮夹克下的后腰带里。 对历史悠久的武明石榴花家族来讲,做文物,没有枪是不可能的。 他们祖先家的第一桶金就是突入的墓穴,那时候祖爷爷手里就操着一把皇恩梅花手枪(左轮的别称)――不管是人是鬼,敢阻挡石榴花傅家财的,一概子弹伺候!这就是他们的家族精神! 有惊无险的抵达“灯台塔”地下停车场,傅晴峦手里并没有银色密码箱,和贵族做派、一切要求精细雅致的叔叔相反,他讨厌任何这种显眼的玩意,他执意扔了密码箱,把那貌似会价值连城的日记本就大大咧咧的塞进了自己破破烂烂的双肩包。 电梯门打开了,这个分区的停车场静悄悄的,放眼看去,没有几个人,傅晴峦早年在海洋6战军服兵役的经历让他心中绝没有慌乱,他观察了一下环境,提着摩托车头盔昂然走出了电梯。 三辆车正在停靠,看起来都是普通人,不具备武力。 傅晴峦大踏步朝着自己的嘉陵自由骑士摩托走去,那辆巨大的摩托即便在一片豪车里也显得如此桀骜不驯,以致于一眼就能分辨出水滴状的它。 这时一个白风衣的人从一辆飞鸽一九九零白领型轿车中走了出来,空手向自己迎头而来。 傅晴峦打量了他,只见他留着分头戴着眼镜,像极了他不屑的手无缚鸡之力的白面书生娘娘腔,料想是什么公司的低级职员吧,傅晴峦一边想着,两者交错而过。 此时坐骑就在眼前,傅晴峦跨步骑上,插上钥匙点火,但就在他手握车把动怒吼的机器时候,眼睛一瞥后视镜,里面的情景让他大吃一惊。 后视镜里清楚的看到刚刚和傅晴峦擦肩而过的那白风衣“娘娘腔”转身对着他了,双手握着一把类似枪械的武器已经瞄准了他的后背。 “妈的!”傅晴峦嘴里出一声好像梦呓般的呢喃,那是因为他头皮都炸了,太紧急以致于无法出这个词的完整音,说时迟那时快,傅晴峦整个身体朝着机车另一边摔去。 在摔倒的时候,傅晴峦并没有恐惧,相反他满脑子想起的都是那年他在中东作战,身在突击步兵车中担任司机的他,听副驾驶座上的队长突然大吼:“rpg!”,他立刻奋力扭打方向盘在漫天沙尘中把突击步兵车转向另一边的心情。 那一天若他是骑在摩托车,肯定也会像现在这样拼命往另一边扭转身体。 没错,就是那时的心情。 在这帝国中心最奢华的大厦停车场里,他鼻腔里甚至闻到了汽油味和沙尘的味道,就和那时硝烟弥漫的中东一模一样! 刹那间,这个刚刚骑在摩托上的彪形大汉就滚在了摩托车的另一边,腿还挂在车座上,这姿势宛如曾经叱咤风云的明帝国龙骑兵用马刀挑起地上的桃核那样。 马上他就知道呼啸而来的不是子弹,而是电刺。 对方使用的是鱼刺电击枪,高压射出电刺,刺头后连着四米长的导线,若被刺头钉上,瞬间就会被高压电流电成地上屎尿横流的一堆狗屎。 傅晴峦闪开了! 突如其来的偷袭电刺没有射击到他的身体,两条电刺掠过他的大腿,撞在了摩托车车头上。 但傅晴峦还是。 一瞬间,压在车座上的大腿就好像万针一起扎了一下,高压电流虽然没有打在他身体上,但还是给了这大汉一击。 傅晴峦惨叫一声,好像车座着火一样,一抬大腿,整个人摔在了摩托车一侧。 头盔叮叮当当的滚出去老远。 傅晴峦以自己摩托巨大的车体为掩护,打一个滚,迅疾的半跪在自己的“自由骑士”之后,手里已经摸出皇恩海鹰来,抬起身,二话不说,对着摩托车另一边的“娘娘腔”就是三枪。 “咚、咚、咚”巨大的停车场回荡着这三声巨响。 敌人看傅晴峦没有被击倒,却反而拔枪射击,立刻扔了手里变作废铁的鱼刺电击枪,想伏地避弹,但前海洋6战军军人的枪法哪里容得他闪开。 三枪射飞了两枪,但有一枪穿开了那娘娘腔的肩膀,巨大的力量如同铁拳一般击中了他,只见那白风衣平地一个后滚翻,从要前扑,突然变作空中后仰倒地,肩后的血如箭一般,在后面轿车挡风玻璃喷成了一条红线。 看敌人被一枪射在地上,傅晴峦正要乘势追杀,只听周围杀声四起:“不许动!” 周围起码有两个人前后朝自己伸出枪来。 傅晴峦从摩托后猛地站起,靠在自己身边的一辆凤凰荣威轿车上,抬手就又是三枪,打得是四辆车后的那个枪手。 对方立刻蹲下找掩护,三颗子弹全射进了他身后那辆车里,“呜呜呜呜呜呜!”顿时防盗报警器响成一团。 傅晴峦再次转身扭转枪口,朝着前方正要开出遮蔽自己的去路的那辆车和车旁边的枪手射击。 “啊!”一声惨叫,本想横在路中间挡住对方去路的那司机中弹,头耷拉在座位里不知死活,跟着车旁边的枪手则被迫躲在柱子后面。 傅晴峦收回枪口,翻身骑上摩托,猛地加,电闪一般冲了出去。 在穿过被遮蔽了一半去路的通道时,他还和柱子后面的枪手互相对射,他左手单手握住摩托车把,右手握着枪从左臂和身体之间穿过,不停朝左侧和后面射击,直到打光了子弹。 等他把打光子弹的海鹰掖回夹克口袋时候,他已经冲出灯台塔地下停车场,到了海京的公路之上。 “自由骑士”的车轮刚刚踩到公路的路面,还没来得及喘息,傅晴峦只见自己后面一辆巨大的黑色商务车就对着自己猛撞了过来。 傅晴峦猛地一转车头,依靠自己摩托车极端灵活,如同一只在狮子口子折越逃生的羚羊,闪过了那大车的迎头一口,逆着车流行驶了二百米,折入一条路口。 在海京骑摩托他不惧任何追踪,因为这里是帝国中心,车流太多太密,反而影响了车流的度,正方便摩托车钻来钻去。 甩掉了敌人,他这时才想起自己为了口袋里的那“海皇秘密”拔枪射击,起码击倒了两人,那些人是什么人? 劫匪?用手枪和电击枪招呼自己? es的混蛋?因为自己背包里的好东西找自己?不至于这么快吧,毕竟石榴花是帝国排名前十的级大古董商,还是贵族经营,政府怎么可能不通过法律手段,而半路拔枪射击这些商界精英呢? 又或者是北平的朝鲜黑帮,因为自己私吞了宋朝的五花瓷碗、给了老大一个赝品而终于现真相,来追杀自己了? “债多不压身!就算是政府特工,他们也是毫不预警,先攻击我!我是正当防卫!不过看来老子需要一个皇牌律师来帮我脱困了!这又要一大笔钱了。妈的,我立刻飞到欧洲去避避风头再说!”贵族家族出身的傅晴峦并不惧怕和政府打官司,只是想着自己如何能拖延足够多的时间。 为什么要那么多时间? 也许可以看看海皇秘密是什么。 在路上疾驰,傅晴峦从后视镜里看到灯台塔就直对着自己,但还看不到它的顶层,自己根本还没离开灯台塔的范围:“快啊!到机场去!希望不是es!希望不要在机场被逮捕!” 想到这里他不由又拧了油门,座下机器怪兽出怒吼,度更加快了,如同一头疯狂的奔牛,快得好像要把上面的骑士甩下去。 就在这时,前方路口两辆黑车突然对头驶出,遮蔽了整个路口。 上面跳下三个人,对着迎面而来的摩托骑士举起了手里的枪,有人大吼:“停下!停下!” “草你妈!”傅晴峦正想着拨转摩托冲入旁边蛋糕店旁边的小巷,然而没等他来得及行动,他就怔怔的挺着车把驶过了那转瞬即逝的小巷口。 他没有看前面的枪口,而是怔怔的仰起头看向天空。 不仅是他,前面用枪指着这狂暴骑士的几个黑衣人也不由自主的抬起脸。 一瞬间,整个天空都黑了! 051 免费做做广告而已 巨大的黑影笼罩了海京“灯台塔”区域,宛如地狱里冲出的巨龙,遮天蔽日一般而来 所有人都在抬头望天。 在傅晴峦惊异的眼球里,一架巨大的“兄弟一九八五”巨型客运飞机貌似机腹擦着地一般迎面而过,这巨大的压迫感,让无畏的傅晴峦也惊恐的伏在了疾驰的摩托上,那飞机飞得如此之低简直好像要碾碎这条街之上的所有人! 紧随着巨大的撕破耳膜的轰鸣其后的就是巨大的气浪,傅晴峦只感到自己的摩托貌似要被吹得迎头竖了起来,他不由得惊慌失措,要知道他胯下的“自由骑士”可是极限四百马力、可以加到四百公里、从零提至一百公里仅仅需要三秒的重型摩托! 就连这七百公斤重的摩托自由骑士,都被那飞机的气浪吹的几乎要立了起来,伏在摩托之上的傅晴峦只感到自己宛如大海怒涛之上的舢板,竟然开始如船般的摇晃了。 傅晴峦扭头去看那诡异的飞机,但那轰鸣声音还没消失,只听背后一声开天辟地般的巨响,立刻地面彷佛波浪一般起伏起来。 被这巨响震得耳膜轰轰作响,傅晴峦满脸煞白,这震得他五脏六腑移位让他想呕吐的巨响让他眼前都出现了幻觉:他不是在帝国中心海京,脚下不是摩托车踏板,而是柔软的沙子;身边不是街道和行人,而是在编号为沙漠零一六“十字军”突击坦克附近,帝国皇家空军那群**又误炸了友军,一架“雷公”空对地攻击机对着零一六坦克就开了火,“唐门”导弹射穿了那可怜坦克的炮塔,爆炸的冲击波顺便把他这可怜步兵如碎纸片一样掼飞了出去,在空中的时候,他才听到巨响,耳膜就这样轰轰作响,地面就像现在这样模糊不清。 死死把住车把,绝望的把摩托朝着前面死死堵住路的两辆大车冲去,傅晴峦毫无办法,因为他要是不把住方向,也许立刻这在波浪地面上歪歪扭扭的摩托就把他掼在地上。 不仅是他无可奈何,原本遥遥用枪指着傅晴峦的几个黑衣人,也不得不孙子一样抱着头趴在自己车前,他们惊恐的目光并不看傅晴峦,而是看着傅晴峦的身后。 还没等傅晴峦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紧随那巨响而来的就是冲击波,如同顺化海涛的巨浪紧紧压着他的夹克来了! “太慢了!”耳朵嗡嗡作响沙场老兵傅晴峦心里竟然叹息了一声,谁不知道:巨响之后必有冲击波,或者冲击波之后必有巨响呢? 当然后者也许经历过的人不多,因为度过音的冲击波若是经历,九死一生。 说时迟那时快,冲击波就猛地打上了傅晴峦的背心,而面前就是两辆封锁前路的大车。 帝国先锋海洋6战军的精英怎么会怕危险呢? 更何况这个精英已经被逼得狗急跳墙了! 说时迟那时快,傅晴峦猛地一压车头,接着又猛地抬起,借着身后势不可挡的冲击波,七百公斤的“自由骑士”和上面八十公斤的“6战队员”咆哮着猛地一跃而起,以近乎绝无可能的无平台跳跃,从两辆车车头上方一跃而过! 满头冷汗倏忽就被风吹干了,傅晴峦落地,他的后轮在对方车盖板上印出了一圈轮子印,他加着油门,在冲击波和满街撞成一片的停滞车流中左右穿行,眨眼间他就冲出了一公里之远。 这时他才停住胯下咆哮的野兽,一脚踏地,扭头回望,然后他凝固在那里,就好像周围无数车流行人那般,凝固在那里动弹不得。 天气彷佛不再是南国湿润的温柔了,刚刚飞机爆裂的暴风依旧,不仅有暴风还有沙尘漫天席卷而来! 傅晴峦在离海京灯台塔三公里的地方看去,只见刚刚出来的那壮丽漂亮的蓝色巨塔在中间已经出现了一个地狱入口般所在,火与烟从那开口中滚滚而出,遮天蔽日; “那飞机撞上了灯台塔?”傅晴峦恨不得抽自己嘴巴,若这是一个噩梦的话。 贴地而飞的飞机、巨大的爆炸、冲击波、滚滚黑烟中的灯台塔,6战军的战斗素养让他得到这个结论,但却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确信这个结 就在傅晴峦目瞪口呆难以思考之际,只见西边又飞来一架飞机,在傅晴峦的注视下,又一次正正撞在了灯台塔之上! “我……生什么了?”在爆炸产生的滚滚浓烟和如雨般的烟尘中,傅晴峦忘记了自己刚刚经历的枪战、追逐,甚至忘了自己包里的东西,他摊开手,朝满街的人大吼着。 但大家和他一样,目瞪口呆的看着浓烟滚滚的灯台塔。 就算半小时后,无畏的消防队员冲破被停止汽车阻碍的街道拉着警笛朝灯台塔冲去的时候,被某些人追击的傅晴峦依然坐在自己的摩托上,怔怔的看着烈火爆燃的大楼。 四个小时后,傅晴峦一脸疲惫的坐在了海京直达顺化的高列车上的柔软座位上,他额头顶在坚硬的窗玻璃上,看着外面暗下来的天空,满脑子都是混乱:今天到底生了什么? 他亲眼目睹一架又一架的民航飞机低空飞临市区,然后消失不见,海京硝烟四起,连港口方向也响起了巨大的爆炸声,灯台塔区域很快就被封锁,就算回去看看叔叔倒底如何了也做不到,只能六神无主的骑着机车去海京国际机场,在路上他不停拨打叔叔的手机,但是显示的永远只有一个:线路繁忙,请稍后再拨。 在海外打过仗的傅晴峦心里很明白,除非他叔叔能像他一样,逃亡一般的从那大厦冲出来,而且必须骑着可以快穿行车流的高摩托,才有可能死里逃生――仅仅是第一次撞击,他目测那巨大的飞机就撞在了五十八层左右,他十分钟前坐的位置。 头脑一片混乱的他没法思考下一步,不由自主的就按照在灯台塔电梯里想好的计划:直飞欧罗巴德国,那里他有一个落脚点。但是等他开进机场,却现那里更是一片混乱:禁飞令紧急下达,所有的航班都被取消,乘客们在大厅里等着屏幕上的一片火海哭成一团,头顶上空军战机的轰鸣就没停过。 他行尸走肉一般离开机场,眼睁睁看着海京里直冲云霄的几条巨大黑烟烟柱回到了火车站,买了一张去中华安南邦府顺安的高火车票。 在路上几次想拨打他母亲和叔叔家的电话,但却犹豫不绝,他不想就这么斩钉截铁的告诉她们噩耗,叔叔出事了。 还没打,就收到了他在兰芳省母亲的电话:“你不在你公寓里?为什么固定电话没人接听?你又在干什么?!看新闻!灯台塔出事了,我打不通你叔叔的电话,你赶紧从北平去看看情况吧!” 她都以为自己还在北平厮混呢! 傅晴峦也没说破自己就在海京,只是支吾了几声,匆匆挂了电话。 既然她们不知道情况,我何必要毁掉她们一丝希望呢?更何况,也许叔叔因着上帝的恩宠,竟然在那地狱般的火与烟中活了下来,自己不是亲眼看着数不清的消防勇士冲进了巨大的烟团吗? “愿神让奇迹生吧!保佑我叔叔!”摩托上的傅晴峦喃喃的说着。 一上火车,开摩托长途而来、家族生意上的激战、一天的奔波以及经历了巨大的难以置信的灾难,这些疲劳一起袭来,让这个壮汉都受不了,他坐在车厢尽头,满脸疲倦歪在座位上,头靠着窗户,既睡不着但脑袋里也什么都想不了。 就在这时,一个女列车服务员在他面前停住,躬身柔声问:“先生?” 看傅晴峦是丧魂落魄般没有反应,她伸手轻轻的点了点傅晴峦的肩膀,就彷佛惊扰了一条沉睡的鳄鱼,傅晴峦身体猛的弹了起来,右手唰的伸进了皮夹克里的后腰,左手成钳形朝那列车员脖子掐去。 “啊!”列车员惊恐的朝后退开身体,而傅晴峦的大手硬生生的停在半空中,可以看到那手在剧烈颤抖、上面青筋暴露。 “什么事?”傅晴峦被从噩梦中叫醒了,他又恼火又尴尬收回了两只手,看向那女子满脸狰狞的问道。 “先生,您的腿在流血。”那服务员捂着惊魂未定的胸口,指着傅晴峦靠在外面的腿关切的说道:“我可以给您包扎一下,或者请列车医生来” 傅晴峦低头一看,这才现不知什么时候、不知在哪里,自己一条裤腿已经被擦得支离破碎,小腿上血迹斑斑,6战靴一侧都是褐色的血点 “那多谢您了,您给我拿纱布和药来,我自己来就可以了。”看到伤口才感到巨疼,傅晴峦叹了口气说道:“也许是在灯台塔那里擦伤的?我都没注意…….” 那服务员弓腰靠近傅晴峦,两手紧紧握住放在桌子上的傅晴峦的手,两眼含泪道:“我理解您的心情,请您挺住,今天是帝国可怕的一天。” 被这服务员的态度和表情惊呆了,感受着这女士手掌的温度,傅晴峦的听觉和视觉才从自己的世界里被拽了回来,他抬起头来,才现车厢里响着巨大的新闻播报的声音,乘客们大都站在车厢通道两头看着上面的显示器,每个乘客都表情凝重,空气回荡着细细的啜泣声。 他站了起来,抱了抱那服务员的肩膀表示感激和安慰,从自己座位上退后几步,站到过道里人群前方回过身去,这才看到刚刚就在自己头顶的液晶电视显示屏。 电视里一位神情焦急的现场播音员正大吼着什么,她是后是黄色的警戒线和远处浓烟滚滚的海京蓝宫,这座在当时号称最奢华最西洋的穹顶宫殿可以看到下面建筑已经被开了一道大口子,彷佛一颗手雷在士兵胸膛上走火殉爆,把他胸口挖成了一个巨大的血口子。 虽然看见那画面震撼到手指都动不了,但播音员的声音清晰可闻: “帝国今日遭遇可怕的袭击,有六架民航客机同时被劫持,……” “有三架飞机撞上了太平洋贸易中心灯台塔,目前灯台塔已经燃起了熊熊大火……” “第四架飞机撞击了位于海京中心的海皇蓝宫前广场,残体击中皇宫,穹顶下面四层建筑严重受损,著名的海京公共广场成为一片火海………..” “第五架飞机意图撞击海京军港外的海军十字军作战指挥中心,据信,军方使用了防空炮射击,受伤的飞机避开后,飞越了市区,在十分钟后撞击了越秀山上的海宋国庙,整个前门和附近至少三个建筑都被摧毁,我帝**人墓地受损情况目前未知……..” “第六架飞机朝着停泊于军港的‘白头皇帝’号航空母舰做了自杀性冲击,在撞击接触前五十秒被帝国海军以防空导弹击落于海面…………” “帝国目前已经处于红色警戒状态,全帝国都为禁飞区,帝国空军将击落领空之上的任何未经授权的飞行物…….” “神啊!您怎么能让这种事生呢?”傅晴峦的大手狠狠的握着自己的左胸,不仅握穿了皮夹克还死死握着自己胸口的皮肉,只有这样,才能制止自己浑身的战栗。 不仅是他,电视前的所有人都在颤抖,在傅晴峦身边的那个列车服务员呜咽一声用手背挡住了自己的嘴,眼里热泪滚滚而下。 就在这时,屏幕上伸出一只手来,把一张纸递给了前面的播音员,她略带惊恐的看了看,突然扬眉大喜,对着屏幕大叫道:“最新消息!帝国现值皇帝--宋皇室---皇赵.恕陛下安然无恙!这消息已经由宫廷和政府确认,陛下在爆炸前五分钟已经进入安全避险室,已经转移出了皇宫,据说正在准备对全帝国臣民的御前训话……..” 播音员说到这里,突然哽咽了,一手拿着麦克,去擦自己激动的泪水。 一时间,电视上除了她的啜泣没有声音,而车厢里也寂静无声。 片刻之后,车厢里彷佛了爆裂了开来,响起了一片的“神皇万岁!哈利路亚”的呐喊! “皇帝没事!皇帝万岁!”傅晴峦猛地把手从胸口抽下,彷佛潜水了一辈子终于冲出水面那样,猛地朝着车厢顶部张开嘴,疯狂吐着放松的气息,他低下头,和喜极而泣的服务员相视一笑,两人猛地拥抱了在一起,孔武有力的傅晴峦甚至把这个娇小的列车员抱着离开了地面,旋转了起来。 屏幕上的播音员终于擦干了泪水,她捏着手里的纸用嘶哑的声音继续播报,车厢里互相拥抱庆祝的人群也安静下来,傅晴峦把怀里的列车员小心的放到地面上,抬起头,竖起耳朵听着她的新闻: “最新宫廷消息,帝国目前第一顺位继承人――安南皇室――皇阮.黎江公主殿下和她的夫君皇朱.允言亲王殿下,已经中断对非洲刚果的访问回国,由帝国皇家空军护送,将在今晚抵达都海京;帝国第二顺位继承人――大明皇室――皇朱.锦澜公爵殿下已经从天京抵达海京,殿下已经觐见皇赵.恕皇帝陛下。明天的帝国臣民御前训话可能会有帝国三大皇室所有皇室代表出席…….这里是b赵艳为您带来的现场直播报道!” 画面疾切转,全帝国闻名的秃头主播李昭明以他招牌式的一肘压桌的姿势出现在屏幕上,他脸色严肃,嘴里道:“谢谢赵艳的在皇宫现场的报道。相办公室来通电,帝国遭遇了七十年来最严重的恐怖袭击。这是国家间的进攻行为,是对帝国的侵略!我台得到消息,目前帝国所有现役军人都被取消了休假,被下令立刻朝工作岗位就位。在冲绳军事基地驻扎的“戴维森”航母作战群、旅顺驻扎的“亚洲虎”航母作战群、定海基地驻扎的“大宋海”航母作战群,以及在海京驻扎的“白头皇帝”航母作战群,据消息说,都已经被授命开始做出准备,可能在近期开赴印度洋方向,他们将在东京海和驻扎在顺化的“上帝骑士”航母作战群集结;同时在大西洋和北约进行联合军演的“海皇”航母作战群已经中断演习,去向不明;以至少六艘航空母舰为核心的帝国无敌舰队再次集结这一事实来看,虽然相新闻官还未布袭击我们的敌人是谁,但我还是会说,帝国很可能会再次进入一场巨大的战争………….” “又要打仗了吗?”就算帝国前军人傅晴峦也惊讶的合不拢嘴,他扭头四望,身后的大家都和他一样嘴巴张得大大的。 这时,一个看起来很苍老的乘客摘下眼镜,猛地闭目大吼起来,眼皮卡得泪水四溅,他吼得是:“神灭丑类!横扫一切撒旦害人虫!荣耀归于神!皇帝万岁!帝国万岁!” 这是一个很古老很著名的海宋口号,虽然全帝国闻名,但要是平日说这个,也许要被六零后、七零后在肚里偷笑是老古董,但是此刻这老人吼出来,却顿时在乘客群里激起一片激昂的附和之声。 就在这口号要吼破车厢、再次像百年前那样形成一片洪流的时候,电视里的主播传达的消息击破了这洪流,大家都把自己高举的拳头凝固在头顶,竖起耳朵听他在说什么: 电视里的主播也一手摁着耳朵里的耳机,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张大了嘴巴,对着摄影机方向瞪大了眼睛,如同在看着一条会说话的蛇,他结结巴巴的说道:“什么?什么?什么?真的吗?你确定是真的吗?最新……最新消息,灯台塔倒塌了!!!灯台塔倒塌了!!!!目前帝国都伤亡和失踪人数有可能高达五千人,被劫持客机上的五百三十二名乘客!!灯台塔里就业的人数就在四千人左右!!!!里面还有四百名冲入的无畏消防队勇士…….” 画面切换到了现场,扬声器里传来的是恐怖的尖叫,只能看到女记者的长在画面里闪了一下,那是她吓得蹲在地上在画面里的最后一瞥,摄影师的镜头在剧烈的颤抖,在这跳动的画面里,傅晴峦几个小时前冲出来的那巍峨的灯台塔化作一团巨大的白烟烟团,龙卷风一样朝着三公里外的镜头扑来。 所有人都被惊呆了,很多人捂住了脸,彷佛自己不是在朝宋桂疾驰的高列车上,而是就在那摄影师身后。 新闻画面出现长久的寂静,那是因为拿着麦克的记者抱着头蹲在地上,扬声器里出现的全是爆裂的坍塌声和围观市民尖叫声。 画面久久不变,哪怕爆裂而来的烟尘给镜头蒙上一层灰、接着被烟尘席卷变成一片暗黑色也没有变,而车厢里也是长久的寂静。 很久之后,车厢里不知谁先哭了起来,接着大家哭作一片。 一个穿着短裙的年轻美貌女孩和着眼泪,擦了擦自己眼睛上烟熏妆,她在车厢中间用哽咽的声音大声叫了起来:“让我们为死难者一起祷告吧!主说过:我又告诉你们,若是你们中间有两个人在地上,同心合意地求什么事,我在天上的父,必为他们成全。(马太福音1八:19)” 彷佛配合着这位年轻基督徒的声音,电视画面切换到秃头主播李昭明,他一样在擦着自己眼里的泪水,对着画面哽咽道:“帝国遭此劫难,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们现在可以做的,就是为死难者和他们的家属一起同心合意的祷告!愿上帝保佑中华帝国!” 车厢里几十个乘客都从座位里站了起来,他们无言的手拉着手:男人、女人、老年人、中年人、年轻人、儿童手拉着手;商人、教师、列车员、学生、前军人手拉着手,富人、穷人、贵族、平民手拉着手; 他们在通道里连成一条线,傅晴峦也拉住列车员和一位老太太的手,他闭目低头,跟着耳边传来中间那短裙女孩的祷告声默念:“至高的天父啊,愿你怜悯世人的悲苦,赐下你的怜悯给我们,求你免除你对我们这些罪人的愤怒,求你看顾我们的愚蠢和无助,赦免我们的罪,愿你保佑你的子民不受那恶者的伤害,愿你保佑我们这个国家可以幸福,愿你保佑我们的皇帝贤明,能得到从你那里而来的智慧和敬畏,奉为我们的罪被钉死在十字架的我们的主耶稣基督的名朝你恳求,阿门!” 在“阿门”之后,他们并没有放开自己的手,很多人还在为自己的事默祷。 “神啊,求你宽恕我们石榴花家族的罪恶,求你能在不可能的境地里救我叔叔的性命,我不配求,但我们石榴花家族一直都奉你为我们家族唯一的保护者,我爱我的叔叔,神啊,求你应允我啊!阿门!阿门!阿门!…神啊,求你宽恕我们石榴花家族的罪恶,求你能在不可能的境地里救我叔叔的性命,彰显你的仁慈给我…..” 傅晴峦眼睛死死闭在一起,一次又一次竭尽全力的朝神祷告着,期望着能抓住神那光辉的应许,救自己叔叔一命。 但是他的祷告被打断了,他睁开眼,耳边已经响起了一声又一声嘶哑的声音,他扭头看去,一位衣着光鲜的矮个男士站在过道中央,手扶着左边的胸口,挺起胸膛,眼睛看着车顶,有些羞涩但却又决绝无比用五音不全的嘶哑嗓音唱起了帝国国歌《上帝保佑吾皇》。 没有伴奏、没有合唱、甚至他五音不全,但车厢里全安静了下来,紧跟着他,一个老年男人摘下自己头顶的帽子,跟着他合唱起来,然后第二个是位高中生打扮的少女,第三个是一位抱着小孩的太太…… 傅晴峦也不由自主的以标准的军人姿势两腿立正,脚跟绷在一起,高高仰起头挺起胸膛,右手紧紧贴着左胸跳动的心脏,眼前不是列车车窗而是那壮丽的帝国国旗冉冉升起,他也跟着合唱了起来: “上帝保佑吾皇, 何等仁慈,何等怜悯; 东方沃土赐予吾皇, 浩瀚大洋赐予吾皇; 亿万羔羊赐予吾皇; 抬头望, 神圣之光照耀东方; 低头思, 上帝恩典无以为报; 吾愿为上帝荣耀献上魂灵; 吾愿为吾皇光荣血洒四方; 吾愿为帝国荣光贯颐奋戟; 谢上帝, 点燃东方灯塔, 福音传遍全球; 谢上帝, 恩泽万代,约法严明, 扫荡东方阴霾,光明照耀万宇; 求上帝, 保佑吾皇万寿无疆; 保佑帝国国运万代; 抬头望, 神圣之光照耀东方啊; 低头思, 上帝恩典无以为报啊; 吾愿为上帝荣耀献上魂灵啊; 吾愿为吾皇光荣血洒四方啊; 吾愿为帝国荣光贯颐奋戟啊; 愿上帝保佑吾皇! 保佑吾皇!哈利路亚!” 在唱出国歌宛若咒语的全是爆破四声词的最后一句“保佑吾皇!哈利路亚!”之时,傅晴峦像以往任何时候高歌国歌的那样,不由得泪流满面,他抽泣着擦着自己夺眶而出的泪水,耳边却传来了相邻车厢高唱国歌的激昂曲调。 052 握过的最贵之手 海京距离顺化,6地直线距离一千六百公里,高列车仅仅用了五个小时就走完了 如此快捷,是因为顺化市作为安南邦的府,是仅次于海京的,中华帝国第二大经济体,海京、顺化、上海自古就是远东经济体的三大明珠。 明珠到明珠之间自然需要高快捷的通路,这是商业的要求。而且顺化对于中华联合帝国,就如同迈阿密对于美利坚合众国,是帝国著名的热带旅游胜地。 然而在“东亚第二明珠”顺化的高楼大厦之间,开着自己托运而来的“自由骑士”穿行的傅晴峦却感到一阵阵的后悔,现在已经入夜,而上午他还在海京,他不由的反复问自己:“我慌不择路的跑到顺化来有必要吗?” 我为何要来这里? 因为这里有落脚点和几个熟人,可以帮我藏身和去欧洲; 为什么要去欧洲? 因为背包里有本叔叔托我保管的宝贝,他打算用来勒索皇室; 但是,帝国好像遭受了地震一样的突灾难,叔叔和那些政府es特工应该全遭遇不测了,既然如此,我还晃荡到这里干嘛? 叔叔都不在了,背囊里的宝贝谁能接手? 要知道傅佳俊可是比侄儿这种浪荡子厉害百倍的黑文物大经手商,有些关系是傅佳俊可以走货,而傅晴峦这种人只能望洋兴叹的。 简而言之:即便给傅晴峦一些好东西,他也卖不出去,除非他疯了想进监狱。 想到这些傅晴峦有些失望,握着车把的手甚至想松开:干脆再开回火车站回海京去看望婶婶和堂弟们好了。 但是他脑海里闪过的却是他浪荡子父亲对他的忠告:孩子,永远要相信自己的直觉。 这句话其实他的爷爷也对他说过,这本来就是石榴花家族的祖训。 他父亲在世人眼里是个可悲的败家子,连爵位继承都被夺了,但是在他傅晴峦眼里却是天下唯一的慈父。 “相信自己的直觉?那就先去欧洲德国明人街呆半年避避风头再说。”傅晴峦对自己说,一转车把,“自由骑士”出一阵轰鸣,载着他朝顺化深处风驰电掣般驰去。 顺化繁华不亚于海京,尤其是经历了帝国最可怕的一日,虽然入夜,但空中战斗机呼啸不停,街道上新闻的转播声势如雷,人民好像都来到了街道上自聚集,让交通更加的阻塞。 在顺化中心的胜利纪念牌大广场,警察们封锁了机动车入内,在警戒线之外,傅晴峦看到灯光辉煌的广场铜像下建立了一个临时高台,台子下跪满了人,看起来黑压压的一片,足有一万人左右。 那个著名铜像是两个人握住双手高举朝天的姿势,宛如拳击台上两个友好的对手一起庆祝胜利的姿势,这两个人一个人是海皇太祖,一个是当时的阮氏皇帝,代表的是海宋帝国和安南帝国在“海宋印度半岛”取得的一项巨大胜利。 原来中南半岛这个区域被叫做“印度支那”,在这次辉煌胜利之后,整个地理名词变成了“海宋印度”。 此时在广场里进行禁食禁睡祷告的是顺化的七大教会的基督徒,他们将在广场里祷告至天明,祈求上帝保护帝国 对于这些虔诚的为自己祈福的信徒,傅晴峦遥遥的点头表示敬意,巨大的摩托绕着胜利纪念牌大广场绕路而行。 在路上他遇见一群又一群的游行人士。 有激进的反战人士,他们举着“nar”的牌子,在顺化温暖的夜风里大吼着“要和平,不要战争!”、“帝国必须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而忏悔!”、“上帝保佑中华!和平万岁!”; 也有同样激进的爱国主义人士一样在举行声势浩大的游行,他们的宣传员是少了一只手的退伍老兵,他穿着帝国华丽的6军军礼服,胸口挂满勋章,站在在宣传车顶部,被四个探照灯照着,举着装上了马克辛机枪摸样的右手假肢高呼:“中华帝国受到了攻击,这种卑鄙的罪行必须得到清算!敌人要以他们的血来为自己的罪行赎罪!上帝赐给了中华剑与盾,上帝教我们的手如何打仗!帝国万岁!正义万岁!” 在上面这些立场鲜明、声势浩大的环城游行中,还有些小团体终于得到了表露自己立场的机会: 啤酒店外,七八个人举着“世界末日”的油笔写的牌子在朝路人放传单,叫着:“第三次世界大战马上开始!世界将在一九九五年七月八号毁灭了!你们要忏悔!” 此刻和平和战争两队最大的民意示威者,各自站满一侧的人行道,站满整整一条街,分开阵营隔着马路对着对方大声摇晃着自己牌子、大声叫喊自己的观点,里面还混杂有不少的谩骂声,治安官背着双手踩着路沿,引任何想冲入对方阵营引起斗殴的流氓分子。 但是这并非是球赛结束时候的球迷对峙,双方即便是要战争的一派也是自认为是正义的、是高贵的,不会自降身价像猴子那样靠打架说话,因此虽然声势浩大,但秩序反而极好,治安官们一派放松的样子站在二者之间笑眯眯的看着双方比嗓门和喇嘛的功率。 傅晴峦骑着摩托沿着路面慢慢的从两者之间驶过,好像一个寻常路人那样微笑着饶有兴趣的看双方大吵大闹。 行到路口之时,和平派的宣传车就停在那里,上面一个青年学生模样的人正拿着麦克对着不远处战争派的大喇叭情绪激动历数百年来帝国对别国犯下的种种罪行,指出战争化解不了仇恨,只能加深仇恨,帝国何必让自己的年轻人血沃别国疆土呢;对待帝国的敌人,应该用粮食和鲜花,而非大炮和炸弹。 傅晴峦停在了宣传车一边的阴影里,6战靴伸了出去踩住了路沿,抬起头看着上面的那激昂的和平主义年轻人,彷佛很认真的在听。 因为他靠在了和平派这一边,自然被认为是支持和平的,几个年轻女孩围了上来,把手里的反战宣传单笑着请傅晴峦收下,傅晴峦扫了一眼,一手捏着传单,一手从裤兜里掏出一枚五角硬币,递向给他传单的姑娘,微笑着说道:“能不能帮我在自动贩卖机里买一听可乐?” “乐意为您效劳。”那姑娘笑了笑,接过钱币,走了几步,在街口贩卖机那里买出一听可乐,她一手抱着传单,一手把冰凉的可乐递给傅晴峦。 “谢谢。”傅晴峦右手掂着可乐微笑。 “小事,您太客气了。”那姑娘也微笑道。 傅晴峦在车座上朝后弯腰,用手里的传单包住了自己摩托高翘车尾的车牌,然后在旁边姑娘的惊讶注视下,突然猛地转身把另一只手里的可乐罐朝宣传车的年轻人砸了过去 喇叭里激昂的演讲突然变成了一声惨叫,一片惊呼声中,那年轻人被实心可乐罐一下砸得跪在了车厢上,差点摔下车去,等他放开捂住头的手,在路灯下定睛一看,手上已经全是血了。 被砸瘪的可乐罐跳跃到了街心,在两派人惊讶的注视下,打着转,从破口里狂喷着白色泡沫。 “呀!就是他!”旁边的传道女孩出一声尖叫,伸手就去抓傅晴峦的皮夹克。 傅晴峦一把打开那只手,一拧车把,“自由骑士”一声咆哮,如同一条鲨鱼那般朝前狡猾的溜了出去。 “抓住那暴徒!” “骑摩托的!站住!” 两派人同时呐喊起来,这时对立的两派人变作了同仇敌忾,人们愤怒的朝着摩托狂追而来,被宣传车遮蔽了视线的治安官这才现有人起了暴力袭击,一边吹响警笛,一边慌不迭的朝着傅晴峦追来。 但是傅晴峦是看准路线的,他选择的暴力袭击位置靠近路口,自由骑士稍稍加就摆脱了愤怒的人群,在路口一个折头逃了开去。 两个战争派的退役军人体能最好,虽然在街道另一边,但是很快成了追这暴徒人群中跑得最前的,他俩在大街上力狂追傅晴峦的摩托,皮鞋在路灯下踢得如同闪电乱晃、军礼服胸前勋章乱响,傅晴峦从车后镜里做了个鬼脸,哈哈大笑道:“再见吧,兄弟!” 自由骑士再次加,在两个前军人在马路中间无奈的手扶膝盖狂喘之时,傅晴峦已经风驰电掣般消失在了顺化的黑夜之中。 在顺化的小巷里,傅晴峦用投币电话拨打了自己一个黑路子朋友的电话,他问道:“现在全帝国禁飞,我要去新加坡,走海路,偷偷入境,你有没有办法?” “当然有,准备五千华元吧。”对方回答得很爽快。 “我要今晚就走!”傅晴峦说道。 “嗯?很难办啊……”对方一副犹豫的模样。 傅晴峦犹豫了一下,把听筒拉离耳边,突然一拳砸上了电话亭,咚的一声巨响,铁皮的墙壁被他掏出一个拳印来,砸完,他对着话筒吼道:“别装模作样的!你到底能不能办到?” “能…….正好有条船。三万华元,现金,不要网络转账,不要百元大钞,四个小时后起航,过时不候。”对方挂了电话。 傅晴峦打算借道新加坡前往欧洲。 新加坡除了她的地利优势之外,是借中华帝国之力才展起来的,那是个洗钱的天堂,也是各种销赃的天堂,自然也是各种法外之徒的天堂。 傅晴峦找的人是做走私和偷渡生意的,这两年曾经在文物方面合作过,傅晴峦偷运了若干古佛头文物进入帝国。 此外那人主要是做从新加坡往中华帝国偷渡南洋诸国劳工,这是一种极大的生意,因为南洋诸小国恨得是安南虎皇当年为什么没有把他们全打下来,那样也就是帝国的一部分了,不必这样千辛万苦的偷渡。 一个小时后,使用一张匿名的信用卡,傅晴峦在黑银庄里支取了二十元面额的三万货币,给手枪换上满满的弹夹,风驰电掣的朝着港口方向驶去。 路上想到叔叔突然这么的去了,他不由的伤感起来;又想起抢走自己两个女儿的前妻,心里更加难受,愈厌恶这个国家,觉的自己远遁欧洲,这一步倒是走对了,干脆在欧洲讨生活得了,不再回这个伤心地了。 这时他电话又响了起来。 傅晴峦掏出来一看号码,却是自己的私人律师打来的。 “怎么了?难道我用可乐罐砸了那个娘娘腔,这么快就上了通缉名单了?不至于啊!又难道前妻找我要她的花瓶?早砸碎了!还是她又控告我什么了?算了,我都要离开这个国家了,那个混蛋律师去死好了!再也不用给他钱了!”傅晴峦抬手挂了电话。 但一分钟后,手机又响了。 “这王八蛋想挨揍吗?深更半夜的打我手机干嘛?”傅晴峦狠狠的再次挂了那电话。 一分钟后,那律师又顽强的来电了,铃声在高公路上飙风一样响了一条长长的线,傅晴峦只觉心里气得难受,咬牙切齿的恨不能捏碎那手机。 “难道是女儿的事?”突然这个念头闪了进来,傅晴峦想到女儿,手一颤抖,接听了电话。 “怎么了?”傅晴峦吼道。 “恭喜你啊,傅先生!”律师话都是飘的,就算没有视频,傅晴峦也能想象到这家伙那卑躬屈膝的鸟样,这家伙一见到钱就摆出这副情一般的腔调来。 “又什么好恭喜的?有屁快放!”傅晴峦大吼起来。 “您难道没看新闻吗?海京出大事了!灯台塔倒塌了啊!”律师大叫起来,但那嗓音依然是飘的,彷佛不是在说一件惨事,而是在讲天大的喜事。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你半夜打我电话有什么事?快讲!快讲!快讲!”此刻傅晴峦突然心里有一股冲动,要去摸后腰的枪射死这家伙。 “您又在飙车了?您可一定要注意安全啊!”律师腔调继续飘,听得出他忍不住的要笑,奸笑彷佛憋屁那样从喉咙眼里往外冒,他继续说道: “傅先生,恭喜您啊,我一小时前接到海京的律师来函,由于您叔父已经被列入失踪人员,因为灯台塔事件太严重,他又在当时处于撞击点正中,所以很难生还,因此他的遗嘱程序已经启动了……” “你王八蛋啊!我叔叔去世了,你恭喜我?”傅晴峦只觉得胸口里有团火在焚烧,握得车把咯咯作响,他真想现在就握烂手里的手机,然后把它们塞进这个混账的嘴里,再冲他嘴上来上狠狠的一脚。 “不是不是!”律师惊慌的大叫,接着他大吼道:“你叔叔遗嘱里把你列为了爵位第一顺位继承人!” 傅晴峦目瞪口呆,差点一头撞上护栏,他结结巴巴的问道:“你说什么?” 手机那头传来律师得意的大笑,他叫道:“恭喜你了,傅男爵阁下!” 傅晴峦张着嘴放任摩托朝前直奔,任由海风灌进口里,惊得说不出来话。 律师好像想起了什么,语气变得十分惊恐,他尖啸着说道:“我的爵爷啊,您这段时间千万要消停,这个继承要经过帝国勋贵委员会审核的!千万不能惹是生非!千万不要有污点!离你前妻远一点,别又像上次那样你因为违反百米距离戒令,被抓进警察局!这种事千万不要再犯!另外,您母亲不是新教浸礼会在兰芳的大人物吗?她不是著名慈善家吗?您赶紧用她的影响力找个稳定体面的工作,以您的学历随便在兰芳找个大学当个老师,千万不能做无业游民!这到手的鸭子咱不能让它飞了!” 傅晴峦听到前妻就火大,他叫道:“我这种人怎么能通过勋贵委员会那群老怪物的审核?还没有污点?我都不能接近前妻和女儿百米之内!” “嗨,我研究过了!您从没有实施过直接家庭暴力,只是莫名其妙砸东西吓坏她们了。您早就被确认为战场心理创伤综合症,这种病不是号称帝国勇士的光荣伤疤吗?而且你作战勇敢无比,得过一枚突击勋章一枚神魂勋章,这是士兵的最高荣誉了。勋贵委员会那群老东西百分之六十亲身上过战场,百分之八十子孙服过兵役;以您的情况来看,你这暴力症导致的离婚,不是缺点,是优点,会给您加同情分的!就是您千万不能做无业游民,一定要找个体面的符合您未来贵族身份的工作,您能不能考入消防队员?……..”律师急吼吼的说着。 “我有工作!要不谁付你的律师费?”傅晴峦大吼。 “我知道……但是您总不能讲您倒卖文物为生吧?您要是在勋贵委员会面前这么讲,这都不是倒卖非法文物罪了,而是藐视贵族、亵渎帝国荣誉罪了。”手机那头律师无奈的叹了口气,然后语气马上又转兴奋了,叫道:“爵爷啊,您还在北平吗?我马上去接您怎么样?现在没有飞机,咱们立刻连夜开车去海京!毕竟啊,我这小律师事务所能有一位贵族客户,这太光荣了!要是您顺利的接过男爵头衔,以后律师费我不要了!我们免费为您提供法律服务!” “妈的!现在不是说我有暴力症要加我一半律师费的时候了?”傅晴峦恨恨的在心里骂着,嘴上也没告诉这黑心律师自己没在北平,却吼道:“去海京干嘛?” “哎呀,当然是为您的利益啊!天大的利益啊!”律师兴奋得嗓子都尖了:“您不知道吗?灯台塔被夷为平地,石榴花拍卖行也消失了!你作为爵位继承人必须要重建石榴花啊!您叔母是居家主妇,您大堂弟海帝大物理学博士、二弟剑桥神学生、三弟海帝大建筑系本科,都和古董这一行没有关联啊!古董是你家族生意啊,只要有爵位加石榴花这三个字,重建分分钟的事,多少银行会抢着给你贷款;而且还涉及巨额保险金,您去和家族协商,作为新一代石榴花的掌门人,说不定可以额外拿到百分之十以上的金额!” “我叔叔尸骨未寒,你就让我杀到叔母家里去谈分保险金了?”傅晴峦冷笑起来。 听出了傅晴峦话里的愤怒,律师咳嗽了两声,柔声道:“我的未来爵爷啊,现在不是谈家族亲情的时候,要明白,你是第一继承人,是逝世贵族的侄儿啊……” “我不是贵族的侄儿!我是我叔叔的侄儿!你这个混账东西!!!”傅晴峦对着手机用尽浑身力量大吼着,看下来彷佛要咬碎手机那般,接着他狠狠的把手机敲碎在了摩托车车头上。 只有这样才能泄他心中总是不可遏制的怒火。 他在飞驰的摩托车上,握着手机的半截残骸,把里面的手机卡用嘴唇咬了出来,接着彷佛手里捏着一支蝎子那样,狠狠的把半截手机甩出高公路护栏。 “我叔叔竟然早就把爵位要给我…….他何等爱我、何等爱我父亲…….但是十年来,才仅仅见面半小时就天人两隔…….” 坐在飞驰的摩托车迎着扑面而来的海风,傅晴峦这个狂暴的大汉突然抽泣起来,他泪流满面。 053 英国人里的卖国贼 朝着港口飞驰的摩托慢慢的减,拐下了高公路,傅晴峦停下车,拐进了市,用3元买了个近乎一次性的手机,他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给新手机插上手机卡,这时心乱如麻的他转头一看,却现报刊架上一个人正对着他微笑,那是一本书的封面,书名赫然是《伯爵管家教你变得高雅的十二个高招 那人长了一副欠揍的模样,但是傅晴峦没有想揍他或者撕书,相反他难以置信的平静,因为他心乱如麻――毕竟头上突然可能多了一个男爵头衔。 在灯台塔办公室,他朝叔叔呛声:说这个年代,贵族不值钱。 但这其实是睁着眼睛强词夺理。 这个时代贵族太值钱了! 虽然迷惘一代浪潮过去,**潮是复古,什么东西沾上贵族二字立刻身价百倍。 这还要多亏了勋贵委员会的那群老怪物,他们根本不是审核贵族头衔传承或者升贵、降贵的,而是专门废贵族的。 二十年来,他们废掉了二十四个伯爵以下的低等小贵族,而只让一个人从不可世袭的平民骑士身份升格为世袭男爵。 就连海皇科学奖得主都没戏,最多封个骑士,因为这个和诺贝尔齐名的奖项,这个国家不稀罕; 有三亿铁杆的棒球明星加上他的歌星老婆,每三年申请一次,只能眼巴巴的受辱――勋贵委员会是极端保守的,这群饭前必祷告的老家伙即便生活在中世纪也没什么分别,最讨厌影视、体育明星这些浮华的家伙们了。 唯一升贵的是世界知名建筑师,他替他们造了不少别墅,就他成功了。 因为爵位如此难得,要失去却很容易,加上迷惘一代时期蔑视贵族追求自由颓废的时期,所以贵族们倾向于内部通婚,一个海宋伯爵和一个武明子爵结婚的话,自然,长子(女)同时有两个头衔了,双保险。 而当上新爵之后,几乎可以会一夜成名,贵族们都是社会活动人士。 不要谈贵族里那些文武双全的老兵或者科学家,就算你狗屁不会,你在电视上胡说两句,就被奉为“知名社会评论家”。 政治家分分钟的期望你助选,或者亲自选,一个男爵,起码家乡的选票就铁定拿了,现在地区流行以出过贵族为荣,甚至还有个地方要求恢复封地,无偿还给那贵族。 就算你真的无欲无求,就和太太调理花园,什么都不干,出版商也会苍蝇一样粘上来,《从马夫到贵族》、《勋贵年代》、《我父亲和武皇――帝国老照片》、甚至于《打理果园的公爵》等等都是畅销书。 这不连不知哪辈子的“伯爵管家”写点东西都当畅销书排满市的书架。 对于傅晴峦这种落魄人而言,叔父给他的遗物,可能让他的人生一夜之间从泥到天。 律师说的话是有道理的:他患有严重的心理疾病,但是在战场上烙下的,他也确实是战斗英雄,没听说过这种帝国卫士被削爵降贵的――他这个男爵头衔非常有希望。 傅晴峦坐在台阶上好久,思前想后,最后他放弃了出国的打算,他骑上摩托朝着码头相反的方向驶去。 “还是继承家族荣誉优先吧,不能浪费叔叔的爱。”傅晴峦一边开车一边想着:“至于背后的东西,若真是es在要的话,就给他们。” 既然不打算为了文物或者刺激而对抗政府了,傅晴峦就松懈了下来,他骑到了海滩边。 这是一片优美的海滩,月光下,棕榈枝然轻摇,沙滩如白银一般敞开在眼前,一排排的连体小木屋就修在这沙滩上,正对着大海 傅晴峦开车到其中一间,停下车,在房门旁边枯萎的盆栽下摸出一把满是尘土的钥匙,打开了房门 这是他的落脚地之一,是用他朋友的账户购买的这观海房产。 这房子虽然极小,外表看起来也极其破旧,如同公路旅馆,但内里本质却类似豪华的酒店客房,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有二十四小时热水,有正门和后门,后门就是木平台,正对大海,风景极好。 傅晴峦在小小的房间里穿过,推开了后门,海风顿时吹来,面前的木栅栏上爬满了绿色植物,变成了温柔的绿墙,让人很想立刻跃出,那样脚就会立刻踩上柔软的沙滩上。 满意的点点头,傅晴峦去淋浴了,来洗尽这一日的仆仆风尘。 即便在淋浴的时候,他依然很警觉的把他的海鹰带进了浴盆。 他随时随地带着上满子弹的手枪,时刻不能忍受枪不在身边的感觉,因为在噩梦中醒来的时候,手边没枪简直会吓疯掉。 洗完澡,傅晴峦包着浴袍,拿着湿漉漉的手枪出来,一边擦头,一边看见自己的背囊。 他拧开台灯,把手枪放在桌面上手可随时拿到的地方,小心擦干手,从背囊里拿出手套戴上,最后拿出那本笔记本,笑道:“让我看看海皇的秘密吧。不看的话,对不起家族荣誉。” 说完,他犹豫了一下,决然的撕开了后面部分的塑封。 随手翻了翻,他现后面不像前面稀稀落落的字和无意义的记录,后面是密密麻麻的狗爬体。 看来因为主人保管不善,蓝色的字迹墨水已经散,还有些淡淡的黄晕,好像给这些纸和字笼上一层岁月的光辉。 他低头潜心读了起来。 立刻就被内容完全吸引了。 不知过了多久,傅晴峦抬起头倒抽一口冷气,喃喃道:“不会吧?海皇居然这么看待他的人民?补完?” 他话音未落,正门被剧烈的撞开,一团黑影出现在房间和走廊之间,有声音大吼着:“安全局!不……” 本已打算若真是政府的人来了,就交出东西,安心的去继承爵位,但是傅晴峦无法控制自己的战争后遗症。 在如此敌意的情形下,就在门巨响的那刹那,他脑袋无法思考任何东西,右手一翻就抓起了手边的枪柄,手指抠住了扳机。 他老练到根本不费力拿枪,就在敌人跨过短短走廊出现在客厅边缘的刹那,手指猛地一勾,还平躺在桌面上的手枪出怒吼。 眨眼间,一枪就打了出去。 声警告的敌人惊恐的后跳,墙上立刻一个巨大的弹孔,木屑横飞,然而在木屑之中,另一个敌人配合得当,在第一个同伴后撤的同时,他的枪口也拐过洗手间的墙角伸了出来,一样毫不留情的对着傅晴峦开了火。 傅晴峦一枪射退敌人,早俯在了地上,又还击了三枪,趁着敌人蹲在拐角掩护的时候,猛地从地上爬起来,拉开后门就往沙滩上跑。 听背后动静两个敌人立刻追了上来。 两步跨过平台,赤脚的傅晴峦一手持枪,一手捏着笔记本还压着浴袍,如此狼狈,但还是敏捷异常一跃而起,翻过爬满植物的栅栏墙,跳到了沙滩上。 在落地站稳的瞬间之后,他扭头看到自己后门纱门再次被推开,立刻,他微微蹲身,手里枪口对着后门方向,又开两枪 在子弹面前,平台栅栏墙如纸糊的一样 枪口的火光还没消失,就听房门那传出一声闷哼。 “打倒一个!”傅晴峦扭头朝前跑,这时身后才传来身体倒在地上的身上。 就在这时,他猛地现前方木屋平台下又冲出两个人。 这两个人全身迷彩,手里的不是手枪,而是突击步枪,看二人打扮傅晴峦正想收住自己前冲的脚。 但就在这时,身后一声巨响,傅晴峦只觉自己好像骑着摩托被大货车撞了一下,全身朝前飞了起来,然后就眼一黑。 他落到沙滩上的时候,也变成了一具尸体。 平台上的枪手摁着被自己和傅晴峦打出一个大窟窿的栅栏扶手,看着脚下沙滩上傅晴峦的尸体,又扭头看了看自己脚下,同伴脖子上是半个被打碎的西瓜,伏地尸体上的反光背心“es”字样在着幽幽的绿光。 “***!这个疯子!”枪手又愤怒又悲伤的大骂。 半个小时后,枪战中击毙傅晴峦的枪手已经脱了防弹背心,露出了里面得体西服,手上提着一个钛白色的合金箱子。 他四十多岁的样子,身材高大健壮,面相沉稳,若谁在路上看见这样一个人,一定以为他是个办公室白领。 但他不是,他正坐在一架荷枪实弹的武装直升机上,掠过脚下顺化城璀璨的灯流,疾的直朝港口方向飞去。 “这里是‘收藏家’行动组长,‘所罗门的秘密’已经回收,请指示。”飞机上的他手里提着巨大的绿色军用手提电话。 “k,明白!”他放下电话,抬头朝前望去,眼前如繁星般的海面上出现了一头黑黝黝的巨大怪兽。 等他一手提着合金箱子冒着螺旋桨的巨风和轰鸣从机舱里爬出来的时候,他的皮鞋已经踩在了远东最大的航空母舰“上帝骑士”号的甲板上。 半小时后,他穿起了全套飞行服,又爬进了一架凤凰音隐形战斗机的副驾驶座里。 前面的飞行员看来是个话很多的家伙,他笑道:“先生,欢迎乘坐顺化特快出租车。” 衣男只用鼻子哼了一声,戴好了飞行员头盔。 凤凰尾巴喷出蓝色的尾流,陡然加,从航空母舰上腾空而起,在黑夜里宛如一道幽灵。 起飞没多久,机身就剧烈颤抖了一下,飞行员笑道:“k,我们刚吐了个烟圈。破音障了。” 衣人依旧嗯一声。 从他的头盔里看出去,这全息视觉成像系统已经把他身边所有的东西都变透明了,只能看到前方的驾驶员头盔,就好像自己长了翅膀,飞在空中,可以无遮无拦的观看天地周围的一切。 “先生,你怎么总是‘嗯’呢?以前坐过价值三十亿的出租车吗?”飞行员大声笑了起来。 “小子!我参加圣殿战役、空降耶路撒冷夺回哭墙的时候,你还穿着开裆裤呢!”黑衣男心里突然暴怒了一下。 但是他依然没有说话,只是“嗯”了一声。 海京眨眼就到了。 凤凰在飞过驻扎海京的“白头皇帝”航母作战群友军时,还不忘客气的晃晃翅膀表示敬意,然后轻松的降落在6基飞机场。 “k,特快到达,小费可不要忘了。”飞行员笑道。 黑衣人依旧嗯了一声,等待梯子过来打开舱盖。 飞行员好像非常恼火,他扭过头,有些嘲笑的问黑衣男:“先生,你们这群黑领带,就不会说话吗?只会‘嗯’吗?” 衣男的回应简短明了。 飞行员愣了一下,接着无奈的笑了,叫道:“先生们,这年头,除了你们,谁还会e送达令?这东京海上谁敢动我们呢?你们眼里有没有法律呢?你自己的命就不受法律保护吗?” e送达令,是针对护送重要人或者物的飞行员的,在危急的时候,就要把副驾驶舱里的人和物都弹射出去,扔进大海。 一般来说,他们的降落伞绝对无法打开,或者根本就没有。 衣人回应。 “唉,一群疯子!”飞行员无奈的扭回头去。 十五分钟后,在三架引擎轰鸣的武装直升机下,黑衣男把手提箱子递给了坐在机舱里的一个褐色西装戴着圆眼镜中年人。 对方正在关上自己的军用笔记本,可以看到里面的红点和绿点已经重合,表示货物已经抵达。 “干得漂亮。”看黑衣男解除了手提箱的自毁程序,取出一个盒子交给自己,圆眼镜点头赞许,接着挥手:“起飞。” 三架九头鸟武装直升机编队立刻凌空而起,怪叫着朝着海京市中心飞去。 只剩下黑衣男孤零零的站在那里目视他们消失在战机轰鸣的黑暗夜空中。 “干得漂亮?就这一句?我的弟兄们全死光了啊!!!”黑衣男继续仰着头,满眼都是烈火。 一直坚毅的他突然浑身颤抖起来,他弓下腰,哆嗦着手从怀里掏什么东西――这一刻他不再像什么沉静自信的白领,而像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他的行动组本来要对大文物古董商傅佳俊下手,逼他交出一份秘密笔记本。 本来在傅佳俊身边有内线,提供了详尽证据,安全局知道“所罗门的秘密”就在灯台塔五十八层。 今天七个安全局探员会全面搜查傅佳俊的办公室。 没想到会遇到一个不之客――突然出现的傅晴峦打乱了行动组的部署。 他居然去找傅佳俊,而傅佳俊竟然也推开手边的业务和客户,去见这个壮汉。 已经侵入了安全系统的行动组,就从监控录像里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人接近了目标,接着又神秘消失。 为了安全起见,黑衣人命令三个手下去制服傅晴峦,查看有无转移目标。 谁料想,这个人是个亡命之徒,电针没有击中他,他就二话不说拔枪就打。 当时坐在楼外指挥车里的黑衣人听着耳机里满满的“ann!ann!ann!”简直惊呆了,这次行动怎么突然变成了流血行动? 看着那辆巨大的黑色摩托从地下车库咆哮着冲出来的时候,身为行动组组长的他奋不顾身的用车去撞那摩托。 但傅晴峦就像他的坐骑,既危险又鬼怪般的敏捷,居然闪过了。 他通知外线封锁路口,拦住摩托,自己一方面呼叫医疗支援,一方面推开车门,在车流里徒步猛追那辆该死的巨大摩托。 傅晴峦当时急着逃命,他没注意后照镜里一个身材和他一样高大的大汉正奋力徒步朝他追击。 接着,那该死的恐怖袭击生了。 整个行动组十个人就在那大厦里! 七个在五十八层、三个在地下车库。 要不是黑衣人追傅晴峦,他也许也活不出来。 本来以为这任务应该被搁置,没想到帝国受到攻击,这个任务重要级别反而连续升高。 黑衣人不好奇,因为这不是他应该管的,他要做的就是恪守职责。 傅晴峦的情报资料源源不绝的传递到终端电脑。 盯着傅晴峦的照片,研究了此人的履历,黑衣人倒是吃了一惊,本来以为这就是街头亡命之徒,没想到是帝国的英雄。 他不仅是大学体育明星,也是博学之才,在拿到博士学位、新婚之后还是毅然要去战场服役,他在对军队考官的自述里说:“我父亲丢掉了爵位继承,但是我不承认我们家族会丢掉贵族荣誉感。现在帝国需要我们保卫,我要在战场上继承帝国贵族的灵魂,为上帝的荣耀以及保护弱者而浴血奋战,绝不退缩。即便没有爵位,我想我理解我父亲的遗憾,我爱他,我们其实都是贵族。” 在战场上,他作战英勇,屡立战功,是个不折不扣的战场英雄。 在一次空军误炸友军的行动中,他受了重伤,然后在医院里现他也感染了战争创伤心理疾病,被解除服役,荣归故里。 但是夫妻关系急剧紧张,一直到离婚,他一直在服药ah确信离婚之后,对他打击更大,他已经沦落到和朝鲜、俄国黑帮鉴定走私品为生的境地了。 他也是几起轻微伤害的嫌疑人,但是他的家族帮了他逃脱了罪名。 北平的探员进入了傅晴峦的居所。 在视频里,黑衣人看到的是在厨子里是满满的一柜子橘黄色塑料瓶的药品,外面贴着“ah安全局的医药专家分析了傅晴峦的一切病例,她给出了极其可怕的情况报告。 “这个人患有严重的心理疾病,而且他有半年没有服药了,情绪极度不稳定。可能已经有幻听幻觉生了,这可能导致他随时都会起暴力袭击。” “你能说具体点吗?”黑衣人问。 “他可能接近疯了。”医生斩钉截铁的说道。 es强大的情报搜集系统,很快就现了傅晴峦的踪迹,他在顺化。 因为这个“收藏家”行动的级别已经被抬到不可思议的地方,于是一台无人侦察机立刻从“上帝骑士”号航空母舰起飞,在高空锁定了这位准贵族。 知道对手极其危险,但他实在太危险,黑衣人还是不得不击毙了这个离不开手枪的敌人。 “我击毙了一个疯子?”黑衣人在机场的风中喃喃自语,他突然咬牙切齿起来,低吼道:“你们杀了一个英雄!” 说罢,咬着牙,他哆哆嗦嗦的手从怀里掏出来,手心里赫然也是一瓶ah他哆哆嗦嗦的扭开瓶盖,把里面的白药片倒进嘴里,大口咀嚼起来,满心都是愤怒:“为了能够像疯子一样杀人,我却要防止自己变成疯子吗?” 054 麻将太土太野蛮了 晚上,方秉生带着山鸡以及龙川鸦片党四个候选人一起去衙门请刘国建吃饭了。 这才知道刘国建这人真是什么钱都赚。 到了吃饭的点,刘国建笑眯眯的请大家跟着他走,也不从正门出去,一路把大家领进衙门后院了,后院墙上还有个小门,推开一看竟然是条很窄的巷子,一边是衙门的东边墙,一边是三层的茶楼墙。 一行人好像进了盘丝洞一样,跟着刘国建一伙七扭八拐进了一所小院子,定睛一看,就是衙门旁边那茶楼的后院里的一部分。 小院子里只有两间正房,和一所偏房,还是瓦片为檐、木柱为梁的老房子样式,但却修葺得齐整,刷上了喜庆的红漆,屋檐下还挂着一排宫灯;走进正房,就是一张大圆桌,后面对门的墙上挂着字画和香龛,靠门的地方放着上悬铜脸盆的木架子,侧墙摆着换衣服的屏风和衣架,墙边都堆着花盆,竟然是一处标准的饭店包间专修,而且这装修还很高档。 “我还不知道你这里别有洞天呢?”方秉生走进房间转了转,扭头惊呼道。 “这什么饭店啊,我本地人都不知道啊。”李猛盯着头顶的玻璃灯也瞠目结舌。 刘国建呵呵笑着,把礼帽和文明棍都交给门口的小厮,说道:“你当然不知道了,我这里刚刚装修完两个月而已。” “这也是你老乡开的?”山鸡把帽子和手杖递给小厮时候,听那小孩说话口音就是福建话。 “是啊,都是乡党,吃饭放心啊。”刘国建笑了起来,指着前面墙壁一样的茶楼说道:“本来给三叔作保借了点钱,盘下这个茶楼,他前些日子给我说,反正我们家里人都经常在茶楼吃饭,不如把后院这个小偏院做成饭店吧,就靠在衙门旁边,吃饭进出都方便,也方便带客人来玩。” 林留名扭头四下看了看,问道:“刘大人这饭馆叫什么名字呢?没看见招牌呢。” “还没起呢,最近都是我们村的人和找我的朋友来这里吃饭,平常人不知道这里,也不让进。”刘国建笑道,说完又欲盖弥彰的加了一句:“店太小,人多了架不住。” 说罢招呼大家围着桌子团团坐下,笑道:“这是咱们福建特色口味,好吃而且很便宜。” 听刘国建谈到“便宜”二字,方秉生坐在那里冷笑一声,心道:“好么,你开了个这么隐蔽的饭馆,其实就他妈的是你乡党食堂而已!居然还他妈收钱?这一分钱您都看在眼里啊。” 想罢,方秉生却满脸堆笑道:“好啊,正想吃点福建菜换换口味,有什么菜?” “我这里有菜谱呢,和西餐厅一样的!可方便了!”刘国建捏了一个响指,立刻那个小厮拿了个包了牛皮的大本子过来递给方秉生,看外表和装订,确实和西餐厅菜谱一样华丽。 方秉生翻了翻,肚里大骂起来,因为这菜谱明码标价的,不要说什么怪异的福建菜,光说相比外边,任何一道菜都贵得离谱,起码一个炒花生米你不能收外面二十倍价格吧! 可想而知,这也算给刘国建上贡的一部分。 但是也没办法,方秉生就搓着牙花子点了起来,其他几个人也跟着点了菜,方秉生记性不错,心算了一下大家点菜的价码,估摸着光这一顿饭就得一百大洋没了。 山鸡有点对刘国建这种雁过拔毛的做派不满意,说话有点刺,他笑问刘国建道:“刘大人,这茶楼和饭馆都是你的,这里也能放您的不少老乡吧?怎么衙门里还那么多福建人?” 刘国建嗨了一声,竖起手指说道:“你老弟可能不知道,咱宋国官吏有编制的,不可超编,超编的话朝廷会下来查的,因此衙门里虽然我那么多乡党,但是有实际编制的,也就是算正式小吏的就两个人,说起来还是看门的和扫地的算正式的。” “那您那么多老乡都在衙门里,不怕报纸碎嘴吗?”山鸡笑了一声,问道。 “这我也很头疼啊,所以他们都分散在各种地方,比如我这秘书,”刘国建指了指坐在下首陪客的年轻人说道:“其实他名义上就是茶楼的副主管,我大侄子则挂在龙川修路队名下,还有个远房表弟挂靠在包工头齐云璐那里,就是这样,把人先挂在别的地方。这样即便有人嚼嘴皮子,我就说我乡党是来辅佐我办事的,毕竟你修路队修路不也要出个人在衙门里和我商量工程和计划吗?” 大家都哦了一声,刘国建拍了拍自己的将军肚,叹了口气说道:“所以别看我为龙川鞠躬尽瘁,龙川是风光了,但是我自己压力很大啊,这么多人都靠我工资养着,这两年我都瘦了一圈了。” 大家又都是哦了一声,纷纷表示对刘国建的敬佩。 吃完饭,刘国建秘书立刻窜了出去,手里提了一盏灯笼等在门口,方秉生笑道:“吃完饭了,我们陪刘大哥玩几手牌?” “好好好,既然你们是我的贵客,哪能不让客人尽兴而归呢?小幺,提灯带路!”刘国建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一挥手,那秘书立刻提着灯笼朝前面茶楼走去。 这里离前面茶楼就几步路,众人一出刘国建的“饭馆”,就看到了那茶楼二楼灯火通明,“哗哗”的麻将搓牌声好像在雨声一样清晰可闻。 秘书提着灯笼带着众人转过一处竹子丛,就是一个楼梯入口,这是开在茶楼后面的第二条小楼梯。 一行人鱼贯上去,就到了茶馆二楼,原来是个二楼的后门,上面还有锁,跟着那秘书开锁后推开小门进去,入眼就是一盏大屏风,把原本一体的大厅隔出了较小的一块,中间放着一张八仙桌,旁边不远处还放着一条长沙发和茶几,看起来就是刘国建玩牌的地方了。 一走进去这茶馆二楼,原来在外边听着好像夜雨打竹林的雨声立刻变成了狂风暴雨,就听着屏风外面水珠乱砸玉盘般嘈杂声音,空气里弥漫着卷烟、雪茄和水烟的剧烈味道,以致于正在戒烟的林留名猛地一愣,差点身体就软倒在地上。 方秉生走过正点亮蜡烛的秘书身边,走到屏风前,透过缝隙朝外面看去:只见外面的地方比这小隔间大四五倍,有另外一条大楼梯从茶馆一楼通上来,七八张小四方桌子放在外面大厅,昨天见过的刘国建的乡党们坐得满满的,都在这里起劲的铸着“长城”,里面还有几个操着粤语本地话的人,看起来是加入进来玩的。 “嗯,我们工作结束之后,为了消化食和减少工作疲劳,都来这里玩几手。毕竟咱们陛下这么聪明,不仅劳力还劳心,给朝廷干活累死人啊。”刘国建大大方方的朝一群人介绍外面的大赌局,笑道:“大家都是好朋友,没事的时候,过来玩就是。” 李猛、庄飞将等人自然连连称好,肚里却道:“来这里还能赢你们的人吗?没事干谁尼玛来这里给你送钱玩。” 这时,地主刘国建脱了自己的西装外套挂到衣架上,大大咧咧的坐在桌子上首,说道:“那开始?”然后给他秘书使了个眼色,说道:“小幺,拿麻将来。” 那秘书点头去拿麻将,却又给方秉生和山鸡使了个眼色。 方秉生在肚里苦笑一声,一步过去坐在刘国建对面,笑道:“这个我们七个人啊?打麻将还开两桌啊?算了,别玩麻将了,都腻了,咱们玩这个吧。” 说罢,将昨夜山鸡从秘书小幺那里拿回来的纸盒子,从西装口袋里掏出来,拍在桌子上。 洋药行会的人其实早都知道了,但还是装作大吃一惊的样子围过去看,嘴里纷纷道: “哎呀,这一叠纸片子是什么啊?” “看看,上面印着洋字码呢,这是什么啊?” “印着个洋人呢,这鼻子怎么发红呢?穿得这是什么衣服啊?” 其实刘国建秘书给方秉生的就是一盒西洋扑克。 刘国建看了看方秉生和洋药行会中人,以一种猜透剧情的表情笑了笑,接着变成虚伪的大笑,拍手说道:“哎呀,小方不愧是铁路公司的干将,这真是时髦啊,连玩玩都会用洋人扑克了?” 方秉生陪着笑,肚里却很无奈:别看刘国建就是个土鳖,踉踉跄跄通过小学文凭考试,还是在龙川这种偏僻的小地方当父母官,但是这个对洋东西的熟悉程度真不是一般人可以比的,连赌博都学会洋人玩意了!当然,也不是他自己如此,其实宋国官员乃至清国官员,不管嘴上说得多好听,清国官员更不要说嘴上要消灭一切欺师灭祖的洋玩意的鬼话,从玻璃、洋酒到怀表、钻戒到西洋式装修、别墅、游泳池甚至钢琴,乃至于现在的扑克,他们都是最先开玩的人。 “这群人大约是这片大陆上最快、最懂、最会享受洋玩意的家伙。还是做官好啊,连个土鳖县令都这么时髦,真不知道谁告诉他的?”方秉生在肚里无奈又不忿的想着。 很快,洋药行会的人也不演戏了,大家围着桌子做好,四个鸦片党、两个铁路黑/帮、加上地主县令,七个人正好坐满这张桌子,中间放着那叠洋人扑克。 刘国建要玩的是“德州扑克”,就是桌面上发分三次共计五张公共牌,每人抓两张牌,自己手里的牌和桌面上任取三张的牌,组成五张牌,按同花顺、四条、葫芦、同花、顺子、三条、对子排列,谁大谁赢。 看方秉生等人纷纷从怀里抽出一叠十元的纸币,刘国建立刻大叫:“小幺,换筹码!”立刻一堆堆的洋筹码被从放麻将的箱子上拿过来,放到各人面前。 秘书把各人面前的纸币敛起来发了筹码,看方秉生等人盯着扑克有点不知所措,刘国建立刻又大叫:“小幺,洗牌!发牌!” 刘国建的秘书应了一声,麻利的抽出两张王扔在一边,唰唰的洗起洋扑克来,洗那叠扑克的动作简直是让人目不暇接、眼花缭乱,眨眼间洗好,眨眼间每人手里都有了两张底牌。 山鸡都惊叫道:“刘大人,您这秘书的手法水平在赌场当荷官都可以了吧?” 刘国建抽了一口雪茄,哈哈大笑起来。 赌起来则很简单,以前和刘国建打麻将的时候,方秉生还得盯着站在刘国建背后的亲信,他两根手指摸鼻子,说明刘国建缺二条;两根手指揪耳朵,说明刘国建缺二饼;放在嘴唇上,则是这小子缺二万了。 现在换做西洋赌法那可容易了:德州扑克可以诈人,比如你一手烂牌,但估计对方也没有桌面上的顶级大牌,只是一副次强牌,就可以反复加注,吓得对方扣牌自动放弃;他放弃了,已经投入桌面的筹码仍然是你的。 要是打麻将是大家一起给刘国建喂牌,现在简单了:大家先跟着刘国建加注,等刘国建装出一副“我有大牌”的表情投大注的时候,大家就装出一副“哎呀,我牌小,不敢碰”的苦逼表情,纷纷扣牌,这样筹码自动就成了刘国建的了。 不过一个小时,方秉生面前的筹码堆就不见了,这就是大概七八十元输了,而刘国建面前堆起了一座筹码小山。 刘国建高兴的满脸红光,估计这晚上可以入账四、五百银元钞票了,连连大叫:“麻将太土太野蛮了,还是西学好啊!” “是啊!肯定西学好啊!打麻将也输不了这么快啊!”方秉生肚里大骂,脸上却笑,看今晚预定送的贿金也差不多了,就装作有点劳累的模样,离开赌桌,走到沙发前坐下,拿起上面的一个水果吃了起来。 刘国建识趣的走过来坐下陪着金主聊天,看来他也知道自己不是什么赌神。 “刘大哥,这个投票点你什么时候开始建?选什么人当监督员?”方秉生问道。 刘国建一愣,放下手上的茶杯,扭头道:“什么投票点?朝廷没让我做这事。” “不会吧,前几次选举动不动就设几十个投票点、上千条条凳、上百个票匦,动用几百人当监督员,还有彩旗、告示、条幅等等都要备齐,这是选举的重要工程啊。”方秉生也愣了。 “确实没有让我设立过。”刘国建斩钉截铁的说道:“朝廷的事我哪里敢不上心,上边最讨厌庸官!遇到选举这种陛下要求的重要事件,我哪里敢怠慢,跑断腿也再所不惜,但是确实没有。” “大约因为你们城小吧?还是你手下遗漏命令了?”方秉生听着屏风外面大吼大叫的福建话皱眉说道。 “我觉的选举这事,朝廷确实非常关心,这一天里又给我来了很多文件命令。所以只要是关于选举的,我立刻推开一切给选举开路!我闻出味道来了,这是直达天听的超级大事!这种大事,我敢懈怠吗?”刘国建现在表现出了他能吏的决心。 “上头给你什么新指示了?大哥给说说?”方秉生闻言顿时一振,从沙发靠背上挺直了腰。 本来在吃饭的时候,方秉生他们也问过,但是当时刘国建还不确认自己的好处,故而遮遮掩掩过去了,现在收了对方四、五百银元,那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刘国建说道:“今天上午收到朝廷直发的命令,让我腾出三一中心学校教室,放置床铺,把基督教联合小学暂时用做兵营,也就是说朝廷要派军队过来。” “派军队过来?”方秉生大吃一惊:“干什么?” “放心,不是有人谋反了。我治理得龙川可是井井有条,百姓也都教化得很好!”刘国建满脸自豪的笑道:“士兵人数也就是几十人吧,而且朝廷都替我想好了,现在小孩放暑假,空着的学校正好用做军营。” 说罢看着有点傻了的方秉生,刘国建一脸坏笑的说道:“本来我也不知道他们要来干嘛,但是刚刚听你一说,我估计,这次朝廷要用军队当监督员。” “擦他妈!”方秉生一愣又一惊,接着狠狠的骂了一句。 若是本地人做监督员,定然可以收买,但收买军队难度就有点高,那是一支有“金田精神”的基督徒军队,而且要是来的是海军的人,他们要是知道底细,以他们和铁路吵架的势头,还不把自己逮起来扔牢里去。 花点钱买监督员造假多么轻松,但是现在看来,虽然不是不可能,但很大可能行不通。 叹了口气,方秉生继续问刘国建道:“还有什么命令?” 刘国建答道:“还让我在三一中心附近包旅馆,也是要供一百人住。” “这又是干嘛啊?”方秉生摊开手,又惊恐又无奈的叫道。 “上头可能会来官员监视巡查选举情况,但是我也很纳闷,”刘国建挠了挠头皮,说道:“咱们这巡查来过的最大的官员就是惠州府市长大人,他也就带了二十个随从,搞一百人给谁住啊,皇太子要来吗?” 说罢看方秉生一脸看见了鬼的表情,震惊得脸都凝固了,刘国建放下茶杯,大笑着拍了拍方秉生肩膀说道:“我吓唬你的!朝廷说不必好旅馆,不必都在一个大楼里,几家小旅馆、民房短租凑够一百人也可以。” 方秉生抽出胸口的白手绢擦了擦满头冷汗,不过转念一想:“皇太子来了我也不怕,我搞选举能有什么问题!” “另外我提前告诉你这次选举周期安排,反正明天我要贴满全城,”刘国建说道:“过了这周和下周这十几天,就开始进入七周的选举宣传周期,第八周投票,完毕!” “什么?七周?其他城市才三周啊,搞这么长干嘛!”方秉生真有点失态了,他吼叫道:“我他妈的还想赶紧回京城呢,我儿子今年秋天要科举的!” “我也不知道,也许陛下觉的我们这个小地方值得多花时间学习啥叫选举。”刘国建耸了耸肩膀,标准的洋人动作和洋人表情。 说罢,看方秉生脸色不好,刘国建拉住方秉生的手叫道:“咱们都是好兄弟,义结金兰都行!所以你放心吧,选举方面有什么难题,就来找哥哥!哥哥一定帮你!” 055 香蕉+皮蛋 周四上午,天阴着一直在下雨,方秉生哪里也没去,就窝在鸦片党的豪宅里写信,在宣纸上用毛笔写精美的繁体字小楷,还是竖着写的;写完了之后,他轻轻吹了吹上面的墨迹,由衷赞赏的叹了口气,小心的放在一边。 然后他从手边又拿出一张**绝不像宣纸那样温婉的西洋纸张了,换了毛笔,拿起了一支笔尖可以当凶器用的蘸水笔,又鄙视又无奈的叹了口气,然后虽然依旧很认真的在写精美的硬笔小楷,但却是从左到右横着写了,还一边写一边叹气,因为写得全是大白话和简体字。这封信自然是给诗人老大汇报情况了。 前一封信是给钟家良写的,他详细的介绍了龙川的情况,夸大了他面对的困难,既没有坠自己铁路公司威名又巧妙的抱怨,总而言之一句话:“龙川不值得太认真对待,因为得不偿失。” 龙川这个鬼地方烦死他了。 当然不是家乡龙川让他恶心了,而是在龙川选举这事非常让他恶心。 第一:对手不是吃素的:主将一个是真正在美利坚洋人国家生活过的混蛋;一个是当地大地主大富商;两人还真变态,非得做梦把这个鬼骗鬼的无聊玩意一厢情愿的当成第一次西学捐官,铁了心要做“官”;而且还都是一个教会的,更恶心的是这个教会是这个县城最大并且是声望最好的长老会; 第二:朝廷加大了防止作弊的力度,买通监督员一夜之间造出两千张票来的可能性是没有了,而且都动用军人监票了,还不知道有什么更厉害的后招:那陛下在方面写新体诗让方秉生无所谓赌自己吃铁轨,但那家伙真的是个天才,和他对着干,虽然他一般不抄家灭门,然而一条匪夷所思的圣旨就会让你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当年起义首倡佛山陈开就不信邪,放纵儿子贪污,结果陛下没有杀任何人,甚至没有逮人下狱,仅仅下了一道莫名其妙的罪己诏,并送了制造局,但是从此之后起义功臣佛山天地会就变成了臭狗屎一样的东西,已经占据要职的原来成员纷纷声明退会,连黑/帮都避之不及,而工商业立刻在京城爆炸一样发展开来; 那是个香蕉鸡蛋混合的超级圣君,你乍一看是黄皮的,剥开一看是白心的,若是你以为他是洋人心就死定了,剥开白肉再看,我擦!一颗鸡蛋芯,还竟然是皮蛋的!黑的!标准的帝王心——这是钟家良亲口对方秉生讲过的,所以钟家良虽然自恃“才高八斗”谁也不服,但提起海皇来,臣服外加恐惧到极致; 当然,方秉生不认为自己可以惊动这样一个伟大的君王,让他动用高贵之极、荣耀之极、日理万机的心思摆套子给自己,毕竟自己连个小官都不是啊! 所以上面这些选举困难对于方秉生这种后台强大的精英来说,若铁了心的干,绝不是难题,什么小县城的西洋通和富商也不会放在京城大公司眼里。 然而方秉生就不想铁了心,对龙川这种小地方竭尽全力根本就是有病。 这是第三点:至于在这个屁大的地方折腾得惊天动地吗? 除此之外,让方秉生恶心的还有朝廷加长了选举拉票周期,从以前的三周猛增到七周,这么点小县城至于的吗? 因为方秉生预计有可能和张其结他们唱对台戏,还要用收买选举入场券买票那老招数,这招数是个苦力活,很累很烦人,请一群穷比吃喝听戏还要给钱,这样拉七周票?方秉生很想骂:“去他妈的!” 这选举拉票周期延长的问题是不止是烦人,而且让方秉生不知道怎么下手为好: 要是先下手为强呢,有好处,第一周就搞出戏班子、请那些穷比吃饭,把整个县城都震了,收买选民和入场券肯定领先对手;但有可能引起本地商会的竞争反击,就加大了自己的成本; 要是后下手为强呢,好处是最后几周突然进入选情战,用大资金吸引选民的票来,可以让龙川商会那群土鳖哭都哭不出来;坏处则是对手若领先太多的话,不知道能不能扳回。 但不管如何,总不能请戏班子连续不停唱七周戏吧?这巴掌大的地方,就算你想唱,人家也听烦了! 方秉生不仅叹气又叹气:难不成自己就缩在这个鬼地方呆整整两个月? 想到这里方秉生不仅怀念起以前自己操纵过的选举,那些都是复式选举,相比这种一次定输赢的选举真是爽到天上去了。 要是龙川还是复式选举,四个名额,除了钟家良的鸦片党和极少数中西贯通的人才外,无人在乎,甚至避之不及,所以鸦片党只要稍微积极那么一点点,就肯定初选中选! 第一次选四十人当议员候选,不,哪怕就选十二人当议员候选,方秉生觉的自己都赢定了:十二个人互相投票选的话,方秉生觉的自己肯定能搞定齐云璐、范林辉以及其他几个土鸡瓦狗,这样张其结和李广西就算决心再坚决也孤掌难鸣,定然在第二次复选中惨痛败北。 现在的直接选举,是直接向贱民买票,简直是一锤子买卖,给予他黑夜活动的空间小太多了。 而且来的时候,为了巴结钟家良和他的钱,宋右公司夸了海口:说龙川那种巴掌大的地方,我们小方替你搞定,四个人全当选!选举用的钱替钟大哥包了! 因为选举规则改变,那么四个人全当选就太难了; 但要四个人全当选也不是问题,只要有钱! 来的时候,方秉生给公司要了两千元费用,算白送给钟家良的;现在看来有点悬乎,已经在疏通刘国建身上用去五百,只剩下区区一千五百元资金了;现在要保证鸦片党全员当选,可能还要和张其结他们唱对台戏、可能要收购选举入场券,在有竞争者的情况下,那价格肯定会升高一些、即便要黑吃黑,请杀手做掉长老会四个大傻/比,也得花钱请人不是? 而且长老会有声望、有学校、有官吏信徒还有报纸,做掉龙川商会实际上的会长张其结和李广西他们,哪有那么好请人的,得花大价钱。 肯定要超标两千元。 以翁建光那种人渣的性格,定然讲超标部分从你小方年薪里扣除!反正你不能让公司吃亏! 想到这里方秉生不仅仇恨起基督教来了:清国五人聚集就可以当做聚众作乱在牢里阴死了,在这宋国,教会何止五个人!五百人信徒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知名教会的!教会简直就是乱民群集的地方,可以交通信息,可以联手作战,又负担了帝国科举体系,报纸学校都有,识字的人比例最多,真惹急了大教会,堵治安局和衙门的事情都敢做,而且堵你白堵。连天地会留下的帮会都不敢轻易招惹他们,这不是给有钱人和帮会添乱吗? 所以方秉生想撂挑子给钟家良了,在信里大谈什么龙川一个破县城、完全不值得、谁关心这种鬼地方、帝国其他省份都不知道这个小地方的、就算这破地方被流星砸了,都没有报纸报道的,所以不如这次就随便玩玩,下次在大城市竞选之时发力,方秉生觉的四个全中难度太高,花一千元中一两个那没问题。 要是钟家良被自己说服了,方秉生立刻背着钟家良和鸦片党私下里联络长老会,内部交易:给张其结和李广西两个名额,自己这边钟二仔和李猛两个名额,这小县城里的土鳖谁敢不买他这大精英的面子!这样一团和气大家都开心,皆大欢喜!还落了一堆人情,然后自己立刻回京城呆着避暑、监督儿子加班学习,说不定自己还能落个一两千元零花钱买个钻戒玩玩。 “哎吆,做商人这一行,真尼玛烦人。”方秉生愁眉苦脸的叹气,把两封信封好,打算写了信封就找人坐火车带回京城直送钟、翁两位老大“御览”,这时候手下来报:“有个自称龙川堂江湖晚辈山猪的人想求见您。还带了很多礼物来,说是想听听您的训诲。” “江湖晚辈?龙川堂?训诲?”方秉生瞪大了眼,接着摘下眼镜擦拭了起来,撇了嘴不屑的切了一声。 翁拳光也是候选人,但是方秉生都没有去见他,也没有见的打算。因为方秉生这人专门以和老大“共振”为荣,老大都从没提过龙川堂,那肯定是怕当年的丑事影响他此刻光辉的形象,自己这手下没事去揭老大几十年前的伤疤干嘛? 他也不惧翁拳光选举给他捣乱,宋右铁电高层其实本身就是帮会出身,不仅和各地大帮会都有联络,而且熟悉帮会的品性,谁屁股也不会干净,吓唬车夫和穷人可以,面对权势更大的组织,谁胆子也不会大。 翁拳光真在选举这事上给他捣乱,惹急了他方秉生,就靠昨晚给刘国建的伍佰元,方秉生也能让刘国建把翁拳光的屎吓出来。 所以此刻他绝对不会见可能让老大觉的自己知道他昔日丑事的人。 “山鸡呢?山鸡不是认识他吗?让他找山鸡。”方秉生戴上眼镜,冷哼了一声。 山鸡是惠川堂老人,翁建光要保守的丑事对他肯定不是秘密,他见不见翁拳光就看他自己心情了,但是无论怎么样,都不会和自己扯上关系,从而影响老大对自己的看法。 有些事情老大不想让你知道,那就不知道最好,知道了也要装不知道。 “今天您不是让山鸡去看看那个书铺老板的情况了吗?”手下报告道:“鸡哥还没回来。” 其实这是方秉生自己没有心情再工作了,专心想唬住钟家良,就给老前辈山鸡“放假”让他满县城玩去了。 “那你去告诉他,山鸡不在。”方秉生漫不经心的说道,自己低头去写信封上的字句。 过了一会那手下又犹豫着回来了,说:“那人说他可以等。” 方秉生抬起头,看了一眼那手下的模样,就知道他肯定收山猪的钱了,本想发火,但一想何必影响手下的做事热情,收钱才给通报不也是传统嘛,显得自己有面子,因此他又低下头去写字,嘴里随口道:“那就让他等好了。” 在山猪又期待又屈辱的坐在门房里看着门外淅淅沥沥雨点等着山鸡的时候,长老会的侯长老和李医生,正带着英国人章必成在县城郊区西洋马路上换车子,从西洋四轮马车换成了老式两轮驴车,这能省不少钱,而且要去的地方,四轮马车走得不会有两轮车快捷,因为下了一夜雨,那窄路会变成泥汤。 056 雨水是最干净的 李医生和侯长老的计划是按从近到远的顺序在龙川县城乡下传道、赈济和巡回治病,他们第一个目的地是离县城很近的莲南村、水贝村。 长老会三个人雇的是一辆歪歪扭扭的驴车,两个牧师和英国人章必成把大包小包的药品食品放在歪歪扭扭的车板上,章必成看那车又脏又破简直好像刚从墓穴里出土的文物一般,拉车的驴子简直和一条大狗大小,身上已经被枙圈磨掉了毛,看着又可怜又无力;他侧头一看,只见木轮子已经和轴斜了,两个轮子都是如此,车子一动起来,车辙痕迹都是蛇一样的扭动蔓延着。 “哎呀,这车撑得动我们三个人吗?”章必成指着那歪歪扭扭的轮子惊叫道:“会不会半路就散架了?” “放心,没事!你们这才多少东西?”站在驴子旁边的车夫戴上斗笠,笑了起来:“我这车比四轮马车装得还多。” “中国的事情就是这样,看起来随时会散架,但却总是还能撑着跑。”李医生笑着拍了拍章必成的后背,替他掀开污迹如同火焰一般从下往上烧的布帘子,让他钻进去。 车子走起来了,下了西洋马路,转上了一条土路,立刻章必成就觉的这车子变成了一条大洋里的舢板,在巨浪中上下颠簸,车厢一会朝左边倾斜,一会往右边倾斜,一会好像在上坡,一会又变作下坡; 他掀起帘子伸头朝外看去,只见车下的道路真的已经变成了波浪一般的东西,黄泥好像火焰般在车轮下起伏,还发出吧唧吧唧的声音。 “这里没有好点的路吗?”章必成把头缩回来做好,因为车厢正在倾斜,他不得不把两手背到身后抓住车子的木板。 “去村里是没有马路的,只有土路。”李医生笑道。 “章弟兄也就是见过京城附近的郊区吧,那是咱国家的繁华地带自然有路的,”侯长老满脸笑容,指着章必成说道:“昨天你说龙川生活好,我都笑了,只有县城那几条街算很漂亮的。” 李医生说道:“龙川生活不算好,非常穷,你跟我们在乡下转一圈就知道了。” 章必成嘿嘿的笑了笑,十分的不好意思,他问道:“我坐火车过来的时候,好像没有看见沿线有村庄啊。” 侯长老摊开了手说道:“龙川西边原来有三个大村庄,但是因为抵抗修建铁路,在三年前全部被夷为平地了。” 李医生补充道:“不仅村子没了,我们教会在龙川城外五年的传道努力跟着被摧毁了。” “发生什么了?”章必成瞪大了眼睛。 李医生叹了口气说道:“那里原本有我们的教会也有天主教的教堂,但因为当年百姓群情激奋,屡屡和铁路公司、治安官发生暴力冲突,县令请我们教会的牧师都下去乡下安抚百姓,结果还是发生民变了,我们教会十四个牧师、传道士全部都……都光荣的回归了天家。” “原来是这样!”章必成满脸震惊,接着正色说道:“他们荣耀了神。阿门。” 侯长老点了点头说道:“所以现在整个县城西边还没有什么大村子,百姓就四处流浪,过得生活越发苦了;还有不少江西、潮州那边的人过来讨生活,但我们教会因为三年前的事件,牧师和传道士全部奇缺无比,只好把力量放在县城,无力对乡下传道和建立教会,也只能做做这种巡回布道和巡诊的事情了。” “所以我们一直朝神祷告,希望神可以派遣更多的传道士和牧师来我们这里。”李医生说着握住了章必成的胳膊,真诚的说道:“我们十分希望你能留下来,这里担子不比清国更轻。” “让我看看吧。”章必成点了点头。 这时候车子重重一顿,停下了,只听车夫在前面大喊:“李医生、长老,你们能不能下来帮着推推车子,陷进泥坑了,动不了了。” 三人立刻全下了车,前面车夫使劲的拉着驴子,侯长老替他们打着伞,李医生和章必成踩在齐脚踝深的泥汤里奋力的抬车子。 车子终于翻出了泥坑,李医生一转头,愕然对章必成说道:“你怎么不脱鞋子就跳下来了?” 章必成一愣,这才发现李医生和侯长老都赤了脚,惊讶之余就想从泥坑上来,结果人上来了,鞋子被陷在泥坑里,他又不得不转头摸鱼一般在泥里捞自己的中国布鞋。 大家一起笑了起来。 ================================ 莲南村是个离东江不远的小村子,离县城不过四五里路,很近,驴车虽然走得还不如步行快,但两个小时后也到了。 而三个人抵达村口的时候,都两腿全是泥浆,没法,路被沃成了浆糊一样的东西,时不时的就走不动,三人只好打着伞跟着车子步行,到了目的地的时候,把皮鞋鞋带打了结挂在脖子上的侯长老笑问道:“章弟兄,龙川汤的滋味怎么样?” 赤脚的章必成手里提着两块泥团状的鞋子,满脸都是苦笑。 “那是什么东西?是放什么农业产品的吗?”看着前面的村子,章必成抬起手里的泥团疑问的叫道。 李医生顺着章必成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黑黝黝的村庄房屋外边是一片片白色或者黄色的三角形的棚子,直到人的腰高,一眼望去,就好像莲南村盖在一种茂密的植被群里那般。 “这是窝棚,住人的。”李医生答道,接着一脸疑惑的反问:“章弟兄,大英帝国没有这窝棚吗?” “嗨,章弟兄是翰林院的,富贵人出身,即便有,他也看不到的。”侯长老笑道。 因为好奇,章必成跑了过去,果然那腰高的三角形棚子里是住人的:外面用草席、木片盖着,中间矗着一根木棍当支柱,下面要不是烂席子铺地要么就是草叶什么的,每个里面都或躺或坐着几个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还有人在里面捡了些木柴烧火; 这湿木头点燃释放的烟加上整个窝棚区一股奇臭无比的气味,差点让章必成窒息,他咳嗽着捂着口鼻退后了两步,引起窝棚里正在引火烧水的少年奇怪的目光。 “这些人就这样住着?没有房屋吗?”章必成退回到又在死命推那破车的李医生身边。 “他们都是流民,有些是自己村子被烧毁了逃出来的本地人,有些就是破产无地农民,或者残废和生病的,在城里没有活干了;还有些是外地过来的,想在龙川找个工作干干。”给李医生打伞遮雨的侯长老回答的很平静,好像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李医生气喘吁吁的把车子第n次从泥里拔出来,蜷起满是泥的手,用还干净点的手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气喘吁吁的说道:“最近人多了些,这几天是从龙川县城里被赶出来的,其实要不是你来的时候不好,你在县城里就能看到这么多窝棚了。” “为什么要赶出来他们?”章必成问道。 “我们要选举,市长说朝廷要派大人来,还有大报记者要来,这群人又没有固定居所,在龙川县城聚居会丢龙川的人,就让人把他们暂时都赶出来了。”李医生说道。 “先生,我手指没了,给我点钱吧?”这时一个路边窝棚里的妇女看到了他们,她从地上爬起来,走到他们面前,把三根手指齐根断掉的手摊在章必成面前。 “这是在纺织厂被机器削掉的。”侯长老解释道。 章必成点了点头,说道:“这我知道,伦敦和曼彻斯特很多女工也这样的。” 李医生也没有给钱的意思,他笑眯眯的说道:“你不认识我吗?” “可怜可怜我这老瞎子吧,我又瘸又瞎,洋人大爷,给点钱吧,耶稣保佑你!”那女工还没回答,又一个赤/裸上身的人从地上泥汤里爬了过来:他两眼翻白、头上一大块头皮没有了,变成一片血红色的大疤瘌,被雨一浇,显得格外瘆人。 李医生走过去,笑道:“老李,是我啊,别装瘸子了。” “啊?李医生?您今天可过来了!”那瞎子闻言一愣,翻白的眼球唰的一下翻了下来,看清是谁,先吃了一惊,接着又不好意思的嘿嘿一笑,带着满身的泥从地上爬了起来。 “我刚刚就看见这个人高马大的洋人了,赶紧过来要点钱,没看见您。”那瞎子裂开缺了几颗牙齿的嘴笑了起来。 李医生没有回应,而是伸手捏住了他的脸颊,让他嘴张开,然后打量了打量里面的牙齿,皱着眉头问道:“你脸怎么肿了?你还有牙疼吗?上次替你拔了一颗坏牙,其实还有一颗也坏了,你说不舍得,现在那坏牙没有给你添乱吧?” “这位是怎么回事?”章必成看着那个头皮少了一大块的人问道。 “他原来在张其结厂子做工,这人不想剪辫子,结果有一次辫子被机器嗖的一下搅了进去,整个人都被抽到了头顶上轰轰转的铁轴上,等救下来,一块头皮都没了。”侯长老说着一摊手,叹道:“你们洋人机器赚钱很厉害,但伤人杀人也很厉害,谁不小心就是个死字。以前咱们这里都是农夫,手里拿的是秧苗、竹篓,谁听说过眼睛一眨一只手就没了的事情呢?” “李医生来了啊!李医生来了!”那缺了手指的女工已经大喊起来:“谁有个病痛的都赶紧过来了!啊,谁还有点力气帮着推车去啊。” 结果李医生他们在一群臭烘烘的穷人簇拥下进了村子,大家一起帮他们把车子弄进了村里,终于不要三个人和浆糊一般粘的黄泥作战了。 在章必成眼里,这个村里的建筑其实比窝棚也好不到哪里去,没有一所新建筑,全不知道多少年前建成的,被岁月蚀刻得从头到脚全变成了黑色,而且摇摇欲坠,很多破屋子甚至于朝着街心倾倒过来那样,吓得章必成躲着走,而后面的侯长老哈哈大笑起来:“章弟兄,我说了,那屋子倒不了的!别看破烂,却总是能撑着,这就是咱们这的特点。” 街道上有两个长老会的同工正在卖力宣扬福音,他们大吼着:“我们都要下地狱灭亡了,是耶稣用祂的宝血救了我们,因为神爱我们,所以赐下祂的独子我们的王耶稣基督为我们代死!” 虽然两个传道士都很卖力,但是因为天气不好,下着雨,他们就站在扎好的小棚子下面宣讲,听的人都只有七八个,好像一群人在围着桌子开会那般,因为人再多的话,就不得不站在棚子外淋雨了。 指着前面一所鹤立鸡群大宅院,李医生说道:“前面就是村长张里环弟兄的家,我们一般把赈济和治病的地方设在他家。” 章必成看去,只见这个大宅院也是外壳都变成黑色的了,只是它完全用砖修起,上面也没有铺茅草当屋顶,而是用了瓦片,比其他屋子略微显得齐整一点而已。 一群人进去张里环的家,这是一个四合院,四面都修了屋子,屋檐连成一体,中间是正方形的天井,一群人正顺着屋檐下排队,一直排到厢房门口,厢房里两个李医生的手下护士正给一个又一个的人检查身体治病。 “李医生,您可来了?侯长老你也好!”张里环笑容满面的迎了出来,接着一愣:“这位洋朋友是谁?” “是章必成弟兄,总部派来的。”李医生回答道,接着转头朝厢房问道:“小李、小王,你们这两天忙吗?” “还行!”厢房里看病的两个人立刻答道:“不过有几个人我们治不了,得要您来看看。” “有需要眼部手术的吗?”李医生问道,这种大型手术只有他才有本事做。 “那几个疑难杂症的人,我已经登记了,过一会去叫他们吧。”张村长替他们回答了,接着请李医生他们去屋里坐着先歇会:“李医生,吃饭了没有?你们何必太着急,先吃完午饭再工作吧。” “你有没有鞋给这位洋弟兄?”侯长老问村长道。 “有!有!有!”村长答应得很干脆,但低头一看章必成的脚,大吃一惊道:“这么大的脚?!没有!没有啊!” 说罢张村长立刻招呼家里人去做饭,又提了章必成的泥团鞋子让自己女儿去河边洗干净,侯长老和李医生看起来和他们都很熟稔,有说有笑的也不客气,李医生在客厅坐了一会就坐不住了,自己窜到走廊下面去挨个问正排队等候看病的穷人,替手下做做工作。 侯长老一样也是坐不住,他从行李里拿出一叠带来的福音宣传单,要去街上散发一下,章必成自然也要跟着去,但侯长老把他摁住了,笑道:“章弟兄,你先在这里休息一下吧,谁叫你跳在泥路上不脱鞋的,你脚又这么大,我们也没有合适的鞋子,等着你鞋子被老张闺女洗干净再说吧。” 大家都在忙,章必成也不想坐在客厅里,自己赤着脚走到门口,站在那里看天井里雨水淅淅沥沥的落下来,耳边还听着叮叮咚咚的声音,十分美妙。 他转头一看,原来身边放着一个大水缸,正接着屋檐上流下来的雨水,发出这南方雨天独有的美妙声音,他走近一看,只见这水缸内壁已经绿油油的,都是水草和苔藓,一些蝌蚪在里面游动,显得诗意盎然极其有趣。 这时村长拿着一个木桶过来了,笑着对章必成道:“洋人弟兄啊,对不住,家里事情太多,怠慢你了。” “没关系!”章必成摇着手说道,接着指着那水缸道:“这是你养鱼的缸吗?很漂亮。” 村长鼻子里惊异的嗯了一声,没有做声,从木桶里拿出一个瓢来,敲了敲水缸,蝌蚪们立刻躲进水草里去了,村长在上面舀了水装满木桶转身走了,接着在章必成眼前,把水倒进了煮饭的锅里,还扭头笑道:“给你们烧水喝茶驱驱寒气!”。 “啊?那水不能喝啊!”章必成愣了好一会才叫了起来。 “怎么了?”李医生跑了过来。 章必成指着水缸叫道:“这水缸里接的是雨水,而且都有了蝌蚪,他竟然拿去要用来煮茶了!” 村长挠了挠头皮,疑惑的说道:“是雨水没错。雨水号称无根水,不是最干净的吗?” “怎么会?!都有水草和蝌蚪了啊!”章必成眼睛瞪得和铜铃一样。 “蝌蚪都能活,人自然更可以喝了,而且还烧开了呢。”村长呵呵大笑起来。 李医生也笑了,拍着章必成的胳膊说道:“其实要用明矾沉淀几天的,再用布过滤最好,但是这是乡下吗!没有那么多讲究。” 说罢一摊手道:“我也是从小喝这种水长大的啊,没什么问题。” “你真是医学院毕业的吗?”章必成小心翼翼的问道。 “是啊。”李医生答道。 057 护士强过医生 在村长家里,几个传道士匆匆的吃了饭,祷告之后就捋起袖子开始工作了。 虽然明知茶水和做饭的水都是那可怕的“无根水”,章必成还是一咬牙喝了吃了,因为侯长老又笑着讲:不论清国、宋国,穷人兴许连这种水都喝不上。 侯长老吃完饭,就出去讲道了;村长去叫几个疑难杂症了,李医生也没有闲着,挥了挥手,让等着厢房护士初诊而排在队尾的几个病人过来,他先给看看。 章必成就在旁边打下手,虽然他是神学院毕业的,但也粗通西医医术,因为内地会戴德生就要求每个传道士都必须会点医术,对于这块土地上的百姓,用医术为他们服务是最快接近他们、帮助他们的方式,因此章必成在海京除了苦练汉语外,就是读医学书籍。 一连四五个病人都是拉稀、浑身无力,李医生给他们开了些药品,还叫过一个手下护士来,叫几个病人跟着他去领一口铁锅。 “记得啊,以后千万不要直接饮用河水了,用锅烧开了再喝。”李医生语重心长的嘱咐道,说罢,他扭头对章必成笑道:“看到咱们带来的十口铁锅了吧?这是这些村子很缺的‘药’,能烧水、能做饭,有了铁锅,痢疾什么的立刻少一半。” “李医生,这是我们村子的老王,您给看看吧。”村长跳过门槛叫道,他身后两个年轻后生用门板抬着一个面色枯槁的中年人进来了。 “放在桌子上。”李医生招呼道,询问完病情,戴上听诊器,撩开老王的衣服,先听了一会,又用手去按老王的腹部。 “医生啊,我肚子疼得睡不着觉,吃不下饭,我恨不得想死……”老王蜷缩在放在桌子上的门板上,虽然强压着自己不动,但浑身都在颤抖,手死死的握成拳头。 “爹,别这么说,李医生医术可以回天呢。”他身边一个十五六岁的男孩握住老爹的手腕,急急的说道。 但是李医生放下听诊器,满脸苦涩的摇了摇头,说道:“这病已经治不了了,准备后事吧。” “什么?不要啊!李医生!”那男孩愣了片刻,俄而眼泪飞溅而出,绕过老爹,啪的一下跪在了李医生面前。 “孩子,别这样,我明白。”李医生摇了摇头,本想说什么,但是只说了“我明白。” “崽,你这样干嘛?”村长上去把小孩半抱半拉的拖起来,说道:“老王这辈子有你也就值了,你这样不是让大家难过吗?” “是啊,崽啊,我都四十岁了,多少人能活到我这把年纪啊!有你这个儿子传宗接代,我还求什么呢?”蜷缩在门板上的老王眼泪也顺着脸往下流,但话语很坚决。 章必成默默的走过来,用西洋的传统,一把搂住男孩,男孩挣扎了两下,软了身体,趴在章必成胸口上嚎啕大哭起来。 “李医生,我还能活多久?”老王叹了口气,问道。 “也许,就这个月吧,或者……明天。”李医生问道:“我还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 “医生,我疼起来晚上都憋不住要哭叫,我自己无所谓,我不想让和我相依为命的这崽难受,他娘死得早,”老王顿了一下说道:“能给我点鸦片止疼吗?” 李医生看了看老王,又看了看旁边站着大哭的他儿子,他点了点头,转身从医药箱里拿出一把四个纸包,说道:“这是四个鸦片泡,你家有烟枪吗?” “我家有,我以前还是抽的,但是太贵了就慢慢不抽了。”老王咬着牙说道。 “拿好吧。”李医生把四个鸦片丸塞在老王鸡爪子一样痉挛的手里。 听着老王儿子的嚎哭越来越远,慢慢消失在天井里,李医生在水盆里洗干净了手,他突然重重叹了口气,说道:“我有时候真希望鸦片可以像清国那般便宜。” “抽鸦片总是不好的,你不是也支持国营限烟政策吗?”章必成看起来心情也不好,他摸着被马上要失去父亲的少年泪水打湿的前襟,缓缓的说道。 李医生走到门口,怔怔的看着天井上阴暗的天空,嘶哑着嗓子说道:“鸦片是最好的止疼剂。以前这个国家没有西医,人民生了病就只能受病痛的折磨,一个小小的牙疼都有俚语说会要人命;而且即便中医只是巫术,穷人根本就看不起病买不起药,只有抽鸦片才能减弱**上的病痛,缓解自己内心的愁苦。” “所以鸦片就是这国曾经的医院。”李医生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要抵抗鸦片,一是要靠耶稣的救赎、圣灵的指引;二来就需要我们这种西医努力拼搏,治愈百姓的病魔,让他们不至于被病魔折磨得体无完肤而无能无力。” 说到这里,李医生又叹了口气:“但是我们龙川这么多可怜的人,而我们长老会诊所除了我这个医生,就只有六个护士,哪里可以救得过来?!所以有时候,我真希望可以给我实在无能无力的病人多用上点鸦片。” 章必成听到这里,咦了一声,走到李医生身后疑惑的问道:“李弟兄,我来之前就听说你医术很高,而且善于教学,你来龙川也有七八年了吗?怎么不培养几个医生呢?” 说着章必成迟疑了一下,说道:“以你的工作能力,七八年还不能把龙川的教会诊所升级为教会医院吗?” 这有点质疑李医生工作态度的问题,李医生也听出来了,他转过头来,摇着头苦笑了一下,竖起了三根手指,他说道:“三个!三个啊!五年前我就推荐过我手下三个护士进入京城同济医学院了!三个人我给他们辅导、给他们开推荐信、结果他们也确实勤奋聪明,都顺利毕业拿到了西医执照。” “那怎么这里还是只有您一个医生呢?”章必成问道。 李医生苦笑了起来,彷佛嘴巴里塞了满嘴的黄连,他深深叹气说道:“为什么这里还只有我一个医生?那是因为拿到医学院的执照后,就是西医了,身价立刻就高了,这是个日进斗金的行业。京城那么繁华的地方,同济的高才医生,多少医院求着你去行医呢?所以我的三个徒弟,两个在京城进了私立大医院,一个在这个府的首府惠州市挂‘手术刀’牌子开诊所了。他们背弃了他们对我说的誓言,他们一个都不回龙川。” “他们还是不想把自己全奉献给龙川这个地方啊。”章必成点头说道。 “他们嫌弃龙川破龙川穷。龙川破?真是笑话!我们基督徒必须服从神的呼召,哪怕就算被命定为门童,也要坚守岗位,把每一个顾客视为耶稣,恭恭敬敬的替他们开门!但是,玛门(金钱)对人吸引力太大了啊。” 弟子们的食言和背叛让李医生看起来老了十岁,他摇了摇头,看着厢房里忙碌的手下护士,说道:“从此之后,我再也不会辅导手下护士们学更精深的书籍了,更是不会给任何人开学院推荐信,我只需要让他们会简单的医术,做好一个称职的好护士。” “对龙川百姓而言,一个在龙川教会诊所努力工作的低级护士,也比远在京城私立医院日进千金的医生,强过万倍!”李医生斩钉截铁的说道。 ================== 老王走后,村长领来的人鱼贯而来,几乎都是自己没法走过来的重病号,李医生和打下手的章必成忙得团团乱转,两个小时后,终于得闲一会,李医生累得坐在椅子上呼呼喘气,连听诊器都好像忘了拿下来,章必成也一口干了一口热茶,这水草蝌蚪雨水混合成的东西现在也宛如琼浆了。 这时一个嘹亮的声音响了起来:“李医生,您过来了?” 却是矮胖子范林辉一溜小跑过来了。 “你们昨天见过了吧?”李医生笑眯眯的问章必成道,接着转头对范林辉叫道:“老范,多亏了你昨天替我运了两车东西过来,否则今天就吃苦头了,这村子一下雨真不好走啊。” “哎呀,我应该做的!”范林辉坐在李医生身边,大笑起来,自己斟茶喝了一杯,说道:“我刚刚去村子另一头发米去了,结果他们又告诉我我那一箱火柴来了,我又跑到另一头接货去了。” “火柴?”李医生不解的问道。 “这地方穷人太多了,我想着除了我捐献的五十元之外,再多奉献一箱火柴给他们吧。这样他们生火方便啊。”范林辉解释道。 “感谢耶稣,感谢老范啊。”李医生赶紧说道。 “嗨!一箱火柴不值钱的,我自己就做这个!”范林辉隐隐有些得意,但还是不敢居功。 对于基督徒而言,可以表功但绝不可居功;对于真基督徒而言,更是认为自己没有任何功,表功都不表,功劳都是上帝的。 这个时候村长又领来三个人,两男一女,三人都穿着破烂、脸色发青,走路摇摇晃晃,两个人都捂着嘴,另一个人鼻子和嘴唇之间全是血迹,还在不停的流鼻血,他袖子的人不停用袖子去擦,那袖子已经是黑褐色的了,血液凝固后的颜色。 一看就知道是病人,李医生立刻长身而起,熟练而专业的问病情检查身体,但是检查完之后却满脸疑惑,看起来不知道这是什么病。 村长看李医生脸色,就知道这疑难杂症有点太疑难了,李医生好像都不晓得哪里出了问题,这也很正常,西医从来不包百病全治,很多病李医生也不懂,所以就转头想和三个病人说说,把他们带走得了。 但是旁边的范林辉瞅了瞅那几个病怏怏的人,突然一跃而起,冲到一人面前,叫道:“哎,你不是小赵吗?怎么也跑这里来了?” “啊,这不是范老板吗?”那小赵也认出了范林辉,苦笑了一下说道:“我不跑这里来也不行啊,身上有病浑身没劲,干不了活,在县城里蹉跎了一个多月也没找到工作,没有钱,县令又在赶我们,我只好先来这边呆一段时间,看什么时候再回县城找份工作。” 范林辉点了点头,扭头对李医生和章必成解释道:“今天真是很巧,这小赵是我老工人了,我招的第一批火柴工人吧,干活很勤快呢,就是前两个月得了病,我也没法子,只好让他先离开了。” “是啊,多谢范老板付了我整个月工钱,我发病那时候,才干了半个月而已。”小赵微微躬身,结果鼻血又流出来了,滴到了地上,范林辉赶紧一下跳开。 “我们也多谢范老板,我们也是你的工人啊。”后面两人也连连道谢。 “哎呀,我这里有点钱你们拿着,把病养好,到时候,我优先雇你们。”范林辉撩起袍子从裤兜里掏出一把铜硬币,发给三人。 范林辉陪着笑,退后几步,拉过皱眉沉思的李医生小声道:“李医生,您看这是不是传染病啊,我厂里一个人得了流鼻血的病症后,很多人也开始流鼻血了,我真害怕啊。” 李医生皱眉道:“这不像什么传染病啊,我好像从没见过这种病。” 这时章必成看李医生遇到了难题,走过来对着范林辉作了个揖,问道:“我记得范弟兄是做火柴的吧?” 范林辉笑道:“是啊!亏你洋人记性不错,上次遇到你没带我产品,今天给你。”说着从裤兜里掏出一盒火柴塞到章必成手里,说道:“圣光牌的,记住啊,每根都保证擦得着火。” 章必成用两根手指捏着火柴盒看了看,对李医生说道:“我可能知道这是什么病。” “什么?你知道?这是什么病?”李医生吃了一惊转头问道。 章必成指着手里的火柴说道:“火柴头和打火片都是磷,而磷有毒,所以接触久了,就会磷中毒。” “磷中毒?”李医生一愣; “火柴还能中毒?”范林辉也愣了,片刻之后叫道:“你不要瞎讲,这火柴就是洋火,就是从你们那国家传过来的!” 章必成摇了摇头,说道:“虽然我也没看过此病的病理书,但是我国的报纸报道过英国火柴厂工人大批磷中毒的新闻,几个特征就是流鼻血、下颌巨疼、牙齿松动,以及在火柴厂工作。” 一席话说完,整个屋子鸦雀无声,不仅李医生、范林辉、村长,三个病人也愣了。 愣了好一会,小赵转头盯住了范林辉,而范林辉立刻大叫起来:“看我干嘛?!这和我有什么相关呢?!!” 058 红十字强过手术刀 看自己原本三个工人想对自己说什么的样子,范林辉急急的大手一挥,吼道:“这可是和我什么关系也没有。” 他自然是怕被人赖上,不要说去法庭告他不得不开始打官司,又或者家里亲族抬着棺材堵了他厂门,仅仅是要他赔医药费他也怕的要死,这磷中毒连李医生都没见过,就算能治,怕也代价不菲。 所以范林辉继续吼道:“我那火柴厂可是正儿八经的西洋工厂,有正规执照、按时交税、从机器到材料都是从京城买来的,生产流程也没问题,别说我这里,就算大秦英国人也这么造火柴!可不是我往你们饭菜里投毒过吧?” “你们要非得说你们这样和我有关,那我也只能讲洋工厂都是这样!”虽然别人还没开口,但范林辉越说越着急,都有点气急败坏了:“你们知道张其结的厂子吗?哪个月不往外面扫几十根被轧下来的手指呢?干久了,肺里都是棉絮,连喘气都喘不上来!李广西的五金厂更可怕,那机器轰隆隆的和个铁牛一样,一不留神,整只手整条胳膊就没了!就连王鱼家手里的工人谁身上没有个烫伤疤瘌呢?” “而且我这是正规工厂,可没有骗过你们!现在我一招工,在我门口排队应聘的人可以从东城门排到西城门,我有强迫你们吗?这就是西学!种地放牛固然没有掉手指、什么林子中毒的风险,但那样能给你们一个月七、八元工资吗?谁家的钱又多又没点代价呢?”范林辉摊开手叫道。 听完这番话,小赵三个怯怯的闭了嘴,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李医生转头问章必成道:“你们英国怎么处置工人受伤什么的?” 章必成想了想道:“也就是靠教会慈善和……和br/unn(工会)……这个词文我不知道怎么说,就是工人自己联合起来,做组织,维护上帝赐予他们为人的正当权利。” “工人团契吧?好主意啊。”李医生点了点头。 范林辉本来摊开手、瞪圆眼睛、保持一副路人不关自己事却被赖到的无奈表情,就这样一动不动的威吓着面前的三个工人,听身后李医生和章必成谈论什么工人团契,赶紧转过身子,小声道:“李医生啊,这个工人就没必要搞什么团契了,很多都不识字,而且今天在你这里做事,发了薪水后你都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了。” 李医生笑了笑,说道:“你是怕提高工人工资吧?我知道,你们龙川商会其实很喜欢城外流民遍地的情况,老张就讲过,这有了流民当候选工人,工人内部竞争加剧,做活的人安心卖力的多,所以成本就少。” “哪里有啊,我也很希望他们能吃饱饭、娶个老婆生个孩子啊,再说我们工资已经很高了,在海京一个月七元的地方也不多。”范林辉很委屈的说道。 李医生走到小赵三人面前,亲切的说道:“别担心,既然我们知道是什么病了,就有办法。虽然我从来没有治疗你们这种磷中毒的经验,但我回去县城就写信给总会医生询问治疗办法。你们暂时把名字和住址写下来给我,我收到回信就去找你们好不好?” “太谢谢李医生了!”三个人感恩戴德。 看三个人转身离开了,范林辉有些犹豫的问李医生道:“这要是治病买药需要花钱怎么办啊?这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啊!是洋人发明的这套火柴玩意本来就有毒,……我要不要也奉献点?” “老范,耶稣教导我们要爱人如己;所以你想做什么我管不到的,你自己祷告寻求神对你的旨意吧。”李医生说道。 “唉,李医生,你这不是逼我掏钱吗?这…这…这真不关我事啊!算了,算了,我出去继续发东西去,再好好想想。”范林辉跺了跺脚,叹了口气,一脸内心有愧的样子走了。 看着范林辉冒雨跑了出去,章必成笑道:“其实看范弟兄很热心的,你们教会牧养的不错。” “感谢神带领我们教会。”李医生说道,“不过我现在很担心教会商会弟兄的属灵状况,以前商会除了少数几个人,大家都不富裕,大家还互相帮忙争着为耶稣服务;现在很多弟兄有钱了,我反而担忧,他们对钱的追求超过对耶稣的追求,让工人加班、压低工人工资、喜欢招收外地人,因为外地人服管教、要求少、虽然他们主日也来教会,但是自己的工厂或者作坊都是一周七日连轴转的,他们明明知道礼拜日不可工作的,却找借口说周日在厂里工作的工人都不是基督徒;对向自己手下工人传福音的事也不热心,只想让他们为自己赚钱,怕自己手下成为弟兄不好管理,也怕在教会揭露自己的罪……” “我一会为你们教会祷告!”章必成点头道。 “多谢章弟兄。”李医生点了点头。 这时章必成看这会暂时没有病人来,屋里只剩他和李医生两个人了,章必成说道:“我有一事不明,请李医生指教。” “请说。” “我从京城长老会总会带来的两箱最新的西洋药品为何不见您带过来呢?那都是弟兄们募捐的钱买的最新最好的西药,您不是报告总会说赈济和巡诊缺乏药品吗?”章必成摊开了手问道。 李医生点了点头说道:“是的,那些都是最新最好的药。所以我不会在这种乡下巡诊中大量使用,我会在诊所里看病的时候开给富人,这样可以拿到更多的钱。” 说罢,李医生微笑了起来:“你带的药我看了,很多特效药,说不定可以卖到十倍的价钱呢。” “什么?您这什么意思?您这不是贪墨教会善款物资了吗?”章必成惊疑的叫了起来。 “什么?我贪墨?”李医生一愣,接着恍然大悟,笑了起来,说道:“我给你解释一下:因为我们是龙川长老会教会诊所,所以我们对穷人是救死扶伤的,可以不收钱;但是对于富人看病,我向来开十倍价格;一般小康家庭,我开五倍价格,这样才能维持收支平衡,可以收到钱买更多的便宜药物给穷人,还有点余力支援赈济施放粮食、铁锅这些工作,毕竟教会财力很有限,富有的弟兄们谁也不想缴齐十一奉献。” “你开十倍价格?难道富人还来你这里看病?龙川县城虽然小,但也不至于没有竞争者吧?”章必成问道。 李医生狡黠的嘿嘿一笑,说道:“现在确实没有竞争者,以前先后来过两个西医开诊所,都竞争不过我们教会诊所,先后倒闭搬走了。” “为什么?” “这个嘛,我们宋国有三种医院、诊所:第一种是我们这种教会开办的医院诊所,是为了把耶稣的爱普及到众人身上,因此朝廷命定我们的标志是‘红色十字架’;”李医生扳着手指解说道:“第二种是私营医生,拿到朝廷认可的一些医学院的毕业证书,就可以从医,这当然都是西医,这种诊所和医院是私人可以经营的,他们只是为了‘用西医技能赚钱’,因此朝廷命定的标志为‘红色手术刀’;第三种就是中医,这个其实不算医学,因为朝廷没有中医学院也没有中医执照,随便任何人开,但标志只能是‘红色葫芦’。” “悬壶济世的‘红葫芦’根本竞争不过上面两种医院,因为我们国人自古就不相信中医:所谓的‘医不过三不服其药’,也就是除非你三代都是中医世家,百年来没有被人打过、店没有被砸过、家里人没有被告上衙门过、没有卷铺盖跑路过,你的老字号居然还能活下来,国人才敢服你的中药。” “至于‘红十字’和‘手术刀’的竞争来看,国人也不大相信‘手术刀’,因为这些医生掌控病人生杀予夺大权,一味的为了牟利,漫天要价,除了一部分医德还算可以的基督徒医生,其他的西医也许连哄带骗的让你倾家荡产治疗个脚气,甚至于因为有发放鸦片为药的资格,把自己的医院变成合法鸦片馆。” “龙川县城也是这样,因为县城小,富人和小康之家我们都熟悉,我明着标价:我知道你有钱,我会收你十倍价格;但是他们都信任我们,因为我们不管穷人富人都是全力以赴的,绝不会骗你和蒙你,治不了的病我会明说,不会骗人;而且他们也明白我多收钱是为了穷人。”李医生嘿嘿一笑道:“不仅如此,可以让人失明重新看见的眼科手术和骨折等手术,不论贫富,我都免费做,这是因为耶稣让瞎子看见、瘸子起来,我也要学耶稣的榜样,把耶稣对人所作的复制到经我手的病人上,因为耶稣让我们有西医知识就是为了帮助别人的。” “所以,两个手术刀诊所要么必须和我竞争价格,别人还信不过他们;要么必须和我拼手术技能,我做过多少次眼角膜手术了?他们一群小毛头能比得过我吗?所以根本开不下去,都自己去惠州那种大城市了,那里人多,不像县城这么人人知根知底。” 章必成听完愣了好长一段时间,才说道:“看来你们这里确实缺少医生。” “不仅缺医生,传道士、牧师、教师什么都缺。”李医生叹了口气,说道:“我们龙川是个小县城,夹在惠川大城和赣州大城之间;传道士有的喜欢呆在大城市,那肯定不会离开京城和惠州周围繁华地带;像你这么坚决的则又觉的龙川太靠近繁华地带了,宁可去江西或者广西传道;而且我们这里很多培养出来的本土弟兄又往往翅膀硬了就离开龙川去大城市,所以我们龙川被两大教区惠州和赣州夹在中间,却是灯下黑了,人力资源和财力支持得到的非常少。” 章必成知道这是李医生想让自己留下来,哪个教会不希望有章必成这种看起来干劲十足的传道士呢,哪怕他是洋人、口语不是很好也无所谓。 还没回答, 门外又嘈杂起来,七八个人闹哄哄的进来。 李医生抬头一看,惊异的问道:“怎么了?老王病痛加剧了?” 原来刚刚看完病领了四丸鸦片的绝症患者老王又被几个人抬了回来,领头的还是侯长老。 “李医生,我要受洗!”老王再次和门板一起放在桌子上,他一手摁着肚子,一手颤巍巍的朝李医生伸出手来,手指缝里是那四颗鸦片:“把鸦片拿回去给需要的人吧,我只要有神就可以了。” “你看怎么办?”侯长老虽然是名义上的龙川长老会领袖,却走过来小心的请示李医生。 “你对耶稣了解多少呢?”李医生没有直接回答老王的要求,他们长老会并非是随便什么人都会洗礼。 “我听过你们几次讲道,村长和我邻居也都给我们父子传过道。我是罪人,耶稣为了我流血死在十字架上了。”老王泪流满面的说道:“我希望能在死前受洗,让我可以上天父的怀里去,这人世除了我儿子,我并不流连,太苦了,因为我们罪太大了。” 李医生点了点头,说道:“若是侯长老已经测试过你,而你真心信耶稣为主,口里也承认,我认为是可以的。但是洗礼要在河里,现在下着雨,而你身体……你下定决心了吗?” “是的!我要把自己奉献给主!只有?爱我,”老王泪眼婆娑的看了看李医生和侯长老道:“我就是一个苦命人,跌跌撞撞活这么老,这世上真对我好,真心看我像个人的,真心帮助我们不求回报的,怕也只有你们这群人了,耶稣就像你们这样的好人吧?那我一定要去他的身边!不仅是我,我儿子也想和我一起受洗!” “感谢神救了你这迷途的羔羊。”李医生握住了老王的手,说道:“欢迎在耶稣里和我们大家成为一体,我们都是天父的爱子,都是弟兄。” 很快老王被抬向河边了,因为他生命危在旦夕,侯长老他们决定立刻冒雨在河里举行洗礼。 但是李医生没有去,还有病人在等着他。 他带领章必成和几个护士跪在一起祷告,为老王受洗感谢神,求神能够悦纳老王把自己献上的献祭。 又得到了老王父子两个基督徒,李医生明显高兴起来,看起来劲头十足,忙得如风。 这时候,范林辉又回来了,他把雨伞撂在走廊里,摸了一把头上的雨水,进来问道:“李医生,听说你还要去隔壁水贝村?” “是啊。”李医生答道。 “我刚刚听从那边回来的人说了一件事情。”范林辉说道。 059 兄弟们从哪里来 “水贝村有什么事了?又发生传染病了?”李医生站起来问道。 “不是。”范林辉摇头说道:“刚刚我们预定发放的米没有发完,这村需要赈济的人数是咱们教会查过的,这里起码少了七八十人,我一问,很多人去水贝村了,那里正在赶集。” “赶集?赶什么集?不是月底才有集市吗?”对龙川熟如指掌的李医生不解的问。 范林辉答道:“不错,但是听说那里来了不少外地来的草台班子,四里八乡的人都过去看去了。” “草台班子又来了?”李医生吃了一惊。 “草台班子是什么?”章必成看两人表情都不太好,把药交给病人后,坐在桌子前的他扭头问道。 李医生没有回答章必成,他摘下听诊器说道:“反正这里重症病人我差不多搞完了,明天我就先去水贝村,让侯长老他们先忙这边传道吧,忙完再过来和我汇合。” =============================== 但出乎章必成意外的是,侯长老听说了这事之后,也立刻要跟着去先看看,他满脸厌恶的说道:“水贝村是个撒旦的舞台。” 看龙川长老会众人都一脸如临大敌的模样,章必成也非要跟上了。 水贝村其实比莲南更靠近县城,坐落东江江边的它就位于莲南村和县城码头之间,但是这个村子比莲南村小得多,甚至于可以说已经消亡了,村里房屋的主人大部分都去了码头郊区或者县城定居,就把房屋租赁给流民和外地人。 因为码头是龙川堂的地盘,他们作为独霸县城码头的帮/会,虽然各种不法的事情都在热火朝天的做着,但是身为地盘老大也必须要约束地盘秩序,否则你把自己生财的地方变成匪徒横行、人人谈虎色变的地方还怎么赚钱?所以龙川堂经常打击组织外各种二流和三流罪犯,比如随便就抢劫的流民,不加入帮会你就抢劫?你交过会费没有;动不动就欺骗、勒索外地水手敛财的暗娼和仙人跳,你们以为你们是治安局啊;肆意贩卖私烟的鸦片贩子,这会引起财大气粗的洋药行会高度不满,从而惹来地方长官的干涉;至于那些离家百里千里,想着在外地谁也不认识,就想干一锤子买卖发家致富的亡命之徒,不惜杀人、抢劫银行钱庄的,龙川堂的枪械就是为他们准备的;还有各种乞丐,因为龙川堂没有组建丐帮,为了响应刘国建大人建设卫生龙川的政策,不管什么人都不许在码头郊区乞讨,否则一概打个半死,第二次再来扔东江喂王八。 这些二流三流匪徒不容于帮会,就只有往外流窜,他们又不容于城里的治安局,还要靠江吃饭,慢慢的就群集在了水贝村的小码头周围,导致那里强盗、娼/妓、鸦片贩子、乞丐云集,这又赶走了原来的居民,以致于外地人比本地人多几倍,流动性极其大,教会也建立不起来,连村长事实上都没有,因为村长全家在县城里做马车运输生意,水贝村已经成为了龙川最不受“教化”的地方。 这也是教会先来莲南村,次后才去水贝村的道理――莲南村的流民起码很老实,由村里的村长和教会罩着,还有个外派治安所,大家还想着正儿八经的找个工作,否则你去水贝村:女的过几天就变为娼/妓,男的身强力壮的成为强盗,然后被鸦片贩子的“施舍”搞成鸦片鬼,开始为他打工了;体弱多病的就被打折腿由丐帮团头领着去城里和郊区乞讨,更倒霉的连眼珠子都会被挖掉,瞎子赚钱多。 第二天李医生、侯长老、章必成三人坐了条小船,冒着细雨逆江而上,为了耶稣去“攻打”水贝村。 两个村子离得不远,到了中午时分,就到了江边水贝村的码头,这码头可比莲南村热闹多了,河道边上泊着密密麻麻的乌篷船,小船驶过的时候,那些破木片一样的乌篷船上黑乎乎的帘子一个一个的被掀开:里面大都会爬出一个故意裸露肩膀的妇女,大喊:“哎!大爷来玩吧,一元银子随便你爽!”; 不时有小船蹭过来对李医生三个人说道:“大爷,我那里十几个姑娘,都是上等货色,有本地人,也有湖南人、江西人,要不要去看看?” 还有坐在船尾梢夫模样的人掀起自己斗笠,高叫道:“哎!那有洋人的船,鸦片抽吗?比鸦片馆绝对的便宜啊!” 甚至有人把自己手里小孩裤子脱了,隔着船对着他们高举起来,让手里小孩的壶嘴对着他们叫道:“男孩!买不买?三十元!传宗接代最好了!女孩也有,十元一个!绝对没病!可听话了,买回去当童养媳和丫鬟最好了,过来我船上看看吧。” “这可怜的堕落之地啊。”侯长老不由自主的说了一句,然后转身进舱跪地祷告起来。 在河道上远远的就能听见岸上锣鼓喧天,章必成站在船头翘首以望,就看见岸上围着几座摇摇欲坠的老屋子的也是各种各样的窝棚,只是不远处扎了一个人高的木台子,因为下雨,台子下还为观众扎了几个雨棚,虽然站不了几个人,但台子下已经人满为患,观众根本不在乎下雨的,就看着他们在小雨里人头攒动、叫好声震天响。 “范林辉他们说的大约就是那里了。”李医生看着那戏台子摇了摇头。 小船很快靠岸,李医生三个人上了岸,只见尽管下着雨,台子下也聚集了上百号衣着褴褛的男子,他们把脚下的地面生生踩成了浆糊一样的汤,却毫不在乎,时不时的跳脚大呼,大声叫好; 人群里不时有十一二岁模样的小孩鱼一样的挤来挤去,脖子上挂着一个木盒子,叫道:“烧饼、瓜子、鸦片,要么?” 从小小的码头开始,被人踩出了一条泥泞的小路通向那些欢呼的人群,这条泥巴小路两边,七八个乞丐顺路排开,有的露出空荡荡没有眼球的眼眶、有的举着只剩一半的手掌、唯一一个看起来没有少零件的乞丐是个少年,但是他胳膊上一道新鲜的伤疤,血早流干净了,被雨水一冲,那伤口泛白如同小孩嘴一样撅着,他们趴在路边的湿漉漉的草地上,甚至水洼里,伸着手朝每一个经过的人要钱。 三个人走过去的时候,替李医生背着药箱的章必成跑到那个小孩乞丐面前,把他受伤的胳膊拉过来,要给他包扎,这固然把小乞丐吓了一跳,远远坐在树下茶棚喝茶的三个大汉也同时紧张的站起来,一人还摸出了一把刀,这些乞丐都是他们的手下。 但侯长老把章必成拉了起来继续走,章必成被拖了两步,还转头去看那少年,叫道:“他那伤口……” “假的,猪肉做的。放心吧。”领头走在前面的李医生头也不回,略带悲凉的说了这句话。 三个人挤进人群,只见那木台上的节目刚刚告一段落,坐在木台边上的二胡、锣鼓手正在喝茶,这时一个一身短打扮的人从台子后的帐篷里出来,爬上台子,先满脸堆笑的团团作揖。 “今天承蒙龙川的父老乡亲厚爱,看的起我们这邻城河源的小剧团,我们当然要卖力让父老乡亲乐呵乐呵!”那人笑道:“大家,刚刚的节目满意吗?” “满意!李老板,来点更有味的啊!”台下的人群立刻发出嚎叫,看来此人不是剧团老板,就是包了剧团的家伙。 “好好好,”李老板点头哈腰,说道:“下面就是我们剧团的头牌,所谓整个河源县城最风骚的五姑娘给大家唱戏。” 这好像把根火柴扔进了火药堆,轰的一下,大家都跺脚叫好起来,地上都跺得烂泥吧唧吧唧震天响。 李老板走到木台后面,在木梯子上一招手,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女人就袅袅婷婷的上来了,还两根手指捏着手绢,欢呼声顿时没有了,只剩下男人们重重喘着的粗气声。 要知道清国老传统是不允许女子抛头露面的,做妓/女可以,但不许登台唱戏。 所以剧团里即便有女角也都是男扮女装,只有最低级、最淫/秽的剧团才会直接上女人面对一群男人,这些女演员甚至称不上演员,绝对不会什么技法唱功,一般都是雇佣来的老妓/女(清国传统:十五岁女孩正当打,过了二十就算老/妓,就被整个社会认为人老珠黄不值钱了),她们仅仅是用女人身份面对男观众,再说点挑逗的话即可,但仅此一点就可以让最好的男演员黯然失色。 今天这个剧团就是这种,是被周围几个鸡头合力出钱请过来的,人多了,他们河上的皮/肉生意才好嘛。 随着那让男人们口水流了一地的“真的女人”上台,李老板在后面跟了两步,接着在她屁股上抓了一把。 看着这动作,台下顿时口哨震天响起。 那女子佯作发怒,用手帕甩了李老板一下,接着啐了一口,骂道:“这老李头最色了,天天眼睛就像针锥一样扎人家肉里呢。” 大家又轰的一声大笑开了。 李老板看起来这次要充作临时演员,他嘿嘿一笑,弓下腰去,好像捉蛤蟆一样双手朝那女子小脚抓去,扭头对台下大伙笑道:“其实我就喜欢闻裹脚布,这玩意闻多了延年益寿,看咱家五姑娘的这小脚,我吃了她裹脚布也可以啊。” 大家又爆笑起来,李老板扭头对观众大喊:“五姑娘睡一次三元!这是阮老板的红人。一会想来玩就去河边找那最大的红船!” 五姑娘装模作样的赶走李老板,配着旁边的奏乐五音不全的唱起了民谣,当然都是些:“想郎、爱郎、心荡漾”这些粗俗不堪、饱含性暗示玩意的,全国各地爱情民谣大体如此。 不过她一边唱,一边慢慢解开自己胸口布扣子,一连解开三个才停手,把脖子和红抹肚漏了出来。 光这一点就让台下鸦雀无声,在小雨里,只见台下那些男人们头上好像蒸笼一般升腾,眼珠子恨不得钻进看到的那点肉里去。 章必成在下面是莫名其妙的:怎么突然间台下就安静了?他是英国人,英国人可是有女演员的,所以不认为女人上台稀罕。上面那女演员说得家乡话味道很重后来开始唱了,他就什么也听不懂了,弄不明白怎么周围的观众们突然失了魂般鸦雀无声了呢。 正莫名其妙间,愕然发现身边的侯长老和李医生都不见,仗着自己身高比周围观众高了一头,低了头正四处乱找,就听周围的人轰的一声又开始叫好。 他抬头一看,大吃一惊:只见侯长老已经在台子上了,走过目瞪口呆、弹奏全乱的乐手,朝着五姑娘那边走去,而李医生正奋力的顺着侯长老爬过的道路从侧面爬上木台子。 台下的人还以为这是表演的一部分呢,顿时开始兴奋的起哄。 没想到侯长老推开瞠目结舌的那五姑娘,自己面对台下惊异的眼神,大吼起来:“你们还有羞耻心吗?你们这是犯下地狱的大罪懂不懂?!你们怎么可以公然看这淫/秽不堪的东西呢?” 那边李医生也艰难的爬上来了,走到前面,和侯长老肩并肩指着台下人群大喝:“要是你们的母亲、姐妹做这种事,你们会开心的看吗?你们要悔改!远离这些恶行!” 说罢转身指着还在机械奏乐的乐师叫道:“别拉了,都停下!” 章必成没想到这两个中国同工是说干就干,眨眼间就冲上去了,自己也慌不迭的仗着人高马大身强力壮从人群里挤出一条路来,到了台下正面,那台子和国人头顶差不多高,但是只到章必成胸口,他一下就撑了上去,和侯长老、李医生肩并肩,指着台下的人群一样振臂大呼:“你们要悔改!信耶稣才能避免灭亡。” “洋人也来了?”台下观众从侯长老搅了演出开始,这五分钟里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看到章必成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台上的演员则一个个的呆如木鸡;而正在台子后面拿着小茶壶喝水的李老板差点把嘴里的茶壶嘴咬下来:手下来报,前台有人砸场子! “小子和大李他们呢?”李老板立刻大叫道:这是他看场子的几个年轻人。 “去河边红船吃酒了吧?”手下战战兢兢的回答。 “赶紧去叫人!”李老板大吼一声,说罢,惊疑不定的他抄起一把砍刀插在后腰,顺着台子后的梯子蹭蹭的就爬上了台子,一上去就看到三个混蛋背对着他正大呼什么,他一把把五姑娘反手推到身后,让她从台子上下去,毕竟一会打起来要是伤了这女人就等于伤了阮老板的牛羊一样,他深吸一口气大踏步走过去,高喝一声江湖切口,询问对方来头:“朋友们从哪里来?” 李医生扭头看了他一眼,耸了耸肩膀说:“从莲南村来啊。” 听到这莫名其妙的回答,李老板足足愣了五秒钟,才回过神来,猛地从腰后拔出砍刀来,大吼一声:“莲你妈啊!” 060 这里也有袋鼠 李医生对着李老板走过去,对这个满脸狰狞的家伙手里的刀视而不见,高声叫道:“朋友,你何必靠这些淫/秽的事情赚钱呢?你知道你在诱惑别人下地狱吗?” 李老板看着这个文质彬彬的家伙走过来,手里的刀都在剧烈颤抖,倒不是突然看见了天使或者圣灵,而是气得肝疼,因为不得不犹豫:他非常想一刀劈死这个搅了他赚钱的王八蛋,然而看对方不是道上的人,长相也没有带出什么打手、流氓的职业气质来,而且他自己虽然经常打打架、灭灭人,不过那是在人多势众、而且他属于人多这一方的时候,平常总归属于流氓里吃“文艺饭”的,有点“小忧郁、小文青”,现在一对三单挑时候,风风火火出手就见血不是他的作风。 “**的到底是干嘛的?我唱戏碍着你什么事了?信不信我把你手剁了!”李老板想了片刻后,大吼声中作势踏步朝前,手里的刀对着李医生高高举起。 在李医生身后的侯长老吓得高叫:“不要伤人啊!” 然而李老板的架势刚摆好,还没来得及产生威慑效果,就觉得脸上“咚”的一声好像挨了一下。 “有同伙!我擦!”虽然这一下不是很疼,但是李老板还是仓皇着扭脸矮身闪避可能会来的继续攻击。 攻击果然来了,还是铺天盖地。 “他们是洋教和尚!擦他妈的有病!” “我擦你妈!戏都不让人看了!” 宛如正在偷窥织女洗澡外加偷衣服的大流氓牛郎在兴头上被蜜蜂蛰了、把那蜂子碾死外加嚼碎吃了的心都有,在大骂声中,台下的观众们纷纷弯腰低头,从脚下捞起泥团、石块,发了疯般的朝台上三个疯子砸去。 台上四个人顿时都躬身弯腰,惶恐的手臂遮住脸,挡着铺天盖地飞来的泥巴和石头。 这完完全全的无差别攻击,让台子上本来手里都提了凳子、二胡准备一拥而上打死那些混蛋的乐师都不得不蹲下来躲在了小桌后面,而头脸都被掷中泥巴的李老板也一样仓皇的在台子上半蹲着左躲右闪,好不容易抽了空子,他恼羞成怒的指着台下观众跳脚大骂:“你们往哪里砸啊!看准再扔啊!” 这跳脚反而激起了台下众人的一阵大笑,刚刚其实只有一成的泥巴朝李老板飞来,但这一吼,立刻李老板眼睛前出现了密密麻麻宛如蜂群的泥巴,尖叫着朝他扑来“我擦他妈!这群混账!”李老板只好死命的往下蹲身体,屁股尖都擦到台子了,两只手差不多都是抱住了自己的脑袋了。 这时李医生借着泥巴都砸向戏台老板的空,从地上站起来,伸开两臂、展开胸膛转身对着台下观众大吼道:“你们只爱看这些淫/秽的玩意,有没有想过你姐妹、你女儿做这种事你会高兴吗?耶稣说:你想别人怎么对自己,就怎么对别人!爱人如己,这些都是我们自己的姐妹,不要用她们的苦难给我们取乐啊!” “啪、啪”两团泥巴飞来,一块糊在李医生胸口上,一块砸在他脸上,裹着石子的泥巴砸到脸上也不是没事,李医生被砸得往后一个踉跄,但是他没管脸上的巨疼,瞪着台下声色俱厉的大吼:“你们都犯了罪!你们要悔改!” 这官员一般的气势震住了下面的观众,国人怕这种口吻,他们从小就学习:他们的父亲从他们生下来就这么训他们;他们的父母官和老板也敢这么吼他们,所以他们手里的泥巴和石子凝固在空中,面面相觑。 十秒钟后,终于有人再次确认:台上这个用这种大人训斥口气说话的人,既不是什么大人,也不是什么小吏,他就是个洋教疯子和杂种。 “我擦你妈的洋教杂种!”一个赤/裸上身的小青年手里抓着一个鸡蛋大的石头,冲到台下,咬牙切齿的就要飞砸上面的李医生。 但他身后的一个中年人一把握住了那因为愤怒而青筋暴露的手腕,他叫道:“别乱来,你想出人命吗?这是县城的李医生!” “是啊,那是李医生。”很快很多人都开始这么讲了起来,很多本地人终于认出了这个满身满脸都是泥巴的的家伙是谁,而身边的外地人也一样多,他们都在打听这个人是干嘛的。 “医生了不起啊,我擦!一个加入洋教欺师灭祖的败类汉奸!”人群里有人振臂高呼,这外地口音虽然不多人附和,但又激起了人群的一阵讪笑。 接着又一个阴阳怪气的本地话声音在人群里响起:“李医生,你那点破事县城人人皆知,你不也嫖吗?还嫖出一个女儿来呢!” 这声音让人群突然安静了三秒钟,接着轰然一声大笑,好像火药爆开一般,男人们纷纷放下了握着泥巴石子的手,全盯着台上的李医生,头顶又开始如刚刚看表演一般雾气升腾了,这里的人若不是爱嫖,就是喜欢听这种淫/乱的故事。 李医生泰然自若,他擦了擦脸上的泥巴汁液,叫道:“我是做过错事!所以我是罪人!我有罪!但我七八年前就彻底悔改了!我认罪了!耶稣就宽恕了我的罪!从此之后我再也没有犯过类似的罪了!我弃绝了我的过去!你们不也和我是一样的人吗?我能悔改,你们难道不能吗?你只要悔改、相信耶稣,我们慈爱的神就会原谅你!不要再做这种让你在死后再死一次的大罪了!” 台下的人没有几个受到教训,台下口哨声、嘲讽声、大笑声响成一片。 但是也没几个人继续砸李医生了,因为听这样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说这些话,那简直是绝妙的演员,而且还是丑角,大家都笑得捂住了肚子,哪里还舍得砸他。 “你们为什么不悔改?嫖/娼就是光宗耀祖的吗?”侯长老看李医生算拧转了局面,也冲到台子边缘对下面笑得捂着肚子的众人振臂高呼。 “悔改吧!嫖/娼有什么意义…….”李医生在迈步朝台子前走去。 “你们这群王八蛋啊!”生意被搅黄了剧团老板也趁着这空站了起来,甩了甩满袖子的泥巴,怒不可遏的他疯牛一般朝李医生冲去,猛地双手推在了李医生的后背上,顿时李医生风筝一样的飞了出去,飞出一人高的台子,重重的摔在下面的泥里。 “李医生!”旁边的侯长老和章必成齐齐叫了一声,但这又让红了眼的老板扭头朝他俩冲来,章必成一个箭步转到前面,把侯长老隐蔽在身后。 看着面前一个人高马大的洋人,李老板手握大刀愣了一下,他估计自己打不过,真杀人还是杀洋人也不敢,因为洋人出事一般就要上达朝廷,就算不是洋人,这么大个子自己也不敢上,所以在怒不可遏之下,这剧团老板怪叫一声,转身也跳下戏台,大步直冲地上的李医生而去。 打人也要找打不过自己的软柿子打哦,这道理谁不懂。 李医生一摔下来,本来在台子下密密麻麻的人群立刻唰的一下闪了一个圈出来,让李医生恰恰好结结实实的摔在地上。 虽然下面都是泥水,但这是被人推飞下来,这一下也摔得够呛,李医生挣扎着想爬起来,已经浑身都是泥水宛如泥猴了。 这时本来在嘲笑李医生狼狈样的人群齐齐叫了一声好,又都退开一步,把圈子弄得更大,因为剧团老板也咬牙切齿杀气腾腾的跳下来了,大家都在等着看好戏。 李医生正在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剧团老板吧唧一下踩在地上,脚下的泥浆如火焰般围着两只脚飞溅开来,接着他箭步飞前,一个飞腿前踢,正中李医生的脸,李医生惨哼一声,被凌空踢了个翻身,变成了仰面躺在了泥里。 顿时人群简直如打了鸡血一般,连叫好都来不及发,就听着嗡的一声,那是惊喜下的惊叹聚集在一起发出的声音,站在圈子外边的人都死命的踮起脚尖朝前欣赏这殴打人的场面,中间的人矮了身体恨不得削尖脑袋死命朝前挤,更后面的人踮起脚尖也看不见,挤也挤不上去,就咄咄的原地起跳,跳着看,若是来了个去过澳洲新金山(墨尔本)的华人,定然大吃一惊,还以为人群里到处是袋鼠那玩意呢。 此刻李医生已经从头到脚全是泥水,宛如一个泥猴子,剧团老板骂骂咧咧的把刀插回身后,捋上袖子,伸手拽住了李医生的手腕,猛地一拉,把李医生拉得坐在了泥地上,说时迟那时快,又是一击重拳打在头上,把李医生?的一下又打躺回泥里。 “擦你妈的洋教汉奸!你们不是说打一边脸,另外一边也让打吗?给老子亮出来!”剧团老板握着拳头大吼着。 “好啊!打死他!河源来的好汉你有种!打啊!”人群立刻爆发出一阵又一阵的欢呼。 受到周围那么多人的鼓励,剧团老板只觉热血上头,眼睛都要变成红的,盯着泥地上的李医生叫道:“老子今天不把你打得满地找牙,老子跟你洋教杂种的姓!”说着再次矮身,又抓住李医生的手,把他再次拉了起来,右拳狠狠的朝后收去,准备这次铁锤一般轰在这浑身是泥水的垃圾嘴上。 然而就在场里气氛达到最高点的时候,剧团老板那饱含愤怒的一拳朝后伸到极限,刹那间静止就要轰击而出的瞬间,一只手猛地抓住了这青筋咕咕乱跳的手腕。 “什么人?”剧团老板用发红的眼珠朝后瞪去,看是谁敢阻止自己。 还没看见面前是什么,只见一团黑影裹着雨与呼啸迎头而来。 “咚”的一声,宛如用脚猛踹盛满水的水缸那样一声闷响,剧团老板啊的惨叫一声,双手抱住头矮下身子去,还没等他回味脑袋好像塞了一团闷燃火药的苦痛来,胸口又传来一股大力,剧团老板抱着头也仰天摔在泥里,后背就压着了刚刚被他打倒在泥里的李医生脚上。 “血?”在脑袋里那些黑影彷佛毒雾一般充满、消失、充满、消失,耳朵还在耳鸣的时候,剧团李老板强制自己睁开眼睛,强迫自己的一只手从要裂开的脑袋上抽下来,伸到眼前一看:满手是血。 坐在泥里的他又惊又怒的忍着脑袋巨疼抬起头,只见面前站着一个中年男子:他面色发黄,脸上皱纹很深,彷佛经过过岁月的蚀刻,看面相是个出苦力的人;但略略鼓起的腮帮子又显示这人饮食良好还能有肉,却还带有了福相;嘴上蓄着一丝不乱的一字胡,身着一手长袍,那长袍虽然看起来不是好料子,但也把周围这些满身是洞、像抹布或者像抹布片的衣服比到地下去了,袍子下面是一双皮鞋,虽然沾染了泥水,但从裸/露的地方看来,皮革还是在发光,是双好鞋子;双手都背在身后,看不到刚刚他用什么攻击了自己,而他盯着自己的目光看起来是一种包含凶残的威严,让坐在泥地上的老板浑身打了个哆嗦。 “朋友……从哪里来?”剧团老板有些惊恐的问道,他已经知道此人定然是同类,而且物种很高,绝非自己这种土狗所能比的。 “老子是从门里来!”那人冷笑一声,傲然说道。 剧团老板闻言呆若木鸡,一手摁着头皮,就坐在泥水里,任由血混了雨水从脑门一直流到下巴,彷佛傻了。 061 教化的贼好 剧团老板问“从哪里来”自然是江湖切口,帮会中人肯定讲:“从桥下来”,代表入会时候通过的刀阵,或者摆个手势表明身份,但是这个一字胡自称自己“从门里来”,这也是一种“帮会”,那就是公门。 想想看,“从桥下来”,一听就好像就是个旅人,不如“从门里来”霸气,后者可是有建筑物的。 不过在粤地,天地会势力曾经非常大,那是在洪秀全造反的时候,大家都人心惶惶,即便不认为满清要亡了,也肯定害怕太平天国打过来,毕竟清兵没有战斗力;很多官差和清兵也纷纷加入天地会,力求万一有事就来个改旗易帜,别介被秋后清算,那时候自然可以对杀过来的强人陪笑道:“哥哥们,我是卧底!” 所以在前十年、二十年的时候,天地会走路都有风的,大街上到处都是新堂口开张的告示和牌子,即便江湖上有人给你讲:“我从门里来”,那人也是陪笑脸的、很客气的。 但是从日月军转战江淮开始,海宋情况急转而下,天地会被朝廷定为非法组织,很多帮会虽然没有被清洗,但是都断绝了彼此的交通联系,不敢像以前那样动不动来个全地区、全省英雄会什么玩意的,那肯定是会引来官府镇压的。 而这十年最先一批海游士开始回国了,国内洋学堂和教会学校出来的土精英也开始占据官府位置,在帮会人眼中:这群人基本上都被教育成没有人性、不讲人情的一群怪物:遇到虔诚的基督徒,那就是六亲不认,管你是干嘛的,敢敲诈百姓立刻抓起来绞死!遇到虚伪的基督徒,一样六亲不认,管你是干嘛的,不给我送钱,我就在牢里阴死你们这群流氓! 风气虽然以民众品性为土壤,但上层以可以表率引领作用,皇帝太监都收见面礼的话,下面官员也肯定收;官员收,老百姓去买套洋表、西装,要是很热门,一样互相行贿送礼; 海宋这个风气也是一样,现在的风气是冷冰冰的西洋文化,不和你讲人情、不和你讲江湖辈分、甚至不在乎家谱上的长者,有权就冷冰冰的用:有的造福百姓,有的就敲诈帮会这种组织,所以公门中人越来越鄙视帮会,再也没有以前兄弟相称的亲热了,当他们说:“从门里来”的时候,总是鼻孔看你、眼珠看天的。 而帮会也认了,不得不认,对方公门一旦有了效率,这就是全国互通声息、掌控一部分生杀大权的“超级大帮会”,帮会哪里敢惹他们。 因此虽然一个照面就被对方用手里的家伙敲开了脑袋,那剧团老板听对方自称是公门中人,坐在泥里没敢动,用耗子瞅猫的无助眼神转了转,小声问道:“大爷您可有信物啥的?” “什么尼玛的信物!这叫警徽!”一字胡把一只手从身后伸过来,手掌摊开,只见掌心里有一块黄铜做的盾形的牌子,这牌子上面有个眼,被一根红线穿着,把牌子套在那人手腕上,铜牌正中心镌刻着十字架,十字架下面是剑与拐杖的交叉,图案外各刻着四个字,左边是:“克职尽责”代表剑;右边是“保卫百姓”代表要做百姓的拐杖。 这警徽只一亮,那一字胡就收回去了,冷冷的看着坐在泥里被雨水淋得很狼狈的剧团老板,吼叫道:“**的牛比啊?敢打我们县城的李医生!你想吃牢饭吧?还是想试试那边的美国绞刑架?” “大人,我错了!我有眼无珠啊!我再也不敢了!”那剧团老板愣了片刻,立刻从坐在泥里的姿势变成了跪在泥里,对着一字胡合掌求饶。 “去你妈的!”一字胡恶狠狠的骂了一声,又是当胸一脚踹了过去。 “欧探长,别这样!”那边李医生也在匆匆赶过来的章必成和侯长老的扶持下站起来,看欧杏孙还在不停的揍剧团老板,赶紧制止。 “啊?李医生?您没受伤吧?”那欧杏孙打剧团老板打得叫一个霸气十足,但见了李医生,立刻满脸堆笑,赶紧跑到李医生身边替李医生检查伤势。 “我刚刚在那边船里呢,就听着这边起哄,过来一看,我草这杂碎竟然敢动您!这狗东西还想不想活了!”欧杏孙满脸关切的问道:“您伤的重吗?” “没事就是脸上挨了两下而已,”李医生拿手抹了抹满脸的泥巴,转了转脖子,笑了起来:“老欧,你也知道,我被揍也不是一次两次的,只不过这几年挨揍少了点而已,哈哈。” “那是,那是,您这是真的耶稣入心的人,我佩服的很。”欧杏孙笑道,接着转头怒吼道:“小五,赶紧把伞拿来,给这三位牧师打上,这孩子眼睛用来吃饭的吗?这么没眼色!” 侯长老赶紧拒绝:“没事,没事,雨不大!” 这时欧杏孙上下打量了一遍李医生,只见李医生刚刚在泥水被打得乱滚,现在已经像个泥猴了,从头发到脚全是泥水,皱眉道:“医生啊,您这浑身全是泥了,这怎么行?也肯定没带换洗衣服吧?” 说罢,一挥手叫过自己的跟班,说道:“小五,你和李医生身材差不多,把你袍子脱了给医生换上。” “这怎么行呢?”李医生连连拒绝,说道:“现在天热,我去河里脱下来洗洗就行。” “那多麻烦。一来,您肯定要传道,虽然您从来不在乎穿戴,但这不能穿这泥袍子传道吧?二来,我们穿袍子就是掩饰里面的制服的,这次是有行动,现在没事了,当然袍子也无所谓了。”欧杏孙看起来无比热情。 李医生苦笑了几声,也接受了欧杏孙的好意,把他手下的袍子换上了。 侯长老看小五的治安官果然里面是扎眼的制服,就多嘴问道:“欧探长,您这做什么行动啊?别介因为我们耽搁了您的公事。” “嗨,侯长老,您说哪里去了!我虽然看见你们一定要帮忙,但不会影响公事的,”欧探长嘿嘿笑了几声解释道:“这行动不是我们为主力,是咱们城鸦片馆举报这边有人贩卖黑烟,要剿黑烟。所以上头派我来参加一下,但是你也知道的,鸦片馆他们自己的打手就够多了,我们就是跟着,意思意思,说明这次行动是合法的而已。” 说罢,欧探长朝那边一努嘴,说:“看,他们都把事情办完了。” 侯长老几个人踮起脚尖看去,只见戏台后面的那一大片窝棚区里,有二十个左右的彪形大汉或手拿火枪、或劈山大刀宛如猛虎一般围杀什么,他们脚下的窝棚简直就像玉米田一样,随着冲入其内猛兽的怒吼、暴烈的追逐,纷纷被撞的四分五裂或被踩得粉碎,中间两个年轻人就如受惊的兔子一样,跳过窝棚里那些惊慌失措的贫民在拼命逃窜。 “看他们逮住黑烟贩子了,我还有事,先失陪。有事叫我。”欧杏孙对几个牧师笑眯眯的拱了拱手,但一转身,就又满脸狰狞了,他揪住就跪在旁边不敢动的剧团老板的耳朵,宛如拉的不是人肉,而是麻袋的一角,就这么拖着那老板耳朵朝台子后面走。 “他也没打伤我,您这是干嘛?”李医生看见欧杏孙仍然不放过那老板,有些惊恐的过去阻拦。 “他组织淫/秽表演有伤风化对吧?根本没通知我!他妈的,我得问问他靠的是哪家的后台!这么胆肥!而且对教会撒野,这种人要教化一下。”对着李医生,欧杏孙狰狞的脸立刻消失了,而是眯起了眼睛如沐春风的笑脸,他说道:“放心,我会很平和的和他讲道理,批评他。” 这个时候,围观的人群其实并没有少,而是更多了,刚刚发生了喜闻乐见的群众娱乐活动――斗殴,谁舍得走? 而且就在剧团老板大发神威打得那个私下**嫖出私生女的洋教和尚满地乱滚之时,人群里又杀出一条大汉,围观群众眼睁睁的看着他从背后突进,照着剧团老板脑袋,一声不吭上去就是一棍子,下手真狠。 大家都激动得蛋疼了――今天这剧团表演太给力了。 但是没想到那拿棍子打人的是治安官,他手里那黄铜颜色的牌子一闪之后,围观众人立刻都安静了。 因为治安官在哪个朝代都不是吃素的一群人。 人群虽然不敢大声喧哗了,但却彼此小声交头接耳。 这来水贝村的人群可不是善男信女,这里可以讲算是整个县城的黑窝,既然是黑窝,人群里老年人也不多,大部分都是年轻气盛的小流氓和小混混,大家看着治安官对洋教和尚一副嘴脸,对待下层贫民又是另外一副嘴脸,都非常不忿。 “这官差见了那洋教中人和见了他爹一样!” “什么玩意?!这群洋奴!” “是啊,我擦,这群洋教狗东西和官府、富人沆瀣一气,就会欺负咱们老百姓!连唱个戏他们都砸场子!” 人群里嗡嗡嗡、嗡嗡嗡的大体都是这种愤愤不平的小声发泄。 站在最外边的有一个赤/裸上身手里握着一块石头的年轻人,刚才就是他跑到台下要用那么大石头砸李医生,此刻听着身后和左右两边的人如此说,他自然也十分恼恨欧杏孙和李医生这些和他们比好像不是一类人的人,看着前面几步远的地方,把剧团老板耳朵揪得鲜血直流的欧杏孙正卑躬屈膝满脸陪笑的对那砸场子的李医生说着什么,周围的小声怒骂不屑的声音又不断传来,他感同身受,心里怒火翻腾,嘴里不由叫了一声:“欺师灭祖的洋教狗杂种!” 但是他胸口那股戾气还没随着这狠话喷完,那边欧杏孙唰的一下就转过头来,狼一样的眼睛就盯着了他。 这其实是因为别人说话小声,这年轻人说话声音太大了。 放下血流满面的剧团老板,让他老老实实的跪在泥里,欧杏孙大踏步走向这边人群,在人群前立定,面对近一百条汉子,欧杏孙毫无惧色,好像面对一百只无牙的山羊,他双手叉腰嗔目大吼:“刚才那句话是谁他妈的说的?!” 就看着这官差那狼一样的眼珠扫来扫去,刚刚骂人的年轻人就觉的自己是躲在水草里看头上几尺外渔夫鱼叉乱刺的惊恐小鱼,胸口里哪里还有半点怒气,全是恐惧,让他额头上密密匝匝的出了一层冷汗,嘴唇死死咬住,只听自己心跳的如同打鼓,手也慢慢顺服的垂下,悄悄的转了转手腕,把手背方向指向欧杏孙,遮蔽了手心里的石块,然后把那石头顺着大腿后侧悄悄的丢在地上。 他只求欧杏孙没有发现他,毕竟这周围一百多号人,谁能知道是谁骂了一句。 但是他惊恐的失望了,因为欧杏孙的眼睛唰的一下转过来,直勾勾的盯着因为恐惧不停咽唾沫的年轻人,手里的警棍也指着了他,叫道:“刚才是**的骂了?” “我?哪里啊?不是我啊?”年轻人浑身哆嗦着叫道,惊恐中四下扭头想用自己的视线把面前锁定自己的那狼的视线转移到那么多其他人身上去。 然而扭头一看,刚刚身后左右挤满人的他,身子左边,空了;身子右边,也空了;身子后面更是空空如也。 人群好像被饿狼咬了一大口的大饼,又好像这个年轻人散发着瘟疫,人人都唯恐避之不及,独独把他闪在空口里。 这也是为什么欧杏孙一眼就看出这惹祸年轻人的原因:他周围的人为了避祸,全悄悄挪开了! “真不是我啊!刚才我没骂啊!”年轻人看着步步逼近、咬牙切齿的欧杏孙,惊骇的一边后退,一边声嘶力竭的撒谎,他四面乱看希望寻找帮助。 然而,哪里有帮助呢? 刚刚和他并肩而立、一样和他破口大骂用最恶毒的话诅咒洋教的那群人早闪开了,而且人人脸上都带着喜色,竟然是带着一种幸灾乐祸的表情在围观他了! “我…我…我刚刚难道不是在为你们说话吗?”浑身大汗淋漓的年轻人一边仓皇的后退,一边看着那群嬉皮笑脸的看客在肚里惊恐的叫喊着,他没有仇恨,因为中国人在保命的时刻是绝不会有仇恨这种感情的,除非你不是懦夫而是个英雄。 终于他受不了面前越来越近的欧杏孙那狰狞,他猛地转身狂跑,想推开人群逃脱背后强权的搜捕。 “给我逮住那孙子!”背后传来欧杏孙一声冷哼。 说时迟那时快,刚刚还在躲避瘟疫一样随着他的靠近而嬉笑着后退闪开的人群,立刻活动起来,几个长得和他一样健壮的汉子嬉皮笑脸的挡住他面前,用手臂推着他。 “逮住这小子!这小子居然敢骂洋教!”有人大笑着叫道。 “他还骂官差了呢!”有人笑了起来。 “哪里来的傻/逼呢?”还有人在哈哈大笑。 “好啊,逮住他,让官差修理他!嘿嘿。”有人拍手大叫。 这些可怕的带着笑的声音宛如撒旦的毒雾一般包围了这年轻人,让他觉的胸膛里巨大的恐惧和绝望竟然横冲直撞到让他肋骨隐隐作疼,而前面的人群也越来越不友好,无人闪开了,而是不停的推搡着他。 “这小子是外地人吧?潮州那条船上的吧?”有人认出了他。 “外地人?你妈的,外地人在我们这胡说八道干嘛?”有人立刻回应叫道,语气里已经带了鄙视。 “居然敢骂耶稣?是不是要被绞死了?”有人质疑的问道。 “这王八蛋刚刚想拿石头砸李医生呢!李医生是好人!绞死这异端杂种!” “绞死?好啊!城外的新绞刑架绞死人的时候也是挺好看的啊!”有人满是兴奋的叫了起来,可想而知那人的表情定然是喘了粗气。 “逮住他!绞死他!哈哈!”有人大喊起来。 这些话让在人群里乱撞的年轻人已经快要吓疯了,他猛地朝两人中间冲去,想挤开一条缝逃走,但是那人伸手给了他一个耳光,又恐惧又绝望的年轻人一咬牙,一拳打在那人脸上。 “打人了?打死他!打死他!”不知谁先叫了起来,一开始是带了哈哈的不经意的调侃,但很快这么叫的越来越多,语气也不是玩笑了,而是带了一股刻骨的仇恨,或者是把得意和喜悦藏在了脸皮下,因为每个冲到少年身边或打或踹的人虽然脸上越来越严肃和仇恨,但眼睛里都满是笑意。 没有比大家群殴一个倒霉蛋更令人开心的了,原因很简单:他一个人绝对打不过那么多人,而且大家是为了朝廷来揍人,这是多爽的事情。 “打死他!畜生!人渣!你妈的!谁让你来撒野的!”人群越来越激动,口号竟然变成了对这年轻人的刻骨仇恨,年轻人当然很快被乱拳打倒在地,然后一群人上去猛踹。 “闪开啊!我也要上一次!”在人群外面的人现在疯了一样朝里面挤,想得到一次白白踹人的好机会。 被狂殴的年轻人躺在地上,身体弓得像个虾米,随着身体每一次都痛击,嘴里都发出惨叫,在他偶尔睁开的眼皮里可以看到围着自己狂打猛踹的那群人脸上的惊喜兴奋表情,刚刚不就是这群人和自己肩并肩痛骂洋奴欺师灭祖吗?他们刚刚不是自己的战友吗?怎么突然间就变成了他们狂吼着打死自己了呢。 刚刚还要打死洋教牧师呢,不是他们吗? “别闹了!拖出来!”欧杏孙在人群外大叫道,又点头哈腰的对身边满脸忧色的李医生、满脸震惊下巴都合不上的章必成等人笑道:“没事,死不了,你们不要着急,这打是亲骂是爱,不打不骂怎么能教会他们爱耶稣呢?” “耶稣可不能打骂来传,耶稣是爱啊!”侯长老跳着脚叫道。 欧杏孙既然发话了,人群立刻又从暴怒的群狼变回了温顺的羔羊,两个人拖着奄奄一息的那年轻人碾过泥地走过来,把他死狗一般扔在欧杏孙面前的泥地上,如战利品那样献给老大,欧杏孙。 “小子,你还狂吗?这是以神立国的大宋,想当满清余孽去清国当去,东海上又没有盖子,游过去就可以。”欧杏孙一边调侃着,一边重重的一脚踹在那年轻人腰里,让地上的人在泥地上痉挛了好一会,但却已经被揍得连呻吟也发不出来了。 “打得好!这小畜生竟然敢骂咱们官府!”人群里有人大喊; 这话立刻激起了一片附和之声。 “这王八蛋刚刚想砸李医生来着!李医生看病不要钱啊!”有人连李医生的好处都记起来了,这更激起了一片同仇敌忾和后悔的声浪,大家都叫着应该现在冲上来把这个想砸李医生的年轻人直接打死。 人群顿时骚动不安起来,而对面的三个传道士也紧张起来,想极力制止人群的爆发,因为若是人群发了疯,这躺在泥地上的小伙子眨眼间就会被撕成碎片。 大家都喜欢法不责众这个词,杀人都可以。 欧杏孙先制止了满脸无奈和苦涩的李医生他们,他们想对人群说什么;然而他转过身,又制止了看起来马上要冲过来在牧师眼前打死面前这个年轻人的人群,他就说了一句不相干的话。 他走到人群前面,以主人给客人介绍羊群一般的姿势,对李医生和章必成他们微微弓腰,两手指着人群,笑眯眯的大声说道:“李医生啊,看看,咱们龙川百姓忠君爱神,被教化的多好!那英国来的洋弟兄回京城去别忘了给教会和报纸讲讲啊!”说罢转身对人群叫道:“好啊,今天各位好汉没丢咱龙川的人哈!” 这话顿时激起了人群一片又一片的笑声,又让变成了憨厚朴实的老百姓,不知多少人摸着自己后脑勺憨厚的笑了起来,浑然忘了刚刚他们要一拥而上打死那个倒霉蛋、也忘了不久前想揍死李医生他们、连那个倒霉的剧团老板都被忘了。 大家憨厚的笑着,看着空空如也的舞台,看着躺在牧师和警官之间已经被揍得半死的那人,大家突然开始觉得自己在这里挨雨淋干嘛呢?人群笑着开始四散走开了。 欧杏孙不动声色的遣散了人群,笑眯眯的走了,当然没忘了临走前给了那年轻人几下警棍吃,他忙着去勒索剧团老板了。 而李医生他们三个就按原定计划沿着河岸朝那些船上的廉价“娼/妓”和嫖客传道,基督徒不想让人嫖宿自己的姐妹。 计划也很粗暴简单,三个人就拦住从船上提着裤子下来或者看起来想找条船上的男人,围住他,问他:“你难道会嫖自己的姐妹吗?你为什么嫖/娼?你懂不懂你死了要复活还要被审判,到时候你就永远死了!” **的人很多,妓女也很多,老板打手也很多,三个人有点势单力薄,因为刚刚发生的那些事,这边已经知道这三个人是治安官罩着的,嫖客被围住只能落荒而逃,或者气急败坏的大骂:“你们还有天理吗?咱从古到今,哪辈子禁过嫖??我又没偷没抢的,凭什么我就要下地狱!嫖是风花雪月!嫖是中华传统美德!!!” 老板和打手大部分都认识李医生,不少人还求过李医生给他们或者他们的姑娘治性/病,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搅和自己的生意; 有的妓女乐意请他们上船听听福音,有的妓女就恼羞成怒朝他们泼尿水;还有的,看他们过来了,立刻起船往更上游一点开去: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李医生还顺路给乐意试试的嫖客检查病,大部分是性/病。 抽了个空子,章必成认真的问李医生:“刚刚治安官说的教化是什么意思呢?就是突然要打死一个未经审判的人?” 李医生想了想,说道:“教化在这里是说不敢不愿意造反。我们这边人特别怕死,好死不如赖活着。但是即便平平安安的活着,若没有信仰、没有真生命,而是活得像一群行尸走肉或者像山里的一群野猴子,那样又有什么意思呢?这样的教化也没有什么意思,我们不需要考虑这个,我们只需要战斗就可以。” 章必成指着河上多如过江之鲫的妓船,再次不解的问道:“看起来,中国人很怕官府,嫖也第一次成为非法,为什么那个警官不管这些人呢?” 在岸边发福音传单的侯长老插嘴道:“难道法律有,警官就要管吗?没听说过啊,呵呵。” “这叫法治啊,一切以法律为尊。”章必成解释道。 “我们这没听说过。自古就没有过吧?”侯长老挠了挠头皮,满脸都是不解。 李医生呵呵一笑,说道:“法律不管更好!像嫖、贩卖人口这种事即便严管也没用,因为这个根子不在法律上,而是在每个人的心里,没有嫖/客哪里来的妓女?没有买主哪里来的偷窃贩卖儿童?所以,同胞的心就是我们的战场,让我们基督徒来做光驱散黑暗、做盐防止社会腐烂吧。用爱为武器,比以刀枪棍棒强迫他们伏法,不知要强多少倍呢。” “也更有用。”侯长老笑道:“一群坏蛋你搞出多少法律来都没用,还得靠皮鞭和棍子;而一群真正的基督徒,没有法律也无所谓,只要有本圣经就够了。” 062 爱畜生胜于爱同胞 在侯长老等三人还在冒着小雨在河边骚扰“中华传统美德”的时候,一个倚着船弦的妓/女,看三人脸红脖子粗的或者吼叫或者把人拉到树林里就地检查性病,她拿了一个团子用莲叶包了,对岸上的章必成笑道:“哎,那几个洋和尚,我施舍给你们个饭团子,你们给我祈福吧。” 章必成愣了,不知道这什么意思,而侯长老则笑了,大声叫道:“我们不是和尚,不能为你祈福,我们需要你悔改……” 就在这时,一个手握长枪刺刀的年轻人气喘吁吁的跑到岸边,一把拉住侯长老叫道:“李医生呢,我们有个伙计受伤了!需要他去看看!” 五分钟后,李医生和背医箱的章必成跟着那青年人到了岸边少数几座还算看起来不会倒的老宅子里,院子里几个壮汉满脸怒气的把一个被扒了衣服的人踢跪在泥水里;那院子里的屋子里则挤满了鸦片馆的人,桌子上躺着一个正在喘息呻吟的年轻人,他大腿上插着一把匕首,血流满了西洋式裤子,只剩刀柄露在外边;欧杏孙他们也在旁边看着。 “啊,李医生,我们这个伙计抓人的时候,被刀捅了!”冲上来的竟然是大嗓门李猛。 “没事,没事,我检查一下,把他的裤子剪开!”李医生一边检查病人,一边指挥章必成打开医箱,拿出刀子、纱布、药品和针线等物件。 旁边站着的欧杏孙两根手指捏着一块银元翻来覆去的玩,一脸无所谓的样子,看着旁边急吼吼的李猛和钟二仔,他问道:“老李、钟少爷啊,我记得你们不是退出鸦片馆了,怎么两位今天又来了?” “退出鸦片馆,我也是鸦片馆的人啊。”李猛笑道:“今天馆里缺人手啊。” “怎么样,你那议员?倒底是干嘛的啊?”欧杏孙笑眯眯的问。 “嗨,谁知道呢?上面的意思而已。”李猛摇了摇头。 那边鸦片馆几个管事的已经问了李医生,这受伤的伙计虽然看起来被捅得吓人,但是运气好,既没伤到大血管也没伤到神经,就是皮肉伤,李医生觉的治疗还是挺容易的。 听李医生这么一讲,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李猛吐出一口气后,转身一把抓过手下拿着的一条长枪,他捋起了袖子,大踏步朝着院子里那个跪地的年轻人走去。 “好你妈个小贼!不仅贩运私烟还竟然敢伤我们的人?!”李猛在雨里猛地吼着,接着扭头吩咐手下:“把他的右手给我摁在这石板上!” 立刻一群虎狼般的手下冲上去,把那个年轻人先压在泥地里,然后把胳膊拉出来,把一只手宛如待宰的鸡脖子一样压在石板上。 “李医生,您看他们在干什么呢?”旁边当助手的章必成拍了拍胸前襟全是血的李医生,让他回头。 李医生只看了一眼,就再次回头继续手术和包扎,嘴里道:“他们的私刑吧?” 章必成则有些震惊的看着雨里的李猛一边跳脚大吼,一边高高抬起长枪,接着狠狠的把枪托砸在那只手上,只一下,雨里就响起了一阵非人的嚎叫以及骨头碎裂的声音。 接着是第二次砸击、第三次砸击,直到院子里那石板上合着雨水流满的血沫。 欧杏孙找钟二仔讨了一支雪茄看着雨里横流的血水,扭头问一个长者道:“他贩运的是什么私烟?” 不过他问的那个鸦片馆掌柜没有回答,却把缴获来的战利品掏出一块交给了钟二仔,笑道:“考考钟老弟吧,就算要去西学捐官也别忘了本行吧,哈哈。” 钟二仔接过那块手掌大的烟饼,看了看形状是两头大中间细的枕头状,又用鼻子嗅了嗅,说道:“四川出产的土烟。” “很好!”鸦片馆掌柜略带惊异的撇了撇嘴,夸奖道。 欧杏孙吐出一口烟圈,伸过头看了看钟二仔手里的烟饼,问道:“前一段时间不是闹云烟吗?这怎么成了川烟了?” 钟二仔解释道:“云烟是圆的,川烟才是枕头形状的,川烟刚出来不过一年,没想到就已经走私过来了。” “是啊,你们卖印度洋烟的,总是有竞争者的,”欧杏孙笑了笑道:“不过我个人倒是喜欢土烟,比较软,不上头。” 鸦片馆掌柜怒哼一声:“你喜欢土烟?那就是卖国!你知道这清国自己种的玩意抢走我们多少钱吗?” 欧杏孙愣了,从嘴里抽出雪茄,叫道:“哎,张老爷,我怎么卖国呢?我们大宋也可以种土烟啊,省的进口了,你们洋药行会说穿了,不也是就是洋烟的分销商吗?赚得不如生产商多啊。” 鸦片馆掌柜叹了口气说道:“你以为我们不想自产自销啊?皇帝会同意吗?秦国英国会同意吗?皇帝早就说了:鸦片只能进口,谁敢种,就灭谁九族。所以我们…我们,唉,他妈的,清国这群垃圾自己抽不说,现在竟然还自己种了,毒害自己同胞!毒害清国人就毒害去吧,你妈的还朝大宋走私!这还有人性吗?还有廉耻吗?我们要灭清国土烟畜生九族!!!!” 听罢这掌柜的怒喝,欧杏孙摇了摇头,问道:“你们这些行家说说,怎么这鸦片什么地方都能长呢?它不是洋人地方种出来的吗?怎么连咱们中华到处都能长?” 鸦片馆的人还没说话,那边做手术的李医生扭头插了一句:“这是撒旦的植物,可以把毒花开满全球。” 屋里鸦雀无声,几秒钟之后,大家都笑了起来,钟二仔凑这个机会把一块洋烟饼悄悄放到了欧杏孙的裤袋里,摸了摸那烟饼的大小和重量,欧杏孙突然从附和李医生的微笑变成了大笑。 就在这时侯长老匆匆忙忙的跑了回来,跌跌撞撞的他有点慌不择路的样子,一进院子,看着这么多人堵在里面,他大喝起来:“谁会游泳?” 屋里很多人都会,因为龙川就在江边,但大部分都是打手和伙计这些下层人,所以没人吭气,却是互相看看;而屋里的富贵人绝大部分不会游泳:中国人别说富人,就算穷人,若有个男孩,那是爱若珍宝,谁敢让自己第一个儿子肆无忌惮的去河里游泳?淹死怎么办?而富人往往希望儿子接受最好的儒家教育: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就是一个儒家高贵人的标准,你没事游泳干嘛?那不还得脱了衣服裸/体吗?多没教养!多没出息! 所以富人大部分不会游泳,而会游泳的又经过这么多年锦衣玉食,手指甲留的有一尺长,就算小时候会,也早忘了,谁敢没事跳到东江里去? 因此虽然侯长老满脸焦急,但院子里鸦雀无声,无人接茬。 “有人落水了!你们谁会游泳?”看大家都不吭声,侯长老猛地一跺脚,高叫章必成:“章弟兄,你不是洋翰林院划船队里的吗?会游泳吧?跟我救人去吧!” 因为侯长老说话太着急,而章必成刚刚在聚精会神的给针穿线缝合伤口,没听到侯长老说什么,此刻终于听明白了“救人”和“游泳”两个字,他立刻放下针线,就要飞奔出去,但又想起了自己正在做护士的工作,他看向李医生。 李医生点了点头,从他手里接过针线,说道:“这活我来做,你赶紧去!” 章必成点了点头,跟着侯长老飞奔而出。 李猛倒提着满是血的长枪进到屋里来,摸了一把额头上的雨水,看了看低头为自己人治疗的李医生,很佩服的说道:“没想到咱们长老会不仅做医生,现在来个会水的洋人,长老会连捞人的活都做了吧?” “做了好,要是有浮尸冲进码头,还不是要找我们?到时候烦死了!”欧杏孙嘿嘿一笑,接着看了看前襟都是血、弓着腰一丝不苟缝合伤口的李医生,脸上闪过一丝罕见的羞愧,赶紧正色说:“谢谢耶稣!” 但李医生太过忙碌,根本没听见他在说什么。 =================== 原来在李医生和章必成被请去给受伤的鸦片行会打手治伤之后,侯长老一个人在河边坚持战斗,就在他喊得口干舌燥的时候,这时候船群里驶过来一条小舢板,上面有人指着侯长老大吼道:“就是他!就是他!” 侯长老放眼看去,只见那船很小,所以三个大汉挤在船头瞪着他的时候把这条船的船尾都压高了,让船尾撑篙的船夫彷佛在一座二层楼里凌空撑船;那三个大汉都是十七八岁的年轻人,一个个都扒了上衣,露出身上斑斓的纹身,最前面一个手里还抄着一把雪亮的大砍刀,大吼:“就是你砸我家的场子吗?” 一看这架势,侯长老当即两腿发软,就仓皇的退后。 看到这牧师被吓得魂不附体,周围船上的船户、岸上的人齐齐叫了一声好,手指纷纷指住了仓皇退后的侯长老,小船们纷纷撑开,为那条杀气腾腾的船让开一条通道。 眼里看到这副情景,耳中听到周围看客的鼓噪声,船头的少年气势更足,几乎是在船头跳着用刀指着侯长老大吼:“小贼!让你今天知道河源十三郎大爷的厉害!” 这少年就是剧团老板的亲子,也就是他所谓的看场子的。 因为出生日子在农历十三,他自己觉的霸气,就给自己起了河源十三郎的“江湖艺名”,小流氓一般都有这些莫名其妙的艺名。 但是剧团老板经营的是个小剧团,平常大部分时间都在种田经商,只有遇到节假喜庆他才会找那几个伙计,再雇点人手,唱点下流低俗的东西赚点猪肉钱。 一句话,他家也挺穷没法给小孩适合的教育,而又宠着独子不舍得管教,这样,他儿子既没有多少书本得来的道德,又被他那些朋友带的不走正道,一味想做一个惠州府知名的流氓――这是很多下层男孩的梦想; 因此虽然儿子是名义上看场子的,但其实不是雇员,而是一个混日子的小老爷;昨天看老爹的场子演的不错,老爹从观众赏金里挑出几块大洋后,就忍不住了,晚上偷拿了这些钱,早晨不辞而别找了几个狐朋狗友去上游喝花酒去了。 直到听说老爹场子出事了,他才醉醺醺的揽着几个兄弟朝回赶,在路上,很多船夫又告诉了他具体的信息:大体就是洋教和尚砸场子了,他爹被官差打得头破血流。 这更让他火冒三丈,反复用刀砍船舷,心疼得后面的船主撑杆子的那位大叫:“十三哥,别介拿我船出气啊。” 当然他也不会有胆子对官差出手,只是他听到的消息是老爹打了洋教的人,所以被官差打了,所以他这次气势汹汹的杀回来不是找回场子,而是为了报复惹事的人。 岸上和水边的人都是唯恐天下不乱的,看这个小流氓杀回来了,纷纷把惹事的侯长老指给他看,并大笑助威,都觉得今天真精彩,看了多少场打斗啊。 “丢你老/母!你别跑!”十三郎在船头看侯长老已经打算扭头就跑了,气得在船头指着对方大吼大叫,催促船夫快点。 侯长老可不会等着被砍,他仓皇的推开又聚集开来的围观人群,想夺路而逃,可是不知是谁就是无耻,伸了脚绊了他个跟头,在周围人群的响彻江面的大笑声中,他抱了一把福音传单从泥水里狼狈的爬起来,就想继续往岸上狂奔。 但还没等他把后面那只脚从泥水里拔出来,就听到背后传来一阵惊呼,有人大喊:“十三哥落水了!” 原来十三哥刚刚太过激动,眼看着河岸越来越近,不由得操着刀在船头又是跳又是跺,想显露自己的威风,就宛如一只吉娃娃那般狂暴,但他本来就喝得醉醺醺的,一不小心,就在两个小弟面前一头摔进江里去了。 十三郎既然下定决心要做个大流氓,游泳还是会的,只是刚刚喝得太多,加上不小心绊了一下落水,没挣扎几下腿脚就抽筋了,惊慌之下江水咕咕的喝了个饱,变成溺水之人了。 侯长老收住逃亡的脚步,踮起脚尖朝几十米外的水里张望,只见那十三郎在水里一沉一浮,五秒钟之后,在他的头挣扎出水面的时候开始大吼:“救命”了。 “哈哈!”岸上和水里那些密集的船扔了狼狈不堪的侯长老,齐齐围观水里挣扎的十三郎了,并不时发出会心的微笑。 看势头不对,侯长老折身冲回岸边,一直到膝盖都陷在了水里,他对着载着十三郎而来现在在十三郎周围盘旋的小船大吼:“他落水了,你们怎么不救呢?” 跟着十三郎而来的两个纹身少年此刻失了刚刚跋扈的态度,他们愕然对望一眼,一个坐在船头大喊:“我不会游泳!”另一个索性趴在船中间,叫道:“我早就晕船了!” 侯长老在众人大笑声中愣了好一会,又指着十三郎那条船的船夫大叫道:“船夫老兄,你会撑船,你去救他一把好不好?” 船夫愣了一下,叫道:“老子也不会水!” 在江边讨生活,还有条船撑着,自称不会水? 这大白天说瞎话啊!大家又大笑起来,有人大吼:“皮老三,有你的啊,哈哈!” 侯长老看十三郎就在江里扑腾,他伸开手对那船夫大喊:“就算你不会游泳,你把竹竿伸给他好不好?他就在你船边,也可以顺着爬上来啊!” 那皮老三啐了一口,指着侯长老高叫道:“你这牧师别废话行不行?这江里亡灵水鬼每年都要淹死几十个找替身,老子要是救了人,就是得罪了那些水鬼!缠上我怎么办?老子才不会救呢!太他/妈的晦气啊!” “是啊,侯长老,他要是救了人,水鬼就找他了,江里淹死人可不能救的。”旁边有人认识侯长老,还很好心给他讲解。 侯长老看十三郎上浮露头的时间越来越短,他在江里跳着脚大喊:“我是牧师,我就是驱鬼的!我奉耶稣基督之圣名命这江里的水鬼退散!”接着他抬起头对就在十三郎几步之遥的那条船叫道:“我驱鬼了!我不怕鬼,求你去救人吧?” 那船夫愣了一会,笑了起来,对着侯长老遥遥喊道:“救人可以,给我五十元吧!” “什么?五十元?”侯长老一惊,接着又喊起来:“你救他一命又如何,他就在你脚边扑腾啊!” “我不管!给我五十元!”那船夫傲然叫道。 侯长老想了想,把手里的福音传单撒了出去,飘满了一片水面,自己哆哆嗦嗦的伸进口袋找钱,一把掏出来,他数了数,然后又伸进口袋去掏。 “我只有十四元,求你救他好不好?”侯长老对着那条船抬起手里的纸币和一堆硬币。 “太少了!”叫皮老三的船夫不屑的撇了撇嘴,吼道:“你不是洋教的吗?你们洋教不是很有钱吗?你难道没有怀表和戒指吗?” “老子是穷兮兮的传道士!哪里有怀表那种东西!”侯长老怒不可遏的在江里跳着吼叫道。 “那对不起了!除非你给我凑钱来!”皮老三也不理侯长老了,就在船尾盘腿坐下,还点了一袋烟,和船上一个“不会水”、一个“晕船”的哥们,三人一起静静看着在脚边水里扑腾挣扎的十三郎。 “靠!”侯长老罕见的骂了一句脏词,转身就往岸上村子里狂奔,那里也许有会游泳的人。 ==================== 片刻之后,在岸上已经人山人海的看客面前,侯长老领着章必成飞奔而回。 章必成已经明白了自己要干什么,他一边飞跑,一边脱自己的衣服,这更激起了岸边众人的巨大笑声,等跑到江边的时候,剑桥赛船手章必成宛如鱼一般嗖一声跃进江里,长长的假辫子划了一条优美的弧线,片刻之后章必成冲出水面,朝着刚才看到的十三郎最后一次露出头来的那圈涟漪笔直游去。 眼看那洋教牧师非但没给自己弄来钱来,反而领回来一个人砸场子,而且这个人看来水性极好,笔直的朝着落水者游去,端坐船尾的船老大皮老三,嘴里咕噜着脏话,扔了手里的烟袋,猛一撑杆子,如臂使指,船嗖的一下横在了章必成和十三郎的必经之路上。 “**的!捣乱我赚钱的王八蛋!”说是迟那时快,皮老三从水里抽出竹篙,咬牙切齿的猛地朝水里的章必成扎去。 没想到自己在救人途中,这个黄皮肤的船夫不仅不帮忙,竟然公然拿竹篙猛刺自己,章必成大吃一惊,闪过第一下,包着铁皮的竹篙如标枪一般在章必成脸皮上擦过。 “你倒是躲得挺快啊!”皮老三一刺不中,骂骂咧咧的再次提了竹篙,宛如要刺鱼一般第二次瞄准了章必成。 人在水里怎么躲避头上鱼叉般的猛刺,被刺中一下就是死啊! 章必成脸都绿了! 这时,岸上的侯长老大吼起来:“那个船夫,章弟兄是洋人!你敢刺他?!官府要治你双重大罪的!” “什么?洋人?”要第二次刺章必成的船夫手微微一顿,没有一竿子刺下去。 “章弟兄摘了帽子!”侯长老在后面大吼,章必成仓皇的在水里摘了连着假辫子的帽子,扔在水里,露出一头金黄的头发。 接着他看了一眼横在自己面前船上有些惊异手握铁头竹竿犹豫的那个黄皮肤的人类,章必成深吸一口气,一个猛子扎了下去,在水下游过皮老三的小船船底,继续下潜,最后在水草横生的水底捞起了已经一动不动的十三郎。 看着那洋人抢了自己的猎物朝岸上游去,“五十元没有了!”皮老三又恨又痛苦的朝着岸上的侯长老,一连串问候侯长老下半身和祖籍血统的爱国大骂爆炸开来: “我草你个狗汉奸!跟着洋人当走狗!” “你妈/逼的是老/娘被洋人操/了,生出来你这个杂/种玩意吧?” “勾结洋人,卖主求荣,你老娘怎么生出你这种傻/逼玩意?等着断子绝孙吧!” “人/渣走狗!我们中国人的事,凭什么要洋人来掺和?洋人是你爹吧?” “我草尼玛的,你和那黄毛洋人互相操弄p/眼吧?” 侯长老没有理他,就站在水里,帮助气喘吁吁的章必成把肚子涨得像个球的十三郎抬上岸,章必成立刻给他做压水、人工呼吸等溺水救助工作。 一会功夫,岸上传来一阵惊呼:这洋人竟然把这个“尸体”给救活了! 十三郎一边吐着河水一边拿手拽着自己鼻孔里的水草,在众目睽睽之下有气无力的坐了起来。 叫皮老三的船夫也悻悻的把船靠了岸,让两个嚎天喊地叫着大哥的小子上岸,在十三郎面前又是跪地又是嚎哭。 看那架势,是刚从刀山火海里把大哥救回来的一样。 看着越来越多的人围过来,十三郎也没什么事了,还裸着身体的章必成站起来,在侯长老的大拇指示意下想找回自己的衣服穿上。 一回头愣了,什么衣服都没影了。 全被拿走了。 章必成一手捂着下/体,一手遮着胸,愣愣的看着面前全是嘲讽笑容的中国人。 侯长老气急败坏的大吼:“谁拿了章弟兄的衣服请交还我们吧!你们难道没看见章弟兄刚刚救人了吗?这样的人衣服你们还偷,你们还有一丁点良心吗?” 这话没有展现奇迹,让几个满脸羞愧的人把章必成衣服还回来,却是激起了一阵又一阵的大笑,不知多少人指着侯长老和他身后赤/身/裸/体的章必成大叫:“大/傻/逼!” “愿上帝拯救你们!”侯长老脱下自己的袍子让章必成遮着,两人离开人群,去找李医生了。 “我的儿啊!我的儿啊!” 这时候,剧团老板脑袋上包着李医生刚给弄上的纱布,哭天喊地的奔了过来。 冲到十三郎面前,一把搂住自己的儿子,接着又魂飞魄散那样直起腰,抹干净眼睛里的眼泪,看清楚儿子身上没有缺一块肉,这才又抱着十三郎嚎啕大哭起来。 “谁救了我儿?”剧团老板大叫着。 有人指了侯长老和章必成,剧团老板立刻冲到两人面前,当即跪下磕头。 “别这样!我们仅仅做了我们应该做的。”章必成说着,满脸的疑惑。 这时,船老大皮老三挤了过来,叫道:“李老板,我和十三是好兄弟,他一直坐我的船,你是知道的,这次令郎落水,我也救了他,出了一把力。” “啊啊啊!多谢老皮!”剧团老板当即又给皮老三跪下磕头,他好像已经喜懵了,谁说救过他儿子,立刻跪下磕头。 “哎呀,这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你这是何必啊,我应该救十三的啊!”船老大装模作样的去扶剧团老板,还得意的朝旁边的侯长老和章必成眨了眨眼睛。 意思很明显:看看,还是我精明吧? “咱们走吧。”侯长老拉着章必成离开了人群,说实话,他有些厌恶了。 背后传来皮老三的大叫:“客气就免了,给我二十元就行了。” 接着是剧团老板连续的答应:“好好好好、跟我去戏台拿!”,光听这话就能想象剧团老板头点得像鸡啄米。 十分钟后,在侯长老和章必成走到那戏台子,也就是水贝村残留建筑入口的时候,就听背后一阵呐喊,扭头一看:只见剧团老板领着自己的几个演员从戏台后冲出来,他们手操棍棒刀枪正大吼大叫的把一个人揍得连滚带爬、落荒而逃。 被揍的正是船老大皮老三,他一手捂着流血的额头,一边逃,一边扭头悲愤的大叫:“草尼玛的老李,你就这么对待救命恩人的吗?你们一家都是畜/生!” 剧团老板举着一根铁棒,咆哮着的大骂:“草尼玛的!谁不知道我儿子水性好?我儿子还需要你救吗?!他明明自己游上岸的!你把我儿子弄到水里我还没给你算账,还想给我要钱!打死你这个畜/生!” =================== 侯长老二人回到院子里,才看到鸦片馆的人都走光了,只剩下李医生坐在板凳上和房主老太太笑眯眯的聊天。 “救了人了?”看两人回来,李医生放下手里的茶碗,笑着问道。 “救了那人。不过章弟兄浑身衣服都被偷光了!唉,我应该替他看着的!”侯长老自责的跺脚说道。 李医生扭头看章必成,只见他穿着侯长老的长袍,因为身材高大,却如同穿着短褂,下面两条大毛腿无可奈何的矗着。 而章必成也看着李医生脸的两颊肿的像个桃子一样,那是刚才被剧团老板揍的。 章必成和李医生两人对视片刻,都笑了笑,没说话。 因为两人都想起了圣经里的《马太福音》5:40“有人想要告你,要拿你的里衣,连外衣也由他拿去。” 被抢偷、揍成这样,真是光荣,还有什么可讲的。 房主老太太看章必成身材高大,不会有合身的衣服,就自告奋勇去拿自己家女人的衣服,只有宽大的女人衣服料想可以让章必成暂时遮羞。 “李医生、侯长老,你们这里没有见人遇难就勇于施救的传统吗?”章必成坐在板凳上,显得很好奇:“在我们英国,若有人落水总是很多人去救的。” 李医生和侯长老对视一笑,侯长老说道:“我们这里嘴上说得很好听,什么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但正因为稀罕,所以才说得这么堂皇冠冕。其实这里不讲究救人,只因为佛教影响,讲究救畜/生,还要求回报。救了个王八,改天给你带到龙宫;救了个狐狸,做你老婆;没事干买条蛇什么的放掉给你好运。而且他们讲究报应,害怕水鬼这些邪灵,若没有回报的话,是绝不会救人的。” “眼睁睁看自己同胞淹死?”章必成还是难以置信。 “愚昧的人爱畜/生胜于爱同胞。”李医生笑道。 侯长老鼻孔里冷笑一声,笑道:“他们未必爱畜/生,只是爱钱,爱这世的荣华富贵罢了。” 李医生转头问侯长老道:“你看我们可不可以请章弟兄写个英国的文化?毕竟听他说,他们那里还是比较善的,有拾金不昧的,有主动帮助人的,甚至买卖东西都不大懂骗人和讨价还价,这可以让我们听听,想象下基督徒文化传承千年后的样子。” 一会功夫,房主老太太给章必成拿来了她去世儿媳妇的袍子,章必成穿上之后简直如同穿了旗袍,依然还是露大腿的旗袍。 李医生问老太太道:“这个村子里不是还有几个重症病人吗?怎么不见他们?难道去世了?” 老太太嗨了一声说道:“北边村里来了位大师,可厉害了,专门治疑难杂症,很多病人都找他去了。听说手一摸,病就没了,还能算命,厉害着呢!” “有这等事?我怎么没听说?在哪里,我也去看看。”李医生惊异的问了一声。 “李医生,你去了没用,人家用神力治病,说了,不治拜耶稣的。”老太太笑道。 “神力?不治拜耶稣的?”李医生手一哆嗦,茶杯差点掉在地上。 063 分享猪圈的军牧与贵族 不由得李医生对房主老太太的话大吃一惊:基督教的教义就指明了世界无时无刻进行着光明与黑暗的战斗,直到耶稣复临进行末日审判的那一天;而黑暗除了人心的邪恶之外,还有更超越人的东西,那些可以飞天遁地的邪灵,?们比人类的历史还要久远,力量超越人类,在公元元年耶稣降临那一刻之前,?们是这世界的王,人类伏于?们的脚下。 此刻听说有人居然有神力,还敌视基督徒,那很可能就是个骗子,或者就是敌对能力者。 李医生详细的问了情况,只是房东老太太就和渔夫儿子相依为命,她有些事情也说不清楚,李医生只好出去找了几个常年在水贝村周围厮混的老住户,一打听,果然最近来了个了不得的大师,自称是龙王上身,可以治病、可以算命、水火不侵,也可以交鬼,把死去的亲人想提谁上身就提谁上身; 在北边牛?塘村落脚过,只呆了几天,就震住了一大片人,很多人都跟着他走了,名声也传到水贝村,不少人也慕名而去了,回来后都说了不得,太神了。 牛?塘村就在县城的北边和莲南村、水贝村组成一个直角三角形,莲南村是直角顶点,水贝村钉在江边,而牛?塘村抵住铁路,组成一个斜边对着县城,因为龙川不大,说起来,牛?塘离水贝村也不远。 也无心传道了,李医生立刻和侯长老商量起来。 “听说这个人就在牛?塘附近隐居,我觉的应该去看看,这很像是邪灵啊。”李医生说道。 侯长老一听愣了,摊开手道:“你什么时候去?” 李医生答道:“反正牛?塘也不远,我也跑过去看看呗,现在就走?” “现在就走?现在几点了?”侯长老吃了一惊,坐在小板凳上的他抬头朝门外看去,只见还是稀稀落落的小雨,不见太阳没法分辨时辰,他只好扭头问正在给章必成改她媳妇裤子的房主老太太道:“罗婆婆,现在几点了?你知道谁家有个表吗?” 罗婆婆撇了撇嘴,放下阵线走到外边,捉了她家的猫过来,在三个传道士面前拨开猫的眼珠子递到他们面前,说道:“我眼神不好了,你们看看这猫眼珠子说几点了?” 李医生和侯长老外带狐疑满脸的章必成一起伸头去看那猫眼,看了看之后,李医生和侯长老点了点头,说道:“大概中午十二点了。” 章必成看得是倒抽凉气,问道:“你们凭什么看了看那猫就知道时辰?” 侯长老笑着解释道:“因为猫的眼珠子到中午就眯成一条线啊,刚刚那猫眼珠子就是一条线,估摸着到中午了。” “这也行?这什么科学论文上提过猫能分别时辰?”章必成一脸见了鬼的模样。 李医生笑了起来:“不是很准,差两三个小时也是正常的。你想,我们这边穷人没有日晷、没有水钟,以前连钟表也没有,在下雨天靠什么分别时辰?就靠猫眼睛呗。” “神奇的国度啊。”章必成喃喃自语。 李医生没有理被震惊得梦呓般的洋弟兄,扭头对侯长老道:“现在才是中午,傍晚肯定就走到牛?塘了,我现在就去吧?” “你现在去?那传道怎么办?明天莲南村的护士、传道士这些大部队就过来了,你明天能回来吗?”侯长老很无奈的说道。 “那就靠你指挥呗,我自己去,你留守,反正这里几个病人我手下那些护士也能应付。”李医生说道。 侯长老摆了摆手道:“我还是跟你一起去吧,要是真邪灵上身怎么办?还得驱鬼呢。我可从来没有驱鬼过。” 李医生笑了笑说道:“我也没干过这事,不过无所谓,神与我们同在,还怕他们?估计又是一个骗子而已。但是我必须去看看,你就留在这里吧。” 侯长老点了点头,身后的章必成穿上了罗婆婆儿媳妇的裤子,露着小腿肚子说道:“我也跟你去。” “兄弟,你穿着女人衣服呢!”侯长老哈哈大笑起来。 章必成疑惑的低头看了看,反问道:“这中国传统服饰,男女有分别吗?我怎么看不出来?” 一句话就把侯长老噎住了:因为章必成身高很高,穿上女人衣服也不过就像男人穿着露手腕露小腿的短打扮。 “章弟兄也是个很好奇的人,喜欢到处转悠,我看出来了。好,咱俩去看看。”李医生笑道,接着指着章必成的大脚说道:“我给你找双草鞋,草鞋可能有你这么大号的。” ======================== 折腾了一个小时后,李医生和章必成告别了侯长老,离开了鏖战一上午的水贝村。。 章必成背着药箱,戴着个斗笠,而李医生打着一把一角钱买来的破油伞,两人踉踉跄跄的踩着烂泥就上路了,他们每人怀里掖着两个饭团子,这不是午饭,而是怕自己晚上还走不到牛?塘,当做晚饭吃的; 虽然牛?塘因为靠着铁路,刘国建修了公路连接县城,但水贝村到牛?塘可没有公路,全是小路,走陆路,因为下雨,路也不好走,不是踩在泥里挣扎,就是爬过毒蛇出没的小丘,走得很慢。 两人估摸着走了两个小时,总算挣扎出泥汤、水坑,摸到了西洋公路上的时候,小雨突然转成暴雨,两人顿时叫苦不迭。 李医生一手握着伞把,一手死握住伞撑末端,因为若不这样的话,这也许是清朝时候就被造出来的破伞很可能就在一阵风里化作碎片了,伞面上全是漏洞,李医生都不敢抬头,只能低着头走路,伞外面是暴雨,伞里面是大雨,简直是在洗淋浴一般; 章必成也不好过,他一手摁着药箱,一手压着自己的斗笠,以免被风吹走,暴雨打在那和李医生手里油伞一样古老的斗笠上掀起一团团的白雾,而斗笠下面的章必成满脸是水往下淌,还得不时的摇晃着脑袋,把金色头发和斗笠之间的积水倒掉。 看着李医生踉踉跄跄,章必成一手拉住了李医生的胳膊,把他拉得走轻松一点,在暴雨里他靠近李医生大吼:“李弟兄,我把我斗笠给你!你把雨伞给我!” 知道这是章必成看自己操控这把破伞太过辛苦,李医生推开了章必成,在雨里笑着大吼:“我没事!你别看我比你瘦小,这点风雨算不得什么!更大的我都见过!” 顺着公路走了一段,路上空荡荡的也没有个马车什么的可以求情或者雇佣下避避雨。 这时章必成突然指着李医生腿脚大吼大叫起来,李医生低头一看,只见一股白色米汤顺着自己小腿流进了脚下水里。 “哎呀!我的饭团!”浑身滴水的李医生气急败坏的叫了起来,伸手进怀里掏去,等伸出来的时候,手里没有饭团,而是满手粘糊糊的米糊了。 “我的呢?”章必成也慌乱的伸手进自己湿漉漉的怀里掏了掏,但伸出来的时候,一样不见饭团,但手干净得很,他苦着脸说道:“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 李医生抬起头,迎着伞里面的淋浴使劲睁开眼睛,斜指着公路下远处小山上在雨里时隐时现的一块黑黝黝的东西叫道:“那里有个什么建筑,我们先避避雨再走吧!” “好啊!”浑身早湿透了章必成叫道。 两人互相扶持着下了公路,在暴雨里,艰难的朝那建筑走去。 现在两人都浑身湿透,每走一步,身上的衣服都发出哗啦啦的声音,就好像洗衣妇在河里冲洗床单的声响,踩在鞋子上如同踩在湿被子上,顺着脚心噗噗的出水。 一边把李医生拉出一个泥坑,李医生笑道:“不必太照顾我,我以前可是当兵的。”章必成疑问道:“您还是个战士吗?呵呵,我真没看出来!打过仗?” 李医生在轰鸣的暴雨里大声说道:“我不是本地人,原来在宜章城,就是神皇南征军打下的第一个小城!我家原来就是开中药铺的,城破了,我家因为有手艺被强制征入军中,就给神皇军做军医!” 章必成摇了摇脑袋,把一瓢那么多水从耳朵边倾倒了出去,问道:“原来你是海皇的老兵啊,那你怎么信主的?” 李医生深一脚浅一脚的在雨里走着,扭头笑道:“原来我很害怕,等于是被贼裹挟了,就想勉从虎穴暂栖身而已!我很恨这些包着头巾的长毛的!但做军医的时候,我很纳闷为什么他们不怕死?为什么他们互相之间都很和气?为什么互相称作弟兄?” “所以我就去听他们牧师的讲道,我那时候就觉的人人都是神造的、都是兄弟姊妹、不可欺骗人,真是挺好的。”李医生大笑起来:“你知道我为啥特别说不可欺骗人吗?” “为什么?”章必成说道。 “因为我家从小就教我如何察言观色,给病人看病的时候要说得模棱两可,免得被抓住了把柄,我觉的很讨厌!”李医生随着自己的诉说彷佛充满了力气,他的步子越走越大,刚才是雨水抽他,而现在他却好像在冲击雨水。 “我觉的耶稣真好,就没听我老爹的,跟着长毛研习圣经、虔诚祷告,神的恩典临到了我!我被拯救重生了!变成了一个真正的长毛!”李医生握紧了拳头朝章必成摇着:“很快,我不止是军医,我还是军牧了!” “后来我被送去西洋来的教授开办的学院学习西医,在里面跟着我的导师加入了长老会,我觉的军队不适合我,我的医术仅仅是我传道的工具,与其做一个医生,不如做一个传道士,完全奉献自己给神!所以我就作为治理长老被派来龙川了,一干就是八年了!” “感谢神!哈利路亚!”章必成听完后,看着划破天空的那道闪电,大叫起来。 “来,咱们一起唱赞美诗吧,感谢神赐给我们这么多的恩典!”李医生在雨里像个小孩一样大叫起来。 结果两个人彷佛小孩子一样手拉着手,一边唱歌一边跳跃跑步,唱到高兴之处,都拿开了雨伞和斗笠,把自己整个人都暴露在充塞天地的暴雨里,这也是神造的。 但是走到那小山上一看,被淋成落汤鸡的两人都傻眼了。 这趴在小山包上面的东西确实是个石头屋子,但早就塌了。 只剩下左边一堵石墙和后面半截墙可怜巴巴的矗立着,原来的地基里全是泥水,里面的一只蛤蟆惊恐的从两个瞠目结舌的人面前跳走了。 “那是什么?”愣了好一会,因为湿透了而浑身哆嗦的章必成扭头指着残留石墙的一边叫道。 李医生一看之下,却是高兴的跳了起来,原来是个猪圈。 这个猪圈原本是靠着这石头屋子建的,就是一个半人高的草棚子,但是草棚子也可以避雨不是。 李医生和章必成现在被暴雨赶得是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匆匆的就冲到草棚子边上。 但是一看之下,两人又愣了:这棚子是有主的! 一头猪竟然趴在里面非常不满的瞪着两人,彷佛家里来了不速之客那样。 不知道这猪是野生的,还是家猪跑了变野了,又或者他的主人经常这样把它放出来打野食,但是很明显的,这猪也认为这棚子是自己的,并且也绝对不想被外边的大雨淋着,所以竟然不跑,而是哼哼的对着两人叫唤,大概意思就是:“我先来的,你们滚边去吧。” “去!去!去!”李医生从头上把雨伞拿下来,急不迭的合拢了,彷佛一根枪一般去赶那猪,旁边的章必成也捡起一根木棍,连吼带吓。 结果这猪四蹄难敌四拳,只好忿忿的哼哼着从棚子下跑了。 它一跑,章必成和李医生立刻窜了进去,取而代之――被这暴雨淋得够久了,浑身都如同针扎了。 拿雨伞把那原住民的大粪拨了出去,两人脱下湿漉漉的衣服,拧干,接着也不管臭不臭、干净与否,立刻躺在了还算干燥的地上,衣服也没地方挂,就放在自己胸口。 结果在暴雨里,一个曾经的帝**牧和一个日后要继承父亲爵位的英国准贵族,一同分享这简陋的猪舍。 休息了一会,章必成就浑身哆嗦着坐起来,打开医药箱翻找着什么。 “你在找什么呢?”李医生一样浑身哆嗦着问。 “有火柴!我们最好生火!都被雨淋了,会感冒生病的。”章必成手里捏着一盒火柴叫道。 李医生愣了一下,看了看外面咆哮的暴雨和翻腾的水花白雾,说道:“以我的经验,目前你找不到干燥的柴火生火。” “啊!”章必成呻吟一声,放下了火柴,坐在猪舍里,双手抱臂来回搓动,想以此取暖。 这时他扭头一看,却看到李医生躺在地上,闭着眼睛嘴角翕动,一看那表情就知道他在朝神祷告。 “你在祷告什么呢?”章必成问道。 李医生睁开眼睛说道:“我在感谢神赐我们温暖的食物和干燥的衣服。” “温暖的食物和干燥衣服在哪里呢?”章必成茫然四顾,甚至远远的朝公路眺望,但是别说这山上鬼影子也没有,连几百米外的公路上也一个人影看不到。 “快到了。”李医生坐起来身,笑着说道:“我们的需求天父早就知道。不过要到了,你才感恩,而我已经感恩了。” 章必成摊开了手,有些无奈又有些感动。 这时棚子外一阵哼哼声传来,两人抬头一看,原住民又回来了! 不是一个,还叫来了援兵。 两头猪,气势汹汹的在外面雨里对着棚子里的两个侵略者吼叫。 “我应该带枪来,要是有干木柴,我们现在就可以吃烤猪肉了。”章必成一边用木棍赶着气势汹汹的猪,一边苦笑道。 而李医生却扭头看着外边,叫道:“你看,有人来了!” 章必成扭头一看,果然漫天白雨里,三个人正顺着山的另一边艰难的爬上来,他们外边披着巨大厚实的蓑衣、戴着巨大的黑色斗笠,一边走,一边扭头四处看,看起来如同三堆黑色稻草一般缓缓移动而来。 看到了对方手里提着一个长方形的包裹,章必成笑道:“我希望他们可以给我们点热的食物,或者知道周围哪里有个带顶的房子可以烤烤火就好了。” “钱你没掉吧?”李医生紧张的问道。 章必成立刻扔了手里的木棍,跪在地上打开药箱看了看,笑道:“放心,我们有钱买东西。” “穿衣服!问问他们,这雨不知道啥时候能停,不能在这里过夜啊。”李医生穿着衣服,看着外边怒不可遏的两头猪苦笑道。 两人穿好湿乎乎的衣服,外边的三人已经走得很近了,李医生拿着伞,伸头出去雨里对他们叫道:“朋友,你们从哪里来?知道周围避雨的地方吗?” 这一声,只看那三堆黑稻草般浑身一震,停在了雨里,斗笠不约而同的抬起,看向二十米外的这个棚子。 “果然在这里!”雨里突然响起了一声惊恐和喜悦交加的喊声。 “嗯?什么叫果然?找我?”李医生疑惑的看了看自己,又疑惑的看了看外边两头哼哼的猪,说道:“还是找猪?” 说时迟那时快,稻草动了,只见两人胳膊一闪,手里多了两把大砍刀,被雨水一刷,看起来杀气腾腾的?人;第三个竟然半跪在地上,手连牙齿一起上了,解开了手里的包裹,一条老褐贝丝滑膛枪出现在了手里。 “他们要打猎吗?”章必成在目瞪口呆的李医生身后伸出头来,看着不远处三人杀气腾腾的模样,也疑惑的问。 “打猎?这看起来是家猪啊?打猎打家猪?是找猪的吧,但是找猪不至于上枪啊。”李医生摇了摇头。 就在这时,三人突然有人一把把自己斗笠掀到脑后,用刀指着李医生大吼道:“李约翰!你这个杂种!” 随着这声大骂,两个持刀的人呐喊着朝棚子冲来,而第三人看来早上好了子弹,半跪在那里,瞄准了李医生,当即勾动了扳机。 “小心!”章必成是打猎高手,虽然惊异之下,还不理解持刀两人是为什么如此干,也没听明白那句因为饱含仇恨而含糊不清的大吼是什么,但一看那枪口指向,就知道他是要开枪打自己两个,猛地一拉李医生肩膀,把他扳回棚子。 但是他是弯着腰在棚子里,一扳李医生,自己半个身子就不由自主的冲到雨里去了,也就是棚子外边,眼睁睁的看着那黑森森的枪口对准了自己。 只听噗嗤一声响,那枪药锅里爆出半截白烟,却没有火药爆炸的声音,竟然哑火了! 原来对方使用的枪太老太落后,还是使用药锅里放火药来点火引发枪膛里的火药激发子弹,这种装填方式当然会在暴雨里影响引火;要是稍微先进一点的枪,连滑膛枪都是火帽引火了,不怕天气(火帽引火:参考小时候的玩具六发左轮炮枪,把装了药的小帽子扣在凸起部分上,后面击打就可以啪的一声爆炸――但是真枪里还有火药,这种爆炸方式会引发枪膛火药爆发,发射子弹),说不定章必成脑袋已经被打开花了。 章必成还没反应过来,李医生却扔了雨伞猛地拉住章必成冲出棚子,往公路方向狂奔,他可是见过打仗的,知道对方来意不妙,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结果两人在往山下狂奔,后面两个黑蓑衣举刀狂追。 而第三个人慌不迭的跟着前面的人冲进可以避雨的棚子,用衣服角擦干净了药锅里受潮的火药,重新填了一些药,然后立刻举枪瞄准几十米外雨中那两个人的背影,再次扣动扳机。 “咚!”一声大响,穿透了雨帘,回荡在了这旷野之中。 064 七头神龙 [[[p|bsp;这山洞是有大洞口和小洞口相通的,空气流通,但也难免久积了潮气,因为下雨,此刻显得更加潮湿,让空气显得是有形的凝滞水流一般,这么沉甸甸的裹在每个人的身上; 洞里深处是一尊佛像,这是当年军队过境,牛?塘村小庙的和尚为了怕被砸毁而提前搬入这个洞里的,当然这不是那和尚虔诚,而是他觉的这是自己吃饭的工具,说不定哪天还能用上;然而他离开了牛?塘就一去不了回,所以在佛像静静的躺在山洞里十几年没人理它,让他面部的漆皮已经大片大片剥落了,露出里面混合着草和泥的本质,不过现在被打扫干净,裹上了红绸子遮住了破碎一半的脸,显得又庄重又诡异。 佛像前面摆了个同样破旧的香桌,上面摆放着瓜果和巨大的香坛,插满了密集的香火,因为洞里空气潮湿,连弥散的烟都如水里的乳液那样满满发散,把蓝色的辛辣味道裹住每一个人。 在人群与佛像之间有个空地,中间站着一个瘦小的中年男子,他穿着一身粗布劲装打扮,辫子发散看了,披散在肩后,头上包了个白头巾,上面写了个“佛”字,面色枯瘦黝黑如枯木,更诡异的是当他两眼望天之际,眼珠即刻翻白。 此刻他正领着众人反复对着佛像磕头膜拜,一连磕头九九八十一次,才站起来,大摇大摆的一转身面对众人,立刻旁边的一个少年人满脸惶恐的提了一把椅子,小心的放在他屁股后面,手一直扶着后背,直到那中年人坐下,才怯怯的一躬身,轻轻退后两步,这才直起腰来,对着面前的人群叫道:“高天师得空,可以请龙神施展法力,一个一个来,只看头三人。” 说罢转身让靠着洞壁站着的三个人一个一个过来,这就是预先排好队的三个人,他们已经在这里等了七天了。 这时只听坐在椅子上的那高天师两腿都盘上了椅子,做了个打坐的姿势,闭目深吸了一口气,两手捏了法诀,嘴里咒语念个不停;片刻之后,双眼猛地睁开,白眼珠连续乱转,浑身剧烈颤抖,嘴好像不受控制的剧烈吐着谁也听不清的字符。 大家胆战心惊的等着他颤抖停下来,眼珠也从白变黑,才敢过去请他,其他的人更是大气也不敢出,都全神贯注的盯着高天师如何神通广大。 “朕乃龙神!凡人们,来吧。”高天师开口说话,一开口,大家就齐齐惊呼一声:因为这天师每天只服务三个人,必须排队跟着他念经,然后等着轮到自己,都等了好几天了,最多的已经在这里一两个月了,那是不想走了,想跟着天师学法,所以他请的龙神上身大家也都看过了,但最厉害的是,每次龙神说话都不同,比如昨天是个女人的腔调,今天这高天师一开口,却声如洪钟,震得洞穴好像都在颤抖,让人简直不敢相信这声音能从他那个小身板中吐出来,除非他浑身都是铜的。 第一个上来的是个三十多岁的人,他在高天师面前腰弓得像个虾米,战战兢兢的想开口,却被吓坏了,就犹豫着。 这时高天师自己开口了:“你叫许生辉!” “对啊!” “你来自五十里外,北方!” “对啊!对啊!”徐生辉又惊喜又恐惧,弓腰头乱点。 “你来,是问你儿子的事情。” “您怎么知道的?!”徐生辉眼珠子都瞪出来了,虽然排队等了七天了,但为了算命准确,还真不敢随便朝周围这些人吐露过,但面前盘腿坐在椅子上的人已经知道了。 “你家院子中间是水井,旁边一棵老槐树,房门左边是鸡窝,总是把笤帚放在那上面,你把五块大洋藏在了鸡窝里,你门里面贴着一张关公像。” “神仙啊!这都知道!”徐生辉惊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儿子重病是被你家老槐树里的白蛇精所缠!”高天师手一动,无人看到什么时候,他指缝里已经夹了两张黄色符咒:“一张贴在树上,一张烧了把香灰合着酒喂你儿子喝!” “天啊!天师,您真是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啊!”徐生辉已经跪在了天师面前,哆哆嗦嗦的直起腰从天师指缝里拿过两张符咒,又哭又叫,还伸手入怀掏钱,他已经没有任何怀疑了――这家伙太厉害了。 然而高天师一声厉吼:“呔!无知凡人!竟然敢羞辱朕?!朕乃牟枝磷陀龙王!!昔佛从菩提树下起,往朕池边,坐一树下思惟,时七日洪雨不止,朕乃出,以身绕佛七匝,引七头覆佛头上,守护佛陀,使不受诸恼乱。佛祖敬朕为师,观音要称朕为师祖!无知凡人,敢把朕和观音相提并论,知罪否?” 注释:见《佛本行集经》卷三十一、《有部毗奈耶破僧事》卷五载 “龙神饶命啊!我知罪了!你大人有大量,不要怪罪啊!”那徐生辉刚刚被一喝,早吓得手里三个大洋滚了一地,也不敢捡,就五体投地,跪在那高天师面前,浑身颤抖如筛糠,大喊饶命。 “朕饶你这一次!去救你儿子吧!”高天师哼了一声,那徐生辉如蒙大赦,加上救子心切,爬起来就往洞外跑,一个踉跄就要摔倒,但竟然不倒,后腿赶上又是一个踉跄,就这样宛如在冰上奔跑一样踉踉跄跄的跃着跑出洞外了。 “下一个!”旁边的少年捡起地上的三块大元,大叫道。 这时来的是两个人一起,一对兄弟,他们也学乖了,刚刚第一次徐生辉一开始是弓腰的,他们直接就跪在地上,看着在椅子上打坐的高天师,两人对望一眼,却没有开口,希望高天师也能像刚刚那个人一样一下就猜出自己的动机。 “找你们父亲吧?让他给你们分家做裁判!”高天师冷哼一声。 一句话,两兄弟汗流满面,磕头如捣蒜。 “你父亲已经死了十年了!等下,我去阴曹地府提人!”高天师哼了一声,两眼翻白,一会功夫,眼白才翻回来,但浑身颤抖起来,不再像刚才宛如铜人那般威严不可仰视,却变成了一副风烛残年的样式。 浑身哆嗦着的高天师低头看向地上跪着的目瞪口呆的两兄弟,先呜咽了一声,嘴里说道:“你们这两个孽畜!为了分家还打架!” 一句话整个山洞鸦雀无声,大家都惊呆了,原来那声如洪钟的声音又不见了,这次高天师完全是一个老头的声音。 愣了足足有半碗茶的功夫,“爹啊!”两兄弟才捶胸跌足的嚎啕大哭起来,时不时想去抱一下椅子上的高天师,但明知道他是鬼上身,哪里敢碰,直起腰来,就不得不缩回手去猛锤自己胸口、用磕头死磕地面。 高天师的几个弟子上前制止了二人的忠孝表演,说道:“有什么话就快问吧。” 二人就请他爹裁判分家的事情,高天师嘴里说着和他爹一模一样的声音,对他家情况了若指掌,连皱眉头叹气的表情都一样,把二人的纷争解决了。 两弟兄吓得从怀里掏出六块大洋献上,连直接站起身来离开也不敢,就膝行着退后,连着对着高天师磕了无数头,膝行道人群里的时候,才敢站起来身,但却也不走,就满脸崇拜的盯着那瘦小的高天师,想继续聆听他的教诲,沾点仙气。 今天大运气的三人算过完了,高天师就不再给人算命、指点风水或者招鬼了,但他依旧盘腿坐在椅子上不动,而是随手点了一二十人,让他们离开,明天再来,下面剩下的几十人都拜在天师门下,是他的弟子,自然也大气不敢出,知道这是这位半仙要讲仙言救死人了。 果然高天师身边的弟子拿着一叠黄表纸,朗声念道: “世人难免十愁:一愁畜安人不安,二愁湖南扫平川,三愁广东水连天,四愁江西起狼烟,五愁广西民遭难,六愁民人死一半,七愁有饭无人吃,八愁有衣无人穿,九愁有路无人走,十愁难过猴鸡年。有人闯过此二年,便是长生不老仙!” 听了这预言的揭帖,人群愣了一会,轰的一声议论纷纷起来,要知道明年后年就是猴年和鸡年,听高天师这么一说,好像要发洪水和打仗的意思,马上遍地是灾了吗? 那身旁的弟子又翻开第二张黄表纸,朗声念道:“高天师晓谕:人民有灾,善者可免,恶者难逃。若不信者,但看八、九、十月,人死无数。若信者,每月初一、十五,虔诚沐浴,斋戒焚香,夜晚鬼叫人不可答应。又说,倘有善男能或写传五张者或传讲五人者,可免一身之灾;能写十张者,可免全家之灾。隐匿不传,难免此灾。” 念完又让人群安静,再次反复念了三遍,高天师手一伸,那弟子恭恭敬敬的把那叠黄表纸放到他手上,不见他有任何动作,就这样静静的托着那叠画满谶语和符咒的纸,突然间,嘣的一声,那叠纸火光四起,在空中化为飞灰。 人群吓得呆若木鸡,在山洞里正剩下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的时候,高天师朗声道:“朕本九天龙神,为应人间劫而下凡间,西天活佛也差诸佛来东土,弥勒佛已经出世,当有天下,让万民安居乐业,朕就是保弥勒佛而来!” 说罢,一拍椅子扶手道:“信我者,喝我符水者,刀枪不入、水火不伤、力能开山,今天就让你们见识一下为师的本领!” 然后高天师对跟随自己最久的几个弟子使了个眼色,一个人从佛像后面抽出一条滑膛枪来,先填了一次弹,然后指着一块放在洞壁上的砖头开了枪,一枪就把砖头打了个粉碎。 接着他走进人群里,在众目睽睽之下,填好了弹丸和火药,在人群的惊恐惊叫中,枪口瞄准了盘腿坐在椅子上的高天师。 “慢。”高天师突然伸出手喝止了自己弟子,正在众人都出了口虚惊的气,毕竟这人再能耐也架不住洋枪子弹啊,大家是来学艺或者沾点仙气的,不是想成为一具山洞里无名尸体形成过程的见证者。 但是没想到高天师慢慢解开自己袍子,两手一撑,把袍子撂倒自己屁股下面,露出瘦骨嶙峋赤/裸上身,两手敞开挺起胸膛,笑道:“别伤了我衣服!开枪!” 那弟子看来对高天师的神力深信不疑,在众人那些瞪得如蛤/蟆般眼珠子之间,毫不犹豫的扣动的扳机。 “?”的一声,伴随这一阵异口同声的惨叫,或趴或跪希望最快速度离那支枪远点的人群上方升腾起一股白色的枪烟,有胆大的人努力的抬起头朝挨了这一枪的高天师望去。 入眼的是倾斜起来的椅子腿,椅子以后两根腿为支撑,前两根腿凌空竖了起来,宛如一匹人立而起的惊马; 再往上看,没有血!没有骨头渣! 只有高天师的小身板仰在椅背上,脸看向上方,嘴角还挂着笑,宛如一个喝多了的浪荡公子那样坐在倾斜的椅子上。 胸口正正嵌着一颗圆形的子弹。 接着啪的一下,椅子从倾斜状态恢复了过来,两条前腿再次压在地上,立刻“扑”的一声,子弹从胸口落了下来,掉在了他两腿之间,透过衣服敲在椅子底板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而几个最胆大或者来不及躲开的人,眼睁睁的看着那高天师被这一枪打个正中,因为子弹射不穿他的胸口,以致于盘腿坐在椅子上的他,连人带椅子都被打得倾斜了一下! “神仙啊!”一个浑身颤抖的人在人群里扑的跪在地上,满头都是冷汗。 接着这人感染了大家,所有人都跪在了地上,头埋在地上,身体抖得如同深秋的树叶那样,脑子里都在想同一个问题:“这家伙是人是妖?” “哼哼,都抬起头来!还没完呢!”高天师从自己两腿之间捡起那颗弹丸,扔在地上,穿好衣服,傲然道。 065 点背不能怪朝廷 听天师这口气,好像还有更厉害的,地上的一群人立刻纷纷抬起头,直起了腰,露出满是山洞湿土的额头,如一群鹅看到喂鹅人拿着食物走过来那样摇动着脖子,想躲开前面人的遮挡,看得更清楚,但却没有一个人敢站起来。 山洞里还站着的只有七八个跟随高天师最久的嫡传弟子了,有两个人匆匆的走到洞口,从给信徒埋锅做饭的坑里提出一盆火炭来,用把铁耳两边各小臂长的铁链末端用木棍穿了,提着过来,铁炭盆已经被烧成了通红发亮,抽出了抬铁链的木棍,放在地上的时候,那棍子中间已经都被烧焦了,就这样端端正正的放在高天师椅子前。 因为这个佛像的位置就是洞的中间,散烟较慢,大家就看着高天师被笼罩在一股股的烟雾之中,如同天神下凡。 有个弟子又拿出一叠黄色符咒来,嘴里念叨着:“九天神佛下凡间,降魔除妖造新天;”然后把符咒往火盆上一扔,立刻烟火四起,符咒纸变成了灰,火上卷曲着。 这时高天师把脚从打坐姿势放下来,脱了右脚袜子和鞋,把裤脚高高的捋起来,露出瘦瘦的小腿膝盖,高喊一声看仔细了。 然后那只脚赤着踏在了火盆里! 顿时火盆先一暗又猛地一闪,炭灰和纸灰被踩得漫天飞舞。 大家屏息凝气,盯着伸到火盆里的那只脚,虽然洞里满是烟,呛得人难受,但一个个却都翕动开了鼻翼使劲嗅着呛鼻的烟味,还竖起耳朵,人人都联想到了用烧红的铁器给猪蹄褪毛的时候。 然而既没有皮焦肉烂的焦糊味道,也没有毛发被燎的吱啦声,只有脚踩碎木炭的啪啪声响; 那高大师的脚简直好像铁的,杵到通红的炭火里,一点都无所谓。 足足过了一分钟,高大师才把自己的脚从炭盆里抽出来,自己用手扑打了下上面的黑灰,拿脚心对着众人。 众人只见那脚毫发无伤,还竟然被烧得干干净净的了! 脚上面的肉被烧得比小腿看起来还显得白,什么土和毛都没有了。 大家连话都说不出了,有的只是一些人的从胸腔里爬出来的无声惊叹,而另一些人则小心的用两手手心摁在地上,额头轻轻的接触泥地,生怕自己的声音打扰了前面的这个存在。 “拿符咒来!”高天师朝弟子要过几张张符咒,然后走下椅子,在炭盆旁半跪在地,在大家眼前,在每个手心里摊上了几条符咒纸,随后慢慢的伸到链接火炭盆两耳的铁链下面,看那姿势彷佛是要用手端起面前的火炭盆那般。 突然接着从下到上,每只手握住了一根铁链。 那火盆是铁的,下面都被烧红了,连着它两边耳朵的铁链又会有多么烫? 只听噗的一声,握住链条的高天师两只手心里的符咒全部起火,被捏得纸灰从虎口和铁链之间喷出来那般飞了足足半尺高。 说时迟那时快,高天师两臂伸直猛地挣直了铁链,火炭盆被两边拉得凌空而起,里面发红的火炭和乳白色的木灰全弹到了半空中。 这还没完,高天师大吼一声:“开!” “嘭”的一声响,一只铁耳被铁链生生的拽断,火炭盆斜着砸在地上,火炭撒了一地,而高天师狠狠的两手朝下一甩,手里的铁链被掼在了地上,连带手心里的纸灰也被扔了出来,在空中乱飞,彷佛一群穿梭在炭烟中的黑色蛾子。 摄去了眼睁睁看着这一幕的所有弟子的魂魄,他们跪在那里,或者直着腰或者半弓着腰,但是眼珠子已经没有一个可以转动的了。 拍了拍手上的灰和纸片残迹,高天师悠然的转身坐回到椅子上,把卷到裤脚的裤子放下,等他直起腰来,他的嫡系弟子已经给他端来了一碗茶。 他喝了一口,对着下面失魂落魄的众人说道:“你们这些人是我用天眼选出来的,份外有福气!而无福之人,是听不到朕说这些话的,看不到朕的奇能神迹的,朕早把他们打发走了,所以你们才能第一次看到朕的神功。跟从朕的,水火不伤、灾病不入,保你家人三世平安,心最诚的朕还要带他去极乐世界享乐!” “天师啊!我要跟从您学艺啊!” “神仙啊,救救我吧!” 不知谁第一个喊了出来,接着好像疯魔了一样,几十人都对着这神仙一般的人物疯狂磕头。 不知磕了过了多久,只听上面高天师说道:“都抬起头来,朕再泄露些天机给你们。” 闻听此言,下面的人赶紧直起上半身,抬起满是土的额头,眼巴巴的看着高天师,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漏听了一个字。 高天师微微颔首,正要说什么,突然他猛地转头望向东边,东边是黑洞洞的岩壁,他就是这样瞪大眼睛看了好久,剩下他的弟子们面面相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没想到高天师突然头一低,好像瞌睡了那般点了头,头耷拉在了胸口上,虽然一动不动但众人也看得出他突然有点委顿了。 几个最亲近的嫡传弟子互相看了看,愣了一会,四五个人围住高天师坐的那把椅子,对着在椅子上耷拉着头的他跪下,抱拳大叫道:“恭送牟枝磷陀龙王回宫!” 众人这才知道上高天师身的那神灵走了,互相松了口气,这才感到有点害怕,毕竟那神太可怕了。 “哎,今天不说天机了,龙王大神有事要我高要勤做了。”高天师的嗓音又变了,变成了一个略带沙哑的公鸡嗓子,声音也小了很多,完全符合他的身材和相貌了,和一个普通人没有任何分别了。 指挥一个嫡传弟子去带着外围的弟子出去背谶语了,高天师从椅子上下来,招呼三个青年人跟他到佛像旁边的小洞穴里,这时候他行动也不是刚刚手断铁链、炭火不伤,甚至于不怕洋枪的超人模样了,而是有些驼背,腿脚还有点瘸。 叫来三个他这半年收来的三个资格最老的徒弟,他指着东方说道:“刚刚龙王用天眼了,他老人家和我说,东边顺着大路来了两个洋教小妖,要对我们不利。” “什么?洋教这群畜生这么快就知道了?”高个黑脸的大师兄怒喝道,接着对着高要勤弓腰问道:“龙王可否指教我们该如何行动?” 高要勤脸色却有些恐惧,他小声说道:“龙王说来的这两个小妖都不是小人物,一个是跨海而来的魔国洋妖翘楚,金毛狮王;一个是本地的洋妖头子毒草魔使李约翰…….龙王让你们…让你们….” “让我们干什么?”三个弟子异口同声的问道。 看起来那表情比高要勤更无畏,高要勤一脸害怕的模样。 看了看三个人,高要勤一跺脚,叫道:“龙王已经用暴雨把他们阻在了路上,龙王让你们宰掉他们!” “什么?”大师兄和二师兄也愣了,这虽然不是他们第一次杀人,但他们杀的是草民,而且只有三次,最近一次还是这草民先是勒索高天师,接着要去县城官府举报他们,被龙王预知了,在半路杀掉;而这次听龙王说,竟然都是头目,要是杀了这种人物,怕官府会知道。 而年纪最小,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年三师弟,却问道:“师傅,您说有李约翰那狗贼是吧?” “对。”高要勤点了点头。 “让我去,我一定要把这狗贼碎尸万段!”那少年吼叫道。 高要勤和两个师兄被他吓了一跳,接着都理解的点了点头,还有人把手放在少年肩膀上拍了拍表示安慰。 为何这个少年会如此仇恨李约翰医生呢? ========================= 这少年名叫袁嗣会,是龙川本地人,村子就挡在铁路的必经之路上,当铁路公司轰隆隆的将铁河修过来,要求支付一点钱就让他们连家带祖坟带良田一起滚蛋的时候,村里人自然都怒了,更况且那铁河有名的阻断风水、振动地脉,十分的可怕。 幸亏龙川这个小地方总是夹在惠州和赣州之间的灯下黑,连海皇清乡都是走走过场,因此该地还有氏族长老存在,可以作为领头羊和主心骨,号召领导大家群起反抗铁路公司那群坏蛋。 铁路公司自然也不可能是吃素的,一见龙川人不合作,二话不说就上了打手和工人,和龙川人战做一团,互相都头破血流。 见对抗不过抱团的龙川本地人,铁路公司就请了城里的治安官和民兵出来,但龙川人也有火枪和土炮,铁路公司又没有占到便宜。 然后铁路公司暴跳如雷,悍然用**摧毁了三村坟茔聚集之地,这激起了造反一般的民变,铁路公司的打手和他们的走狗治安官被村民用火枪和火炮打死,还活着的抱头而逃,大家还不过瘾,就烧毁了村里的教堂,杀了牧师,然后蜂拥攻下了人心惶惶的县城。 袁嗣会就在这次民潮之中,他的哥哥被铁路公司的打手打死,母亲在对抗示威中被另外一方的流弹击中脑门,这让他和父亲成为了抵抗铁路最激烈的人群之一。 但是在大家群情激昂的围住县城长老会教堂的时候,眼看就要屠灭全城之际,李医生出来了,他大义凛凛的要为自己身后的妇孺去死,震住了乱民。 袁嗣会也认识李医生,李医生甚至摸过他的头,在他家住过,他为他们整个村的人免费看病。四里八乡的人可以杀死不怎么熟悉的传道士和牧师,但遇到李医生,还真没几个下得去手。 这时候有人要杀李医生他们,有人则喊:“不要杀他,李医生是个好人!”袁嗣会和他父亲也符合了后者,大吼:“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别动李医生啊!” 结果大家也不是想造反,既然杀人烧屋的劲头在李医生这里被挡住,大家从“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英雄”立刻都变成了“安安心心只要讨个公道”的懦夫,不敢在县城里乱动,齐齐坐在衙门口,要等朝廷给个说法。 朝廷没有给他们说法,而是派来了两个营的安南外国人军团,他们冲进县城,只要敢在街上停留的,见人就杀。 乱民虽然手里都有枪和武器,可以打走治安官,但哪里可能是这种近乎正规军的对手,当即就被杀得血流成河,幸存者扔了武器,嚎叫着狂奔逃命。 袁嗣会的父亲因为有枪,放了两枪后,火枪发射的声音和火光让他成为众矢之的,一群士兵朝他扑来,就在袁嗣会面前十米处,被冲来的安南士兵一刺刀捅死在街头,而他父亲的朋友,死死拽住袁嗣会从另一个城门跑了。 一边狂奔,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惊恐的不停回头望,一边眼泪双流,就是袁嗣会对那夜刻骨铭心的记忆了。 不仅全家家破人亡,连自己的房子都没有了:那群安南兵屠灭乱民后,根据朝廷里你永远不知道是谁的“有关大臣”的指使,又开出城外,把反抗者的核心那三个村子夷为一片瓦砾,把水井都封死了,连周围的田地都作为惩罚、罚没后朝周围地主拍卖,他们就是要这个火种彻底在宋国消失。 亲人死光了,家也没有了,良田也没有了,袁嗣会就流落到牛?塘村,住在窝棚里,靠打打零工维持生计。 因为穷,他已经十八岁了,还娶不上媳妇。 就算活得这样惨,他从没怨恨过朝廷,相反他觉的自己走运,很感谢朝廷。 多谢仁慈的皇帝和朝廷,只是通缉带头煽动乱民的几个大氏族,要把他们斩尽杀绝,至于袁嗣会这种小姓,仅仅把他们作为乱民,而不是造反,要是后者,他也肯定活不了了。 至于家庭的惨剧,那只是自己倒霉,恰恰好挡在铁路施工的工地上了,若是让他可以再活一次,他打死也不敢阻挠铁路施工了,这不能和朝廷作对啊。 点背不能怪朝廷,命苦只能怨父母咯。 否则你就是找死! 直到半年前,在一个渡口撑船赚点伙食的袁嗣会小伙子遇到了高要勤师徒三人,这改变了他的命运。 066 胸怀利器杀心自起 那天高天师带着两个新收的徒弟来渡口坐船,在船上,打听了一下三人做何生意的袁嗣会好奇的请以算命为生的高天师给算算命。 高天师同意了,就以算命来代替五分钱的船费,算对了不付钱。 结果把袁嗣会一家的命运说得头头是道,分毫不差。 大惊失色的袁嗣会就拜了高天师高要勤为师,成为他的第三个徒弟。 跟了高天师后,老师给他讲了他前所未闻、想也想不到的事情。 高天师告诉他:中华这个地方本来被“古宗”和佛祖、千万神佛保佑,才“安居乐业”了一千多年,但是现在天上灵界发生了激战;魔国的大魔王耶稣派出了?座下妖兽赵阔投胎这个世界,这个妖兽法力十分的骇人,他高举十字魔旗,一手拿魔经,一手拿洋枪,硬生生的造了基督徒帝国宋国,抢走了千千万万的魂魄,这是对中华原住民神灵地盘的无耻侵略! 这行为撕毁了当年古蛇所生的各类“神灵”:伏羲、女娲、释迦牟尼与耶稣的协议,因为前者认为耶和华老爷子和他们拟定的时间还没到,房东儿子不应该收回出租房,但房东儿子认为租期到了或者老子乐意干嘛就干嘛,这房子是老子老爹建的嘛,不服自己建一个去。 “在印度,我们的灵战士取得了成功,虽然我们的凡人起义被镇/压了,看起来还是基督徒英国人胜利,但实际上那地区的灵空间还是被我们占领了,总归是我们的。” “现在整个宋国天空各种灵漫天飞舞,有我们佛祖的神灵,也有耶稣派出的邪灵,天空在燃烧,整个东亚洲都成为了战场!” 高要勤皱着眉头慢慢说道,因为这是他在努力回忆、转述经常上他身的那位大神的话,以他这个文盲还没法很溜的说清楚这些东西。 总之高要勤告诉袁嗣会,中华各路神灵都难以忍受白光军的欺压,纷纷派出手下四大天王、五百罗汉之流的灵或上身或投胎,要和耶稣白光十字架分个你死我活。 而高要勤原来不过是佛冈一个神汉,从小体弱多病,腿瘸了一条,天生还有眼疾,看不清东西,但就是有能力可以让鬼魂或者什么灵物上身,他靠这个算命、招鬼,略略混个温饱而已。 基督教在海皇庇佑下席卷全宋国的时候,他这种以迷信维生的神汉自然举步维艰,他自己也曾在村里教会里摸着后脑勺讪笑着承认自己大部分本事都是骗人,这激起了村里人的一片的哄笑:确实,高要勤这个人有点鬼气,但论起他算命来,可以算准过去一些的事情,但绝对算不准未来,就是蒙蒙不知道他底细的外村人而已。 但高要勤有苦难言,不是他自己想骗人的。 高要勤知道很多灵都满嘴瞎话,本来狗屁法力没有,非得说自己是千年狐狸精,通晓古今未来千年之事,结果人家来算命问他叔叔怎么还不回家,那狐狸精非得说他叔叔船翻了淹死了,这话算的也对,那人叔叔就是在河上来回走的生意人,结果那算命的人扔下钱哭着回家的时候一头撞进刚转过路口的叔叔怀里,气得回来又揍了高要勤一顿;还有灵,在他通阴招鬼(就是请死去的亲人从阴间上来)的时候,满嘴都是我就是某某某啊,我儿子叫我呢!但是请上身之后,对面前一脸震惊的客人一问三不知,你狗屁是他爹啊,你就是想附身人类一下兜兜风吧? 这些败类灵让他在同村来算命招鬼的人面前出尽了丑; 只有很少的灵算老实巴交的好汉子,老老实实的替高要勤说点略微准确的预言,但是这类灵无一例外都是法力超低,只知道很少的事,而且显得智商也很低,估计就算在灵界也都是下等贱民灵的。 然而一年前,他身上来了个超级牛比的神灵,自称曾庇佑指点释迦牟尼成佛的蛇(龙)王,这不是那灵自己吹的,这家伙上身之后,高要勤眼睛立刻好了,腿瘸的也不厉害了,龙王上身的时候可以掌断大石、胸停子弹,水火都不怕。 但是老板越牛越不好对付。 那些败类灵、贱民灵上身的时候,要求的酬劳不过是点高要勤的气运或者血气,对于处于社会最底层、身上有残疾的高要勤而言,这无所谓,死猪不怕开水烫;但是这个强大之极的龙王远不是要高要勤的气运血气那么简单,他提的要求极为苛刻:要高要勤彻底把魂魄乃至人身主导权都交给他! 这就好比你在本村地主家里打工的时候,地主他和你蹲着一起吃饭,穿的比你还烂,吃的和你一样,你稍微说两句,挤兑他一下,第二天他就颠颠的给你饭菜里加肉吃了;但是你若在城里工厂做工,虽然赚的钱会多几倍,但那些洋工厂老板比鬼都凶,一天从头让你从天亮干到天黑,累得都翻不上床去,而且一个不小心机器就嚼碎你的手指或者胳膊。 这个龙王也一样,上身之后,没几天在脑袋里对高要勤发声了:“你不要再在村子里呆着了,你带着朕去云游四方,寻找我的门徒!” 高要勤是个胸无大志的神汉,虽然父母都不在了,家里很穷,也娶不上媳妇,连清国走私来的女人都买不起,但哪里想过离开家云游四海,就不想去,结果龙王立刻让他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他自己也见识过上身的这个灵何等可怕,没法子,死心塌地的跟着这个灵混了,把房子和田地买了,开始云游四方。 龙王指示他来龙川,他就来了,还收了两个徒弟。 在听了高天师诉说完灵界战争、佛祖和“中华古宗”已经派了不亚于观音、五百罗汉和关公等的神灵下凡争战,辅佐弥勒佛登基、澄清中华环宇之后,袁嗣会还有些不信,或者讲不敢:这家伙这么说,是要颠覆远在南方京城那个可以听上帝声音指示的赵三桂啊。 但是看了高天师在请了龙王上身之后,那金刚不坏的身体和霸气无伦的气势,袁嗣会这个少年死心塌地的信了。 一个人对你说他有神力,你固然不信,就算他能改变声音你也不信,不就是腹语而已嘛;然而他在你面前,把头完全埋到水下,嘴鼻都泡在水里这样过了半小时,却能毫发无伤的起来,你会不信吗? 因此袁嗣会就作为高要勤的第三个弟子跟着老师在龙川周围转悠,展露神迹,宣示谶语,见过越来越多老师的神迹,更加对老师深信不疑。 老师也没亏待他,好几次高要勤奉龙王的旨意,给袁嗣会加持神力、让他喝烧了符咒的水,喝下之后果然神力无敌,可以拉动千斤的岩石,对他放洋枪也能用胸口挡住子弹。 这是他亲身经历的。 但所谓的胸怀利器,杀心自起。 有了神力的袁嗣会再也不是以前那个袁嗣会了,以前那个是家破人亡的可怜孤儿,只能仰人鼻息,后怕的感谢朝廷放过他这种人;而现在这个则是一个可以刀枪不入的大侠了! 他开始的回忆他家是怎么消亡的。 一次又一次的回忆,一次又一次的咬牙切齿。 他开始恨皇帝、恨朝廷、恨官员、恨铁路公司,甚至于开始恨那晚的李医生。 若没有李医生那个虚伪的王八蛋,那夜成千上万的百姓应该把整个县城都化为一片废墟,把一切手上有血的杂/种九族都灭掉! 毫无疑问,李医生是用医术的伪善掩饰自己吃人喝血的洋教妖魔真相! 这是个畜生!无疑的! 而就是这个畜生让自己老爸枉死在龙川县城里,老爸最后发出的那两枪本应该射进该死的治安局张局长家狗崽子的胸膛! 怀了这样的念头,袁嗣会这个十八岁的少年越来越热心师傅的传道救人工作,但也越来越暴力。 本来师傅落脚在牛?塘村外边山洞的时候,发出指示:“我们不能没有武器。” 几个弟子就买了几条洋枪,因为这些人都不敢拿自己的良民证去买枪,这枪来得并不容易,是朝越过兄弟、皇恩两大军火商的私枪贩子买的。 在买了枪去野地练枪的时候,袁嗣会眼睁睁的看着一列铁河车拖着咕咕的黑烟咣当咣当驶过来,脑海里想起师傅近期的预言:“你的大仇人方秘书也要到龙川。” 难以抑制的冲动下,袁嗣会没有打远处的稻草人,那是他们几个师兄弟拟定的靶子,而是背转身朝着经过自己身边的铁河车就开了一枪,他脑海里射击的不是铁河车,而是那天方秘书指着自己父亲脑门大骂刁民的狰狞嘴脸! 这铁河车果然是妖孽!!! 因为它运载的人竟然这么多拿枪的洋奴! 在袁嗣会枪击铁河车仅仅十秒钟之后,自己击中的那节车厢不知多少枪支从窗户里伸出来,朝着自己方向冷酷的开火。 袁嗣会没有反击,因为他惊慌失措的师兄们早拖着这个无法无天的小师弟开始逃跑了。 回到山洞里,高天师惩罚了袁嗣会,让他不得再擅自摸枪,未经许可,也不能随意出洞。 此刻,听到李医生正在朝这边过来,袁嗣会当即请缨,这一次他不会再犯三年前的错误,不会再被虚假的善心蒙蔽住,他要亲手宰了李医生这个害死他父亲的洋教妖魔! 高要勤现在没有被龙王附体,也没有什么帝王霸气,恢复佛冈那个普通人的气质,他不过是上身的龙王的一个传话的,所以他略带犹豫的看了看这个主动请缨的嫡系弟子,想了好一会,说道:“好啊,你也去吧。务必干得干净漂亮!” 袁嗣会狠狠的点了点头,说道:“放心吧!恩师!龙王!我一定枭首那洋教魔药使的狗头!” 高要勤点了点头,精确无比的告诉了那金毛妖王和魔药使将要达到的位置,让三个杀手取自己的武器,袁嗣会因为太冲动不适合拿枪,就由大师兄提了滑膛枪,其他二人拿了大砍刀。 三个杀手从小洞口爬了出去,裹紧蓑衣、戴好斗笠,小跑着,冲进洞外暴雨的雨帘,朝着李医生他们所在的方位跑了过去。 067 你有子弹我有神功 袁嗣会他们三个也熟悉周围的地理,很快就摸到了龙王给的地点,那是个小山包;虽然下着暴雨,路泥泞难走,但三人既没有感到铺天盖地的暴雨砸在斗笠和蓑衣上的压力,也不惧道路难走危险,也没有杀人前的恐惧,相反人人都热血沸腾、精神百倍。 因为来之前,高天师又给他们加持了佛法,每人喝了符水,刀枪不入了! 三人里面尤其是袁嗣会,虽然没有杀过人,但是现在却一点顾念都没有,手伸进蓑衣紧紧握住缠在腰里的砍刀刀鞘,面前滂沱的大雨和沸腾一般的水花在他眼里,却又变成了当年在长老会四合院前激昂人群的面容、咆哮大呼父亲起伏不定的胸膛、已经李医生那张虚伪到极点的大义凛然的脸,连他下巴下面胡子的微微抖动都在袁嗣会脑海里份外清晰,就好像现在他就站在李医生身前面对面一样。 只要找到他!只要让我再看到他!把所有的不公和仇恨以及痛苦都凝结到李医生身上――袁嗣会一次又一次的狠狠攥着腰里**的刀柄,甚至于每次踩到泥水里都让他感到略微舒服,因为这让他沸腾的血和炙热的皮肤可以略略冷却一下。 但是三人来到那座离公路不远的小丘下面,三个人面面相觑,看上去只有一些树和密集的灌木,仔细听听,好像山上还有只猪在哼哼――一个县城里的洋教头子怎么莫名其妙的跑这个鬼地方来?他来这荒山野岭做法的吗? 当然不敢质疑神算和天眼的高天师和龙王,他们从没有错过;三个人狐疑的对望了几眼,慢慢的开始爬这二十多米高的小丘。 因为人迹罕至,连小丘上的一条路都很模糊,仅仅是草木略微伏低了一点而已,还没有被踩秃变成土路的地步,加上又下着暴雨,这路滑得要命,很多时候,三个人要半跪着往上走。 一边走一边四处观望,这鬼地方别说房子,连块砖头也没有,怎么会有人在这里逗留呢? 这时大师兄一指小丘丘顶说道:“快看!” 其他两人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只见在绿木之上一堵黑黝黝的石头墙冒了个尖出来。 “肯定在那里!”三个人加快了脚步。 再爬个几米,果然看到了李医生和一个洋人挤在半人高的猪棚子里看着自己。 三个人愣了片刻,袁嗣会一把把自己斗笠掀到脑后,抽出砍刀来,让暴雨浇着自己怒不可遏到发红的脑门,用刀指着李医生大吼道:“李约翰!你这个杂种!” 随着这声大骂,他们呐喊着朝棚子冲来,而大师兄来抽出长枪,他们的时候就早上好了子弹,半跪在那里,瞄准了李医生他们,当即勾动了扳机。 然而虽然层层包裹了步枪,还把它藏在斗笠下面,步枪火药还是受潮哑火了,眼看李医生和那个洋人撒丫子对着公路就逃了下去,袁嗣会和二师兄两人举着砍刀狂追不舍。 很快,袁嗣会身后响起了一声枪响,但是他眼睁睁的看着前面逃跑的李医生在泥坑里摔了个嘴啃泥,被洋人拉出来,两人继续狂跑――好像没打中! 袁嗣会更加愤怒了,操着刀跟着两人就杀了过去;大师兄开了一枪没击中之后,看二人越逃越远,也没机会再上子弹了,那样早跑出这老枪的射程去了,他从后腰摸出一把血迹斑斑的刺刀套在烟雾缭绕的枪口上,挺着刺刀,大吼着冲进雨里,紧跟着前面两个弟兄追去。 五个人在漫天大雨里,深一脚浅一脚的狂奔,两个前逃、三个后追。 但是高天师三个徒弟都是二十岁上下的最壮年,跟了高天师后吃得好喝的好,体能很好,李医生怎么也不是他们的对手,而章必成可能只要撒开丫子,以他洋人的体格和运动员的出身,眨眼间就逃之夭夭了,然而他怎么会丢开手里拉着的李医生。 结果两拨人越追越近。 李医生已经跑得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了,一边回头看后面三个杀神越来越近,一边看着前面公路越来越近,然而公路上空荡荡的,满路面全是层层叠叠的漂亮白水花,连个可以求助的人影也看不到。 “耶稣救我!感谢神!哈利路亚!”章必成也同样惊骇,一边半拖着李医生前行,一边害怕的回望追兵,一边大声祷告。 就在两人感到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时候,雨里颠颠的驶过来一辆驴拉的篷车,这是辆老式样的双轮驴车,后面是个脏兮兮的草编的车棚子,坐在前面戴着大斗笠的车夫正使劲的抽着驴,让车走得快点,眼睛已经看到他们了。 “救命啊!有人要杀人啊!”李医生被章必成半拉半拖上了公路,迎着那驴车边跑边喊。 驴车当即停下,从后面车棚里从跳出两个人来,连同车夫一共三个人朝着章必成和李医生跑来。 李医生一看见有了依靠,顿时腿一下软了,啪得一下跪在了雨水里,章必成和那三个人赶紧把他扶了起来。 看了看那三人也都是斗笠蓑衣,脚上穿着湿漉漉的布鞋,一身农民打扮,李医生又大叫起来:“快跑啊,他们有枪有刀!” 一人放开了李医生,朝着公路下泥地里疾奔而来的三人迎了过去。 章必成一边扶着李医生,一边扭头看那人的背影,越过那人肩膀又看到了两把雨水冲得铮亮的刀光外加一把刺刀冲来,他也大喊起来:“他们有武器啊!你不要过去!” 没想到那人定睛看着冲来的三人,伸手从腰里抽出一把左轮来,咚的一声就朝天开了一枪,大吼:“我是官差!放下武器!立刻投降!” 这大叫吼散绕着雨水打转的枪烟,回荡在这旷野之中。 顿时袁嗣会三人和李医生二人都惊呆了,这时扶着李医生的车夫略略抬起斗笠,笑道:“李医生,你吓坏了?是我们啊!”说罢指着一手持枪一手面对三个匪徒的那人说道:“那是席大哥啊。” “啊!是你们啊!”李医生这才从魂飞魄散中回过神来,认出原来三人都是治安局的警察,就是自己弟兄小席和他的手下。 “你们怎么来这里?还穿成这样?”李医生被车夫扶到大车座上坐着,疑问道。 那警察说道:“铁路受到枪击,上头严令我们赶紧查清楚,我们就出来去牛?塘看看。枪击就在那村附近。而且席大哥说穿制服出来不好,就穿便衣过来了。我们恰好听到枪声,立刻快马,不,快驴加鞭了!正好!” 说罢,一扭头对另外一个人叫道:“快去帮席大哥!” 另一人点头后也抽出一把手枪,冲到前面,和席胜魔并肩站立,双手握枪指着二十米外最靠近的袁嗣会大吼道:“扔了武器!立刻投降!马上!” 袁嗣会没想到遇到治安官或者说是警察,看到两把手枪指着他的脸,他愣了一下,定定的立在泥里了。 但是二师兄没有理他,此人跟随高天师时间比袁嗣会久,更有信心,操着刀就朝两个治安官吼叫着冲了过去。 两个治安官全傻眼了,都想:两把枪指着你,你还敢用刀拼命?你是疯子吧? 一个治安官愣了片刻,掉转了枪口就对着了那人,眼看就要开枪,但是席胜魔一把推开了部下的手枪,低吼道:“我抓个活的!你盯住后面长枪!” 说罢,把手枪插进后腰,扔了头上的斗笠,一把拉断脖子上的绳子,鹤羽一般的蓑衣就从他后背滑落在雨水地上,宛如摆脱桎梏的猛虎,席胜魔唰的一下冲下公路,迎着二师兄冲了过去。 两人眨眼间相遇。 刀劈! 闪过! 近身! 抱腰! 脚扫! 闪电般的,练过搏击术的席胜魔转眼间就把二师兄脸朝下摁在泥水里! 一膝盖跪在二师兄后背上,一手反手拧得二师兄哇哇大叫,让他丢了自己的刀,另一手重新从腰后抽出手枪,顺势板开击锤狠狠顶在二师兄后脑壳上,席胜魔抬起头在漫天大雨里声嘶力竭的对前面两人大吼:“再说一次,扔了武器,立刻投降!” 就在自己眼前,那个赤手空拳的治安官兔起鹘落几秒钟之内制服了持刀的二师兄,这气势吓坏了袁嗣会,以前那个有因为和官府对着干而全家死光光残酷记忆的顺民眨眼间在暴雨里附体袁嗣会。 此刻这个手持砍刀茫然站在雨水里的青年眼里只有席胜魔吼叫的狰狞表情、和手里指在二师兄后脑勺上雨水顺着往下淌的金属枪管,以及他浑身上下被暴雨打得针扎般的难受,除此之外,一概看不见了,一概听不见了! 灵魂好像都被吓出窍了。 就在这时,整个人背后受到一下公牛般的撞击,袁嗣会惊叫一声,整个人都被撞翻在泥水里,刀也脱手了,他从水和草混杂的泥里撑起手肘,只见疯牛一样的大师兄操着刺刀朝公路上的那些人冲去。 “滚开!不心诚的无胆鬼!”大师兄没有回头,但他对袁嗣会的不满和怒骂依旧宛如火车煤烟绕过车头一般从他疾驰的头部绕了过来,回荡在袁嗣会耳边。 那些人可有三个官差啊!而且全部有枪! 而大师兄手里仅仅一把没有子弹的刺刀。 席胜魔看着这家伙疯子一样的冲了过来,他都愣了――这不要命吗? 在他身后,传来部下略带惊恐的询问:“大哥?怎么办?开枪吗?” 几乎用膝盖把二师兄顶进了泥水下,反关节的方向猛拉着身下人的手,把他的骨头都几乎拉脱臼,让他疼得要大喊的嘴在泥水里咕噜咕噜的泛了泡,席胜魔就这样半跪在二师兄背上,直起腰枪口对准了十米外急冲而来的大师兄胸口,大吼:“投降!否则开枪了!” 大师兄没有停,而是一手同时拉断了脖子里的两根草绳,那时系斗笠和蓑衣的,黑黝黝的斗笠和蓑衣被风吹开,抛在疾奔的身体后,它们宛如一条脱皮的黑龙扔下的旧皮囊,不甘心的打了个转,但却只能缓缓落进泥水里,凄凉又无奈。 “放下枪!”席胜魔已经嗔目大吼了,对方手里可是短矛一样的刺刀,被他近身,短枪讨不了好去! “你有子弹!我有神功!刀枪不入!”大师兄吼叫着,脚步微微一慢,一手从枪身上滑了开去,撕开了自己被暴雨沃透的汗衫,露出赤/裸的的胸膛,接着那手再次握上了枪身,对着跪在自己兄弟身上的那治安官怒不可遏的继续冲击: “佛法保佑!杀光洋……”大师兄怒吼着,愤怒的表情痉挛着、愤怒的胸膛起伏着、连汗衫的破角都在风雨里愤怒的飘摇着。 但是他没喊完口号,枪声响了! 席胜魔当即对着他抠动了扳机。 不远处在泥水里半撑着身体的袁嗣会清清楚楚的看着宛如一团烈火朝前滚的大师兄猛地停住了,整个脸都看向空中,如同一个在旷野里奔跑的小男孩去看飞过头顶的蒲公英。 但天空那里没有什么毛茸茸的蒲公英,只有一股朝天空炸开的汁液和血水。 席胜魔第一枪就射进了大师兄的左眼眼窝。 “咚!”又是一声枪响,几乎是在大师兄被打碎眼球的刹那,这声音又大又响又沉闷,好像有顽童把鞭炮丢进了铜钟里,这是身后十米远的车夫手里的长枪开火了。 这一枪威力比手枪大了十倍不止,子弹击中了大师兄的半边脖子,当即把那里挖出了一个大窟窿。 大师兄的脑袋彷佛一颗躯干缺了一大块的树那样,朝相反方向轰然“倒去”,连带着自己眼球液体绕着脑袋划了一个螺旋形的弧线。 就在大师兄的身体还直在空中的时候,脖子残茬里血水乱溅之时,那一脸冷酷表情的席胜魔手里手枪的枪烟还没被雨水浇透,接着他身后那个带着斗笠的部下就浑身颤抖的开枪了,他貌似很紧张,一边颤抖一边咬牙切齿的抠动扳机。 一开火,就好像停不住了。 啪啪啪啪啪,连续五发不停的发射。 大师兄强健的身体抖动得好像雷电下的藤蔓,不时开出血花,有两枪没有击中,打在他身后的水坑里,在这电闪雷鸣的时候宛如幽魂般发出扑扑的轻微声音,却让人恐惧到极点。 大师兄的身体还没倒下的时候,袁嗣会从喉咙里恐惧的嚎叫了一声,爬起来转身就逃进了雨里,疯狂的跑,疯狂的跑,一直跑。 ++++++++++++++++++++++++++++ 袁嗣会他们三个没有天眼,不知道他们的天师高要勤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漫天大雨里,却是叹了口气,这口气并非是他一贯的沙哑嗓音,而是一种低沉的宛如沙丘过风吐出来的声音,这是龙王的声音,不是高要勤的,龙王其实根本没有离开过。 要是龙王可以行使神力,杀多少人都是分分秒的事情,但是事实是?连一个凡人也无法杀。 灵界对凡人界的控制自古就开始了,不知多少人身上有灵,在灵的操控下互相厮杀,虽然圣经记载一个天使一夜之间就能诛杀1八万五千人,这就是灵物质化后的真正能力,然而此刻真正的灵却连一根指头也动不了凡人。 圣经:《列王记下》19:34因我为自己的缘故,又为我仆人大卫的缘故,必保护拯救这城。当夜,耶和华的使者出去,在亚述营中杀了十八万五千人。清早有人起来,一看,都是死尸了。 亚述王西拿基立就拔营回去,住在尼尼微。 这种状态好比在一个法治森严的国家:你在自己房间内或者裸/体或者嚎叫,无人管你,但你一旦裸/体走出房门走上街头,立刻无数的警察会飞奔而来,把你打个半死关入牢内。 灵界的情况也类似于此,巨头们达成协议:谁也不能扰乱物质界的规律,若谁敢这么做,就是天诛地灭。 也就是说你不能在非你特别拣选的人群面前飞天、你不能在水面上蹈海,只有神的儿子耶稣可以,除此之外,若你敢侵犯耶和华制定的物理定律,立刻会被瞬间而来的天使或者撒旦的宪兵揍成猪头,不知道被关押到哪里去了。 就算你法力强大,发了疯的要做自杀性突袭,就要让人类看看有可以突破世界定律的事物存在,抱歉,掌控世界的主宰了解一切动向,在你有这个念头并决定实施的时候,你就死定了;就算你真不知怎么了,竟然扰动了世界,但主宰是操控时间的神,可以取档,可以无限次的把世界整个拉回你暴走之前五分钟的状态,眨眼间就可以消弭你的一切轨迹和诡计,而五分钟足够消灭你或者揍死你几十亿次的了,对于强力的天使而言。 有天使曾经得意洋洋的让凡人传话:即便世界只有五秒钟,世界依旧是我们的。 这是说,将所有凡人的思想灌输进他的大脑即可,因为人并非活在物质界之中,而是活在自己对物质界的观测之中,所有的嗅觉、触觉、味觉、视觉都可以直接输入,他们能让一块石头以为自己是个开开心心的房奴!即便整个世界的维持仅仅只有五秒钟,但是里面的凡人却可以以为自己这个世界运转了五千年,五千年的记忆全部是被强制灌输进来的,这世界一样的非常完美。 不可扰乱世界规律,也不可干涉因果链;除非强大之极的灵、或者得到上面这类灵许可的情况下,任何灵也不得干涉因果链,否则在你打算实施之前就会被消灭。 一类可以被允许的行为是诱惑人类,给人类以选择权,这是合法的。 比如附身的灵可以在人类脑海里产生抽烟或者喝酒的**,可以撩拨这个人仇恨别人,可以把负面想法不停的展现在他心里,诱惑他咬牙切齿的做一些灵希望他做的事; 另外灵是没有空间的,人的心灵就像屋子,灵就像蟑螂,不干净的屋子多少蟑螂都可能存在;因此一个人可以附身几个、几十个、乃至上千个灵。 并且最强力伟大的上帝可以对某个民族全体实施灵惩戒,他可以对整个国家赐下灵,可以让整个国家的文化堕落混乱;也可以对某个民族或者国家整体加以祝福,比如美国一开始选举也很黑暗**,但神奇的是,从1八70年开始,整个国家的选举慢慢的变得较为清正廉洁了,历史学家对此现象至今尚无定论,若排除了神之意志这一因,进入科学领域后,查不到此现象的因果链条。 《以赛亚书》19:14耶和华使乖谬的灵,搀入埃及中间。首领使埃及一切所作的都有差错,好像醉酒之人呕吐的时候,东倒西歪一样。 《以赛亚书》19:15埃及中无论是头与尾,棕枝与芦苇,所作之工,都不成就。 除此之外,还有一类行为也是被许可的,就是说预言,因为预言只有实现后才能被确认。当然灵也不可说直接扰动因果链的预言,比如某人某某日在某某地被砸死,这样会导致该人在该时点避开这项噩运,改变自己的命运;所以预言必须模糊,模糊到无法让该人改变命运,正所谓明确之极的预言绝不会实现,而模糊的预言在发生之前你也绝不会确认; 除非神派下的先知人物,他们嘴里可以讲绝对不可避免绝对会实现的预言。 然而,小的邪灵也往往说不准未来,他们宁可胡说八道,这种情形就好比:小的灵如同后世的家庭计算机,无法处理庞大的方程变量,你绝对无法拿一台苹果a来运算天气预测方程,变量太多,计算量太庞大,会让它崩溃;而越位于灵界金字塔顶端的灵计算能力越强大,处理的因果关系就越多;但是即便是他们也无法绝对预知准确,绝对的存在即是圣父,?知道的和命定的存在,连圣子耶稣也不完全知道,比如世界末日的具体日期。 所以龙王法力再强,也无法用法力杀害凡人,除非?活得太久想自杀了。 ?附体的高要勤仅仅能在?选择的信徒面前展露神迹,若是不信?,乃至于被一个路人看到,任何神迹也展露不了。 这是因为每个人的意识都形成了网络,若是一个不信你的人看到你的状态,而是他不是被神或者世界交到你手中的人,因果链和你交缠以致于被扰动的话;他的意识立刻被上传,有可能会触发警报,眨眼间你头上飞满了可怕的天使或者撒旦宪兵。 在这种情况下,你只能有两种选择,或者强行施展“魔法”――在你施展之前,你就会被毁灭;或者你逃走,那么你上身的那个小子又成了凡人,一切法力都失效了,子弹该穿透你附身家伙的胸膛还是打出一个血窟窿,灼热的铁条灼伤你附身的家伙还是烧烂他的手。 这也是为什么随着电报、报纸等信息沟通科技的发展,灵的“逆天”活动范围越来越窄,以致于在人满为患的城市里很少听说灵异的事,而在偏远落后的乡村还有一两个灵敢于蹦?。 因此虽然龙王可以在自己查看对方灵魂前提下挑选出的弟子面前展露超自然法力,但龙王还得靠凡人去杀死想杀的其他凡人,自己是无法动手的。 而且在耶稣降临之后,基督徒对于非天使的灵变得十分难办,他们选择自己进入“圣灵”的笼子,这笼子有自动报警装置同灵界联网,若是遇到危险,他们可以呼叫上头,天使们就会呼啸赶到。 当然很多基督徒根本就是假的,他们没有笼子;而已经有了笼子的基督徒也有选择权:也可以在外界诱惑下,抛弃笼子,自动走出来。 要杀死真基督徒,龙王这种灵只有挑动属于自己的凡人去杀害他们,这叫借刀杀人;或者该基督徒要被耶稣作为种子埋下,这种时候他必死无疑,这种基督徒也可以杀。 除此之外,还有一类人,不论是基督徒与否、不论正义还是邪恶、不论救人无数还是杀人如麻,除非接受到来自最高者的旨意,任何灵都不能动他们,这类人就是伟人和英雄。这些人命运被精确操控,作为人类历史的转折点来使用――也就是说,在他完成自己使命之前,无论如何都死不了。 但具体某个基督徒到底是个什么命运,非耶稣麾下的灵怎么可能知道?只能通过凡人去杀凡人了。 而且若袁嗣会几天前不枪击火车,此时此刻此地杀手们就不会遇到克星席胜魔他们;而袁嗣会和席胜魔的命运改变都是因为火车和李医生,一个埋下了仇恨的种子,一个成了洋学堂出来的青云直上前途无量的治安官。 龙王自己本身行为也不得不构成了因果链的一环,只要敢扰动因果链,自己往往就变成其中的一个因果,整条链条根本无法预查了,就好像水里的鱼无法明白水是什么一样,?自己也只能努力做事而不能窥知天命如何。 所以虽然在高天师的洞窟里,三人可以刀枪不入,但是此刻大师兄被打成了烂肉,二师兄手臂脱臼被活捉,袁嗣会这个胆小鬼在洋枪面前逃跑了。 注意:此处涉及到灵界运行规律,是本人从圣经里理性推导出来的。我对灵界一无所知,我也不是先知,因此只是自己写的。是小说情节的合理性论证的结果,以及对义和团等运动发起的一种可能推动因素的猜测。而且本人也不打算涉及人类不能踏入之奥秘,也不知道,仅仅在这里写一下,不要当做真理。再此外,灵直接显形成为历史事件的因果链一环也是见于历史记录的,不是我胡说八道,比如著名的俄国妖僧拉斯普廷,以及我国《资治通鉴》中大量的预言和灵异记录。即便是义和团和白莲教,我个人也认为初始发起者也许不是简单的骗子,灵很可能直接插手,通过奇迹坚定信徒信仰,当然他能刀枪不入,其他人就不行了,仅仅是煽动而已。 068 身先士卒 下午天暗下来的时候,雨差不多停了,李医生和席胜魔六人到了牛?塘村。 三个治安官都在雨里牵着驴车步行,车棚子里挤了李医生和章必成,他们又累又惊而被暴雨淋过,终于可以坐在虽然颠簸但没有风雨之苦的车厢里休息一下了。 除了他们俩,车棚里还塞着一个五花大绑的二师兄,以及已经被射成烂肉的大师兄尸体,满车厢都是血腥气,不过李医生和章必成都是从事医学的,不在乎什么尸体和气味,两人狼吞虎咽的吃了治安官们带来的餐食,然后齐齐感谢神应许他们的祷告,给他们食物和温暖的休息。 下午时候的偶遇,因为大师兄等人的不要命,情况瞬间变成枪战,正确说是自杀。 席胜魔先活捉了一个,大师兄被打成筛子,袁嗣会转身逃跑。 本来应该两个人都被抓住,但席胜魔一直在钳制着身下的活人,脱不开身,还不得不找个手下来帮着一起捆二师兄;而一个治安官小弟则因为第一次对活人开枪,太过紧张,严格的按照《治安官操典》来做,因为袁嗣会手里看来只有刀,他就对着威胁最大的大师兄开火,一次就打光了梅花手枪里的五发子弹,不得不看着袁嗣会的背影手忙脚乱的重新填弹药;另外一个做车夫的也没空,他的枪是有膛线来复枪,但是前膛装填的,也很费时间,再说拿着一杆长枪追人只能是远程打死他吧,又或者拿着一杆空膛的枪追人? 结果三个都年纪轻轻的治安官因为第一次遇上这事,而且甚至是他们警察生涯里第一次近距离射杀一个暴徒,一个活捉一个逃跑,这种局面如何协调也没有经验,都犹豫了片刻,那边吓破胆的袁嗣会仗着地形熟悉,早跑老远了,也追不上了。 打完这一仗后,虽然漂亮的抓了一个,霸气的打零散了一个,三个治安官却仿佛被吓傻了,跑到李医生他们身边问这问那,对今天遇到的事感到不可思议。 等听到李医生说他们中有一个知道自己的名字的时候,“专门来杀您的?!怎么可能!”席胜魔倒抽一口凉气,难以置信的问道:“这龙川地界,随便一个市井小民,就算不认识刘国建,也认识您李医生,谁会来找您麻烦?还想杀您?这不是疯了吗?” 三个人先请李医生二人在车里休息,他们就地在雨里对二师兄又打又骂的掏取口供,但二师兄就是拧了头什么也不说。 “头儿,您看怎么办呢?不去牛?塘了,先回局里处理这事吧?”一个手下问席胜魔道。 席胜魔看了看暴雨已经变成小雨了,把自己斗笠拿下来,在雨里把自己脖子摇晃得咔咔轻响,摇了一会,他说道:“这事太古怪!他们的动机太奇怪,找两个传道士麻烦?还有那么多武器,还开枪了!杀我们地界上最好的传道士、牧师和医生?” “说不定是看李医生身边跟着个洋人,想抢劫呢?”另一个手下提出了疑问。 “他都认识李医生了!”席胜魔反驳了手下:“李医生身上会有钱吗?更况且那洋人弟兄穿得还不如李医生,怎么穿一身女人衣服?谁会抢劫这种人?” 想了一会,席胜魔又转头回去问李医生来干什么。 等听明白李医生想去牛?塘看看有无邪教或者骗子的时候,席胜魔只觉得自己头皮发紧――朝廷很讨厌本土原始宗教,三令五申严厉打击:拜上帝教、白莲教等等宗教性社团。 尤其是讨厌自称有神力的、天天写谶语说皇帝要完蛋的,这种教一定要灭掉。 “难不成因为李医生要去查看那个什么天师,引来的凶手?”席胜魔一边想着,一边朝李医生询问这个可能,主要是问李医生有没有让别人预先知道自己行程了,以致于招来这伏击。 “那怎么可能呢?我中午才听说这事,哪里会传这么快?难道消息会飞不成?”李医生立刻反驳,但立刻他愣了一下,瞪大了眼睛,嘴里喃喃道:“‘你不可咒诅君王,也不可心怀此念。在你卧房也不可咒诅富户。因为空中的鸟,必传扬这声音。有翅膀的,也必述说这事。’《传道书》10:20” 确实有东西可以让消息如飞一般传递,那就是灵,飞满天空的灵。 “我一定要去牛?塘看看!”李医生突然叫道。 本来还想让李医生他们连带俘虏和尸体都先回县城,没想到李医生他们倒积极起来了。席胜魔他们面面相觑。 “李医生,您今天又受累又受惊的,先回去休息吧,我们查清情况就告诉你们。”席胜魔劝说道。 “别!那里说不定真有邪灵,你们会需要我们的!”李医生说道。 听说有可能要和妖魔鬼怪干仗,席胜魔三个治安官也有点心虚,三个人交头接耳了一会,最后决定带李医生他们一起去牛?塘村看看。 ====================================== 牛?塘村也一样不大,靠在铁轨旁边,能听到铁河车咕咕怪叫的时候,就进村口了。 村长和村民对一群人都很热情,治安官当然不热情不行,李医生谁都认识,那简直就是活命的最后一个依靠;虽然对那辆往下滴血的驴车很狐疑,但还没妨碍村长把一行人领进了自己家略微休息。 席胜魔把侦查铁路枪击的案件放在一边,先和李医生问了关于那天师的事情,但村长好像不是很清楚,甚至听说高天师落脚的地方就在自己村的时候,简直大吃一惊,连连否认,说他村子里几个外来人都是做工的,除此之外只有流动传道士来,会偶尔用祷告治病,但真没有听闻中这种什么天师用神力治病的。 但是他知道见过高天师的人,毕竟在小村子里没有不透风的墙,当然也是因为大家没有不透风的嘴,自己得意的事总喜欢到处乱讲,尤其是非基督徒。 在村长带领下,席胜魔带着个小弟就气势汹汹的冲进了这样一个人家里,但那人赌咒发誓的说:他从来都是一个坚定的信耶稣的人,从来没有什么算过命、交过鬼、请阴上身什么的。 盯着他眼睛看了半分钟,席胜魔一把推开他,直接冲进他的房子里,当即就乱搜起来,直接砸碎瓮瓶,把破席子扔到房梁上,拿竹竿对着屋顶茅草乱捅,把他一屋子老婆孩子吓得鸡飞狗跳。 那人还想进屋阻止,但另一个治安官当即揪住了他领子:让你不许动,你不能动! 五分钟后,席胜魔带着两手的灰从屋子里阴着脸出来,手里用一叠写满符咒的黄色草纸狠狠的来回抽打那人的脸,吼叫道:“这是什么?从哪里来的?” “老爷!我一时糊涂啊!我全招啊!”那人还以为是什么杀头灭门的大罪,咣当一下跪在席胜魔面前嚎啕大哭起来。 下午六点的时候,席胜魔和手下以及村长叫来的几个青年来到了高天师落脚的山洞前。 在他们这群人离开村子去搜山之前,“席哥啊,现在天都要快黑了,我们要不明天再来探他们?”一个手下略微有些害怕的说道。 “他们跑了怎么办?他们有可能蓄意谋杀我们的李医生和传道士!”席胜魔一边检查手枪,一边说道。 “可是,李医生说他们可能有邪灵呢!”那手下脸色有些发白,另外那个做车夫的手下也补充道:“听说他们洞里动不动很多人呢,万一他们都疯了,一拥而上,咱们加上村子里也就十条枪而已,而且大部分是老式的褐贝丝,连鸟铳都有!不了解他们有没有武器啊,武器是什么啊?不如明天再说吧。” “十几条枪你还嫌不够?”席胜魔带着惊异的表情看了一眼手下,把枪插进枪套,给自己紧绑腿,他一边绑着一边说道:“邪灵和人,我都不怕!要是邪灵能对我怎么样,还要耶稣干嘛?!!谁敢先冲上来,一枪撂倒!下午那三个疯子里最后那个不也跑了吗?我们两支手枪就能撂倒最先十个人!我就不信这地界哪群人里有十个人敢不要命为了别人牺牲自己的!!!这只有咱们和皇家军队能做到!” 说罢他直起腰指着那个年轻点的手下说道:“这次咱们是可能面对一大群人,你放枪悠着点,别再像下午那样打光弹仓了。” 就这样,在细雨之中,一群人带着武器和火把摸到了那个山洞入口外边。 听了听山洞里静悄悄的,看了看里面已经黑洞洞的看不清楚了,席胜魔让人点燃火把,一手拿着火把,一手握着扳开击锤的手枪,第一个贴着墙慢慢的摸了进去。 看着那年轻的探长身先士卒第一个进去,特意被压在队尾的村长拍了拍身边的一个治安官肩膀,说道:“那孩子不是你们的头目吗?猛将啊,第一个进去!” 那被押在阵后作为威慑和阻遏火力手的治安官不好意思的放斜了怀里的长枪,摸了摸鼻子,想了想,指着旁边没听见两人咕噜什么优点莫名其妙的李医生和章必成笑道:“都是牧师们教导得好啊,进攻当排头,撤退当殿尾,是我们基督徒应该干的。” 村长在山岩根里踮起脚尖,看队伍一起开始朝洞里延伸了,他后怕的摸了摸自己的大长毛头,自言自语道:“当年铁河民乱,幸好老子没跟着起哄。” =============== 席胜魔一手举着火把,一手平端着手枪,猫步一样迈着步子,却十分缓慢,因为已经是黄昏,洞里十分昏暗,火把也照不到全景,他不时的猛地转身,枪口也随着他的眼睛转向,随时准备朝着看到的敌人立刻不犹豫的发出怒吼,另一只手上的火把每次在这种转向预备射击时候就被晃得发出呼呼的风声,光影也跟着照得洞窟一明一暗。 洞里看不到一个人影。 但是从被踩得平整坚硬的洞窟土地,墙上被衣服擦去的灰烬,已经空气里还飘荡着的一股烟和汗液的味道,让这个静悄悄的洞窟显得就是一个热气腾腾的被窝,虽然里面的人不在了,但那温度是没法消弭的。 终于大部队都进到了洞窟里,十多条火把来回乱照,大家都看清了这洞窟里早已人去洞空,只留下一地的垃圾。 李医生大步走到人群前,凝视着那尊被遮住半边脸的佛像,静静不语。 而席胜魔则蹲在佛像后面的另一个洞口处,和两个手下数着地上的坑。 因为人要吃饭,在洞窟里自然没有灶台给你,但是只要就地挖个坑,把锅支在上面,下面放了柴火一样做饭,所谓的埋锅造饭。 他们数了数这种灶坑的直径和数量,自然可以算得出这里最多时候供应过近一百人的伙食。 今天下午他们抓到的那个牛?塘村民说了:高天师不许人朝别人随意提起自己,否则法术不灵了,他被其他村民知道,也是仅仅在女儿喝下他买来的符水灰病好了之后,他老婆得意洋洋的宣扬过而已。然而他女儿的病仅仅好了三个月,就在他花尽家里的两块大洋存款这期间而已,而此后病情突然加重,不治而亡,那小小的棺材的就停在家里还没来得及埋葬。所以他家里才有那一大叠来不及烧的符咒黄纸存在。 一百人曾经在这个地方聚集过,而连周围的村民都不知道? 能治病、能算命、能请死人鬼魂上身,而且极端仇恨基督,这里就是个窝点! 不是白莲教的,就是弥勒佛教的!席胜魔脑门上的汗珠出来了――这可能是大事。 就在这时,三个治安官听到一边起了争执,两个村民小伙子打起来了。 原来他们在佛像的香龛下发现了一个香炉,这东西沉甸甸的,虽然看不清楚材质,但手掂了掂那重量,说不定就是纯铜的,这东西值十块大洋了! 结果从香龛底下把那香炉搬出来的两人就吵起来了,都说自己先看见的,是叫对方搭把手的,这香炉应该归自己所有。 而村长等其他村民没注意,他们都在围着供桌又吃又拿上面的供品,上面有肉又有水果,大家一发现就蜂拥上去抢了,他们一边吃着,一边肚里大叫:这伙不知道哪里来的家伙可真好,给大家送了不舍得买的好东西。 没有人管抢香炉两人,结果两人就打起来了,惊动了席胜魔他们。 治安官出来一看,只见两个少年人在佛像前地上扭打成一团,只有李医生和章必成想拉开他们,村长几个人背靠着供桌,怀里都鼓囊囊的,腮帮子里也鼓囊囊的,想制止也没法说话,就笑眯眯的围观了;他们之间的香炉被踢倒了,香灰和没烧完的纸屑撒了一地。 席胜魔看了看,突然箭步朝前,李医生识趣的闪开了,以为他要拉架,没想到席胜魔根本没管地上两个家伙,跑到香炉前,半跪在地,用香灰里拣出几张纸张残屑,仔细的看了起来。 “拿火把来照着!”席胜魔打了个手势,自己又转头去看那纸屑,上面隐隐约约的有字。 看着这个年轻头目好像发现了什么,村长和李医生他们都围了上来看,外边两个打架的后生打了声色俱厉的打了好一会,才发现没人管自己,当然不会想和对方你死我活吧,没人拉架还打什么呢?那两人也悻悻爬起来,一起凑过头来看。 席胜魔手里拿着都是半个手掌大被火烧过的残片,但是他看到一张上写着:“洋教妖魔横……” 他又翻出一张,吹去了上面的香灰,见写的是“弥勒佛托生”,弥字已经被烧了半边,但还清晰可见。 席胜魔越看,脑门汗流的越多――这地盘上出了个邪教? 他转头大叫道:“你们四处搜搜!发现带字的纸张立刻交到我这里来!” 大家轰然应声,开始举着火把四下搜索纸片,因为供桌上早抢完了;只剩下两个站立不动后生,愣了一下后,齐齐的再次扑向香炉,但都眼泪汪汪的,这香炉是谁的没人管啊。 ===================== 第二天一早,席胜魔也没心侦查铁路枪击事件了,他们雇佣了两辆车,运输尸体和俘虏回县城,以及一些物证,李医生还不想走,但他们是重要的证人,必须跟着回去录口供,也只好跟着走了。 两个小时后,他们在上午九点抵达了县城。 “什么?可能有邪教?”刚上班的局长一手举着帽子一手扶着衣帽架,扭着头愕然大吼。 “是的。”席胜魔微微躬身把事情汇报了一遍。 069 你想谎报军情吗 一听是关于邪教聚集民众、可能妄图谋杀本地教会大人物的事,张局长哪里敢怠慢,立刻推了手上所有的事情,先看了李医生他们的证词,又看了席胜魔在洞窟里找到的各种证物,以及牛?塘村民的供词手印,他马上和席胜魔、欧杏孙等几个探长头目齐集审讯室,看手下刑讯被席胜魔活捉的二师兄。 无论是聚集不满民众,还是邪教传播,还是图谋杀害本地教会牧师,若是查实,无论哪一项都必须将案件直送朝廷,皇帝会亲自御览批示。这是泼天大罪和朝廷极其痛恨、恐惧的事情。尤其是对于曾经发生过民变的龙川县城,张局长更是惨痛记忆刻在了骨髓里。 几个**上身的治安官把一个通红的火盆放到二师兄面前,用火钳捅着木炭,对五花大绑在椅子上的二师兄吼道:“识相的,你最好马上就招!” “我水火不怕、刀枪不入!我有神灵保佑!”二师兄大吼起来。 围观的众警察都笑了起来。 半小时后,奄奄一息的二师兄什么都招了。 情况变得非常清晰:佛冈人高要勤,以龙王上体为名,以算命、请阴魂为幌子,招揽各地的不良匪类聚集,人数已达几十人,敛财数目也接近上千元,这还让他们有财力购买武器。 这个组织行事诡秘,躲着官府和教会,连本地村庄都不清楚他们的大体情况;他们手上起码有三条人命,并且就是他们枪击铁河快车。 此外不仅使用谶语、揭帖等文件挑唆百姓造反海宋王朝,还意图谋杀本地教会里的中流砥柱李医生 这简直是三年来的最大案件了,张局长拿着长长的口供又看了一遍,手都在微微颤抖了,既感觉到这担子的重量,又彷佛想到这案子破了后能给自己带来的飞黄腾达。 他抬起头,盯着前面垂手待命的年轻探长,看了又看,却没有说话。 这个当年因为要报答李医生和席向道救他全家妇孺的恩情,他一路带进治安官系统、并有意提携和保护的年轻人确实没有辜负他的重望:小席学历最高、工作勤勉、办案厉害,这又给他送来一件大功劳。 虽然小席这人因为不是一般的初代基督徒,而是罕见的二代基督徒,从小就跟着他爹信耶稣,导致思想在张局长看来很僵化,做事太不讲情面,一点也不玩中国人那一套,孔子说过:“水至清则无鱼”,你眼里揉不得砂子,别人会容得了你吗?自从升为正式探长后,这小子就一直找翁拳光的麻烦,看来想拔掉码头黑/帮,要不是张局长在上头保护着他,小席早挨黑枪了。前几天还和老欧打起来了。不过就算这些坏毛病,带给张局长的也是好事,因为被小席他们追的紧,翁拳光不得不额外增加对张局长乃至所有其他警员的上贡额度;而小席在局里传道、组建警察团契,虽然让局子里六亲不认的怪胎越来越多,但却让龙川小治安局上了好几次全国大报报纸了,让张局长受过两次惠州局的嘉奖了。 总体而言,小席是个福将。 “感谢耶稣!果然你若知恩图报,报答别人的话,回报就是十倍啊!”张局长捏着报告在肚里大叫,一时间感到满心都是幸福的感觉。 想罢,张局长一拍桌子叫道:“小席,你好样的!没亏我看错你!提拔你!” “局座,我们是否立刻开始行动?他们人数不少,还有至少五杆褐贝丝以及砍刀,我们不能掉以轻心。是不是开始收回警力,全体出动,全龙川缉拿高要勤等人呢?”席胜魔问道。 “马上把这份报告誊录一份!”张局长没有回答,而是让自己秘书行动。 “走走走,跟我去衙门,这事一定要先知会刘国建的,这是天字级案件,我们不能独自行动的。” 报告誊录完之后,张局长立刻从办公桌后绕过来,拿上自己的外套,把报告放进公文包提上,拉着席胜魔就朝外小跑而去。 ========= 治安局的人到了衙门后,一问,刘国建不在衙门里,据说视察市容去了。 要是平常,局长他们可能会进衙门喝着茶等,但现在腋下抱着的公文包里有十万火急的案件,也知道刘国建这几天就天天满城乱窜,还督促治安局把一切穷人和乞丐全赶出城外去,因为上面近期会有大官来视察那什么莫名其妙的“选举”玩意的,刘国建上杆子要把龙川弄场面了。 所以局长问清楚了刘国建可能在哪,一群人调转马车朝城门开去,要立刻见到刘国建。 一路上还下着蒙蒙细雨,但是龙川主要街道上,到处是人在打扫街道,连民间自己组织的消防会都被雇佣出来了,用他们的压水枪,在雨里刺刷着石板路和马路上的淤泥;此外还有基督徒童子军,一群小孩被召集出来,在小雨里为大家“打扫卫生,义务劳动”。 看起来刘国建想把龙川城弄成一尘不染的玻璃样式。 在城外,治安局的人看到了刘国建,他正在一群人的簇拥下指着自己的美国绞刑架指挥,在雨里,他秘书在背后给他撑着洋伞,他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时不时戳戳点点,一副指点江山的样式,正在指挥人们给绞刑架上的棚子柱子上刷白漆。 刘国建觉的这个大木头架子是自己的政绩,到时候一定要请可能莅临龙川指导工作的大人们看看。 但是现在是雨季,经常下雨,虽然这个绞刑架这玩意结构也不复杂,也不怕雨水什么的,然而大人们来了,满地是水,全是湿乎乎的,你不太好请人家贵人在雨里上去看看、握住湿漉漉的木柄操作一下踏板什么的吧?再说要是这新绞刑架被雨淋成湿乎乎的,看上去很难看;这样那多影响人家心情,也影响人家对自己的看法。 所以刘国建这两天除了打扫满城卫生,就是亲自监督,给绞刑架上又搭了一个大木棚子,实实在在的遮蔽住,防止日晒雨淋。 这还不行,他昨晚突然又想到了一个问题:绞刑架漂亮还不够,那木棚子也得漂漂亮亮的,谁家珍珠、钻石不是装在西洋来的那种细绒布盒子里的? 因此今天一早,他就又来了,指挥雇来的民工给自己棚子刷漆。 推开车门,张局长就抱着公文包跑了过去,和刘国建耳语几句,然后挥了挥手,让下属都进去棚子,刘国建的手下也让工人们先停工,刘国建和张局长以及各自手下就站在棚子里谈这件事情,旁边就是高高的绞刑架。 “什么?什么?弥勒佛出世?白莲教?杀了好几个人了,还想杀李医生?”刘国建虽然手里拿着那叠报告,但哪有心情读那么厚的东西,就让张局长口头汇报一下,他还想五分钟之后继续开工呢,然而张局长简明扼要的说了要点之后,刘国建眼珠子都瞪出来了。 “是的,我们地盘有邪教!我希望市长大人可以重视此事,我们需要立刻写联名奏章朝海京汇报,另外我希望大人可以允许我启动民兵,将治安局所有其他事情案件放下,集中一切警力调查此事!”张局长怕同样带着福建口音的刘国建听不明白,刻意放慢了他的广西口音,但这却让现场气氛更加的紧张,说完之后,大家竟然无人吭声,只听到棚子外唰唰的雨水的声音。 刘国建愣了好一会,呻吟了一声,握着那叠报告叫道:“可是……!可是……!我们马上就要选举了,朝廷大臣和大宋各个大报的记者可能都会来!怎么能出这样的事呢?” “选举?选举那玩意的重要性,能赶得上邪教?”张局长也愣了一下。 两人都不说话了,这时候握着合起雨伞的刘国建的一个幕僚突然插嘴质问道:“你确认这是邪教?你真能确认?按你的说法,你们不过是昨天发现的而已!说不定他们仅仅是抢劫李医生而已!” “对啊!你凭什么这么肯定是邪教?而不是蟊贼!”刘国建也跳了起来。 “我们的人当场击毙一个,而且我们抓了活口,我们已经初审过了,这是他的口供,还有物证!”张局长愣了一下,接着胸中有点怒火中烧,这广东话说不大利索的家伙分明在质疑自己和手下的能力啊。 说罢,张局长叫过小席,让他这个最权威的当事人和处理探长,把这件事原封不动的告诉给刘国建他们听。 小席就一五一十的说了,尤其说到了那群杀手认识李医生、还有牛?塘求过高天师的村民的口供、以及在洞窟里找到的那些证物。 他讲完之后,刘国建一群人都不吭声了,而张局长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高声说道:“我得知此案后,非常重视,立刻组织精干警力立即突审犯人,已经取得了重大突破!”说罢叉起了腰,得意洋洋。 刘国建叹了口气,还是一脸不相信的表情,他举着手里的报告叫道:“我们龙川是海宋十大模范小城市,不仅在科技水平和教育水平上全面领先其他同等县城,而且我们百姓得到了最好的基督教教化,他们安居乐业,县的治安也有目共睹,若是他真是个邪教,而且可以在我们这里活动近半年,为什么什么蛛丝马迹都没有?” 张局长瞠目结舌,一时间没想起如何回答,但他身边的席胜魔则插嘴说道:“市长大人,自从三年前乱民事件之后,村的建设陷于停顿,所有的资金和警力都被集中在了县城,下面大部分村里根本没有派出警力,甚至于连教会都没有,离开了县城就是一抹黑。比如在水贝村都聚集了公开的色情表演和买春服务,因为那个村子几乎消亡了,被不良刁民和匪徒占据了。若是能分一些钱给下面的话,我想不至于如此。” 一席话说完,棚子里再次陷入死一样的寂静。 十秒钟之后,刘国建的幕僚狠狠的投出了手里的雨伞,用力之大,甚至于伞尖钉进了旁边木板里,他越过刘国建,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席胜魔的脑门,暴跳如雷的大吼起来:“你算什么东西?这里有你插嘴的份吗?你这是公开指责父母官教化不力吗?你是当市长还是当局长?” 席胜魔吃了一惊,接着脸都被气红了,旁边的局长把他拉了回来,对着刘国建说道:“这邪教怎么起来的,我们两个最好还要商量,现在没必要谈这么远的事情。我希望市长大人立刻回衙门或者我们那局里,研究案情,联手消灭这个邪教。这是大事。” 刘国建想了好一会,让张局长他们先出去,让他和他的老乡幕僚们好好商量先。 在棚子外的雨里,治安官们也不得不撑开了雨伞,看着棚子里一群福建人在交头接耳嘀嘀咕咕,张局长也气个半死,肚里叫道:“你不和我这个同僚先商量,却和你那群老乡商量?他们算什么身份?有人有编制吗?**的到底是当的谁的官?不是陛下的?而是福建的官?**的!我肯定在奏章里给你下绊子!你等着!” 张局长也不怎么怕和刘国建起冲突,虽然干的活差不多,但他并非清国那种衙役头目,按最近几年的海宋吏制改革,刘国建算官员,张局长算高级吏,虽然他要听刘国建指挥,但是升降、任免权力并不在刘国建手里,他们算两个平行的系统。只有两种人打起来了,或者官员看吏员不顺眼,才需要互相告状,让上面裁定去留,这种事倒是多了去了,但张局长虽然在这里生活十多年了,家也安在了龙川,不过他作为一个打过仗的老长毛是广西人,不是本地人,因此作风还不是飞扬跋扈,平时不会惹是生非和长官对着干。 从他已经服务过包括刘国建在内的三任县令就知道了。 而刘国建他们从棚子里看那群撑着黑雨伞、一身精干制服的治安官,也感觉他们就是一群该死的搅屎棍。 若是真的出了邪教,而且敢于杀牧师,这奏章会直达皇帝手里。甚至于遇到这种事,若事态紧急,刘国建有权力也必须用官衙里的发报机朝朝廷发急电,连军队都可以调来。 但是哪家的皇帝喜欢自己手下地盘上搞出了一群邪教来呢? 那只能说明这个官员是废物!是蠢材!是庸才!这官员仕途也等于完蛋了。 想起追究起责任来,刘国建头上冒出了一层层的细小汗珠。 他官名非常好,因为把一个因为铁河建设激发民变的破烂县城硬生生的经营成了十大模范小城市之一,他的前途远大。 但是他也知道自己是靠什么做到这一点的:那就是把所有的钱和人力都集中于县城,把县城捅四通八达的马路、让县城中心看起来如同西洋一样洋楼林立、把受过教育的精英集中在县城小学,这样固然可以让县城日日常新,但是没有多余的钱和人用于下面的乡村,因此派出所也没有、教堂他也不舍得官府出钱捐献一个、遇到灾荒、病灾,他一分钱也不出。 下面穷人的宣教和救济工作几乎就靠着县城里的几个教会的流动传教和赈济来做,也就是说刘国建把本来应该承担一部分的工作,全部推给了民间教会,他就是死命的修县城中心。 现在尝到苦果了,好像下面搞出了一个大邪教! 而且恰恰选举马上就要开始,朝廷非常重视选举,会有大官和大报记者铺天盖地而来,本来选举大家都不知道干嘛,记者料想也无所事事,所以刘国建已经准备好酒宴和礼品作为贿金,请将会闲得无事的他们吹吹龙川的西洋式市容和绞刑架,为自己的青云直上镀金;但现在好了,可想而知,很快全国报纸头条不会是《第四次选举所在地――优美小城龙川》而会是《第四次选举所在地发现大邪教!》 龙川出名了!刘国建死定了! 想到这里,刘国建揪着胸口一阵阵的喘,恨不得现在就昏倒好了。 “哎,三叔啊,这写得很清楚啊,已经人去洞空了,他们也没多少人证啊。再说,李医生也没死啊。”一个幕僚捅了捅刘国建,刘国建立刻眼睛亮了。 下午刘国建从审讯室里出来,外面走廊上已经站满了满脸期待的治安官:张局长已经下令所有干将手头没大事的,立刻回局里待命,龙川治安局准备开始大行动了。 看了看那群搅屎棍,刘国建和张局长连带各人亲信都去了办公室。 “我不觉的这是邪教!”刘国建第一句话就是这个,张局长、席胜魔的脸立刻绿了,而旁边的欧杏孙则心头一喜:他不希望席胜魔可以再次立功,这次要能立,那可是超级大功啊。 “你凭什么这么说?我们人证物证都在!”张局长摊开手问道,连上下礼节尊称都没用。 “你们就逮着一个佛冈无业游民!把人家胸口肉都烧烂了他会不承认吗?!这种问话你想问什么他就说什么!我逮住一个乞丐,我也能让他承认自己是洪秀全!”刘国建寸步不让的叫道:“再说,我也和李医生聊过了,他也记不清是否真的有人喊他名字了!下着大雨,两个手无寸铁的传道士早吓坏了,能听清什么?” 这是刘国建和他的幕僚想出来的计策,他们约见了李医生和章必成:章必成是外国人,你问他说他真的听见文名字了?他肯定不敢确认;而李医生虽然明明白白的听见杀手喊他“李约翰”三个字,但是你反复问他是否确认,他慢慢的也不敢确认了。 “那算命、治病、鬼上身的那村民的口供呢?整个牛?塘的人现在都知道了啊。”明白了眼前这个市长想压下此事,张局长狠狠的把头上的八角帽子摔在桌子上,自己一屁股坐回办公桌后面,大声质问起来。 “我们看了,但是就是喝符水治病的小姑娘不是得病死了吗?他要真是邪灵,真有神力,为什么没有治好?高要勤就是个江湖骗子!”刘国建的幕僚大声反驳道。 席胜魔也按捺不住了,上前一步说道:“那洞窟里他聚集过几十人呢,烧的符咒、谶语残骸我们都找到了!” “谁能证明那洞里有几十人?你们不是谁也没发现吗?”那幕僚冷笑着说道:“至于靠埋锅做饭的坑来确认人数简直太可笑了,我看就是高要勤那江湖骗子为了骗钱,自己挖了很多坑,然后骗人说有几十人在他面前聚集求他看病呢!” “至于袭击李医生和章必成先生,那就是抢劫!”刘国建挥了挥手,说道:“这几个佛冈流窜过来的无业游民看见章必成是个洋人,就以为有钱,所以想抢劫他们!你们不要再纠缠了!” “切!”张局长嘴里爆出了一个爆破音,其实他更想骂娘――刘国建怕邪教,他可不怕,因为宣教不力、出现邪教主要责任不在于他,他每年都写申请要求建立村级的派出所,谁让刘国建根本不批建派出所的钱的?而且要是能逮住消灭一个邪教团伙,他作为最先发现和最先反应的大功臣,一样加官晋爵。 席胜魔怒气冲冲的冲前一步,指着刘国建道:“市长,你这是什么意思?这城外明明有邪教甚至煽动造反,你却非得说是小毛贼吗?” “混账!谁让你这么和我说话的!”刘国建怒气冲冲的从沙发上站起来,指着席胜魔大吼:“你不就是想找个立功的机会吗?非得把芝麻粒大的事情说成天大!想谎报军情来冒功请赏吗?” “你少颠倒黑白!出了事你负责啊?!”席胜魔大吼一声,毫不退让。 “我草!你要造反吗!这么和市长说话!”看刘国建被一个小探长气得说不出话来,他的幕僚更是气得怒不可遏,走上去,一把揪住席胜魔前襟,另一只手一把揪下了席胜魔帽子上的警徽,啪的一声把十字警徽拍在办公桌上,扭头对着张局长大吼道:“张局长,你这个下属目无长官、咆哮市长,我命令你立刻把他开除!” 张局长愣了,不是吓的,而是气的――这狂吼的幕僚他也认识,只不过是刘国建的一个亲戚,什么正式职位也没有,算起来若没有刘国建,一个最低级的巡警都可以用警棍把这个福建来的无业游民敲死,但居然敢狐假虎威,咆哮他这个高级吏员!还居然让他开除自己的探长,尼玛,你算什么东西?! 只觉得怒不可遏,张局长盯着那幕僚坐着没动,也没吭声,但咬牙切齿,太阳穴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 “算了算了,你这么大火气干嘛!”刘国建比手下聪明多了,要不然怎么做这群老乡的头,看屋里三个治安官脸色都是想吃人了,他赶紧把自己亲戚拉回来,点了点头说道:“我们马上就要选举,选举才是大事!是国家大事!这是龙川的荣耀,我们哪辈子才能求来这么重要的事在我们龙川举办?这是耶稣的恩典!所以一切事都不重要的,重要的是搞好选举。” 看了看怒火中烧的席胜魔和张局长,刘国建说道:“没有邪教!这个案子就按抢劫罪来判!同时全县通缉高要勤,算迷信和诈骗!” 本来打算要走了,但刘国建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来,突然转身指着张局长说道:“你回收所有警力集中龙川县城,保卫选举期间县城的一切安全!另外立刻把外面乡下的所有传道士、牧师、教会一切相关人员全部‘请’回来!不得随便下乡了!选举之后再说!这是命令。” 张局长没吭声,也没有起身相送的意思,他先摸起躺在自己桌子上的帽徽,唰的一下掷回给铁青着脸的席胜魔,冷着脸冰冷的说道:“给我公函!” “公函随后就来。”刘国建一样冷着脸针锋相对的说道。 从衣帽架子拿下自己的大礼帽和文明棍,他侄子给他开了门,门外一群早听见了门里此起彼伏咆哮声的治安官们盯着他们阴着脸闪开了一条路,刘国建傲然走了过去。 070 德儿子与赛儿子以及侄子和孙子 周日上午,吃过早饭,方秉生悠哉悠哉的在客房里读论语,这几天他都很闲,什么也没做过,就是消磨时间。 既然不想再在这个小破地方浪费精力搞什么选举,给京城老板们写了请示信,就等着回信好了。这几天本来打算出门去小文具店买些龙川本地的毛笔,他喜欢这种给他带来回忆的东西,但天天下雨,他自然就呆在钟二仔的家里,等候京城来的通知,但是无论是“洋奴先锋”钟家良还是“斯文败类”翁建光,这两天都好像消停了,既没有信笺也没有电报给他,不是他们恨不得使唤人使唤二十四小时的作风,不过这倒是便宜了远在外地的方秉生,他就忙里偷闲,享受这没想到的带薪休假,还盘算着什么时候就跳上火车回家玩去。 唯一处理的一件公事就是昨天晚上和刘国建喝酒,这钱可通神果然不虚,一旦给了贿金,做什么都飞一般的。 昨天刘国建告诉他:枪击铁路案件已经被破,是以一个佛冈流民为老大的三人抢劫犯罪团伙所为,主犯因为持枪拒捕已经被就地乱枪击毙,从犯被活捉羁押在牢,小弟逃跑了,但是治安官还在追他,料想很快就能捉拿归案。犯事的枪械也被缴获。 这可让方秉生喜出望外,这才几天啊,就又杀又捉的破案了,自己也算是不经意的为公司立了一功。 不仅如此,刘国建还特别派了一个探长保护方秉生的人身安全,理由是:“选举的大人物啊、西学的通才啊、铁路公司说不定还有仇人啊”,本来方秉生不想要这贴身保护的好处,他在龙川横着走,哪个敢动他?但是刘国建非得给这个人情,方秉生也不好拂刘国建的面子,就认了这有点太做作的客气。 出门一看,派来的探长不是那年轻人席胜魔吗?看他那副含了一嘴死苍蝇的表情,方秉生恍然大悟,就知道这愣头青小子肯定是不知道哪里得罪刘国建了,被发配到这里来了! 不过既然是刘国建和他的恩怨,方秉生也没打算插手:跟席胜魔说不需要他保护,让他回家歇着是得罪刘国建;而顺着刘国建的意思,肆意使唤席胜魔,又得罪治安官。方秉生让钟二仔给席胜魔一间好屋子,好吃好喝的伺候着,至于他爱去哪里随便他,乐意跟着自己和山鸡也随便他;还给席胜魔封了一个十元的红包请他收着,反正不涉及利益的话,方秉生谁也不会得罪。 本来今天是周日,对于基督徒是主日崇拜的日子,是基督徒的话都要去教堂敬拜上帝,前几天方秉生还假惺惺的向李医生和侯长老问参加主日崇拜的事情;但是现在他根本不打算出力了,何谈什么主日崇拜?去了教堂,和一群穷比和土鳖把手言欢?玩蛋去吧。 所以他根本就没有去教堂的意思,就窝在钟二仔家里,风花雪月。 此刻方秉生心情很好,诗兴也勃发,他读了一会书,又摊开宣纸打算挥毫泼墨,要写一首:《江城子:龙川铁河行》 但还没落笔,正悬腕沉吟着呢,门外钟二仔跑来了,人还在院子里,惊喜的声音就嚎叫着传了过来:“方先生!京城又来了一位大人物看您了!” “京城大人物?那是谁?”方秉生放下毛笔,往外一看,只见钟二仔后面遥遥吊着一个中年人。 这个中年人也是西装革履,一身褐色的西服,脖子上扎着一个小小的花点领结,头上是顶圆帽子,看起来也没有什么特别惊人的地方。和钟二仔刻意的“欢呼雀跃”不同,他沉稳的很,就慢慢的走路,每一步都让手里的文明棍杖头结结实实的钉在地上,看起来一股波澜不惊的气度。而他身后,庄飞将抱着他的西洋公文箱,李猛和林留名正腆着脸互相用自己手里的雨伞挤对方的雨伞,挣着为这个家伙打伞,而现在雨停了啊! 方秉生看清那人的长相,登时大吃一惊,赶紧绕过桌子,也是和钟二仔来的时候那样一路小跑跳出门外,一把推开“满脸惊喜”的钟二仔,跑到那中年人面前略略卑躬屈膝,满脸堆笑道:“哎呀,哎呀,易成先生怎么亲自大驾光临这小地方了?” “坐了一宿火车……”那易成停住脚步,把手伸到方秉生身前,要握手。 “啊!那累到您了!您怎么亲自来了呢?”方秉生只敢握住对方四根手指摇了摇,表示敬意。 “没事,我坐的是包厢,睡了一夜。铁河车一摇,睡得真香!哈!”易成笑了起来。 不由得方秉生如此不敢怠慢,此人名叫易成,面子上是“大宋爱国洋药分销行会”董事会秘书长,但其实乃是钟家良的心腹军师。 若说方秉生算翁建光的军师,算抬举方秉生了,翁建光不过把方秉生看成识字的手下,平日里也呼来喝去;而易成相对于钟家良,则是对方异常尊敬的智囊。 此人出身即是英国怡和商会的买办,又特意为了钟家良留学伦敦三年,真正的中西贯通,方秉生见了他也硬气不起来,哪怕私下里也硬气不起来,因为此人就是翻译西学的主力军和总编,连皇帝都表彰过他的翻译书籍;而且还负责钟家良与朝廷的交往和策略;此外不仅传统诗词写得很好,就连新体诗也写得不赖,是钟家良与陛下唱和的御用枪手。 没想到钟家良没有给回信或者电报,却把心腹派来了,他想干什么? 想到这里,方秉生脑门微微出汗。 易成大大方方的在方秉生的客房沙发上坐下,打了个手势让方秉生坐到沙发另一头,接着接过脸笑成一朵花的庄飞将两手捧着递过来的西洋四方公文包,笑了笑说道:“我这次有点事找方先生,各位能否让我们单独谈谈?” 此言一出,钟二仔四人脸上都好像被掏了一拳那样,而方秉生脑门的汗密密匝匝的出来了; 洋药行会四人自然想巴结易成这种大人物,毕竟就算在洋药集团内也是金字塔,易成可是属于天字级别的大人物,平日里哪有机会巴结逢迎?看他这么一说,貌似这次不太有机会巴结;而方秉生流汗,自然是知道有什么大事要知会自己。 四人立刻如太监一般倒退着离开房间,还小心翼翼的关上房门力求到不放出一丝声音,看房间里只剩下自己和方秉生两人了,易成一笑,把公文包放在自己腿上,咔嗒一下拧开机簧,嘴里笑道:“方兄,你做得很不错,钟先生很看好你……” 方秉生坐在沙发另一头,其实就离易成一臂之遥,听到易成这么一说,赶紧挥手大叫:“易先生,别!别!别!别这么叫我,折煞小人了,叫我小方即可!” 易成笑了笑,从公文包拿出一叠信笺,递给方秉生,嘴里依旧是:“方兄,请看。” 方秉生知道这是这个人很谦卑、从不显山露水的可怕习惯,他只好认了对方的方兄称呼,为了表示敬意,两只手从对方手里接过那叠纸,看了看,却发现是一篇新闻稿。 易成在旁边解释道:“这是下周三特别加印发行的《大宋皇家邸报》头条社论,我们预先拿到了底稿,这篇新闻届时会强制性的在所有大报头条出现。” 方秉生愣了一下,咽了口惊骇的唾沫,再一看题目,大吃一惊,叫道:“皇后又要生了?” 易成笑道:“我就猜到你会这么说,哈。” 题目是《伟大的神皇陛下呼吁全国基督徒禁食祷告》 副标题是《为了我国的德儿子的降生而祷告》 圣经里有一处著名的经文:《马太福音》1八:19我又告诉你们,若是你们中间有两个人在地上,同心合意地求什么事,我在天上的父,必为他们成全。 这句经文是说超过两个以上的基督徒为同一件事祷告,效果好于单个基督徒。若是在教会里,一个弟兄遭了苦难或者麻烦,往往整个教会都会为此事代祷告。 至于禁食祷告,从字面上看自然是不吃食物,但其实更严苛,是禁绝自己喜欢的一切东西,比如你喜欢读书,但是禁食祷告期间,不仅不能吃饭,连书也不读;喜欢踢球,那就不可踢球;喜欢抽卷烟和雪茄,那就不可抽这些玩意。此外有禁食一天的,也有禁食好几天的,这是为了让自己心灵坚贞,祷告时候决心更加迫切,希望神能垂听自己的祷告。 因为海皇以神立国,他又是万民敬仰的皇帝,他曾经发动过四次全体国民基督徒同时禁食祷告,仅仅四次。 有三次是为了皇后生产皇子顺利而发起全民祷告,希望神恩待皇帝一家,顺利产下皇子,皇后和陛下共生育了三子二女:皇太子、皇次子、皇长公主、皇四子和皇小公主; (至于皇太子和皇次子为什么没有发动全民祷告,是因为皇帝当年不熟这一招,没想起来。而且当时教会势力还不够大,基督徒不够多,报纸电报也不发达,那时候号召全民祷告只能自欺欺人。) 此外唯一一次非为上帝赐子祷告的全民祷告是海宋参加英法惩罚满清背信弃义毁约的**时候,几万陆军和小刀军团出动在大沽口登陆,在遥远的北方发动毁灭性的战争,皇帝发动全民祷告,希望神佑宋军,上帝光辉照耀、让上帝骑士们战无不胜。 不管信不信基督教,单从这四次全民祷告的效果来看,任何一个大宋国民都觉的灵验的很。 都说:“这种祷告是几千万国民同时祷告,灵的很。”很多人还因此信了基督教,不说别的,耶稣比送子观音灵验多了,看人家皇帝!三子二女!就一个老婆!厉害不厉害? 而且这一点,连阳奉阴违的鸡蛋方秉生都非常认同:洋神确实送子方面很灵验!这也是他参加教会一个非常大的动机。 方秉生也参加过两次全民大祷告,那是在特定的时间由皇帝率领皇族、文武百官,与各地臣民一起同时跪地祈求天父恩典。港口里的海军也会盛装列队在舰船甲板上,等钟声响起,身着华丽军礼服宛如大旗一样显眼的将官们,就手按军刀,带领手下和周围商船上的商人和水手一起,齐齐的面朝皇宫方向跪下祈祷;至于陆军更是惊天动地,在军营里,成千上万士兵组成的方阵会如风割过草地一般,一波一波的跪倒。 不过集合点的平民声势也不亚于军队。 每个大城中心都设定集合点,你不爱在教会祈祷,你喜欢更虔诚或者仅仅喜欢凑热闹就去闹市和大家一起跪地祷告。 京城最大的集合点肯定就以皇宫为中心的几条长街,那全民祷告日的时候,整个街上黑压压的人头,全部在凝视蓝宫穹顶上的十字架,等到九点钟一到,钟声响起,大家齐刷刷的跪地开始祷告,此时皇帝就在那十字架下的宫殿里一样跪地祷告。 街两边负责治安和维持秩序的御林军和治安官也齐刷刷的侧身半对着蓝宫,一手拄枪、一手抚胸、半跪在地。 方秉生因为是个假模假样的伪基督徒,两次他都没有在自己教会里和大家一起同时祷告,而是去了皇宫的广场,这种热闹一定要凑的。 这种事经历过才知道多么惊人:几万人同时跪地,满街宛如变成一条湖,人就是水滴,街道好像活了一样的蠕动,人头就是那些细小颗粒;又或者地面齐齐的升高了一米多,因为被血肉和头发组成的“泥土”覆盖。 祷告时候心里想着皇帝离自己头顶不过五百米,而自己嘴里说着的祷告词他也会同样说,等祷告完毕站起来的时候,总有人大吼:“天佑吾皇!大宋万岁!” 然后大家开始跟着对着皇宫大喊,整个街心好像沸腾了一样,人人都在振臂高呼,声浪是惊天动地的。 这种时刻,即便狡猾和只信任自己如方秉生之辈,也狂吼到喉咙嘶哑、满头是汗、甚至于每每泪流满面;这一刻,他和周围密密麻麻的同胞是同一个声音、同一个灵魂,方秉生总是觉的没有了自我,他不存在了,他成为了这整体的一个分子,他们就一个人!他是绝对全身心感觉到这人潮的力量是可以拍碎一切的、他振臂就可以捣碎苍穹、狂吼就能吹倒泰山,这是可以毁灭天地的力量,而这力量就属于整体,而他属于整体,他有力量! 于是乎,哪怕是方秉生这种聪明人,当结束全民祷告时候,带着湿透的衬衣和嘶哑的嗓子往回走的时候,却没有疲劳,满心兴奋,总感觉体内涌动着一股激情,让自己更加爱国更加爱皇帝了。 所以方秉生看到全体国民大祷告,就浑身一抖,回忆起了那种可怕的激情与力量,能让皇帝发动这种祷告的事情又该会有多么重要呢? “第五次全国基督徒禁食大祷告?德儿子??德儿子是谁家的?”方秉生也来不及在易成面前装小媳妇了,立刻阅读起来,这消息太骇人了。 然而这一叠厚厚的新闻稿前面全是废话,都是些满纸“第一个”的歌功颂德,都是老调子了,而且还言必称东亚,不敢称亚洲,因为那样要把俄罗斯和印度算进来,会被洋人报纸抽脸的:“昔日的清国是一穷二白,连根铁钉都造不出来了,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在神的恩典之下,在神赐下伟大陛下的指引下,我国学习引进了洋弟兄的赛侄子(siene科学),我大宋有了开天辟地以来东亚出现的第一个大型煤矿、纺织企业、钢铁公司、保险公司、国有和私营银行、电报、铁路、海底电缆、……此外还有开天辟地以来在东亚出现的第一支现代化陆军和海军。…….” “为了学习被天父给予智慧的洋弟兄,也诞生出自己民族的赛儿子来:我国建立开天辟地以来东亚第一所现代化小学、第一所现代化中学、第一所现代化学院、第一所现代化陆军学院、第一所现代化海军学院,派出了第一批留学生,而今年,整个东亚第一个现代化大学‘基督教联合大学’将开始招生!” “赛儿子????”方秉生眼珠子都摸到眼镜片了,这什么时候突然出现的新名词啊,原来自己所引以为傲的西学就是赛儿子啊!!!! 当然他心里没有反驳的意思,因为这文章高屋建瓴,认识水平或者说胡说八道的水平远远凌驾在他的认识之上,想反驳也反驳不了。 那社论继续说道:“但是我们伟大之极、有从神而来的智慧的海皇陛下,认为仅仅是产下赛儿子依旧是不够的,我们将按照圣经上教导的基督徒处世法则进行制度改革!因为我们基督徒认为人人皆是弟兄姐妹,人人皆要尊重别人的正当权利;而幸运的是,我们的洋弟兄比我们更早认识天父爸爸,所以他们关于社会制度方面,也因为神的特别恩典赐予智慧产下了德侄子(eray民主),不过德侄子是金发碧眼的,而且现在年纪也有好几百岁了,长相变化很多,每个国家的德侄子都被他们的文化所塑造,都不大一样;我们徒然直接去学,也只能南辕北辙、邯郸学步;因此我们必须产下自己的德儿子!而现在全国第四次试点选举龙川站已经马上要开始,请全国的基督徒同心合意的祷告我们的天父,让大宋的德儿子顺利降生!” 方秉生眼珠子上下擦着眼镜片,唰唰的看到最后,只见后面还写着一段话:“重要:我们的海皇做了先知预言:陛下说,过不多久,定然有无知之人讲国家之兴盛只在乎德先生和赛先生,而他们藐视耶稣先生。殊不知,基督徒乃是耶和华的儿子,德先生赛先生又是基督徒的造物,也就是儿子,即为耶和华的孙子。若有某国不理耶和华和耶稣,而将德儿子赛儿子捧上神坛顶礼膜拜,就犯了拜偶像的愚蠢之罪,赛儿子仅仅是耶和华天父赐给信徒的福祉,而德儿子不过是基督徒团契法则的国家制度化而已。德儿子和赛儿子与一块人手造就的洋布有何等分别?若没有耶和华天父的祝福,也不听耶稣的教诲,赛儿子只能靠偷,而德儿子不过是强人、匪徒欺骗愚民的遮羞布与旗号而已。而且他们若奉基督徒的造物为爹,他们自己也即成为基督徒的孙子。此乃真正的南辕北辙、愚不可及!钦此!” 看着那段文字,方秉生惊愕的想道:“这最后说啥?难道说清国也要请德儿子和赛儿子,陛下骂他们是我们孙子吗?” 071 为民做主的民主党 易成看方秉生看完一遍,又翻回去重新看了一遍,他就耐心的等到方秉生开始反复挑重点看的时候,笑着说话了:“方兄,读完这篇社论,有何感想?” 方秉生抬起头,知道这可能是对方的考试,他紧张的瞪大了眼睛,想了好一会道:“赛儿子和德儿子,这是新词,我第一次看到!但是陛下总结的好!然后我感觉陛下将德儿子与赛儿子一视同仁,赛儿子出生可没全民祷告啊!德儿子很…很…很重要!” 方秉生说到后来结结巴巴了,想不起词来,因为他不是很熟悉什么是德儿子。 “这社论的论述以及其关键词释意,马上就会加入到1八71版字典中去,朝廷正组织笔杆子更详细的阐述德儿子与真神的关系以及起源。其后科举考试必考。”易成笑了笑说道。 “加入科举体系?那岂不是说就是重要思想?!!!”方秉生立刻浑身一震,突然伸头问道:“今年皇太子留学恩科会考吗?” 易成一愣,说道:“今年科举不就还有几个月就开始了吗?这我可不知道。” 闻言,方秉生失望的叹了口气,他可是一听科举就来劲,心里其实想的是要是这文章今年就考,过一会就马上飞奔去火车站,利用铁路内部电报让自己管家守着周三的皇报,一出就买二十份,然后让自己那小王八蛋一字不落的背熟了。 易成看方秉生有点走神了,心里以为方秉生把握不住重点,他就把自己意思说了:“这个赛儿子有多重要,我们都清楚,没有赛儿子,就没有铁路、电报、公路、火轮船、洋枪洋炮、建筑学、军事学、数学,乃至于火柴、洋钉;现在连衣服也不会有了,因为洋布价格已经廉价到了原来土布价格的15至5%;” 说到这里,易成鼻子里嗯了一下,纠正道:“正确的说,应该是洋弟兄的赛儿子,我们的赛侄子;我们大宋的赛儿子除了陛下发明的人力车外,还没有更伟大的发明;但是仅仅凭引入这个赛侄子的威力就可以毁天灭地,我们以这么少的人口和国土和满清角力都占上风,靠的不就是我们最先请入赛侄子吗?” “是是是,您说得太对了!看看铁路,通到哪里,哪里就如爆炸般的发展!”方秉生赶紧满脸堆笑的符合对方意见:“就比如这龙川,是我家乡,原来就是又臭又脏的土城围子,现在不过三年,就是大宋十大模范小城市!若没有铁路,它一辈子也发展不成现在这样!” 易成看了看激昂的方秉生,微笑着停顿了一下,让方秉生回味完对自己工作的自豪,这才继续说道:“赛儿子强大无比,关系到我大宋的国家气运,现在全体国民,上至权贵下至草民,已经都无人质疑;但海皇提出了德儿子与赛儿子一样重要。这是一个惊天动地的新动向。这说明,咳咳,虽然我们现在还不太懂德儿子到底是干嘛的、怎么用,好像连引入德侄子,陛下都摇头表示悲观;但是他的威力一定不亚于赛儿子,因为是陛下说的。陛下在国策上几乎没有错过一次。” 方秉生云山雾罩的点了点头,他自然也不懂什么德儿子,什么第一次西学捐官?就他经手的情况来看实在太恶心了,还比不了帮会开香堂推选话事人呢。 易成从方秉生手里拿回那叠新闻稿,小心翼翼一丝不乱的放进公文包里,说道:“所以,竞选议员就如我以前对钟老板说的那样,是绝对的大事,不惜代价,一定要拿到手。” 方秉生眨了眨惊慌的眼睛,小声的问道:“钟老板和您的意思是在这龙川也要全力以赴?可是这地方实在是个弹丸之地,不值得我们这么大动干戈吧?” “哦呵呵。”易成笑了起来,对方秉生说道:“除了海宋第五次全民祷告显示了陛下无以伦比的决心、以致于我们要拿全民祷告的头彩之外,还有一个因素,需要我们在龙川全力以赴。” “那是什么?”方秉生惊问道。 易成转过头看着方秉生略带一丝成功后的失落的眼神,他开口说道:“就在几天前,陛下召见了钟老板,对他说:‘老钟,你小子,何必遮遮掩掩呢?固然,你小子抽鸦片成瘾,以及你所赚钱的路子,这些都不能让朕给你权柄;但是你既然对选举这么热情,你小子怎么不从后台站出来呢?成立你的党派吧,朕许你。’” “皇帝让钟老板成立自己的党派?让他到前台来?”方秉生瞪大了眼睛,一瞬间明白为何自己没有看到电报或者回信,而是一个活生生的钟家良心腹出现在自己面前了。 易成点了点头,说道:“皇帝明说了,你成立第一个党派,是东亚开天辟地以来的第一次,你定然青史留名了。‘朕把这个荣耀赐给你!去成立自己的党派吧,朕知道你早准备好了。’” “那是什么党派?现在成立了?”方秉生舌头都吐出来了。 “前天,也就是周五,大宋、全东亚第一个政治党派注册登记通过陛下和朝廷审核,”易成轻轻吐出了一口气:“大宋民主党。” “大宋民主党??????不是鸦……”方秉生生生把“鸦片党”三个字在舌头上打个滚又咽回肚里去了。 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他结结巴巴的问道:“我倒是听过民主党三个字,我们要按照美利坚洋弟兄的说法,来‘人民做主’吗?” “人民做主?切!”易成撇了撇嘴角,露出了鄙夷的表情,他想了想,说道:“陛下之聪明,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他定义的远比的那些西洋翻译来的教材英明一万倍!一亿倍!我们这个名字的涵义绝非‘人民做主!’” 方秉生惊叫起来:“哎,我听钟家良给我们讲课,还有那些洋参谋解释,民主不就是人民做主吗?难道我们大宋民主不是吗?” 易成把手指竖在嘴唇上,做了个危险噤声的动作示意,小声道:“方兄,你不会不知道巴黎暴民作乱吧?他们竟然关上城门号称拿破仑三世不作战就造反,拒绝皇帝回城!所以在我们大宋谈什么人民做主?要杀光皇族和权贵吗?你我都知道这是扯淡的事情,人民是一群贱民,不可能做主;钟老板和皇帝原本说的也是民主就是人民做主,但是皇帝嗤之以鼻,大吼你钟家良是民吗?你想煽动那些猴子对我造反吗?钟老板顿时吓得差点一屁股坐在皇帝办公桌前的地板上。” “人民!人民是一头大野兽!”易成一脸崇拜的说道:“这是陛下对钟老板说的原话。” “什么?!陛下这么讲百姓子民了?”方秉生觉的难以置信,他还是觉的海皇是个爱民如子的圣君,哪家的圣君会说自己“儿子”是大野兽的。 “怎么可能呢?皇帝明确指出他在引用美国政治家汉密尔顿在17八7年费城联邦宪法制定会议上的原话,这是他特别声明的!说:‘记住啊,不是朕说的啊,别尼玛把这话记在老子头上!老子不承认!’‘尼玛’、‘老子’也是他的原话,钟老板特别说陛下加重了语气和强调,就是个叹号。”易成一边说,一边点头,眼睛里闪着狂热的光辉:“汉密尔顿这么聪慧的洋人,要是皇帝不说,我们还不大知道哦,现在我们商务同文馆马上就要开始翻译汉密尔顿文集!这人太尼玛聪明了!” 方秉生没理会易成一脸找到组织的演讲,他脸色都变了,他摊开手对易成叫道:“西洋来的书里不就是写的民主就是人民做主吗?不是人民做主,那民主党是什么?” 易成看着方秉生的脸色,把两只手老老实实的放在膝盖上的公文包两侧,宛如炮手在操纵一门铁炮那般的小心翼翼和规规矩矩,他慢慢说道:“就按照我们私下里谈得那句话来代表民主党,光明正大的喊出我们心里所想的那句话――――我们民主党的宗旨,就是要为民做主!” “为民做主?你们是官吗?”方秉生愣了好一会,讪讪的笑了笑,好像学习不好的学生面对老师那般羞愧的摸了摸后脑勺,说道:“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虽然钟家良先生私下里也是说要为民做主,但是这不是西洋教材里的吧?议员没有编制和品级什么的吧?” 易成说道:“陛下说我们议员和议会是民官,民间选举出来的官,若是议员选举符合皇帝的意思,那么议会迟早会组建,若有了议会,内阁还会远吗?内阁可是正儿八经的全权大臣集合啊。” “这怎么可能?一群傻/逼兮兮的垃圾怎么可能产生出全权大臣来?”方秉生面子上装了个受教的表情,但是钟家良目前所有的议员都是他经手出来的,所以完全不信面前易成所说的这一套,眼睛里就不由自主的出现了茫然。 不是鄙视,而是茫然。 易成看出了他茫然的眼神,料定他也不信,笑了笑说道:“方兄,我们民主党成立的消息下周就会跟着《全民祷告德儿子》放遍各大报纸!我们也是开天辟地以来东亚第一个政治党派!政治,就是朝政治理!居然我们也可以讲了!!您一直干得很出色,我们民主党第一次成立的选战,必然发生在龙川,所以钟老板请您多努力,把担子挑起来…….” 方秉生却挥手打断了他的话,方秉生两只手握成拳,摆了个作揖的姿势放在胸口前,陪笑道:“易先生,既然龙川如此重要,钟老板和您又都是不世出的天才,我这样的人只会修修铁路,对付下刁民,这龙川应该由你们派出更能干更熟悉西学的人才来对付啊。” 他还是想撂挑子不干了,易成对他说的越重要,方秉生越打退堂鼓,他不过就是为了自己家的铁路公司筹集资金的事为钟家良卖命的,若是替他家烧水做饭还可以,巴结嘛,不都是这样嘛?但是若钟家良家失火了,他还能冒着生命危险去救火?这不是有病吗? 责任越大越难办,与其听易成说得天花乱坠,不如自己抽身好了,至于什么鸟为民做主的民主党,玩蛋去吧,一群白/痴! 易成盯着他,然后眨了眨眼睛,好像已经看穿了方秉生的想法,易成呵呵的笑出了声,看着彷佛一条训练有素的狗给他作揖那样,易成伸手拍了拍方秉生的肩膀,让他放下自己的爪子。 “易成先生,既然这事这么重大,我真的怕自己……”方秉生还在讨饶,但易成一句话就让他闭嘴了。 易成说的是:“你以为钟先生为何让你承担民主党第一次选战?因为你被陛下点名了。” “陛下?点名?陛下点我的名?陛下知道我?”方秉生伸手指着自己的鼻子,眼珠子差点踹破眼镜片,嘴都合不上了。 易成点了点头,说道:“陛下和钟老板说:‘你选的那小子方秉生很牛吗?连续抽朕三次脸,这次再让他试试龙川好了,有什么本事都使出来。’”说到这里,易成盯着方秉生一脸坏笑,摊开手笑道:“就算我们想临阵换将也做不到了,第一,没有人比你经验更丰富、应变能力更强、下手更精准有效;第二,皇帝钦点你了。” 方秉生没有笑,也没有回话,而是呆若木鸡般点着自己鼻子凝固在沙发上,只是一瞬间,后背的冷汗就浸透了西洋衬衣。 满心都是恐惧――皇帝说他抽皇帝的脸了?这什么意思?要抄家灭族吗?我做的那些事他全知道了?会不会杀头? 愣了好久,方秉生使劲撑着好像腐烂了要崩溃下来的脸肉,眼里泪光点点,他颤巍巍的开口问道:“我要被枪毙吗?” 易成一愣,接着又大笑起来,大力的拍着方秉生的肩膀,笑道:“你想到哪里去了?皇帝是夸奖你呢!咱们陛下你难道没看出来他的做事方式吗?假如你这个棋子很厉害,黑吃黑什么的,皇帝觉的这不好,他会修改走棋规则,比如马只能走日、象只能飞、士不能出九宫格!然而他从来不会杀掉棋子!我分析过,这是因为他认为后者是没有用的,若是路子在那里,其他棋子仍旧会如此做!所以他才是明君,他只制定规则,不会主动干扰我们棋子!他不是朱元璋,而是赵匡胤!不对,简直就如同上帝对人类做的一样!” 好久之后,方秉生舒了口气,伸手拉了拉自己的衬衣后背,把湿透了衬衣拉离自己脊梁,确实,陛下不是用杀人来实现圣意的人,不用杀人都能做成事,要不说他聪明呢。 “那我还能贿选买票什么的吗?”方秉生小心翼翼的问道。 易成眼睛里闪过两道寒光,指着方秉生鼻子说道:“方兄,你为什么让钟老板看重你?为什么让皇帝点名?你难道仅仅靠光明正大吗?和以前一样,有什么法子就用什么法子!无所不用其极!不要管其他,只要能成功,就去替我们做到!我们不会亏待你的!你们老大翁建光先生也授命你全权替我们完成龙川选举,正式命令应该今天或者明天电报传达给你。” 方秉生愣了好久,才和被翁建光点到了要做去治安局自首顶罪的弟兄那样,摇了摇头,接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擦着脑门上的各茬冷汗,只感到上船容易下船难,那句老话是多么的传神。 看差不多说完了,易成再次用谨慎的动作打开膝盖上的公文箱,从里面拿出一个小册子来交给方秉生。 方秉生惊问道:“这是什么玩意?” “你的党证。”易成笑道。 072 其实它不是蛤蟆 “党证?党证是什么玩意?”方秉生看着手心里巴掌大的小册子,再次瞠目结舌。 易成指着那小册子说道:“我们既然是民主党了,难道随便就让人进吗?基督徒受洗还得扎进河里呢,这党证就是党员的良民证,证明你是我们的党员、兄弟、哥们!没有党证,咱是不承认你是咱家一伙的了。” 方秉生点了点头,暗想:“这规矩还挺多的。”低头看那党证,只见这册子只有半个手掌大小,封面是蓝色的,材料用的是特种西洋纸张,质地就像硬布一样;上面印着一些图案和字体,而且朝内凹陷,沟槽里被涂成了金黄色,这肯定也是时髦的西洋印刷术,整个册子虽然很小很薄,估计造价不菲,印这样一本小册的价码估计可以买一摞传统线装书了。 他小心翼翼的揭开封面,只见里面如良民证、军官证、通行证什么的,左边半页被黑线分成一格一格的,写着他的姓名、年龄、职业、入党时间;右边半页分成两大块,上半格印着:“推荐人评语”,下半格印着:“审核结果”。两页之间被盖了个圆形的大红章,可以清晰看到盖的是:“大宋民主党主委会”;而且不知道谁已经把右边上半页推荐人评语填写得密密麻麻的了,当然都是说方秉生的好话,下半格一样的字体写了两个大字:“同意”。 因为纸张很小,用传统毛笔写这蝇头小字估计废死劲了,那得是科举作弊小抄的功夫;所以右边密密麻麻的字体是用西洋钢笔写的,看上去写的还不赖。 不仅替他填好了内容,连左页旁边格子里居然还贴了他的一张头像照片,看起来是从大相片里裁剪下来的,又精心贴好。 “这是钟老板亲自替你填写的党证,推荐人评语和审核都是他。”易成在旁边指点着解释道。 “啊,那我真是受宠若惊啊!”方秉生愣了一下,赶紧点头装出一脸乐开花和不敢当交织的表情,接着他问道:“推荐人是什么?入党还要推荐人吗?不就是你们洋药行会的人吗?” 易成大笑起来,说道:“方兄啊,我们民主党可不是洋药行会,我们要联系大宋各路豪杰,形成全国政界、商界、军界、神学界精英的大串联,一起为留名青史和荣华富贵而奋斗。这没有推荐人行吗?万一路上一个卖烧鹅的小贩加进来怎么办?这不是丢人吗?你以为随便是谁就能入民主党吗?那得都是成功人士和呼风唤雨的人物,就得靠党员推荐,自荐咱们都不要的;再说了,没有推荐人,你加入党之后发现你是个骗子、根本无权无势,或者胳膊肘往外拐,又或者你不听上级命令,这责任怎么算?” 方秉生一听就懂了,他难以置信的瞪着易成问道:“我擦他老母(腹语)!……这是个帮会还是什么公司组织吗?还要追究连带责任不成?!” “党啊,党当然是组织!和公司比,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反正连带责任一定要算清楚。比帮会?忠义我们一定要的!但比他们更场面!我们要像军队一样如臂使指!”易成得意洋洋的说道。 说罢看方秉生一脸被黑/社会绑票的表情,易成赶紧再次拍了拍方秉生的肩膀表示安慰,说道:“你放心吧,你们老大翁建光也已经加入我们民主党。他的党证编号是010。” “啥?我家翁老板也入民主党了?”方秉生差点没把舌头喷在易成脸上。 易成抽出手绢来,装着擦汗,擦了擦脸上的唾沫星子,然后微笑着用一只手把方秉生手里打开的党证合上,敲着封面下面的一串数字笑道:“方兄,是011标号,仅仅比贵公司翁老板少一位而已,真是无比光荣啊。” “那从001到009是谁啊?”方秉生问道,他已经猜到前面都是超级大鳄鱼了。 “因为两天前周五民主党才正式登记嘛,”易成笑了笑说道:“00八就是钟老板,009是大宋造船局总监督、010是你们铁路公司老板,现在正在联系外交大臣副部长兼东亚司司长秦连生,希望他能入党,那时候做007。” “钟老板才是00八?前面几个呢?空着?”方秉生问道。 易成耸了耸肩,有点无奈,解释道:“钟老板其实希望前七人都是皇族和贵族,他非要请皇帝当001,我劝过他了,说洋人没这么干的,他不听,非得说咱们不是洋人;结果就带着一本纯金板子刻得001党证去觐见陛下了,要求陛下入党,结果……结果……结果你懂的,我就不讲了。只有那板子党证被皇帝收了,说要做纪念,但听说拿去熔了做圣母像送皇后去了。反正钟老板很符合圣经教导,很谦卑,他一定要把前七个留给皇子之一或者朝廷大臣或者勋贵。” 说到这里,易成扭头对方秉生笑道:“方兄啊,您这运气好,皇帝点你名,我们也看重你,所以需要立刻给您发党证,钟老板就拍板给您011编号,您这党证编号以后绝对民主党元老。” “元老有个屁用!这玩意是干嘛的?你们都公然结党了,难道不怕那天得罪了皇帝给你们算账,把你一锅端吗?清国顶多抄家灭族,别介洋人搞人可以抄党派的!民主党千万别尼玛变成邪教和造反社团,以致拖累我就好!”方秉生茫然的瞪着手里的党证,肚里却在大骂,他秉承中国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美德”,可不想随便加入什么莫名其妙的社团,前两年他被几个搞报纸的文人忽悠得差点加入“基孔教”(基督之下孔圣人教会什么的),结果那教骨干被皇帝破口大骂着“失足爷们集团吗”全被抓去挖煤了,方秉生后怕了一个月,他可在失足爷们集团办的报纸上以笔名发过几篇文章呢; 但是现在民主党不加也不行了,“共振”的老大都被忽悠进去了。 沉重的在心里叹了口气,方秉生又看了看自己的党证,突然惊问道:“易成先生,这我照片你们从哪里拿到的?” 易成抬起头瞄了一眼那裁成四方块的方秉生头像照片,不经心的说道:“哦?照片啊?你不是和钟老板合影过吗?我们事情很紧急,为你特事特办,来不及给你要照片,要盖章的,懂吗?所以钟老板就把合影中的你的头像给裁剪下来贴上了。” 方秉生哦了一声,把头转到易成看不到的角度,他拳头立刻握紧了,也瞬间咬牙切齿了,肚里大骂:“好你妈的钟家良!**的仗势欺人是吧?我擦!且不说你把我和你的合影给剪了就是看不起我!而且你难道不懂裁剪照片上的人脑袋是咒诅别人短命吗?你这个畜生!耶稣啊,别折我阳寿啊,折钟家良这狗东西的阳寿吧!” 骂了好一会,方秉生回过头来的时候已经是满脸笑容了,不笑也没办法,钟家良裁剪你照片,你不服啊?或者你想因为得罪老大巴结的朋友被那黑老大搞死啊? 但是笑得很僵硬,因为他肚里还不知道如何办才能挽回自己照片脑袋被裁的厄运,一时间也想不出和易成说什么,就翻来覆去的看手里的党证遮掩。 “哎,易成先生,这封皮上印的是啥图案啊?”方秉生把手里的党证合起来递到易成面前,问道。 原来这党证最上面印着一行烫金大字:“大宋民主党”――这方秉生肯定明白; 党证最下面印着“党员编号011”――这方秉生也知道,是说明他是骨干或者元老或者他哪天要跟着民主党倒霉脱不了身的标志; 党证左边印着竖着的“为民”;右边印着竖着的“做主”;――连起来这就是民主党党旨呗; 问题是中间那个图案很让方秉生稀奇:一只蛤蟆坐在荷叶上!!! 这玩意和民主党是鸟毛关系? 易成看了一眼,就说:“哦,莲叶和青蛙啊,那是咱们党徽。” “党徽????一只蛤蟆????”方秉生眼珠子又瞪出来了。 易成没明白方秉生的惊讶,他就解释到其他地方去了:“这个咱们大宋学习洋弟兄文化,人家各个组织都是有徽章的,比如皇室啊、军队啊、警察啊,甚至学校啊,这东西特别好,可以做成一块铜牌别在胸口或者帽子上,看起来精神,而且一目了然;你也见过警徽和军徽什么的吧?咱们的皇族徽章也马上就改进一下重新发布:是盾牌上,一只展翅雄鹰在正中,背景被分为120°角的三等分:老鹰头上的三角形绘成白色,中心一个小十字架,代表天空和我们信仰神;老鹰翅膀和利爪下面两块绘成土黄色和水蓝色,中心是传统水墨画的山脉和波浪图纹,代表陆地和海洋;老鹰左边利爪抓着火炬,代表上帝之光照耀沃土;老鹰右边利爪抓着利箭,代表我们拥有海洋武力;连起来就是在上帝的保佑下,神赐予大宋皇族天空、陆地和海洋;同时我们皇族一手用基督教宣教国民,是远东之光;一手拥有强大武力攻略和保卫自己,是远东之箭;上帝、飞鹰与国土!天空、陆地和海洋!神佑、光与箭!多少个三位一体了??!看这徽章寓意多么的好。所以我们的党徽也要做成如此涵义丰富而意境高远的样式。” 方秉生眨了眨眼睛,暗想易成没有理解自己的意思,自己不是不懂党徽是啥,而是不懂为啥选个青蛙,他问道:“这个为什么选青蛙呢?这不够威猛吧?什么猛兽来一个啊,好像钟家良老板和我们翁建光老板都是大宋励精图治的大人物,用青蛙来代表吗?” “我们早做了十几个样式了,”易成感同身受的叹了口气,说道:“猛兽肯定不行,那些全被军队预定了,军队现在都觉的猛兽数量太少,以致于他们军种军团之间徽章有重叠,杂牌部队连黄鼠狼都用上了。” “可以找麒麟啊、龙啊、朱雀啊,貔貅啊,传统里的神兽多的是啊。”方秉生惊问。 “唉,咱们都是西学精英,是基督徒对吧?不能搞迷信是吧?龙、貔貅什么的,还是算了。”易成继续叹气,说道:“最后也就是鹤、鹿和青蛙这三个送给皇帝裁夺。” “白鹤好啊,鹤鸣于九皋,声闻于野。高洁啊!鹿也好啊!曹操《短歌行》里讲:‘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正合了钟家良先生广纳四海贤才的美意!”方秉生摊开手叫道,心里觉的反正你不能搞个蛤蟆来当代表自己的党啊。 易成挥了挥手,说道:“所以我讲皇帝这人太聪明了,他把鹤和鹿都否决了。他说,这个鹤啊,是‘翩然一只云中鹤,飞来飞去宰相家’,这是代表官吏的,就算是隐士,那也是想做官的装逼犯,清国官服上就是鹤,这个太脱离民间了;至于鹿,虽然看起来挺不错,但是总是用来比喻百姓,比如秦失其鹿什么的,用鹿做党徽,显得太柔弱了,好像到处被人欺负一样,唯一用处就是喝血割肉锯鹿茸;‘朕肯定不喝你们血,要不然让你们组党干嘛,朕吃饱了撑的吗?’,这是陛下的原话,所以最后裁定党徽为《青蛙与莲叶》。” “青蛙莲叶其实也非常好的。”易成点了点头笑道。 “那是!那是!太好了!太好了!哦,怎么个好法?”方秉生问道。 易成比划着党证封皮说道: “第一:你看青蛙蹲在莲叶上,连起来就是‘清(青蛙)正廉(莲叶)洁’,代表我们民主党不仅为民做主,而且就是清正廉洁! 第二:青蛙是跳和往上爬的,在传统里代表‘步步高升’符合我们从民变民官的前途远大;莲叶更不要讲了,出污泥而不染,代表我们干净、纯洁、人品高尚; 第三:青蛙是叫的,正好代表了我们议员和党派为民请命,朝天子反应民间疾苦! 这么看来,青蛙莲叶的党徽不正是我们民主党的象征吗?” 一席话说得方秉生连连点头,心里不由的感慨钟家良身边能人实在是太多了,什么都能搞得有声有色,只要他想做,一只蛤蟆都能解释出这么多道道来。 又带着崇拜的表情的端详了封皮上那个图案,方秉生突然皱了眉头抽了口气,问道:“易成先生,为啥党徽上这个青蛙是屁股对着我们,而上身又侧对着我们?只能看见三条腿啊!要是画个正面趴在莲叶上蓄势待跳的蛤蟆不更好吗?” 易成脸色一惊,想了想,突然大笑起来,拍手叫道:“方兄,您这才智确实厉害,一眼就看到了蛤蟆三条腿这点,这是重点。” “怎么回事?”方秉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满脸疑惑。 易成凑过来,嘴巴贴在方秉生耳朵上,小声道:“方兄啊,这是个秘密,你作为元老011号同志必须保密!这党证上的看起来是个蛤蟆,但其实它不是。” “不是蛤蟆?那它是什么?”方秉生叫道。 易成笑道:“你看这党徽,只能看到这蛤蟆的三条腿,但事实是,它就是只有三条腿。这不是蛤蟆,而是三条腿的招财蟾蜍!民间传说能够让你日进万金的神兽!!!” “我擦!这也行?!你们这**人啊!”方秉生双手握着党证,盯着那神兽瞠目结舌。 073 你我都要青史留名的 “哦,对了,这几份你拿去给钟二仔他们填好。”易成从公文箱里又拿出四本党证,还有一摞文件。 “这是什么?”方秉生不解的问道。 “来得太急嘛。他们四人党证没有填,都是空白的,正好现在要跟着方兄大干一场,所以他们入党推荐人就算你了!你替他们填好推荐表,然后邮寄回钟先生。”易成笑着解释道。 方秉生赶紧客气道:“易成先生,我方某人何德何能,能做贵行会四个精英的推荐人呢?是不是还有更好的人选?比如龙川洋药行会王老板?” 易成笑道:“客气什么?咱们都是搞西学的,对吧?方兄您是西学精英,好好带带我们行会的下层管事挺好的。这就是咱们官督商办企业一家亲嘛。” “切!真麻烦!居然还要我推荐那四个大白痴。”方秉生脸上笑,肚里却很无奈的大骂了几句,这时候他翻看手里四本上印着“招财蟾蜍”的党证,突然问道:“呀?这他们四人编号是101、102、103、104啊,没有顺序排啊,跳过一百人呢!” 易成鼻子里略带轻蔑的哼了一口气,说道:“龙川四位是运气好,恰好遇到我们民主党成立的第一次城市选举,但是他们实力在那里摆着呢,就是小县城里的土鳖,呵呵,怎么可能让他们进入到民主党前一百编号呢?这也是我麻烦的地方,最近太忙,就是忙着四处招揽咱大宋豪杰精英入党。刚成立,谁也不是很清楚,我们自己也不是很清楚,有些笨蛋都不想入党呢,要费尽心思给他们解释我们并非什么邪教教会,而是世俗政治党,我们是西学来的民主党。” “感情这党证编码要靠权势和财富顺序排列啊?”方秉生恍然大悟,想到自己竟然是011编号,万一民主党发达了,以后出门自己可以拿着党证四处乱晃――显摆自己多牛比了。 易成说道:“你看,咱民主党党证编码就是三位,也就是说撑死招一千位党员。钟家良先生就说了,我们要把大宋民间富豪和朝廷精英一网打尽!全大宋现在这种精英有多少?撑死几百人。也就是讲,咱们民主党以后前途远大,不论别的,光看看咱们的党员每个人都有多强势就可以了。所以一定要严格入党标准,歪瓜裂枣不要,过两年,要让别人求着你推荐他入党的!” 方秉生点了点头,心里觉的很受用:钟家良这么搞,是要搞个富豪俱乐部,要是再真能搞一批所谓的“为民做主的民官”出来,民主党确实挺有前途的。 既然心里舒服了,做事也就上心了,他拿过易成给他的推荐入党申请表仔细看了看,发现上面要求第一条就是“党员必须熟悉和严格遵守党章……” “党章呢?”方秉生翻来覆去没在手里的几页纸里找到那重要的《民主党党章》,就问易成。 易成撇了撇嘴,说道:“暂时还没有。” “没有?没有怎么熟悉啊?”方秉生吃了一惊。 易成摇了摇头说道:“你也知道,咱们宋国做事就是雷厉风行,求快,至于其他,一边做一边学;我们民主党成立太快,所以党章还在拟定,不仅我们拟定,还得让皇帝御览,他说了要帮我们修订一下;比如陛下就说‘为民做主’这一条必须这么提,因为不这么提,全东亚无一人懂何为民主党的民主。但只适用于现在十年二十年间,不拎清责任,后世会骂他的,所以一定要用西学联系传统解释下这个‘为民做主’,为自己留很大的后门走。” 方秉生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了,我一定尽快填完推荐表,让四个龙川的贵行会先生成为合格的党员。” 易成点了点头,又打开公文箱从里面抽出一张纸交给方秉生,方秉生低头一看,虽然上面满是阿拉伯数字和简体字,他眼睛却是一亮,任何人看到大额支票眼睛都会亮一下。 一张两千元的支票。 “你们铁路公司为了我们的友谊,原来是要包办这次竞选费用,非常感谢。但是现在情况有些小变化,龙川较为重要,为了稳妥期间,钟先生让我再送给您两千元作为竞选花费和您个人的酬劳。”易成说道。 方秉生立刻笑了起来,真心实意的笑,然后又马上掩饰了,连连说太客气了。 这意思就是钟家良给他两千包干,多退少补,若是不够那就另说;但若方秉生自己少花钱了,省下来的钱就是他自己的了。 比如方秉生自己才花了一千元,那么剩下一千大洋都是他的。 原来他就从公司领了两千元,现在加上钟家良新追加的两千,那就是四千竞选经费,而对象不过是个芝麻粒大的小县城,怎么可能失手呢?方秉生兴奋得两腮都红了,感到这次要发一笔意外之财了。 易成看出了方秉生的心理变化,他笑着拍了拍方秉生的肩膀,说道:“钱不是问题,但请方兄一定要保证我四名党员全员中选,为民主党成立献上一个开门红。这是钟家良先生交代的。此外若方兄在龙川运筹帷幄、我们非常满意的话,我们宋商银行将认购五十万铁路债券,此事已经知会贵公司老总翁先生。” 一席话方秉生脸上的红晕没有了,而是浑身一抖,这是威胁啊! 虽然大宋到处是钱,然而哪怕一个铜角子,也不会白白给你的。任何一块大洋都需要你用汗水、辛苦却艰难的挣回来,甚至是血和命。 收了钱,方秉生他不仅要保证龙川四人全部中选,还因为此事担上了自己铁路公司的责任,可想而知,若钟家良不满意,就冲那五十万,翁建光敢把自己手指剁下来给钟家良赔罪。 想到这次选举规则变化:从复式选举转变为直接选举、收买监票员可能也很渺茫,方秉生脑门上出了一层汗,他咬了咬牙说道:“我尽力而为!” “不是尽力而为,是一定要成功。民主党第一次参战选举。”易成轻声细语的说道,但他的调子却是钢铁般坚硬,不容质疑和反驳。 方秉生深吸了一口气,看了一眼那支票,扭头问道:“除了我在信里提到的那些选举规则变化外,皇帝有什么别的策略?可否先告诉我一声,我好随机应变。” “皇帝百分之百的有了策略。”易成点了点头,把语速放得更慢,彷佛每个字都是嘴里吐出来的珍珠粒子,当当的砸着银盘。 “那是什么?”方秉生急急问道。 易成愣了一下,摇了摇头,说道:“暂时还不清楚,我们若知道,必然立刻通知你!” “你们怎么会不清楚呢?”方秉生摇晃着手里的那摞党证叫道,语气有些急了:“选举若这么重要,都要开第五次全民祷告了,这种大事怎么都得有点风吹草动吧?” 易成叹了口气说道:“这就是所谓的‘难测帝王心’啊,更何况是咱家这个中西贯通的聪明皇帝,他做事你是猜不到的,往往指东打西,两个不相干的事情会被绕在一起,然后全按他的意思来了,谁能预测某政策是对付谁的呢?不过,此时,他直接对付选举的大策略和大政策变动绝对是没有的,所以你尽可安心。” 说到“安心”的时候,方秉生看易成最后眼睛里闪过一丝诡诈的光,他猛可里恍然大悟:这次明明就是钟家良搞不明白皇帝要干什么了,又不想放弃到手的利益,索性就拿自己趟雷了!反正自己不是他的人,就算瞎了他也不心疼!而且以后选举,他也明白皇帝想干什么了,顺路也学到新东西了。 怪不得给钱这么痛快啊! 但是事到如今,方秉生也没有别的选择:谁让铁路公司想从钟家良那里搞钱来着呢? 所以方秉生点了点头,算是认了,不管面对什么困难,这次要大干一场,一定要成功。他以前不也是这样在铁路公司做事的吗? 易成看方秉生打算上道了,他自觉自己的任务也完成,笑问道:“若方兄还有什么困难,可以给我现在提出来,我们努力替你办到,我们现在都是志同道合的同志了,比同一教会的同志还亲呢。” 方秉生想了想说:“只是现在若是朝廷政策变严格了的话,就得从下着手了。我这次本打算走上层路线,想搞定县令刘国建,让他可以在必要的时候帮忙,已经给了他五百大洋。” 易成点了点头说道:“从咱们在韶关的表现来看,若不是你伶俐,当地长官说不定会给我们惹麻烦。刘国建是吧?虽然现在朝廷内部派系林立,有些大人物咱家也说不上话,但对于一个县令来讲,总是好对付的,你告诉我他什么来头,我回去找找朝廷里的关系再给他打打招呼,咱们双管齐下,把县令先搞定了。” 和方秉生谈完了刘国建的底细后,易成好像想起了什么,笑了笑说道:“对了。有个俄罗斯的马戏团已经给你预定了,下周就从京城过来巡演两周,肯定把这小县城震傻了。你找好场地,联系好报业。反正热热闹闹的,让全国报纸都是铺天盖地的‘民主党’就可以。此外还需要什么援助,直接告诉我们,有的就直接给你,若要资金流动,走龙川洋药行会的账目即可。” 说罢他竟然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提起公文箱就要走。 “您这还要去哪里?”方秉生目瞪口呆的跟着站起来。 “我回京城。”易成笑着说道。 “什么?您这就回去?就在龙川呆两个小时?起码吃顿饭吧?”方秉生大叫起来。 易成从衣服架上拿下礼帽戴上,抽出文明棍搭在手臂上,这才转头笑道:“我哪里有时间呢?京城多少事情等着我呢。民主党刚刚成立啊。但是你的事太重要,钟老板就让我特别来看看你,把事情说清楚。方兄,好好干,这是个伟大的时代,你我都要青史留名的。” 074 【周一】上了皇报 周一上午十点。 张其结正在他工厂的会客室里接见一个他不想见的人,虽然客人穿得很体面,坐在沙发上老老实实的并拢了膝盖,前面茶几上的茶水小心的从没碰过,脸上也一直带着微笑。 但张其结却一副不自然的笑容,不时皱了眉头。 整个龙川县城没正经人喜欢这个人,这个人就是山猪,该地黑/帮会老大的副手。 虽然作为一个体面的玻璃人,张其结不畏惧翁拳光,不过他也小心的不和这伙人打上交道,但是就算是躲着走,人家找上门来也没办法。 而且山猪来的目的也是让张其结大吃一惊:龙川堂想来请教如何选举的问题。 原来翁拳光的龙川堂死活巴结不上鼻孔看天的方秉生和山鸡,方秉生不见山猪,山鸡就是嬉皮笑脸的说几句屁话,连吃顿饭的面子都不给龙川堂。 在惠川堂的飞扬跋扈面前,翁拳光咽不下这口气,他的人跟踪了几天方秉生,又用了点小钱从鸦片党家里的下人里面打听清楚了方秉生的来意,毕竟方秉生一行还是非常嚣张的,他们也不需要保密。知道对方竟然是专门为了让龙川四个鸦片馆的骨干当选议员而来,翁拳光又气又恨,气和恨的原因都是一个――不理解惠川堂这样干的原因是啥。 当然不会承认自己太土了,翁拳光虽然不理解选举那玩意,但他也下定决心自己一定要当上议员――因为惠川堂和鸦片党那群人眼红的东西,那就肯定是好东西! 然而惠川堂不带着龙川堂玩,交情都不给,他们又不懂怎么选举,只好在本地找能人请教,那除了中西贯通的纺织厂老板张其结,还能找谁? 所以一大早山猪就带着礼品卑躬屈膝的求见张其结了,主要是想问问选举怎么回事,若是可以,翁拳光老大想和张其结搭伙选举,其实就是想跟着张其结玩。 但张其结怎么会想和一个毒蛇般的流氓头子玩,他只好和山猪虚与委蛇,说些不着调的话,把自己也装得啥也不懂。 山猪作为龙川堂使节,其实自己也有很大压力:主要是完全不懂自己这些问题,以致于张其结随便甩个新词给他,他就瞠目结舌,不知道什么意思,自然是张其结谈了半小时,他还是云山雾罩,两人之间还时不时出现无人吭声的尴尬,这不,张其结说“美国议会挺有用,但是大宋这个议会没啥用,可能就是皇帝锦上添花的摆设,没必要太认真”,说完了看着山猪,山猪摸了摸后脑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不知道该说啥好。 为了掩饰尴尬,山猪指着张其结办公桌上的一叠厚厚的报纸,笑道:“哎呀,张老板,您也买皇报了?我也看见您和我们老大照片了。这可是全国第一大报皇报啊!你们全国露脸了啊,这真给咱们龙川长脸了。” “这有什么?就是个登报明示候选人而已。”张其结摆着手谦虚的笑了起来,但肚里却是得意非常。 今天早晨,他正在喝早饭粥,他家佣人捏着一叠报纸跑进来报喜,说:“天啊,不得了了啊!老爷,您居然上了皇报了!” “什么?”张其结吃了一惊,接过那叠厚厚的报纸,只见在《大宋皇家邸报》那扎眼的黑色报头下,就是《龙川选举十二候选人明示》大标题。 就是龙川十二个候选人的大幅木刻照片和个人的简历、政治理念。 虽然选举三次了,但这是海宋朝廷第一次这么干。 每个人都占了报纸纸张的一半,因为大家政治理念都不长,而且还很多重复,所以每人内容一半是巴掌大的大照片图片、另外一半是个人履历等文字介绍。 张其结翻了一页,就看到了自己照片图片栩栩如生的出现在报纸上。 “这?这?这?这真是皇报吗?”张其结难以置信的又翻回去看报纸封面,果然是皇报! 自己竟然上了皇报?!大宋最重要的报纸?!皇帝和朝廷的喉舌?! 而且还有自己的照片木刻画! 这期皇报加厚了!就是专门给他们几个人加厚的! “加了多少钱?这么厚的报纸?”张其结捏着那叠厚厚的报纸扭头问佣人。 “没有加钱,还是五分。”佣人一脸走路捡到钞票的表情,笑道:“太好了,这个等于花一份钱买了两份报纸,老爷您的照片留下,剩下的报纸可以当油纸包肉去了,哈哈。” 张其结也跟着笑了,说道:“别!人家其他十一个人也都是龙川的,都认识,拿他们人头照片包肉不好,显得不尊重人家了。就烧掉吧。其他的报纸你随便用。” 接着他急不可耐又翻到自己那一页,细细观赏自己的照片,又一个字、一个字看了自己旁边的履历和施政理念,心里一直有冲动:应该把这部分裁剪下来,放进玻璃镜框,和祖宗牌位放在一起!上了皇报了!全国知名了!太牛了! 但是随后又想到其他十一人也都在报纸上,这不过就是皇帝免费给他们的广告而已,并非是自己立了什么了不起的成就,而能在皇报留名。 不过失望也是微微的,张其结就夹着那份报纸,上了马车,一路到了工厂,一路都没舍得放下,走路都是发飘的,虽然天还阴沉着,但在他眼里简直是阳光烂漫,今天实在太美好了,居然有幸连照片一起上了皇报! 在办公室里,张其结什么也没干,就一屁股坐下,反复读了好几遍自己那部分,有时微笑,有时惊异,有时候脸上微微红了,因为觉的自己文章里好像有几句不是很通顺,但是因为是自己写的,报纸一字不动的给发表了,这就是全国识字的人都看到了,自己觉的有点丢人。 九点的时候,工厂会计也带着一份皇报兴冲冲的闯进来,对张其结大叫:“张老板,您知道您上皇报了吗?我路过衙门,看他们在往宣化墙上贴报纸,才知道您上报纸了!您这照片!看看,多精神!” 看着满脸兴奋的对着他指着那照片的会计,张其结死死压住脸上的得意,挥手说道:“这没什么,大家都上了报纸。我估计这就是皇帝给的恩典吧,没有什么了不起。” “张老板,除了算账,其他西学我也不是很懂,”会计笑嘻嘻的躬身说道:“反正就祝您和长老会的其他先生在下周选举得胜好了!整个龙川脸上都有光了!我肯定投你一票!” “好好好。”张其结微笑着目送会计离开,转身走到窗户前,视线好像透过了树木、工人,围墙,好像鸟儿一样飞扬在了龙川县城上空:竟然上了皇报,哈,这可怎么了得啊! 结果一会功夫,他厂子里好多人自己买报纸看的或者听说的,纷纷来给张其结贺喜,搞得张其结真不好意思了:这确实就像广告一样,我啥也没干呢,你们道喜干嘛啊,但也不能明着不让人家道喜啊,人家是好心啊。 不过张其结还没从这喜悦之中过足瘾,不速之客山猪就来了。 看到这个黑/帮骨干提着一盆鲜花和礼物来了,大家都识趣的闪了,只剩下张其结一个人面对这看来今天显得很怪异的家伙。 聊了会报纸上的张其结和翁拳光的相片,山猪觉的也算拉近关系了,他搓着牙花子,笑道:“那个,我们翁老板,特别仰慕您。大家都知道您是咱这小城里见过大场面的人,您看能不能我们翁老板和您联盟一起来选举呢?我们老大说了,肯定亏待不了您的。” 张其结看着山猪,就好像看着一条长着獠牙的真正山猪坐在自己沙发上一样,脸上还在笑,肚里却在找借口回绝掉这些危险的流氓。 想了想,张其结陪笑道:“山猪老弟,我刚刚给你讲了,这个选举真没啥用,就是浪费钱而已,而且是朝廷可能借机查税收税的。我之所以参选,你懂的,我是长老会的长老,是教会的骨干,皇帝号召我们基督徒参选、竞选,我为了荣神益人、忠君爱国,才联系其他几个弟兄一起参选,算我们新教的一个教会对皇帝效忠的表示。翁老板是著名的天主教慈善家,他应该去和你们天主教的朋友一起选,对吧?比如那个书店老板,还有以前那几个鸦片馆的先生,他们不也是天主教的吗?你也知道,我们长老会天天没事就争辩教义,而且我们也不认为天主教的人有圣灵,所以遇到朝皇帝效忠这事吧,我们真不大好和公教(天主教)的人合作,那样,说不定,上帝不喜欢了。” 张其结说得有点过分,就是为了吓阻山猪。 不仅如此,他还替李广西、范林辉这些弟兄说话了,免得他们架不住纠缠从了龙川堂,以便某天去了教会团契,发现五个人里的某个人又把翁拳光给带进来了。 那样就太讨厌了。 山猪虽然是天主教,但是天主教这个对教义争辩较少,下层信徒会跪在各种圣像前求这求那就够了,不是很熟悉教派之间的纷争,张其结说的话也没法质疑,心想没有办法了,只好回去禀告老大请他定夺了。 聊了一会,就起身告辞了,张其结擦着满头的冷汗以送瘟神的架势跟在山猪后面一路的伸手相送。 在办公室门口,山猪突然一手摁在门框上,停住了脚步,回头问道:“张老板,既然你说你们是新教,不愿意和我们公教的在一起竞选,那你知道铁路方秉生是来龙川干嘛的?你们和他们纠缠干什么?鸦片馆那几个人也都是天主教的啊。” “什么?你这话什么意思?方秉生先生我是认识啊,他不是来视察龙川火车站吗?但是怎么又扯到鸦片馆上了?”张其结一头雾水的问道。 “您居然不知道这事啊!”山猪看张其结表情不是作伪,失口说道。 “什么事啊?”张其结瞪着眼睛问道。 山猪张了张嘴,本来想说方秉生就是来给鸦片馆助选的,但又一想,方秉生那王八蛋阴着呢,肯定是他对张其结他们不讲真意、蓄意试探对方底牌,毕竟这王八蛋就是专门来这里做这件事的;而自己何必无因头的告诉张其结这个事,自己又不是他爹,况且他也不怎么乐意帮助龙川堂;想到这里,山猪笑了笑,说道:“没什么事。您忙,您忙,我先告辞。” =============================== 送走山猪,张其结做到椅子上,老觉的山猪最后几句话透着古怪,但是那个很客气的铁路公司副总方秉生怎么能和小县城里的人扯上关系呢,他不就是来视察车站的吗? “莫名其妙的流氓。”想了一会,张其结也想不明白啥意思,他不想再想了,咕噜了一句,把报纸小心翼翼的放进抽屉,先祷告了一下,然后把套袖小心的套在自己精心熨烫出褶皱的衬衣手臂上,拿起一支蘸水硬头笔,开始核对起报表来,这一大上午都因为上了次全国第一大报而乐得无心工作,那是不行的,对于基督徒,必须拿工作荣耀神。 但是没等他看两行报表,下属推开门,满脸惊喜的来报告:“老板,范林辉老板、钟二仔、李猛、庄飞将、林留名这些老板,还有一位铁路的方秉生先生来看您了,都是上过报纸的!来互相道喜的吧?” “哦,这么多人?快请!快请!这里坐不下,让他们去小客厅!”张其结把套袖从自己衬衣上拉下来,惊喜的朝工厂小客厅走去。 小客厅是纺织厂用来招呼人数比较多客人的地方,其实也就是在张其结办公室走廊的尽头,觉的对方是来贺喜和竞选对手互相试探下实力的,张其结赶紧穿上西装,连领结也打上了,对着镜子看了看,这才朝小客厅里走去。 一进去,就感到一股气势扑面而来,虽然人不是很多,但感觉整个客厅都被挤满了,因为来的都是龙川的有头有脸的人物。 “哈哈!鸦片馆的朋友,真是稀客啊。还有老范,你也算我这里半个主人了,怎么大大咧咧的坐在沙发上,帮着倒茶啊。”张其结热情的招呼,但没人应声,突然感觉到情况不对,张其结堪堪收住大笑,仔细打量过去。 这小客厅有两个三人长沙发,隔着茶几对着摆的,沙发两边还各有一排椅子,但是从来人座位来看,事情非常奇怪。 六个人都坐在靠墙的一排,显得如一个整体那样,只是可坐三人的沙发上就坐了两个人:东头坐着方秉生,西头坐着范林辉;而方秉生两腿叉开,双手压在文明棍的上面,这貌似是非常不礼貌的姿势;范林辉则一脸很无奈的表情;而更奇怪的是,也是县城头面人物的四个鸦片馆的人,好像都不敢坐沙发,就坐在沙发两头的高椅子上,此外还有个满脸狰狞匪相的中年人虽然一样西装革履,却站在窗户边,身体斜压在花盆架上,嘴角挂着丝冷笑的盯着张其结。 所有人的姿势若是画线的话,则重心都集中在那个方秉生身上,彷佛他才是中心。 “哎,方先生?您还没回京城,这两天准备讲道什么的太忙,没有去请教您。对了,周日没在教堂见您啊,您不说要去的吗,我还特意在人群里找您来着,哈哈。今天您也来了,我这小破工厂真是蓬荜生辉啊。”虽然不知道方秉生怎么和鸦片馆的人扯上关系了,但是无论从实际社会地位还是从今日各人所坐的位置来看,方秉生都是最重要的客人,所以张其结先和方秉生搭讪。 但是方秉生微微一笑,也不起身,却反客为主的指着对面的沙发道:“张先生,这次来有公事找您,请您坐下,我们聊聊好吧?” 张其结狐疑的坐在方秉生对面,面对面看着方秉生和范林辉惊问道:“这怎么回事?” “老张,人家是为了选举的事来的。”范林辉苦笑道:“人家不是你说的来视察火车站的。” “怎么?我不明白啊。”张其结瞪大了眼睛。 靠墙的李猛呵呵一阵大笑,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方秉生和张其结之间的茶几边上,对张其结笑道:“张老板,想必您认识,但还不熟悉方秉生先生,现在容我给您介绍:此位先生,即是我们洋药行会从京城请来的专门为我们助选的铁路精英、西学奇才和选举专家,方秉生先生。” “你说什么?选举?”张其结疑惑的问了一句,接着疑惑的看向方秉生,看起来没明白怎么回事。 “张先生,我们已经和范林辉、齐云璐先生谈过了,并且成为了好朋友,现在想和您谈谈选举的事。”方秉生冷笑一声说道。 075 演练一下咱家的节目 “您……你…….铁路公司…….选举?”张其结还没能确信这个事实,或者说这个事实超乎他的任何想象,简直好像路上遇到一个雕刻昆虫成艺术品的家伙,虽然看他做得是很厉害很让人吃惊,但谁会想到有人是专门在昆虫上面下刀的? 方秉生这样一个人跑这里来搞什么助选?选举?张其结定定的看着方秉生,不知道说什么好。 看张其结这个样子,鸦片党和旁边的山鸡都得意笑了起来,方秉生面无表情。而旁边不敢得罪这批人而被带来的范林辉,猥琐的偷瞧了一眼方秉生,朝对面的张其结摊开手说道:“我早说了我不想选举,还搞这么大阵仗?老张,人家是从京城专门过来管选举这事的!你信吗?” 范林辉说得是一口难以置信的口气,好像村民看到一群西装革履的人窜进农村抢劫牛粪一样,抢牛粪倒也无所谓,但这阵势把原住民吓坏了。 张其结醒过神来,坐在沙发上对着方秉生摊开手,惊问道:“你方先生是专门来龙川搞选举的?我们这里就是个小县城啊!你…你…咳咳!” 后半截话,张其结没说完,但是大家都听懂那语气是什么意思了:“你至于的吗?”“你疯了吗?”“你吃饱了撑的吗?” 一身西装的钟二仔对张其结的态度有点不满,虽然张其结说得也不能算错,但是现在大家都和钟先生和方先生在一条船上了,马上就要脱离鸦片党的范围,和整个大宋国精英富豪在一条船上了,他这样讲,是在鄙视龙川鸦片馆的四个精英是有病咯?是不配和京城那些财大气粗的民主党精英在一条起跑线上咯?是不配参加选举咯?是歧视他们咯? 所以他站起来,对着张其结说道:“老张,你这样说就不对了!这选举是利国利民的!选举是陛下的圣裁!选举就是德……德儿子!知道什么是德儿子吗?就是和那个……那个什么……什么儿子来着,反正就是电报、铁路、银行、洋枪队那个儿子,是完全一样的!都是一个爷爷生的!对了,还有侄子也是一样的!这两个儿子连大小都分不出来!一样的重!一样的高!一样的牛!” 一席话说完,张其结瞪着钟二仔瞠目结舌,鬼能知道他满嘴“儿子”什么意思。 “得得得,先喝杯茶,慢慢谈。”张其结招呼工厂仆役给几个满脸激昂却满眼茫然的鸦片馆客人上茶,自己却看定了不动声色的方秉生,这个家伙眼镜片后面的眼珠子里只有志在必得的寒光,没有什么茫然,看来即便要听懂怎么回事,怕是也要和他讲。 先喝了口热茶稳了稳心态,张其结放下茶杯,看着方秉生问道:“方先生,这就是说,您从京城过来,不为别的,就为了今年龙川选举?” “是这样的。”方秉生笑了笑。 “然后您就是专门辅佐咱们县李猛这四位的,为了让他们选上议员?”张其结又问道。 方秉生一笑,还没回答,鸦片党李猛又窜了过来,挥手制止着张其结,说道:“老张,你这话说错了啊,这个方先生可不是辅佐我们的,是我们的老师!选举专家,人家可厉害呢!” 张其结瞄了一眼冷笑着的方秉生,肚里已经清楚:前几天,他被眼前这个京城来的家伙给耍了,那时候的热情只不过是这个小子来摸自己底牌的,故意装成什么都不懂,怪不得会问自己那么多关于选举的问题。 可恨自己言无不尽知无不言,把所有见识都对他透露了,还领着他见了几乎所有的长老会候选人,“这个奸诈的京城王八蛋!”张其结肚里咬牙切齿,不由得很恼火。 但张其结还是笑着问方秉生:“哦?原来是方老师啊,还是选举专家。呵呵,我是小地方人,没见过大场面,就一农民,想必方先生已经知道了。与我们吃饭的时候,方先生大约是可怜我们无知,有些本事藏着没露,那么请问方先生是在美国还是在英国又或者是法国学习的选举呢?” 这些话在讽刺方秉生骗人,还在问方秉生到底有多强大。 李猛笑了起来,把大拇指高高翘起,对着方秉生连续虚空按了三次,扭头对张其结说:“老张,方先生在哪里学艺我是不知道。我只知道,前三次选举:佛山、东莞、韶关,这些大城,方先生一个人包办!让我们候选议员一个不漏满堂红!” 一席话听下来,张其结也倒抽一口凉气:自己见过洋人选举不假,但面前这个混蛋竟然搞过三城大宋选举!虽然当年报纸没有像龙川这样皇报登照片和介绍,他对报纸上三城那些议员不了解,但光听李猛的口气,就知道肯定是方秉生想中的人全部中选。 “失敬失敬啊,请方先生原谅前几天我对您的吹牛,论起选举来,还是您是专家啊。”张其结拱了拱拳,然后正色问道:“那么请问,您找我是什么事呢?” 看来终于让面前这个土鳖明白自己是什么身份了,要谈正事了。 方秉生微笑起来,说道:“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张先生是龙川的大才,我就说明白:这次选举有十二个候选人,直接选举,只有四个名额一次出线。而我这里就有四个候选人。所以我们想和张先生交个朋友,能够互相帮忙。若能让我们四人顺利当选,我们是不会亏待您的。” 张其结皱了皱眉头,问道:“这我不大明白,这个选举本来就是候选人之间互相竞争一下的。你选你们的,我选我们的,怎么会我们互相帮忙而您的人当选呢?” 方秉生鼻孔里冷笑一声,伸手指着张其结道:“我们不想和您唱对台戏。” 一句话张其结完全清楚对方的来意了:要是看目前的局势,一旦开选,肯定要造势,要拉拢下民众,若我请戏班子,那边也会请,这还真是不折不扣的对台戏了。 所以方秉生想让自己在选举期间听戏而不能唱戏,就是完全静默,那样他的人自然顺利当选。 看张其结脸色有异,知道张其结这种满手烫伤的家伙不会轻易就范,方秉生耐心的解释起来:“张先生,我们是所有官督商办大企业的联手行动,我们力量有多大想必您心里有数: 第一:不说别的,仅仅龙川县城,在座的几位论身家和你们比,也差不到哪里去,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一旦争斗起来,就是两败俱伤; 第二:但是第一点是不可能发生的,因为我们有强大的后援,我们仅仅竞选经费就有两万大洋,是京城民主党给我们的!而且,这些钱是我们准备往水里砸着听响玩的,明白吗?我们根本不稀罕钱,您怎么比? 第三:我们不光有钱,我们有的别的噱头:我们都不稀罕什么粤剧的,不是因为不好听,而是因为太便宜,百姓见多了上不得台面;京城的一个西洋马戏团已经预定,正在来龙川的路上;西洋马戏团啊,有狮子、有老虎、有洋人娘子,是真女的,不是男扮女装的!若不是我们想恩待一下这穷县城的百姓,他们穷人一辈子也看不上的;而您去哪里请呢?您要请立着脚跟跳舞的芭蕾舞剧团吗?请得起吗?” 说完之后,方秉生往沙发上一靠冷笑着盯着张其结。 说竞选经费高达两万元自然是唬张其结他们的,一个工人,一个好工厂的工人,一个受人艳羡的好工厂工人一年也不过赚七八十元,这两万需要这个工人不吃不喝250年才能挣出来,绝对能吓死平民的钱。 然后,看着吓傻了的张其结,方秉生真的脸上乐成了一朵花,两手一拍,对张其结道:“我非常佩服张先生,您是我非常非常敬佩的好汉子。大家都是好朋友,都在商界混,您不也是我们铁路公司的老客户吗?我就想,何必让您烧钱呢?因为您烧不起的,选举就是个大钱吃小钱,若是您非要花钱,那只能白白浪费。何必呢?我们何不如做个好朋友,你今年帮我一把,明年我帮你一把呢?大家交个好朋友,共同发财多好呢?” 张其结看着方秉生愣了好一会,想了想,问道:“若我按你说的,不和你们对着烧钱,不唱对台戏,你们就仅仅交个朋友?” “张先生是聪明人!”方秉生扭头对着几个鸦片党大笑起来,林留名弯腰从地上拿起一个纸盒子放在张其结面前的茶几上,方秉生笑道:“这是一点心意,不成敬意的,请您一定收下。” 张其结端了端那盒子觉的沉甸甸的,本来按礼节中国人是不好意思当面打开礼物的,但是现在哪里是送礼,而是在商业谈判,张其结几下就撕开了包装,只见里面是一个精美的银盆,上面浮雕着耶稣受难的图案,银盆中间还有一个同样镂刻花纹的精美银梳子。 张其结掂量了一下盆子和梳子,估计都是纯银的,看这一副洗漱用具造价不会低于一百元,他看着方秉生问道:“这就是你们的心意?” “老张,都知道你留着辫子,你那辫子很帅,但是谁也都留过辫子,知道这玩意清洁不容易,晚上要散开,早晨要编起来,看你每次都一丝不苟的那大辫子,想必当成宝贝。所以我们就送你一副银脸盆给你的宝贝辫子。”庄飞将笑着解释道。 把玩着银盆和银梳子的张其结却没有笑容,他看见了方秉生隐藏在笑容和眼镜片后的寒光,依旧是寒光。 “老范,他们给你什么东西让你老实的?”张其结抬头问沙发对面的范林辉,范林辉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 “送范林辉老板一本马票。两年内可以随便进入海京赛马场十二次。还有优惠火车往返票龙川至京城十二张,我们一条龙服务。”一直倚在花盆架上的那个流氓兮兮的人笑着发话了,这本马票加上优惠火车票也差不多价值八十元。 范林辉挥着手给张其结解释道:“这个我不是赌博啊,我一直想去海京赛马场看看的,你知道的!” “他们知道范林辉喜欢赌博,这**人!”张其结放下盆子,问道:“李广西和王鱼家呢?” “还没去见,因为您是教会主心骨,所以第一个来拜见您,知会一下,范老板是巧了,在路上遇到的。”方秉生摊开手解释道。 “那齐云璐呢。”张其结又问。 林留名嘿嘿笑了起来,说道:“我家在盖新房,你知道吗?小齐本来就在给我家做一个偏房二层楼,我不过允诺他可以修完之后再修正厅的一部分。” “小齐这削尖脑袋乱钻的家伙竟然还想跟着我们选举呢!哈哈!”钟二仔笑了起来。 “这伙人做事够滴水不漏的啊。”张其结怔怔的看着人人都在得意洋洋的鸦片党。 ============== “小齐不能跟着你们选举吗?”张其结跟着笑了起来,他看着方秉生问道:“我就再问一句:为什么你们要在龙川这种地方大动干戈?我想以方先生的本事,应该留在惠州、赣州这种大城选举的时候发挥不是更好吗?您这是牛刀杀鸡啊。” “呵呵。”方秉生仰天打了个哈哈,看似自嘲否定,然而这次他却是真笑了,张其结说得不错,他就是牛刀,其他人?鸡而已。 “方先生,原谅我有眼不识金镶玉,前几天还在您面前班门弄斧,现在想起来了太羞愧了。能不能再解释下,免得以后再选举,还得出这事,这事说实话,我没有很在乎,但是早知道会影响你们,我就不参选了,选举准备也折腾我不少时间呢,时间就是钱嘛。所以请您教教我吧。”张其结坐在沙发上,身体朝前弓着,脸上一脸求教的表情,就像那夜方秉生对他一样。 方秉生想了想,他的战略里,张其结这小子是很重要的一环,有必要解开;若张其结这个长老会骨干心服口服了,其他人会立刻土崩瓦解。 所以他还是给张其结解释了:“张先生是这样的:龙川确实不大,也本来不应该拿两万这种巨资打水漂玩,但是它卡在了一个时间点上。” “愿闻其详。”张其结频频点头。 方秉生咳嗽了一声,正色说道:“上周五,大宋第一个政治党派民主党正式成立了,我们需要拿下龙川作为民主党成立的献礼。” “民主党???美国的那个???!”张其结怪叫一声,难以置信的问道:“这可以成立呢?谁能懂这些呢?方先生你不要蒙我这个乡下人。” “呵呵。”方秉生笑了笑,从礼服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蓝皮小本,放在掌心里对张其结抬起来:《大宋民主党》五个烫金大字赫然在目。 “哥几个,给他们演练一下咱们的节目?让他们开开眼。”旁边的山鸡突然笑道。 李猛等人对视一下,齐齐站起来,像军队一样先互相转头左右瞄了瞄,和中间坐沙发的方秉生肩膀对齐成一条线,然后齐齐手伸进怀里,又猛地一起掏出来蓝皮党证,大家一起朝前冲了个马步,一手握拳收在腰间,一手高举党证高过头顶,把封皮对着外边,齐声大吼起来:“荣神益人!忠君爱国!为神为君、为国为民、下听民声、上佐圣听、清正廉洁、为民做主!吾等大宋民主党党员参见各位父老乡亲!” 不仅怪叫,还一边顺着吼叫的节奏,一边有力的晃着自己党证,好像打拍子那样。 几个本来有头有脸的本地中年人一时间突然变成了好比唱诗班小孩的集体舞表演,五本亮闪闪的党证被五只肥胖、保养良好、还带着金银戒指的手指捏着出现在空中,再加上狰狞的大吼和羊癫疯状的打拍子,气势吓死个人,简直是李爱光神甫开的孤老院里的疯病病人跑出来了四个。 范林辉没防备吓得倒在沙发上,一条腿搁在了沙发扶手上,惊恐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看起来马上就会从沙发上翻出去落荒而逃;而张其结也浑身一哆嗦,靠回了沙发靠背。 而旁边的山鸡一手卡在自己嘴上,死死憋住笑的脸上呈现出吃了糖、屎、鸦片混合物后的表情。 坐在沙发上的方秉生摇了摇头:出现这玩意也没法子,他们也没有党章,没有规章,没有指南,除了一个小本本党证什么也没有,不知道该怎么做。而马上就会有记者蜂拥而来,你总得摆个pse让人家照相写东西吧,或者总得在县城人面前亮相吧? 商量来商量去,方秉生拟定了简短有力的口号,而动作方面几个人琢磨来琢磨去:你要整齐划一、你要有气势、你可不得学习西洋来的那些怪异的玩意吗?谁还会在演讲台上学粤剧老生出场踢几个马步?就算可以,也没人能踢。所以最后还是出现了这妖魔一般的东西。 门口传来一阵瓷器碎裂的东西,大家扭头看去,只见来换热茶的佣人呆若木鸡的站在那里,手上拎着木托盘,地上满地茶水和碎片,嘴巴张得能塞个鸡蛋。 “你干嘛呢!你赶紧打扫干净!”张其结很不满的对着自己佣人大叫。 “这是西学,懂不?!”李猛被人看见了,脸皮一红,但马上叉腰对着佣人吼了起来。 昨天他们搞出来这玩意的时候,大家都是脸上红得像块红布,但方秉生自己可是不需要上台表演出洋相的,所以站着说话不腰疼,丢脸也不是丢他的,所以严令他们照做;而且民主党四个新成员他们也都有了“必死”的决心,毕竟昨天易成先生可是大驾光临亲自打气啊、方秉生也把易成先生的话交代的很好,听明白这次非常重要、意义重大、大家要青史留名、还能为民做主了,而且方秉生当了他们推荐人让他们入党,大家成为民主党第二梯队的头四号之后,士气大振,大家也不要脸了,为了西学嘛,为了发财嘛,为了富豪俱乐部里民主党里的更好位置嘛。但是练熟了之后,发现如果不要脸确实会很有气势。 这就是当年民主党第一次在外人面前亮相。 “我能看看您这……你这本子?证件?”张其结小心指着方秉生手心里的蓝皮本。 “这叫党证。”方秉生大大方方的把自己的证件递过去,而张其结非常恭敬的双手平行接过来,然后小心翼翼的翻来覆去的看。 连旁边的人都能看出张其结的脸色一会红一会白,一脸被反复雷劈的表情。 “你们这玩意实在太西学了!太先进了!”张其结好久之后才抬起头来,难以置信的说道。 076 朗朗上口的最好 看张其结是心悦诚服的表情,民主党四壮士都难以掩饰得意微笑起来,连方秉生也不例外,反正他以前从没想过入个什么鸟屁党还要发个党证的,不过拿着这玩意还真场面,上层人精真会想啊。 张其结又翻开党证,抬起头看着方秉生惊问道:“你们还要推荐人啊?大宋首富、西学号手钟家良先生是您的入党推荐人?” 方秉生低头整理了一下领带,掩饰了忍不住的得意,抬起头正色道:“承蒙钟先生厚爱,我是运气好,赶上了龙川这一波。” “他的印章?这真是钟家良先生的亲笔字?”张其结用食指指肚摸了一下上面秀丽的钢笔字,难以置信的问道。 这话让方秉生不悦的歪了下嘴,心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还能骗你不成?难道钟家良就不能做我的入党推荐人吗?” 心里怕对方不相信,嘴上耐心解释道:“我说了是我运气好。我也不会骗你张先生的,我们民主党是所有官督商办大企业的联合,不仅如此,很快就要把大宋精英一网打尽!钟家良不仅是我的入党推荐人,也是我宋右铁电老总翁建光老板的入党推荐人。” 旁边的李猛颤抖着手捏着自己党证,一直舍不得放进去,老想着找个因头吹嘘一下这有多厉害,看张其结瞪着方秉生发呆,明显被吓傻了,他窜了过去,自己替张其结把党证合起来,让他看着封面,手指点着封面,开始解释:“诺!这个青蛙莲叶就是我们的党徽,代表我们清正廉洁!诺!看到没有,方秉生先生党员编号是011号,翁建光先生是010号,大宋造船局老大是009号,我们老板钟家良先生才仅仅是00八号而已!” 张其结很聪明,听明白了这就是排交椅的东西,他扭头问道:“那你们民主党前七位是谁啊?比钟老板都大?” 方秉生撇了撇嘴,肚里暗笑,脸上却一本正经的开始吹:“这个007啊,就是外交大臣秦连生!这专管东亚各国事务的大人有多么伟大,想必您也知道。其他就按这个座次往上排。最高的那位是绝对机密,在消息出来之前我不敢讲,怕被宣教司特工枪毙。” 说着又做了手指爆头的动作,摆明了想让张其结以为那是皇帝。 “陛下?陛下也能入党吗?”张其结皱着眉头问方秉生道。 看他表情就知道有点不信,方秉生坦然的挥了挥手说道:“这周三皇报一篇重量级社论,引领整个帝国前进方向,皇帝还做了先知预言,我们民主党成立的喜讯也将同时出现,等着买报纸自己看。” “你怎么知道还没出的皇报内容?”张其结问道。 “这还用问吗?我们是谁!民主党也!”钟二仔得意洋洋抬头看着天花板叫道。 李猛好像还没觉的过瘾,谁不想当老师呢,他把自己党证伸到张其结前面,指着自己党证编码说道:“看到没有?我的编码才是102!我们龙川四个同志编号仅仅是从101到104!知道为啥吗?” “为啥啊?”张其结无奈的顺着对方话头问道。 李猛哈哈大笑道:“因为按个人资产声望,咱龙川四个同志排不到全国前一百里去!但是,我们在全国所有的小县城体面人里是头四位党员。” 林留名因为身体不好,刚刚在做完节目后一直在喘,现在也满脸红光的挥着自己党证说道:“咱们家这个党前一百位就是大宋前一百大富豪!了不起吧?这玩意比拿到惠州城洋人开的那家正宗法兰西西餐馆俱乐部会员证都难!咱们家也必须要推荐人的!” “我们就是大宋最精英的集体。”方秉生摘下眼镜擦了擦,即便鼻梁上没有眼镜,也能看到对面张其结嘴张得下巴都要脱臼了。 “我能入民主党吗?”张其结小心双手捏着党证恭恭敬敬的递回给方秉生,居然还都站起来了。 屋里几个民主党同志爽朗的笑了起来,看这个县城最有名的西学通那战战兢兢的模样,都觉的自己入了民主党实在碉堡了。 “这个看您表现了,”方秉生倚老卖老起来:“等咱们京城总部下达通知后,会任命一个龙川县民主党负责人吧,您到时候朝他申请吧。我虽然是011号党员,但暂时没有这个权力。我们简直如军队一般如臂使指,纪律实在太森严了,权力分配和审批也实在太严苛了,我想帮您也有心无力啊,唉。” 说罢,得意之余,方秉生翘起了二郎腿,对张其结说道:“那您现在合意和我们交个朋友了?” 张其结犹豫了一下说道:“方先生,我的情况你比我自己都清楚。我是长老会弟兄们选举出来的长老,也是这次选举长老会五个人里最积极的,以前都是我牵头做这事的,等于是我鼓动的。所以我现在贸然同意不是太好,李广西他们还不知道,我要是同意,这个别人会说我说话不算话、耍弟兄和朋友的。基督徒不好这么做。” 方秉生点了点头,这也是为何他第一个来找张其结的原因。 张其结和李广西都是官迷、王鱼家是个基督徒疯子,这三人因为财力和影响力是民主党最大敌手,但三人中的主心骨就是张其结,无论是大帅还是军师都是他。 若先和李广西、王鱼家他们谈判,说不定他们还得来找张其结请示,所以方秉生在顺路搞掂范林辉和齐云璐后,第一个就杀到张其结这里来了。 就想通过擒贼先擒王的手法,拿下张其结,就等于一举拿下了长老会,在选举前干掉任何对手。 若是张其结服软,可想而知,以他的见识、口才和影响力,他自己就能说服李广西、王鱼家两个混蛋乖乖的放弃,比民主党出面不仅省力而且强多了,而且效果更好。 “那么能不能请张先生亲自去联系一下李广西和王鱼家先生,把这事说说,你们三个商量下?”方秉生说道,接着欲盖弥彰的解释道:“我是浸信会的,和你们长老会弟兄都是加尔文宗的,算教内同志,我们都是一家人;但是现在军令在身,身负民主党同志的厚爱和重托,也是为陛下效忠、为国效命,所以我也不得不请求张先生能否尽快办好此事?我们也好把酒言欢?” 说罢,方秉生不容张其结分说,从怀里掏出怀表来,啪的一声掀开表盖,看了一眼,对张其结举起表盘说道:“大家都是搞西学的,时间宝贵的很,中午约了贵市市长刘国建大人吃午餐商议西洋马戏团大帐篷落址的问题,所以就不请张老板吃午饭了。现在是十一点半,我下午四点在钟二仔家恭候各位好朋友的光临,到时候酒宴摆好、我们把酒言欢,可以吗?” 这就是个最后通牒,让张其结他们商量完,然后服软退出来找他,大家就喝个圆场酒,给对方一个就坡下驴、保住面子的机会,也算是完美收尾。 这样方秉生就算在选举之前解决掉几乎所有潜在敌手了。 “好的!没问题!我现在就去找他们!”张其结站了起来。 方秉生领着民主党四同志也立刻起身握手告辞。 目送客人走了,张其结拉住也要跟着一起走的范林辉叫道:“老范,你要干嘛去?不跟着我一起去找广西他们吗?” “这事,你自己去见不就得了吗?这事不是明摆着呢。”范林辉一脸的不情愿,说道:“老张,我说了,我本来就不想参选,现在正好退出,我工厂老多事呢,哪能离得了我呢?咱可没本事从海京派来个监军指挥什么莫名其妙的选举。下午那酒席我就不去了,反正我根本不在乎什么选不选的。” 说罢自顾自的走了,气得张其结在后面跺脚。 范林辉离开张其结工厂,站在工厂门口叫了辆皇帝车,让他去自己火柴厂,在车上就耐不住兴奋,从怀里摸出那本马票,又看又摸,暗笑:“选举也不错,真没想到等于走路白捡钱一样,有人给你送钱啊,而且是请你休息的!居然有这等好事?哈哈。” 没想到五分钟后,他一抬头,惊呼道:“我说!那个车夫,你认路吗?你这是把我拉到什么地方来了?” 原来车夫把他拉到一所偏僻巷子所在的茶馆面前,范林辉在车上扭头四望,只见四面都是僻静的黝黑的围墙,大树从院子里伸出来遮蔽了巷道,除了鸟叫和蝉鸣,这里安安静静的,县城大街的喧嚣好像浮在远处天空的海市蜃楼一般,他好不容易认出这是哪里,竟然绕到张其结厂子背后几条街里去了。 一直靠在茶馆柱子上翘首以望的山猪立刻领着几个人围了上去。 “啊?山猪?你要干嘛啊?”看见是这伙流氓,范林辉坐在车子上赶紧把马票塞进了怀里。 “哎呀,真对不起了。范老板!”山猪满脸歉意,搓着手在皇帝车前卑躬屈膝的说道:“我想请范老板喝杯茶聊聊天,好吧?” “这都几点了?你不要吃饭啊!”范林辉惊叫道:“你知道我多忙啊。” “范老板,求您一定给个面子吧,大家都是老邻居了。”山猪满脸苦色的哀求。 范林辉屁股并没有从坐垫上挪动的意思:正经商人谁乐意和这群人称兄道弟的,他大声道:“你到底要干嘛,直接说吧。” “唉!”山猪一跺脚,说道:“其实我刚才偶然看到您和鸦片馆几个人去找了张老板,我们老大不也参选了吗?皇报也不登了他的大照片了吗?老板上杆子让我学习选举的事,这个您和长老会的几位都是中西贯通的西学大家,我就想找人问问这选举怎么回事啊。” 说罢,山猪摊开手,那道刀疤在满脸愁容的脸上显得很滑稽,他讲道:“我老大一直逼我,您也知道,我这半文盲,我真不懂啊!现在我不求您,我这么办呢?您不是主日学校的兼职老师吗?就当教个文盲脱盲吧!好不好?求求您了,范老板范老师。” 主日学校:教会主办的识字补习班,一般在每周日下午半天进行,主要就是教授青年文盲简单常用字,以便脱盲。 “好吧,好吧,不就是选举嘛。”范林辉摇着头,下了车,那边山猪早乐开了花,弓着腰半扶半引的把范林辉请进了茶馆。 其实山猪他们一伙监视方秉生一行,看见方秉生他们几个混蛋倾巢而出找张其结了,就想找范林辉问问他们想干什么。 范林辉提起刚刚所见的一幕,也是眉飞色舞,小县城里的体面人也被京城来的场面吓呆了。 听得对面山猪目瞪口呆,瞠目结舌,眼珠子就没缩回过眼眶里去过,从头到尾全部是问句,一个肯定句也没有: “啥?他们都是民主党同志了?民主党是啥?” “啥?为民做主?清正廉洁?他们要做官了吗?” “啥?全部都是京城来的官督商办大企业搞的?” “啥?大宋前一百富豪?” “啥?咱们城鸦片馆那四个只能是一百之后?” “啥?加入民主党难如登天,第一个党员就是皇帝?可能是?到底是不是啊?” “啥?他们好像疯了?真疯了?怎么回事?” “啥?手里拿着党证就像拿了圣经一样,党证是什么啊?” “啥?还有党徽?党徽是啥啊?” “啥?蛤蟆是啥啊?不不不,我认识蛤蟆,我问蛤蟆啥意思啊?” “啥?口号吓死个人?什么口号?杀人看那架势都不怕?” “啥?西洋马戏团都来了?马戏团是啥啊?” ………… 山猪问了很长时间,到了最后,也不知道说啥好,就是从口袋里抽出手帕反复的擦汗。 那边范林辉也过完唾沫横飞讲八卦的瘾头了,吧唧吧唧嘴,捡了碟子里两颗花生米吃了,把茶喝完,咣当一声把茶杯往桌子上一顿,起身说着:“说完了,先走了啊!”起身就要走。 山猪赶紧拉住他,范林辉看了看山猪求知若渴的表情,也苦了脸摊开手叫道:“山猪,我都告诉你了,你还想听什么?我也说不了了,他们搞的那一套都是西学来的,天书一样的玩意,我懂得也有限啊。” “我知道!知道!多谢范老板!”山猪头点得如同鸡啄米表示感谢,然后抬起眼泪汪汪的双眼,问道:“范老板,您这么博学多才,又乐于助人,能不能告诉我:假如,假如啊,我们仅仅是假如啊,某个人,不是咱们龙川的啊,想要骂那个为民做主党,应该咋说啊,有什么现成词啊?最好要朗朗上口的啊。” 半小时后,山猪飞奔回老巢,汗流浃背的他对着老大翁拳光狂喘着大叫道:“老大!不好了!他们成立阉党了!” 077 “也”是什么意思?! 县城老戏园门口,张其结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不是他平日里注重仪表的做派,既没有戴礼帽也没有带领结,更别说什么时髦的文明棍了,就敞着他一贯精致的衬衣风纪扣,露出一小块胸口,脸都是黑的,手里那份报纸被他捏得像根面团棍子,全是褶皱,下车时候不时的叹气,好像自己小孩得病了还没有找到医生那般又是无奈又是痛心。 老戏园子是清国的建筑,因为龙川太小,没有自己的剧团,这个地方平时只有逢年过节或者大户人家做寿时候才会热闹一下,有些富人请剧团来给大家表演,但因为建筑处于围城的一个角落里,不是繁华地界,地价也不高,周围都是些穷苦人家,这建筑连带地皮也卖不出好价钱去;平时就被房主用做廉价的仓库或者一天一分钱的只给席子的最廉价小旅馆,因此它的门脸早就剥落了,门楼上长满了蒿草,踩过土路上因为下雨的泥泞,一到门口就闻到了一股臭味,小旅馆特有的臭味。 不过张其结捏着报纸卷走进来的时候,戏园子里却是热闹的,工人们正忙着打扫半年没用过的台子,加固支架,把长凳从仓库里连带一捧一捧的灰尘抬出来,打扫干净,一个大分头的李广西站在空地中间,用手绢捂着口鼻,一边躲避着浪头般有形可见的灰尘波浪,一边大声指挥着手下忙东忙西。 “广西!”张其结站在戏园子入门处大声喊了起来。 “啊!你怎么来了?我刚刚派人去你厂子里叫你过来看看,可是他们说你不知道去哪里了!我们走拧了呢!”李广西小跑着过来,满脸都是喜色,接着看到张其结攥着的报纸,笑道:“你也买报纸了?!哈,咱们都上皇报了!我中午才知道,哎呀,虽然人人都有份,但还是很荣耀啊,皇报啊,哈哈!” “我听你家里人说你把这包了?”张其结指着前面忙碌的工人一脸无奈的表情说道:“怎么不预先通知我一声呢?” “通知你什么?不是我们商量好的吗?前几天就派我管家杰仁去请惠州的好戏班子来唱戏啊!现在不是过节时候,请的人少呢,戏班子那些名角都闲得很,我又在惠州熟悉几个戏班子老板,价码不会太贵,我还不得在人家来之前把这里收拾整齐了?选举下周一开始了啊。”李广西一脸茫然。 张其结深深的叹了口气说道:“赶紧给你管家拍电报,不用请了。”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李广西惊讶的问道。 张其结又叹了口气,把半小时前发生的事情原封不动的说了一遍。 “什么?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呢!!!”李广西瞪着眼睛足足愣了半分钟,然后一口气连说三个:“怎么可能。” 他没法相信,自己面前突然出现了如此强大的敌手。 “唉,我在来的马车上就想明白了,我忽略了别人的聪明。”张其结一样唉声叹气,他说道:“我早给你讲了这是第一次西学**潮、第一次西学捐官,所以要拿到手。但是我愣是就没想到全大宋难道只有我这么想吗?全大宋难道只有我在西学上发过财得过乖吗?这国家是以神立国的,是神魂西用为国策的,不知道多少西学精英才智、势力远远凌驾在你我之上,你我看中的东西,他们难道不会看中吗?” 说到这里,张其结无奈的摊开了手,说道:“这不整个国家官督商办的精英成立了美国式的那种政党,要集合在一起像军队那样冲锋了,那方秉生竟然是钟家良亲自派来的助选专家,耶稣啊,他们居然连职业政客好像都有了。我们只好认了。” “我们这龙川不就是小县城吗?京城钟家良、造船局、铁路公司什么的,至于来我们这里大打出手吗?他们去也应该去惠州、海京、南昌、赣州那些大城啊!他们是疯了吗?!”李广西依旧不想承认现实,他疯狂的叫喊着:“那我的捐官怎么办?我要去当惠州的府议员啊!” 张其结摇了摇头说:“他们势力太大,我想我们没有办法,还是不要选了。” 李广西上来握住张其结的胳膊叫道:“你怎么能这么说?不是你一直在说竞选就是互相选嘛?他们选他们的,我们就不退出,我们自己选自己的也好啊,何必听他们的呢?” 张其结任由李广西摇着他的胳膊,慢慢说道:“选举要成不了功,甚至就算成功了,咱们这里又没有议会呢,就是等于要把钱烧掉,我们烧得过他们吗?他们连皇报要刊登什么都知道!还有党证!统一口号!训练有素!气势汹汹!我们怎么和他们竞选啊!” 李广西放开了张其结的手,还是满脸难以置信的表情,他想了想,说道:“这能不能我一个人来选?我不和民主党什么玩意合作,四个名额他们难道非得全要,分给我一个又能如何?你看怎么样?” “你以为他们是吃素的啊,那个方秉生不就是三年前炸掉别人祖坟激起民变的那个家伙吗?他是个黑白两道通吃的家伙!那家伙不是一般的基督徒,我看是心黑手辣之辈,还非常懂西学,前几天不就是他装不懂把你我都耍得团团转吗?你和他斗,你麻烦大了去了!”张其结惊叫道:“你想好了啊!就算你包这个场地和请戏班子损失点定金,是毛毛雨的,若放不下这毛毛雨,你我会损失比天大!你别冲动!” 李广西抬头看着头上正在扎的大雨棚,他喃喃道:“我不是冲动,说实话,我就是想搞个官帽子去惠州好做生意,也算一种光宗耀祖,本以为龙川小,竞争小,搞这顶帽子不用费事;所以,我原来对你讲的选举就是西学捐官也是半信半疑,不过就是因为花费小,区区百元,就算没用,我宁可当打水漂了,也玩得起这玩意;但是听你这么一说,连钟家良他们都对龙川虎视眈眈,这有诈啊!若是这个议员根本屁用没有,为什么京城的大鳄老虎来和我们这群小老鼠抢这玩意?!” 说到这里,李广西突然低下头,指着张其结叫道:“你是对的!这个议员大有可为!否则他们不会这么气势汹汹的来抢!这肯定就是另一条富贵的晋身之阶!” “我早说过,议员非常有价值,但是肥肉引来饿狼,这大宋国地上没有白捡的钱的!”张其结答道,不过脸上表情依然很犹豫:“我知道你想什么,但是你即便和他们争抢,你抢得过他们?起码竞选是非常烧钱的,今天姓方的告诉我说已经有个西洋马戏团准备开拔龙川,他们都不稀罕请粤剧戏班子的。我觉的这次他没有撒谎,不要说花多少钱,我们都没见过什么马戏团,我们请人都请不到的!他说他们仅仅打算打水漂听响玩的专用选举的钱就有两万,我估计两万没有的,但一万,他们每个人都出得起,更不要说凑份子了。” “一万元,在清国都可以轻轻松松买个道台了!别说一万银元,你在我们这个县城花几千?四个人争一个县令不如的虚职民官?而且这是类似赌博还不退钱的,一旦失败,所有的钱就打水漂了!你确定吗?”张其结说道。 “咳咳,咳咳!”李广西叹了口气,接着被呛得咳嗽起来,扭头对工人气急败坏的大吼起来:“这么大灰尘!别干了!别干了!都走!都走!老周给他们结算工钱!这该死的戏园子不要再弄了!” “下次再说吧。”看着李广西显得非常气愤和无奈,不情愿的接受了现实,张其结拍着他的肩膀同样无奈的说道。 ============================= 就这时候,背后传来一阵笑声,有人叫道:“你们在这里呢?” 张其结两人回头一看,却是王鱼家和齐云璐两人肩并肩的走过来了,每人都笑嘻嘻的,手里都捏着一份报纸,“喂,我们都上报纸了哦!”齐云璐笑着叫道。 “小齐你怎么来了?”张其结的话带着点不愉快和恼火,他知道齐云璐早打退堂鼓跑了,虽然自己也要打退堂鼓了,但怎会高兴他这种自己不理同伴扭头先溜的行为。 “是李广西叫我来的,帮着看看戏园子这结构的,这里有岁数了,别哪里塌了砸到人。”齐云璐笑眯眯的说道。 “哎,你知道方秉生是民主党助选来的吗?他们怎么和你说道的?你怎么不通知我们一声?要不是他们找到我,我都不知道你那事!”张其结叫道。 齐云璐一脸迷惑的表情,说道:“什么事啊?哦,你说的是选举的事吧!我现在都没搞明白他们是干嘛的,要我干什么?林留名那人就讲我只要选举时候啥也不干,就多给我点工程,我不就是啥也不打算干吗?这岂不是两全其美,我能不答应吗?看他说得很玄乎,都要为民做主了,我就说跟你们一起登台亮相咋样?我也不说话,啥也不干,就是微笑让大家认识认识,老林那家伙说我不够格!我怎么不够格了,什么玩意要够格啊?他摸出一个西洋本子给我吹什么党证,我根本没弄明白。通知你们?通知你们什么?这边份子钱我也出的,什么请戏班子、发点油印传单,我没有打算不给钱。这算什么事吗?我确实没当回事。” “唉!”知道齐云璐根本拎不清什么事,张其结无奈的又跺了跺脚。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王鱼家看着张李二人表情不对,赶紧上前问道。 张其结把事情又叙述了一遍,最后说道:“这也没法,他们约我们几个下午四点去钟二仔家吃酒,那就去呗,我们长老会老老实实退出竞选看他们马戏表演好了。” “退出竞选干嘛?你们不选,我继续选。”王鱼家一脸疑惑的表情。 “你没弄清什么事吗?京城的混蛋要来和我们抢了!我们抢不过的!徒然浪费金钱!”李广西现在看起来比张其结更激动更服软了。 王鱼家笑了笑说道:“这和民主党有什么关系?这和谁钱多有什么关系?钟家良再大,大的过耶稣吗?大的过皇帝吗?我选举,是因为教会号召,皇帝在报纸上让我们基督徒参选,我求神了,我觉的神让我来选!我是为了耶稣来选举!和他们,乃至于和你们,什么关系也没有。你们不选,我选。” 一席话说得张其结三人目瞪口呆。 愣了好一会,齐云璐笑道:“老王是不是和我一样啊,就是也选举,但啥也不干,自己忙自己的,这样也行啊,跟我们一起去钟二仔那里,混场民主党同志的酒席吃好了。” “谁说我啥也不干?”王鱼家打断了齐云璐的话叫道:“我是为荣耀神而做事,做事就得一板一眼,要努力!要成功!要么不做,要么做好!尽人事、看神旨!” “你还想赢他们?”张其结瞪大了眼珠子叫道:“你知道不知道他们财力和拉票多有经验!他们连西洋马戏团都请来了,必然轰动县城,到时候谁还理你呢?你要孤零零的站在三一街让别人投自己票吗?那是不可能的。” 王鱼家愣了一下,摊开手叫道:“我起码有多少票拿多少票。神给我的票,我全敛齐不就好了吗?能不能进入前四名,看神的旨意呗,和我无关了。” “你哪里弄票去?!咱们县城都是乡下人,谁还在乎你啊!”张其结以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叫道。 齐云璐也插话道:“林留名正戒鸦片呢,你们都知道他大嘴巴兼有时候神志不清吧,什么话都说。他昨天还给我上课,说什么票啊,老百姓不会白给你,都是一群刁民,你得花钱买。给人家钱,人家才会投你票;至于方先生,那人更狠,收购入场券,让自己人一人投几十票,这也是钱啊。所以方先生一直称之为‘买票’。” “什么?他们竟然这么干的!”张其结大叫一声,满眼都是难以置信,他以为自己见过美国人选举给游行给啤酒面包算很牛了,没想到方秉生的招数比他想得更黑更狠。 “唉,幸亏我要退出了,没想到里面道道这么多、水这么深。”李广西心有余悸的摇了摇头,接着凑过去,点着王鱼家胸脯说道:“老王,你也要买票吗?你打算扔多少钱进去呢?” 王鱼家疑惑的嗯了一声说道:“我没打算花多少钱。咱们教会受洗的人数就有一千人,按识字率来讲,差不多两百人,上二十五岁的得有一百人吧,抛去一半人很少来教会;那就还有五十票;另外我厂子里的工人连带靠我吃饭的运输生意的老板工人什么的,也得有二三百人,里面起码有五六十人是符合资格的吧?那我就一百票了!一百票,对于龙川而言,整个城里能有多少人投票???撑死几百票而已。一百个识字的、温饱的人认为咱还不错。这也算可以了吧?” “对啊!”李广西猛地一拳捶在自己掌心里,叫道:“以前都说即便是教会里也没有多少人会在乎这个,票不会多!但很多人靠我们吃饭呢!光工人就不少了!我们一年给工人几十元呢,他方秉生再有钱也不可能花工人一年工资买票吧?工人他们可靠着我们吃好多年呢,谁敢不投票给自己老板呢!” 张其结说道:“但是你我工厂里都是外地人和年轻人居多,文盲也不少,这个怎么算票呢。” “选举要选七周,可以让不少人脱盲吧,”王鱼家有点埋怨的看着张其结和李广西叫道:“李医生给你们说过多少次了,你们就不舍得让工人脱产半天识字,我厂里可是这么干的,一周钢钢的工作六天,半天聚会,半天识字,不识字怎么读圣经?看看,上帝把你们报应在了眼前了吧?本来现在都是简体字和报纸画报乱飞,很多工人也认识几个字,请几个人教教,很快就识字。” “至于外地人入籍,其实只要给治安局申报一下就可以,很多工人都在我这里干了两年多了,有发薪报税的花名册为证。就是怕麻烦没有办过而已。”张其结搓着牙花子说道。 这时,李广西猛地摇着张其结的胳膊说道:“就算方秉生是过江龙,就他一个京城人啊!鸦片馆几个人也都是本地人啊,咱们也是啊,就算咱们是土鳖,也是地头上的鳖,和那群蛤蟆咬咬,谁知道胜负如何呢?他们都来抢议员,说明议员就是宝贝疙瘩啊,为了这个宝贝疙瘩,咱们这个可以冒险上吧?” 张其结咬着嘴唇,看起来内心很紧张,彷佛手里握着骰子在犹豫,嘴里道:“可是他们要拿一两万出来啊,这钱买下县城所有平民两个月时间都够了。” 齐云璐呵呵一笑,说道:“一两万他们是没有的,林留名说了,方秉生竞选经费就是两千元。” 不过说完,他一脸害怕的样子又叫道:“不过就算他们在这里花两千,也是太有钱了!这完全打水漂的玩法啊!我们原来不过预计总共凑三四百元而已。” “老张,钟家良和翁建光他们都在抢议员啊!这东西有多珍贵可想而知啊!!我们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李广西握拳大叫道。 “是啊,要是他们不来抢,我还真不知道这玩意这么值钱!”齐云璐摸了摸脑壳,四处看了看说道:“老范又没来?要不,我顶替他第四位?说不定议员乌纱帽也砸我头上了呢。” 接着他手捂胸膛叫道:“但是我说明啊,我最多出八十块银元,按方秉生那一套,一个人出伍佰元,那扯淡去吧!我不选了啊!” ========================== 下午四点,在钟二仔豪宅高坐的民主党同志没有等来四只败犬,来的是齐云璐,他还带来了上午方秉生送张其结的银脸盆和银梳子。 “怎么回事?!他们疯了吗?”听完齐云璐带来的谈判破裂消息,方秉生又惊又怒的拍案而起,其他四个同志也面面相觑,都心想长老会三个王八蛋是疯病发作了,这种态势下,还要自己选。 齐云璐手舞足蹈的正要开口解释,方秉生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交给齐云璐:“齐先生,他们为什么执迷不悟呢?能不能给说说?” 齐云璐一愣,接过打开一看,却是张崭新十元纸币,他惊喜的一笑,说了句:“这还用给钱啊?太客气了!” 嘴上这么讲,手里却毫不客气的把信封塞进裤兜里,接着把长老会的战略一五一十的都讲了,当然略过了自己大嘴巴乱讲民主党的事情。 林留名送走齐云璐回来的时候,李猛在台阶上看着齐云璐背影,一脸不放心对他说道:“老林,你别啥事都在齐云璐面前讲,那人也是个大嘴巴,什么都说。” “放心,我嘴严的狠。”林留名连连点头,提着袍角走过李猛身边,走了几步突然一脸惊怒的转头问道:“102号同志,你说‘也’字是什么意思?” “‘李广西说:土鳖也能咬死洋蛤蟆’?竟然想靠着教会和工人数目优势和我们硬拼选票数量?”在四位同志请示的目光注视下,高坐上座的方秉生瞪起了眼睛,牙齿咬得咯咯响,眼镜都被震得在鼻梁上乱抖,他咬牙切齿了好一会,才狰狞的低吼道:“老虎不发威,就敢当老子是病猫吗?想死啊!!!” 078 跟傻逼风谋自己利 齐云璐走后,几个民主党同志自然在客厅里围着方秉生又气又怒的议论纷纷、出谋划策。 但方秉生什么话也没吭声,他就翘了二郎腿,身体斜靠在扶手和椅背之间,屈肘,三根手指撑在下巴上,镜片后的眼睛一闪一闪的。 他自然怒火中烧,长老会三个混账不识相,这不仅坏他的事,而且还算是藐视他、不给他面子。 真是给脸不要脸!敬酒不吃非得吃罚酒! 因为是直接选举一锤子买卖、上头又非得要四员全中,方秉生原来拟定的战略就是:在选举开始之前,就干净利落的消灭所有其他竞争者,只让自己手里四人可以自由动作,这样自然安全无虞。 他可不认为什么竞选就是自由竞争,那不胡扯吗?谁家开赌场不出千?不出千怎么稳赚?凭毛财大势大的人要和不如自己的人费厄泼赖(fair-py)?那不是傻吗? 但是就齐云璐所言,他方秉生对选举的高度重视,反而让龙川三个没见过世面的白痴起了贪财之心――原本还不确定选举有多重要,但方秉生携京城精英之威一抢,却让其他三个人死心塌地的认为议员很重要了! 小孩之间一起玩的时候倒是经常出现这事,本来地上有根竹子、有块石子、有个蚱蜢,一群小孩闹来闹去谁也不理;但只要一个小孩开始捡起来玩,就立刻成了香馍馍,一群小孩可以为这些原本在他们眼里分文不值的玩意打得头破血流。 因为谁也不懂选举,都在观望,而方秉生一插手,大家就舍不得扔了,结果弄成了小孩子之间的闹剧! “擦他老母!一坨屎你们也抢吗?!”斜坐在椅子上的方秉生怒不可遏的自言自语的骂了出来。 然而他还不能不第一个抢,他身后的民主党确实太牛了,在龙川这个小地方简直如大象冲进鸡窝一样,干什么都引人瞩目,根本就没法隐藏自己的意图。 就算他在选举前悄无生息的暗中行动,但钟家良他们已经让他把“民主党”三个字填满各大报纸、还有必然引起轰动的马戏团莅临这鬼地方,到时候还会有人来和钟家良同志抢屎吃:大宋首富想吃的,即便是屎,那也肯定是好东西――那群刁民就是这样想的。 “怎么搞的有点像股市上的炒作了?面值一百的烂股票五角都没有人买,但只要大资金进去,大家就蜂拥而上抢了,说不定能炒到一千。尼玛的!这群贱民!什么时候能懂点西学啊,有什么好抢的?”方秉生又无奈又叹气的摇了摇头。 不过这次事里,方秉生觉的自己看错了一点:真正可怕的敌手,并非是张其结和李广西这两大最有钱的工厂主和大地主,而是相比两人很弱只立足本地市场的玻璃厂厂主王鱼家!! 听齐云璐讲,本来张其结都说服了李广西,两人都决定放弃竞选,去钟二仔家喝酒了;但只有王鱼家就是不搭理这套! 居然说什么:“为了神为了皇帝而竞选,是自己朝神效忠的事,和民主党乃至于长老会其他人根本没有关系!” 这是丧心病狂?还是疯了?一个人你打得赢谁呢? 但就是这个疯子,让本来捶胸跌足觉的不舍得退出的张李二人有了主心骨,也要跟着干了! 但这种事也是情理之中:在人流熙攘的海京大街上,若是一个人突然咣当一下、口吐白沫、倒地不起;后面情况如何发展,往往就取决于前几个人如何反应;若是前几个人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走过去了,其他人也会如此,在人多的时候,大家其实都要看别人的反应来选择自己的反应的,需要获得别人的认同,很少有人敢于和大众不同; 而若有一个人走上去扶起那人,那么其他人往往也会跟着、或者敢于跟着上去嘘寒问暖、拦皇帝车送那人去医院,即便插不上手围观的人,也满脸哀痛的看着那人,大家一瞬间好像都变成了大善人。 这种事经常发生,方秉生自己就在报纸上看过很多次了:原来开始的时候,是洋人因为有救死扶伤的传统,救治帮助中国人;后来教会有中国人也开始在街上或者众目睽睽之下敢于施救落难者。朝廷自己也经常议论这事,不断鼓励大家爱人如己。 这是因为圣经里耶稣两大诫命:一爱神;二爱人如己,第二条是“爱邻舍如己”,耶稣就专门讲过谁是邻舍,邻舍就是一个犹太人受伤倒在路边,他本族的祭司和上等人都装作看不见走过去了,而一个撒玛利亚人救了犹太人。而且犹太人是看不起撒玛利亚人的,一般就用狗来代指撒玛利亚人。也就是说:一个你尊重的人不救你,这个人不是你的邻舍;而一个你鄙视认为是狗一样的人救了你,这个人是你邻舍,你要爱他、帮助他。所以基督徒一般有救死扶伤的文化传统,但是中华没有。 正因为没有所以才讲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就是讲救人一命等于建造了七层宝塔,在当时人穷也没有机械的时候,七层宝塔有多珍贵呢?恰恰说明救人是很少见的现象,物以稀为贵嘛。 对于方秉生还有另外一层涵义:每次当铁路施工或者其他事情遇到一群刁民的时候,其实大部分人都是乌合之众,他们往往眼珠子盯着一个人,那个人不一定有钱有势,但总是最坚决最疯狂的。只要先干掉这个人,其他人立刻就服软了,甚至于因为这个疯子的惨死,其他人会因为多拿点铁路公司的赔偿而洋洋自得,认为自己聪明。 一句话,他们在跟风。跟傻/逼的风,谋自己的利。 若全是真正的聪明人聚集起来,在方秉生眼里比一坑屎都不如,晚上随便往某人家里扔把刀子,就能把他们一群人吓得屎尿横流。 最恶心最难缠的是不要命、不要钱、只要口气或者公道的傻子。 现在没想到的是长老会三个混账的主心骨竟然变成了王鱼家!这是个宗教疯子,不知道该如何让他就范,他这个变态要为神竞选啊!你怎么搞定他? 不仅如此,看看吧,一个疯子出来了,身边立刻跟风了两个软蛋聪明人,变成三人了! 龙川发生的事情,也给方秉生增加了一条宝贵的选举操纵经验:竞争者有钱有势有人不是最可怕的,竞争者聪明通达、八面玲珑更不可怕,最可怕的是犟头、疯子、想傻帽到死并以此为乐的宗教疯子! ============= 方秉生还在思考总结迄今为止的经验、结果和应对方案,这时候,山鸡推开围着方秉生议论不休的四个民主党,他走到方秉生椅子前,小心翼翼的低头说道:“生哥,有点事,咱们里面谈?” 方秉生放下撑着下巴的手,看了山鸡一眼,站了起来,两人走到内厅,把四个龙川的人留在外边。 “什么事?”方秉生问道。 山鸡上前一步,小声道:“生哥,既然那群混账不就范,您看,我是不是立刻回惠州,给您雇一批下黑棍的小子?选举开始之前绝对来得及。” 方秉生一听就明白了:山鸡想动用黑手段吓阻几个混蛋。 他既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而是一言不发的又坐到内厅小沙发上,继续前厅的姿势,眉头都皱在一起了,眼光一动不动的盯着墙上的油画《钟二仔半身像》。 山鸡知道这是这位公司智囊才子在开动他那七窍玲珑心运筹帷幄之中了,不敢惊扰,就转身面对方秉生,静静的垂手立在厅里,等着他的决断。 方秉生足足看了《钟二仔半身像》十分钟,才放下二郎腿,扭着自己领带摇了摇,接着一抽把领带打得更紧了,然后吐出一口气,面朝山鸡坐正了身体。 知道对方考虑好了,山鸡一个箭步窜上来,手伏在沙发扶手上,急急叫道:“生哥,您说!” 方秉生慢慢说道:“先不要这么做。” “啊?那几个王八要和我们唱对台戏啊,他们手里有工人啊,不这么搞,能……怎么办?要和他们唱对台戏吗?”山鸡本来要说自己看法,但马上觉的不应该在方秉生这种人面前指手画脚,赶紧收住。 方秉生冷笑了一声,说道:“他们有什么资格和我们唱对台戏?我依然要按原来计划在选举前就灭掉任何对手!” 说罢,他扭头看了看山鸡说道:“但是,我们直接下手,不是很好。” “为什么不好?”山鸡不解的问道。 方秉生一板一眼的解释道:“ 第一点:这次选举非同小可,朝廷份外重视,皇报登候选人名单,新选举策略不停出台;可想而知,朝廷的目光就盯着了龙川;而且钟家良一伙也定然大大造势,全国大报都会看着龙川;这里有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被察知; 第二点:龙川太小!这个县城大部分本地人都知根知底互相认识;你用我们的人来对付当地本地人,他们很容易被追查到;而且现在时间很紧,我们没有时间搞行动之前的侦查,那么我们若下手,既不熟悉对方的性格爱好、胆量如何;也不熟悉对方的起居生活规律,贸然用黑的,好比拦路抢劫一般,失手可能性太大!用黑的得用得像绑票那样滴水不漏才行;现在,即便得手,如何脱身,如何掐断线索?我们也不能很好的计划,一旦不妙,你我就要陷进去; 第三点:这次我们铁路公司是帮着钟家良来做这件事的,这不是我们自己公司的事情。我们要最大限度的收取利益、却要承担最小的风险!绝对不能为了别人的利益,而把自己手伸进火里取栗子,这是愚蠢!我们要做到无论发生什么事,即便王鱼家、张其结在大街上被人当胸射死,无论怎么查也和我们无关;要做到无论钟家良他们一伙怎么折腾,哪怕他们民主党要造反,也和我们铁路公司无关,我们要随时可以从选举这事中脱身。” 说到这里,方秉生看了一眼山鸡,继续说道:“那么我们何必为了钟家良的事情买凶呢?这么着急干嘛?这划不来。当然,若咱们老大有令,那就另当别论,去请惠州人来也可以,很好。但是现在我有的是招,还没必要用我们的力量。” 山鸡眼睛眨巴了好久,才叫道:“生哥高瞻远瞩!我太佩服了!那,生哥打算和他们玩文的白的?” 方秉生呵呵冷笑起来:“文的白的武的黑的,我全玩。” 山鸡没能明白,就在这时,钟二仔急急的跑来内厅叫道:“方先生,刘国建大人到了。” ============= 钟二仔精心整过园艺铺上石板的院子里,管家等人卑躬屈膝的朝里面迎着刘国建,他头上顶着大高圆筒帽子,一身黑色燕尾服衬得胸口乱晃的银表链流光溢彩,文明杖杖头拄得石板咚咚响,脚下皮鞋啪啪的一路风风火火过来了; 他身边还跟着个一身制服的探长欧杏孙,看来不仅换了身干净制服,把铜警徽端端正正别在左胸前,还特意戴上了武装带,左轮枪就大摇大摆的插在左腰枪套里,治安官还没有什么军礼服一类的玩意,遇到想显摆的时候,就只有这么全副武装显得庄重霸气了。 钟二仔这宅子风水讲究步步高,因此在每个正厅前都有台阶的,刘国建还没跨上台阶,就朝正厅大门里笑着大叫了:“哈!今天龙川八位俊杰齐集一堂啊!八仙过海的八仙啊!还都上了皇报,真是龙川的光荣啊……” 这台词是他来的时候想好的,后面还有一句:“哈哈,小齐也来了啊,咱们这里唯一的西洋建筑大师啊,真是工、商、建精英荟萃啊。” 但是台阶上没有像他想的这些人满脸笑容的出来迎接,而是只出来了冷着脸的方秉生和山鸡、民主党他们。 刘国建在台阶上停住了脚,堪堪的把想好的下一句吞回肚子里,他疑问道:“咦?张其结他们呢?还没来吗?不是方老弟请我五点过来和大家一起商议选举共荣龙川的吗?我来早了吗?” 方秉生冷笑一声,哼道:“人家不给我面子呢!” 079 铁打营盘流水兵 “怎么着?长老会几个人竟然不理你?还要自己选?”在房间里,刘国建一脸见了鬼的模样,然后他扭头指着门外说道:“我可是把欧杏孙都带来了,你还搞不搞你那事了?” 原来,今天中午方秉生和刘国建吃饭,特意就谈了选举的变化,越谈,刘国建越亲切,到了后来反过来敬方秉生的酒,还死活不让方秉生掏钱买单。 因为大宋民主党成立,龙川鸦片党人等于脱胎换骨,再也不仅仅是鸦片党了,而是牛逼哄哄的大宋精英的一份子。不是地下工作者了,是有组织的人了,在本来就对选举挺重视的刘国建眼里,自然水涨船高。 方秉生已经讲了,京城里的民主党大鳄对龙川选举非常重视:要什么给什么!已经请了一个奢华的西洋马戏团过来龙川,作为选举的开场白。这可乐坏了刘国建,毕竟这马戏团一来,肯定轰动四里八乡,显得他脸上有光,这是造福乡里嘛,可以大大赚取官誉; 而且民主党要让自己填满大宋各大报纸,这不龙川也得跟着出名吗?刘国建作为当值县令市长,岂不是也有大把机会在全国人面前露脸? 能在大报上全国露脸是升官的法门之一! 因为皇帝和朝廷百官都看报纸,还很重视报业新闻! 不仅如此,方秉生还说了钟家良老板手下智囊大师易成也听说他刘国建了,说不定哪天让朝廷里和鸦片党有交情的大官给刘国建个电报或者私信,大家一起交个朋友――这就是民主党启用刘国建上层长官关系的一种表达方式,刘国建那个山头或者山头相关的头目会被“沟通”,官大一级压死人,又或者,巴结长官的好机会――刘国建一边听,一边搓着肥肥的黑手,一脸跃跃欲试的兴奋表情。 所以方秉生讲完,已经变成刘国建拉着方秉生的手亲热的讲兄弟了,拍着胸脯说:“任何事情,只要和选举有关的,给我说!我不惜一切代价给你办到!” 方秉生也不客气,直接就讲了:“有一事想求哥哥给帮帮忙。” “讲!民主党的朋友!”刘国建哈哈大笑起来。 方秉生扶了扶自己的眼镜架,说道:“龙川堂的翁拳光这个人,屡次三番求见我,看起来是因为以前和我们老大有仇,现在是想捣乱。我听说,他就是本地的帮会,一个流氓头子,这样的人怎么可以参加选举呢?甚至于威胁我呢!大哥可有办法?” “他威胁你了?可有真凭实据?”刘国建一愣,赶紧问道。 方秉生冷笑一声道:“他这么狡猾的人怎么可能给你留下真凭实据,只是选举是我国诞生德儿子的重要政策,他若是给我们民主党捣乱怎么办?能否大哥预先敲打他一下,他该干嘛干嘛,别介什么锅都想做老鼠屎往里跳。” 刘国建想了想,明白了方秉生的意思:要说翁拳光威胁方秉生,这个可能性不大;现在倒是方秉生想预先给翁拳光的当头棒喝,免得这个无法无天的小子出来当搅屎棍。 考虑到方秉生的身份以及可能给自己仕途带来的好处,以及已经收了的贿金,再对比考量一下对付翁拳光的难度,刘国建点了点头,说道:“是啊,每个地方总是有些败类流氓,就像老鼠蟑螂一样,烧也烧不干净、扫也扫不走。翁拳光这人我是知道的,他做的那些事情龙川每个人都心里有数。我会好好警告他一下的,不要随便给民主党添乱,他一个黄鼠狼一般的东西惹得起雄狮老虎吗?” “你有没有得力的人?万一他真捣乱,要是选举出了什么事,比如打人啊、流血啊,可是会上达天听的。有没有具体的什么法子可以好好弄他一下的?”虽然刘国建已经同意要口头警告翁拳光,但方秉生仍然不依不饶,他要得到可以在翁拳光不听话的时候,真的修理他、弄服他的东西。 刘国建琢磨了一下:他知道治安局里席胜魔手里有不少翁拳光他们犯事的证据,但是被他们局长压下了;要是搞翁拳光,用席胜魔最好;但是席胜魔本身很讨厌,不听话,差点给他搞出个邪教来,结果被他强令不得随便再侦查这个案子了,就去贴身保护方秉生;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探长欧杏孙,也属于治安局干将,熟悉当地一草一木,经验丰富,这个人很乖巧,八面玲珑,所以和龙川堂一伙关系也不差,不过这人贪财,要是给上点钱,让他做什么都可以。以他的本事,修理翁拳光可能还不够,但足以封掉龙川堂几个窝点或者抓他一批干将,让翁拳光哭爹喊娘的出血捞人了。 想到这里,刘国建点头说道:“我下午调局里的一个得力探长给你认识,你们好好交流一下。反正翁拳光不过一头脏老鼠而已,既然在我地盘上,想干什么得我说了算。” 方秉生大喜过望,立刻和刘国建把酒言欢。 也就是说在中午的时候,方秉生自觉搞定了长老会五个人和翁拳光,还剩下一个书店老儒生,那个人实在没必要理他的,所以心情很不错。 但是下午刘国建带着欧杏孙兴冲冲的来赴宴的时候,才听说长老会除了范林辉和齐云璐――一个怕麻烦、一个路人甲――之外,竟然拒绝朝民主党不战而降,还是要自己选举。 ================================ 在内厅里,方秉生屏退其他人,自己抱着胳膊站在钟二仔肖像画前,看着刘国建,突然问道:“大哥,你能搞掉张其结李广西他们吗?” “什么?你说什么?”刘国建吓了一跳,怔了片刻,愕然问道:“你什么意思?” 方秉生用拳做了个殴打的动作,说道:“就是狠狠的修理他们一下,用你手里的县令权力。” “你开玩笑!这三个人就差不多是工商界最强的领袖了,我弄他们?谁还交税呢?还怎么朝朝廷汇报我市的西学工厂进展呢?”刘国建连忙挥手道。 说罢,他摊开手对方秉生叫道:“方老弟,你们本来就财大气粗、有权有势、还结党出战,就让这城里乡巴佬自己折腾一下又能怎么样呢?我觉的他们即便自己选,对你们也没有任何威胁,跳梁小丑而已。” 方秉生抱着胳膊斩钉截铁道:“不行!我这次目的就是我党四人等额全中,若是放任他们自己折腾,万一有一人被挤下来怎么办?到时候怎么和钟老板和翁老板交代?我们既然财大气粗、有权有势、还结党出战,何必和乡巴佬竞争,这不是傻子吗?” 刘国建死盯着方秉生,咽了两口唾沫,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昔日印象里那个仗势欺人、心黑手辣、只许他占别人天大便宜,自己一点小亏也不能吃的铁路黑/帮方秘书又回来了! 但是现在他刘国建并非是和方秘书并肩作战的朝廷外派铁路监督,而是成了一城父母官,他可不想割自己的肉给方秉生下酒喝。 方秉生也沉默了一会,他也看着刘国建,两个人互相沉默着对视,彷佛变成了一支矛和一块盾,都在琢磨着对方会如何行动,自己如何保住自己的利益。 “刘大哥,您在这龙川当市长也快三年了吧?”方秉生开口了,他悠悠的说道。 “呵呵,两年半而已,两年县长,半年市长。”刘国建回以同样意味深长的微笑。 方秉生挥了挥手说道:“大哥,我们都知道你这人精明强干,可以提纲挈领、总领全局,看看你,用两年时间就把这破城变成了大宋十大模范小城,你前途远大呢。你不可能想在这龙川终老官宦生涯吧?” 刘国建仰头笑道:“那自然是肯定的,我一个福建人,在大宋就像旅客一样,不知道会最终走到哪里。异乡做官嘛,在哪里扎着就总是想造福一方百姓,哈。” 方秉生冷笑一声,说道:“大哥,我看您龙川也发展到头了,就靠着铁路通车呗。它终是个弹丸之地,发展有限,不可能拼比过北方赣州和南方惠州。我估计以你的聪明才智,肯定早就在找下一步高升落脚之处了,人要往高处走嘛。” “那肯定的。”刘国建嘿嘿一阵笑,随后扬眉道:“但是,方老弟,你不能让我难做啊。” 方秉生笑道:“我怎么会让大哥难做呢?我只是和大哥商量而已。” 他接着说道:“其实呢,我在和张其结他们吃饭交往之时,听他们对您薄有微词,说某官经常对他们敲诈勒索、强收好处,也讽刺您自己不务正业,天天聚赌。” 刘国建心里一阵恼火,方秉生说的也不能算错,他知道有些地头蛇对他不满意,但是这不是扯淡吗?我对龙川贡献这么大,没有我,哪里有你们现在的好吃好喝,这不是“端起碗来吃肉放下筷子骂娘”吗?忘恩负义的刁民! 但现在刘国建却没打算听信方秉生的告密,因为他现在说这些话为了什么,大家都很明白,刘国建冷哼一声说道:“身正不怕影子歪,这都是刁民捕风捉影出…….” 然而方秉生打断了他,方秉生扶了扶自己的眼镜架,好像让自己眼珠从镜片的水泊里浮现出来那样,真诚的看着刘国建说道:“大哥,我不是说别人坏话。我是讲,这个龙川啊,财富有限,您为龙川发展立下汗马功劳,但是这里池水太浅,就算捞鱼也捞不了多少的。俗话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这龙川就是个瘦缺,你用多少年能搞出十万来?你现在在朝廷里是有名的能吏,有了这个好名声,有钱有本事就应该赶紧上杆子走了。” 这话说得在理,刘国建自己除去朝廷薪俸外,在龙川三年堪堪的才积攒下一万大洋,毕竟前一段时期从吏员好不容易升为县官,他在拼命为龙川修路、建房子、鼓励工商业、安抚农民,倒也没想过贪墨,贪墨也不好贪,因为太穷;后来来了铁路,日子好过一点,黑金灰金也多了些,但这县城确实太小,而且被几个城中教会割据了居民,你不太好界定谁是肥羊,因为他们是乱民结党,敢在报纸上修理你、敢去惠州告你;至于有钱的西洋工厂,这是自己的政绩,又不太好下手大砍大杀,而且都是洋教的人,只能拿点蹭点,十分无趣; 所以搞了三年,还是挺穷,他也想走了,也早在朝廷内运动,因为后台小刀军团的福建山头被皇帝砍了,他只能走朝廷内交通系山头的路,想去江西计划修铁路的大城当个实权官员。 方秉生看刘国建不说话了,他接续说道:“大哥,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圣经也讲:过路被事激动,管理不干己的争竞,好像人揪住狗耳。你也不会在龙川终老和安家,这张其结他们不就是路人吗?和你没有关系的,你何必回护他们?你对他们做的够多的了,他们非但不感谢你,还四处说你风凉话,你至于的吗?不如这一次和我一起好好合作,咱们搞下龙川选举来,算你交给民主党的投名状,和钟老板也建立良好的人情关系。再说你本来就是交通系的,和我们铁路公司就是一家人吗?我们也认识不少交通系朝廷大员,到时候,咱们好好在京城活动一下,给你派个要修铁路的江西大城升迁,咱们不是互相都有好处吗?” 说罢,方秉生又问刘国建:“易成先生说要联络咱们家在朝廷里关系好的大臣给你认识,通知你了吗?” “还没有。”刘国建干净利落的说道,却没有别的话语,因为他在肚里还在激烈盘算自己的利益得失,仅仅听了面前这个“铁皮黑猴子”的一番话就替他卖命,当人是傻子吗? 方秉生微微抿嘴,表示一种坚毅的忍耐,然后说道:“就这两天,等着吧。”说着他看刘国建没有反应,知道对方还没被说服。 他突然笑了笑,继续说道:“大哥,我不是让你对张其结、李广西、王鱼家三人抄家灭门,我们是为民做主,不是要抄家灭门,仅仅是要吓唬吓唬他们三个。我甚至乐意给他们钱,来换取人情。只是三人太过乡巴佬,拎不清事情重点,以为我给的钱不如自己烧钱利益大,他们是蠢。我只需要你帮衬一下我,吓唬吓唬,等他们服了,我依然会给钱安抚,我不会自己拿果子吃,留下您当仇人。我是生意人,我不这样做生意,尤其是和您这样的老朋友老兄弟,这您是知道的。” 方秉生说的这番话,倒是打动了刘国建,原因很简单:收益没变,但他风险小了。 “咳咳,毕竟这个选举皇报都登了,还有大官亲临龙川主持选举,朝廷看来决心很大,”刘国建满脸难色说道:“我不太方便对候选人下手的,万一出事就是直达天听。” 方秉生走过来,满脸无奈的拉住刘国建的胳膊叫道:“大哥,怎么会出事呢?我就是想在下周一之前,这七天之内搞定三个乡巴佬。这是选举前啊!而且您是能吏,朝廷既然重视,您难道不要替朝廷分忧吗?” “比如,不是有个算命的候选人是虚报的吗?您可以把张其结他们和算命的联系在一起啊,就说是在选举前特别各人有无违法事项,再次确认!若是张其结被抓住小辫子,我就去和他们谈判,不会出事的,就撑死说算命的资格不符,提前取消。”方秉生替刘国建出谋划策。 “不好,已经上了皇报,不好取消,连算命的也不能取消。”刘国建摇头说道。 “没事。没事。”方秉生松开刘国建退后了两步,说道:“我明白大哥你,我也没法,我甚至原本打算不理龙川回京城去,我也是不知道京城权贵结党了,而且担子压在了我身上。” “但是我请大哥三思一下可否帮我?我做事,你是知道的,很稳妥的,而且不是拿您当先锋和敢死队用,就想我们去搞定三个人,在需要的时候,您以市长之尊来个四两拨千斤即可。很安全的。”方秉生说完,最后咬牙道:“若是选举前搞定三人,再送您五百大洋辛苦费!” “让我回去想想。”刘国建想了一会,扭头就走,方秉生送了他出门,在前院,他听到刘国建的秘书一跟着他舅姥爷上车,车门里就传出刘国建的焦急问话:“京城电报要等着啊,非常重要,可能是私电。” 知道刘国建心动了,方秉生也叫过钟二仔,对他讲:“你一会立刻去龙川火车站,找陆站长,就说是我的意思,发急电给总站,让他们转达给易成先生电文:‘请他加快刘’。铁路电报是内部电报,传递速度比民用电报快,你立刻去。” 钟二仔点头之后,转身还没迈出一步,那边李猛已经跑过来了,小声道:“翁拳光来了,自己来的。” 站在前院里的方秉生抬起头,在正驶出大门的刘国建马车和假山之间看过去,果然大背头翁拳光一伙人出现在了门外。 080 不请自来 站在钟二仔门房前,和仆人交涉的正是翁拳光和山猪几个龙川堂的大人物。 看着那辆豪奢的西洋黑色四**马车从专走马车的侧门驶出,几个人灰头土脸的扭过头来继续朝着钟二仔那仆人说道:“我们就是听说要举办龙川候选人聚会才来的,范林辉通知我们的,不是我们自己来的啊。” 今天中午,听说京城以首富钟家良牵头的“大宋阉党”成立了,尤其是听说老兄弟翁建光竟然在阉党中排名第三,虎眼八爷翁拳光立刻拍案而起,怒目叫道:“太无耻了!太邪恶了!” 拍案而起后,虎眼八爷看着在自己面前汗流满面的山猪,说道:“你做得好!唉。” 叹了口气后,虎眼八爷又跌坐回太师椅,愁眉苦脸的倒了杯茶,自己一声不吭干了。 今天上午他也高兴坏了,恨不得捏着那叠报纸到外面校场上跑一圈:自己照片竟然上了皇报了!爷爷竟然也成了大宋风云人物了! 兴奋之余,立刻让山猪去张其结那里打听如何竞选,但山猪作为龙川堂的执行总裁,是帮会经常插到粪水里的手,熟悉舆情,他可知道那群有钱人不一定吊自己,苦着脸问万一问不到呢,“那你就去找别人!反正我都上皇报了,咱怎么着也要拿个议员!”虎眼八爷大笑道,接着怒目而视山猪,低吼道:“这是咱们龙川堂光宗耀祖的大事,你小子要是探查不到,就不要回来见我!” 山猪无奈之余,找了张其结,果然碰了软钉子,他也不甘心,或者讲不敢甘心,一会听说方秉生他们带着范林辉都去找张其结了。 可让他逮到了一个漏子,把范林辉半绑架半请的弄过来了,细细一打听他们说了什么,立刻大喜过望:虽然还是不知道怎么选,但是可算被我搞到一个惊天大消息,立刻飞奔回报了老板。 一边喝茶,虎眼八爷一边咬牙切齿,心里想到:又被翁建光这个畜生凌辱了,竟然加入了阉党!竟然排名第三!该死的阉党,肯定要作恶多端、肯定要权势熏天、肯定要被抄家灭门!慢着,慢着,在被抄家灭门之前肯定要荣华富贵啊!我叼他老母啊! 中国人谁不知道阉党在灭之前有多么风光啊,魏忠贤可是九千岁啊,就比皇帝少一点啊,何等威风。 越想越生气,翁拳光突然脑筋灵光一现:“原来这个选举就是阉党要起来啊!怪不得不是官,却听说是西学捐官,捐上之后其实也不是正经官,这不是太监监军是什么?什么风闻奏事,以前太监不也是东厂西厂做这个嘛?这不就是选太监吗!!!” 但是太监要是得势,那真不得了,清国因为皇权高度集中,太监除了敲诈紫禁城大臣给皇帝打四百两银子的裤子补丁、上二十两一个鸡蛋外,其他还不太威风;但明朝君权较为分散,阉党和儒党斗得难解难分啊,得势的时候那叫一个威风啊。 翁拳光满心都是羡慕嫉妒恨,都忘了太监可是没有卵蛋的。 但是龙川的阉党负责人方秉生根本不鸟自己啊,自己巴结不上啊,难不成要给翁建光立个生祠堂,像魏忠贤一样?他又气又恨又羡慕又无奈,这时候山猪又说道:“范林辉还说,方秉生要请长老会几个人都去钟二仔那里吃酒席,什么共荣龙川的。” “范林辉也要当阉党吗?他不是挺老实的,不爱折腾的人吗?平常遇到,总说自己根本无心选举,难道也按捺不住狼子野心了?要认贼作父了吗?”翁拳光恨恨的说道。 山猪想了想说道:“这倒没有。老范还是不爱折腾,他说晚上酒席他都不去,反正不是自己的事,也不在乎那顿酒。” “什么?他不去?”翁拳光一愣,接着叹了口气说道:“莫欺我龙川县城小,一样有不媚败类的忠义之辈啊!” 翁拳光喝了一口茶,彷佛在为范林辉不谄媚权贵而干杯,然而他猛地转头盯着山猪叫道:“哎!范林辉不去?他不去咱们去啊!” 虎眼八爷立刻山猪商量了起来,大体意思就是:说山猪“偶然”遇到了范林辉,范林辉那傻货没说清楚,对山猪说:是龙川候选人晚上在钟二仔那里聚餐;翁拳光就借这个借口,不请自来,到时候大家都是候选人,钟二仔和方秉生他们再狠,也不敢不给他们个面子。这样岂不是就打入了龙川选举人核心集团了吗?不用这样自己单干了,就算他们不理自己,也可以打探下消息,加深下感情。 所以当天下午五点,范林辉确实没来,但是龙川堂带着一堆礼物出现在了钟二仔家门口了。 ======================== “方先生,翁拳光来了,您看怎么办?”民主党龙川同志围拢过来请示方秉生。 “方先生,我去推了他!就说今天事情有变,没有酒席了。”钟二仔叫道,他们也不是傻子,都是本地人,龙川堂和惠川堂的恩怨很清楚,方秉生又一直对龙川堂冷若冰霜,谁会在这个当头惹翁拳光这个霉头,这不是得罪京城民主党的同志吗? “慢!”方秉生挥手制止了钟二仔,他看了看四个人,说道:“我正好要去找翁拳光。他不请自来真是天助我也!不,是上帝回应了我的祷告!” 说着他对钟二仔道:“但是我们要独自见他,不要在你家,你知道哪里有好的酒楼?立刻给我定个包间。” 说完,方秉生对山鸡招了招手,说道:“跟我来。” 扶了扶眼镜,方秉生冷笑着大步朝门口走去。 翁拳光和山猪正在和门房纠缠,门房其实脸都绿了,一是他已经被通知今天有重要活动,保证闲杂人等不得入内;二是,面前两个孙子不好得罪,否则半夜回家会被砸黑砖的; 而龙川堂知道今天来的理不顺气不直,一直妄图硬闯,反正老子进你家了,你还能赶我走啊?在洋人国也没有这么不讲人情的吧? 所以又推又掐的,把个门房吓得满头汗,一直在心里大叫主子快来,又想叫身后门房里把腿翘在桌子上熟视无睹吃花生米的探长席胜魔,但却是不敢,别说那探长好像根本不想管,而且你叫警察不是得罪黑/社会吗? 就在这时,门房只听身后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哈哈哈,原来是八爷来了,失礼失礼,未能远迎,请包涵!” 门房回头一看,只见那方秉生先生已经脸上笑成一朵花了,两只眼在镜片后撮成两条缝大步而来,而旁边还跟着一脸坏笑的山鸡。 “啊…….”没想到对方是惠川堂主将出来迎接了,正想一巴掌推翻门房的翁拳光傻在了那里,正掐着门房脖子的山猪愣了片刻,赶紧缩到老大身后:要礼数周全啊,不能挡在老大面前。 推开挡在身前的门房,一身长袍马褂的翁拳光潇洒的甩了甩大背头,走过门房,对着方秉生一抱拳,笑道:“久仰方先生大名,今日才得相见,真是名不虚传!” 背后的山猪目瞪口呆。 今天来的时候,山猪曾经推荐老大穿西装,毕竟那些候选人好像都爱西装,既然去凑热闹,是不是也要入乡随俗的好,但是八爷义正言辞的拒绝了:“我是中国人!穿什么洋装!我就是一身袍子、一颗忠肝义胆、好好的去为家乡人民谋福利!不能让阉党为所欲为!” 其实,是翁拳光穿了洋装就浑身不舒服,非常紧张。平时紧张无所谓,但今天,他要去对阉党巴结讨好,怕自己紧张会影响自己发挥。更况且,他身上那套长袍马褂造价不亚于一身上好西装,再戴上怀表,一样体面的很。 果然穿着长袍马褂的翁拳光“毫无惧色”,看见方秉生突然出现,立刻潇洒又有风度上前与之寒暄起来,丝毫不见拘泥,简直如行云流水一般自然。 “哦呵呵,翁先生,我也是久仰大名如雷贯耳啊。”方秉生一样的拱拳作答,脸上笑意盈盈,还微微躬身伸手去握对方的手。 翁拳光愣了愣一下,也赶紧放下拳,与方秉生两手紧紧相握。 看对方给面子,翁拳光把自己身子弓得更低一点,但是方秉生个头不高,翁拳光毫不犹豫继续弓腰,两人差点脑门顶脑门了才停下。 翁拳光另一只手也摁在紧握的双手之上,笑道:“方先生十年前就已成名,真是英雄出少年,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方秉生仍由对方两手握自己一手,默认了对方比自己位置低,他笑道:“翁先生更是久闻大名的龙川工商业精英、著名天主教慈善家,今天真是幸会啊。” 两人寒暄完毕,方秉生也听明白这个老不要脸的家伙是靠什么因头蹭上来的了,他略略转身指着前院,顺着对方的话头说道:“本来今天确实要举办全龙川候选人聚会,大家互通有无,互相帮忙,连市长都来了。但是出了一点不愉快的事情,所以今天酒席取消了。不过您不要担心,我已经叫人在外部酒楼预定了酒席,我们正好聊聊。” 翁拳光听说酒席取消,眉毛就是一挑,以为对方看不起自己搪塞自己,但又听方秉生要和自己喝酒吃饭,顿时又惊又喜,连连称好。 081 前倨后恭 既然方秉生对龙川堂突然变脸,他的手下山鸡立刻也跟着变脸,不再是以往那种鼻孔看人没好气的做派,不仅和山猪,和翁拳光也满脸堆笑、谈笑甚欢,一伙人在门口谈了一会,那边钟二仔已经订好了酒席,方秉生就拉着龙川堂几个人去喝酒。 这时候,翁拳光看门房里的那个探长也拉着脸,跟着他们往马车里走,他惊叫道:“这不是咱们洋学堂出来的席探长吗?他来这里干嘛?查案?” 方秉生一边亲热的替翁拳光拉开马车车门,看了一眼那有气无力走过来的席胜魔,笑道:“这是你们市长厚爱,他这人,不仅是我老朋友了,而且可看重选举了,非得说选举是大事,我这师爷一样的小人物要重点保护,愣是给我派了治安局最得力的年轻探长席胜魔先生随身保护。前两天席探长刚刚替我们铁路公司把枪击铁河车的罪犯乱枪打成了烂肉!听说他是咱们这学历最高的警察?了不起。” “哦。了不起啊。”翁拳光竟然和山猪异口同声的说道,看向方秉生的眼里都多了一份更加的敬畏。 在酒楼里,方秉生、山鸡和翁拳光、山猪去了雅间,剩下几个双方的保镖就坐在外边吃饭,方秉生还不忘叮嘱酒家给坐得远远的席胜魔上好酒好菜,只是席胜魔脸上那副表情,让山鸡恨不得一脚对着那脸踹过去。 雅间里,四个人酒过三巡,气氛热烈了许多。心系龙川、怒斥阉党的翁拳光曲意逢迎,甚至和山鸡平辈论交、称兄道弟,既然老大都脱光了,山猪更潇洒了,甚至于屁股都没沾过椅子,倒酒上菜拿毛巾这些小厮的活他全包了。 方秉生喝了一杯后,叹了口气说道:“其实今日我们本来应该在钟二仔同志那里把酒言欢的,龙川精英齐聚一堂,怎奈何有人就是给脸不要脸,非得把好好的聚会给折腾了,真对不住翁先生了。” “无妨、无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翁拳光问道。 方秉生再叹一口气说道:“还不是张其结、李广西、王鱼家三个人吗?我们民主党成立了,领袖群伦、组织严明、财大气粗,在这小县城,谁选举能比得过我们呢?我是好意。你知道我也是新教教徒,和张其结他们长老会也可算同志,就好心好意把这事通知他们了。你说我为了什么呢?不就是担心他们白白烧钱,到头来钱和议员都两头空吗?还好心好意的请他们一起吃饭,谈谈如何把选举搞好,一起让龙川在报纸上出名,谁料想,这三个人,不知道吃错什么药了,不仅不给我面子,还愣是以为我仗势欺人,竟然连个面也见不到。害的我好心换了驴肝肺,真烦死我了。” 翁拳光和端着酒壶的山猪对视了一眼,有点惊讶有点迷惑也有点振奋。 有点惊讶是他们只从范林辉那里听说方秉生和长老会开了场谈判,长老会立刻服软,范林辉都没去酒席的意思――只是还不知道居然张其结这么狠,看来又改变主意了,不给方秉生他们面子了; 有点迷惑是觉得方秉生对张其结他们那一套也没见出错在哪里,江湖上帮会谈判不也是如此吗?谁也不会上来就砍砍杀杀,除非是那个傻x在美国受刺激了,回来就想端着左轮枪决斗啥的;而且相比民主党的滔天势力,张其结确实不应该拒绝,否则以帮派做比方,下一步就会街头大血战了,张其结一个小帮会,怎么能抵抗大帮会呢?龙川这几个老板到底在想什么啊?真疯了? 有点振奋是明白为啥惠川堂对龙川堂突然变脸了,从开始的视而不见,到现在的热脸相迎,原来是因为和长老会谈崩了啊,看来需要当地知根知底的新盟友助力了。 但是翁拳光还是沉得住气的,他又和方秉生谈了好一会选举和民主党,虽然知道方秉生有点满嘴跑火车――其吹牛皮的不要脸水平也是京城级别的,但翁拳光可真听不懂那些云山雾罩的新名词,不过他也混江湖久了、经验老道,不会立刻相信方秉生嘴里的话,只是也明白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京城一伙聪明人打算真组建一个党,弄点朝廷的权力玩玩,而且加入的那些人,主要是翁建光和方秉生主仆都是前几名,那估计就是个“阉党”。 “阉党好啊!哪朝阉党不是为所欲为、金银满堂啊!要我选,我宁可加入阉党,也不会加入书生党!”翁拳光在肚里暗暗叫道,手上却敬酒更频繁了。 那边山猪眼疾手快的替方秉生泼了凉茶,换上热茶,又从推门进来的小厮手里接过热水盆,里面是白鱼一般的几条白毛巾,他蹲在桌子下,捞起一条热得烫手的白毛巾绞干了,递给方秉生。 但是方秉生看了看,立刻挥手表示不要。 山猪又递给山鸡,山鸡笑了笑,也不要。 翁拳光看出味道来了,赶紧扭头训斥山猪道:“别这么乡巴佬!人家惠州府吃饭都自己用自己毛巾了,谁还混用毛巾?这上面有人眼看不到的小虫,爬到谁身上谁就得病的!乡巴佬,没见过世面,尽给我丢人!” 山猪丢了个脸,把毛巾丢在水盆里,却满脸堆笑的对着方秉生和山鸡举起杯来,笑道:“我这人就太土,在小地方呆久了嘛。两位莫怪。这个选举啊,还希望各位能够提携一下我们龙川堂,毕竟都是一个……都是乡党嘛,对吧,出门一家亲的。” 本来他想说都是“一个堂会出来的”,然而来之前,就想巴结对方的翁拳光就叮嘱了:若对方惠州堂不提帮会的昔日恩情,咱们千万不要先讲,免得自取其辱!把对方当贵客看即可。 果然这酒席上,方秉生和山鸡绝没有提过一次以前的事情,满嘴“先生”、“贵河运公司”的,就是不把龙川堂当龙川堂看,所以山猪也堪堪的改口,只称“乡党”,不敢提“同门兄弟”。 不过山猪这番话说得很符合老大的心意,翁拳光赶紧顺着手下的话头举杯道:“对啊,我们都太土了,所以选举方面还要多请教方先生啊。” 山鸡笑着端起了杯子,但方秉生没有动,他笑道:“两位先请坐,不必这么客气。” 接着脸色一变,以诉说“景阳冈上有猛虎”的口气叫道:“两位啊,咱们都是好朋友,不要说我没提醒过你们。这个选举,可是非常凶险。且不说这个议员选出来到底有啥用,此刻无一人知道,钟家良先生搞这个是因为爱好,大家都知道他绰号‘钟西癖’嘛;而且就算要选,就是拼着烧钱啊,输得一方血本无归,但就算赢的一方也是白白扔钱。若钱没有到民主党那群人的地步,我建议不要选。我不说假话,你看,我已经辅佐过三城选举了,算选举行家,而我们老大和我党证编号010和011,我们可有一点参选的意思?根本就没有!” “你不说假话?我擦!惠川堂的狗种不就是最擅长说瞎话和欺师灭祖吗?”翁拳光和山猪对视了一眼,肚里都在说一样的话。 听对方意思是想阻止自己参选:他不让你花钱,不花钱怎么选举?在街道口喊话? 翁拳光放下杯子,脸色微微不悦,他问方秉生道:“方先生请我们来,就是为了谈和张其结他们一样的事情吗?和我们谈判、让我们看戏不能唱戏吗?” 方秉生一愣,赶紧挥手笑道:“哪里有此事呢。张其结他们算咱们县的翘楚,不仅有钱,而且人缘太好,大部分县城人都知道他们,也挺待见他们,所以他们总以为可以对抗别人,殊不知,就像打仗一样,县城兵再多,能对付得了府城招募的兵;府城兵再多,能对付得了京城出来的御林军?我是不想得罪人,让他们竹篮打水一场空,白白浪费钱。” 听这小子这么一讲,潜台词是自己连张其结给他的威胁都不如?张其结的威胁,至于让他们谈判,而对于自己,他竟然全然好心好意的怜悯了? 翁拳光觉的自己完全受辱了,他咬了咬牙,脸上却笑道:“那既然不是和我们谈判,方先生请我们来是什么意思呢?” “是这样的。”方秉生笑了,他用餐巾擦了擦嘴唇,眼镜后的肌肉却一阵紧缩,终于要谈正事了一肘朝着翁拳光伸了过去压在桌子上,整个身体也俯了过去。 一看对方这个样子,翁拳光也慌不迭的侧坐了身子,身体对着方秉生,只听对方压低了声音,小声说道:“翁堂主,在你面前,小子我不说暗话。你我都是一类人出身,天然就是好朋友。现在有的人学了西洋糟粕,只认权和钱,这是垃圾;江湖道义哪辈子也不能丢,对吧?” 听称呼突然从“翁先生”变成了“堂主”,翁拳光浑身一震,谈话内容也突然没了光怪陆离的西学,却成了“江湖”,一惊之下,他耳朵都竖起来了,急急等候下文。 方秉生继续说道:“我个人想和你们建立江湖情义,大家互相帮忙。张其结、李广西、王鱼家三个混蛋不识相,就是看不起我们。我想请翁堂主帮忙……” 不待方秉生说完,翁拳光立刻坐直了身子,和方秉生重新拉开了距离,他看了一眼方秉生,却没有立刻说话,闭目想了几秒钟,嘴角才冷笑了一下,慢慢说道:“方先生可能是误听了什么刁民造谣中伤,我们龙川堂一直是守法良民。按圣经教诲,赚取的是流汗的辛苦钱。并非传说中什么无恶不作的流氓恶棍,我想是方先生久居京城,还不熟悉我们。” 082 友谊重于金钱 翁拳光说龙川堂是赚辛苦钱的,这番话自然也是假话。 天地间自从有了法律,人就自然的分成了良民和帮会。 两种人就如同圣经里亚当的两个儿子:该隐和亚伯。 不止中国这样,从古到今,全球各国都是如此。 刚刚方秉生一露话头,翁拳光立刻就明白这小子想干嘛了,也立刻明白了对方前倨后恭的原因。 他是想找龙川堂用黑的对付张其结他们。 翁拳光当然要推脱,否则那不是大流氓,而是大侠或者才入江湖的混混雏儿了。 什么江湖道义?这从来都是胡扯淡的事! 再说即便惠川堂有用,要拉关系或者一起发财,那也得先熟悉啊,谁会上来就给你讲道义、呼朋唤友的?不是傻子吗? 方秉生看对方坐直了身体,一副不想听的架势,他倒没有吃惊也没有发怒,而是咧开嘴笑得更灿烂了:对方反应并没有脱出他意料。要是翁拳光立刻满口答应,一脸恨不得为你去死的表情,方秉生反而才会吃惊,会暗想这小子要给老子下圈套吗? 自己也变了耳语秘密的姿势,慢慢在椅子上坐直,他对翁拳光摊开手,说道:“翁堂主,我对你没有藏私,就想请您帮个小忙。我虽然在京城,但我就是龙川人,县城事情我摸得很清楚,您也不以为我是京城来的流窜犯,就一个傻蛋。 我得说明白:我不是想弄死张其结他们,或者搞得他们家破人亡!就一个选举,至于的吗?!!我仅仅就吓唬吓唬他们,找回自己的场子! 当然,若要弄死他们或者搞得他们家破人亡,我有的是招数,但不会找你们本地帮会,大家都是本地有头有脸的人物,搞这么大,你们也有心无力; 我会找刘国建和刘国建的上级,用官来做抄家灭门的事情。上次对付阻碍修铁路的刁民不就是这么干的吗?在我用帮会中人和工人打手的时候,我有想屠杀他们上千人的打算吗?那时候我没有,我只是不可能支付他们勒索的二十万大洋而已;只有他们逼急了我,我才调用了军队,那时候帮会中人就歇着了,就旁观血流成河而已。” 说到这里,方秉生闭口不言,让对方有时间回味自己的话和想象自己的可怕威力,这样会加强无形的说服力和威慑力。 一时间雅间里鸦雀无声,外面喝酒划拳的声浪立刻涌了进来。 等了一会,看方秉生仍然紧紧抿着双唇没打算发言,而翁拳光主仆两个都低头不语,气氛有点尴尬,山鸡从怀里掏出一盒雪茄来,站起来分给翁拳光两人,笑道:“这是花旗国进口的,真正的上等洋烟。可比什么卷烟贵多了!” 翁拳光主仆两人赶紧称谢接过,大家先仔细端量了一下雪茄,然后点上,三人吐出一口烟,饭桌上立刻升腾开了一朵蓝色的云,随后山猪剧烈咳嗽起来、翁拳光死憋着咳嗽,脸都成猪肝色了,而山鸡则朝空中吐出一口烟圈,一脸上等人得意洋洋的嘲笑:看看你们这群土鳖,雪茄都受不了,估计平时没机会抽的。 方秉生这时才继续开口说道:“翁堂主,这个虽然我们都是乡党,都是在这小县城和周围生出来的,但是彼此还不是很熟悉,还不知道对方够不够朋友。但是不互相帮忙怎么能知道这个人够不够场面够不够道义呢?” “官场我已经打点好了,现在就需要给张其结他们上点眼药,你们仅仅点个捻子,然后剩下的不需要你们再做,后面的事情交给我即可。这件事,任何混帮会的兄弟都是轻车熟路的,不会难做。我方某人是够朋友的,我不会亏待你们的,你们放心吧。” 山猪用袖子擦了擦被雪茄呛得眼泪汪汪的眼睛,问道:“方先生到底要我们做什么呢?” 方秉生笑了笑,大体说了说自己的阴谋,翁拳光和山猪对视一眼,脸上神色舒缓了很多,确实,这些事就是他们经常做的,否则员工中秋节和过年奖金怎么来的? 方秉生又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放在自己胸前桌子上,然后用两根手指压住,轻轻的朝翁拳光方向推了过去,很谨慎很客气,仅仅推到二者中间就停住了,另一半距离交由受约者自己选择。 “这是五十块银元钞票,算见面礼。事成之后,还有二百元茶钱。请翁堂主帮忙。”方秉生缓缓说道。 一听钱不少,对于工作难度而言,算报酬很不错了,山猪眼神一亮,扭头去看老大。 这细微之极的表情立刻被方秉生捕捉到了,知道自己开价在龙川堂眼里算很有吸引力的,他放了心,微笑了一下,背靠在了椅子背上,也抽出一根雪茄抽了起来,就等着翁拳光给个回话。 翁拳光看了看那信封,想了好一会,笑了笑,一样两根手指压在信封上,又推回到了方秉生胸前桌子上。 “**什么意思?!这你都不要?你是混帮会的吗?”肚里惊叫一下,方秉生瞪大了眼睛,从嘴里恶狠狠的抽出了雪茄,瞪着翁拳光。 山猪看方秉生眼里一闪一闪的都是凶光,而山鸡则横眉怒目的咕噜了一声不知道什么话,咔嚓一下,把手里的一盒火柴攥成了一团,他不想和这伙人弄翻脸,赶紧站起来打圆场道:“哎呀,这个吧,惠川堂的兄弟们可能不了解情况。张其结他们很难对付,他们在长老会都沆瀣一气了,可以指挥很多傻/逼信徒为他们卖命,而且他们手里都有工人,一人发一根木棍,调出来就是几百打手!而且长老会有我们县城唯一一个红十字诊所、《龙川商报》管事的也都是他们的人,治安官里也有势力,外边的那探长就是长老会的,连县令都不敢怎么着他们。而且大家照片都上皇报了,朝廷很重视啊,我们怎么干在太岁头上动土,顶风作案呢?我们?我们实在……” 山鸡有些恼火的在对面指着山猪吼道:“刚刚生哥不是讲了吗?又不是让你们去弄死他们!就是点捻子,剩下的事我们去做!官场我们都打点好了!不就是在选举前让他们老实一会吗?你们就这胆子,也敢自称是什么堂?” “滚!老大们说话,谁让你插嘴的!滚一边去!”突然,翁拳光扭头咆哮起山猪来了,三个人都愣了。 山猪怔了一会,赶紧低头双手贴着裤缝对老大鞠了一躬,小声说道:“我错了!”然后老老实实的坐下了。 翁拳光喝退了手下,这才抱拳对着方秉生拱了拱拳,笑着说道:“其实,方先生,别误解了我。我是个乡巴佬,呵呵。别的花哨的话不会说,口拙!” 说到这里,翁拳光挺起了胸脯,很自豪的说:“我就是想说:我是个老牌江湖人。非常正直,可以为朋友去两肋插刀!我看重友谊胜于看重什么银元玩意,金银那都是撒旦的玩意!要下地狱的!大宋有个著名的诗人说:‘我不要白银,白银有什么用呢?’说得太好了,白银没用,朋友才是一切!” 一席话说得方秉生和山鸡都大眼瞪小眼,不知道他什么意思,而且还很高明的引用了他们惠川堂老大虎牙四爷翁建光的诗作。 说到这里,翁拳光指着信封说道:“既然方先生说我们都是乡党、都是江湖中人,那么谈钱太伤感情。我们龙川堂是非常想和你们铁路公司建立江湖兄弟情义的!” 方秉生目瞪口呆了一会,猛可里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扭头问山鸡:“江西那边铁路不马上就要重启赣昌线了,谁管土方工程?我是说咱家那些朋友,不是说洋人公司和朝廷大臣亲戚开的商业公司。” 山鸡愣了一下,张着嘴想了一会,说道:“好像是惠州金牙仔和高州大刀把子两个人在管吧。” “那好说。”方秉生扭回头来,已经满脸堆笑了,对翁拳光道:“八爷啊,有没有兴趣去江西赣州那边发展一下?我们马上可能会重启铁路工程,我可以给你们一段十公里的铁路的土方工程,活很简单,就是挖土运土清理场地修建路基,你们雇工人承包。干得好继续签协议。我们明天就可以去龙川火车站签订意向书,这五十元见面礼明天给你们,算我们的定金。这算友情吧?” “啊!太客气了!太客气了!”翁拳光一脸太吃惊的表情,笑得嘴都合不上了,连连叫道:“这真太客气了,我怎么好意思呢?” “哎呀,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都是江湖弟兄嘛,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嘛,我还得称您前辈呢。”方秉生笑着端酒敬翁拳光。 “哪有!哪有!你们惠川党都是咱们这地方的人中龙凤,叫我前辈我可担当不起,在西学方面,我还要敬称您为前辈呢。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翁拳光赶紧端酒。 “哈,是啊,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共同发财!”山鸡把手里攥成一团的火柴扔了,也跟着满脸堆笑的端起酒杯来作陪。 既然翁拳光这小子是想谋取更大的商业利益,那么事情就变得很简单了,交易很快就口头达成了。 酒桌气氛又热烈起来了。 083 也想结党为民勾结做主 喝了一会,翁拳光笑着对方秉生问道:“我听说,你们民主党还有什么党证?说拿出来之后,把张其结都吓呆了,连说非常之西学非常之先进。这个,我能不能看看。” 方秉生顺口笑道:“好啊。”伸手进西装内兜要拿党证出来。 然而三根指头捏住那硬封皮的刹那,这个人改变了主意,三根指头又空空如也的伸了出来。 凭什么给你这个不相干的家伙看我的党证?我还真以为你我是好兄弟吗?玩蛋去吧! 方秉生一脸抱歉的说道:“哎呀,八爷啊,不好意思,我今天没带出来呢。” 本来满心期待的翁拳光也掩饰不住脸上的失望之色,他摇了摇头笑着说: “听说你们民主党威风八面,我这人说了,我缺点很多,比如有时候为了朋友就脑袋一热拼命了,脾气不好,除此之外,就是太正直,太讲义气,经常是赚的钱都给朋友花了。 这个大家有目共睹的,连《龙川商报》都经常报导我,今天,很不好意思,居然连皇报都登了我的照片,皇帝万岁!大宋万岁! 但是龙川地方太小,像我这种走在西学前头的人很少,找不到志同道合的朋友。 这个,听说我的好朋友李猛他们都加入党了,我真心替他们高兴,一起结党为民嘛!一起勾结做主嘛! 而且实话说,从义气、从道德、从洋教虔诚水平、从个人受百姓爱戴的地步、从自己腰包大小来看,我就比李猛哥们少那么一点点点点!” 翁拳光说到这里,用大拇指和食指捏了个扣,对着方秉生死命的晃了晃,然后满脸堆笑着问道:“方先生,这个我能不能也加入民主党啊?” 方秉生和山鸡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 山鸡对翁拳光竖起了一根指头,一脸对方是小孩要举万吨巨物的表情,笑道: “虎眼八爷,这个实在不好办的。民主党可不好加入了。这是那首富钟家良自己的帮会!他是想一网打尽整个王朝的精英的,这次是龙川四位同志运气好,赶上选举和民主党成立了。否则,一个小县城的富人怎么可能入京城那伙大鳄的眼?而且钟家良是想复制天地会和洋枪队,说是要党内一层一层的往下排,还要推荐人和审核,还要追究小弟和推荐人的连带责任,要‘如臂使指’,这个词不就是朝廷天天在报纸上解释西洋兵法的吗?这种森严的组织,想入的人海了去了,但谁能让你入党?你认识钟家良吗?” 方秉生想了一下,却扭头反驳起山鸡来了:“你怎么这么肯定?现在咱们党刚成立,缺的就是能干的帮会骨干,谁家帮会在刚扯旗起来的时候不需要几个打手呢,别说会不会武功,敢不要命就行!比如咱们神皇南征入粤的时候,神皇天纵之才、中西贯通是有目共睹的,但那时候有洋枪队吗?有火轮船吗?还不就是靠农民粗人拿着梭镖捅下来的大宋江山吗?神皇亏待过这些‘老金田精神’吗?没有!谁不是飞黄腾达呢?!所以,有热情、有信仰、有本事、算个小康也可以入党吧?再说了推荐人什么的,还不就是指入党介绍人可靠吗?我觉的,要是咱们老大翁建光推荐什么人,钟老板肯定没话说,立马让入党!” 山鸡突然被方秉生抢白,矗着指头愣了一会,赶紧收了回来,坐好,满脸堆笑的对着方秉生翘起了大拇指,朝虎眼八爷他们笑着说道:“哎呀,我就是个粗人。论打架砍人还行,论起西学来,除了咱们老大,整个公司谁比得了生哥啊!生哥说得对!咱们民主党就要有志青年!” 这自然是方秉生诡诈,他故意和山鸡唱反调,一个白脸,一个红脸;一个说绝不可能,一个则说可能行;这倒不是两人事先商量好的,而是方秉生看翁拳光对入民主党有点希望,现在正找他办事呢,自然不可一口回绝,就要吊起对方的瘾头来。 方秉生就是这样:找你办事的时候,他的话让你觉的你的愿望一切皆有可能,但条件只有一个――顺着他方秉生的意思来办。 当然事情办好之后,他是不是换了一副嘴脸,就看你对他还有用与否了或者看你造化了。 果然山鸡说加入民主党比上刀山下火海还难的时候,翁拳光好像被揍了一拳,失望之情都掩饰不住了,他再狂,也不可能想去和钟家良比腰包;但是方秉生一席话,却又让他眼睛再次一亮,还是方秉生说的有道理啊:谁家帮会在刚扯旗起来的时候不需要几个打手呢,别说会不会武功,敢不要命就行。 翁拳光赶紧亲自从山猪手里要过酒壶来,站起来,替方秉生斟满酒,笑道:“方先生,那我想入民主党,您能不能帮忙啊?我这人那就是老牌江湖人,我要入了民主党,那肯定为了钟家良先生脑袋掖在裤腰带上,钟先生让我砍谁我砍谁!肯定是龙川最忠心的干儿子!” “干儿子?”方秉生闻言吃了一惊,没想到翁拳光志气如此远大,竟然想认钟家良当干爹,看他的年纪和钟家良相仿,当然就算是唇红齿白的少年或者年老齿衰的老头,想当钟家良干儿子的,在大宋那也成千上万,凭什么轮到你这老东西,莫非是疯了? 翁拳光说“干儿子”自然是受了范林辉那里来的“阉党”说法的毒害:试想,阉党内部靠啥显摆自己忠诚呢?翁拳光从听的各种戏词里,不难得到历史发现:当魏忠贤之流的干儿子嘛。 看方秉生目瞪口呆,知道自己用词不对,但也不知道西洋那一套如何说阉党的干儿子这个玩意,翁拳光急急掩饰道:“反正就是我会最忠心!” 方秉生听到这里舒了一口气,笑道:“入党肯定是可以的,龙川四个人都是我推荐的!!!但是八爷,您得看龙川四个本地党员,全部都是鸦片馆的人,他们为了钟家良先生的癖好,不惜放弃自己在鸦片馆里的职位,做各种奇形怪状的小本买卖掩饰自己身份以取得参选资格。这都是忠诚,人家洋药行会都看在眼里。您要入党,您一个外边的人,怎么表忠心啊?” 翁拳光还没说话,那边山鸡帮衬方秉生开腔了,假模假样的朝方秉生叫道:“生哥,我忠心!看看,我跟着您鞍前马后的跑选举,没有功劳也有点苦劳,所以请生哥回去之后推荐我,我愿意做铁路公司内的第三个民主党同志!我愿意为民做主、清正廉洁!” 翁拳光提着酒壶愣在那里:是啊,自己一个外人,进不到那个权贵富豪的圈子里头,怎么表忠心啊? 看翁拳光被讲得哑口无言,方秉生也站起来,接过酒壶,把翁拳光小心的按在座位里,笑道:“这不,我们刚谈完友情嘛?要是龙川堂做得漂亮,我们就成好朋友了,也就熟悉了,那时候,我自然也会为您两肋插刀。您不要看我带着眼镜,文质彬彬的,其实我衣服下面也是个帮会分子,为了朋友写个推荐信、辕门跪雪求钟家良让您入党算得了什么?” 翁拳光连连点头,说道:“放心,对付王鱼家几个混账,我还是有把握的。” 但是翁拳光太老江湖了,只被忽悠得晕了三秒钟,就立刻从昏眩中醒过神来,他看着一脸得意洋洋表情的方秉生问道:“方先生,你刚刚说了选举根本什么用也没有,还说只是钟家良先生的特殊癖好――那么,钟家良先生是太有钱了,还要成立这么牛的民主党专门结党来选举,而你们铁路公司的老板和干将加入民主党干什么?您和虎牙四爷都是大才啊,专门为了选举蹲在我们这小县城为啥,就为了钟老板的爱好?铁路公司不是钟家良先生的啊。” 方秉生闻言一愣,接着笑了起来,解释道:“八爷,您有所不知,钟家良先生要借债给我们铁路公司五百万银元修建铁路!五百万啊!为了这些钱,为了公司利益,为了大宋京昌大动脉早日通车,为了陛下为了百姓为了西学造福大宋,别说选举,我穿上女人衣服跳西洋大腿舞都无所谓!” 方秉生舌头一翻,就把钟家良的开价提高了十倍,从五十万变成了五百万,就是为了吓唬翁拳光这群土鳖,以及解释选举确实是垃圾:爷只是看在钱的面子上陪钟家良傻疯。 果然翁拳光和山猪两人舌头都吐出来了:五百万!这光听听就要吓出人命来了啊! =============== 结束了一夜快乐祥和的酒宴会谈,双方约定明日上午九点在火车站签订《工程合作意向书》,大家都满意而归。 但站在星光满头的大街上、双方“依依不舍、反复送别”的时候,方秉生对山鸡咬了咬耳朵,山鸡立刻走到正给老大开马车车门的山猪身边。 递给他一支雪茄,山猪赶紧连连称谢,山鸡却附到昔日老兄弟耳边问道:“山猪,听说李广西这人在惠州城还有个家,你知道具体地址吗?” “怎么,你们想干什么?”山猪把刚咬住的雪茄又抽出来,有些惊异的反问。 只见昔日老兄弟山鸡把双手插到西装裤兜里,一脸霸气的说道:“惠州是我们的地盘,惠州的事会帮下我们这里。你能把李广西那家的地址搞到吗?今天晚上能送来吗?不会亏待你的。” “行行行,我回去就找人打听。”山猪头点得像鸡啄米。 “打听到立刻给我送来,不管几点钟,凌晨五点也给我送来,我等着你们。我们做事时候不分白天黑夜的。时间就是金钱嘛。”山鸡笑着拍了拍山猪的后背表示亲近。 然后山鸡抽出火柴替山猪点火,接着自己接过车门把手,送山猪上车,又重重的关上车门。 马车行驶开来,翁拳光和山猪一起把手伸出玻璃窗,朝后面遥遥给他们挥手送别的方秉生山鸡两人致意道别。 “老大,他们真是厉害,竟然想在……”山猪刚想把刚刚山鸡交代他的事汇报一下。 那边翁拳光已经捏了鼻子,吼道:“你赶紧把那鸡/巴粗的洋烟灭了!呛死我了!” 山猪愣了一下,赶紧把手里的雪茄在马车地板上摁熄火了,这才汇报了刚刚山鸡找他要李广西地址的事,接着说道:“老大,他们还想在惠州对李广西下手呢!我擦!惠川党这手竟然能伸这么长!” 翁拳光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在颠簸的车厢里,可以看到那双眼睛依然在发光,他慢慢的说道:“惠川堂,或者说民主党,摆明了要制服一切为敌的家伙,这决心很大啊。否则,他们对我们前倨后恭是什么意思?一群人渣!” 山猪点了点头,接着满脸喜色握紧了拳头,虽然马车里很暗,估计也看不到脸色,但山猪依然把脸上的喜色做到了极点,要是有光,那副菊花绽开般的死硬脸色加上刀疤估计能吓死一切在对面坐着的良民,他声嘶力竭的叫道: “老大!你今夜太英明神武了!要是我,给我二百五十块银元,剁掉张其结、李广西我是会犹豫一下,但剁掉王鱼家足够了!而你,不为所动,竟然不动声色的又争取到了铁路工程,那可上千银元也打不住的收入啊!老大,你太厉害了!太厉害!” 但对面黑暗里却好久都无声响。 “老大?老大?您睡着了?鸦片瘾上来了?我给您找烟枪!”山猪怔了一会,低下头在自己屁股下面座位的小箱子里咣咣当当的摸烟枪。 就在这时,山猪只听头顶黑暗里传来一声幽幽的叹息,这不像刚给自己捞来了一大笔钱的胜利者的疲劳之叹,简直彷佛赌徒输得倾家荡产才有的叹息。 山猪怔怔的抬起头,看着面前一片漆黑,只听里面好像自言自语的一句话:“不就是搞几个富商吗?这点小事,却给这么大利益,方秉生那个奸人为什么会给得这么痛快呢?他们到底是什么算盘?” 084 【周二】这是战争不是游戏 周二上午十点。 王鱼家和张其结有些紧张的站在纺织厂二楼的办公室里,他们立在玻璃窗两边,也不说话,就是盯着下面的工厂大门。 工厂里运输车辆从大门里进进出出,显得工厂生意很不错的样子,但张其结脸上并无平日里那种看着自己孩子成长般的欣慰笑容,而是一脸的心事重重。 旁边的王鱼家看了看张其结冷冰冰的侧脸,他宽慰道:“老张啊,我觉的你是不是有点想得太多了?那方先生虽然一开始骗了我们一下,但他毕竟是京城铁路公司的大员,也算是体面人,不可能像你想的那么……那么……我觉的你多虑了,凡事交给耶稣,不要担忧。” 张其结轻轻叹了口气,手指指了指工厂旁边的火车站西洋建筑,说道:“鱼家,你也不能低估方先生那人啊。三年前修建铁路的时候,他有多狠?什么绑架、放火、炸人家祖坟,那些手段也不是体面人能用出来的。现在我们不和他合作,就是得罪他,他肯定会对我们有动作,那种人怎么会善罢甘休?” 王鱼家纳闷的挠了挠自己头皮,疑惑的说道:“那人不也是基督徒吗?这圣灵没感动他?我们又没有怎么损害过他们的利益,仅仅是按规则来费厄泼赖(fairpy公平游戏),这也能得罪他?” “人家谁给你费厄泼赖啊?他就想倚强凌弱、弱肉强食;再说基督徒多了去了,但还不是什么人都有嘛。”张其结摇了摇头。 说到这里,张其结一伸手指着外面的大路叫道:“看!广西回来了!” 只见李广西提着袍角从大门旁边人行道拐进纺织厂,一路跑进张其结两人的脚下大楼正门。 三分钟后,气喘吁吁的李广西冲进张其结的办公室,指着张其结想说话,但看来刚才从火车站跑到隔壁纺织厂这一段路就累死这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贵公子少爷了,扶住膝盖、喘得说不出来话。 “喝口水!喝口水!”张其结和王鱼家赶紧一左一右把少爷李广西扶到沙发上,将茶杯塞到他手里。 李广西喝了一口水,顺了顺气,对张其结叫道:“老张!你又猜中了!” 张其结还没说话,王鱼家怔怔的叫道:“真的吗?龙川火车站要对你们下手?不给你发运货物?” 原来昨天张其结三人飞了方秉生鸽子,王鱼家是一点感觉都没有,因为方秉生在他眼里就是个人类而已;李广西一直都顺风顺水的,也没吃过大亏,所以也没什么想法,就是满心琢磨着怎么多弄点票;但是张其结忧心忡忡,断言方秉生那家伙不会善罢甘休的。 所以今天一早他就把两人请到自己厂里来,和李广西商量,假意去火车站定车皮发送自己货物,看看龙川火车站的反应。 果然,张其结的会计灰溜溜的回来了,说龙川站自称车皮紧张,近期没法给龙川纺织厂车皮使用铁路运输。 李广西大惊失色,他外销的货物和张其结一样,都使用铁路,自己也赶紧去火车站看看风声,他还认识里面的几个员工,现在,果然他也吃了闭门羹。 龙川火车站在方秉生的授意下不再为两家运输货物。 “老张!你看怎么办啊?他方秉生竟然真的这么无耻!哪能因为我们要选举就不让我们用铁路啊?”李广西大汗淋漓的握住张其结的胳膊摇着,满脸惊恐的叫道:“难道以后我们走水路?和鱼家一样?铁路就用不得了?” 张其结抿着嘴不吭声,而王鱼家冷哼了一声,一巴掌拍到桌子上叫道:“这方秉生太不像话了!我们又没违法!这不是公报私仇吗?这简直是流氓啊!要是敢这么做,我们去巡回法庭告他!” “告他?他也没把柄落在我们手里啊!”李广西摊开两手叫着,浑身又气又惊都哆嗦了:“又不是他不让运的,是龙川站搪塞我们,你难道要告宋左铁电公司啊?!” 王鱼家眨了眨眼睛,厉声道:“我们手里有理!告宋左铁电公司又怎么了?他们理亏啊!” 知道王鱼家太犟太认死理,李广西转过头去又去摇张其结的胳膊,叫道:“老张,你说怎么办啊?!” 张其结叹了口气,转过头来,定定的看着李广西,一字一顿的缓缓说道:“广西啊,从昨天你下定决心要选举开始,就要有心理准备,这不是游戏,这是战争,和京城大权贵的血战。” 李广西浑身一抖,慢慢的放开了握住张其结的手,他把屁股深深陷进沙发坐垫里,背在靠在了靠背上,也叹了口气,说道:“好东西就得抢,对吧?” 接着他又叹了口气,扭头问张其结道:“那难道真像鱼家说的,去打官司?” 张其结摇了摇头,说道:“也不至于到了这个份上,我早有准备,已经让小齐帮忙去请人了。” “请谁了?”李广西惊问道。 “看,来了!”王鱼家朝办公室门口一努嘴,三人立刻都站了起来。 领头进来的依然是眼睛眯成一条线的齐云璐,后面跟着两个衣冠楚楚西装革履的中年人,都戴着西洋眼镜片,看起来文质彬彬的。 “哈哈,郑主编,您可到了。”张其结冲上去,本想拱拳作揖,但此刻内心正处在战争的紧张弦上,所以一把握住了对方的手,狠狠的摇着。 “哎呀,张长老找我,我当然过来,你周末那讲道:《尊重权威、服从神旨》讲得太好了,我给你整理一下,下周给你个三版怎么样?还有稿费呢。”那人大笑道。 “客气、客气!瞎说、瞎说!”张其结他们赶紧请郑主编两人坐在沙发上。 “按小齐的要求,我还领了个记者来,我们《龙川商报》的张五福小同志,记得吗?”郑主编笑嘻嘻的指着旁边从口袋里抽出本子和铅笔来的那年轻人笑道。 张五福赶紧笑了起来:“主编不用介绍了!都认识,我长老会小学毕业的,还是唱诗班的。” 大家都笑了起来,张其结坐在主编对面,对郑主编说道:“郑主编,有个事不知道你们报纸能主持公道吗?” “说!正愁没新闻呢。现在虽然那选举什么的很热闹,但咱这都搞不懂的,不知道说什么,还是缺新闻。”郑主编大笑起来。 =============================== 同样在周二上午十点,方秉生和山鸡就坐在张其结他们二百米距离上,也是二楼,火车站的会议室。 两人坐在长长的宽大的长桌尽头,这是最好的位置,面前摆着一叠合同,旁边还周全的放了两支蘸水笔和一排毛笔以及砚台,看起来准备得又妥当又周密,不过在座的两人却都是一副不耐烦的烦躁表情。 方秉生不停的抽出怀表,打开表壳看时间,把怀表放进怀里后,又扭头看身边英国大座钟的时针。 而山鸡已经又变成仰倒在椅子里醉汉模样了,两条腿伸得直直的插进桌面,一手伸开,一手托着腮帮子,脖子上的领结已经被抽开了,死蛤蟆一样趴在脖子上,下面衬衣扣子一直解开了三个,露出斑驳的纹身。 “生哥!这翁拳光太混账!这尼玛都迟到一小时了!这穷比连个表都没有吗?我叫人去催催!”山鸡怒不可遏的扭头冲方秉生叫道。 刚刚方秉生担心是小地方人没有守时的意思,他们可没经历过翁建光参见朝廷官员的铁路会议,仅仅迟到五分钟,就被骂得狗血淋头的事情;而且现在有求于翁拳光这个傻/货,不想太失礼,所以方秉生从九点半开始就拒绝了山鸡每隔十分钟一次的叫嚣。 然而现在都敲过了十点的钟声,方秉生也坐不住了,对山鸡说道:“找个人去请他们好了。” 山鸡立刻骂骂咧咧的起来,要出去找人,但是就在这时,陆站长推开会议室的门进来小声道:“客人到了。” “混账!”方秉生和山鸡两个人齐齐低骂了一句,站了起来,山鸡开始问候着虎眼八爷祖宗系自己纽扣。 一会功夫,翁拳光和山猪就笑容满面、汗流满脸的进来了,对着两人连连作揖。 为啥会汗流满面呢? 因为今天翁拳光穿上了最好的西洋装:燕尾服、手肘高的大礼帽、手里还提着根棍子;让看惯这流氓大背头、长袍马褂形象的方秉生两人一下都没敢认这矬子就是流氓头子虎眼八爷。 “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在公司里开了个选举动员会呢。”翁拳光把礼帽和文明棍扔给山猪,笑着解释。 “你这种土鳖流氓,还开什么鸟动员会?!你有病吧?”方秉生肚里大骂,脸上却笑意盈盈,亲手替翁拳光拉开椅子,请他坐下。 紧随虎眼八爷的山猪今日也是一副西装领结,配合他狰狞的脸和刀疤看起来有些滑稽,他先走到山鸡身后,把一个纸条递给山鸡,说道:“鸡哥,这就是你要的地址。” “哎呀!你们,早点送来啊!我昨晚整宿留着门,就等下人通知,我立刻就跳起来去惠州了。要是昨晚送来,我现在就站在惠州城开始工作了!”山鸡既高兴又抱怨的叫道。 山猪陪笑着说道:“这也没法子,昨夜咱们喝完酒都九点了,天太晚了,不好找人打听。这是上午刚刚拿到的。” 方秉生也微笑起来,心里以为翁拳光主仆来迟是为了李广西地址的事情,看来对方诚意还是很足的。 085 一抢就是香馍馍 方秉生看翁拳光擦干脑勺上的汗了,他笑着把那一叠合同文书推到对方面前,笑道:“这是合同文本,还请八爷过目一下。”接着转头看了看身后的门,有点惊异的问翁拳光道:“哎,八爷没有带会计或者账房来吗?我记得昨天说过这事了吧?这里面有不少洋数码,要计算一下最好。” 看对方就只有两个人,确实没有会计之类的计算人员,以为对方是表示相信自己的诚意,方秉生大笑了起来,又叫道:“不愧是八爷啊。真是够义气够汉子!信得过我啊!那就请您自己定夺签字盖章吧!都是江湖朋友,我方秉生也不会骗你的。” 翁拳光笑了笑,随便掀开那叠纸里,只打量一眼,就好像看烟火一样被刺伤眼睛一般躲开了:确实,这文字字小,密密麻麻的如同蚂蚁,而且文夹杂着数字,看一眼就有点晕。 “您用什么笔?硬笔?毛笔?”说着方秉生拿着前面的一个印泥盒子晃了晃说道:“盖手印?” 翁拳光没有拿笔的意思,反而从自己胸口抽出一个信封,如同昨夜方秉生对他做得那样,放在桌面上,小心的又推到了方秉生那边。 “哎?您这什么意思?”方秉生看对方动作有些傻了。 翁拳光扭头和站在自己身后的山猪对视了一眼,都微笑不语。 “斗内老哞!”方秉生肚里大骂,不知道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他地位和力量都比翁拳光高太多了,现在也不管礼节什么的,伸手摸过翁拳光的信封,打开朝里一看,里面居然是一叠蓝色钞票,十元面值、十张,整整一百大洋。 握着信封,方秉生看着翁拳光瞠目结舌的问道:“你……八爷,这是……什么意思?!” ===================== 原来昨晚,翁拳光回去之后就没睡着觉。 要是几天前,知道今天竟然破天荒的巴结上了惠川堂铁路黑/帮,他肯定是兴奋得睡不着觉。 而且对方出奇的好说话,翁拳光还没开口,不过就是试探下、装逼一下,方秉生二话不说立刻就给了段小工程――这钱赚得多爽! 索要的代价不过是很简单的几件小事,而龙川堂就是这方面专业行家!这种代价,翁拳光根本没放在心上,咳嗽一声就能办了。 此外还有和民主党结成“盟友”,当然本质上就是做民主党的“本地狗腿子”,他们让干嘛就干嘛,自然不可掺和选举。――这事翁拳光更不会放在心上,选举这个东西,在一千大洋面前比屎都不如;其实要是方秉生一到龙川就拜会一下虎眼八爷,说几句好话,他一分钱都不用出,翁拳光也乐意替他帮忙,只不过碍于两个堂的历史恩怨,方秉生还不好出面。 今天发生的事不过就是翁拳光日日夜夜祷告成真而已。 但是现在美梦成真了,翁拳光却辗转反侧,简直好像一头吞了肉丸子的老鼠,本应该是高兴的事情,但是哪辈子有突然捡了个肉丸子吃的好运气呢?吃了之后老觉的有鬼,那肉丸子里是不是全是耗子药啊! 翁拳光在席子上滚来滚去,一个又一个的疑问在脑海里乱闪: “那四眼王八蛋为什么这么大手笔?不就是吓唬吓唬几个县城小富商吗?” “铁路惠川堂真的是为了钱替钟家良的鸦片行会卖力吗?真有五百万反洋吗?这是多少钱了!想象都想象不出来了啊!这也没听说过钟家良富可敌国啊!” “张其结几个人是发了疯吗?他们凭什么要烧钱玩?王鱼家有点楞,但张其结那么人精的人,不可能发疯发飙啊?” 想来想去想不出个道道来,这个时候,仆人通报:“山猪在大堂候着堂主呢。” 翁拳光披上衣服就出去了,瞄了一下卧室的西洋小座钟:晚上十二点。 “老大,李广西在惠州的地址打听到了。”山猪在大堂点头哈腰,这既然是惠川堂方秉生要的东西,整个龙川堂敢不上心吗?所以翁拳光立刻就让山猪去找人打听,打听到了不管多晚就来先通知他一声,再送去给山鸡他们。 这不,三个小时后,凌晨十二点,山猪就完成任务了,此刻他还是满嘴酒气,和惠川堂喝的酒还没消化呢。 接过山猪递过来的写着地址的条子,翁拳光看了看,又折好,仰面看着天花板上吊顶灯一闪一闪的玻璃反光。 “老大,我现在去给山鸡?”山猪请示道。 翁拳光叹了口气,扭头却问道:“山猪,你说方秉生他们倒底在琢磨什么呢?” “啥?琢磨什么?我……我哪里知道。”山猪愣了愣,说道。 ================================ 十个小时后,上午十点,龙川火车站会议室。 方秉生摇着手里的那叠蓝色钞票的信封,惊异不定,不知道翁拳光什么意思:怎么突然给他钱了? “八爷,您想干嘛?”山鸡问道,虽然方秉生这个人总是很小心,是握开信封朝里看的,山鸡看不到信封里的东西,但看方秉生伸手指进去的动作,估计就是数钱什么的。 翁拳光笑容满面的解释:“方先生啊,是这样的。我昨夜思考了一下,这个…….咳咳,呵呵,哈哈。” “你倒底是什么意思?!”看对方翁拳光假得要死的表情,方秉生恨不得一脚踹过去,他恶狠狠的叫了起来。 翁拳光赶紧正色说道:“我这人呢,其实特别崇拜钟家良先生。他钟西癖嘛,热爱西学,为大宋翻译了很多很多西学…….我也特别热爱西学,这不,我手下也有火轮船、也有皇帝车、我也支持修路什么的……” 方秉生无奈的、咬牙切齿的摇了摇头,再次问道:“八爷,你想干什么?” 翁拳光讪笑了一会,脸上挤得如同一团菊花,他说道:“这不咱们龙川选举的吗?我的照片也上了皇报。这个议员和选举也是西学,我也想选举,我也想当议员,所以……所以我完全退出选举,办不到。” 昨夜他和山猪商量到五点,越商量越觉得这个选举和议员肯定非常值钱:否则你京城一群高高在上的猛兽和本地最西洋通的富商都发了疯的、撕破脸的、不惜大把扔钱的抢这个玩意干嘛?方秉生说没用,这鬼信啊!没用你抢个屁啊。 听翁拳光说完意思,方秉生目瞪口呆,只觉得眼前这个家伙是个木头疙瘩,昨晚白和他说那么多了,浪费口舌啊:尼玛什么事怎么都要掺和呢?你老老实实的赚点钱不就得了吗?我又没骗你! 对面的山鸡失笑了一声,用食指关节咔咔的敲着会议桌,一脸不屑的说道:“八爷啊,昨晚生哥给你讲得很仔细吧?这玩意第一,你不是西学通你玩不来;第二,根本没用,就是富人吃饱了撑的烧钱玩的!” 觉的这是对方在哄吓自己,看不起自己的智商,把自己当凯子耍,翁拳光变了脸色,厉声喝道:“选举没用?!没用?两位来我们这破县城干嘛呢?” 一句话,让方秉生哀叹了口气,两手手肘撑住桌子,头在手臂上蹭来蹭去,一副无可奈何的姿势,心道:“又他/妈来了!我们不抢,都不在乎:翁拳光对选举一无所知,张其结他们其实也根本就没放在心上过;然而我们一动,全尼玛扑上来了!这群混账王八蛋!土鳖!怎么不土死你们呢!敢情我这里成了风向标了???” 摇头叹息了好一会,方秉生坐直身体,满脸疲惫的看了看翁拳光,把手里的信封轻飘飘的扔在桌子上,有气无力的问道:“那八爷想怎么样呢?还给我钱??想干嘛?” “哈哈,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翁拳光立刻换了一副巴结的笑容,坐姿都变成朝着方秉生“驼背”的客气了,他说道:“我确实不是西洋通,所以选举,我还想跟着民主党同志一起选举,我也想成为钟家良先生的党员啊。所以还请方秉生先生多给京城大人物们美言几句,若是可以让我做105号民主党党员,我可以不选议员,可以为各位鞍前马后的出力卖命!因为咱们不是生意朋友,甚至都超越了江湖兄弟,咱们那就是结党营私的铁哥们、铁同志了!” 说着怕方秉生质疑自己的价值,翁拳光挥舞着手很紧张的叫道:“其实方先生嘱咐的那些事,我都准备好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不,只缺您一个点头,那么民主党105号同志翁拳光肯定拎着脑袋替您上了!到时候,不是我们的同志,谁尼玛敢选上龙川议员,我拿刀劈了他!” 听翁拳光竟然要用加入民主党要挟自己,而且“结党营私”都出来了,方秉生失笑了一声。 旁边的山鸡也鼻孔里无奈的哼笑了一声,看了看翁拳光和山鸡,又摇了摇头,说道:“我说八爷,昨夜我说过了,民主党很难入!你得让钟家良点头才行!我们哪里那么有本事?你让我们怎么办?” “那没办法!我的照片可上了皇报的!我也不缺钱,我名声也好得很。反正加入民主党和选举,我必得其一!你们看不起咱龙川堂,咱去找长老会。”翁拳光斩钉截铁的叫道:“那样的话,就是你们鸦片馆四个烟鬼和整个龙川富人为敌!” 一时间会议室鸦雀无声,既然已经敞开天窗说亮话了,所有的要求和条件也摆在桌子上了,双方一方考虑,一方就双手抱臂等着对方回应。 方秉生盯着翁拳光想了好一会,叹了口气说道:“加入民主党就可以吧?” “是是是!”翁拳光赶紧连连称是,看方秉生口气松动,他又补充道:“要是105号交椅比较难办,我坐120号左右也可以,但不能在150之后!对吧?梁山好汉不才10八号吗?看我这么喜欢民主党,这么有身份的人,这么有钱的人,这么忠心的人,全海宋120号交椅已经是底线了!” 方秉生低头看着桌面,彷佛下了莫大决心,鼻孔里出了一口长长的气,突然一拳头砸在桌子上:“我给你当推荐人!让你入党!立刻就用铁路电报往京城回报!” 会议室里足足沉寂了半分钟,翁拳光难以置信的站起来连连抱拳称谢,而山猪则小跑着过来,弓着腰,把那一百元信封又小心的推到方秉生面前;而旁边的山鸡则目瞪口呆和惊恐万分的叫道:“生哥,你……” 086 巧舌如簧 刚送走笑逐颜开的龙川堂两个人,就在这时,陆站长满头是汗的跑了进来,叫道:“方总,您在这里啊,忙完了?” “怎么回事?”看对方脸色带着焦虑,好像什么大事发生了,方秉生问道。 陆站长指着自己办公室的方向叫道:“张其结他们都找过来了!还带了记者来!” ======================= 在龙川火车站站长办公室的沙发上,一溜坐了三个人:张其结、李广西和拿着纸笔准备速记的小记者。 王鱼家和齐云璐被张其结安排在厂里面试来应聘的教师:长老会已经准备开始给工人快速脱盲。而且他们也本来就喜欢招收识字的工人,因为这类工人比较聪明、有纪律、有眼色、学机械操作快;若找出文化基础好的工人,稍微培训一下,料想很快就能拿到识字的证书; 郑主编也特意被招待在厂里等着,这是张其结怕方秉生认识郑主编,故而以火车站就在隔壁很近为借口留在厂里的,张其结认为以方秉生的那人的品性,见过一次面,下次就等着他顺杆子爬攻陷一切城池吧。 陆站长满脸苦色的握着手绢推门进来,沙发上的张其结立刻坐直身体,指着他叫道:“陆站长,我们都是你们的老客户了!从你们铁路修好就一直发货,以前从来都是车皮很多,甚至打折推销车皮,为什么现在反而没有车皮?” 李广西看了张其结一眼,也坐起来吼道:“对啊!我打听了,其他人的货物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你们到底什么意思?我可是带记者来了!” 陆站长一边擦着汗,一边偷瞧了一眼那陌生的记者,看他正铅笔头压在纸上,随时准备开始记录,他苦笑道:“张先生、李先生,我们都是老朋友了。最近可能朝廷要征用铁路,我们公司提前演练,要服从京城总部的调度,因此运输能力暂时不足。” “你记下来!”张其结扭头吩咐记者。 记者一边速记,嘴里一边道:“龙川陆站长说近期朝廷要征用铁路,铁路公司运力不足…….” 李广西在旁边插嘴:“陆站长今天给我说要我走河运,你也记下来。对吧,陆站长,我没胡说吧?” 记者手上的笔旋风一样摩擦着记录本,发出沙沙的声音,嘴里道:“陆站长请龙川商人暂时使用河运代替铁河…….” “哎!你、你、你先别记录啊!”陆站长站在那里跺脚挥手阻止记者狂书。 但张其结站起来指着陆站长鼻子叫道:“为什么不记录?你怕什么!这铁路不是你们宋左铁电的,是朝廷的!你们就是管理者而已,就像承包商!朝廷哪一条旨意说不许个别人用铁路了?你们是不是故意为难我的?” “火车站要是经营不力,车皮供应不能持续不断,那就走水运!反正水运便宜,而且自古就是东江水运!龙川码头起码四艘火**船可以雇呢!”李广西也站起来叫道。 “那能故意为难你们呢?!这怎么说?”满头是汗的陆站长把怒气冲冲的张其结和李广西摁到沙发上,还殷勤的拿来雪茄递上。 “反正你得给我们个说法!”张其结冷笑道:“要不然报纸上见!” 他自己今天也是有苦难言: 他身为龙川火车站的站长,除了调度车辆、维护铁路这些本职工作外,他的重要业绩指标就是龙川站产生的运输需求――这个业绩不仅直接关系到他在总部的绩效考核,还关系到他自己的奖金,毕竟宋左铁电不是朝廷,而是公司,一切以盈利为目标。 一句话:龙川用铁路运输的人和货物越多,陆站长的业绩和收入就越好。 然而昨晚方秉生又来到火车站,朝他传递了一个不像命令的命令:铁路近期不要再给龙川商会几个混蛋用,不做他们的生意! 这个命令陆站长在心里是极端抵触的: 首先,这直接就会破坏他的收入,张其结和李广西都是这小县城使用铁路的大户,对他们禁运的话,车皮货物运输少了,火车站盈利就少,自己奖金提成就少; 其次,这也降低了自己过手的运输量,影响自己这些日子的公司业绩,宋左铁电也不是很好混的,朝廷管修路,但不管运营,公司盈利压力也非常大;运营的重担几乎就落在陆站长这些火车站站长身上;若宋左铁电公司是个大舰队的话,每个火车站的站长都是一艘战舰的船长,都要和自己的战舰共存亡的,否则在越来越多洋铁路学校出来的海游士和本土铁路内部学校出来的关系户的竞争下,自己挤破头抢来的船长顶戴很危险;哪怕仅仅是个县城车站,类似于小炮艇的船长,也一样! 再次,方秉生这个副总根本不是管运营或者管技术的总裁,这两个一个是美国人,一个是英国人;方副总这家伙在公司内部被偷偷称作老大的“马屁王”和“东厂总管”,他是专门负责宣传、公关和关系的,职位虽然排在洋人副总的下面,但是是公司元老、深受翁建光信任,所以位高权重,就类似于皇帝身边的太监总管。陆站长身为一个中国人,熟悉国情,也不太敢得罪这样的家伙,即便他不是自己的顶头上司; 综上所述,陆站长就被夹在了自己职责和方秉生之间,就好像那些出门打仗的将军身边突然来了个太监监军,竟发一些胡扯淡的命令:你服从吧,自己倒霉;你不服从吧,说不定也倒霉。 但是陆站长还是打算试试,就忍痛找了个借口推了张其结和李广西的车皮预约,因此当张其结他们气势汹汹的找上门来,还带着个《龙川商报》记者的时候,陆站长就麻爪了:要是被报道出去,谁知道会被这群斯文败类记者写成什么样:或者是龙川站公报私仇、公器私用;或者就是经营不力、无法保证足够流畅运力,那就是扶持自己的水运竞争者了;无论哪个陆站长都不想看到,万一上头震怒,能指望方秉生给自己解困吗?那样自己岂不是成了替罪羊了? 得把这事压下来啊! 陆站长只能出去找挑事的方秉生了。 ==================== 一身衬衣吊带裤的方秉生立刻就来了,一进门,满脸笑容,把胳膊上搭的西装外套扔给后面的陆站长,笑道:“哈,这不是张先生、李先生吗?怎么这么巧?出什么事了?” 看见这家伙那副样子,张其结和李广西都不自觉的收紧了面皮,屁股往后坐了坐,都有些恐惧:因为在他们眼里――此刻方秉生可不是前几天谈笑风生的客人了,而是一条可怕的巨蟒。 张其结咬了咬牙,壮了壮胆,站起来又大声质问方秉生为什么不给他们车皮。 方秉生低头想了想,嘴里呵呵笑了几声,彷佛听见的不是严厉的隐隐带着威胁的质问,而只不过是朋友的误会,他笑容满面的解释道:“是这样的。最近朝廷可能要使用铁路演习。虽然铁路确实是朝廷的,不是我们宋左铁电的,但是既然有可能被征用,我们怎么敢不做准备呢?所以近期我们公司就打算内部先演习一下。因此各位运输受到影响。但是大家都是忠君爱神的,还都是虔诚的基督徒,这点为了国家的小损失可以允许吧?哈哈。” 李广西看张其结有点哑口无言的意思,他站起来和张其结肩并肩质问道:“演习?为什么我们没听说过?赣州、惠州这些大城也没听说过,单单我们小县城演习?而且为什么就是我们两家货物受到影响,其他人车皮照旧使用呢?请方总给个说法!” 方秉生眨了眨眼睛,静默了三秒钟,然后开口了:“为什么龙川第一个演习?这肯定的啊。既然演习,不能全线突然开始啊,那样整条铁河都要瘫痪,因为我们以前可能进行过这种行动,毫无经验!既然我们也需要经验,这演习经验肯定不能一开始就在大城市火车站,那太复杂了,这就是杀虎之前,先找只鸡练刀试手,那就是龙川呗;小站,信息量少。” 说到这里,方秉生停顿了一下,在裤兜里抽出一个木盒雪茄分给众人,一脸诚实的模样,但几个客人都拒绝了,方秉生失笑了一声,自己点了支雪茄抽了一口,才继续说道:“至于为什么两位运输受到影响,那也和演习有关。这个演习是需要调配的,到时候全铁河满满的火车,有的运兵,有的运后勤补给;光有后勤肯定打不了仗,但光有兵不给饭吃,人家也会枪毙你;所以必须兵和后勤都一段一段的同时运,这就是有的火车列要优先,有的火车列要拖后。你们就是恰好轮到拖后的一段了嘛。” 张其结和李广西没人信面前这个家伙的这套说辞,但却无一人有能力反驳。 他们面面相觑,而方秉生则默默的抽着雪茄。 一时间办公室里静悄悄的。 087 一定要把事情闹大 方秉生脸不红心不跳的一阵胡说八道暂时让两个对手没法吭声。 李广西看旁边的张其结在皱眉沉思,他站起来大声喝问道:“那么请方先生给我们个准信:倒底什么时候龙川车站恢复正常?我们什么时候可以使用铁河?” 方秉生捏着雪茄的手遮住了自己半个脸,在手指上面的眼睛里,他看着李广西,嘴角露出一丝狰狞的微笑,然后他说道:“这个怎么好讲呢?我们是个大系统,谁知道什么时候可以恢复正常呢?也许一天,也许一周,也许半个月,也许一两个月呢,嘿嘿。” 李广西哑口无言了,但张其结冷哼一声,一屁股坐在小记者身边,指着他的记录本说道:“小张,记下来!宋左铁电副总方秉生说:龙川站正进行军事演习…….” “哎!你别……”一直站在众人身后的陆站长大吼一声,他身边的方秉生也手猛地一抖,一朵白色的雪茄灰落在了自己铮亮的皮鞋头上。 “哎,张先生,我刚刚说的都是军事……都是朝廷机密!你不能随便透露!”方秉生一手伸开挡住跳脚的陆站长,他朝前跨了一步,走到沙发前,指着那个记者问道:“你哪个报纸的?你懂不懂泄露朝廷机密要坐牢封报馆的?” 此话一出,小记者手一顿,怔怔的抬头去看凑过来的方秉生,有点害怕。 但他身边的张其结对着方秉生手一伸,说道:“机密?你拿圣旨给我看看?!” 方秉生顿时气结,说不出话来。 旁边的李广西也赶紧凑热闹大叫:“对啊!你拿机密给我看!谁家火车站在演习还不提前给衙门发公文的,我们也没见龙川衙门前的宣化坊贴通知啊。” “机密?机密!机密哪能给你们看啊。”方秉生咬牙切齿的说道。 张其结横了方秉生一眼,扭头拍着小记者的肩膀道:“没关系!你继续写,就说龙川纺织厂和机械厂李广西亲赴火车站咨询,被告知龙川火车站有演习,顺路请赣州和惠州商业朋友发货的时候注意咨询火车站车皮运输情况……” “你不能这么写啊!”陆站长真急眼了,听张其结这意思,不仅是给他龙川站难看,还要给两头的两个大站上眼药,要是这事真被吹出去了,闹大了,这天大责任谁担着? 看方秉生依旧紧抿着嘴唇不吭声,张其结看着他冷哼一声说道:“方先生,谢谢你知会我这天大情况,我们长老会在惠州和京城有三家报纸,《醒世报》你肯定听说过,全国性大报纸;李广西是大宋机械会的,他们商会也有一份著名报纸《机器商情报》,我们不仅会通知本地最大报纸《龙川商报》,还要知会这些朋友,别价铁路不给发货,贻误商机!” 这王八蛋要给整个宋左铁电找麻烦吗?――方秉生肚里暗想,他定定的看着张其结那张赌徒一样的脸,脑海里幻想着用手枪顶住这个该死的脑门上来一枪,但是这不大可能,方秉生叹了口气,盯着张其结咄咄逼人的眼神冷笑道:“张先生,我们宋左是个大公司,而且是官督商办的西学先锋公司,我们有自己的运作方式,我们就是大象,我们要动的话,可比一只猫慢多了!大家都是忠君爱神的大宋子民,你就不能体谅我们一下吗?” “没有不体谅你啊!我不过是给其他商人朋友提醒而已啊。”张其结摊开手说道,脸上已经没了笑容,他知道,这次不惜彻底和方秉生撕破脸,否则对方会把他当鸭子一样拔光毛炖掉。 “吊你老母!”方秉生嘴里含糊不清的骂了一句,狠狠抽了一口雪茄,冲到那记者面前伸开手叫道:“小老弟,你到底是不是记者,我还不清楚,你有名片证明自己身份吗?” 小记者吓了一跳,愣了一会才赶紧从兜里掏出一张硬纸名片交给方秉生。 方秉生看了看上面的文字,手指捏住名片的一个角摇着,却转头看着张其结冷笑道:“张先生,你不要以为只有你能用报业,我就是宋左专门对付报业的!我能掌控的报纸头条比你几个小报所有版面都多!” 说罢,他冷笑道:“张先生,何必不体谅一下我们宋左呢?为何非得把事情闹大呢?我不信你永远不想用铁路了?” 听对方**裸的威胁:“永远不想用铁路了”,张其结握紧了拳头,使劲握了握,增加自己的勇气,才回以同样的冷笑:“方先生,我说过了,铁河是朝廷的,要是你不让我们用。也许只能法**谈。” “法庭?”方秉生呵呵一阵干笑,也同样握紧了拳头,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张先生,料想您还不知道,我们宋左打官司还从来没输过,我们公司的律师比你家的纺织工还多!我认识的海游士,就是专门做长官、判官司的,比你认识的会英文ab的小学生还多。” 张其结一拳头擂在自己膝盖上,慢慢的说道:“龙川自古就出刁民!想必三年前你见识过了!若没有公道,我手下那么工人指着我吃饭!信不信我领着工人堵塞了你的铁河道?!” “什么……”方秉生和陆站长连同李广西,外加小记者四个人竟然异口同声的喊了一嗓子,谁也没想到张其结这个外表笑眯眯的基督徒长老居然说出这种话来! “你刚才说什么了?”方秉生指着张其结鼻子大叫。 张其结就坐在沙发上纹丝不动,旁边站着的李广西都吓傻了,张其结凝视着方秉生的眼睛说道:“若是宋左铁电因为选举搞我,第一:我会用报业;第二,我不惜打官司;第三,若官司你们不怕,我领着工人堵掉你们的铁河通道,让举国皆知!让皇帝来判断谁有理!” 一时间整个办公室里鸦雀无声,人人呆如木鸡,只有李广西身子在不停的抖来抖去,他感到很恐怖:本来他是希望用金钱“硬拼”一个议员的,但是这硬拼仅仅限于背后的破口大骂和当面的费厄泼赖,当听到张其结说出这样一个对策后,他自己都害怕了――这是西方竞选议员吗?这怎么像帮会械斗的赌命血战啊!张其结至于这样吗?他从来没见过这个笑眯眯的长老会长老竟然这么疯狂。 “你…你…你不怕死啊!”方秉生都被逼得没语言了,只好指着对方鼻子,手指都在哆嗦,又气又怕。 张其结盯着伸到自己鼻梁前一寸的那颤巍巍的手指头,他冷笑道:“我一定要闹大!你信不信?” 办公室再次没有声音了。 方秉生瞪着张其结慢慢的缩回手指,背后的陆站长在悄悄的拽他的衬衣,方秉生闭目一会,然后呵呵大笑起来,还抽了口雪茄,他对着张其结笑道:“张先生啊,什么龙川自古出刁民?我自己就是龙川人,您这是玩的哪一出啊?怎么好像看我们宋左铁电如仇敌呢?” 不由得方秉生得缓和剑拔弩张的局势。 他确实不想这件事闹大,就盘算可以暗暗的搞张其结他们,但是一旦被曝光,这就不是搞服张其结几个傻蛋的事,而是他利用公司权力为钟家良牟利!虽然他本意不想如此,但是他的行为也构成了这个事实,若是影响公司在朝廷里的声誉和权贵们对其看法,会被上面的老大骂到死的!毕竟民主党党魁可不是老大,而是钟家良那家伙,要是翁建光像钟家良一样热心议会,那么方秉生别说不准铁路给张李二人服务,雇佣杀手直接敲掉二人脑壳都可能。 但老大可不是没疯吗?所以停止铁路服务也算是方秉生自己的决断,翁建光那里绝对不知道此事,唯一吃点亏的可能是陆站长,所以是不能闹大这件事的。 别说闹成全国**件,就算报纸蜂拥报道龙川站削减服务,他方秉生都担待不起! 张其结的“我非要闹大!”精准得刺到了方秉生软肋上。 当然若张其结被整得没脾气,就算方秉生得手;而此刻张其结显得太硬了,要图穷匕见,所以此路不通。 方秉生盯着脸红脖子粗握紧拳头的张其结笑了笑,虽然肚里想宰了这个混蛋的心都有,但是脸上笑容却保持的很好,还带了一股无辜的神色,他摊开手笑道:“哎呀!哎呀!都是好朋友嘛,怎么突然说到这份上了?既然张老板和李老板着急用铁河,” 说着他扭头对陆站长道:“把车列表拿来,按正常规划给张老板他们登记车皮。” 陆站长舒了一口气,用绣着精美铁路图标的袖子擦了擦满脑门的汗,跑到自己办公桌后面,装模作样的拿出登记表,用笔在上面涂涂画画。 看陆站长在演戏,方秉生转过身,点头哈腰的说道:“这满意了吧?下次我们要演习的时候一定会提前通知你们。” “多谢方总和陆站长了!”张其结见目的达到,赶紧站起来抱拳行礼,却没有握手,方秉生也抱拳回礼,一样没有握手的意思; 中国人遇到这种情况,很难再装模作样的和对方肌肤相碰了。 一出火车站,李广西立刻握着前面脚步匆匆的张其结的胳膊大叫:“老张,你太霸气了!我真是做梦也想不到你竟然这么火爆!” 但是张其结被拉了个踉跄,稳住脚步后,却没有什么喜悦之色,反而用袖口频频的擦着脑门的淋漓大汗,苦笑道:“广西啊,你不知道,刚刚都吓死我了。” “老张,你这么对那个方秉生,他会不会给我们小鞋穿啊?”李广西突然换了一副表情,变成了满脸忧色。 张其结叹了口气,看着昏暗低沉的云层,慢慢说道:“他肯定会。但是就看你如何看待议员和选举了。” 说罢,他伸出手按住了李广西的丝绸衣服的肩膀,有力而坚决的说道:“我个人认为,议员就是从民到官,是鲤鱼化龙!光看敌手的行动,就知道这价值难以想象!必须一拼!否则过了这村就没这个店了!” “你说得对!拼了!”李广西愣了片刻后,握拳大叫,看得旁边小记者茫然不知所措,不知道这两个教会里平日虔诚沉静的长辈怎么变成了这样一副模样。 “现在回去做什么?你有什么计划?”李广西继续问道。 “花钱。”张其结小声的在李广西耳边说道。 088 下层刁民上层精英 回到纺织厂,张其结恢复了平日里波澜不惊的神色,在办公室里陪郑主编聊天,而王鱼家、齐云璐他们纷纷托故走开问李广西情况如何。 在走廊上,李广西眉飞色舞的把火车站里剑拔弩张的一幕说了一遍,王齐二人都是目瞪口呆。 齐云璐回头瞧了瞧几步远的办公室的门,吐舌道:“我擦!原来张老板这么狠?要堵铁路公司的铁河?我擦!他不怕安南军团再回来灭了他?” 王鱼家则摇头道:“这?老张这么着急干什么?怎么能堵铁河呢?选举就选嘛,别人要作弊,就让他做去,自有神看着!我们都是基督徒,努力拿自己的票就可以,这么发狠干什么?” 听王鱼家这么讲,李广西勃然大怒,指着王鱼家叫道:“鱼家,你玻璃只供应龙川县周围,不比我们!我们都是全国供货的!铁河不让用,我们岂不是立刻完蛋?再说,你不能眼睁睁看着那方秉生作恶吧?圣经里那句经文让我们纵容罪恶了?《希伯来书》1:9说:‘你喜爱公义,恨恶罪恶。所以神就是你的神,用喜乐油膏你,胜过膏你的同伴。’这条经文可是你经常拿来讽刺我们使用流民、压低工资的!你现在怎么不恨恶罪恶了?” 齐云璐笑了起来,赶紧伸开胳膊止住暴跳如雷的李广西,而王鱼家耸了耸肩膀,很无奈的表情。 这时候,张其结的会计胳膊下一左一右各夹着两个包裹走了过来,对着走廊上三人微微一笑,一低头算做见礼,继续朝办公室走去。 齐云璐最爱好八卦,窜上去拉住会计问道:“老汪,你拿的是啥啊?干嘛去?” 那会计老汪停住脚步,对着三人笑了笑,看那意思是不当三人是外人,笑道:“老板让我给《龙川商报》的好朋友点礼物,右边三匹布给主编,左边一匹布给记者。都是咱们厂最好最贵的布呢。嘿嘿。” “给他们干嘛?老郑不也是长老会同志吗?”王鱼家眉毛一挑说道。 “王老板,你不能这么说。这不是用到人家了吗?”会计好像也熟悉王鱼家,一样眉毛一挑反驳道:“求人哪能空手啊?” 王鱼家疑惑的问道:“求他了吗?这不对啊!你们这是行贿啊!” 会计老汪眼睛一瞪就想反驳,李广西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背,让他走,嘴里道:“你理老王干嘛?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赶紧办事去!” 说罢转过身和王鱼家面对面,两人彼此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却没说话,旁边的齐云璐笑道:“妈的!不会吧?你们两个辩论王还要就此事辩论吗?” “切!”李广西挥了挥手,背对了王鱼家,叫道:“和他辩论?我都不知道这人怎么当上老板的?我吃饱了撑的!” 王鱼家则不忿的叫道:“广西,你这不对,我开玻璃厂,当然是神给我钱啊。我送过谁的礼呢?” 这时候会计老汪拿着礼物进了办公室,一会功夫,张其结从里面一路小跑出来了,挥手让走廊三个人围在他周围,看来有什么事要和大家说。 “大家,听好:这次选举价值重大,我们都得上心!”张其结说道。 李广西频频点头,说道:“好好好,你说。我们听着。” 齐云璐则问道:“老张,有话就说好了,我们听你的。” 王鱼家则扭头看着办公室门口,一脸不悦的说道:“老张,你怎么谁都送礼?这符合圣经嘛?” “你能不能闭嘴?”李广西扭头冲王鱼家叫道:“你知道不知道我们选举和拼命打仗没区别吗?和京城来的混蛋血战啊!” 张其结叹了口气,看着王鱼家说道:“《箴言》1八:16人的礼物,为他开路,引他到高位的人面前。19:6好施散的,有多人求他的恩情。爱送礼的,人都为他的朋友。” “神给我智慧,我怎么能不用呢?礼品当然也可以!”张其结叫道。 张其结熟练引用圣经经文,王鱼家顿时哑口无言,而李广西则不耐烦的看了王鱼家一眼,对张其结叫道:“老张,赶紧说,什么事?” 张其结瞅了瞅办公室的门,把头伸到三人中间小声道:“我们要选举,必须得有报纸助力,老郑是咱们长老会的,但是不是核心骨干,不清楚他的信仰虔诚与否。所以我们得加码,我建议我们四个加上范林辉,五个人立刻约定《龙川商报》一个月的整版大广告!” “整版?一个月?五个人就是五版!这得多少钱?”李广西惊叫起来。 “喂喂喂,为啥打广告了?凭什么?”齐云璐一脸迷惑的叫了起来。 张其结看着他们俩解释道:“《龙川商报》是县城最大报纸,我相信民主党也肯定会攻略对方!他们财大气粗,而且有懂西学时髦的方秉生坐镇!那人不仅手段诡诈,而且文采很好,听说是咱们大宋新科举举人啊!也就是说,他可能不但会收买报纸,还能直接写西学文章发表,论西学和文才,整个县城谁能比得过京城来的西学精英啊?!《龙川商报》要是咱们不出血,说不定就被对方收买了,我们就惨了!要是我们能搞定本地报纸,总是利于不败之地,有个发言反击的要塞!” “出血?你不是送郑主编礼品了吗?”齐云璐满脸惊恐的叫道,看那表情,他的魂魄肯定捂住自己腰包滚在地上了。 “那点钱算个屁啊!得让报纸有大实惠啊!”张其结挥手道:“报纸也要赚钱,就看重广告嘛,再说,我们是自己打整版广告,一边宣传自己产品,一边宣传自己候选人,不亏啊。” 李广西问道:“整版一个月?那得多少钱啊?” 张其结想了想说道:“正常是一个月整版三十块反洋,但是我是老顾客了,加上咱们五个人一起打,算批发,我刚刚问过郑主编了,一人也就是二十元吧。” “二十元?!!”齐云璐跺着脚叫了起来:“我就准备在选举里撑死投入八十块!你这选举没开始,就扔二十元?我擦!您老真准备烧钱吗?” 王鱼家则皱眉道:“怎么还有老范范林辉?他不是不掺和吗?” 张其结解释道:“对方财大气粗,我们多个人多把力量,把老范拉进来显得我们势力强盛!” 李广西苦笑道:“范林辉那小子肯定不会掏钱的,虽然他一个月就买十块银元的彩票,但平时抠得要死!” “他不掏,我们替他掏!”张其结斩钉截铁的说道:“这他不会拒绝!就是让我们先绑住《龙川商报》!一百元收入,整个报社都会把我们当座上宾看待,发点软文也好对付;就算方秉生要收买《龙川商报》,他是过江龙,而且仅仅为了两个月的选举,报纸会慎重考虑的,他付出的代价会几倍于我们的一百块大洋,他的钱总不是无限的吧?钱不够,他的手段总会慢慢变弱!那样我们才有点机会抢下一两个议员!” 李广西龇牙想了一会,苦笑着说道:“你是想自损八百,杀敌一千啊。” 张其结摊开手正色说道:“除此之外,你有别的法子应对京城过江龙吗?我们只能靠地头蛇优势缠斗啊。” 齐云璐唉声叹气道:“张老板啊,我算看出来了:你打算用钱当子弹对付方秉生和鸦片馆啊?这...这...这...这选举还真要比烧钱吗?” 张其结立刻回声道:“钱就是子弹!但是我们有工人、有教会、有报纸、有声望、都是本地人,我们一发子弹相当于对方两发,要想人前显贵,不要怕费钱!这次机会十分难得,你错过今年,你明年谁知道民主党会变成什么样子?肯定越来越强!说不定都是朝廷大臣是党员了呢,这你想抢食得费多少银子?而且我们一个县城举办第四次试点选举,这是常态吗?就这一次机会!――我记得这条还是你小齐给我说的呢。” 齐云璐拿手虚抽了自己一嘴巴子,苦笑道:“承蒙张老板记性好,那是我多嘴多舌,我有点后悔了。” “好好好!别说了!咱们团结一心,拧成一股绳,无坚不摧!”张其结伸手拦住李、王、齐三人,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说道:“和我一起祷告上帝吧: 耶和华是我的力量, 我的诗歌, 也成了我的拯救。 这是我的神, 我要赞美他, 是我父亲的神, 我要尊崇他。 耶和华是战士, 他的名是耶和华。 主啊, 你是战士, 求你把你的勇气和力量赐给我们这些凡人, 让我们为你的名去战斗! 夺取荣耀来荣耀你! 你是战士! 保佑我们得胜!! 阿门!” =============== 在张其结他们走后,方秉生宛如被激怒的凶兽一般来回走动着,不发一言,也不摔砸东西,就在办公桌、沙发、茶几之间的空地来回走动。 这种气势让趴在办公桌上窃窃而喜的陆站长感到毛骨悚然,因为就算他不是可以嗅到危险的猛兽,而是个凡人,也能感到办公桌前面这个小个子家伙那散发的仇恨和杀气。 “方副总,不要计较那些家伙,都是小县城的土鳖,说话没轻没重的。”陆站长陪笑着为方秉生解气。 “没轻没重?”方秉生停住脚步,一脸狰狞的回头看向陆站长,咬牙切齿的反问道。 看到这副表情,陆站长毕竟年轻,吓坏了,他赶紧挥着手朝这个“太监监军”叫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方总,就算这次让他们继续用铁路,也不过是暂时的,我们总有办法对付他们。您不要太过生气。反正铁路都是你我手里的,我建议您立刻和总部汇报,若是有公函,我乐意完全服从,就用演习的名义禁运他们好了!” 方秉生闻言一愣,接着喉咙里发出一声嘲讽般的笑声,他说道:“你以为我是想用铁路禁运对付他们吗?铁路是公司的!我怎么可能用铁路压制他们呢?亏损的钱和声望算谁的?那岂不是为了一个马蜂窝烧掉自己家吗?今日的事,不过是个试探,来测测对方的决心而已。可惜,他们不怕死。” “什么?试探?您没想真心禁运他们?我刚刚怕死了,要是捅到报纸上,我该怎么和上头史密斯副总说明情况啊!”陆站长拿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又是震惊又是高兴,震惊自然就是高估了方秉生的丧心病狂,高兴当然是自己奖金不受影响了。 方秉生点了点头,咬着牙冷笑道:“张其结这狗种还居然有胆问我三年前的事?哼哼,三年前老子宰掉了上千下层刁民,现在看来,老子要一把火烧掉这县城的上层精英了!” 089 一不做二不休 十点半,还在火车站会议室的时候,当方秉生和山鸡送走笑逐颜开的龙川堂两个人,他们俩的背影还没消失在过道转角,会议室里的山鸡就急不可耐的对方秉生叫道:“生哥!你……你怎么能许诺让他们入党呢?搞的定吗?钟家良和易成那边怎么办?尼/玛!龙川堂凭毛也能加入民主党?” 方秉生拍了拍他肩膀,冷笑一声道:“山人自有妙计。” 说罢对山鸡耳语了一番,山鸡一听顿时目瞪口呆,看山鸡都被震得僵硬了,方秉生从怀里抽出龙川堂送他的信封,从里面数出五张钞票来递给山鸡笑道:“这是白来的!不花白不花,一人一半!” “哈哈!生哥尼/玛的比诸葛亮还坏!”拿过钞票,山鸡口不择言的大笑起来。 “是翁拳光蠢蛋,不是我坏。对吧?”方秉生得意的一笑,指着窗外那些铁轨和机车,正色道:“既然拿到了地址,你就赶紧去惠州城操作一下吧。” 山鸡立刻把钞票掖进衬衣口袋,一个立正,说道:“小将听令!我马上走,最近一趟车来了就走,我去找陆站长问问。” =================== 周二上午十一点。 方秉生解决掉张其结和李广西威胁性的质询,也没有在火车站再耽搁,而是直接匆匆回到了钟二仔家,一进正厅,看李猛和庄飞将都不在,他就招呼钟二仔和林留名二人过来,他掏出自己党证对二人耳语一番,两人立刻点头听令,转身就要奔出去。 这时林留名突然停住脚步,回头问道:“方先生,那您的印章呢?我还没见过呢。” 方秉生一愣,接着笑了起来,指着自己脑袋笑道:“老林,你脑壳真坏了?” 钟二仔拉着林留名继续前行,嘴里叫道:“随便搞个印章不就可以了吗?你还想做个赝品不成?就是要做个假的!” 一个小时后,两人手里拎着一个小包裹,满头大汗的跑回来了。 正在书桌后小心的用毛笔写字的方秉生见状,立刻把毛笔搁在笔架上,站起来走到茶几上,和两人一起检视带回来的东西。 两人带回来的是一堆巴掌一半大小的硬纸封面和洋纸片,还有几枚印章和半截萝卜。 方秉生捏起那个萝卜,掂了掂重量,翻过来看了看,截面上悍然刻着:“大宋民主党”,他笑了起来:“竟然是萝卜啊!” 钟二仔一边手忙脚乱的拣挑纸壳和洋纸片,一边解释道:“刻石头的印章这个时间来不及,我就让店员用萝卜刻了圆形骑缝章,其他您和钟家良先生的印章都是泥巴刻的。” “没事,能用就行。”方秉生嘻嘻一笑扔了那半截萝卜。 林留名已经举着两张蓝色硬壳纸片征询意见了:“方先生,咱们这真的党证印刷水平太高,龙川县城小地方实在搞不出来!我和钟二仔商量了一下,就选了颜色差不多的硬纸,然后让他们比着咱们党证的图案,用毛笔蘸了金漆一张一张画上去的,画了六张!虽然乍一看大同小异,但是要是仔细比对,肯定能看得出来是画的,人人的都不一样。” “没有问题,小心一点即可。”方秉生挥了挥手,坐到沙发上,拿出自己的党证和刀子,仔细谨慎的挑开自己党证中间的线,把封皮和内壳拆了开来。 “方先生,动针线?您歇着,我让仆妇来做!”钟二仔赶紧叫道。 方秉生挥了挥手表示拒绝,说道:“这种事我可不相信别人。她们还没我细心呢。” 接着他拣出自己伪造的011号党证封皮,又小心翼翼的把那写满内容的真内壳和假封皮缝在了一起,把两半折合好,在空中甩了甩,笑道:“看,咱们龙川民主党新党证做好了!” 大家都笑了起来。 然后他自己则拿了钢笔,小心在五张内壳上抄写着他推荐龙川四个人的推荐内容,抄完了之后,签了自己名字,拿过自己的泥巴印章,和萝卜圆形大章,啪的一下盖上。 最后,他小心的在其中一张的姓名一栏里填上了:“翁拳光”三个大字,接着找出来105号假封皮给他缝好。 钟二仔看着,笑得嘴都合不上了,说道:“翁拳光,这龙川堂堂主,要是知道这党证是咱们伪造的,会吐血吧?” 林留名则有点担忧,问道:“这样好吗?这不是耍他吗?要是他知道真相了,会不会找我们麻烦?” 方秉生冷哼一声,不屑的说道:“他要是想死,就来找我麻烦好了。一个垃圾而已!” 中午十二点:龙川堂四个人和翁拳光的假党证全部做好了,唯一真的就是方秉生党证的内壳。 这是为了防止翁拳光看出破绽来,反正他肯定会找方秉生和其他四个人看党证,而六张党证里,只有方秉生的党证里面是钟家良的亲笔,其他党证都是方秉生的笔迹,因为方秉生是这五人的推荐人,所以任他翁拳光再精明,也看不出破绽来。 方秉生根本没有替翁拳光打点入民主党的打算――让龙川堂入党?这不是要把烂泥糊墙上吗?别说钟家良那里未必能通过,自己以后还怎么见老大――龙川堂堂主的结拜兄弟翁建光呢? 但是现在方秉生还想利用龙川堂,而且若不和他们合作,他们就要去帮长老会或者自己跳出来竞选添乱,必须要解决掉这个搅屎棍。 方秉生看翁拳光入党的心挺强,一不做二不休,竟然打算直接做假印章、假党证、假推荐信、伪造钟家良的电报,忽悠翁拳光说他已经成为党员了!!!! 等龙川堂为他出完了力,要是比较傻,方秉生就打算一直忽悠下去,直到某个猴年马月翁拳光愕然发现自己这105号民主党老党员根本不存在;又或者先比较傻后来比较聪明,发现自己被骗了,但那时候肯定选举都完了,方秉生也回京城了,他最好打落门牙和血吞掉。 别说惠川堂,龙川本地洋药行会他也惹不起,这是一个在任何县城及以上城市都有分店的全国大组织,每个分店不仅日进斗金给朝廷缴纳大量税金,而且都和当地治安局和官员关系很好,否则怎么对付私烟?整个组织声气互通、资源共享,形成一个巨大的全国垄断公司,这就是一个鸦片天地会的翻版,没有任何组织在没疯的前提下,敢动当地鸦片行会。 “花了一块大洋,就搞来一条打人的棍子,同时还灭掉了一个竞争的捣乱分子!方先生您真是诸葛再世啊!”林留名拿着自己的假党证,又掏出真党证来回比对,嘴里由衷的赞道。 “呵呵,”方秉生笑了笑,指着那真假党证说道:“现在李猛和庄飞将不在,你们转告他们,从此之后把真党证掖在钱箱里,以后咱们只拿着假党证示人,别介让翁拳光那个笨蛋看出破绽来。” “放心!放心!”钟二仔和林留名头点得如同鸡啄米。 ==================== 这时只听门外有人大喊:“方先生回来了吗?不好了!” 眨眼间李猛和庄飞将两人亦是一头汗跑了进来,看着坐在沙发上的方秉生急急叫道:“方先生出大事了!我擦张其结他们这几个龟孙!” “怎么了?”方秉生扶了扶眼镜架,翘起了二郎腿,这反而他有点紧张的表现,越是紧张越要示人以轻松姿态。 “我们今天两个在外面盯着长老会那伙人,手下有伙计报告,半小时前,张其结、李广西和王鱼家的厂子全部贴出了大红招工告示!只招识字的非文盲男性,二十五岁以上,握有居住龙川两地以上证明的良民证。”李猛跺脚大叫:“现在想入厂做工的混蛋已经开始排开长队了!他们这妈的直接在招收选民啊!” 庄飞将年纪大点,喘得不行,跟在李猛后面颤巍巍的说道:“不仅如此,我还听说,他们在雇佣教员,教授工人脱盲!” 方秉生还没说话,钟二仔已经握拳大叫了:“妈的!又不是光他们有钱有厂子!咱们鸦片馆也贴招工告示,一样招人!” 林留名愣了一下,说道:“我们招?鸦片馆工人不是不能投票吗?” 此话一出,其他三个人都是猛地一怔,钟二仔张了张嘴,一脸气得难受的样子,他叫道:“那咱们虽然不在鸦片馆了,但是我们名义上也是有各自产业的,我们自己招人怎么样?” 李猛叹了口气说道:“他们洋工厂,一个月起码五到七块大洋月薪啊!我们就算招两个月的短工,一个选民也得给他们两个月工钱十块大洋啊,这要是一百张票,就是一千大洋啊!你想好了啊!” 林留名补充道:“再说,他们洋工厂招工,总是有活干的,老板自己不至于吃太多亏。咱们都是皮包公司,招工干什么?这雇佣工人的钱谁出?养着他们吃两个月白米饭?” 屋子里顿时鸦雀无声。 方秉生冷笑一声,挥了挥手道:“这就是我预见到的最坏情况。但是我从一开始所有的努力就为了不让这种情况发生。所以他们长老会蹦?不了几天了,在选举开始之前,我就要他们灭亡!!!” 接着他打开自己银表壳看了看时间,说道:“钟二仔,你悄悄的通知陆站长下午四点无论如何来见我。做做样子,让翁拳光的眼线看着。陆站长来了后,我就说陆站长送电报来的,告诉翁拳光京城回电到了,他成为105号党员了。还有一个事,你们给我去办。” 说完,他招呼四个人围在他身边,悄悄耳语了一番,十五分钟后,四个人都一脸奸笑的飞奔而出庭院。 090 【周三】飞来横祸 周三上午。九点。 张其结早早来到了自己的工厂,腋窝下夹着一份报纸,脸上表情又兴奋又有点紧张。 果然如方秉生所言,《大宋皇家邸报》突然在周三增发了一期,这一期报纸震惊得张其结早饭都一口没吃:皇帝竟然要发动全国臣民为选举祷告了!时间就是下周一上午9点到10点半! 而且提出了两个前所未闻的新名词:“赛儿子”和“德儿子”,第一次张其结才知道自己干的这些西学玩意就是赛儿子啊。 进入工厂大门,踩着石板路,张其结大步朝前走,面前是自己一手建立的三层楼高的厂房,耳边已经听见“嗡嗡嗡”的机械运作声,彷佛漫步在温水里,楼后面烟筒里黑烟咕咕升起,在无风的今天直冲云霄,那就是这工厂的心脏:蒸汽机; 今天厂房和大门之间的空地上的闲杂人多了很多,多是些脸上风霜密布、浑身都是补丁的穷人,这一条长龙从左边小屋一直排出厂门外,那就是今天天不亮就来早早排队的应聘人们。 虽然外边的贴的告示是招募杂工,不是正儿八经的工人,月薪仅仅只有三元,但能去几个西洋工厂做工,在这个小县城里也是了不起的好工作,所以龙川纺织厂门前立刻人满为患。 看着这么多人来应聘,张其结心情更好,他昨天一下午就招募了十个人,虽然几百人来应聘,但是条件太高:二十五岁以上识字的人不是很多。 因为二十五年到十五年前,这里还是清国,海皇还没龙兴粤地呢,谁会大力推广印刷术和简体字呢。 “张老板,我听说要全民祷告了,就是为您选举的事,祝您旗开得胜啊。”正在提着水桶清洗道路的一个老清洁工抬起头,对张其结笑道。 “多谢你了!老王!周一记得去参加祷告啊!咱们一起呼求上帝保佑大宋!”张其结笑眯眯的点头。 进入高大的厂房,张其结按惯例不会直接进办公室,而是先巡视一下自己的机器设备,只看厂房里几十台机器已经运作开了,机器声震耳欲聋,前面的工人兢兢业业的操作,张其结背着双手,喃喃道:“这就是我的赛儿子啊。了不起啊。哦,不,都是西洋进口的机器,算赛侄子吧,没想到我还过继了别人一个儿子呢,哈。” 离开厂房,走进管理区走廊的时候,办公室门口的会计正在笑骂自己的年轻助手:“看你高兴什么?你就想着周一可以放半天假让你去玩对吧?” 看张其结来了,会计赶紧鞠躬问好,笑道:“今天厂里那些小孩都兴高采烈,下周一他们都以为要放半天假呢,都来问我放假不放假?您看下周一是怎么办?基督徒出去,非基督徒值班?” 张其结笑了笑,要是平日,他肯定同意这老伙计的说法,毕竟工厂不能停,停半天那就是几百大洋没有了,但是他现在不是参选了吗,而且还面对强力竞争者,所以心全放在了选举了,他想了想说道:“全民祷告,就得全民去。咱们开工是心不诚,那不行,忠君爱国嘛,周一上午停工半天,下午12点复工。” 还没说完,张其结就看到会计身后的三四个学徒都眉花眼笑起来,他摇了摇头说道:“唉,你们啊,不要听到放假就高兴,要热爱自己的工作啊。” 会计赶紧附和:“那是,我一天不来厂里听不见这嗡嗡嗡声、嗅不到蒸汽机的煤烟,我就浑身难受,要不是为了全民祷告德儿子,我还真想坚守岗位呢!” 说罢又笑了起来,问张其结道:“老板,您这算不算洋人弟兄赛侄子他爹呢?这么多赛侄子养在厂里。” 会计背后的一个年轻人插嘴道:“我也看报纸了,咱们厂里还有三辆皇帝车呢,这不就是赛儿子吗?咱们老板也是赛儿子他爹呢。” 张其结大笑起来。 在办公室里他就是转了一下,连椅子都没坐,就又跑到会客室看工厂学堂了。 会客室昨天中午被改造了,所有的家具都被搬出去了,搬进来了条凳,搭建了简易的桌子,两头挂了黑板,变成了一个教室模样。 二三十个年轻人和中年人就像他们的儿子呆在长老会小学那样,面前放着一个小方盒子,里面盛着沙土,手里拿着树枝,不时的按黑板上写的,自己在沙土里演练文字,他们或愁眉苦脸或专心致志或东张西望的听前后两个老师教课。 前边的老师正在黑板上写“神创造天地….”,后边的老师身后的黑板上则一排阿拉伯数字。 这些人都是工厂的工人,也有四五个是昨天刚招募进来的杂工,都粗通文墨,张其结想用几周时间让他们快速脱盲,获得选民资格。 相比“学生”很难找、很难教,老师则方便多了。 这不市长刘国建不知为什么,不希望各个教会的老师再在选举期间离城下乡,据说是希望他们在选举期间在县城里举办:“福音大宣教”活动;这方便了张其结,他直接找了几个暂时没事的长老会小学老师,请到厂里就开始培养选票。 看着那些有些滑稽的中青年人,张其结宛如看着自己的军队,虽然欣慰,但脸上的紧张却没有消失:因为对手实在太过强大了。 昨天想掐断他们的铁河运输来要挟他们就范,虽然张其结不惜撕破脸威胁,解决了这次威胁,但他心里知道:对方很可能不会善罢甘休,他们财大气粗,精通西学,今天皇报在前几篇写了《呼吁全民祷告》之外,后面就是大宋第一个政治党派民主党的通知,光看里面涉及的那些如雷贯耳的人名,就知道民主党简直是头怪兽啊。 张其结想和对方斗,只能靠地头蛇优势和多花点钱,而且花钱不会少:单说他想通过招募工人来拿选票这一条讲,虽然招进来的是杂工,每月仅仅三元,然而这两个月张其结不会让他们干活,而是让他们彻底脱盲,每人就是6元成本;自己手里的工人也有因为识字被找来培训的,这就是干活的人少了,这两个月产量会下降的。 工人里有识文断字的生产骨干,不需要培训,但也被许下了承诺:给我登记选民资格,投我的票,事成之后,发给两元奖金; 这多少钱不知不觉的就扔出去了?张其结投入越多,越觉的自己的钱不能打了水漂。 就在这时,走廊上咚咚的跑来一个人,看见张其结就大吼:“老张!老张!” 会客室的工人都扭头来看向门口,站在门口的张其结赶紧竖起中指撮在嘴唇前,意思是让对方不要喧哗,看来人是李广西,张其结心里以为是昨天商量请什么戏班的事有眉目了。 昨天他们几个商量为了对抗民主党从京城搞来的新鲜玩意,自己也不能限于请粤剧戏班子的打算,因为李广西对惠州城很熟悉,他管家还在惠州张罗找戏班子的事,顺路让管家王杰仁看看惠州城里有没有西洋来的洋玩意,比如马戏和魔术什么的,可以请来看看。 但李广西咚咚的跑来,却不是满脸喜色,却是全是恐怖之色,他一点也没理会张其结“不要说话”的手势,一把抓住张其结,好像要在自己累的摔倒在地之前保持身体直立,他大叫道:“王鱼家出事了!” =========================== 周三上午九点,王鱼家和张其结一样很高兴。 他正在面试应聘玻璃厂杂工的穷人。 他不必上班,因为他家就在玻璃厂里面的一个偏院子里。今天看到突然增发一份皇报,号召全民祷告,这个基督徒自然满心欢喜,他认为这次选举定然成功,因为神听祷告啊,而且海皇的前四次全民祷告全部都得到了最好的结果――远征成功之极,宋军铁蹄再次踏碎北京,这要放到古时,清国都被灭了;海皇子女满堂,皇后也身体健康。 因为采取和张其结一样的选举战术,王鱼家也在应聘杂工,识字,二十五岁以上,有龙川良民证,只是他的厂子相对张其结的纺织厂小的多,没有多余的管事的干部可以专门用于面试招工,每次招募人手,都是王鱼家亲自面试招募。 现在听着远处教堂的钟声敲响了9次,他慈眉善目的把手里那份新皇报递给面前显得很紧张的青年,说道:“你说你识字,你把这一段二百字给我念一下听听啊。” 就在这时,玻璃厂守门人急匆匆的推开办公室的门进来了,叫道:“王老板,咱们厂门口外边有个抱着小孩的女人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说要见您!” “嗯?见我?干嘛?需要我帮忙吗?”王鱼家有些愣了。 他和守门人匆匆跑到大门口,只见外面街上果然有个抱小孩的女人跪在那里,嚎啕大哭着:“王老板,我男人做错了,你还我老公吧……” 来面试的人虽然不是纺织厂多,但在门口也有七八十人,大家齐齐的围拢过来围观,街道上的行人也耐不住好奇一起凑热闹,已经围得那女人里三圈外三圈了。 “你是谁啊?你老公是谁啊?”王鱼家跑过去满脸疑惑的问道。 这时跪地女人旁边垂头站立的一个身材瘦小的汉子,偷眼看了看王鱼家,用脚尖踢了踢女人的鞋底,小声道:“这就是王老板。” 好像得到了号令,那女人抱着一个几个月大婴儿的襁褓,在地上朝着王鱼家膝行过去,嚎叫道:“王老板,您行行好!放了我家男人,他再也不敢了。” “怎么回事啊!你说!”王鱼家躲开那女人一下搂腿的动作,看人群中间那个低头却不时偷瞧的男人是和这女人一伙的,他跑上去问这个男人。 这个男人垂头丧气的叹了口气,说道:“王老板,我叫陈阿大,我是个瘸子,一年前曾经在您的厂子里做工,腿被砸断了一次,您还记得吗?” 王鱼家愣了一下,叫道:“原来是你啊,陈阿大,我当然记得!你腿伤养好了吗?钱不够用了?这是你媳妇?” 陈阿大摇了摇头,说道:“王老板,你是个好人,不仅给我治好伤,你辞退我的时候,还给我二十块大洋养伤,实在是大善人。” 说到这里,陈阿大低了头,显得很羞愧的样子,他继续说道:“我不该起了歹心,那几天和我兄弟陈阿三说起您挺有钱的。我兄弟陈阿三平常不务正业,偷蒙拐骗为生,有了钱就扔进鸦片馆,龙川城都知道陈阿三这个混子。” “你们到底来干嘛?这是谁的老婆?”王鱼家瞪起眼睛问道。 陈阿大叹了口气,指着抱着婴儿的女人说道:“这是我弟媳,陈阿三的老婆和他孩子。前天晚上我们弟兄商量说:我熟悉玻璃厂地形布置,我弟弟又是惯偷,不如来你这里打点秋风,我因为腿瘸,不利索,就负责在墙外扶着梯子,然后我兄弟就翻墙进去了……” “你们说你们前天晚上偷我厂了?”王鱼家难以置信的问道。 陈阿大点了点头,接着大叫起来:“但是我弟弟进去就一直没出来,我把梯子顺在墙边下水沟里,自己在墙角下蹲到天亮也没见他,回家一问,他也没回家,今天他还没回来,那就是被你们逮住了呗!所以我今天带着弟媳来负荆请罪,我弟弟有媳妇有孩子要养,求您放他一马,我乐意去坐牢。” 说罢,陈阿大在众目睽睽之下,给王鱼家翻身跪下,连连磕头。 王鱼家扭头问玻璃厂守门人道:“我们这里前天或者昨天抓住小偷了?” “没有啊。”守门人目瞪口呆的说道。 “那他不在我这,可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王鱼家对跪在自己脚边的陈阿大和他弟媳说道。 陈阿大却还不停的磕头,说道:“我们为了偷您,策划好多天了,您肯定逮住他了。” 就在这时,人群一阵喧闹,只见一波治安官推开众人过来了,领头的就是欧杏孙,他大叫:“谁报案失踪?” 陈阿大赶紧站起来朝警官又说了一遍。 欧杏孙听完,对王鱼家说道:“可否容我们进去四处看下,莫要这个小贼卡在哪个沟沟坎坎出不来了。也顺路让这个陈阿大到处喊喊,说不定这头耗子自己钻出来了。” 王鱼家和几个手下商量了一下,这种事倒也见过,就是贼潜入某宅子,可以潜伏几天,一直到有机会才出来做把大的,料想这个陈阿三也是一般主意,不知道潜伏在工厂哪个角落里,既然这个同伙主动投案自首和报案,正好让警官搜一下,所以当即同意。 欧杏孙几个警察一边四处查看,陈阿大和他弟媳也如同叫魂一样在厂里大喊:“小三,出来吧,我们都报案自首了,你不要躲着藏着了。” 工人们也帮助他们在旮旯、柜子里四处查看。 一群人折腾了很久,却一无所获。 这时欧杏孙指着陈阿三翻墙进来的那堵墙西边不远处的一处小宅院说道:“那是哪里,我们不如去看看。” “那是我家。走,我带你们去。”王鱼家赶紧领着这伙人跑了过去,心里可不希望陈阿三蹲在自己房梁上呆几天,谁知道他会撒尿在哪里,又或者半夜出来抽出刀子伤害自己老婆孩子。 一伙人又搜了半小时,但仍然一无所获,这时候欧杏孙蹩到院子里的那架西洋马车前,这是王鱼家自己的车,他拉开车门,朝里面看了看,正要伸头出来,却鼻子一抽,彷佛嗅到了什么味道,接着眼顺着味道,用手扯住了座位下面储物箱夹住的一个一角,轻轻一拽。 “哐啷”一声,储物箱的木盖子砸在车厢地板上,一具瘦小尸体滚了出来。 手脚被捆,肚子上有个深深的刀口。 众人立刻大哗。 王鱼家目瞪口呆。 欧杏孙阴阳怪气的说道:“王老板,正当防卫杀死盗贼是可以的,但和逮住之后再杀,可是完全不同的情况哦。” 而陈阿大瘸着腿冲到他面前,揪住他的前襟吼道:“你既然都逮住我弟弟,捆住他了,为什么还一定要杀他?你是基督徒吗?你这伪君子杂种!” “王老板,跟我们走一趟?”欧杏孙在女人撕心裂肺的嚎哭声中,一把推开陈阿大,笑嘻嘻的对王鱼家说道,语气很客气,但却没有丝毫客气的意思。 接着他扭头对手下厉声吼道:“封厂!搜那把凶器!” 091 龙川民主党六君子 周三上午十点半,龙川“美景照相馆”迎来的一群贵客,个个穿着燕尾服、带着大礼帽,胸前都摇着一根明晃晃的怀表链子,文明棍盖在袖口的银扣子上,这群人不过仆役尾随,竟然还跟着一个警官! 这群人的到来简直要乐疯照相馆的店主了,他是城里唯一一家照相馆,生意还不错,但可不是天天开张,因为照相可是非常昂贵的,穷人怎么可能照得起相片,只有富人和中产阶级才会来消费。 今天就一上午没有生意,店主看也快到中午吃饭的时间了,正考虑是不是关了照相馆回家吃饭呢,没想到突然店门口停下几辆马车,呼啦啦下来的全是玻璃人,全进他这小店了。 “你这里有什么背景布啊?”领头的是个黑瘦的中年人,但是气场很强大,其他人围着他脸上全笑成了一团花,而且问题很专业,一听就是经常照相的富人。 “大爷里面照相室内请看,我这里背景布可多了!要什么样的都有!”店主弓着腰在前面领路,进到了中间矗着一台大木壳照相机的照相室里。 接着他冲到墙边,像放窗帘一样放下一大块绘画了景色的幕布,指着解释道:“这是龙川风景幕布,就是比着咱们县城正门画的,看城门石刻的‘龙川’二字清晰可见!您如是来龙川旅游,用这个幕布最好。” 接着又放下一块,盖住前面一块,指着道:“这是港口风光!是比着咱东亚第一大港海京港口画的,您看,有军舰有帆船,多有气势?” “这是本店用得最多的幕布,最时髦了,最流行了,伦敦富人家居画!看看,西洋式的书架,西洋式的窗户和家具,本店提供西洋小桌和小座钟,要是配上这个图,人家一看,肯定讲:‘先生,这是您在伦敦的家吧?特别有面子!’” 领头那黑瘦男子皱了眉头,问道:“有没有古色古香的啊?” “有啊!这副!”店主赶紧又放下一块背景布,这次是中国传统的家居图画了,圆形木纹大窗户,纱灯,文房四宝。 “我看就这个了!”方秉生指着那画笑道:“咱们民主党都够西学的了,就用传统的当背景,中西合璧!好不好?” 顿时大家一片叫好,西装革履翁拳光也凑过去,在方秉生下巴那竖起大拇指,眉花眼笑的叫道:“还是方老师水平最高!” 店主也跟着笑放下那块幕布当做背景,又问道:“这个先生们拍什么照片?个人照,还是集体照?” 翁拳光大手一挥:“集体照!龙川民主党六君子!纪念合影!哈哈!” 听说这么多人照集体照,店主略微失望,赶紧又问:“照几张啊?一张?” “起码七八张啊。”李猛大叫。 翁拳光一手挥着党证一手挥着报纸,说道:“这些都得入照,十张也打不住吧?” 一番话喜得店主屁滚尿流,连连呼喝自己两个伙计上茶、搬道具。 第一张就要拍《龙川民主党六君子合影》。 六个人坐了一排椅子,因为照相需要很长曝光时间,怕人头乱动,让画面变虚,店主和两个伙计提来六根固定器,摆在个人椅子后面,这个玩意就是个架子,可以调节高度。 架子头上有个水平的叉子,这个叉子就顶在人的脑壳后面,防止客人晃脑袋。 这一番活也忙活了六七分钟,坐在末尾的林留名烟瘾又上来了,哈欠连天,眼泪也出来,为了驱除困意,他用后脑勺顶了顶后面的铁叉子,指着前面大照相机说道:“哎呀,我听说照相会抽人魂魄的,所以我很少照。你说,凭啥不能动啊?这脑后的铁架子好像要钻我脑壳一般!还要直勾勾的盯着前面的那玻璃眼珠子,每次我都怕。照完之后最少两天丢了魂一样。” “那是你小子鸦片瘾犯了!”李猛笑骂道。 “老林是大土鳖!哈哈!”钟二仔也叫道:“别说照相了,你看我宅子里多少副油画肖像了?要是这次中举当议员了,我请画师画个三人高的大油画!就像传闻中皇宫里的那种一样!” 大家都笑了起来,坐在另一头的翁拳光则挥着手里的105号党证叫道:“哎呀,林同志,这就不对了,为了咱们民主党,别说丢魂,上刀山下火海都无所谓!” 方秉生和其他四个鸦片党都阴笑起来。 “好,盯着镜头,不要动!不要眨眼!保持这个笑容!坚持住!”店主一边叫着,一边划了根火柴点燃了照相机上头那个金属碟子里的液体。 嘭的一声大响,那碟子上升腾起一个火球,瞬间爆现瞬间消失,只剩下一股烟雾翻卷在照相机上方,店里顿时充满了一股奇怪的味道。 “好了,好了,有劳各位。小西,给客人上毛巾擦汗。” 听店主这么叫,椅子上一动不敢动的六个人才松了口气,有说有笑起来。 “下一张,怎么照?”店主问道。 方秉生打开报纸,把里面有钟家良大幅照片和民主党字样的翻出来,贴在自己胸前,而其他五个人都把报纸折成半大,让《大宋皇家邸报》和《呼吁全民祷告德儿子降生》露出来,斜斜靠在自己胸口。 五分钟后:“第三张呢?” 大家都掏出蓝色党证,斜放在自己胸口,摆出一脸坚毅的表情。 “第四张呢?” 翁拳光说到:“咱们龙川五个本地党员同志合影?” “第五张呢?” “哎哎,老翁,你歇一会?我们洋药行会的同志和方秉生先生合影吧?感谢方先生!”李猛对方秉生打了个眼色,这《龙川民主党五君子合影》才是他们会送回给钟家良的真正合影。 大家刚照完,翁拳光已经又窜回来了,手里捏着党证,大叫道:“哎呀,我想和方秉生先生合个独影,方先生就是我翁拳光、我龙川堂的指路明灯啊!感谢方先生啊!” 说着他还用手压住方秉生的肩膀不让他站起来,自己却站在方秉生身后,说道:“方先生坐着,我站着!这才是学生尊重老师的态度,照吧,照吧!” 一直照到十二点,方秉生他们才被攥着一个银元袋子,千恩万谢的店主弓着腰说出来,几个人就在店门口和马车之间有说有笑,谈论自己的辉煌前途,顺路休息一下。 这时,翁拳光突然一指前面,对方秉生阴阴笑道:“方先生,看看谁一脸苦相的来了?” 方秉生抬头看去,只见前面路上两辆皇帝车鱼贯驰过,坐着又惊又急的张其结和李广西两人。 方秉生也冷笑一声,接着他回过头来,对翁拳光眉花眼笑的说道:“多谢翁堂主鼎力相助啊。” “哎呀!您这么说折煞我了!您是011号元老,我这105号小同志听您指挥啊!”翁拳光摆了个小厮的巴结表情。 原来,翁拳光开始为方秉生帮忙,方秉生第一个任务就是陷害王鱼家。 龙川堂打听到在自己地盘上死了个小混混陈阿三,这个家伙是瘾君子,不务正业,平时里偶尔拉拉皇帝车,大部分时间都是偷、蒙、拐、骗、吃、喝、嫖、赌、抽混日子,当然,也偶尔持刀抢劫,就是一个最低级的流氓和无赖。 那天晚上,陈阿三不知从哪里搞了一块大洋,兴冲冲的去龙川堂的一个黑赌场耍乐子,到凌晨的时候,他已经输了一元三角4分银子,浑身一个铜子也没有了。 他给相熟的赌场朋友借钱要反本,但是大家谁不认识他呢?除了嘲讽就是鄙视,连把他当个人看的家伙都没有。 陈阿三怒气冲冲的走出赌场,蹲在一条小巷子口里,怀里揣着把刀子,想看看有没有落单行人,好弄点快钱。 这时候两个大汉提着一口小藤条箱子有说有笑的过来了,陈阿三一看倒是认识,是河运公司的两个水手,看他们走路踉踉跄跄、浑身酒气,手里提着箱子,料想是晚上跑船到了码头,就趁夜去酒馆买醉了。 陈阿三就跳出来,不停的套近乎,想借点钱用。虽然都认识,但是陈阿三即便在龙川堂控制的码头区也是被当成烂泥一样的无赖,两个水手很厌烦的让他滚蛋。 输的精光的陈阿三又气又急不由的破口大骂,两个水手也不是吃素的,骂了几句后,两人就摁住如猴子般瘦小的陈阿三,一通暴揍,然后扬长而去。 被打得鼻青脸肿的陈阿三在仇恨的驱使下,毒瘾、赌瘾一起上头,眼里只有钱,他咬牙追到两个水手背后,挥起刀子就捅向一个水手后背,妄图以一杀二,洗劫财物。 此刻是东方泛白,街上没有行人,寂静的很,他脚步声自然被听得清清楚楚,两个水手惊讶的一回身看什么人,接着看到陈阿三狰狞的脸皮以及刀光,那个倒霉水手手臂一抬挡了一下,刀子就没捅在后心,而是扎在了肩膀后面。 两水手又惊又怒,就又和持刀的陈阿三厮打起来,陈阿三一个无赖,又瘦又小,也没有什么体力,混战中,被水手握住他的手和刀,反手捅进他的肚子里,他当即就委顿在地上不动了。 担心被人看到说不清关系,两个水手就把藤条箱里的几件衣服塞进自己怀里,把陈阿三蜷起来塞进箱子,想扔进东江毁尸灭迹。 然而两人在东江边的时候又后悔了:虽然他们两也是帮会中人,平常也经常打架斗殴,但今天太倒霉了,无故被陈阿三这个小无赖缠上,还被捅了一刀,失手误杀了他,这属于被抢劫正当防卫啊!而且这药费、误工费找谁要去。 知道陈阿三有老婆有大哥,两人就变了心意,想问问自己帮会里懂事的人,可否打官司,找抢劫犯陈阿三家要赔偿去。 恰好龙川堂上层已经知会各级头目和管事人,帮/会打算玩次“栽盆景”,让各人打听有没有暴死的人,装在藤条箱里的陈阿三就被上报了。 翁拳光和山猪就利用这尸体做了个局:先买通陈阿三大哥,让他故意对陈阿三老婆说,他们前夜去偷玻璃厂了,结果阿三不见了,陈阿三经常几天不回家,他老婆也不知道在干嘛;玻璃厂的看门负责人也被买通了一个。 帮/会的一个威力就在于对于下等人里的流氓和无赖都知根知底,即便不在自己帮会里也可以随时启用,简直好像有一面网罩在地盘上。 半夜,龙川堂毒死玻璃厂的看厂狗,派了两个干将从梯子上把尸体运了进去,捆上手脚的尸体被塞进了王鱼家马车座位下面。 然后第二天陈阿三老婆和大哥就故意上门问王鱼家索要陈阿三。 而治安官一系由方秉生负责搞定。听说刘国建收到了某个大臣的电报,已经成了方秉生的跟屁虫了。 昨夜转移尸体过墙的时候,翁拳光和山猪就站在一条街远的地方看着。 一边看尸体消失在墙头,翁拳光忍不住笑,小心翼翼的把刚领来的105号党证放在脸上摩擦,那纸张和油墨的香气还没消散呢。 =================================== 听闻王鱼家被抓到了治安局,张其结和李广西赶紧大惊失色的前往警局询问事情。 “小席被派去保卫方秉生先生的安全,王鱼家的案子由我负责。”欧杏孙坐在办公桌后面,看着面前满脸焦急的两个有头有脸的工厂主和大地主不卑不亢的说道。 欧杏随早想搞席胜魔了,但是没法子,张局长偏袒席胜魔,所以欧杏孙有点想反水老上级的心思;现在刘国建既然要求他效忠,他自然搭上了这条大船,反正张局长那人是个老好人,谁也不得罪的人;而且方秉生也给了他一笔大钱,足够让他把王鱼家往坏处折腾了。 “他出什么事了?”李广西问道。 欧杏孙把事情说了一遍。 张其结立刻反问:“那老王应该责任不大,那玻璃厂就是他的地皮。晚上一个贼摸进家里来,拿枪打死也不犯法啊!” 欧杏孙奸笑了几声,说道:“看见贼搏斗,直接杀死对方;和现在这种先制服了,又打个遍体鳞伤,然后一刀捅死,而且还秘而不报妄图转移尸体的事情性质,是完全不同的。这是谋杀了。” “什么?谋杀!”张其结和李广西同时被吓得从板凳上跳起来,彷佛那里眨眼间长出了一层刺。 “还在审和侦察,慢慢等吧。谁知道呢?”欧杏孙干笑了几声。 李广西还想问,但欧杏孙指着自己小办公室的门口说道:“我还很忙,就不能陪两位闲聊了。” “我们能不能保释老王?”李广西问道。 “不行!涉嫌谋杀,不可保释!”欧杏孙斩钉截铁的说道。 “总可以看看他吧?”张其结叫道。 “不行!他不能随便探视!”欧杏孙摇摇头。 张其结想了想,从裤袋里掏出五块大洋,悄悄的想塞给欧杏孙,嘴里道:“请欧探长帮帮忙吧。” 但欧杏孙彷佛看见蛇一样把那手打开了,叫道:“张长老!我敬重你是因为你是咱们这德高望重的长者!圣经让你行贿吏员、贪赃枉法了吗?拿出去!我可是耶稣在心的基督徒!不要侮辱我!” 说罢,重重一拍桌子,指着门口说道:“请慢走!不送了!” 092 雷霆与烈火 下午一点,张其结和李广西就蹲在纺织厂的办公室里,一筹莫展,旁边还有个律师,是李广西工厂里的,因为李广西经常需要和全国各地的客户打交道,还就他厂里特别雇佣了个律师。 就律师所言来看,龙川治安局也没有做错什么,这种情况下,王鱼家铁板钉钉的不可探视不可保释。 “怎么会有这种事?他敢拿枪直接毙了贼我是相信的,但我就不信王鱼家那人会打死个贼塞自己马车车座下面,而且还故意不报案?!这不是傻子吗?”李广西在沙发上四肢摊开,仰天叫道。 张其结皱眉想了一会道:“我怎么觉的是个圈套呢?故意设计王鱼家的。” “圈套?谁下的?”李广西问了一句,立刻就明白了,他脸色大变摊开手道:“他们不会这么无耻吧?怎么讲也都是上等人,这和流氓手段有什么区别?” “流氓手段?流氓也是手段啊!”张其结突然压低了声音,问道:“今天咱们路过照相馆,你看到鸦片馆那群人了吗?” 李广西道:“怎么会看不见?一群人全都是燕尾服大礼帽挤在照相馆门口,要不是他们那些保镖和打手,说不定会被百姓围观的。” 张其结说道:“我看见虎眼八爷也和方秉生他们在一起。” “啊?这我没注意?民主党和那个流氓无赖头子混在一起了?”李广西忽然一愣,说道:“你的意思是王鱼家被翁拳光这流氓算计了?” “我当然没有这么讲,我是说,对方说不定连流氓手段都不惜使用,你我要当心!”张其结慢慢讲道。 就在这时,张其结的一个手下慌不迭的跑进来叫道:“老板,不好了!去龙川火车站接货的李管事被治安官扣押了!” “什么?怎么回事?什么货?”张其结惊骇的站起来问道。 “就是京城发过来的棉纱,今天早上被龙川站通知抵达,要我们接货,您当时不在厂里,李管事就带着人领货了。”那手下解释道。 “那怎么会被扣在火车站?”李广西不解的问道。 那手下跺着脚说道:“据说京城洋药行会举报有人使用列车走私清国产的土鸦片,结果龙川站在例行检查的时候,在我们棉纱里发现了十公斤重的四川土鸦片!李管事一进火车站当即就被警察和鸦片馆的人扣在了那里!” 张其结、李广西全部呆若木鸡。 那手下又指着玻璃窗外的厂门说道:“老板,警察可能随后就来,我们怎么办?” 李广西怔了好一会,才叫道:“老张,你棉纱里怎么能有鸦片呢?” “有个屁!他们这群杂碎在阴我!”张其结一声大喝。 就在这时,那个律师指着玻璃窗说道:“张老板,警察真来了。” 几个人跑到玻璃窗朝厂门看去,只见几个治安官骑着马,长驱直入纺织厂,直直往这里而来。 ================================== 五分钟后,一个姓谭的副探长胸口别着警徽,领着四五个面无表情的警察进来。 一看见他,张其结就抬高了下巴,又无奈又愤怒的叫道:“谭副探长,我没有走私鸦片!我的货物经过从京城到龙川的好多火车站,我怀疑是火车公司陷害我!是他们监管不严,让人给我货物里掺入鸦片,我要起诉他们!” “什么走私鸦片?”谭副探长一脸愕然的模样,接着这个欧杏孙手下的探长板了脸,一副官腔说道:“张老板,有人举报你收容清国黑劳工。我特别来检查贵厂雇佣人员身份。请您配合。” “收容清国黑劳工?”张其结和李广西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半小时后,下午一点五十分。 站在会客室改的教室门口的张其结欲哭无泪,谭探长不到十分钟,就从新招的工人里发现了四张假良民证! 良民证上可是没有照片的,照片那东西死贵,怎么可能用到平民的证件上?所以宋国经常有各种罪犯、偷渡客伪造、使用假的良民证。 “**的!粤语都不会说,你还敢说自己是龙川牛?塘人?”谭探长一巴掌抽在一个可怜巴巴还在狡辩的中年人脸上,却好像抽在了张其结自己脸上。 看查不出什么别的来了,谭探长让手下把四人带走,自己捏着四张假证件,皮笑肉不笑的走到张其结面前,笑道:“张老板,看来您对工人招募管理不严格啊,什么人都能来你厂里做工啊。” 张其结盯着那手里四张做得天衣无缝的假良民证,不仅以假乱真而且是崭新无比的,平常人谁能看得出来?这种工本水平,会有人恰好在他大面积招募选民的时候,第一时间混入吗?他已经在四张证件后面看到了那张戴着眼镜冷笑的脸。 “我要检查你所有工人!立刻!你最好让工厂停工。”谭探长说道。 “你做梦!”张其结反唇相讥。 而李广西的律师则站出来说道:“谭探长,全厂停工?你无权这么做。你只有权让张老板提供工人全体的证件和名录给你,证据确凿的话,直接找人,没有让人停工的权力。” “你这条有钱人的狗!竟坏我们好事!”盯着律师,谭探长在肚里破口大骂。 而张其结则抱起胳膊说道:“我马上敛齐所有人的良民证和工人名单,明天送交治安局。” 谭探长竖起眉毛,厉声喝道:“明天?你现在就把罚款交了!” ======================= 就在这时,张其结背后传来一阵冷笑,有人说道:“明天?太晚了!” 张其结他们回头一看,只见欧杏孙领着七八个警察,和本地鸦片馆的管事和打手,总共二十多人咚咚的踩着走廊地板转过拐角,直朝这边而来。 张其结还没说话,鸦片馆管事已经让人从队伍里揪出一个被揍成猪头的人,对着教室里面目瞪口呆的工人们叫道:“你的同伙在哪里?给我指认!” 说是迟那时快,一个工人一把掀翻面前的书桌板子,跳了起来,踩上了桌子,踢着自己“同学”的脑袋,直朝窗户逃去。 而谭探长扔了手里假证件,奋勇的推开挡路的桌椅和学生工人,在那人脚踩到窗台就要往下跳的刹那,拦腰抱住,一下把他拉回屋里,狠狠的摔在地板上。 “就是他!就是他!”警察和鸦片馆的人纷纷围上去,有人从那死命挣扎的人胸口掏出一块油纸包,撕开一看,蹲在地上朝门口众人高高举起那黑黑的鸦片,大吼:“人赃俱获!” “你们这什么意思?”张其结使劲眨了眨眼睛才敢确认发生了什么事:那个逃跑的小伙子也是昨天大撒网招募杂工的时候,被雇佣的,谁能想到他怀里揣着鸦片膏在上课? 欧杏孙走到张其结面前,冷笑道:“张老板,您这招募工人也得看着点啊?这个人是瘦皮鱼,我们县城走私销售土烟的罪犯!而且,我来,还有个事,您的货物被发现私藏了十公斤土烟。看来,您这纺织厂卧虎藏龙啊。” 张其结气得浑身发抖。 但欧杏孙不为所动,在被震得不敢说话的李广西面前带走了张其结,随后就在会客室里“突审”了瘦皮鱼,“竟然”得知纺织厂正式工人里也有两个分销上线。 警察立刻抓捕了这两个工人,并且喝令整个工厂停工,所有人都集中到厂房前小广场,刘国建手批的纺织厂搜查令十五分钟后,就由他的秘书骑着马送到了。 结果又在墙边的工人宿舍里搜到了一斤重的土鸦片。 看着蹲了满地的纺织厂工人黑压压的人头,欧杏孙掂着装鸦片的口袋,对鸦片馆老板笑道:“今天收获真大啊。” 而鸦片馆老板则笑道:“多谢欧兄帮忙,我们不会忘记你的。” =========================================== 张其结也被警察抓进局子里问话了,而李广西没有跟着同志、兄弟去治安局,相反他领着自己的律师,坐上皇帝车往自己厂子疾奔。 因为张其结在被带走的时候,对李广西狂吼:“看好自己的厂子!立刻停止招工!这是他们的圈套!” 被吓得魂不附体的李广西在下了皇帝车后,第一件事不是进厂,而是推开围观的人群,冲到大门围墙边疯狂的撕扯着自己昨天刚刚贴上的《机械厂招募杂工广告》。 “不招人了!都走吧!”李广西两手握着碎纸片,对着围观和排队候召的人反复大吼。 “哎,李老板,你不能说话不算数啊?昨天才招募我们,今天就赶我们走?” “哪有您这种耍人玩的?” “你不也是基督徒吗?不可说假话,不可拖欠工人工钱,你不知道吗?你在长老会中心教堂,不是经常对我们这么讲嘛?” 在机械厂的教室里,正跟着老师识字的工人们听到李广西让他们立刻离开工厂的命令后,纷纷愤怒的大叫。 大家比一般人更难伺候。 都是二十五岁以上的,还都认字,因为招募时候为了迎合选民资格暗中还考量个人的家庭资产,也不算穷人,这种人在哪里都是鹤立鸡群的主,被李广西招募进来后,仅仅半天,他就反悔了,谁能忍他? 看众人蜂拥围着自己、想打自己的架势,李广西擦着满头的冷汗,又惊又气又无奈的大叫:“我给钱!每人半圆大洋!实在不好意思!出了些事情!真的对不住大家了!请大家先回家歇着吧!” 093 想去京城买块表 遣散所有临时招募的工人,李广西亲手关上工厂的铁皮大门,召集所有的管事,让他们分出人手来立刻启动护厂队,组织一部分工人昼夜巡逻,不准任何闲杂人等进出工厂,不住在厂里宿舍而在城里居住的工人进出工厂的时候严格搜身。 他还亲自去了财务室打开大铁锁,取出厂里买的十支来复枪和一盒子弹,交给目瞪口呆的保安队长,让他分发给护厂队里有持枪证的人。 张其结纺织厂的管事也找来机械厂了,刘国建竟然封了纺织厂,还搜走了所有的账本和印章!他们一个个急得如热锅蚂蚁,他们也没办法,老板被带走了,账本什么的全没了,工厂里的支票都没法开,只能请李广西帮忙。 而李广西也没办法,必须先把自己家篱笆扎牢了,否则自己也被黑进治安局咋办?忙完自己工厂的事情,已经下午三点,他这才带着律师和自己会计,皮包里装了支票,急如星火的去了治安局,要去保释张其结。 一进治安局,因为张其结的提醒,他没有去找欧杏孙,明显那个小子是为对方办事的,他直接去找张局长。 张局长也是名义长老会的成员,铁河民乱的时候,他全家老小都是长老会救的,所以他夫人和孩子都是长老会虔诚基督徒,所以李广西想先问问张局长情况,看看能不能提供援手。 但是警察告诉他:张局长又犯头晕老毛病了,已经告了七天长假,从昨天开始脚就没踩上过治安局的台阶。 “老张这家伙,肯定又躲了!”李广西气得在治安局长廊上跺得地板啪啪响,他可熟悉老张这个人――原来铁河民变前,龙川是个穷县,张局长那时候年富力强,可能还想做出点事业来,雷厉风行的抓了不少罪犯,把县城治安搞得不错; 但是铁河民变那时候,他严格执行上面命令,在方秉生的命令下犹豫了一下就下令枪击平民,结果城破后,大家就奔他一外地人家里去了,差点就被搞成灭门惨剧了;从此之后,失而复得家人的张局长好像换了一个人,再也不会硬干什么了,而是圆滑低调了不知多少倍,虽然治安依旧不错,但他和县城各种白的、灰的势力都处得不错,再也没有以前那个锋芒毕露的张局长了。 李广西不想硬撼欧杏孙那小子,那家伙简直是个满清衙役,要是他为对方做事,自己贸然去找他,肯定软硬钉子吃到饱;他询问席胜魔这个年轻基督徒,结果又被告知不在警局,几天前就被刘国建手令派出负责外围安全工作了。 李广西好像热锅上的蚂蚁抱着公文包在治安局走廊上绕了好几个圈,犹豫着是不是直接去找欧杏孙要保释。 就在这时,背后响起一声问话:“广西,你来了?老王和老张出啥事了?” 李广西扭头一看,只见齐云璐一边擦着满头的汗,一边小跑着越过几个治安官,朝自己跑来。 “我一上午都在工地,刚刚路过王鱼家玻璃厂的时候,才发现玻璃厂大门被封条封了!老王的工人和路人都在围观,我才听说老王出事了!本想告知老张,谁知一近纺织厂大门,就看到他的工人全蹲在大门里面,治安官好像看犯人一样看着!这出什么事了?”齐云璐惊骇的对着李广西摊开了手。 “唉,可能得罪小人了!”李广西把今天的事情说了一遍。 齐云璐立刻拉着李广西往欧杏孙办公室方向走,说道:“那你既然打算保释老张,不能干等着小席啊,先去看看情况。” ======================= 办公室里的欧杏孙看着面前的齐、李二人,又瞄了瞄后面一脸紧张的李广西律师,他笑了笑,说道:“张其结老板只是涉嫌,都是他手下工人做的,他本身不像个毒枭,所以允许保释。正好,二位都是本县议员候选人,也算个绅士,可以画押当保人保释张老板。” “好好好!多少钱?”李广西和齐云璐异口同声的朝前倾俯身子问道。 好像看着两条卑躬屈膝要食物吃的小狗,欧杏孙霸气的把身子靠在椅背上,对着两人推出两只手,左手竖起四根指头,右手竖起食指,笑道:“2000银元!” “什么?”齐云璐唰的一下出溜到椅子下面,结结实实的坐在地上。 而他和李广西本来坐的是条凳,他那一头突然轻了,李广西也被翘起来的条凳摔在地上。 一时间两个富人在欧杏孙面前人仰马翻,乱成一团。 接着李广西挣脱开慌不迭扶他起来的律师和会计,自己从地上跳了起来,指着欧杏孙大叫:“怎么可能两千大洋???张其结又没有绑架碎尸!欧杏孙探长,你不要欺负我不懂法律!” 欧杏孙忍住脸皮下的快意,刻意把脸板得很严肃,把后背从椅背上抽离,两臂手肘都压在桌子上,慢条斯理的说道:“为什么张老板要从这里出去需要2000大洋呢? 第一:他招收清国黑工,按刘国建市长的批示:《打击外地黑工保护龙川乡民政策》,每人罚款一百元,四个人,就是四百元罚款; 第二:龙川洋药行会已经起诉纺织厂管理不严,放任工人里有参与私烟生意的烟贩子,索赔金额为六佰元; 第三:才是张其结老板自己的事,这个货物里为什么会有清国土烟呢?这个是我们侦查的案件,鉴于张其结老板是我们龙川著名乡绅,是有头有脸的绅士,我特别请示了刘国建市长,替你们争取到了较少的保释金,就一千元而已。 三条累积:400元罚款;600元民事诉讼标的资产抵押;1000元保释金;共计2000银元。” 说完,欧杏孙看着气得哆嗦的李广西,笑着摊开手臂,说道:“我都说完了,您看着办吧。” 李广西指着欧杏孙气愤难平的问道:“还有个事,张其结撑破天,也只是工人里有人掺和鸦片和偷渡黑工,你们凭什么封人家工厂?” 欧杏孙微笑起来,他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说道:“李老板,你知道张其结老板昨天傍晚送了一叠工资单和工人名单给衙门,要求补税的事情吗?” “补税?”李广西愣了一下,马上明白了:这是张其结打算给手下有选民资格而很穷的工人报全税款,以便在资产方面符合选民要求,毕竟不是人人都有100元不动产的。 投票权第4条:年纳四块银元的直接税,或拥有一佰元以上的不动产; “补税不是好事吗?给刘国建大人多点钱修路啊,凭什么就封厂没收账本了呢?”李广西略带讽刺的问道。 欧杏孙眼一瞪,说道:“补税?那就是逃税!仅仅报上来的四十个工人平均每人每年逃税一块大洋,这你怎么说?!他手下其他百十个工人呢?不查他查谁?” 顿时,李广西和齐云璐如被雷霆击中,人人瞠目结舌,李广西更是冷汗顺着额头往下流:不光张其结在工人工资方面逃税,他自己工厂也逃税,谁会吃饱了撑的给工人去申报直接税呢?本来就已经在营业税方面交给官府不少了。所以很多时候,工资也有一部分用奖金和花红的逃税方式来发。 现在李广西只觉得自己幸运,昨天还以为张其结对工厂管理效率高,一个小时就整理出一个名单和证明颠颠的送衙门去了,自己满心羡慕,以为自己这补税名单还得做两天,没料想自己坏事变好事,张其结竟然因为这事进去了! 欧杏孙冷笑着看着大汗淋漓的李广西,用手指敲了敲桌面,问道:“这个逃税问题,不是我们管。我也不管。现在就说你保释张其结老板吗?” 李广西咬牙想了想:只觉张其结是自己好朋友、也是基督徒意义上的好兄弟和好邻舍,现在他落难了,自己于公于私都义不容辞。 想到这里,他解开公文包上的纽扣,就要去拿里面的支票和印章,这时候一只手伸了过来握住了他的手腕。 李广西扭头一看却是齐云璐,他对自己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要阻止。 然后齐云璐对欧杏孙弓弓腰,满脸堆笑道:“这个钱太多了,我们先商量一下筹钱的事情。”说罢拉着李广西就往外走。 欧杏孙也不站起来相送,而是看着四个人的背影,冷笑道:“随便各位。” 他得到的命令不过就是把王鱼家和张其结羁押起来先:你人在牢里你还怎么选举?另外一个就是让对方破财,想选举?看看吧,选举还没开始,就要宰掉你们几千大洋! 让你们人财两空,这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的下场。 因此,欧杏孙对于他们保释不保释张其结一点想法都没有,反正人在我们手里。 ===================== 出来办公室,齐云璐小声的对李广西说道:“广西,两千大洋可不是小数啊,你就要那么痛快的给他们?” 李广西愕然道:“那你不先把老张捞出来怎么办?再说只有四百是罚金,其他的银子只是押金,也未必不会回来。” 齐云璐撇了撇嘴,小声说道:“那也不能太孟浪。不如我们先去找人疏通一下?” “张局长那家伙早溜了,肯定得到风声了!”李广西失望的说道。 齐云璐摊开手说道:“我没有说找张局长,你刚才不听欧杏孙全是在说刘国建吗?阎王好见小鬼难搪,我们不如去找下市长。” “你和那人熟吗?要是他下的命令,找他更没用吧?”李广西摇了摇头说道。 齐云璐说道:“当然不能直接去找他,都不知道这里面水有多深。前一阵子,刘国建一个亲戚师爷没有编制,无处安置头衔,我就雇了他做我建筑公司的顾问,不用上班,每个月三块大洋发着。我和那师爷关系好着呢,先去找找他摸摸情况。” 李广西愣了一下,惊讶的看着齐云璐道:“你小子行啊!都说你会钻营打点,没想到你无孔不入啊。” 齐云璐叹了口气,苦笑道:“我要是有个数一数二的纺织厂或者机械厂,我也不必要卑躬屈膝,但我有什么法子,这都是为了生意嘛。” ====================== 下午四点,齐云璐把那刘师爷带到了衙门旁边的福建茶楼雅间里。 一直在枯坐等着他的李广西赶紧站起来抱拳行礼。 三人落座后,齐云璐对李广西打了个眼色。 李广西立刻把塞在一个小红包里的两张十元钞票推了过去。 刘师爷放下茶杯,大大方方的把红包拆开看了看,笑了笑,掖进自己西装口袋,问道:“这太见外了,两位来有什么事?” 李广西赶紧把张其结和王鱼家说了一遍,询问他可指点下路该怎么走。 师爷皱了眉头,喝了口茶,叹道:“这事我可不怎么清楚。要依法办事啊,既然两位大商人出了点小事,那就慢慢等着好了。” 听他搪塞,齐云璐脸上做了个叹气的表情,自己从口袋里抽出那天方秉生给他的信封,这次里面有了二十块大洋的纸钞,他小心的放到刘师爷手边,满脸堆笑的哀求道:“刘大人啊,我们都是过命的交情,帮个忙好不好?我们现在两眼一抹黑,不知道得罪哪路大神了,以及该怎么改条路走。你总得帮忙啊。” 刘师爷拿起信封,也不客气,从里面抽出两张钞票再次掖进口袋,把空信封压在茶杯下,叹了口气,转过头来指着齐云璐的鼻子笑眯眯的说:“小齐啊,你啊,总是给我添乱。” 齐云璐赶紧顺杆爬,以小太监服侍大太监的口气陪笑道:“唉,我这小本生意的可怜人,走路能不磕磕碰碰吗?这不幸好认识您这棵大树吗?” 刘师爷笑了笑,低头好像在思考什么,李广西和齐云璐两人大气也不敢出,就看着他在那里低着头摇头晃脑。 好一会,刘师爷抬起头来,齐云璐赶紧凑过去头问道:“刘大人?”李广西在站起来和齐云璐肩并肩坐着,一起眼巴巴的看着刘师爷。 刘师爷呲牙笑了笑,突然指着李广西长袍前口袋里晃悠的银表链问道:“李老板,我一直想买个怀表,你这表在哪里买的?看你这表链好像不错啊。” 一听对方指自己的怀表,李广西登时愣了,而下面齐云璐用脚重重的踢了他一下。 李广西咬了咬牙,从口袋里把整块表掏出来双手捧着递给刘师爷,掩盖着心疼说道:“这表其实大路货,我三年前在海京的犹太人开的珠宝店买的。” “哦,犹太人?犹太人珠宝啥的都好得很啊!啊!我在报纸上见过这个牌子,名牌怀表啊!”刘师爷眼睛一亮,反复开着表壳,听着古筝般的清亮响声,还把表盘放在耳朵边听声音,问道:“走得准吗?” 李广西咬牙道:“还行吧,总比别人的表准一点。” “这多少银元?”刘师爷爱不释手看着那表,这表就是李广西也是爱惜的很,又漂亮又清洁,表壳声音和走针声音都清脆。 “二….二百银元吧,我正好赶上他们店庆一周年,九五折买的。”李广西苦笑着说道。 “店名和地址是啥啊?我也去买一个。”刘师爷笑眯眯的问道。 李广西没有回答,却闭嘴静默了三秒,齐云璐立刻在桌子下又狠狠的踢了他一下,李广西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笑道:“您还买什么啊?您要是喜欢,这怀表就送给您了!我回头让管家给您把这表的丝绒表盒和保修单据一并送来。” “哎呀!这怎么行啊,太贵了!”那刘师爷嘴里推辞,眼睛却都喜成两条缝了。 “有什么贵的啊,我都用了三年了,也不值多少钱了。”李广西死命在攥紧拳头:这表其实没有二百元那么贵,只有一百元,多说了一倍价格是已经预见到可能要送给这猪了。 虽然只有一百元,也用了三年,但他精心呵护,包养得极好,戴得很习惯了,也有了感情,现在要被这王八蛋抢走了,能不心疼吗。 眉花眼笑的刘师爷握着那块银表,抱拳行礼道:“那我就不客气了。多谢李老板了!” 恨不得一枪打死这畜生,但是脸上却笑得一样灿烂,李广西口里道:“都是好朋友嘛,哪还能让您老远的去海京买表?以后要是想买什么机械的玩意,来找我,我厂里懂这个多的是!” 齐云璐凑进来,慢慢的说道:“刘大人,这是怎么回事啊?能不能给带路让我们求求刘国建大人?” 刘师爷握住了表,表情也不似刚才皮笑肉不笑了,而是换了一脸紧张和激动的表情,回头瞅了瞅包间的门关好了吗,然后把头伸了过来,和两人头都快碰到头了,他才把声音压到最小,神秘兮兮的说道:“我告诉你们,千万不可说是我给你们的消息!这事非同小可,其实我家刘国建老爷也不能左右这事情的。” 094 黑白互济无坚不摧 一块银壳怀表和四十块大洋贿金花得还是值得的。 从福建茶馆作别刘师爷,李广西和齐云璐连皇帝车也没有雇,两人就抱着公文包往治安局跑,两个人都是脸色发青,头上冷汗和热汗混合着下流。 李广西更是又恐惧又气愤,刘师爷告诉他们的内幕实在太可怕了。 在张其结和王鱼家两人的事上,求刘国建根本没有用,因为刘国建已经变成了方秉生手里一把砍人的刀。 方秉生这人,左手是黑/道,右手是白道。 首先,用黑/道如暗箭一般袭破敌人的防御,制造裂缝; 随后,白道就如铁锤一般顺理成章砸碎一切。 王鱼家车里的尸体不知道怎么进去的,张其结招募的清国黑工和货物里的鸦片也不知道是怎么进去的。――这些黑手段,方秉生根本没有告诉刘国建一系的人到底怎么回事,刘国建仅仅依法办事、雷厉风行就够了。 但是刘国建查处这些事情却从公权私用,变成了绝对合法。 即便皇帝从京城过来亲自来查,即便方秉生的黑//手段大白于天下,但也无法找到刘国建他们的任何一丝错误和偏袒,这是绝对的程序正义。 所以在方秉生的布局之下,刘国建一点顾忌和危险都不会有,他只需要用铁腕践行皇帝给他的市长之责! 面对衙门的税务刺刀和警察铁拳,张其结和王鱼家连个冤枉都没法喊,因为错不在人家,而在自己。 要是没有方秉生插手,即便真的王鱼家车里有具尸体、张其结招募黑工外带偷一点税,刘国建怕是会笑嘻嘻的把这些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谁不知道王鱼家和张其结都是虔诚的基督徒,在龙川县城德高望重呢? 谁也不会相信两人会做坏事和蠢事,或者是别人都或多或少做一点的违法勾当,他们做一点也无所谓。 然而方秉生以背后的政治势力作为交易,实际上的龙川县令刘国建市长有很大可能在和民主党合作后,得到政治帮助,从而可以去江西一个真正的大城里充作主官或者实权官员,这是个更大的政治舞台,还能交更多上层朋友,攀上更多大树,没有一个官员会不动心,尤其是刘国建这种年富力强、能力卓越、后台不强的下层政务官。 刘国建的臣服,加速了整个法律程序的运作。没有阻力,唯一有可能和有实力和刘国建对抗的张局长明显不想插手这可怕的漩涡,这老好人识趣的请了长病假,站在外边围观,无论祸福,他都不打算染指。 这样一来,张其结和王鱼家只能顺理成章的呆在牢里了,有了充分时间为自己的孟浪和自大后悔,更别提什么选举议员了。 “王鱼家在整个选举期间都别想从治安局拘留室出来了,因为方秉生先生特别指明,这个人就是你们长老会的主心骨,一定要掐死在萌芽状态!”刘师爷这样说道。 这个判断让一路狂奔的李广西心里又愤怒又惊异:为什么那条四眼毒蛇这么看重王鱼家那人呢?论资产论影响力,他根本比不过自己和张其结,他什么时候成为主心骨了。 不仅如此,刘师爷还说:“我们家大人已经写好奏章了,奏报有候选人因为在选举前涉及重大犯罪,不适合参与选举,请求直接取消其选举资格。但是还没上奏天听的打算,因为是不是仅仅有王鱼家一人,还要看你和张其结,若是你们不服,那么名单上想有几人就有几人。毕竟你们犯的罪是明明白白的,即便你们最后可以脱罪,所费去的时间也已经过了选举。” “方秉生这条毒蛇太狠毒了!”李广西只觉肚里空空荡荡的,一股股的恶心从小腹往喉咙里往上泛泡,不知道是因为恐惧和愤怒,还是因为长跑后的难受。 李广西是养尊处优的,论起跑步来还不如他十岁的儿子,虽然治安局不远,但跑到门口已经东倒西歪踉踉跄跄的跑路了,眼睛看天,瞳仁翻白,看起来马上就要口吐白沫了。 而他背后的齐云璐和他也是半斤八两,他在后面拽着了李广西的袍子,气喘吁吁的叫道:“广西,你别……别跑那么快……你打算干嘛…….做……做什么。” “我…我…我们……保释……老张!”李广西被对方拉得差点摔个跟头,但已经无力回身看了,他也气喘吁吁的说着,扶着墙拖着身后不放手的齐云璐走了几步,抱住治安局台阶旁边的石头扶梯狂喘起来。 “还保释老张?保释他有用吗?”齐云璐看到石头扶梯也来了精神,从弓着腰拉着李广西衣服的姿势,强心走了两步,和李广西肩并肩趴在扶梯上狂喘。 李广西费力的扯了扯身上已经被汗水沃透的长袍肩头,把黏黏的衣服拉开肌肤一下,然后转头说道:“你不保释老张,难道让他在牢里呆两个月?把老张救出来,才好商量怎么救王鱼家!!!” 齐云璐喘着答道:“不错,就算要跪方秉生求情,也不能你一个人去,这王八蛋是要灭长老会……” 李广西抬头望天咬牙切齿了一下,接着把额头顶上了扶梯上的石头小狮子,来回狠狠摩擦,嘴里道:“跪那杂碎?!擦尼玛的方秉生!擦尼玛的刘国建!” 就在这时,只听背后皮鞋声咄咄,一个人在背后大步飞奔而来,有声音大吼:“李长老!” 李广西和齐云璐回头一看,只见一身制服的席胜魔,一手抓着警帽,以百米冲刺的速度飞跑而来,身上的左轮枪和警棍、警徽震得哗哗乱响。 ========================== “李长老,出什么事了?张长老和王长老,真的全被抓进去了?我刚听说!”席胜魔体力好,虽然一样满头是汗,但是体内简直好像是弹簧组成的,因为焦灼,就在两人身边弹来弹去大吼大叫的问。 李广西叹了口气,把今天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正想说内幕,刚说了一句:“我们刚去找了衙……” 齐云璐立刻在他身后重重的掐了他一下,李广西惊叫一声,惊异的回头看去,齐云璐却不理他,而是笑眯眯的对席胜魔说道:“我们马上就保释张其结,什么事按法律来办。你不要太担心。” 席胜魔听明白什么事,又问明了欧杏孙负责二人案件,而张局长不在,他点了点头,气咻咻的用帽子一砸膝盖,说道:“我知道张局长在哪里!我替你们去找他!” 说罢转身飞奔而走。 席胜魔刚走,齐云璐就很不满的对李广西说道:“广西,刘师爷给我们说的事,你怎么能对席胜魔讲呢?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小孩脾气有多爆?这些话根本没有任何证据!你给他讲了,万一闹大了,我们不仅没法证明什么,还得罪刘国建他们一群福建人,最关键的,根本对事情没有任何用处。这是要整死张其结和王鱼家他们啊!” 李广西想了想,连连称是,后怕自己刚才急怒之下差点说漏了嘴。 “那现在怎么办?等小席找张局长来圆寰?”齐云璐看着小席的背影和远处成一条线的中心教堂十字架问道。 李广西摇了摇头,抱着公文包就朝治安局里走,嘴里随口说道:“张局长?那人?算了吧。我们直接保释张其结。” =============================== 在李广西他们签署支票,交付罚金和保释金,捞出张其结的时候,张局长正坐在长老会诊所的藤椅上和李医生谈笑风生。 诊所就在中心教堂旁边,基督教联合小学小楼的角落,现在已经是下午五点了,诊所里并没有病人,只有李医生和几个护士整理药柜,旁边的张局长就捶着自己的腿说道:“老李啊,我这腿每到下雨天就疼,这风湿怎么办啊?” “哈,张局长不是胃疼吗?”旁边的一个护士笑道,今天下午张局长来这里看老胃病,一坐就是一下午,还帮着诊所登记病人,现在这大人又腿疼了。 “好不容易有个长病假,还不得借机把所有病都治了吗?”张局长大笑起来。 李医生笑道:“风湿这慢性病,你怎么得的呢?张局长身体挺健壮的,你不说,我还真没看出来。” 张局长好像就等着李医生这么问,微笑着喝了口茶,接着叫道:“小王,你们诊所还有热水吗?茶凉了,给我续水啊。” 接着说道:“哎呀,这虽然我现在看起来人模人样的,天天坐办公室,但是我年轻的时候,可是跟着皇帝南征北战。那时候,我们可不叫皇家陆军,我们叫做太平军……” 张局长这老革命史,因为他挺喜欢坐在诊所和李医生和护士们来侃大山的,其实诊所几个人都听过好多遍了,连他的包袱都知道了,现在看他又找了个话头提了起来,都含笑不语。 这时候小王提着热水壶过来,他才十二岁,是小学学生,暑假来帮李医生工作的,他倒是没听过张局长的战争荣耀历史。就一边给张局长茶壶里倒热水,一边问道:“那您这腿怎么回事?刺刀冲锋被清兵扎了?” 张局长哈哈大笑起来,摸了摸小王的头,说道:“小王,我可不是什么御林军锐矛团的,我就是辎重辅助兵。这兵种听起来不霸气,但是任何军队都缺不了!我们那连队就负责给部队运输粮草,修路架桥!但是那时候,我们连洋枪都没有,就是鸟铳和清军那里缴获来的火枪,更别说现在的浮桥器材了,遇到小河架桥的时候,我们就跳到河里,用木梯和门板扛在肩头组成人桥,咱们的无敌陆军的兄弟们就踩在我们的肩膀冲过小河,我以为身材高大经常被派出当人桩,所以我腿一到阴雨天就阴阴作痛……” “那真是荣耀啊!您这也是无敌骑士精神啊……”小王提着铜壶瞪大了眼睛。 同为早期太平军的军牧和军医的李医生,算张局长的战友,他对张局长的故事早烂熟于心了,笑着插嘴道:“他还见过窦文建上将呢,窦大帅就在他的肩膀上踩过去了。” “真的啊?!!”小王大叫一声。 张局长哈哈大笑起来,摸了摸自己有些花白了的头发,看了看李医生,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其实那天挺黑,我也不是很确认:反正一个身高八尺,如巨熊般的人从我门板上过去了,压得我一个踉跄,差点趴河里去!天亮后才听说大帅指挥部也在那夜在我们肩膀上过河了,应该就是窦文建。看看报纸上,窦上将那身材那气势,在黑夜里也是光芒万丈,哈哈。” 张局长还没笑完,诊所里一个人唰的一下挑开帘子冲了进来,冲到张局长面前叫道:“局座,你知道张王二长老都被拘留的事情吗?!” “啊?小席?”张局长的笑容僵硬在了脸上。 095 黑白灰 “小席,你来了。这两天没见你啊,在忙什么呢?”李医生笑嘻嘻的捏着两个玻璃瓶问席胜魔,但席胜魔没理他,他看着坐在诊所深处藤椅里的局长,沉声道:“局座,我们去外边谈?” 张局长无声的沉下了笑容,换了一副严峻的面孔,站起来跟着小席往外面走。 “出什么事了?”李医生问道,他还不知道今天一个白天,外面城里已经天翻地覆了。 “没事。老李,你忙。”张局长点了点头,和席胜魔走出了诊所。 诊所外面就是开阔的三一广场,现在虽然已是傍晚,但夏季天黑的晚,外面依旧是一片光明,夕日的黄色光线彷佛一束束那样射在广场的石板上和身后教堂的侧脸上,给所有照到的事物都镀上了一层金;远处十几个小孩大喊大叫的还在踢球,前面广场尽头的街道上,侯长老他们组织的街道宣教点已经开始收起条幅,把传单塞进木制的柜台里。 张局长往前走了几步,走出小学的西洋楼的阴影,沐浴在夕阳的金色光线下,惬意的眯缝了眼睛,喃喃道:“虽然是夕日,但总算不阴天,出了太阳了。” 席胜魔可没有他老大那么好的兴致,他紧跟张局长往前冲了几步,一直凑到他面前,才满脸愤懑的问道:“局座,你可曾知道今日王鱼家和张其结都被抓进治安局了吗?” 说着把今天发生的这些怪事说了一遍。 张局长闻言一惊,但惊讶瞬间即逝,他没有看席胜魔的意思,而是抬起头望着不远处衙门围墙上几个大字“为耶稣服务”,那里彷佛也是镀金的了。 “局座!”看局长背着手没有理会自己的意思,席胜魔急得握拳大叫起来。 张局长这才回过头,看着席胜魔,慢慢说道“老王他马车下有小贼的捆绑尸体、老张他雇佣清国偷渡黑工、偷税、涉嫌贩运烟土,这都是事实情况吧?既然是事实,当然要把他们请到局里问话。这有什么问题吗?” “局座,你我都知道王长老、张长老根本不可能做这种事情,这是有人栽赃他们!”席胜魔怒不可遏的吼道。 张局长竖起眉毛,恶狠狠的盯着部下叫道:“什么叫做栽赃?我们是治安官!是警察!我们不靠感觉,靠的是证据!他涉嫌犯案,天王老子也要抓进治安局,何谈什么不可能?什么都有可能!!!” “局座!唉!”席胜魔从感情上还想反驳张局长,但是张局长说的话根本没法反驳,他说的也是对的。 “够了,案件既然不是你在管,你就不要多此一举插手了,安心完成你的任务。”张局长挥了挥手,扭头就要走。 席胜魔绕过他,挡在他的面前,他说道:“局座,我请求,你让我接手欧杏孙,掌管这两个案件。” “不可能!你就安心贴身保卫方秉生好了!”张局长斩钉截铁的说道。 席胜魔使劲跺了跺脚下的石板,愤懑难抑的叫道:“局座,欧杏孙肯定又收了谁的好处,他肯定不会秉公执法,他要害张王二长老啊!肯定有人要陷害他们二人!我看王鱼家那尸体的手法,很像一年前龙川茂记绸缎庄掌柜被盗贼亲属以尸体勒索的案件,背后黑手就是龙川堂!欧杏孙和他们沆瀣一气,狼狈为奸!既然是欧杏孙出手,那翁拳光脱不了关系,说不定我看是刘国建那……” “胡说八道!”张局长咬着牙,愤怒的一耳光的抽在了席胜魔脸上。 “啊?”一声清脆的响声后,席胜魔捂着耳朵又战兢又屈辱又愤怒又难以置信的连连后退。 看着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部下这副模样,张局长突然满心后悔,他走了上去,一手按在席胜魔肩膀上,沉声道: “小席啊,你就是太冲动,眼里揉不得砂子。你总是以为翁拳光是邪恶的,欧杏孙是邪恶的,彷佛除掉了他们,龙川就一片光明了……” “难道不是吗?”席胜魔退后一步,脱开了张局长的手,声音已经是平和的,姿势也是垂手而立,不复刚才怒火攻心的疯狂姿态了,但语气里却暴露了他记起了自己的下属身份,胸中的怒火却无消弭半分的真相。 张局长叹了口气,说道:“小席,你是个基督徒,可能比我虔诚。你应该知道从亚当夏娃开始,这个世界就充满罪恶,没有一处地方是干净的。” “但是扫除黑暗,捍卫正义,不正是基督徒和我们警察的职责吗?”席胜魔咬着牙反驳道。 张局长撇了撇嘴,说道:“但是能做到吗?我让你去把太阳劈一半,放在晚上,让昼夜通明,你能做到吗?若警察就能驱除邪恶和黑暗,还要基督徒做光做盐干嘛?若是基督徒就能驱除邪恶和黑暗,还要耶稣拯救基督徒干嘛?还要死后再审一次的末日审判干嘛?他妈的,我们早白日飞升进天国了!!!” 接着张局长看了看席胜魔,语重心长的讲道:“这个世界永远是黑暗和光明并存的,其实黑暗还是主流。就像每个屋子里都有老鼠和蟑螂,你若想灭绝老鼠和蟑螂,你只能烧掉屋子,最好把人也一起全杀掉!” “只要我们努力,总是可以……”席胜魔还在反驳,但语气已经不再坚定了。 张局长用自己的皮鞋跺了跺脚下的石板,问道:“小席,你是龙川本地人,从小就在这里长大,我问你,十年前,我们脚下站的是什么地方。” 席胜魔愣了一下,挠了挠头皮,说道:“这里是一条水沟吧,臭水沟……” “不错,这里就是臭水沟。”张局长点了点下巴,说道:“臭水沟里有什么?蛤蟆、毒草、蚊子、苍蝇、毒蛇,也有些许鲜花。你即便把你看到的所有毒草和蚊虫都杀死,这条臭水沟依然会长出这些肮脏玩意来,因为它就产这个!圣经里说好树结好果子,坏树结坏果子,咱们人不可能整个国家整个县都是好树,否则那就不是人人都是罪人了。所以不管你干掉翁拳光也好、翁不光也好、翁死光也好,终有新的垃圾出现来接替他,接替他的罪恶,接替他的无耻,接替他的凶残,他们是黑与灰的地带。” 说着,张局长指着席胜魔脚下投出的长长阴影,苦笑道:“看到没有,即便在太阳下,阴影无处不在,这是常态。我们必须要适应这个世界是黑白灰组成的,无人可以消灭黑与灰。” 看席胜魔想反驳却不知道说什么的样子,张局长抬起手指指着他:“即便你认为自己是正义,你来找我,让我以自己的权力替换欧杏孙的职责给你,这难道不是灰色的吗?你被派去护卫方秉生,是刘国建的手令,治安官手册和规章中哪条让你想不遵守自己的命令而要按自己的心意活动,尤其是还想通过我和你父子师徒一般的恩情来达到这个目标?你是绝对正义吗?你也有灰色。” 说着张局长走到哑口无言的席胜魔身边,父亲一样搂住了他的肩膀,叹了口气说道:“十年前,我曾经和你一样,妄图用皇帝给我的手枪和警徽,消灭一切害人虫,但是下场很惨,干了三年都升不上去探长;没有权力怎么实现自己抱负?” “所以七年前,我发誓改弦易张,不再追求正义,而追求权力;我对自己说没有权力怎么实现自己的正义呢? “我学着圆滑和卑鄙,然后我成功了,六年前,我当上了探长;又过了三年我当上了局长; “但我忘了我追求权力是为了什么,那时候忘了正义,一心想做县令或者惠州这种大城的实权警局局长; “我被黑色吞噬了,满心都是权力和金钱,以及罪犯和百姓的血。不过,有权有钱真的没给我什么快乐,我每天都在患得患失,都在咬牙切齿,恨该死的县令、恨该死的黑/帮、恨无情无义毫无廉耻的贱民百姓…….” “但是三年前,铁河民变,让我突然认识到权力、金钱和地位都是王八蛋;在这个世界里,小命随时都可能丢掉,死了还在乎什么局长不局长的呢?” “而且这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听闻自己家被烧掉,父母老婆孩子可能被人活活的凌辱而死,而自己手握着长枪,却眼睁睁看着远处烈焰焚天的县城无计可施; “从那天以后,我明白了:生死、权力、金银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宽恕和爱;爱自己的家人、朋友并有机会表达;宽恕,不仅是宽恕得罪过自己的人,还要宽恕自己的无能和渺小,也宽恕这个可憎的世界,容忍黑与白的不完美,不再以为自己可以一手遮天、可以随心所欲;自己太渺小了,仅仅是作为站在黑白分界线上的哨兵即可,不要让黑色越线即可,这不就是我们治安官的职责吗?” “正义就是正义。就算我是萤火之光,我能击退多少黑暗,我就击退多少黑暗。”席胜魔嗫嚅了一会,才艰难的说道。 张局长愣了一下,接着微笑了起来,使劲拍了拍席胜魔肩膀说道:“孩子,我明白你!但终有一天,你不一定变成我,但你也会明白我的。” 这时候一只足球被小孩踢飞了,它划了个弧线飞了过来,在地上弹了一下,正正撞在了席胜魔脸上,落在了他脚下。 “擦!”席胜魔本来心情不好,被球打了脸,他咬牙切齿的看着那球抬起了脚,那是要跺爆球的意思。 但是席胜魔没有跺下去,那皮鞋悬在满是补丁的橡胶球上好长一会,皮鞋放下了,席胜魔无言的弯下腰,捡起足球,默默的掷还给几个小孩。 张局长满意的看着席胜魔的制怒,他笑了笑,扔了愣在当地一动不动的席胜魔,背转手又走回了诊所,风里传来他的大喊声:“老李,几个护士,吃饭点到了,走啊,我请客。小王跟来啊,哈哈,我给你好好讲讲皇家陆军那些事,哈哈。” 096 砧板鱼肉 周三下午六点。 机械厂的律师和会计跟着三辆皇帝车一路小跑,两人都累得浑身是汗,就差像狗一样趴在地上吐出舌头了,这是因为老板们已经没有时间和空隙管他们了。 三辆车最前面的是李广西,满面焦灼,大分头罕见的凌乱了,不时转身看向后面; 第二辆车坐的是张其结,他此刻的表情简直如同听闻前线被普鲁士击败了主力军的拿破仑三世,虽然面无表情,但细细观察,可以看到脸皮已经如同薄薄的白纸放在水里泡透再冰冻起来那样,给人一种随时都可能爆开的感觉; 齐云璐坐在最后一辆车,他虽然不如以往那么笑嘻嘻的,但翘着的二郎腿,显示了他脸上的严肃也许不过是对前两人的一种客气和礼貌,毕竟选举这事他掺和得很浅。 保释张其结,比两人想象的要容易的多,李广西和齐云璐作为保人签名盖章之后,欧杏孙接过李广西递过来的支票,只随随便便看了一眼,就喝令手下放人。 让一直紧绷着神经等着对方可能刁难的李广西反而显出了吃惊的神色,惊讶和好奇让这个人忘了老板的精明,他自己竟然主动对欧杏孙问道: “欧探长,这支票是海洋银行的,现在银行下班了,明天才能转账付款,这也没问题吗?” 欧杏孙笑了笑,用长长的支票点了点李广西胸口,那里的口袋已经空了,但是长久以来放置怀表让衣袋虚涨着,宛如李广西此刻的惊讶口型,他说道:“哎呀,李老板,你这太见外了。整个龙川谁不认识您呢?有头有脸的商界精英。我怎么会信不过你呢?再说,张老板也一样,只是倒霉,谁也不至于让张老板在我们治安局拘留室过夜啊。都是乡里乡亲,太说不过去了,赶紧领人去吧。” 看着李广西和齐云璐急匆匆的背影,欧杏孙冷笑一声,看着手里那印刷精美的大额支票,自言自语道:“我还怕你给我空头支票吗?那样更好!明天你们两一块都得被抓回来。省我事了。” ======================== 一行人走到龙川纺织厂门前的时候,只见街上站着不少人指着厂里的方向围观,纺织厂里面西边方向一股黑烟袅袅的盘旋在深蓝的傍晚天空之中。 “出什么事了?”张其结从皇帝车上跳下来,推开人群,大叫着冲进厂门。 看到张其结回来了,工人们和管事们呼啦一下围了上去,这是因为放着机器的厂房都被封条封了,工人们看到天降横祸,自己这原来人人艳羡的饭碗朝夕不保,谁也无心回家,就在厂门里聚着等李广西保释老板。 张其结没有理大家对自己的嘘寒问暖,因为被人群围在中间,他猛地踮起脚尖,指着厂房西边围墙那里大吼道:“宿舍失火了吗?” “是啊,张老板,您被带走之后,他们查了您的办公室和会计室,抄了账本后,治安官们封条贴上之后也走了,我们正在这里商量如何救您,就见西边宿舍楼黑烟滚滚了,我们赶紧去救火了,还好,已经灭了。但是被烧穿屋顶了,大部分房间没法用了,咱们的住厂工人怎么办呢?” 会计说着说着竟然梗咽起来,他低了头用袖子擦着眼睛。 他的哭泣感染了众人,所有工人都低了头,有几个人也哭了起来。 李广西冲到沉默不语的张其结身后,看着面前几个纺织厂的管事替哥们大叫:“哎!走得时候还好好的,楼里又没人,怎么会烧起来?你们这是纺织厂,老张不是成天让你们注意烟火安全吗,连抽旱烟都不允许,那楼里根本就不让有火柴和蜡烛就是睡觉的地方,怎么突然着火了?” 有人摇了摇头,脸上表情突然狰狞了,握紧拳头说道:“张老板,有路人给我们讲,治安官刚撤走,我们所有人都在厂门里商量的时候,就趁这个空挡,西边街道上有人隔着墙朝咱们宿舍木楼扔了两个冒烟的火把!那时候,周围都没人看着,等我们发现的时候,那火已经烧起来。” 李广西听后倒抽一口凉气,好久以后,他勃然大怒的吼叫道:“这还有王法吗!畜生啊!” 齐云璐在人群外,背着手看那黑乎乎的宿舍楼,张其结三年前靠着火车站建了纺织厂,新建筑都是西洋式的楼房,惟独这个宿舍楼倒是原来几个地主之一留下的,本来就是座黑乎乎烂乎乎的二层小木楼。 张其结接手后,没有拆这个靠在西墙边上的木楼,而是让工人住,这可是廉价现成的宿舍。 后来随着他厂子越办越大,这座二层小木楼先是被延长,接着又在上面加盖了一层,变成了一座三层高长长的木楼,但是可想而知,被这种法子生出来的宿舍看起来就是一副要倒塌的颓丧模样,一有点大风,整个宿舍楼都咯吱咯吱的乱响,好像一个乞丐夜里磨牙那般。 但是张其结不在乎,本地工人都回家住,所以住厂工人大部分都是外地人或者本地穷人,有个地方住就不错了,总比你离开厂子睡桥洞强啊。 齐云璐一来龙川,刚认识张其结的时候,就好几次想替他盖一座西洋式的筒子楼,经常有意无意的对张其结说:“老张,你那宿舍楼不怕风吗?哪天出点事塌了,要是死了工人咋办,不如修个好楼吧,我给你修,包你用一百年不会坏的。” 但是张其结每次都笑而不语,齐云璐知道他是省钱。 不过现在,这省钱也省不了,木楼已经被烧得奄奄一息了,光看熏成黑色的外壳和一半的楼被烧穿了顶,露出的黝黑木头茬子还在冒烟,就知道再也没法住人了。 “也许我又有生意了。”齐云璐偷眼看向人群里的张其结,他死死抿住嘴,力争保持脸上严肃的表情。 ================= 工人围成一个大圈有的沉默不语,有的在哭,李广西看张其结不吭声,就替他大吼大叫的追究到底是谁失职让人烧了宿舍,有工人又问道:“工厂被封了,那我们工钱咋办啊?不干活有工钱吗?张老板,我家里人要养啊。”这话顿时有人附和,宛如一阵阵的阴风吹过人群,场面一边凄凉。 这时张其结大吼一声:“都听我说!” 说罢他推开工人,爬上厂里的一架四轮运货马车车斗,居高临下的看着众人,大家围拢在这马车前,定定的望着张其结,安静了下来。 张其结反手伸到背后,拿过了自己辫子梢在身前,使劲握了又握,用力得就和他咬牙一样大,然后他猛地一甩,辫子黑蛇一样飞了起来,盘在他脖子里,显出了一股决绝的坚定。 他握紧双拳大叫:“弟兄们!朋友们!我的工人们!咱们纺织厂遇到了一些困难!这不稀罕,人生在世谁没有沟沟坎坎的?不要放在心里我们团结一心度过难关!只要我张其结在一天,龙川纺织厂就在!龙川纺织厂在一天,你们的饭碗就在!” 说着,他伸开拳头,变成了手指指着厂门说道:“但是大家也看到了,官府在找我麻烦。若是谁家里有困难,不想和我同舟共济,很好。多谢弟兄们帮我这纺织厂了,《圣经》说绝不可拖欠工钱。我也从来没有欠过任何弟兄的血汗钱,这次也一样。工资我立刻结算给你们,由会计和李老板一起帮忙先把工资给你们。愿意留下来的,我张其结在这里谢谢你们!谁愿意走?谁愿意留?我都谢谢你们!谢谢你们和我并肩为龙川纺织厂做的一切!” 说完,他以中国的礼仪,抱拳朝着下面黑压压的人头作了三个揖。 工人们一片死寂。 很久之后,有个人说道:“我信得过张老板,离了纺织厂能去哪里呢?我愿意留,没工钱也一样。” “我也愿意跟着张老板。”又有人小声的说道。 大家说着同样的话,对着车斗里的张其结抬起头咬着牙说着。 张其结强忍着盈眶的热泪,连连作揖,叫道:“我谢谢大家!” 说罢,他一指厂房说道:“住厂的兄弟暂时无处去,就先去二楼办公区住吧,哪里有会议室有走廊,地方足够大。我也跟你们一块住。同甘共苦,共度难关!” 说罢他指着下面的一个管事大声说道:“老李,立刻去我家,把我家人都接到厂里来,这段时间我就住在纺织厂办公室里。” ======================================= 在办公室里,张其结正听着李广西和齐云璐二人的诉说。 越听他越愤怒,太阳穴的青筋霍霍直跳,他叫道:“皇帝让大家选举,就是个选字,我们自己选怎么了?他们民主党实力那么强大,竟然连让我们选选都不让?!!还居然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搞我们?他还要脸吗?这头畜/生!” 齐云璐看着张其结,咳嗽了一声说道:“这个,老王据说这两个月都得吃牢饭。老张你看,怎么办?要不要……咳咳,服气一下,准备些礼物,上门给方秉生赔礼道歉?” “我擦他/妈的!”李广西大吼一声,狠狠的跺了下地板,吼道:“他无故陷害我们!我们根本没有惹他啊,下手怎么这么毒?奔着家破人亡来的!这是条疯狗!!!竟然拿命案往人头上套!封掉我们两个工厂,砸掉上百号人的饭碗!我们还要给他这杂碎赔礼道歉?” “那怎么办?怎么斗呢?”齐云璐摊开手说道,因为太过投入,嘴上又不由自主的笑了:“要知道,刘国建已经成了他的狗了,张局长不管。你和县令市长斗?” 张其结咬牙道:“我们龙川县城人团结着呢,方秉生和刘国建他们这群外地来的狗种,我…..我……我……唉!” 说到一半说不下去了,因为对方权势熏天,光靠小县城一群人真不知道怎么办。 这时李广西突然“哎”了一声,说道:“我在惠州城和京城都有行业伙伴,他们有的很有钱,儿子、女婿也有在朝廷在做官的,我去写信给他们求帮助?” 张其结想了一会,点了点头说道:“不能让他这么嚣张,否则老王怎么办?老王又是个犟脾气,不会服软,万一真被他和刘国建黑死在牢里也有可能。我也写信,我这机械是通过布商协会进口的,认识两个管事的朋友,我去求他们,看看有什么办法。” “报业呢?老李认识惠州大城的报纸吗?他们城大人多影响力大,我们找记者来揭穿黑幕!”齐云璐吼道,不过他不是真心的,所以有点有气无力。 李广西此刻倒愣了一下,叹气道:“我也想过,但是怎么说呢?老王是涉嫌命案,老张是偷税和涉嫌走私鸦片,这都是……都是……我擦,这报纸都不好报道啊,你不能不让治安局维持治安、不让税务查税吧?” “广西,你最熟悉惠州城,去联络你认识的大报报纸吧,我也去求人联络京城大报。”张其结长长吐出一口气,突然一拳擂在办公桌上,吼道:“我要起诉宋左铁电公司督察不严、以致让我货物被人混入鸦片!我和他们打官司!最好让全国皆知!我一定要把事情搞大!到时候报纸上小道消息就漫天飞了,我倒要看方秉生怎么办?!” “你真下决心了?宋左铁电可是超级大企业啊。”李广西有些惊骇的问道。 “不就是个赌嘛!”张其结咬牙切齿道。 齐云璐挥着手强笑道:“老张,你想明白啊,你这是老鼠斗大象,这不至于鱼死网破吧。不就是个选举吗?” 李广西也和齐云璐并肩站着,连连点头,显得同意他的意见。 张其结横了他和齐云璐一眼,说道:“你们俩还不知道一件事。这次不仅是我得罪方秉生了,最主要的是刘国建来借机搞我了。我厂子刚起来的时候,他就给我要过钱,还屡次推荐他的亲戚来我厂里任职,我都拒绝了。我还写过举报信,给报纸爆料过他们在衙门打麻将。我得罪他的地方太多了。仅仅因为我有钱、有教会做支柱,龙川报业还算可以,刘国建又不是本地人,根基不深,不敢怎么我。 今天下午在牢里的时候,刘国建的秘书亲自来看我,说我这次得罪了大人物,罪名被方秉生套得死死的,托方秉生和洋药行会的福,我和龙川纺织厂都成了他刘国建砧板上的鱼肉,刘国建想怎么搞我就怎么搞我!刘国建提出要33%的股份给他们,雇佣刘国建的秘书为副总经理,若是同意就保我雇佣黑工、偷税、涉嫌走私鸦片等这些事没事,否则就要我厂子永远在龙川消失!明白吗?要是不扳过来,我这个厂子能不能还在都不知道了!!!” 097 一张火车票 周三晚上九点半。 听说选举已经由方秉生玩成了搞人游戏,而刘国建他们又斜插一手,将事情借机演变为抢夺财富的要命游戏,李广西立刻和张其结坚定的站在同一战壕里了,要是王鱼家可以被扣上杀人犯帽子、龙川最大的纺织厂可能被抢夺,那他的机械厂还会远吗? 李广西也无心再在纺织厂大骂别人了,而是慌不迭的告辞张其结,往家里赶,要翻查朋友的地址本,挨个写信求援。 齐云璐本来要跟着走,但是李广西看他笑眯眯的,非要他跟着自己回家一起写求救信。 “我?我能帮什么忙呢?”齐云璐有些不情愿。 “唉,你跟我回家,帮我参谋!写信之后,你趁夜帮我投了!”李广西二话不说拽着齐云璐就走,其实他心里有些怕,张其结肯定走不开,只有找齐云璐这个家伙给自己壮胆了。 天已经黑了,几个人雇了辆马车,到了位于城东北角的李广西的家,皮鞋刚踩到地上,一个坐在他家门槛上抽烟的人就扑了过来,一把拽住了李广西的衣服。 “你!干嘛?!”晚上骤然间看不清是谁,李广西被吓得魂不附体,他律师和会计也吓得一个箭步跳开,倒是齐云璐还算仗义,从后面抱住了那人,把他拉开。 “老爷!是我啊!王杰仁啊!”那人大吼起来。 “杰仁?你什么时候从惠州回来的?戏班子搞定了?”李广西听出熟悉的声音,心下略安,借着月光打量了一下王杰仁,只见怪不得刚才没认出管家来:他满脸都是黑泥灰道道,平时里王仁杰头发也是一丝不乱,现在整得像鸟窝一样爆/炸着,西装外套没系扣子敞着怀,而里面的衬衣则系错了扣子,左边第一个扣子穿进了右边第三个扣眼,以致于右边领子好像船帆一样从领子里突出来杵在腮帮子上;身上也没有什么香水味了,而是一股烟味和煤灰的味道。 这个也算龙川绅士着衣举止风向标的时髦男子,此刻简直好像从阴沟里钻出来的耗子一样。 “你怎么这个样子?”李广西惊骇的问道,既然他是一丝不乱井然有序爱好风雅的主子,作为他的发小和管家以及左右手的王洁仁平时也一样讲究外表。 “老爷,出事了!”王杰仁挣开齐云璐的手,再次冲到李广西面前结结巴巴的说了一通。 李广西表情先惊、随后又怕、然后又慌了,对着月亮在四人中间来回踱步,嘴里不知道在嗫嚅着什么。 “老爷,放心,没事……”王杰仁小心翼翼的拉住失魂落魄的李广西,小声劝道。 但是李广西转过身来,愤怒的一巴掌抽在王杰仁脸上,他狂吼道:“你这狗种,怎么自己坐火车回来了?你为什么不把我儿子也一起带回来!” ============================= 时间前推12个小时。 周三上午九点。 龙川县城各色人等在方秉生的计谋下疲于奔命的时候,东江和铁路同时连接龙川的大城惠州府城还是祥和如常,无人知道400里外的龙川小城已经天翻地覆了,即便知道,也会漠不关心,生活在大城里的人谁会在乎小城呢。 现在惠川城里一条西洋宅邸并肩而立的幽静街道上,一辆黑色大马车静静的在一个铁栅栏门前停住,车夫跑过去打开了车门,王杰仁跳了下来,今天的他显得格外精神,头上的头发一丝不乱,身上穿一身条纹西服,熨烫得极其规整,时髦小竖领衬衣从西服上面伸了出来,温柔的贴着脖子;脚下三节头皮鞋一尘不染闪闪发亮,左手里抓着的文明棍看来也刻意擦拭过,握手处的铜球都可以当镜子看了; 乍一看,中年人王杰仁完全就是一个时髦的年轻小伙子。 这个时髦的中年人笑容满面的从车门里抱下一个十岁的小男孩,彷佛端着一件名贵瓷器那般,让小小的皮鞋轻轻落在地上。 车门里随后又钻出一个仆妇打扮的老妈子和一个马褂穿戴的仆人。 “宋妈,把乐谱书袋给我吧。老师让我们自己提。”小男孩奶声奶气的说道。 “好啊,小少爷。您可真听话啊。”仆妇脸上乐成了一朵花,把手里的一个布袋交给了小孩,看着这西装革履的小男孩提着它蹦蹦跳跳的朝铁门里走去。 站在铁门后的是皮肤漆黑的印度人,他的脸色加上阳光,让他穿的那件洁白的男仆衣服彷佛在发光一般,他拉开铁门,放人进来。 “你好!桑贾伊。”小男孩问好道。 好像和小男孩很熟,那印度仆人也俯下身子对小男孩笑道:“你也好啊,小李少爷。” 说罢直起身子,对门外三人道:“你们来得好早啊,李家各位里面请。” 这孩子自然就是李广西的十岁小儿子,因为惠州城算海宋除去京城外数一数二的大城,商业繁荣、教育也是很好的,李广西就在这里也安了个家,两个儿子都在惠州读书,接受最好的教会学校教育。 两三个月前,李广西听说京城富人流行让小孩除了学习、运动外,还练习西洋乐器,非常时髦。惠州城自然也不缺教授西洋乐器的老师,他就请了一位在自己家教授钢琴的英国夫人当自己小儿子的钢琴老师,每周都去她家学习,现在是暑假,授课量就达到了每周三次。 今天王杰仁就是来送小少爷去练琴的。不过他并不喜欢这里,每次都得呆在仆人房间里两个小时都无所事事,听那传来的怪异叮咚声。 仆妇跟着自己小主人进去铁门了,男仆转身对王杰仁请示道:“管家,我们现在回宅子吗?” “小黄,你也跟着小主人他们进去吧。”王杰仁指示道,他叹了一口气,彷佛有些不情愿的说道:“我今天要去翠云宾馆联系惠州济园堂齐小云老板,谈请他去龙川演戏的事情。” “齐小云老板?”小黄眼睛一亮,叫道:“我可爱听他的戏了!他那扮相简直一绝,人家都说西施再世也不如他美。我可是他的资深票友,能不能跟着您去看看他?” 王杰仁皱了皱眉头,接着笑了,说道:“他这人是名角,规矩多,自己在翠云宾馆包间住,特别爱干净不喜欢生人,所以你没见我今天换了衣服擦了皮鞋吗?怕得罪他。你,这个,还是别去了,我就怕他多事。去跟着小少爷吧。” “好嘞。”小黄赶紧低头称是,转身就要跑进那铁门里,但是王杰仁又叫住了他。 王杰仁说道:“这个钢琴课不是十一点结束吗?我得用马车,因为不知道是不是还要请齐小云去见他的师兄弟们,没有马车代步显得咱们不够场面不诚心。可能我要用一天马车,要是你们出来看我不在,就雇个人力车回家。反正路也不远。” “好嘞,您放心!”小黄点了点头,跑进了宅子。 王杰仁坐进马车,高声喝令车夫:“去翠云宾馆!快点快点!” 声音里已经没有来了刚才的“不情愿”,而是一种难以掩盖的欣喜。 接着他不顾颠簸,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玻璃瓶香水,洒在了自己脖子和腋窝处。 半小时后,王杰仁站在了翠云宾馆四楼的416房间前,整了整自己的领结,然后敲门。 开门的是一个同样衣冠楚楚的年轻男子,他面容如女子般的姣好,面白唇红,头发用了发胶,闪闪发亮的贴在头上,站在门口看了看王杰仁,他左右看了看走廊两边,高声叫道:“啊,原来是王老板,来谈约演的事吗?快请进!快请进!” 王杰仁微微躬身表示敬意,然后走过他身边进了屋,他身后的齐小云立刻关上了屋门,还上了锁。 接着他转过身,和王杰仁死死的搂在一起,互相热吻起来。 座钟敲响了十二点的铃声,王杰仁从齐小云床上坐了起来,从床边自己衣服口袋里摸出一瓶小香水递给齐小云,他抚摸着那男子的肌肤,笑道:“这是我在‘巴黎之春’给你买的,法国货,喜欢吗?” 齐小云闻了香水,笑道:“你太坏了,你不早给我,我喷上之后让你闻。” “亲爱的,这天我找了个因头从家里跑了,可以好好玩一天了,中午去哪里吃饭?你想逛街吗?”王杰仁笑眯眯的说道。 “唉,”齐小云叹了口气说道:“我不爱出去,出去又得和你保持距离,没法子像现在这样卿卿我我。逛街的时候,我拉着你的手,好不好?” “别别别!我们这样玩,要是被人发现,会被吊死的。这可是大神宋,不是以前的老满清了。”王杰仁赶紧说道。 “该死的洋教邪神,我们这样也管。”齐小云撇了嘴,完全是个女人的怒气表情。 说到这里,齐小云爬起来,趴在王杰仁裸/露的后背上,问道:“我说,我的王大管家,你啥时候能够创下一番事业,你不是说你也是个商界奇才吗?怎么老寄人篱下呢,你也买个你家老爷那种豪宅,到时候请我去做你的压寨夫人呢?在你自己家里,甜甜蜜蜜总无所顾忌了吧,不像现在,偷偷摸摸的。” “唉,我不好和广西谈这事,毕竟当年我欠了一屁股债,是广西够义气,替我担保了,我不太好自己出去单干。”王杰仁推开齐小云,开始穿衣服,脸上表情十分难堪。 当年龙川最有钱的,第一当是席天爵的席家,第二并非李广西,而是王杰仁王家,因为都是本地豪门,王杰仁和李广西从小就是好朋友,年轻时候都是花花公子。 年纪稍大一点,两人就开始彼此的生意事业。 但是王杰仁运气不好,虽然他第一个跑去京城搞洋务、搞西学生意、搞进口,赚了好多银子,当了两年龙川首富;但是太过贪心,想赚快钱,扔了实业,跑去号称天堂和地狱一线之隔的交易所玩,从股票玩到期货,下场就是倾家荡产,还欠了一屁股债,只好逃回龙川老家。 当时就是李广西觉的和王杰仁是好朋友、发小,不能看着他被高利贷砍死或者进债务人监狱去海南挖矿,就出面帮了王杰仁,那时候李广西也是当地小有名气的洋钉大王,说话很有份量。 结果王杰仁就成了李广西的跟班,用自己的才能替昔日发小赚钱,并顺路慢慢还债。所以虽然大家都称呼王杰仁为管家,但其实王杰仁更像是李广西的一个经理,只不过因为李广西信任他,内部家务、外部生意他都管。 但王杰仁喜欢男色,这个谁也不知道,李广西都不晓得,因为他们成年的时候,已经是粗人、汉奸、洋奴、基棍赵三桂的天下了,因为宗教信仰,他不许像满清那样肆无忌惮的搞男风,谁被捉住,两人都吊死。所以王杰仁只能如同间谍一般偷偷的和几个同性偷情。 齐小云也是他在惠州认识的一个炮//友,正因为惠州城大人多,他这种事不显眼,所以他也强烈建议李广西来惠州发展,不要在那个街上随便两个人都能扯上关系的小县城里呆着了。 就在这时,416的房门突然被拍得震天响。 以为是什么人抓奸,齐小云被吓得“花容失色”,王杰仁更是被吓得魂不附体,一个鲤鱼打挺摔在地板上,抱着自己衣服,就匍匐着钻进了床底下。 这时,门外传来小黄的大吼:“王管家!在吗?!出事了!出事了!” 十分钟后,从床底下钻出来的王杰仁和小黄坐在了车里,他一直在解释:齐小云说他欠了帮//会很多钱,他们要划花他的脸,自己正在和齐小云谈,小黄的拍门让他以为罪犯来了。 但是小黄根本没理他??嗦嗦的,一进马车,小黄也像王杰仁从宾馆出来那样惊慌失措的比划着说了起来。 原来他们十一点上完课后,小黄早出去雇了辆人力车,让仆妇抱着小少爷坐上,他跟在人力车旁边步行。 路确实并不远,平时慢慢走路半小时也能到家,一路上也没有什么事,就是小少爷路过水果摊想吃水果,仆妇和小黄就带着他去挑了,车夫也斜拉着车杠子帮着讨价还价了几句,“整个时间也就是十分钟!我现在记不得那布袋是不是放在人力车上了,反正不是值钱的东西,谁在乎它啊。”小黄惊骇的睁大了眼睛。 到了家里,小少爷朝夫人回报自己学习过程的时候,拿过装琴谱的布袋,想掏琴谱的时候,竟然摸出来一条五彩斑斓的蛇! “你说什么?一条蛇钻进布袋了?咬到小少爷了吗?”王杰仁大吼一声,一把掐住了对面而坐的小黄脖子。 “听我说完……”小黄看着满头都是灰尘、衬衣还扣错扣子的王杰仁,扳开他的手。 可怜那时候屋里都是小孩和女人顿时被吓得魂飞魄散,又是尖叫又是哭嚷,夫人护子心切,狂叫着从儿子手里夺过那蛇扔出了门外。 然后一群人检查那个布袋,发现里面还有个纸条,上面歪歪扭扭的写着一行字:“这次是没有毒的。” 说到这里,小黄战战兢兢的说道:“这纸条是什么意思?那就是说下次是放毒蛇了?咱们家得罪谁了?他们居然往小少爷书袋里塞蛇啊!” “怎么会这样?!”王杰仁又惊又怕,曲起身子,用手猛力在脸上揉搓,手上的泥和脸上的土立刻被搓翻了,顿时脸变成大花脸。 “书袋里面还有个东西。”小黄说道。 “还有什么?!”王杰仁身子立刻弹直了,咚的一声大响,脑袋结结实实的撞在了车厢顶板上。 书袋里还有一张火车票。 今天下午两点惠州开往龙川的火车票。 098 有一个财主 周三晚上十点。 街道上早已安静下来,白天经历天崩地裂的纺织厂的铁门也已经关得死死的,彷佛一个受了惊吓的人死死闭上的眼皮。这个时候,铁门被擂响了,外面有人大叫:“睡了吗?给我开下门!” 宛如恐惧的人听到可怕的声音,眼皮随便死死闭住不敢看,但眼皮下的眼珠却早开始仓皇乱转了。 铁门后起了一阵喧哗,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放轻了手脚,但门外的人依然可以听到自己彷佛惊起了一窝的绵羊:里面?的脚步声,伴随着惊恐的小声对话,还有金属摩擦的金铁之声,最少十几个人压在了铁门后面和周围; “谁啊?”里面喧哗了足足半分钟,在声音彻底平静下来后,才隔门传来一声胆怯的询问。 “我啊!齐云璐!有急事找老张!快快快,开门!”门外的人大叫着,听到这声调就知道他肯定是着急的跳着脚说这话的。 门后又是一阵小小的喧哗,如同一群老鼠那般胆怯的在洞口后面商量了很久,大铁门上供人出入的小门打开了,齐云璐立刻低头钻了进去。 一踩进龙川纺织厂的地面,齐云璐就看到自己周围围了十几个人,有人拿着铁棒、有人拿着木棍,还有三把洋枪的枪管在夜色里闪耀金属光芒,当然也有扫帚和倒持的洋酒瓶。 管事就站在齐云璐身边,看了是他,管事松了一口气,把手里的木棍靠着铁门放在地上,从腰里抽出蒲扇扇了起来,还一手猛地拍向自己脖子,那里已经被叮了无数红疙瘩。 “齐老板?这都几点了?你还有大事找我们老板?”管事的惊骇的问道。 齐云璐耸了耸肩膀,没有回答问题,却指着不远处一片破烂席子问道:“你们今天就睡在外边这里了?” 管事的叹了口气说道:“这厂子出这么大事,我们哪里敢松懈,要是晚上还有歹人害我们怎么办?可不得昼夜防守工厂吗?” 说着他一摆手说道:“齐老板,跟我来吧。长老会李医生他们和郑主编也都来了,还没走呢。” 看着前面二层楼上张其结办公室还亮着的灯,管事摇着头叹着气,自言自语道:“今天….唉…..”领着齐云璐匆匆的过去了。 楼里面放纺织机械的大门还被交叉贴了封条,因为宿舍楼也被纵火了,工人们横七竖八的睡在门外走廊和楼梯转角,齐云璐跟着管事的小心翼翼的跨过一个又一个或鼾声如雷或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或闭目叹息的工人,抬头看去,张其结办公室的门虚掩着,里面蜡烛橘黄色的光涌了出来,打在走廊地板上,在黑暗里打出了一个巨大的闪亮“l”。 走得更近一点的时候,门里面的声音也清晰的传了出来,在走廊里回响,别人声音听不大清,只听得见张其结越来越高的声调,光听听这种腔调,就知道张其结是气急败坏了: “侯长老,你说什么上帝的归上帝的、凯撒的归凯撒?他们在黑我!我难道不是咱们教会的兄弟吗?你们就不帮我?” “我哪里逃税过?我是没来得及去给外地工人办入籍和补税!什么?两年我都不办?李医生,您坐我这位置试试?我每天有多忙!一天过得就好像五分钟,唰一下就过去了!我确实是有些拖拉,但我真的无心逃税啊!再说谁不逃税啊?我做的,大家也都在做!我缴税还一直是龙川第一呢!” “侯长老,你要是不帮我,我就和李广西两人一块和刘国建对着干!我们鱼死网破好了!” “什么?李医生你刚刚说我说的不是基督徒应该讲的?我求上帝帮我啊!但是我自己也得努力做事啊,难道你要我等死吗?” 这时齐云璐终于走到了那个闪亮的“l”光柱前,他推开门:房间里点了两个法国烛台,每个上面都有五根蜡烛,房间里灯火通明,里面四五个人一起扭头朝他看来――李医生和侯长老同张其结站在当地,郑主编坐在沙发上,吃着水果。 “小齐,几点了?你还过来?李广西的信件写好了吗?”看齐云璐来了,张其结神情一振,立刻指着他问道。 齐云璐脸上现出一个大大苦笑,他站在门框里,摊开了手,说道:“老张,广西让我给你捎个话:他退出选举了。” “你说什么?”张其结登时目瞪口呆,就伸直手臂、瞪着眼、张着嘴愣在哪里,好一会,他才满脸不相信自己耳朵的样子晃了晃脑袋,再次问道。 “李广西退出选举。明天他就去给方秉生赔礼道歉。”齐云璐摇了摇头。 “这是怎么回事?他厂子里也被人丢进尸体了吗?还是通知他明天查税?”张其结几步跑到齐云璐面前,两手握住了齐云璐的肩膀死命的摇晃。 毕竟李广西是张其结唯一的也是最有力量的同盟军,只有联手才有可能取胜,现在听说这唯一的胜利希望离自己而去,张其结怎么肯相信这个事实呢? 齐云璐仍由张其结摇晃着,他抬起头,脸上依然是他平时的微笑,但嘴角下垂,彷佛里面塞着一个黄连,他很为难的说道:“你别问了。也没啥事。反正广西坚决退出了。” 他这时确实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李广西因为在惠州的一个儿子受到威胁,哪里敢再选?而且即便这事,他也害怕被张其结他们知道,要是张其结因为威胁小孩这事闹腾起来,方秉生觉的不满意,他儿子不还是危险吗? 所以他一是心神不定,是立刻接儿子回龙川还是自己去惠州看着儿子,满腹心思都放在这个选择上,二来这样事怎么面对张其结说呢,一个大老爷们被别人整得泪流满面? 他就央求齐云璐代他说退出竞选,但是千万不要说自己儿子的事。 “老张你也别问了,李广西也有苦难言,他反正不会再和方秉生对着干了。”齐云璐看张其结已经僵硬了,他绕过对方架在自己肩膀上的胳膊,安慰的拍了拍张其结的肩,表示同情和理解。 “妈/的!”张其结放开齐云璐,大步走到办公桌前,狠狠一拳砸在办公桌上:用力之大,连上面的一座法国灯台都跳了起来,房间里顿时一暗,烛影乱摇,宛如无数鬼魅在墙壁上穿梭飞舞。 他砸了桌子,就背对众人站着不动,肩膀在微微颤抖。 齐云璐对闻声走过来的工人和管事点了点头,表示没事,然后关上门,踩着猫步,绕过茶几,和郑主编并肩坐在一起,一边盯着张其结,一边伸手拿了个果子吃了起来;吃得很小心,慢慢的咬慢慢的嚼,不放出什么声音。 好一会后,张其结转过身来,握住了李医生的手,他脸上已经不复刚才的铁人硬汉百折不弯的表情,而是一副恐惧惊恐到极致的痉挛表情,眼眶里都转了泪光,他颤声叫道:“李医生,我该怎么办?我要赶紧去求方秉生和刘国建吗?让他们放过我一马?” “求他们干吗?你为什么不求神宽恕你、帮助你呢?”李医生咦了一声,疑惑的问道。 “求神?!啊!”张其结满脸痛苦的抬起脸,彷佛被李医生问了何不食肉糜的无奈,他低头咆哮道:“神怎么能这么对我?我这几年难道不是为了教会而殚精竭虑吗?不是为了?的荣光而东奔西走吗?我为?做了这么多,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给我赏赐和回报也就罢了,但?怎么能这么对待我?!!!!” 侯长老看了看张其结要崩溃的脸皮,没有敢说话;并肩坐在沙发上小心咀嚼食物的郑主编和齐云璐更是放慢了嘴部的动作,都不是用牙齿而是用上下颚挤压了。 但是李医生根本面不改色,彷佛面对的不是一个伤心欲绝的可怜老朋友,而依旧是个他经常面对质疑他上帝的不信者,他用决然的语调回应这伤心的质问,这让他说话竟然显得有一种无情与冰冷:“老张,你有什么资格这么对神讲话呢?你向神要回报、要赏赐?所谓回报和赏赐,是你先给对方,对方给你等价的金银或者赞许!但你有什么东西可以先给予神的?你所有的东西包括你的生命都是神先赐给你的!!!你没有一样东西是自己的,都是?给你的!!!既然都是神的,神乐意给你就给你,神乐意收回就收回!!!你嚎叫个什么!!!” 这话说得太无情,侯长老无声的吐出一口气,表示很震惊;沙发上的两位吃货一起伸长了脖子等着看张其结的反应。 就好像愤怒的斗犬被兜头拎了一盆冷水,张其结先是目瞪口呆,然后彷徨无措,最后他强忍着眼泪,低下了头,声音已经哽咽了:“我错了…….但是…….我不想这样啊…….” 李医生叹了口气,继续说了起来,但是这些话在旁人耳朵里听来简直更加冷酷无情: “老张,这次大约是神给你上的课。你以为自己已经荣华富贵了,以为自己才能卓越了;有财富,有名声,到了哪里人都尊敬你,但是这都不是你的,都是神的。你在教会活动的时候,经常带上自己的下属和工人,你一上台他们就热烈鼓掌,他们是真心称赞你见证好吗?是真心觉的你讲道有理吗?他们是怕你吧。 你讲自己见证的时候,总是说你虔诚,所以神给你荣华富贵,可是,像你这样的人有多少呢?席向道弟兄以前比你还有钱,可是神怎么对他呢?让他经营教会书摊;咱们教会里有多少人像你这么成功呢?我们有多少穷人呢?难道说人穷是因为神不爱他吗?或者说,神就是给我们金银的神吗?这样的话和庙里的观音佛祖还有什么不同?! 我们的神不喜欢你看重俗世成功,?看重的是你的心,你真心爱?吗?你是爱?还是爱钱?你真心爱邻舍吗?看看你不仅压低工人工资;礼拜日你工厂也不会不冒烟,担心我们教会说你礼拜日你还工作,你刻意不给工人传道,不让大部分穷工人当基督徒,或者即便是基督徒了,他们也感受不到你的爱; 你让工人一直住在周老三木楼里,这楼没有五十年也有四十年历史了!!!那里我去过几次,巴掌大的地方能住几十个工人,地板上横七竖八的躺着人,即便是工人不是人,是木条箱,仓库里放木条箱也没有你这么放的吧?老鼠、蟑螂、跳蚤、蚊子横行;下雨天雨水从屋顶灌进来,顺着阁楼墙壁一直流到一楼;墙壁上全是窟窿,木板一层一层的钉上比乞丐百衲衣还吓人;一刮风就摇晃,随时都可能塌掉,你在乎过你工人的性命吗?你真缺一座好宿舍的钱吗?或者你希望自己的儿女住在这种地方,得了褥疮,还辛苦工作十六个小时,一周七天不停,直到生了病领你两块大洋被踢出厂子等死吗?这是神教导你这么爱人的吗?” 一席话说得张其结都弯了腰,好像要屁股靠在桌子沿上、手撑在桌面上,才可以立住身体,另一手五指张开虚捂在脸上,指缝之间的脸皮都变成赤红了,他颤抖着说道:“李医生,不要再讲了……” “李医生,算了,这不是张长老的错,我去过京城工厂也是这样。原来龙川不是很穷吗?”侯长老也劝李医生道。 李医生摇了摇头,却继续说道:“我还记得你在团契说批评范林辉,说他这样不对,那样不对,但是现在想来每句话都是神对你说的。你现在担心什么呢?担心你没有钱了没有工厂了,别人就不会尊重你,你就丢脸了?那么别人是看重你这个人,还是看重你的钱呢?神是看重你这个人,还是看重你的钱呢?又或者有钱的张其结和没钱的张其结难道就不是一个人了吗?” “你说刘国建陷害你,但是你确实是招募过黑工,确实是逃税过,确实是用外地人用到他们生病干不动了,然后一脚踢开,让他们无家可归失业后在桥洞里和草棚子里等死。你上周自己的讲道就是‘顺服地上的权威’,说即便一个村长也要存温柔的心服从。怎么你自己遇到了刘国建,你就要号召我们去游行呢?我建议你安心等待查税的结果。要交罚金就交吧。至于你要告铁路公司监督不严,让你的货物混入鸦片,我个人作为长老会平信徒是同意你发起诉讼的。但逃税和黑工一事,我却不会赞成你发起任何诉讼和抗议,因为你确实做过。” 听到这话,沙发上的齐云璐和郑主编互相惊异的对望了一眼:李医生虽然因为早年的过失变成了平信徒,但他从来都是长老会最德高望重的人,他说的话,一言九鼎,他既然这么说了,那几乎就是长老会基督徒长老内部投票的最终结果了:长老会仅仅支持纺织厂对铁路公司的诬陷发起诉讼,但不支持纺织厂对抗查税和随之而来的天价处罚。 屋里无人说话了,陷入了一片死寂。 张其结浑身还在颤抖,他还是一手捂着脸,用嘶哑的嗓音的艰难的说道:“小齐……” “啊?叫我?我在呢!”齐云璐咽下满嘴的食物,口齿不清的回应道。 “明天你带着图纸来找我,我们商量一下,你再勘察一下地理,我先拆了那老宿舍,你给我建一个砖石的西洋筒子楼当宿舍吧。”张其结慢慢的说道。 “好啊!”齐云璐一愣,接着欣喜若狂的叫道:“不用勘察了!我早就替你做过了!明天我就带图纸来!,放心,这种筒子楼我最擅长了,保管你用一百年,而且好看……” 张其结捂着脸,挥了挥手,制止了齐云璐絮絮叨叨的表白自己的卓越工程能力,他说道:“天太晚了,我需要自己安静一下,能否请各位先离开?” 大家赶紧起身告辞,鱼贯走了出去。 张其结锁上房门,咔嚓一下跪在地上,双手交叉握拳,看着玻璃上摇晃的光影,两行眼泪从脸上流了下来,他低声哭泣着,叫道:“我的主啊!昨天,仅仅是昨天,我还在想自己得了议员、有了权力,可以呼风唤雨,把这个纺织厂变得更加的赚钱,我也变成龙川县的第一号大人物,甚至于我的功劳和金钱让皇帝都会召见我!但是仅仅一天,我就变成了一个可怜虫!主啊,《路加福音》里讲:――有一个财主,田产丰盛。自己心里思想说,我的出产没有地方收藏,怎么办呢?又说,我要这么办。要把我的仓房拆了,另盖更大的。在那里好收藏我一切的粮食和财物。然后要对我的灵魂说,灵魂哪,你有许多财物积存,可作多年的费用。只管安安逸逸的吃喝快乐吧。神却对他说,无知的人哪,今夜必要你的灵魂。你所预备的,要归谁呢?――主啊,我就是这个愚蠢的财主啊,你用耳光抽醒了我,我的傲慢和贪婪是何等的可笑啊,主啊,救救我吧,我错了!宽恕我的罪过,救救我吧!救救我吧!救救我吧……………….” 099 耶稣受难猫 几个人摸黑出来,在纺织厂院子里互相谈了一下,李医生和侯长老明天还要求治安局或者刘国建去看王鱼家,纺织厂管事调来自己车里的人力车拉二人回教堂,而郑主编和齐云璐两人步行一起顺着大街,在黯淡的街道灯照耀下回家。 “郑主编,这么晚去纺织厂干嘛了?安慰老张?找新闻?”齐云璐笑问道。 郑主编呵呵一笑说道:“都有。听说老张老王都出事,我作为龙川商报主编还不赶紧来看看他们?但是就李医生他们所言来看,长老会同意官府查税什么的,我总不能捅老张老王背后一刀吧?说他们偷税漏税涉嫌走私鸦片?长老会几个人可是咱家广告大客户啊,哈哈。所以估计没啥头条新闻给我们了。” “是啊,老李退出了,老张一个人敢和宋左铁电对着干?那可是巨无霸啊。”齐云璐摇头苦笑道,接着开玩笑道:“那你最近搞到什么大新闻没有?天天扯什么选举?教会联合小学变成军营?” “有新闻!今天我就弄到一条头条新闻!”郑主编哈哈大笑起来。 “什么新闻?先给说说?”齐云璐好奇的问。 郑主编一边走,一边说道:“我那怀表每天慢十五分钟,怎么修也没用,实在受不了了,想换个新表。今天下午我和内人,还有小孩和仆人,都去县城新开的西洋表店逛街去了。所以我家就没人了,晚上六点在三一中心街吃饭回来,进了大门一看,有人居然把一只白猫钉死在我家房门上!我擦!五根洋钉啊!四肢全钉进我家木板里了,心脏里还插了一根,弄得和耶稣受难似的!” 齐云璐大吃一惊,叫道:“有人弄死你家的猫了?这是威胁你啊!” 郑主编不屑的一瘪嘴,说道:“屁啊。我家左边邻居老王是船老板,经常不在家,结果他的五六个小孩,疏于管教,天天鸡飞狗跳的,不是爬墙就是上树,顺着他们家的树,溜着我家的墙头、屋顶玩,偷摘我家种的果树上的果子吃,有一次,还翻墙过来把我养的兰花给我拔了。你看,要是外人翻墙进了我家院子,为啥我里外的锁好好的,也没丢东西,钉死猫的事情,估计就是这群小毛孩子干的。” “那就让你家猫白死?”齐云璐问道。 郑主编苦笑道:“要不然我确定是邻居小孩干的呢?那不是我家的猫。是右边隔壁绸缎庄账房老赵家的猫,那猫也经常溜到我家来,因为我内人有时候给它好吃的,指望它吓跑我家厨房里的老鼠。” “你是说你左边邻居家的小兔崽子把右边邻居家的猫钉死在你家房门上?”齐云璐疑惑的挠挠脑袋,说道:“但是这和头条新闻有什么关系?邻居讨厌能当头条吗?” “我花了四块大洋,买到的头条新闻。”郑主编奸笑一声,接着叮嘱道:“你别和别人乱说啊。” 说着解释道:“我去右边隔壁,给了绸缎庄那小子五块大洋,两块是赔猫的钱;三块就是买猫尸体的钱,以后他承认这猫是我的。然后去左边隔壁,给他家讲他们几个小孩又跑我家捣乱了,把门给钉坏了,结果左边老王打了几个小子,没人承认,但是老王人不错,立刻赔了我家房门一块大洋。所以我总共花了四块大洋。” “你这什么意思?另外,这什么猫能值五块大洋啊?洋猫啊?”齐云璐不解的问道。 “这无所谓!那耶稣受难猫还在我房门上钉着呢,明天希望天气好出太阳。然后我找照相馆扛着相机来我家给我拍下来,下一期的龙川商报头条就是《仗义执言!匪徒报复!爱猫惨死!主编悲愤!持枪上班!铁胆无畏!》”郑主编说道,得意的大笑起来,问道:“怎么样?够抓眼球吧?” “太牛比了!你们真是一群牛人!”齐云璐竖起了大拇指,一脸魂飞魄散的模样。 ========================== 周三晚上十一点。 齐云璐在龙川的家离县城中心不远,还是在繁华的商业街,在一座四层西洋楼前,他和门卫打了个招呼,爬上楼侧面墙壁上的梯子,一直爬到四楼才打开西洋内置门锁。 打开门,门里走廊上点着一根蜡烛,可以看到这走廊远不是从下面看上去的楼体那么长,而是仅仅有很短的一段就被墙壁封住了,左右两侧各有三个房门。门旁边挂着一个精美的大木牌子,上面镶着一行大字:“龙川香港环球国际建筑公司”。 这里自然就是齐云璐的小公司和家了。 因为他老婆孩子不在本地,他就以公司为家了。 听见外面门响,一个下属打扮的人开了门,手里端着一个烛台,看见齐云璐,赶紧说道:“老板,您才回来啊!这都半夜了!” “是啊,事情很多。”齐云璐叹气道。 “老板,那个林留名老板晚上九点来的,一直在等您呢,在您办公室!”下属带着有些难以置信的口气说道,毕竟虽然林留名是齐云璐现在的大客户,齐云璐吩咐下属一定要对林留名客气,但是这么晚拜访,而且不走非得等齐云璐回来,也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匆匆的进入自己办公室,齐云璐就见林留名躺在自己办公桌下面的沙发型的长藤椅上,头枕着齐云璐高价买来宣示品味的拳头厚的《圣经合集》打盹,面前茶几上都是茶杯、茶壶、果皮和瓜子壳,满满一堆,连蜡烛都快烧尽熄灭了。 “哎呀,这都几点了?您有什么事非得见我啊?明天说不行吗?”齐云璐从手下手里接过烛台放在茶几上,拍醒了林留名。 “当然有事找你,没事我来你这里打盹啊?”林留名好像小孩上学起床那样,不情愿的从躺变成坐,揉着眼睛不停的连打好几个哈欠。 齐云璐赶紧拨亮蜡烛,又回头让手下上热水给林留名泡新茶。 “别费劲了,我事情办完就走。”林留名制止了齐云璐的客气,让齐云璐关上门,屋里就剩两人。 看林留名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玻璃瓶来,当着他的面,仰头一口喝尽了里面的黑色液体,齐云璐笑道:“老林,你不是戒烟的吗?这怎么又喝上鸦片酊了?” “戒烟?当然戒,要当议员嘛。但是我这是水啊,也没有抽烟吧,只是喝而已。”林留名喝了鸦片酊溶剂,神情一振。 接着他让齐云璐坐在自己身边,从怀里又掏出一个信封来交给齐云璐,说道:“我朝方秉生大力推荐了你。方秉生也认为在长老会必须有个内部人做眼线,觉的你这人挺合适。今天就让我给你五十元,算酬劳。以后长老会他们有什么事和行动,立刻给他汇报。” “五十元?方秉生真有钱!”齐云璐眼睛一亮,嘴角咧开笑了,他打开信封,抽出里面的东西,笑容立刻僵硬在脸上,摇着手里的两张十元大额蓝色钞票,惊问道:“老林,你是不是拿错信封了?只有二十元啊!” 林留名冷笑一声,说道:“这哪有说多少就给你多少的道理?我给你送钱来,这多辛苦,你总得给我点茶钱。” “什么茶钱需要三十块大洋啊!”齐云璐又气又急的叫道。 林留名一笑,说道:“哎,规矩嘛,都这样。雁过拔毛,给你钱就不错了,反正是白来的。收起来,给我说说今天长老会几个家伙都什么表现啊?” 齐云璐好像不敢和林留名较真,叹了口气,无奈的把钞票放进钱包,把今天所见张其结和李广西他们的事情一五一十的都说了。 “什么?刘国建想借机抢张其结?这家伙也够毒的啊,这事居然瞒着我们,想把我们洋药行会和铁路公司当他的枪使啊!”林留名惊讶的合不拢嘴。 “什么?原来是拿蛇塞人家小孩书袋里啊,我擦,这姓方的是他妈/的够毒的啊。”听方秉生怎么对付李广西的,连林留名都惊呆了,这些事方秉生可是不会告诉他们的。 听到后来,说晚上郑主编也去看张其结了,林留名奸笑起来,说道:“郑主编?他还有心管张其结他们啊?晚上时候,翁拳光那白痴还特别去方秉生那里说他顺路把郑主编也搞定了,算给民主党同志额外出力。老郑那文人流氓也吓坏了吧?” “屁啊,他们杀错猫了。”齐云璐不屑的一撇嘴。 100 【周四】绝不掺和 周四上午十点半。 虽然还没到下午和晚上的黄金时段,但作为码头郊区较有名气的茶楼,龙川城墙东城门外东江码头的“咸通茶楼”里已经坐了不少人,生意依旧很好。 咸通茶楼虽然修成开张的时间不到十年,也是是神皇入粤后的时间新造的,但是茶楼依旧是一座传统样式的小二层楼,毕竟有了个中西贯通的皇帝就不代表你一夜之间兜里有大洋叮当乱响可以起洋楼了,不过老式建筑还是很讨人欢心的,不必像洋楼一般让你惊讶大理石雕塑的真实和石头墙体的壮美,却让你觉的有一种不起眼的熟悉感和温馨。 里面的立柱和木窗户刻意被漆成了红色,取个喜庆的意思,长长的柜台连漆也没有,就是木材本体的颜色示人,几年后,木头外壳被站着喝酒的客人磨成了玉石般的圆润,让人越看越顺眼。 有那么一段时间县城流行窗户安玻璃,咸通茶楼也顺着潮流把红色的木纸窗户安上了玻璃,但几天后,老板还是把玻璃拆下来了,依旧是木窗棉纸,可以抬起轻巧的窗户感受码头略带咸腥的东江水味道,以及毫无遮拦的看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按老板的话说:“我要做的是老茶馆,不是西洋新式茶馆,若新式茶馆怎么比得过三一街的咖啡店,还不如安心守个本分,就是个老窗户适合我这老茶馆。” 正因为老板的“本分”之道,让这个投入并不大也不奢华的老式茶楼生意很好,三教九流、贫富贵贱的人都喜欢聚集来这里,在生意、工作、娱乐之余来次咸通喝杯茶或者喝杯酒已经成了码头区很多人的生活习惯。 这不,虽然才是上午,县里的大富豪们往往在谈生意、视察自己产业;让人羡慕的西洋工厂工人更不会有空,他们按时上下班;其他老实巴交的人应该在码头排队等着老板挑选自己做苦力,或者蹲在渔船上祈祷今天的渔网重一点;但是依旧很多人可以在上午就盘在咸通,现在里面有手提鸟笼丝绸马褂长袍的老派人,有简易西装、等着水运发货或者提货的小商人,有站在柜台边买杯最便宜水酒的水手,也有早晨没找到活干的苦力叫一杯水就着自己家里带来的食物吃,这种客人,老板也是不赶的;当然也有眼睛血红在赌场厮混一夜的败家子依然不想回家徒四壁的狗窝,就在茶楼里晃荡,咬牙切齿的幻想自己翻本的情景。 这时,一个看起来笑眯眯的青年人跨进了茶楼,他一手提着公文包,另一边腋下夹着一个长长的纸筒,先打量了一下里面各色人等,然后大摇大摆的坐在最中心的桌子边,把手里的西洋方式公文包往桌子上一甩,把纸筒往上一压,叫道:“小王,给我上杯花茶,其他的老样子!” 正站在柜台外用白毛巾擦柜台的伙计闻声扭头,脸上一样眯起了眼睛,笑道:“齐老板,您今天过来的挺早!”接着把白毛巾往脖子上一搭,转进柜台忙活起来。 柜台后戴着瓜皮帽、长袍马褂,还留着辫子的茶楼老板也把眼镜片从账簿上抬起来,看了看前面,笑道:“小齐,今天来这么早?” 来人自然就是齐云璐,今天他穿了一身美国式大开领的西装,还戴长领带,显得很正式,不过现在正从脖子里拽出领带,彷佛握着一条死蛇那样漫不经心的塞进公文包,他扭头笑道:“刚谈完生意,来这边招工。” 这时候手脚麻利的头号店小二小王,已经替齐云璐弄好了,手里托了个?木盘,风一样的过来,把一杯花茶、小瓷壶白酒、酒杯和一叠水煮花生米放在齐云璐面前,这都是他惯常点的。 “有劳小王。一个是赏你的。”齐云璐把手里三枚小铜币啪的一下拍在桌面上,这些都是造币机器压制的铜币,制作精美,一圈都是刻纹,中心刻着“壹角”字样。 “哈,多谢齐老板了。”小王麻利的把三角银用手一搂搂进托盘,这个闪电般的动作中还有小动作,有一枚铜币已经被他夹在手指之间,接着揣进自己裤兜里,这也是为什么他对齐云璐热情的原因:这个外地来的老板不仅谈吐风趣、待人和蔼,关键的是小费是绝对不会忘的,不管他哪怕只喝一杯五分钱的清茶。 齐云璐一口闷了那碗茶,举着那纸筒,扭头问柜台里的老板道:“老周啊,我在你茶楼外墙上贴个招工广告,可以吧?” 一直温柔待客的茶楼周老板怎么会拒绝,他笑道:“好啊,随便贴。我让伙计替你看着点,别让什么人随便撕了你的广告去草丛里方便。” 说罢扭头对伙计道:“去,拿点浆糊来,帮齐老板贴到外面去。” 很快小王就端着一碗浆糊跑了出来,拿起齐云璐的广告就要走,但是四周的茶客们都围了上来。 “齐老板,你这什么广告啊。”坐在旁边的四十多岁的男子,提了自己的鸟笼,一屁股坐了过来,好奇的问齐云璐。 别说是招工广告,你在茶楼外贴任何东西,这些家伙都会好奇的围过来,茶楼里的客人本来就是无聊嘛。 齐云璐也无所谓,笑嘻嘻的接过广告,展了开来给大家看,只见上面用毛笔白纸黑字写着: “龙川香港环球国际建筑公司招募启事:即日起,本公司招募有经验建筑工人若干,起薪每日八分;提供一餐,住处自理;有西洋建筑经验者优先、特别优秀者薪资可面议。注:本公司老板为基督徒,绝不食言,绝不欠薪,以诚信为本。面试联络地址:*****四楼” 虽然只是再普通不过、随处可见的一份招工启示,但围观的若干人等都看得津津有味,有人还在咂舌。 有个汉子挤了进来,溜了一眼,走到齐云璐身边,躬身道:“先生,您招工?招什么工?” 齐云璐一边倒酒,一边看也不看对方,嘴里道:“我不写得明明白白吗?” “我不识字的。”那汉子老老实实的说。 大家都笑了起来,立刻有好事的人抑扬顿挫的给他念了一遍,那人愣了一下,说道:“我盖过房子啊,先生,雇佣我吧?” “你现在在做什么啊?”齐云璐扭头问那人道。 “码头扛包。但是我在家盖过房子,我可有力气了!”说着那人掠起宛如拖把一般的衣服袖子,曲起胳膊露出肌肉。 齐云璐说道:“好啊,你去我公司,我项目经理面试你。他会具体考校你建筑本事。” 那汉子还不走,弓着腰继续说道:“先生,这个日薪八分,而且不管食宿,是不是太低啊。我刚刚看您给小王小费都一次一角,多给点,一天一角?” 齐云璐惊讶的打量了一眼那码头苦力,突然扭头冲茶楼老板大叫道:“周老板,这里有个大汉要面试你店小二职位,你面试他啊。” 大家立刻哄堂大笑开来,大家异口同声的调侃那汉子:“人家小王干了多少年?你这狗屁不会就想赚小费?” 那汉子红着脸讪讪的走了,小王接过广告出去贴了,也是笑得肚子疼的模样。 坐在齐云璐身边的那长袍马褂的家伙一边逗自己的鸟,一边笑道:“小齐啊,我还在报纸上看见你了呢,你要当什么议员是吧?你都上了皇报了,还在皇报上说要给龙川建成片的西洋建筑,把龙川搞得像香港总督他家一样,了不起啊。” “哎,老李啊,你家挺有钱,你又识文断字的,肯定可以当选民。参加选举的话,记得投我一票啊。”齐云璐笑道。 “切!什么选民?玩蛋去!官府要登记造册的玩意,除非杀头坐牢,否则咱绝不掺和。”老李得意洋洋的叫道,很为自己的处世风格自豪。 “齐老板也想当议员啊?”有人插嘴道:“咱这片地区都是大大的良民,赚了钱请你盖楼肯定的,但登记投票估计没人去的。谁理那玩意,吃饱了撑的!” 大家又哄堂大笑起来,齐云璐笑得一样灿烂,浑然不放在心上。 “小齐,你为啥招工啊?又找到新项目了?谁家要盖楼啊,恭喜发财啊。”有人和齐云璐很熟,笑眯眯的问道。 齐云璐抿了一口酒,放下酒杯,叹了口气说道:“给张其结建宿舍楼呗,他的楼不是被烧了吗?要建一个西洋筒子楼,刚和纺织厂签了合同。” 虽然齐云璐是故意叹着气说的,但里面那股得意的劲头根本掩饰不住,他刻意的皱起了眉头,摆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继续说道:“我的精兵强将都在给鸦片馆林老板建楼,虽然纺织厂有的是工人帮我做基础工作,但骨干我很缺啊,再说真精通西洋建筑的工人咱们龙川太少了,其实我头疼得很啊,才不得不贴告示……” “张其结?龙川纺织厂?昨天出大事的那位?对啊,他不是也要选议员嘛?和你小齐是一起的啊!”所有人眼睛同时一亮,一瞬间都在扭头看齐云璐,他瞬间就成了酒馆的绝对中心,谁不喜欢听八卦啊。 坐在齐云璐旁边的那位老李也不逗鸟了,而是唰的一下伸过头来,问道:“哎,对啊,小齐,你不是和张其结一起竞选来着吗?他怎么了?听说走私鸦片?哎,还有造玻璃的王鱼家涉嫌谋杀,你知道吗?” “对啊,齐老板,赶紧说说。”又有两个人坐在了齐云璐桌子边,还大叫:“伙计,把我的点心、茶都端到小齐这边来。”看架势竟然要和齐云璐拼桌了。 其他人也纷纷过来,十七八个人把齐云璐围得水泄不通,把耳朵竖得贼高。连茶馆老板老周都挤了进来,还连连吩咐再给齐云璐上壶好茶,“齐老板,这是我送的。您好好给我讲讲倒底怎么回事啊?张老板不是咱们县第一大的西洋厂主吗?” 齐云璐得意洋洋的抿了一口酒,慢条斯理的放下酒杯,点了点头道:“张其结是我好朋友,王鱼家是我好哥们。我和他们熟得不能再熟了,事情啊,是这样的。” 齐云璐本来就喜欢这种八卦嚼舌头的事,口才又好,把个事情讲得宛如低俗小说一般:真的内幕是绝对不说清的,那些提不得的大人物也闭嘴不谈,但是每个细节都是栩栩如生,比如张其结宿舍楼被人投火把啊、王鱼家马车里尸体的姿势啊,说得简直和他亲眼见过一般。 所以虽然他说了和没说一样,大家也不知道内幕,但是听起来真是有滋有味,二十多个人的茶馆里竟然鸦雀无声,全是齐云璐抑扬顿挫、一惊一乍的声音在一圈一圈的绕着房梁打转。 就在此时,一个恶狠狠的声音搅散梁柱上蛇一样盘着的齐云璐声音,他大吼道:“齐云璐呢?谁让你在这里招工的?” 101 居然会反问 正听到兴起,猛然间齐云璐的评书表演被打断,人圈发出一阵不悦的嗡嗡声,大家齐齐去看是谁来了。 等看清踩在门槛后的人是谁,嗡嗡声慢慢的变小了,很快就消失了,茶馆里鸦雀无声。 坐在人群正中的齐云璐惊讶的看着原本头碰头往自己身边挤的人都退去了,闪开了他面前通往门口的道路,捏着茶杯,齐云璐抬头一看,吃了一惊,但马上笑了起来:“原来是龙川堂的山猪大爷啊。” 山猪就站在茶楼门口狠狠的盯着齐云璐,手臂高的门槛就擦着他的腿肚子,他一手转着两个福寿球,另外一手举着一张被撕得奄奄一息的大白纸,看着人群闪出来的齐云璐,鼻子里哼了一声,说道:“现在龙川选举,我们八爷作为候选人一直跟随刘国建大人,大力提倡卫生选举、清洁选举、玻璃选举,你齐云璐敢顶风作案,没事干往咱们码头区糊烂纸啊!” 齐云璐定睛一看,那家伙手里不就是刚刚贴到外面去的招工广告吗,竟然还没半小时就被这混蛋撕下来了,上面纸茬子上的浆糊还热着呢,但是谁敢随便得罪山猪啊? 齐云璐赶紧站起来,人群立刻给他分开一条路,宛如羊群礼送被狼点名的羊羔,齐云璐跑到山猪面前,又是弓腰又是作揖,指着山猪手里的烂纸,陪着笑道:“这是我刚贴上去的,委实不知道你们龙川堂最近不让贴广告,我不是着急找熟练工救场子吗?” 看对方客气,山猪脸色缓和了不少,但是口气还是很强硬,他咳嗽了一声说道:“不知道你就敢随便贴啊?懂不懂码头区也要有大人物来视察的!到处都是烂纸糊着,这不是丢龙川的人吗?” “我知道!我知道!多谢山猪大爷给我纠正错误。”齐云璐笑嘻嘻的从山猪手里拿过自己的广告,一点也看不出恼火的模样,他说道:“这不就是看着码头区找工作的壮劳力多吗?我去县城贴。” 山猪愣了一下,竖起眉毛叫道:“县城也不许贴!” “怎么?”齐云璐愣了。 山猪语塞了一下,想了想,也没想好理由,但随即恼羞成怒道:“小齐,你小子,也是想雇佣选民给自己投票的吧?” ====================== 半小时前,山猪正笑容满面的陪老大聊天,因为加入了民主党,又为民主党鞍前马后:陷害了王鱼家、火烧了张其结宿舍楼、把郑主编家的猫都给“耶稣受难”了,虎眼八爷翁拳光得意非常,上午闲得没事做,就拉着山猪吹嘘自己。 当然在虎眼八爷眼里看来,这不是自己太过不要脸,而主要是演练:这年头西学入境,新鲜词满天飞,儒家那些东西也都被赋予了新意义,不先吹熟了,随便和客人吹,说错了话伤了自己面子怎么办。 “想当年魏忠贤就是阉党党魁,手下有‘五虎’、‘五彪’、‘十狗’、‘十孩儿’、‘四十孙’,那可是权势滔天,放在现在皇帝怎么着也得封他个公爵,还是铁帽子!要知道咱们大宋可是没有宦官的,也就是说宦官可以生儿子!那可是荣华富贵、一手遮天啊,什么忠良、什么东林党,想杀谁(停顿),就杀谁,看谁不顺眼了,一句话:‘给爷爷宰了!’,就宰了;看谁工厂好,一句话:‘把工厂给我收了!’就收了;要是放在现在,受贿那得是论斤收,而且还不收金银,太沉,不好放,咱就收纸钞!存银行里,反正纸钞无限制兑换银元,不亏本!那满院子都是纸钞!而且是英国维多利亚女皇发的纸钞,比咱们宋钞和反洋都值钱!美金我都不收的!”翁拳光唾沫横飞的讲着,眼睛微闭着,满脸都是陶醉,看样子是沉浸在满院子都是英镑的幻想中了。 至于金银汇率、金融银行,翁拳光自然是不懂的,羡慕英镑,仅仅是因为纸面上同等面值英镑可以兑换更多银子而已。 他只知道十英镑纸币比十元宋钞纸币更值钱。 魏忠贤和阉党这些事都是他请来的老儒生告诉他的,越听越觉得威风,他个人认为:虽然他很正直,但是既然自己被阉党三顾茅庐请入帅府,没法子,食人之禄忠人之事吧,为了陛下的荣耀、国家的安危、党的声誉,什么刘备、关羽、东林党、岳飞、曾国藩之流的“忠臣”也必须得提出来宰吧宰吧,谁叫他们和伟大的阉党作对呢? “‘五虎’、‘五彪’、‘十狗’、‘十孩儿’、‘四十孙’?”旁边的山猪为了避免打哈欠的**,不得不更深入研究老大的话题,他竖起手指扳着计算:“嗯….40+10+10+5+5……嗯…..阉党心腹也就是7…7…7……也就是120号人左右吧!老大,您是105,就是阉党心腹啊!而且您这么正直、这么有才华,很快就能升进前二十位吧?” 翁拳光脸上笑着,嘴上却啧了一声表示反驳,接着又唉了一声,叹道:“只可惜钟家良,不,只可惜皇帝不认识我,否则,我哪里能排105号呢?虽然人必须要谦虚,圣经也要我们谦卑,但是实话说,惠川堂只是运气好,唉,要是当年换了我,我给皇帝树电线杆子的话,党证编码怎么着也得是前9位!” “那是!不过您不要担心,上帝有时候让小人蹦?,其实就是为了看笑话,最后让他灭亡!”这个话题是关于翁拳光老对头翁建光的,他说了不知几万遍了,山猪拍马屁很有经验,张嘴就来。 但是翁拳光怒目瞪了手下一眼,叫道:“咄!闭嘴!谁让你诅咒别人的?你就是神吗?” 山猪配合表演,装作很羞愧的样子低下了头,翁拳光仰头看着自己的水晶大吊灯,双手合十道:“主啊!圣母啊!我当然不会诅咒别人,但是您肯定很公正对吧?小人让他灭亡好了!阿门!” 看老大祷告完了,满脸舒畅的样子,山猪不由的心中又起了表现的**,他拿了个水果一边吃着,一边笑,说道:“老大啊,还是您有眼光,昨天上午听方秉生提了一句龙川的报纸也要盯着,您就让我赶紧盯住郑主编了。您说怎么这么巧,恰好郑主编一家都出门了,家里没人,我就派小弟卸掉他家门上的老爷锁进去一看,哈,又是怎么这么巧,他家的白猫就在院子里晃悠呢!结果我轻轻松松的让小弟用他家的猫给了他个下马威!哈哈,老郑现在吓得尿裤子了吧?” “而且啊,我们刚去盯老郑家的时候,就看到老郑的媳妇抱着那白猫在门口买菜,可爱那白猫了,白猫窝在她怀里那叫一个温顺啊!回家一看,白猫惨死在门上,就算老郑是流氓,可是她媳妇就哭惨了啊,哈哈!”山猪说着,做出了一副怀里抱着猫尸体脸上悲痛欲绝的表情:“要是老郑知道是咱们干的,现在肯定怀揣着一斤的英镑趴在咱家门口求您收下呢!” 说着山猪对翁拳光竖起了大拇指叫道:“老大!真是天助我也!您真是英明神武!” “哈!为什么这么巧?因为神看顾我呗!神给我好运气!”翁拳光也哈哈大笑起来。 就在两人高兴非常的时候,有手下喽?来报:齐云璐在码头咸通茶楼贴了招工告示。 其实方秉生和洋药行会压根没正眼看过齐云璐,人家第一眼就没把齐云璐列进危险分子头衔里面,但是所谓皇帝不急太监急,方秉生在龙川放个屁都是香的,谁敢反对方秉生,就算是和反对者走得近都得干掉,起码龙川堂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尽管方秉生这个经验丰富的人没有在乎过齐云璐这个家伙,还略用一点小钱就收买了齐云璐当眼线,但是龙川堂不知道啊,为了表现自己的忠心,以及手里有的是流氓混混和车夫的人力,因为齐云璐算长老会那边,翁拳光连齐云璐都一并监视了。 所以咸通茶楼的龙川香港环球国际建筑公司招募告示一出来,翁拳光立刻就收到了报告。 “什么?还敢顶风招工?是买选票吧?张其结和王鱼家的下场这个姓齐的居然视而不见?难不成他就是铁心要做和阉党作对的东林党匪徒不成?”翁拳光拍案而起,指着山猪道:“立刻给我解决掉这个混蛋!老虎不发威,以为我们是病猫吗?还居然贴到我们地盘来了!” 所以十分钟后,山猪就杀到咸通茶楼,先撕了那告示,才去里面训诫“顶风作案”的齐云璐。 =========================== “小齐,你小子,也是想雇佣选民给自己投票的吧?”山猪大叫道。 齐云璐一愣,指着告示道:“什么选民?我招收建筑熟练工啊。不是什么人都能投票的吧?难道能?” 没想到对方居然会反问! 山猪瞠目结舌了好久,耸了耸肩膀,说道:“反正你不能招工!” 看了看对方脸上的伤疤,和露出汗衫的纹身,齐云璐胆怯的点了点头,说道:“那好,我不招工,我回公司。” 说罢转身就要回去茶楼拿公文包开溜,但山猪一把拉住了他,问道:“你刚刚和他们说什么了?” 齐云璐笑了笑,说道:“也没什么,就是最近龙川发生的一些大事呗:什么老张出事啊、老王入狱啊、广西服软了啊,以及郑主编家可怜的耶稣猫。” “猫?”一听猫,山猪就神情一振,嘴角浮现出一丝笑容,又回味过来李广西,赶紧问道:“哎,李广西也服软了吗?为什么?” 十五分钟后,齐云璐坐在了龙川堂的大厅里,斜坐在太师椅里,好像犯贱鬼一样翻检面前果盘里值钱的水果,不值钱的时令水果是不吃的,贵的就吃,找到了就像饿死鬼一样大口吞吃,旁边看着他的翁拳光和山猪都是又渴望又失望的看着这个爱好捡便宜的王八蛋。 主要是虽然鄙视这种乡下人的做派,但不好意思说他,还要靠他说自己想听的东西不是吗? “哎,小齐,你倒是说说郑主编吓成什么样了?谁那么坏啊?连人家猫都钉死啊?”山猪看齐云璐有心在龙川堂吃饱再走的意思,很无奈强自问道,因为是自己操作的这件事,特别想听听当事人受害后又恐惧又崩溃的表现,毕竟罪犯也不能蹲在郑主编门口等他出来看表情啊。 “哎呀,老郑是吓尿了,据说出去三一街枪店买枪了啊!要和杀猫的混蛋鱼死网破啊!周五龙川商报的头条就是这个!老郑在上帝面前说要一枪打爆那家伙!”齐云璐一边满嘴咀嚼,一边满嘴跑火车。 山猪笑得合不拢嘴,看着老大道:“枪有什么用啊,哈哈。” 翁拳光也笑了,想象了一会老郑这孙子惊慌失措的表情,然后手肘压着两人之间的茶几,头凑到齐云璐那边,小声问道:“这个李广西为什么突然服软呢?” “哎呀,这你就这不知道了,你知道他儿子们都在惠州读书吗?事情是这样的……”齐云璐手舞足蹈的说着。 结果龙川堂的两个老大也像咸通茶楼那些破落户一样,眼巴巴的看着齐云璐听他眉飞色舞的评书,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和两人吹嘘了好长时间,话也说得差不多了,齐云璐瞥了一眼龙川堂的大落地钟:十一点半了。 他问翁拳光道:“哎,翁堂主啊,我这招工,这个没给您造麻烦吧?我可不是找选票,我是真心实意的找工人!谁叫我生意不错呢!现在县城城墙里清流民,工人哪里有那么好找,也就是咱们码头这边流民和无业者多点,能不能让我在这里招工呢?翁堂主?” 翁堂主正在出神,因为他刚刚非常非常明白宋左铁电对李广西做了什么,用放蛇威胁对方看重的人。 这并不是很容易的威胁,而是特别厉害的行动。 第一:这给受害者说明你全家一举一动我都熟悉,我知道你家某个人在某个时间会做什么;――这需要强大的情报搜集能力; 第二:不过买了点水果,这点时间里,书袋里就塞进了东西;――这说明能够在很短的时间窗口里完成行动,有能力有本事执行对受害者的计划; 第三:放无毒蛇不伤人;却给了火车票暗示了自己是谁;――这就是威慑力了,需要强悍的策略和心理专家。 这些事,翁拳光隐约猜到了,因为方秉生说不需要他对李广西出手,他自有安排。――原来他是在惠州对李广西儿子下手啊。 宋左铁电这群孙子玩黑的也是专家啊――翁拳光又不忿又无奈的想到。 翁拳光出神,齐云璐却不罢休,又问了一遍,翁拳光这才从恐怖和失意中回过神来,连连点头,说道:“招工?这个,这个,可以吧……哎,不行!” 本来他对齐云璐这个人很有好感,因为这个王八蛋口才太好,太讨人喜欢,而且一副言无不尽的意思显得毫无敌意;本想同意,但突然想到他是要给张其结建宿舍楼,张其结可是方秉生的第二号打击对象、刘国建秘书的第一号打击对象,怎么能容忍他毫无阻碍的起楼呢? “不行?为什么不行?我可是正给林留名老板盖楼呢,他都可以,他可是民主党的,就是方秉生先生手下,他都知道我这人毫无别的意思,您这也可以吧?”齐云璐叫了起来。 齐云璐这话是说民主党“资深党员”林留名都不把他看做敌人,人家可就是方秉生手下!那翁拳光这助拳豪杰也没有理由给齐云璐下绊子穿小鞋。 既然齐云璐这么讲,翁拳光支支吾吾的想不起什么好借口来,看老大语塞,山猪救驾道:“哎呀,小齐啊,你是不知道,我们老大也加入民主党了。那张其结不就是要和民主党对着干吗?要是许你在码头区招工,我们老大对上面的同志不好交代啊。” “对对对,都是一党同志,要同仇敌忾,我不太好给你放水。”翁拳光赶紧连连点头。 “您也加入民主党了?”齐云璐一脸难以置信的模样,叫道:“林留名老板可是给我显摆过民主党党证,说多难加入、说如何是大宋精英了,我问我可以加入吗?他直接告诉我妄想、做梦!您加入了?” 听齐云璐这番话,翁拳光和山猪发自心底的大笑起来,实在太自豪了! 山猪在齐云璐对面拍得三脚茶几梆梆响,笑着吼道:“民主党确实都是大宋精英,但我们老大是谁?!龙川县的头号精英!不让他加入,岂不是民主党都是瞎子吗?我们老大是钟家良老板电报特批加入的!大宋首富、西学先锋钟家良啊!!!特批啊!!!” “哈哈哈,那都是钟家良老板高抬我了。”翁拳光大笑起来,笑得都喘不过气来,有什么能比一个伪装成乞丐的富豪突然在一个傻//逼面前拿出一箱子金砖看他目瞪口呆的模样更过瘾的呢? 齐云璐这个傻//逼果然被吓傻了,他扭头道:“您真是民主党了?不会吧?” 翁拳光捂着笑疼的肚子,强忍着笑意,努力皱了眉头,摆出平常愤怒的表情来,对齐云璐吼道:“我是谁?我是翁拳光啊!我有头有脸的,还能骗你不成?” 说罢,怕齐云璐不信,他从怀里掏出自己精心藏在贴身衬衣内兜里的105号党证小心的递给齐云璐,说道:“看看吧,这就是我的党证。” 为了能随身放这个党证,而且还要安全,翁拳光坚持穿上了以前从来不穿的西洋衬衣,就为了西洋衬衣贴在胸口的地方有个兜兜啊。 正确的说法是为了安全、并且能随时拿出来给客人看。 齐云璐双手接过翁拳光的党证,但随后却显得很随意的看了看,皱起了眉头道:“翁堂主,你们这党证是不是分批的啊?” “什么分批?”翁拳光和山猪异口同声的惊叫道。 “就是你和他们最先加入的人党证不一样呗。”齐云璐撇撇嘴说道。 翁拳光松了一口气,大叫道:“什么呀!完全一样,我这党证和方秉生的都一样!我亲自比对过。” 齐云璐摆弄了一下手里的翁拳光党证,皱起眉头道:“不对啊,我看过老林的党证,你这党证和林留名的完全不一样。他的是暗蓝色,你这是亮蓝色;他的那封皮很厚很沉,摸起来好像布做的一样,您这就一硬纸壳啊!而且他的封皮图案都是机器印制的,是沟沟洼洼的,您这好像是画上去的啊。和他的完全不一样啊,简直像赝品。不,比赝品都不如。” 翁拳光有些紧张了,扭头看着齐云璐道:“胡说!他们几个党证我都看过,和我的一模一样。民主党党证就是这样的!” 齐云璐挠了挠头皮,在翁拳光和山猪两人呆若木鸡的注视下,呸的一口唾沫吐在自己右手食指指肚上,接着用力在那党证封皮上一擦。 然后他满脸坏笑的竖起指头,也竖起了党证:指肚上全是金漆,党证上的蛤蟆好似被人劈了一刀,一道粗,全模糊了。 “我擦//尼//玛啊齐云璐!”看着面目全非的党证,翁拳光和山猪在愣了三秒后,同时狂叫着跳了起来! 102 讨个公道 看着珍贵无比、荣耀无比的党证被这个王八蛋一指头给划花了,翁拳光死的心都有了,他兔子一般跳跃着,咚咚的两脚皮鞋踩着地,绕过茶几,一把掐住坐在那里的齐云璐。 这个混账根本没意识到他做了什么,还在一手举着党证,一脸邀宠的得意洋洋的表情。 直到翁拳光和山猪两人狂叫着一左一右同时掐住了他的脖子,他才变成了一副愕然的不明所以的表情。 翁拳光一手摁着齐云璐的脖子,一把抢过齐云璐手里的党证,两手握住党证的两个角,宛如高度近视的才子们没戴眼镜看报纸时候的样子,把党证凑到自己眼珠子前,好像正拿舌头来回舔舐一般。 事情很残酷――党证封面那个代表“清正廉洁”的蛤蟆莲--飘天--然道:“因为我在给老林盖西边偏楼,隔壁那几个商住人家都怕影响他们风水,或者挡住他们太阳,但是也不敢贸然得罪老林,就天天求我问我。我和他们当然很熟悉,昨天上午我就在老林西墙隔壁的老宋那里喝茶来着,他找我的,楞说有工人把泥浆泼到墙外边了,老林的外墙就是老宋家内墙,所以想让我派人给他打理干净。这顺路聊天到生意了,有这么一说,别说党证了,连印章都是萝卜和泥巴刻的,不信,自己去问。” 听齐云璐说得这么有鼻子有眼的,翁拳光颤抖着手翻开党证封皮,盯着那几个印章,此刻之前是越看越觉得帅,京城人连印章都做得这么帅气;但现在越看越觉得模模糊糊不像是好印章,咬了咬牙,一挥手道:“走!一起去姓宋的那里问问!” ================================ 周四正午十二点。 半小时后,翁拳光、山猪带着两个手下裹挟着齐云璐杀到了林留名宅子西边的印刷铺。 里面老宋和三个伙计正蹲在小店中间吃饭呢,看有人进来,老宋放下饭碗叫道:“客人要印东西吗?本店西洋、中式印刷都可,请柬、条幅、刻章、裱糊都做,来看看!” “这是你做的吗?”翁拳光犹犹豫豫着把党证递到老板面前,语气带着强烈渴望,希望他否认。 “是我做的啊。”老宋回答得干净利落。 翁拳光只觉头一晕,身体摇摇晃晃,旁边山猪赶紧扶住了他。 “你凭什么说你做的啊?你得拿证据啊。”齐云璐瞥了一眼龙川堂失魂落魄的两人,自己上前替他们问了。 老宋一看是齐云璐,一愣,反问道:“小齐,昨天不就告诉你了吗?” 齐云璐对他用眼色示意了翁拳光他们,说道:“翁堂主想看看。” “翁堂主?”老宋一惊,接着才认出这两大汉不就是码头老大吗,赶紧屁滚尿流的进了里屋,搜箱倒柜的拿出一叠蓝色的卡片跑了出来,递到翁拳光和山猪面前,解释道:“这个都是那天做的,这几个做坏了,因为要描那些图案吗?一开始画得不熟,客人觉的不像,不要。” 翁拳光强忍着“老婆红杏出墙、儿子吸毒败家、自己卧病在床”般的痛苦,接过来看看:果然是几张党证封皮,和自己的材质以及图画大同小异。 “印章也是你刻的?民主党、方秉生什么的?你有证据吗?”山猪为了帮派荣誉和替老大分忧,还在死挺着发问,想那流星砸头的概率证明这小子说谎。 “是啊,他们要的急,来不及用好材料做印章,所以萝卜刻了个大章,私章是泥刻的。”说到这里老宋摊开了手,无奈道:“这个证据没有的,因为剩下的半截萝卜我们早吃了,否则可以拿出来给你比比印章大小。” “怎么都是105号编码呢?”齐云璐再次凑过来,指着看见西门庆和自己媳妇研究工作愣在门口的姿势和表情的翁拳光手里的那几张封皮说道。 “客人说了,先做105号,这个要做好。”老宋回答得份外干脆。 ============== 十分钟后,翁拳光一言不发的朝着来时的马车走去,山猪和齐云璐都跟在后面,光看翁拳光走路时候那一瘸一拐的姿势,两人都不敢随便吭声,这人都被气瘸了啊。 “老大,我们去哪?”保镖兼车夫看老大从店里出来,坐在驭手座位上他扭头问道。 翁拳光当即停在那里,一动不动,头低低的看着地面,灼热的阳光反而让他的面目都陷在了黑暗里,一分钟后,他猛地抬起头来,已经咬牙切齿、眼泪鼻涕横流、他疯狂的跺着脚下的地面大吼道: “去钟二仔那里!我要杀了方秉生!!!!” 话音未落,齐云璐扑了上去,一把抱住猛虎一般那样抱住了翁拳光的腰,他惊叫道:“翁堂主,可千万不要讲我说的啊!我还要给老林干活呢!” 山猪也扑了上去,拉住了颤抖的老大手臂,他叫的却是:“老大,您息怒啊,这个从长计议吧,他们是惠川堂和鸦片馆,势力太大,贸然得罪他们不好吧?” 翁拳光被两人抱着,一动不动半分钟,他抬头看天,天上的大太阳都没让他闭眼,然后他抬起腿一脚踹翻齐云璐,接着扭身一拳打在山猪脸上。 齐云璐和山猪两人都蹲躺在地上,以高超的演技做奄奄一息状,一时不敢站起来惹翁拳光的怒火。 “不讨个公道,老子以后还怎么有脸在龙川混?!!!”翁拳光大吼着,一指车夫道:“去方秉生那里!!!” 103 警察的怒火 因为都是鸦片馆的实际骨干,林留名和钟二仔家离得很近,否则周二林留名也不会拉着钟二仔轻门熟路的跑到老宋那里去做假证件,龙川堂的马车轰隆隆的狂奔,几乎两三分钟后就冲到了钟二仔的门口。 在马车车门玻璃里,翁拳光当即就看到一群人正站在门口台阶上亲热的说着什么,好像在送客人,而那可恶的方秉生就站在人群中间。 马车还没停稳,甚至还没停,翁拳光就跳了出去,因为他根本没让车夫停车。 看着老大突然跳出了车门,在马路上踉踉跄跄的活像小孩玩的木轮那样摇摇晃晃的朝方秉生那里冲去,坐在马车里的山猪慌不迭用嘴吼、用脚踹前面的车厢板,马车终于停下了,他领着两个保镖也慌不迭的朝着方秉生那里奔去。 结果翁拳光在街的这一头,山猪在街的另一头,乍一看简直是龙川堂从两个方向包围钟二仔家门一般。 方秉生正领着民主党人亲切送别今天卑躬屈膝来道歉赔礼的李广西。 今天的李广西再也不像前些日子那么激动了,而是又怕又惊的始终保持着对方秉生一行人的低姿态,一边道别,一边刻意的比方秉生站得低一、两个台阶,结果是慢慢的倒退着下台阶的,而方秉生嘴角微笑,以黑老大的派头接受对方的投降。 就在两拨人一下一退到了街上的时候,有人大吼着:“方秉生,你妈/的!” 民主党几个人扭头一看,哇:翁拳光从西边握拳狂奔冲来;山猪领着两个人从东边猫步疾奔――这干什么?要打群架吗? 几个人同时后退了一步,方秉生倒没动弹,他看了看东西两边那些人的脸色,对站在自己身下的李广西微微一点头,说道:“有客人来了,不能远送,请李兄见谅。” “别别别!您太客气了!”站在街道上的李广西也看见了龙川堂一伙人,识趣的抱拳,然后转身闪在自己马车旁边。 翁拳光几步就冲到了方秉生面前,脸红脖子粗的他抽出自己面目全非的党证,大吼着:“方秉生!你告诉我是京城派发的党证!结果是他娘的假的!你们自己做的!你什么意思?” “这么快就被这个白痴发现了?不过无妨,反正你也用完了。”方秉生肚里一惊,脸上却笑,说道:“这怎么是假的呢?这是因为您火线入党,申报程序什么的还在进行,所以先给您一个党证。否则您怎么证明自己的身份呢?” “对啊!就是这样!老翁,你着急什么啊?”李猛看山猪领着两个大汉过来了,他给其他人使了个眼色,林留名和庄飞将立刻下来,三人把方秉生围在中间,而钟二仔立刻跑回自己院门,半分钟后,一批家丁打手就跟着他出来了。 山猪跑过来,也叉腰替自己老大说话,高叫道:“方先生,我们老大到底是不是民主党的?你得给我们个准信!” 方秉生笑了笑,说道:“当然是。翁拳光就是龙川民主党105号党员。只不过证件么……是临时的。审核通过后,京城给你发正式的。放心吧。” “对啊。我们也都是临时的,你不都看了吗?正式的没发呢。老翁你这人就是脾气太急了。”林留名皮笑肉不笑的替方秉生圆谎,还把自己的假党证抽出来给翁拳光看。 早知道他有两本党证,看着林留名还敢拿着假党证骗自己,翁拳光皮肤从脚趾头一直红到头皮,想一拳打在林留名那张鸦片脸上,但对方势力也很大,还不能这么干,又气又恨的他伸手指着方秉生鼻子吼道:“你真给我报钟家良审批了吗?” 方秉生脸不红心不跳的说道:“当然!材料已经邮寄上去了!过几天就给你看。” 翁拳光咬牙切齿道:“方先生,不是我信不过你。只是你拿这党证给我说真的,实在有点不讲道义。这样吧,你现在就给钟家良写信,再写一封!然后给我,由我的人亲自带到京城投书钟家良先生!好不好?” 这个主意让方秉生吃了一惊,他想了想,眼镜片后闪了几闪寒光,抬起头来微笑道:“钟家良先生,也不是我想写信就写的,再写一次,显得多没诚意。就这样吧,你再多等两天,我方某人保证绝对给你满意的答复…….” 听方秉生当场拒绝给他投书钟家良,翁拳光已经完全确定自己被骗了! 此刻看方秉生那副被自己揭穿而不以为意的冷笑做派,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自己当年被翁建光欺骗、凌辱(这都是他得知宋左发达之后的心理幻象),现在自己又被翁建光的手下兔崽子欺骗、凌辱,这还让人怎么有脸在江湖上混?自己可是这个县城的扛把子老大啊! 说时迟那时快,翁拳光咬牙切齿的一把推在面前的林留名胸口上,把这个弱不禁风的鸦片鬼一屁股推坐在台阶上,接着一步跨前,和方秉生面对面,一拳就打在了方秉生脸上。 方秉生当即就摔在台阶上,眼镜飞了很远,一直落到那边目瞪口呆看着冲突的李广西主仆脚下,李广西捡起那个碎了一个镜片的眼镜,捧在手里,抬起头,看着前面乱成一锅粥的台阶,傻了。 “方先生!” “老大!” 台阶上人仰马翻,鸦片党奋力保卫方秉生,乱成一团,这又挡住了上面冲下来的打手,以及钟二仔这个主人呆若木鸡,不知道该怎么办; 而翁拳光一拳之后也没能继续攻击,山猪当即从后面死死的搂住了他,惊恐的大叫:“老大!你要冷静啊!” 李猛扶起方秉生,看方秉生衣服凌乱、鼻子淌血,他指着台阶下的翁拳光恼羞成怒的大吼道:“翁拳光你他/妈的居然敢打我们民主党的老师!你活得不耐烦了吧?” 钟二仔此时回过神来,指着翁拳光他们对手下大吼:“还不快下去保护方先生!” 立刻七八个钟二仔的家仆呼啦啦的冲到了民主党和龙川堂之间。 而山猪一边拽着还在暴跳如雷挣扎的翁拳光朝后退,一边吼道:“上啊!保护老大!” 立刻他身后的两个保镖抽出大砍刀跑了上来,挡在二人前面,车夫也从座位下面抽出一条铁撬棍,冲了过来。 因为今日冲突太过突然,两边倒是谁也没有动手的打算,小弟们既然怒目而视撑住场面之后,背后的大人物们和前面的小弟一起叉腰互相威胁、大骂、问候对方的老娘、朝路人“哭述”自己的悲惨遭遇。 一时间两拨人都互相破口大骂、剑拔弩张。 李广西鼓足了勇气顺着墙根溜到了方秉生一方阵营里,把眼镜递给了林留名。 就在这时,方秉生已经用手帕擦干净了自己的鼻血,整了整衣服,戴上碎了一半的眼镜,盯住了在台阶下破口大骂自己无耻败类的翁拳光,他摸了摸自己被打得发热发红的腮帮子,眼珠子寒光一闪,低声道:“请席探长出来主持公道!” 若方秉生不出门的话,席胜魔整天都是坐在钟二仔家的门房里看报纸,什么也不管。 现在这个年轻探长被钟二仔急急的请了出来,在站在台阶的最高处,整整了自己衣领,大步走下台阶,左轮在腰带上咔咔作响,他一出来,翁拳光一方的人顿时少了一半气焰,起码当头挥舞大刀大骂对方的保镖就怯怯的低下了刀。 毕竟帮//会的人天然畏惧制服。 而鸦片馆一方的人士气大振,纷纷围着席胜魔倾述自己冤屈。 “席探长,翁拳光无故打人!您可要主持公道啊!” “是啊,我们今天在送李广西先生,他上来就打方先生!” “方先生鼻子都被打破了,这当街斗殴肯定是罪吧?” “席探长,维护法律,把老翁这贼头抓起来。” 站在台阶上的方秉生看着年轻的探长,把染了鼻血的手帕从嘴上拿开,摊开手笑道:“席探长,这次麻烦你主持公道了,这怎么回事呢?大白天上来就打…….” 但是他说了一半就说不下去了,怔怔的看着席胜魔。 因为席胜魔倒盯着街道上的翁拳光他们着魔了一般,眼睛瞬也不瞬的盯着,咔咔的机械的朝着他们走了下去,这表情这神态让方秉生都不寒而栗。 走到两派人中间,席胜魔停住脚步,先瞪了有些不知所措的翁拳光和山猪一眼,然后慢慢转身,突然大吼一声:“刚才谁打人了?” 大家寂静了片刻,鸦片馆十几个人不约而同的同时指着了翁拳光,大吼道:“他打人!” 席胜魔当即转身朝着翁拳光走去。 先迎上的是龙川堂两个保镖和车夫,他们自然不敢和治安官硬抗,都把刀缩在大腿一侧,或者背在身后,有个保镖上去陪笑道:“席探长,这个不是打人,是推搡!” “是啊,我们就是推搡了一下而已。”山猪在后面振臂高呼。 车夫一边把铁撬棍反手握在身后,伸手挡住了走向老大的席胜魔,他也陪笑道:“席探长,这个没必要…….” 话还说完,席胜魔猛地扭头看着他,眼神满是凶光,接着的咣的一拳结结实实的揍在车夫鼻子上,车夫惨叫一声,被打得脚微微离地,咣当一声仰天摔在地上,铁撬棍叮叮咚咚滚出老远,而他则虾米一样弓在地上,两手死死捂着鼻梁折断的鼻子,血从指缝里汩汩流出来,又沾满了嘴,酸痛让眼皮死命的开阖,泪水狂涌而出。 “你?!”不止龙川堂连方秉生他们都大吃一惊,没想到这家伙出手这么狠。 席胜魔连看都不看地上蜷缩的车夫,他看向身边两个保镖,低声咆哮道:“滚蛋!想妨碍公务啊?” 两个保镖虽然用手狠狠的攥着手里的刀柄,但看着席胜魔腰间的奉旨开枪的左轮,已经那狰狞的眼神,艰难的闪开了一条路。 山猪和翁拳光经验丰富,早看出席胜魔今天眼神十分不对,简直是想杀人一样,平时里虽然这个年轻人也凶得怕人,但那里有今日这种杀气腾腾的模样。 翁拳光慢慢的后退,而山猪则把手伸到身后,他后腰里也插着一柄左轮。 但席胜魔对山猪一声大吼:“把手给我伸出来!敢拔枪?一秒后你这畜生就死了!” 看着席胜魔右手唰的一下拨开了自己枪套中手枪的击锤,并不拔枪,只是虚放在枪边,山猪头上的冷汗立刻出来了:他根本不想和治安官、尤其是和席胜魔这种传闻中洋学堂培训出来的神枪手比枪法,他刚刚只是下意识的动作,但谁面对席胜魔今日吃人眼神会不怕呢? 山猪看着席胜魔朝自己走了过来,他慢慢的把手从背后伸了出来,让空空如也的两只手都让席胜魔看到,冷着脸说道:“席探长,今日仅仅是推搡,你何必把事情搞这么大呢?” 但是席胜魔没有打算放过他,始终盯着他,右手也始终没有离开枪套一寸的位置,席胜魔瞪着山猪大吼:“你!跪下!双手过头!” “什么?”翁拳光等人都大吃一惊,凭什么没来由的就让山猪跪下了。 席胜魔又大吼起来:“我现在怀疑你持有非法枪械!立刻跪下!我要搜身!” “姓席的!别你妈的得寸进尺!”山猪怒不可遏的握拳大吼起来,脸上的刀疤霍霍的跳跃着,彷佛他的脸皮随时都会撕裂,让他下面的魔鬼出来撕碎这个混账的警察。 话音未落,只见白光一闪,席胜魔右手里已经多了一把手枪,枪口直挺挺的对着山猪脑门,枪口后的席胜魔声音依旧冷酷:“你在拒查!你想袭警、妨碍公务吧?” “我擦//尼//玛啊……”翁拳光在旁边惊骇的叫了一声,而山猪盯着黑洞洞的枪口,已经被吓愣了――倒不是没见过世面,没有被人拿枪顶着过,而是今日席胜魔这简直要和自己龙川堂撕破脸啊,哪能这么一点面子也不给啊?这小子今天疯了吧? “我让你跪下!”席胜魔大吼一声,往前一步,枪口几乎要戳到山猪脑门了,满眼都是仇恨,并不管身后两个对着自己后背操起大刀而根本不敢动的保镖。 猛可里山猪一脸的恍然大悟,他突然明白为什么了。 终于山猪垂头丧气的跪在了地上,就在老大翁拳光身边。 席胜魔一个箭步上来,从山猪腰里斜拉出一柄手枪。 山猪凑这个当口,小声道:“席探长,王老板的事我很抱歉,但和我们无关,真不是我们做的……” “你持枪证呢?”席胜魔大吼,打断了山猪的推卸责任。 “持枪证?我……”山猪愣了一下,身为整个县城人人皆知的黑//社会,带枪上街还要持枪证吗?这县城哪个治安官不知道自己是黑//社会啊? “没有持枪证?”席胜魔横眉立目的问道。 “我…我…忘带了…..”山猪只好就事论事。 而旁边的翁拳光已经气得浑身发抖,他指着席胜魔叫道:“姓席的,你不要太过分……” 他还没说完,席胜魔就把自己的手枪插进枪套,倒转过山猪的枪,用金属枪柄当成锤子那样恶狠狠的砸在了跪地山猪的脑壳上。 “咚”的一声,没防备的山猪脸朝下摔在地上。 席胜魔没等他有反应,蹲下身体,连续不断的用枪猛砸山猪的脑壳,嘴里诟骂道:“不带持枪证就敢持枪上街?还敢妨碍公务?” “你!”翁拳光和两个保镖惊怒交加的想冲上来,但席胜魔立刻直起腰,攥着满是山猪血的枪柄,用血淋淋的枪口指了指几人,冷笑道:“想袭警吗?来啊?三个流氓而已,三秒钟够了。” 龙川堂三个人惊恐交加的被钉在当地,一步也挪不动了。 这时,席胜魔冷笑着朝落单了的翁拳光走去,嘴里道:“就是你打人啊?想给我回局子吧。” 看着席胜魔摆明了在报复自己,翁拳光咽了口惊恐的唾沫,突然转头朝着台阶上一样目瞪口呆的民主党那伙人大吼起来:“方先生,我要是被整了!别怪哥们不义气,把事情给你搅黄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方秉生闻言大吃一惊:陷王鱼家入狱的陈阿大可是完全在龙川堂的控制之中呢,他随时可以因为翁拳光的授意而更改任何口供。 方秉生大笑起来,冲下台阶,到了席胜魔和翁拳光之间,用手推住了墙一般前进的席胜魔,用略微发肿的腮帮子和碎了半边的眼镜摆了个可笑之极的笑容,他笑道:“席探长,真的没事,刚刚就是推搡。算了,算了。” 席胜魔倒没有硬撼翁拳光的意思,他以看蛇和蛆虫的眼神扫了一眼方秉生和翁拳光,冷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路上,山猪正在自己爬起来,席胜魔一脚踹在他脸上,把这个大汉再次打倒在地上,席胜魔对他冷哼道:“老子是穿制服的!你是流氓,我让你跪,你就得给我跪!” 说罢,他把山猪的枪狠狠摔在山猪身上,头也不回的又进了钟二仔家的门房,继续气呼呼的看自己的报纸。 104 【周五】隐形的杀手 有推荐,故而周日更新 周五上午十点。 没有马车,也没有人力车,方秉生步行离开钟二仔宅子,只有四个保镖跟随,以及缀在身后远处总阴着脸的席胜魔;席胜魔身后则远远的跟着头包白布的山猪。 方秉生出来没有具体目的,他想走走、散散心,因为事情貌似挺讨厌的。 第一个事情就是龙川堂翁拳光。 昨天中午,假党证竟然被翁拳光识破了,两人一通大闹,翁拳光的人还被挟长老会私怨报复的席胜魔给打了,但是事情没有完。 翁拳光就是陷害王鱼家的主要操作者,他手里握有人证口供;虽然在撕破脸之后,方秉生立刻派刘国建指使欧杏孙直扑陈阿大的家,意图控制第一证人陈阿大,有了陈阿大,想让王鱼家死就让他死,想让他活就让他活;但是龙川堂做事也很谨慎,欧杏孙扑了一个空,邻居们也不知道陈阿大和弟媳妇跑哪里去了,料想都在龙川堂手里。 有了陈阿大,翁拳光还是有和方秉生谈判的筹码的,他回去之后,派人传话:要么真心实意的继续合作,努力让他加入民主党;要么一拍两散,陈阿大改口供,王鱼家立刻恢复自由,龙川堂也要自己掺和竞选。 让翁拳光这个人加入民主党? 方秉生怎么会这么“善良”和“大度”?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因为还牵扯到多年前惠川堂和龙川堂的恩怨。 而翁拳光又牵扯出了第二个事情第二拨人马。 第二个事情就是盘踞衙门的福建帮刘国建等人。 要是刘国建死心塌地的帮方秉生,对付翁拳光还是绰绰有余的。 但谁知道,林留名带来的长老会内部眼线齐云璐的情报:刘国建在选举这件事上,竟然还有自己的小算盘,想借机敲诈张其结的股权和票子。 本来方秉生仅仅打算的是张其结若像李广西一样服软,就把他从走私鸦片这些罗织陷害的罪名里摘出来,他来龙川是为了选举,不是要抄家灭门的。 张其结也确实在下午,李广西走后几个小时,就来钟二仔家,也表示投降。 但是此前一个小时,因为方秉生被袭击了,刘国建带着那些老乡下属也来钟二仔家表示慰问,并且双方进行了激烈的会谈。 这会谈对方秉生来讲并不愉快。 利益涉及到了刘国建就麻烦了。 刘国建不想让方秉生接受张其结的投诚。 虽然方秉生质问刘国建到底有没有利用鸦片党和铁路公司,谋取自己私利的算盘,刘国建一口咬定:不知道此事,都是他小秘书自己搞出来的;但从他谈话里来看,比如说查税已经势在必行,走私鸦片的罪名最好也别停,他铁了心想借机搞一把张其结。 要顺从刘国建的意思,事情会变得严重,但在龙川貌似无人可以不听方秉生的了,因为和市长合流了;不过不顺从刘国建的意思,方秉生也不怕,这是他原来的打算,点到即止,来选举的,何必为了一个小小的县令节外生枝?然而是翁拳光既然不服,刘国建又借机以制服翁拳光为筹码拿捏方秉生,方秉生就头大了。 所以他一直也没见张其结,一时间没有下决心,到底要不要搞张其结;或者更贴切的讲,是到底要不要帮助刘国建谋财,这有点送礼送大了,有点过分。 方秉生自觉差不多已经完全整服了龙川县各路不听话的精英,现在这两件事两个人都是小事,也不影响大局了,方秉生只是对下了一局好棋、收官的时候却拖泥带水有点不满。 所以今天他也不想下决断,就出来逛街,一边休息,一边看看有无更好的决断可以让自己让各方收益或者损失最大。 钟二仔家周围也算是繁华地带,一路上都是店铺,但是方秉生却绝对不进那些门脸豪华或者买昂贵东西的店铺,因为龙川是一个县城,这些西洋物件或者珠宝哪里能比得上京城,往往质次价高;所以他只逛一些卖土特产和文具的小店,乡土气息才是他这玻璃人的喜好,这不能不称为京城人的高雅。 逛了几个店后,方秉生进了一个开在四合院靠街平房里的小文具店,瓦片上长着草,墙皮都脱落了,店里因为太土,连西洋钢笔墨水也没有,都是笔墨纸砚的文房四宝;店也很窄,一个柜台就占去了二分之一的店宽,过道窄得只容一个顾客走动,两个人并肩都走不开。 但是方秉生发现墙上挂的毛笔字写得很不错,就和须发皆白的老店主聊了起来,原来店主也是老派文化人,一手的好字,两人谈论书法兴起,大有知己相见恨晚的意思。 要是个卖表的或者卖珠宝的店子,保镖们肯定跟进去玩玩,但这个店铺店面小而且破,还是卖什么烂毛笔的,四个保镖自然不会跟进去,跟进去也挤不下,就在门口抽烟谈笑。 这时候跟在后面的席胜魔慢悠悠的背着手走过来了。 “席探长,请抽烟!”虽然都是惠州铁路局跟来的外地人,但几个保镖赶紧掏出烟来递给席胜魔,表情都是敬畏,昨天席胜魔用自己的表现说明:在哪里都不要让治安官惦记上,最凶残的一群野兽。 “我不抽烟。”席胜魔摇了摇头,大摇大摆的走过几个人,在旁边店门前的擦鞋摊子上坐下,让小孩给他擦皮鞋。 虽然席胜魔不给面子,但是几个保镖也不敢腹诽什么,有个人凑到席胜魔身边,指着不远处的街口,那大摇大摆坐在人力车上的山猪说道:“席探长,看,山猪一直跟着咱们。” “切!搭理他们那流氓干嘛?”席胜魔不屑的哼道。 那边山猪坐在人力车上也盯着席胜魔他们,头上的伤痛让他脸上的刀疤霍霍的跳,咬牙切齿道:“他妈的,姓席的!我记住你了,你最好别落在我手里!否则我让你恨不得早死!” 他也跟踪方秉生,而且现在是公开跟踪了,意思就是给方秉生压力,让他快点同意继续合作。 ================ 店里面,方秉生聊到了毛笔和砚台,店主也如数家珍,还提出要拿自己上好的收藏给方秉生过目,方秉生欣然同意。 老板打开后门让方秉生进去院子喝茶,这四合院很小,从前店看过去,一目了然,巴掌大的院子,晾晒着衣服什么的,不过院子中心被店主还额外放了一块奇石,这品味的代价就是院子好像被这块石头塞满了。 店主招呼伙计去拿东西,方秉生就站在院子里看那奇石上的刻字。 保镖们仍然没有进来,因为实际上方秉生离他们只有十五步距离,从店面门口就可以一眼看穿整个小院子。 一会功夫,店主就招呼着一个年轻人抱着毛笔和砚台出来了,也不进店了,就放在奇石前的地上,让方秉生赏玩。 “小袁,去把矮几拿出来,功夫茶茶具也拿出来。”店主看起来份外高兴,对方秉生笑道:“没想到在这个县城里,这个洋教漫天飞的时代里,还能得见您这种儒学才子,唉。” “没法,时代不同了吗。不过儒学不会消亡啊。”方秉生手里把玩着一方端砚,微笑起来。 那年轻人把矮几拿出来,放在二人面前,店主热泪盈眶敲着那茶几道:“自从一年前我的私塾倒闭之后,我就没想到还有机会请个儒生喝茶谈论诗词歌赋,老年间这叫做儒士风流,现在都成了老土玩意了。” 方秉生微笑起来,正要说话安慰,这时老店主却扭头大骂起来:“小袁,我让你拿板凳和茶叶茶具,东西呢?你跑你自己屋里干嘛去了?” 方秉生抬头看到那个年轻的店员低着头,拿着一块布匆匆走来。 老店主扭头抱歉道:“这小孩刚招募的,脑子有点不好用,经常发呆……” 方秉生点了点头,看着那年轻人绕过自己和店主,走到二人身后,咚的一声关上了前店的后门,还插上了门闩。 老店主暴跳如雷,抄起手边的一根棍子叫道:“你关门干嘛?你脑子在想什么?” 而十秒后,猛然看到店里后门被关的几个保镖有点愣了,一个人提着枪走进了店里,叫道:“方先生,您没事吧?” 话音未落,门后猛地响起方秉生的一声惨叫,他在大叫:“救命!” 保镖愣了足足十秒钟,确认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猛地去推门,却哪里推得开?!退后一步后,他重重的踹在门上,还是踹不开,他扭头朝着外边目瞪口呆的兄弟们大叫起来:“都进来啊!方先生出事了!” 门后面,年轻人莫名其妙的插上了后门,接着一抬手握住了老板怒不可遏打来的木棍,一抽就从老人手里夺了过来扔在了地上,老店主受不了这猛地一抽之力,哎哎呀呀的慢慢做倒在地上。 接着,年轻人抖开右手的布包,方秉生和老店主都惊呆了。 里面竟然是一把刀子! “狗秘书,纳命来!”那年轻人大吼一声,持刀就对着方秉生捅了过去。 =============================== 这年轻人不是别人,正是从席胜魔他们枪下逃生的龙王徒弟袁嗣会! 眼看大师兄被击毙、二师兄被活捉,袁嗣会还算有点脑子,哪里还敢回那个山洞,竟然朝相反方向,一溜烟的窜进了县城。 被吓坏了,后来还反应过来刀枪不入是假的,那还跟着龙王混什么? 袁嗣会竟然就在县城里面找起了工作。 他跟着龙王吃得很好,身体健壮,年纪又轻,还是本地人,找个工作很容易,这个文具店的老头就雇佣了他当店员,提供食宿,一个月两块大洋工资。 他身为一个意图谋杀牧师、持械拒捕的重犯,竟然优哉游哉的在各路人马鼻子底下打起工来了,因为不识字,城门口贴着他的通缉告示他自己都没认出是自己来。 因为刘国建就怕他和龙王高要勤在选举期间被逮住,万一真是邪教岂不是打了自己脸吗?所以刘国建把两人的通缉头像往歪了画,根本就不像,谁也别想凭头像逮住袁嗣会。 刘国建希望这些邪教赶紧滚得远远的,不是已经被击毙一个人了吗?邪教起码也要懂坐火车可以很快捷的迁徙吧?而且你们还有钱!识相的赶紧离开龙川吧,只要不在我的地界上,随便你去佛冈、去潮州、去惠州或者去赣州祸害! 结果这便宜了袁嗣会,他虽然被通缉,但竟然成了龙川县城的隐形人。 然而他仅仅在文具店这里做了几天的工,就难以置信的碰到了杀父灭门的大仇敌方秉生。 方秉生当年作为铁路公司的先锋可是无数次的直接面对刁民大骂过的,谁不认识他那张戴着西洋眼镜、黑瘦邪恶暴戾的脸呢? 面对杀父灭门的仇敌,袁嗣会强忍着浑身的颤抖,没有按老板的吩咐去屋里拿出茶叶什么的来,相反他跑进自己过夜的柴房,从床底下抽出自己的刀子来,闩上房门,把那些保镖爪牙关在门外,转身就捅向方秉生。 方秉生哪里能料到在一个陌生的院子里,一个完全陌生的年轻人会突然拿刀捅自己? 看着刀光和那狰狞的脸,方秉生张着嘴仓皇后退,把手里的砚台无力的朝着杀手砸去。 袁嗣会肩膀被砚台砸了个正着,但这种轻飘飘的攻击只不过让他更加愤怒而已,眨眼间他就和方秉生近身了,砚台从肩膀落在腿上被遒劲的肌肉弹飞了出去。 说时迟那时快,方秉生急闪,袁嗣会一刀落空,但顺势就撂在了闪躲中伸手阻挡的方秉生胳膊上,猛地一提刀,方秉生惨叫一声,胳膊上西装和衬衣同时被割破,血汩汩的出来了。 此时方秉生半跪在地,袁嗣会急冲一步刹住身形,再次转身又刺了过来。 在生死关头,方秉生右手握住了文明杖,猛地朝上捅去。 这平日里完全无用仅仅用来彰显自己身份的杖子成了此刻唯一的武器。 钝头的手杖扶手一下正中毫无防备的袁嗣会口鼻,虽然是木头的,而且是杖头横段,但口鼻被猛击,一般人也受不了。 袁嗣会哀嚎一声,手捂住了口鼻,一个踉跄也跪在了地上。 方秉生翻身而起,咬着牙,不顾左臂伤痛,脸目狰狞的他,两手握住杖头使尽混身力量照着杀手的脑袋就敲了过去。 “咚”!一声大响,袁嗣会被打得头一低,但与之同时的“咔嚓”一声,手杖断成了两截。 “狗秘书!”袁嗣会手撑着地面就要再次站起,方秉生盯着自己手里的断杖子,伸手去摸后腰的枪,但是一摸之下搂了空,今天他没带武器!他愣了一秒,然后他猛地朝着地上的袁嗣会脑袋用皮鞋猛踹过去。 袁嗣会被一脚踹个正着,左耳朵鲜血横流,但是面对的是杀父大敌,哪里容他逃了,袁嗣会摔坐在地的同时左手乱捞,一把抓住了方秉生皮鞋。 方秉生猛地一抽脚,鞋子脱了下来,被袁嗣会握在了手里,方秉生看着野兽一般的袁嗣会,转身就逃,大吼:“救命!” 105 人证物证俱在! 席胜魔就坐在几步远的地方,一只皮鞋才擦了一半,那文具店里已经有个保镖冲出来火烧眉毛一样大吼了:“席探长!快来啊!” 从马扎上站起来,推开不知所措的小鞋童,席胜魔冲到店门口,只见里面三个人高马大的保镖都塞在后门那里,两个好像抱在一起般挤在过道里,挣扎着互相用脚去踹门;还有一个实在无处立足,就上了柜台,蹲在柜台上踹门。 那门被踹得乱晃乱响,店里头顶的积年老土震得噗噗乱飞,但那门虽然破旧愣是岿然不倒,看起来踹倒门和踹碎墙难度也差不多。 “你过来!”席胜魔拉着第四个保镖冲到门外,让他蹲下,自己踩上了他的肩膀,大吼一声:“站起来啊!” 保镖猛地起立,席胜魔借着他的身高,爬上了店的屋顶,抽出手枪,踩着黑漆漆的瓦片唰唰的朝院里方向冲。 跑过屋脊,另一边屋檐刚露头,席胜魔就看到一个仆役打扮的人从墙上翻过了墙头,进了这四合院的另一边巷子,而方秉生大吼大叫的“救命”已经宛如火车一般顺着对面屋子后一溜烟的朝北方跑了。 席胜魔恨恨的抬高了枪口,也踩着屋檐,朝着那截墙头冲去。 刚刚方秉生拼命反抗,但看自己无法对杀手造成致命打击,而那混蛋正握着刀子从地上爬起来又冲了过来,方秉生也没机会抽下门闩,放手下进来,他转身就跑,绕过院子中的大石头,就看到在正屋和西偏房之间空着扁担长的一截墙头,下面正正放着一口大水缸。 二话不说,方秉生一只脚皮鞋,一只脚袜子,跑了两步,嗖的一下跃上的水缸木头盖子,唰的一下攀上墙头,从墙头上滚了下去,一人多高的墙头把他摔了个七荤八素。 他挣扎着摸着墙爬起来,才发现自己到了这四合院后面的小巷子,这时候在身后院子里踹门声和大骂声中,顺着墙头?和喘息声如影相随般传了过来,方秉生抬头一看,那杀手也跟着自己在翻墙,头和刀子已经露出了墙头正咬牙切齿的看着自己。 “妈呀!救命啊!”方秉生顺着小巷往前跑,一边跑,一边撕心裂肺的大喊救命。 ====================== 杀手袁嗣会跟着方秉生翻落屋后巷子,挺着刀就追血迹斑斑吓破胆的方秉生。 两人顺着长长的巷子一前一后狂奔。 就在这时,两人头顶身后屋顶传来一声大吼:“方先生!贴着左边墙根!官差!” 接着一声枪响,在方秉生左边墙上射出一个枪眼! 原来席胜魔追的急,方秉生两人爬出去的墙头离西厢房屋顶还有半人高距离,席胜魔没空爬下去,索性一个飞跃,腾空从西偏房屋顶凌空飞过那段空缺小墙,到了正屋房顶,在二人头顶上踩着瓦片追击两人。 他看方秉生顺着左边墙根跑,自己能够看到,也可以射击,就大吼提示了一句。 听声音是席胜魔的,外加身后头顶上瓦片踩得乱响,方秉生闻言一振,略微变向贴着左边墙根狂跑。 而袁嗣会也不是傻子,知道巷子上面屋顶上来了对方的人,他就贴着右边墙根狂跑,这样头顶上的家伙看不到他也打不到他。 但是看方秉生抱着受伤的胳膊被自己越追越近,袁嗣会握紧了尖刀,咬牙斜着变向冲向方秉生身后。 席胜魔在上面看得清清楚楚那人突然切了出来,他立刻大吼:“方先生,小心身后!贴墙!” 说罢,当即强自制停脚步,顺势半跪在屋顶房檐上,左手曲起用做枪架,右手枪管架在左手手臂上,对着袁嗣会的背影就开了一枪。 方秉生已经听到背后十几步的席胜魔的示警,也听到了背后那满是仇恨的牛喘声,他无计可施,大叫一声,整个身体都朝着左边的一个小木门撞去。 因为这里是个门,有个门框,朝墙里洼陷,也许是躲避杀手和流弹唯一较为安全的地方。 但是没想到这木门年久失修,方秉生玩命一躲一撞,整个腐朽的破门都被他撞塌了半截,方秉生整个人撞摔进了一股潮湿和鸡屎味的黑暗里,只感到口鼻都是毛茸茸的,耳边全是鸡叫声,这时外边一声巨大的枪声,如同钟声一般敲响了。 这时他感到脚步声越过了自己这黑暗的洞穴,啪啪的朝前跑了,而另一边,哗啦一声大响,一声惊骂,以及瓦片和皮鞋同时摔在地上的声音。 方秉生略略的从粘糊糊潮乎乎的地上撑起身体,把踩在自己嘴上的一只母鸡打开,只见席胜魔带着一身的泥土从门口狂奔而过,随着手臂飞舞的手枪化作一条光晕,倏忽不见。 “安全了!”方秉生长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都软塌塌的躺在了地上,面前几只鸡咕咕叫着好奇的围观着他这个闯入的不速之客。 =============================== 刚刚方秉生冲塌鸡窝木门,摔进巷子之外的时刻,席胜魔就瞄着袁嗣会背影又打一枪,只是毕竟狂奔急停还是在倾斜的屋顶上开枪,子弹就擦着袁嗣会肩膀打在了泥地上。 袁嗣会吃了一惊,又跑回了巷子右边,又愤怒又难忍的盯了一眼方秉生露在巷子里太阳下的两条乱抖的腿,咬牙舍了这仇敌朝前狂逃而去。 席胜魔一枪打空,也不敢再托大,就顺着屋檐上朝巷子里跳,没有想到坠塌了老朽的一片瓦檐,席胜魔狼狈的摔在地上,他站起来,抖落浑身的泥土和瓦碎片,只见那杀手直直逃了出去,席胜魔当即提枪猛追。 看巷子里很长又静悄悄的没有人,就在席胜魔考虑要不要停下射击对方的时候,然而这时,二十步远的一个拐角里猛然冲来一条大汉,恰恰好挡在了袁嗣会的逃跑之路上,两人几乎差点就要撞在一起。 而且大汉手里操着一把手枪! “闪开!”狗急跳墙的袁嗣会连对方手里有枪也无所谓了,当即红着眼挥刀猛砍对方。 对方本来也是用冲的速度跑进来的,虽然手里拿着枪,但谁能料想自己一拐进巷子,就看见一个疯子火车头一样撞过来,手里还挥舞着一把刀? 那大汉怪叫一声,借着自己前跑的速度,身体一歪,整个身子鱼一样俯冲在了巷子地面上,往前滚去,又一跃而起,但这窄窄的巷子里那容他玩个前滚翻起立? 顿时头撞上了对面的墙,咚的一声大响,那大汉呻吟着全身都贴在了墙上,彷佛一只巨大扭曲的壁虎那样,手枪手柄在墙上一撞,脱手弹飞了开来。 袁嗣会一刀赶开对方,并没有停步的意思,但是全力一刀劈空,手臂和刀带着他整个人踉踉跄跄的整整转了360度,然后强直一个跃步歪歪扭扭的稳住身形,掠过大汉和拐角入口,发力直线前逃。 “山猪?”席胜魔紧紧追赶,路过那抱着染血包头纱布的大汉的时候,席胜魔斜斜盯了山猪那四肢贴在墙上下不来的大壁虎一眼。 席胜魔看刚刚袁嗣会被突然杀出来的山猪阻了一下,和自己距离缩得不能再短,他把手指从手枪扳机圈里伸出来,不再有开枪的念头,而是盯着袁嗣会的背影,紧紧咬牙,猛力大步急追,要抓个活的。 ================ 山猪把身体四肢和下巴从泥皮墙上揭下来,抱着头,坐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昨天脑袋就被席胜魔打破了,今天又撞在了墙上,真是倒霉透顶。 几分钟前,他原来在巷子口这里的荫凉里,看着方秉生他们四处逛街,没想到看着他们门口几个保镖好像起了骚动,接着席胜魔也冲进店里又冲出来,在他们眼前攀上了屋顶,还抽了枪出来。 “出事了?”山猪惊骇的抬起头,摘下自己的墨镜,指使几个手下跑过去看看。 一分钟后,一个手下跑出那个店子,就在门口冲他大吼:“猪哥,方秉生被关在了里面!里面有人要弄他!” “什么?”山猪一哆嗦,扔了手里的墨镜――他们可是需求惠川堂的提携的,虽然方秉生要是被别人弄死弄残什么的,龙川堂也会很开心,但不是现在。 现在不正谈生意的吗?哪能让他出事? 山猪也熟悉县城的一草一木,知道店子后面就是小巷子,他也来不及招呼正从文具店跑回来的手下,自己跳出人力车,嗖的一声就冲进了身边的巷子横道入口,意图绕到后面看看。 进入垂直巷子的横道小巷没跑几步,就听到巷子里连续传来两声枪响,以及方秉生的大吼救命还有席胜魔的的声音,山猪拔出腰后的手枪,猛冲了过去。 没想到刚拐过拐角,一个疯子就挥刀砍来,山猪立刻变作了滚地葫芦贴在墙上,然后他眼睁睁的看着席胜魔握着枪追了过去。 这时坐在地上的他扭头一看,只见方秉生慢慢的从“墙根里”四肢着地爬了出来,眼镜斜挂在脸上,头上都是鸡毛,西装上也全是土和鸡屎,一条胳膊还鲜血淋漓,真像一只被人砍了的丧家之犬从狗洞里钻出来。 而他们逃出来的墙头上,一个保镖正踩在上面,看来要不然是他们踹开了门;要不然就是那吓傻了的老头店主终于清醒了,从里面开了门,或者他也是像席胜魔一样,爬上屋顶跟过来的。 “方先生,您怎么样?没事吧?”山猪觉的正是巴结方秉生的好机会,毕竟也不能翻脸的,不巴结还能干嘛?说不定还能弄个好感和头功呢。 他立刻捡起自己的手枪,疾跑过去,先于保镖冲到了巷子中的方秉生身边,把跪在地上满是鸡粪味道的方秉生扶着坐了起来。 方秉生长出了一口气,终于从死里逃生的无比愉悦中睁开了眼,但是看清身边是谁,方秉生一愣,惊异的叫道:“山猪,怎么是你?” 山猪赶紧陪笑道:“我本来就在附近,一听到您出事了,马上就跑过来帮您!来的时候还和杀您的那杀手拼了几刀,但是怕被席胜魔那白痴乱枪误伤,就暂且放过了他!您这胳膊没事吧?” 方秉生低头看了看自己血淋淋的胳膊,活动了几下,缓缓道:“皮外伤,没事。” 这时,方秉生的一个保镖也赶到了,他和山猪一左一右半跪在方秉生身边,叫道:“方先生您没事吧?” 方秉生看了看山猪,接着扶了扶眼镜架,把斜挂在耳朵上的眼镜戴回鼻梁,伸头看了看巷子尽头,突然大叫道:“山猪,给我枪!” 说罢伸手就握住了山猪的枪,山猪半跪在地上扭头一看,原来不远处席胜魔和那个杀手打成了一团。 =================================== 因为山猪的突然出现,虽然没有对袁嗣会造成什么打击,但他确实影响了袁嗣会的逃跑速度,席胜魔借着这个机会,两人在巷子里猛跑一段,他十几步后已经窜到袁嗣会身后,左手伸手就拽住了袁嗣会背心衣服。 猛逃中的袁嗣会感觉被猛地一拽,心知被抓住了,大吼一声,反手就是挥刀一削。 席胜魔眼疾手快,身体猛的一矮,刀几乎是擦着他头皮掠过去的,一下就砍飞了他的有檐帽。 说时迟那时快,席胜魔就借着对方劈空,手臂内侧和一侧肋骨都对着自己的时刻,右手握着枪柄斜飞而上,正敲在袁嗣会下巴上。 袁嗣会正在疾跑、急停、反手削人的不稳定身体,哪里经得住对方一样挟着速度来的就势一拳,当即被打得斜飞出去一步,后脑勺撞在巷子一侧的泥墙上,泥皮都被他脑壳呛掉一大块。 席胜魔并不容他反击,紧跟而上,空着的左手凌空握住他持刀的右手腕,摁在墙上,两人一瞬间几乎鼻尖碰到鼻尖,但席胜魔微微朝后一仰身体,拉开了攻击距离,握枪的右手并不留情,拳尾握着枪柄如铁锤一般猛地敲击敌人的太阳穴。 一下就打得袁嗣会头猛地朝一侧一歪,接着又是第二下猛敲,这次袁嗣会拼命扭脸闪开了致命的太阳穴,头发擦得脑后泥墙泥屑雾一样飞扬,但是枪柄仍然无情砸在了他脸颊上,皮立刻破了,血就在黄色的泥雾中飞溅开来。 “嗷!”鼻孔里充塞了血呼吸不到空气、头嗡嗡乱响的袁嗣会,死命的闭眼用膝盖猛撞,正中席胜魔的左边胯骨。 这本来是席胜魔已经看到他的动作,微微侧身,想用坚硬的大腿外侧抵开这种好像并不有力的挣扎攻击,但是出乎他意料的是,对方这一膝盖顶在自己胯骨上,竟然让他惨叫一声,右腿一软,差点摔在地上。 眨眼间席胜魔就明白这是刚刚踩塌了瓦片半摔半跳到巷子里的“后遗症”!那时候左腿外侧已经受伤了! 自己膝盖顶出,对方竟然被打得一软?袁嗣会哪里会放过这种机会,他奋力用空着的左拳打在斜了身体的席胜魔头上,顿时席胜魔被揍得半跪在地上。 “去你妈的!”看着跪在自己面前这个疯狂的治安官,袁嗣会全力一脚踢出,一脚正中正对自己腹部伸过来的那只手枪,手枪顿时脱手飞了出去。 接着他猛地侧身猛拉被席胜魔扣住的手腕,若是脱手,就等于刀子在手,但扯不出来,袁嗣会大吼着再次用膝盖去撞身前跪地的治安官的脸。 “去你妈的!”席胜魔半跪在在地,手枪已经被踢飞,但依旧铁钳一样拉着对方的持刀手,他看着对方要飞膝,大吼声中,不退反进,身体宛如弹簧一般从跪变扑,右手一捞,已经抓住了袁嗣会的左脚脚腕。 这是袁嗣会的支撑腿。 脸擦着对方顶空的膝盖下的小腿肚子,席胜魔猛地一拽他的左脚脚腕,袁嗣会就如顶梁柱被拖倒的朽木屋子,整个人被掀得朝后轰然倒地,刀子在脱手而出。 看有机会,席胜魔不依不饶的朝躺在地上的袁嗣会扑去。 但是袁嗣会可是在谋杀未遂的逃亡之中,逃生意志不可同日而语,被绝望激发的斗志,即便是老鼠也敢咬下猫的鼻子,他躺在地上,凭着本能用尽全力猛地朝前蹬去。 一下正踏在扑来的席胜魔胸口上,把这个治安官踹飞在一边,接着满是土的他翻身爬起来就背对这席胜魔,朝巷子口窜了出去,连刀子也不要了。 “**的兔崽子啊!!!”席胜魔被蹬坐在墙根里,一样带着满身的土,和愤怒到喷火的眼神,跟着那袁嗣会爬起来,朝后跑了几步,弯腰用气得哆嗦的手在泥土里捡起自己的枪,再次追了过去。 ==================== 两人激烈搏斗几十秒的末尾,二十米外的方秉生和山猪就眼睁睁的看着。 山猪看到身后那激战的一幕,以为方秉生被吓坏了或者想要手枪防身,被他稍微用力一挣,就松了手,把自己的枪让方秉生提着。 “放心,方先生!我一定给你逃回公道!”山猪看着那边翻滚的两人握起拳叫道。 但是方秉生没有开枪射击谁的意思,他突然扭头看着山猪道:“山猪,你有刀子吗?我挑开我的西装袖子,看看伤势。” “有!有!有!”看了看对方被割开一个大口子全是血的袖子,山猪赶紧弯腰从腿上的绑腿里抽出一把匕首,接着看着方秉生的胳膊体贴的说道:“您别动,我给您挑开衣服。” 方秉生眨了眨眼睛,笑道:“不劳你了,我自己来。我这人就相信自己。” “呵呵,您当然!您这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上帝看顾您啊!”山猪一边恭维拍着马屁,一边倒转匕首,谨慎、客气、小心的把匕首把柄交给方秉生。 方秉生握住匕首,突然跳开一步,用手枪对准了山猪,大吼身边的保镖命令道:“制住山猪!他要杀我!” “什么?”山猪和那保镖同时惊呆了。 山猪自然惊讶得嘴都合不拢了――这方秉生是疯了吧?而保镖也惊呆了,他是顺着席胜魔的那条路,从屋顶上爬到墙上下来的,他亲眼看着山猪简直像个手下或者护士一样拱卫方秉生,怎么是他要杀方秉生? “听到没有?!”方秉生一声厉吼,震得头发上鸡毛乱飞。 “好好好!”保镖手忙脚乱的从背后放下长枪,枪口指住了山猪。 山猪往后一退,后背就靠在了墙上了,他瞠目结舌的瞪着方秉生,叫道:“您摔到头了吧?我是来保护你的啊…….” 方秉生冷笑一声,把手枪换到了受伤的左手颤巍巍的提着,右手握紧山猪的匕首,竖起自己的血淋淋的左臂,深吸一口气,低头咬住了自己肩膀上的衣服,然后猛地一刀划在了胳膊上面,顿时惨哼一声。 血更多的流出来,淌过早已被沃透的袖子、手腕、手指、顺着提在左手的手枪枪管往下滴。 巷子里一时间除了其他两人倒抽凉气的声音,鸦雀无声。 方秉生再次换手,右手握住了手枪,左手提着鲜血淋漓的刀子,甚至刻意让自己的血顺着刀子流,他看着山猪冷笑道:“有人证!有物证!你砍了我第二刀!你就是杀手一伙的!” 山猪好一会才回过神来,他前后一看:巷子尽头的席胜魔和袁嗣会早追逃出去了,巷子另一头另外一个方秉生保镖正从墙上伸出头,而自己身后的拐角横道脚步声正在传来,巷子里此时还真只有自己和方秉生那边两个人! 看着这个眼镜男,山猪难以置信的叫道:“方秉生!不会吧?你不会这么毒吧?” 而方秉生冷笑一声,抬头对着天空声嘶力竭的大叫起来:“快来人啊!山猪要杀人了!” 106 属下是基督徒 周五中午十一点。 治安局里反常的热闹起来,本来是吃饭的时间,但没几个警员去外面小吃摊吃饭,就窝在局子里,就连执勤回来的警员也不走了,就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兴高采烈的议论:今天发生大事了――对京城来的一个大经理谋杀行刺未遂,而嫌疑人竟然是龙川堂头目山猪! 作为本地帮会大人物被逮进治安局候审,这种事简直好比联军冲进北京城把咸丰逮了,消息最灵通的警局已经炸开了锅。 在自己的探长办公室里,坐在藤椅上席胜魔有些脸红,因为没有穿裤子只穿了裤衩,他面前就坐着绷带把胳膊挂肩膀上的方秉生,这个家伙此刻因为处理伤势,破的衬衣已经脱了,袖子上血迹斑斑的烂西装好像关公袍子那样披在肩膀上,半/裸/露左边胸膛,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他。 除此之外,还有李医生,他半蹲在席胜魔身边,给他血迹斑驳的大腿外侧上药。 席胜魔也没能逮住直接杀手袁嗣会,因为左大腿在摔进巷子里的时候,有瘀伤和擦伤,和袁嗣会短兵相接打了一场后,就变成一瘸一拐的了,压根没能追上那个拔腿狂逃的邪教狂徒。 但是回到局子里之后,方秉生已经在等着他了,方秉生需要知道到底是谁莫名其妙的要杀他,他完全不认识袁嗣会。 “方先生,是这样的,那个杀手我认识,上次就让他跑了。我们已经抓住了他的二师兄,所以对他很了解,此人叫袁嗣会,本地人,枪击火车的就是他……”席胜魔把袁嗣会的大体情况给方秉生说了。 说得很详细,不仅是因为方秉生无形的权力和地位,更有一种对莫名其妙行为的解释:他眼睁睁的看着方秉生一口咬定是山猪干的,并且五花大绑的把这个头目在枪口伺候下押进了治安局――这在席胜魔看来是方秉生被吓坏了的表现。 “什么?邪教分子?” “什么?认为全家都是我们铁路公司害的?” “什么?你们竟然还没逮到他?那刘国建明明给我讲枪击铁路案件告破啊!” 方秉生倒是听得目瞪口呆,终于明白为啥一个素昧平生的文具店小伙计突然咬牙切齿的捅自己了。 听完之后,方秉生沉默良久,但脸上一阵黑一阵白,牙齿咬得咯咯响:这自己差点被那刘国建害死啊!要是他给自己说实话,不说什么万事大吉的屁话,自己至于在一个敢于谋杀牧师、和自己有深仇大恨的邪教歹徒满城潜伏的时候还大摇大摆的在城里行走吗?刘国建原本派席胜魔贴身保护自己,还以为是他想给席胜魔小鞋穿,看起来也不完全如此,这王八蛋摆明了知道城里可能有敢于搞自己的丧心病狂之徒啊!!!今天是运气好,否则死都死得莫名其妙! “哎呀,方兄弟,你怎么样?没伤到筋骨吧?”就在这时,门被猛地推开了,满头大汗的刘国建冲了进来,满脸都是惊恐,先大叫完,然后才开始四处转着头找人,看到方秉生后,又大叫着扑了过去。 看着市长冲了进来,席胜魔下意识的就想起立行礼,他立刻一个呲牙咧嘴,因为李医生的棉签割了他腿上的破口一下。 席胜魔旁边的李医生扭头笑道:“方先生没事,都是皮外伤,我都给他包扎好了。” “好好好!谢谢李医生!”刘国建心不在焉的哼应道,接着去拿方秉生的手来看,但方秉生咬牙一皱眉,扭头走到对门的空房间,对刘国建以一种上级对下级的愤怒口吻叫道:“你给我进来!” 刘国建愣了一下,乖乖的领着秘书进去那个房间。 房门还没关严实的时候,就听到里面方秉生狂怒的咆哮起来:“刘国建!我擦你妈!有你这么做人的吗?我今天差点被你害死啊!**的!……” 然后里面传来刘国建赔礼道歉声:“哎呀哎呀,方兄弟,我已经派探长贴身保护你了啊…….” 这时门缝里刘国建秘书的脸漏了一下,门被结结实实的关上了。 听着方秉生好像辱骂孙子一样狂骂县令市长,对门的席胜魔心里有种复仇的快感:“让你姓刘的为了自己的仕途压着案件,现在你活该!” 李医生已经给席胜魔上完了药,站起来说道:“小席,你的伤也都是皮外伤,没有伤到骨头,但下次别这么疯,注意一下安全。” “是是是,多谢李医生。”席胜魔赶紧起身道谢。 这时李医生指着对门疑问道:“那方先生也是官员吗?怎么敢于训斥县令市长啊?” “这小子就是刘国建的黑后台啊。”席胜魔在肚里大叫,但是嘴上却道:“那个,也许他们关系好吧。” ============================ 方秉生和刘国建一走,席胜魔的小办公室里立刻挤满了同事,七嘴八舌打听刚刚那案件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山猪要杀方秉生了。 席胜魔自然也是不明白,就把细节大体详述而已,不过他耳朵还是竖起来想听对门刘国建有没有继续被臭骂,不过里面的声音慢慢的没有咆哮了,到了后来在同事的七嘴八舌之中彻底听不到对门了,席胜魔略略有些失望,心思就转到了自己又立一功上面去了,和同事有说有笑的谦虚或者调侃。 半个小时后,对门开了,方秉生和刘国建先后走了出来,刘国建看着满屋子朝他立正的警员挥了挥手说道:“你们先出去,我和席探长有话要谈。” “yessir!”屋子里齐齐的发了一声,大家鱼贯而出,只剩下办公桌后一样挺身立正的席胜魔。 从惊魂中安稳下来的方秉生热情之极的笑着,亲自绕过办公桌,走到席胜魔身边,用那只好胳膊半拍半扶的请席胜魔坐下,嘴里笑道:“坐坐坐!席探长!今天多亏了你啊,没有你,我就完了!” “方先生,不必客气。保护市民捍卫公义是我们的职责!”席胜魔没有坐的意思,他嘴里回应着。 刘国建笑道:“小席可是咱们龙川的警界之星,真是厉害。坐吧。” “是。”既然刘国建下令,席胜魔嘴里应了一声,这才板正着身体坐了下来。 刘国建和方秉生也找了椅子坐在了席胜魔办公桌的正面和侧面,方秉生捏了个响指,身后侍立的刘国建秘书立刻麻利的从公文包拿出一叠海蓝色钞票,任何宋国人一眼就能知道那都是十元面值的大额钞票。 方秉生接过那叠钞票,推到席胜魔面前,笑道:“我还痴长席探长几岁,就在这里倚老卖老好不好?叫席探长个小席。小席,今天多谢你救命之恩。这一百块银元是我酬谢你的。” 看着面前的那叠海蓝色钞票,席胜魔赶紧摆手道:“方先生,这确实不能收。我做事是为了自己的责任,就算不是您,随便一个人,我也会这么做的。所以请把钞票收回去吧。” 方秉生笑了,扭头对刘国建叫道:“都说自古英雄出少年,小席这种好汉真是如此啊!这么年轻就不爱财不爱名,恪尽职守,了不起啊。” 刘国建笑了笑,转头对小席道:“你收了吧。这是方先生的一点心意。要不,他转交给我,我还会当奖金发给你。” “好。多谢市长和方先生”席胜魔想了想,点了点头,伸手捞过那叠钞票,说道:“我会捐献给治安局的警员伤残抚恤基金。” 方秉生一愣,接着大笑起来,刘国建也陪笑,背后的秘书把脸别了过去,心道:“这混账就会干这种虚头八脑的屁事,不装逼你会死啊?伪君子!傻x!” 刘国建笑完,对席胜魔正色道:“现在和你谈谈山猪的事,方先生说山猪就是同伙。那个姓袁的的跑了之后,山猪冲过来接应,并拿刀割伤了方先生。” 席胜魔一愣,看着方秉生说道:“这从何谈起?虽然山猪是个流氓头子,但是他也不会光天化日之下对您这种身份的人下黑手啊?而且是他亲自下手?这有何动机值得他这么愚蠢?” 刘国建没想到席胜魔居然反驳自己,他冷哼一声说道:“动机?昨天周四上午,龙川堂翁拳光和山猪因为和方先生谈生意不成,竟然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直接殴打方先生!这目击者没有几百人,也有几十人。你自己就亲自在场,龙川堂那种流氓什么事干不出来?今天的事明明就是昨天的挟私报复,还需要质疑吗?” 方秉生笑了笑,说道:“那是您和那个歹徒搏斗跑出巷子之后的事,不过证人也有,就是我那个保镖,还是他的刀子和手枪也被我抢过来了,这是物证。还有什么可说的。就是山猪做的,关键是要不要拘留指使者翁拳光。” 席胜魔看看刘国建又看看方秉生,慢慢的说道:“说目击者只有您那个保镖怕是不对的。” “你说什么?”方秉生和刘国建同时变了脸色:“当时还有谁看见了?” 席胜魔长出了一口气道:“我摔进巷子的时候,左腿就受伤了,和那个歹徒搏斗之后,才突然疼得要命,开始一瘸一拐了,我捡起自己的手枪要继续追击袁嗣会的时候,担心自己走开的话、你方先生有危险,刻意扭头看了一下你那边的情况。我就正好看到山猪正把刀子给你,他是捏着匕首刃尖把刀柄给你的,而你手里还抓着一把手枪。因为看到这一幕,我才认为你没有危险,就转身拐出巷子追罪犯去了。” 说到这里,席胜魔定睛看着呆若木鸡的方秉生,慢慢道:“山猪若是同谋或者杀手之一,为什么他要倒转匕首递给你?应该会一刀捅过去吧!” 一席话说得刘国建和方秉生同时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谁也没料到这个年轻的探长竟然也看到了山猪递刀那一幕。 几分钟内,小小的房间里鸦雀无声,掉根针都能听到。 方秉生扭头给刘国建使了个眼色,刘国建微微点头,对席胜魔说道:“龙川堂盘踞码头为恶一方,已经不是一天半天了!你作为龙川的探长,握有皇帝颁发的警徽,就应该担负你的责任来,利用这个机会铲除这个毒瘤!你不是一直在为之收集证据的吗?这么好的机会突然放在你的面前了啊。” 方秉生也帮腔道:“对啊,假如你席探长没有扭头看那一眼,山猪就会永远消失在龙川,你立了多大功劳啊。” 席胜魔低下了头,大家都看到他脸部在扭曲,他在咬牙,手也握成了拳又松开,大家都知道他内心在激烈交战,都大气也不敢出的等着他的决定。 好久,席胜魔长长出了一口气,他抬起头来,两手紧紧的握成了拳头,一副要拼命的架势的,方秉生和刘国建惊喜的伸过头去叫道:“怎么样?” 席胜魔慢慢的说道:“《圣经》十诫第九条:不可作假见证陷害人。况且我身为治安官,不能做假证陷害别人。山猪就是没做,我亲眼看到了,也要这么告诉别人真相。” 闻言一听,方秉生阴了脸,把后背靠回椅子,一言不发的盯着席胜魔,而刘国建“咚”的一声拳头狠狠砸在办公桌上,他拍案而起,手指几乎戳到了席胜魔的额头,他大吼道:“篮子选彪!塞嫩母!你是猪脑子吗?!” 虽然听不太懂福建土话,但谁都知道他在骂人,席胜魔被骂得脸皮泛红,双拳被捏得咯咯乱响,他猛地站起来,目视吃了一惊收回手指去的刘国建。 看着他突然站起来,那浑身遒劲的肌肉线条和脸部愤怒的表情,几个人还以为他要动手,刘国建瞪着眼睛有些发虚,方秉生往后压身体,秘书咽了口恐惧的唾沫,冲过来护主大叫:“你想干嘛?难道想以下犯上吗?” 但席胜魔咬着牙猛地对着刘国建行了个军礼,然后他面朝大门,抬起头看着天花板,大吼道:“报告长官!属下是基督徒!绝不可做假证!报告完毕!” 房间里一片静寂,彷佛只剩下倔强的盯着天花板的一动不动宛如石像的席胜魔。 107 为了神么? 好久之后,瞪着那尊“雕像”,刘国建觉的自己权威被藐视了,他几乎是跳着大吼大叫道“没人问你,你吼给谁听啊?这里就你是基督徒吗?这里谁不信耶稣?!啊!对我示威吗?要造反啊?你……” 但方秉生拉了拉一脸愤怒要和席胜魔吵架的刘国建,他一开口就是笑,他站起来,先对刘国建使了个眼色,依旧是亲热的绕过办公桌,请用军礼表示自己不会屈服的席胜魔坐下。 “坐下来好好说话。”刘国建叹了口气,没好气的命令道。 看着席胜魔又怒又羞辱的坐下了,就站在席胜魔身边,吊着胳膊的方秉生陪笑道:“席探长,没人让你做假证陷害人。那违反十诫的,绝对大罪。我们都懂,也都是基督徒,咱们都是好弟兄嘛,呵呵。” 说着,他看了看席胜魔的脸色,用一只手比划着说道:“你毕竟看了一眼就转身跑出巷子了吗?你可是没看到,山猪他诈我。刚给我匕首,又突然抢了过来,一刀捅在我胳膊上……” 席胜魔扭头看着身边的方秉生,用手指敲着桌面,驳斥道:“方先生,你这么说就太怪异了!你手里提的枪是山猪的,他又给你刀子,而且你身边已经站了一个背着步枪的保镖了!他先给枪,又给你刀,接着夺回来,在有保镖、你右手持枪的前提下,还一刀捅你、接着又被你夺回来?你这么讲,你以为法官会信吗?谁会信?” “说不定他以为我戴着眼镜好欺负呢,呵呵。”方秉生毫无羞愧和尴尬的笑了起来。 桌子后的席胜魔气鼓鼓的别转了头不去看他。 方秉生此刻换了一副深恶痛疾的口气,语重心长的说道:“席探长,你是本地警官,你比我更了解山猪和龙川堂,这是一窝匪徒啊!他们欺行霸市、敲诈良民、扰乱市场、藏污纳垢,整个县城要是能拔掉这伙毒虫,那该是多么的美好啊。” 席胜魔答道:“是,他们是一窝人渣。但是不能靠做假证。” 方秉生非常生气的拍着桌子叫道:“山猪这种流氓,即便不是这次买凶杀人,他也做过无数次了,他欺男霸女、欺压良善,他犯下过多少次天理不容的命案啊!但是就是因为他非常狡猾,总是作为指使者出现,即便破案,也有他小弟顶缸,他一点事也没有。现在你怎么能叫做假证呢?你只不过不要理他,把他以前做过的坏事挪到今天来不就行了?你是替天行道啊,是替耶稣除害啊。你平日里挖地三尺也奈何不了山猪,因为他作为犯罪指使者是绝没有直接证据给你的,但是今天就有直接可以搞死他的事情啊!你都不需要出力,只需要睁只眼闭只眼,山猪就会永远在龙川消失了!” 席胜魔没有吭声,咬着牙摇晃着头,看得出他内心在激烈交战。 方秉生赶紧趁热打铁,说道:“对不对?你没有犯罪,你只是不开口就行了,装没有发生过,你什么也没看见。这怎么能叫做假证呢?而且你若这样做了,山猪伏法,龙川千万百姓感激你啊,这种对百姓天大的帮助对比碾死一条臭虫的小罪过算什么呢?你这才是真正的为耶稣服务,为百姓做了好事啊。” 席胜魔咬牙抬头说道:“我做不到,我看见就是看见了。而且我乐意为山猪作证,证明我看见过的一切。” “你是混账吗?”对面的刘国建气得差点把牙咬碎,他伸手指着门口道:“外面关着的那个流氓做过多少恶事?你只不过少说一句,他就完蛋了!公义就得到实现了!” 席胜魔转过头看着市长,深吸一口气道:“公义,不能以邪恶的手段实现。公义就得以公义的手段实现。” “你这个龙川百姓的大罪人啊!耶稣怎么生出来你了呢?我看你是撒旦的崽子吧?”刘国建的秘书恼恨席胜魔墨迹和无耻,奋勇的指着席胜魔帮腔。 席胜魔看了他和刘国建一眼,死死咬着牙不吭声,他脸皮也红了,头皮也一层汗出来了,看得出就如在油锅里油炸一般,但是他好像宁可死扛这种压力了,就是不想松口了。 方秉生也有些急了:你不帮老子整龙川堂也就算了,怎么让你闭嘴都不行?非得要帮龙川堂说话?这个混账到底心是怎么长的?难道表面上正义无比,暗地里却早就被龙川堂收买了? 想到这里,他叫过刘国建秘书,说了几句,对方一脸的不情愿,缓缓的从公文包里又拿出一张支票,刘国建自己唰唰的签字盖章。 方秉生拿着那张支票,放到席胜魔面前,说道:“席探长,知道你不容易。我今天支票簿没带,就先用你们市长的支票,这是额外的二百银元,送给你。帮次忙吧。何必为了那流氓得罪你们市长和千万无辜的老百姓呢?” 席胜魔深吸了一口气,从自己抽屉里拿出刚才方秉生给的一百元现钞,连同那张支票一起扔到方秉生面前,他说道:“我明白了。这些钱我一分也不要,我就要主持正义。因为我是基督徒。” “塞嫩母!瘪三混账!上个洋学堂以为了不起了!你以为老张能保护你一辈子吗?不识抬举的狗东西!”刘国建真的暴跳如雷了,跳起来就骂。 席胜魔深深的低着头,不发一言。 方秉生也冰冷了脸,伸手抓起桌子上的钞票和支票,扔回给眉花眼笑的秘书。 然后他拉住暴怒的刘国建,两人走到门口小声交谈了一会。 刘国建立刻走了回来,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吼叫道:“席胜魔!把你的警徽和警枪交出来!” “为什么?”席胜魔一愣,接着脸上罩了一层怒意:这报复竟然五分钟后就来了,这也太混账了吧,刘国建和方秉生眼里到底有没有王法和神? “你现在被停职了!”刘国建大吼一声。 “凭什么?我哪里做错了?你总要有个理由吧?”席胜魔愤怒中站起来反问对方。 刘国建冷笑着指着席胜魔鼻子说道:“昨天周四,你以查枪名义,在大街上公然殴打龙川堂几个人,打折人鼻梁、还殴人脑袋出血,极大了影响了治安局的声誉!我们的警官就像你一样是暴徒吗?所以你被停职了!” “山猪?”席胜魔一愣,说道:“刚刚你们还想陷住山猪,怎么拿这事来搞我?” “搞你?放屁!你突然殴打几个对你不构成威胁的人,查枪殴打山猪,随后又把枪扔还给山猪!你这是不是违反了警官规章?我这也是程序正义!”刘国建得意的冷笑着。 席胜魔顿时入坠冰窟,昨天他殴打山猪,确实有点公报私仇的意思,但是谁不知道山猪那伙人的真面目,哪里没有点明暗规则呢?他以警官身份确实可以在暗规则下肆意殴打凌辱山猪这种流氓,对方也绝对不会以此事对他举报什么的,否则一个混帮会的去举报警官打人,你别说会受到多少随之而来的报复,而在江湖上也没法混了,帮会分子去举报警官?有点廉耻好不好啊,混帮会不就是要被官差修理的吗。 不过现在他给刘国建讲死理,而刘国建就给他讲死理,按死理,昨天那一通揍,确实不知违反了多少条警官规章。 刘国建继续吼道:“而且从你殴打山猪出血这件事,我怀疑你和山猪有私人恩怨。为了避免你的私人恩怨影响工作,你不仅停职等候处理,而且不得插手和山猪以及龙川堂任何有关的案子,立刻移交你所有相关档案给欧杏孙!” 说罢,刘国建再次手重重的拍在桌子上,厉声吼道:“交出你的警徽和警枪!去人事处报道你的停职处罚!向欧杏孙移交案件档案!在处理结果出来之前,你就是最低级巡警,去三一街维持交通,立刻!” 看着又愤怒又震惊又无奈又痛苦的席胜魔,方秉生扭过头冷笑起来。 ============================================== 周五中午十二点。 翁拳光带着几个人气急败坏的进了治安局,大喊:“欧探长呢?” 他刚刚得知消息,因为山猪带的几个人全一起被抓进去了,而他收买的治安局里的眼线也觉的山猪得罪了方秉生那种人,被他哭着叫着说山猪行刺他,山猪怕是凶多吉少,而立了大功的席胜魔“竟然”“终于”被刘国建免职了,这更是情理之中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是以席胜魔的烂脾气,很多人都认为他迟早会和刘国建冲突;而意料之外,竟然是在他持枪勇救方秉生之后――这京城来的四眼田鸡恩将仇报未免也太快了吧,所以都想再等等消息看看,愣是没人给他报信。 “八爷,我还正要去找您呢。”欧杏孙从治安局会议室里伸出头来,满脸惊喜的说道。 “哎,老欧,为啥抓山猪?”翁拳光急急忙忙的跑过来,抓住了欧杏孙的手腕摇晃着问道。 欧杏孙笑眯眯的也抓住了翁拳光的手腕,接着猛地一扭,把翁拳光胳膊背在了背上。 “哎,老欧别开玩笑!现在还闹!”对于警官手册里的反关节技,龙川神拳翁拳光挣扎了几次都没挣脱他,气得扭头大吼。 “不是给您开玩笑。方秉生先生指控您昨天殴打他,今天又指使山猪和袁嗣会行刺于他。您作为犯罪嫌疑人,我奉命拘留您问话!”欧杏孙笑着说道,看那脸色,他都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做梦,但不管是不是做梦,兜里硬扎扎的一百大洋钞票是真的,席胜魔几乎等于完蛋了也是真的,这是个美梦。 “行刺?行刺谁?”翁拳光瞠目结舌,接着看到欧杏孙出来的会议室里吊着胳膊冷冷看着他的方秉生,和转过脸装看不见他的刘国建,翁拳光有些回过神来了,他流着冷汗叫道:“姓方的,这怎么回事?你妈的疯了吧?” “走!这边请!”欧杏孙扭住翁拳光的胳膊,把他朝拘留室押去。 在单人重犯拘留室里,欧杏孙对翁拳光还是很客气,隔着铁笼子把上午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他。 翁拳光听完之后,倒抽了无数口凉气,迟迟说不出话来,因为这方秉生的毒辣超过了他的想象,竟然敢光天化日之下就攀诬山猪要行刺他?!!这是个何等无耻的匪类啊! “方秉生竟然敢这么诬陷我们!我擦!还有没有天理?!山猪肯定是冤枉的,我让他跟着方秉生去保护他啊!”翁拳光大吼起来。 欧杏孙嗤之以鼻道:“八爷,在这里的人,全都说自己冤枉的。别喊了,省省力气。这个案子您刚刚也看到了,张局长溜了,刘国建接手,而上午方秉生就敢指着刘国建鼻子擦他妈。您这怎么玩的啊?怎么惹了那么可怕的混蛋了?” “我哪里惹他啊?是他骗我在先!”翁拳光又惊又怕的叫了起来。 欧杏孙耸了耸肩膀,叹了口气说道:“我说八爷,你又不是第一天混江湖,吃亏了若惹不起就得打落门牙合血吞。” “我要见山猪,我要保释山猪!”翁拳光突然想起了自己来的目的,赶紧握着铁栏杆大叫起来。 “还保释他?你先保释自己吧。”欧杏孙无奈的笑了笑。 翁拳光惊恐了摇了摇脑袋,才确认了自己已经被关进来了:“我要保释我自己!” 欧杏孙点了点头,说道:“我给您传个话,您,方秉生是同意保释的,但是有条件。” “这个畜生还要给我提条件?我擦他老母啊!”翁拳光气得跺脚,拽的铁栏杆叮当乱响。 “你听不听?不听我就走了,你让你律师和刘国建交锋吧。若方秉生死咬你买凶杀人,以你昨日殴打他的情势,和山猪与你的关系,你是保释不了的。”欧杏孙作势欲走。 “老欧,你说!你说!”翁拳光立刻服软了,头上冷汗流了下来。 “第一点,立刻交出王鱼家案件证人和起诉人陈阿大和他弟媳妇,交给方秉生他们一伙看管;第二点,立刻让昨天席胜魔殴打的你的车夫和保镖来局里录口供;第三点私人赔偿方秉生1500大洋;保释金另算。”欧杏孙慢悠悠的说道。 “我擦?这还有天理吗?还有王法吗?找我要陈阿大他们,这事你知道,我也认了;找我车夫和保镖干嘛?我车夫被姓席的孙子打折了鼻子,他又没跟着山猪出去!我什么也没干,为什么就要给方秉生那个流氓1500大洋啊?”翁拳光说到愤怒处,转身一拳打在了拘留室的石墙墙壁上。 第二点就是为了抓席胜魔的小辫子,防止这个疯子捣乱,真惹恼了刘国建的话,刘国建就要和张局长斗斗,非得扒了席胜魔的警服不可!想到这里欧杏孙越加的得意,眉飞色舞起来。 “方秉生说了,他那套衣服,外套是双星定制的,350银元;衬衣,法国进口货八0元,570元是医药费和养伤费。另外500大洋是昨天你打他一拳和损毁他眼镜的代价。”欧杏孙说道。 翁拳光转过身来,难以置信的竟然笑了,他在铁栏杆后面对着欧杏孙摊开了手,笑道:“天啊!我是不是在做梦?在龙川县城里,竟然有人**裸的敲诈我了!我是不是翁拳光?” 欧杏孙并没有被这个笑话逗笑,他冷哼了一声说道:“八爷,我劝你服软。你是龙川堂,对方是铁路公司和洋药行会,没看连刘国建都被他当狗用了吗?你想和这种帮会对着干?方秉生可是对刘国建说了,若是你还不服,在江湖上放出风去,在你人头上挂一万花红,惠州请来杀手做掉你都可以。别说对抗县令,就是咱们县城的最大帮会和惠州城、京城帮会对着干?我想即便方秉生仅仅是个流氓,您最好也服软。” “我擦他妈的!!畜生!!”翁拳光愤怒无法排解,仰头大吼起来。 欧杏孙捂住耳朵,冷笑一声:“吼吧,吼完了也没用,吼完自己想想,想好了通知我。我有事先走。”说罢自己大摇大摆走了。 ====================== 在翁拳光还没自投罗网,方秉生、刘国建、欧杏孙他们正在会议室里商议如何对付龙川堂的时候,席胜魔手里提了根警棍进入了拘留室,与平时不同,他胸口的探长警徽和腰里的手枪都没有了,胸口却增加了一只摇摇晃晃的哨子。 因为在局里声名卓著受人佩服,虽然知道这位双雄之一已经被刘国建给废了,但看守警员还是什么也没问就把席胜魔放进去了。 他要看的是谋杀未遂嫌疑犯山猪。 本来一听到门响,在笼子里的山猪立刻站起来,手握笼子栅栏大吼:“我是冤枉的!天杀的方秉生竟然敢这么诬陷…….” 然而一看到席胜魔,抓进来前被方秉生保镖们揍得真像猪头的山猪愣了一下,闭了嘴,悻悻的扭头坐在地上,也不看席胜魔一眼。 “山猪?”席胜魔用警棍敲了敲笼子门。 “干嘛?大名鼎鼎的席探长要来提我审讯吗?”山猪语气虽然不忿,但还是垂头丧气的站起来,走到笼门,等着被提。 他心知肚明今天方秉生给他们撕破脸了,要往死里弄他,而席胜魔本来就和他们龙川堂不和,又因为构陷长老会的事和这个探长结下了梁子,昨天当众被揍得满头血已经是预示了,要是他刑讯自己,怕是把自己折腾残废的心都有,心里是又怕又恨又无奈。 “我不是来审讯你的。”席胜魔正色说道:“今天上午,我是告诉你:上午的时候,我在追出巷子的时候扭头看了一眼,看到你倒拿匕首给方秉生。你没有行刺他。” “什么?你?”没想到突然说这个,而且是自己难以置信的好消息,山猪浑身一振,猛地抬起头来瞪着席胜魔,彷佛从来不认识这个可怕的探长一样。 “我算一个目击者。你若要打官司,我愿意为你作证。”席胜魔点了点头说道。 “什么?席探长?您看见了!您知道我是方秉生那个人渣诬陷的?”山猪手握着笼门栏杆惊喜的跳了起来,接着他又愣了,问道:“那你还不放了我?” 席胜魔叹了口气,说道:“因为我坚持说我看到你没有威胁方秉生,我得罪了市长和他,我已经被停职做巡警了,你的案件我管不了。你好自为之吧。” 说罢转身就走。 “慢!你说你为了我的事被停职了?”笼子里的山猪匆匆叫住了席胜魔,看着那人的后背,山猪疑惑的说道:“那你这什么意思?你不是一直要以弄死我们为乐吗?你不会是骗我的吧?来耍我玩的?” 席胜魔转过身来,脸上一直换了一副狰狞的表情,他提起警棍指向了山猪,看着这张魔鬼一般的脸,山猪惊叫一步,退了两步,脊背靠住了石墙。 席胜魔咬牙切齿的说道:“你这个人渣!你们龙川堂所做的罪恶罄竹难书!若是你和翁拳光哪一天突然死了,不论怎么死的,龙川不知有多少人会额手称庆!包括我!只要你们死了,我都会看做上帝报应你们罪恶在我眼前!!!” 被这样凶狠的咒诅辱骂,山猪浑身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小声的问道:“那,你要为我作证是什么意思?” “不是为了你这种人渣!”席胜魔厉声驳斥对方,他咬着牙艰难的说道:“基督徒不可做伪证!我是为了耶稣为了神,我愿意为别人诬陷你而作证!虽然…….你是该死的人渣。” 说罢不理目瞪口呆的山猪,席胜魔转身就走了。 直到拘留室的门关上,里面又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山猪才茫然的低下头,看着被扒光鞋子的光脚,喃喃道:“为了耶稣么?神真的在吗?” 接着这个人突然怒目而视头顶的笼子和屋顶,他指着上面叫道:“我擦!耶稣啊,我今天摆明了被冤枉!快点把我放出去!” 说完他竖起耳朵听了听,拘留室外边并没有脚步声,什么也没有发生。 山猪扑通一下跪下了,两手交叉握拳道:“神啊,刚刚不是有意骂您的。我对您最忠心了,想想吧,去年圣诞节我可是给天主堂捐献了5元大洋的!这几年也起码给您五十元大洋了,50元啊!我遇到神甫和修女都是要鞠躬的,我这么虔诚的人,您不保佑我保佑谁?要是您让我出去,我立刻跑去天主堂给您捐献五十块大洋。50元啊!!!多大一笔钱啊!!!” 静静的跪了一会,山猪睁开眼睛,又听又看:还是什么也没有发生,他又叫道:“神啊,至于这个罪呢,我确实因为工作关系不小心碰过几个人,这些个人有罪大恶极的,我是替您送他们下地狱;有的吧,也确实看起来挺老实的,但是我已经忏悔过了啊,我替您送他们去天国了,我确实没有罪的吧?” 又过了一会,山猪猛地抬头,指着头顶,面目狰狞的吼叫起来:“神!你妈的!老子真是被冤枉的!你快点放我出去!否则,你真是又聋又瞎啊!” 108 龙川话事人 周五下午2点。 龙川县城的门面三一中心街上一片人仰马翻的情景: 治安官在挨家挨户的通知、发国旗,周一要全国大祷告,所以上午不可开门营业,并要求打扫各自的店面门脸和前面街道,不许肮脏,并自备浆糊贴纸做的国旗于店门或者家门左边,当然若是家里有现成的布料真国旗,欢迎打出去。 最大的中心街前后两个路口都立上了新作的大告示牌,明确告知百姓:周一上午以中心教堂为中心,横竖三条街全部净街,不许车马进出,只许行人步行进入。因为这个区域为龙川县城划定的露天公共聚集祷告中心。 三一广场上更是忙,衙门请来的工人正顶着烈日挥汗如雨的工作,他们要把一部分用作学校操场的土地面全铺上一水的石板,让整个广场真正的全石板化;还有很多人在把学校教室里的板凳桌椅搬出来,抬进木床,这里要改造成临时兵营。 而中心教堂前面,二十多个苦力正卖力的扎着一排人高的木台子以及上面的天棚,这木台子就是在周一的时候,让京城来的钦差和县令以及县城神甫和牧师登台,带领大家祷告的;刘国建还很细心的又吩咐在这个木架上罩上顶棚,以防止周一的日晒雨淋。虽然跪在雨里或者大太阳下祷告,对平民信徒很有诱惑力,不受虐怎么显得自己有收获?但是对于达官贵人在雨里或者大太阳下跪一到两个小时?这个肯定是不行的。就算人家太虔诚想自虐,刘国建这个县令地主也得先替人家多做一个选择。 三一中心街是商业街,各家各户的小工都满脸笑容的出来擦门脸或者扫地,显得喜气洋洋,除了过节一般的大家聚集、有空围观京城来的大官和军队外,还有一个因素,很多人就认为是周一白白放假了半天,多好的事。 而就在这熙熙攘攘的热闹街道上,翁拳光蓬乱着头发,手里抓着自己的袍子角,和三个跟班一起,一路东闪西挪推人撞摊子而来,看满脸痛恨、紧张、恐惧的表情,真如一条愤怒的黑瘦驴子冲了进来。 他一路狂奔,跑上了三一广场的石板,连路也不绕,低头就从教堂门口的大木架子下钻了进去,又钻了出来,一跃而上教堂的台阶,冲过门里的小厅,他“咚”的一下推开礼拜大堂的房门,大吼:“张局长呢?!!!” 空空荡荡的教堂里十几个中年人都惊讶的扭头来看他,翁拳光看清那群人吃了一惊:除了李医生和侯长老外,其他人也全是龙川县各个知名的教会首脑,天主堂的法国老头李爱普穿着一身扎眼的神甫黑袍也在其内,他们正在商议几天后联合祷告的事情,看到是这群神人,翁拳光靠在门框上,一手捂着狂跳的心脏,一边死命的挤出一个笑脸,还挥手致意了一下,笑道:“对…..对不住……各位牧师、……神甫了…….我找人。” “找我?”有人在翁拳光后面叫道。 翁拳光扭头一看,只见张局长的脑袋从小厅旁边的门房兼书店里伸出来。 “张局长啊!你还有闲心在这里闲逛!”翁拳光好像失散的孩子看到了父母、又好像老板等到了迟来的仆人、又或者像家里着火的房主总算看到了消防会的马车,他大叫着,转身冲了过去。 “老张!我擦!你得管管了!方秉生和刘国建疯了!连我都抓进你局子里了!现在山猪都被扣着,头上要被按个谋杀的帽子!”冲到书店门口,翁拳光也来不及进屋,一把把张局长从门里拽出来,跺着脚大吼大叫起来。 “你喊个屁啊。”张局长看着翁拳光那张惊怒交加的大红脸,伸头看了看礼拜厅关门的那惊骇的牧师,不满的回头说道,说着把翁拳光拽进了教会书店。 一进小书店,翁拳光就一愣,小小的书店里坐满了人,大家就在柜台外面摆了一圈椅子,有张其结、有李广西、有范林辉、有齐云璐,还有席向道以及他满脸不忿的儿子――暂时做巡警的席胜魔。 “大家在开会?”翁拳光小声问道。 “开什么会啊,这不要全民祷告吗?我们都碰到了,就随便聊聊。”张其结回答道,但回答的有气无力,好像重病缠身一般。 翁拳光此刻无力理会这些败犬、败将,他自己要翻身,和他们这些废物聊什么?他只需要张局长这个大人物。 他又把张局长拉到外面小厅,满脸焦急的小声叫着:“我说张局长啊,现在方秉生连山猪都敢睁着眼睛陷害啊!他还敲诈了我1500大洋!这混蛋啊!你不能再装病了,方秉生和刘国建是想把龙川给烧了啊!龙川需要你主持公道啊!” 张局长白了翁拳光一眼,冷哼一声道:“老翁,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就是老胃病,谁都知道。谁尼玛装病了?再说,我在不在有什么分别?我即便在,我作为吏员也必须听刘国建这官的。” 翁拳光愣了一下,一把抓住张局长的胳膊用力掐着增加自己的说服力,他说道:“老张,你可不能这么玩!我认识你十年了,逢年过节可没忘过你!都是老乡亲了,现在出事了,你就装看不见了?” “什么意思?你说我收你贿赂了?”张局长毫不在意的笑了笑,还拿手指头抠了抠鼻孔。 “我怎么会说这个?这么多年,你我谁还不了解谁?谁不知道你比本地人更本地人啊!”翁拳光又要放低声音又无法抑制感情,脸红得如同虾米一样:“我是说,我们都什么交情?你不能看着方秉生和刘国建那两个混账火烧县城啊?他们要玩死我啊!不对,不止是我,那书店里所有人都被黑了!王鱼家还在牢里呢,你不管啊?!” 这时候,背后响起一个冷测测的声音:“老王在牢里,这不就是你们干的吗?” 翁拳光扭头一看,原来自己求张局长出面摆平,书店里那些长老会的家伙估计听到了,也跟着出来了,说王鱼家是翁拳光黑进牢里的,正是一脸恨恨的张其结。 “确实是我干的,但是他妈的现在几个人证和苦主全被方秉生掌握了!而且山猪也被当成人质关在牢里,我也不敢和他们对着干啊!我他妈的有什么法子?!”――翁拳光想到这些,转过身,正对着张其结他们,脸上做了一个苦逼的表情,摊开手大叫道:“老张,你可不能血口喷人!我和老王都是乡里乡亲的,我他妈的怎么会害他?我实话给你讲,都是方秉生和山鸡派人干的!和我绝无干系!” 说罢手指头顶的穹顶,翁拳光叫道:“你不信是吧?我可以发誓!对着上帝、对着圣母玛利亚发誓,要是我做的,就让我天打雷…….” “算了算了,基督徒不能发誓,你不知道吗?”席胜魔的老爹席向道制止了翁拳光的渎神表演。 这时候李广西绕过张其结背后走到了他和翁拳光之间,对翁拳光说道:“我听小席说了,你家也被方秉生给黑了。”说完这一句,他却转头去看门口的张其结他们,语气带点恳求道:“其实啊,我看,既然方秉生和鸦片馆只想要选举,我们就认了得了,别和他们斗了。你也斗不过,人家有权有势,现在听说刘国建被他敢指着鼻子骂娘,这你怎么斗啊?” 说罢又转头看着翁拳光,依旧是劝导的语气:“老翁,你也别缠着张局长了,你被更黑的给黑了,这你还想怎么样?黑吃黑,你吃不过人家。” 看李广西已经被整怕了,翁拳光被气得不行,他指着李广西鼻子说道:“我听说你已经把儿子接回龙川县城了,但是你是不是不想去惠州城了?我告诉你,方秉生的手下山鸡他能请动的惠州城堂会绝对就是惠川大江堂,这帮孙子下手很黑,没有什么道义,就是一群罪犯!平日里以勒索、绑票为生,什么正经生意也没有的!其他正经帮会都视他们为人渣!这次是等于山鸡领着他们把你底细给摸熟了,就好比领着贼去过你家了,偷你一次就不会再偷了吗?你这次怕了,以后你回惠州,他们还会继续搞你的,为了钱啊!什么帮会不喜欢你这种没胆有钱的软蛋?啊?李广西,你是不是就打算一辈子窝在龙川县城了?把家业全从惠州灰溜溜的搬回来?” 翁拳光一席话,说得李广西面如死灰:是啊,假如真被无耻的帮会盯上了,知道自己是软柿子,以后还不往死里捏?自己还怎么在惠州混。 怪叫一声,翁拳光手指点着长老会的各个大商人,竟然教训起他们了:“我说长老会爷几个,平日里在龙川不是挺嚣张的吗?不是号称有西学、有工人、有官府关系、有报业撑腰、不怕去巡回法庭打大官司,我那几次略微碰了你们几下,你们就一拥而上,要不是张局长出面摆平,你们就要做掉老子啊!那时候你们不是说:‘要把老子就赶出龙川吗’?现在怎么都变成娘们了?方秉生就吓破你们小胆囊了吗?他不就是借着那个该死的福建佬刘国建撑腰吗?要是没有刘国建,什么鸟方秉生、惠川堂,龙川是老子的地盘!把他手指剁了送回京城!!!” 大家都被他骂的默然无语,因为刚刚因为李广西和席胜魔的遭遇,张其结也不敢斗了,只能装死,还在心里盘算是不是就真的和刘国建那一伙再谈谈,送点股份和钱,破财消灾了。 现在听翁拳光愤愤不平,张其结嘶嘶的吐了口气,心里那股不甘心又重新回来了,他抬头对张局长道:“老张,你不能看着刘国建胡闹啊,他这不把龙川人当人看啊,想怎么搞就怎么搞啊!这比土匪还不如!老翁说得对,老张你是县城最高级的吏员,你不能再让治安局当刘国建和方秉生的打手了!大家都倒霉了,你也没好果子吃,他刘国建摆明了要杀鸡取卵、涸泽而渔、焚林而猎了!” 席胜魔这时候插嘴道:“翁堂主,你说这么好听,你现在就可以去砍了方秉生啊,我现在被停职了,没有责任管他。” 翁拳光一时气结,想了想,他先对着席胜魔抱拳很恭敬的行了一礼,嘴里道:“我刚刚去见过山猪了,多谢席探长仗义执言,不愧是耶稣入心的公义人!”然后他苦笑了一下,把话题转了回来:“小席探长,你昨天还给我讲:你们治安官是穿制服的,我们混帮会的必须听你们的,让我们跪下我们就得跪下。现在是方秉生操纵刘国建大砍大杀啊,那刘国建是你这种穿制度的长官的长官,我用黑的灭方秉生?有心无力啊!还得靠张局长这个大好人、龙川秩序的真正话事人啊。” “唉。”张局长长长的吐了一口气,闭目好一会,背转了手转身就往外走。 “你干嘛去?”大家异口同声的问道。 “去和刘国建好好谈谈啊。替你们替龙川摆平这场莫名其妙的烂事。”张局长转头无奈的说道:“但是不要抱太大希望,刘国建可不在乎我这老好人的。他身边的福建老乡越来越多,他也变得越来越疯了。” “你等下。”张其结摇了摇头,跑了过去。 109 我怎么记不起来了 周五下午三点。 刘国建从治安局门里出来,小心扶着披了一件警服的方秉生上马车,马车周围欧杏孙派了四个手下治安官荷枪实弹护卫着。 虽然心黑手辣的自己割了自己一刀,立刻就打垮了龙川堂:王鱼家案件证人和苦主到手、钳制目击者席胜魔的证人到手、扣押山猪在案作为防止龙川堂捣蛋的人质、还索要了翁拳光1500大洋作为自己的酬劳,但方秉生脸色仍然冷着脸,不好看。 谁差点丢命,脸色都会如此。 他脸色不好,刘国建脸色一样不好:今天听说方秉生被刺杀,他差点吓死;等问了事情,发现居然就是席胜魔他们发现的邪教漏网分子干的,更是差点把他吓瘫。 要是明天报纸头条是《铁路公司大员被龙川邪教分子刺杀》,那他别想再在官场混了,别说朝廷看法,就算刚攀附上的民主党各路神仙也一次得罪到底。 另外除了靠民主党升官,他还打算靠方秉生他们一伙流氓发财,趁他们对龙川上流精英大砍大杀之际,来个浑水摸鱼,为自己儿子结婚的西洋房子攒点钱。 所以他对方秉生是份外照顾,因为怕他不安全,索性把他从钟二仔家里接到自己衙门家里去,衙门起码有个护卫队呢。 为了显示自己心诚和隆重,从治安局到衙门巴掌远的道路,他还特意调来了自己的马车,外加四个治安官持枪护卫。 把方秉生送上马车,刘国建正要坐上一辆人力车跟着马车,就听到背后有人叫他:“市长大人?” 刘国建扭头一看,却是张局长从马路一头走了过来。 “老张,你不安心养病回来干嘛?”刘国建冷笑一声,屁股坐在人力车车垫上并不起身,手指了指前面的马车,说道:“我还有急事,先走。” “哎,大人,您稍待片刻,属下有点事和您商量。”张局长疾跑两步,眼疾手快一把捞住了人力车的后仰靠背。 刘国建扭头盯了盯张局长,嘴上没说话,肚里却雪亮:这个张局长不是本地人,胜似本地人,在这里经营十年,关系盘根错节。他是个不想让这个县城各个势力有任何变化的看门人,身为位高权重的局长,他既不是黑的,也不是白的,他是灰的,几乎代表了地盘上所有有头有脸的有钱人。现在自己和方秉生一起对着龙川这棵大树的老树根又是点火又是砍根,肯定也伤到这小子的筋骨了,因此又想来说合他和那些有钱人。 不和他谈是不行的,既然他已经出面了,必须给他个面子。然而让步是不可能的,因为人已经得罪了,按照他秘书的说法,刘国建要把这些别人的血变成了自己蒸汽机里的燃煤,就要推着自己一往无前的前行,而他们的怨恨不过是讨厌却无力的煤烟而已。 “好啊,不过你长话短说。”刘国建从人力车上下来,让自己的一群师爷秘书等在台阶下,和张局长上了台阶,两人也不进去大门,张局长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根递给刘国建,点上,自己也叼了一根,县城里两个最有权势的人就这样看似闲聊般在治安局的门廊下开始谈判。 “市长大人,做事何必这么绝呢?黑白通杀吗?”张局长抽了一口烟,开门见山的问道。 刘国建见招拆招,弹了弹烟灰笑道:“哪里有什么绝的?我是依法办事。要是在清国,我他妈的肯定是个包拯一样的清官。” 两条烟龙从张局长鼻孔里长长的喷出,长得就如同他此刻心中的压力,张局长苦笑了一声道:“大人向来依法办事,雷厉风行,我们都是熟悉的。但是,法也有个轻重。他们都是龙川本地有头有脸的人,何必往死里弄呢?比如,王鱼家老王我们都知道是老实人,没必要非得陷他个谋杀或者误杀罪吧?山猪是个王八蛋,但是以这种人渣的习惯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行刺方秉生这种狠角色?至于张其结,我听说你不让方秉生见他?” 本来听张局长诉苦的时候,刘国建把烟叼在嘴上,缓缓的抽,让烟雾弥漫自己的脸目,如同躲在烟雾后面的黑龙,掩盖不住的得意和决绝,但听到张其结三个字的时候,烟头猛地一亮,刘国建把烟从嘴上拿下来,说道:“他和方秉生是他们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张局长看着他,笑了起来,眼睛却从刘国建的视线上闪开,盯着自己手里的烟卷的烟灰说道:“我这次来,还有个带话的作用,张其结说愿意给你10%的股份,但条件就是停止洋药走私和查税的调查和指控,替王鱼家脱罪,长老会商会愿意担保王鱼家绝不掺和选举了。不过你只分红利;经营职位方面,他那边西学工厂,技术性很强,没法给你秘书什么的亲戚一个职位。你看怎么样?” “张其结这么说了?”刘国建眼睛一亮。 “是啊,我是传话的,你看这条件怎么样?”张局长慢慢的说道。 “呵呵,老张也算咱们县最博学最聪明的人精了,他这么说,显得我敲诈他了?他给你讲我要他股份和职位了?”刘国建呵呵一笑。 张局长收起了笑容,正色道:“明人面前不讲暗话。你我都是官吏,树大招风,做事不可能不留痕迹。在县城精英圈子里,你对张其结的开价怎么可能保密呢?开价10%的龙川最大纺织厂股份、长老会绝不妨碍方秉生他们;条件:张其结、王鱼家安全离开民主党莫名其妙的选举,不要再用执法权攻击他们。民不和官斗,我就是这么劝他们的!他们也认了。你就说怎么样?” 刘国建抿起了嘴,舌头在口腔里乱搅,虽然人在选择时候要纠结,但是拥有选择权本身就如吃了大餐一般甜美,他在心里甜蜜而紧张的盘算起来。 10%的最大纺织厂的股份,几乎会白白给他,以张其结的经营能力,肯定有赚无赔;不想分红,转手卖掉,想买的人也多如牛毛,意即坐地数钱即可;就算纺织厂完蛋,哪怕仅仅就是纺织厂的地皮价值,也是天价。若有了这些股份,肯定发了一大笔财。 但张其结拒绝给他福建老乡职位,也就是怕他塞进人来抢夺经营权。 三天前,刘国建肯定是掩盖着内心的狂喜,接受这个要约。 然而现在不是三天前了。 第一:三天前,刘国建仅仅是个想靠揣摩上司旨意搞好选举的地方官而已,这是他的本职;即便吓唬吓唬富人,也是看在方秉生的几百元贿金面子上; 但是现在,民主党因为势力很大,已经让朝廷里的一个大官私电给他,刘国建很可能因为和民主党的良好合作,而得到江西大城的主官地位,而且是要修铁路的地方,以他经营龙川的经验:他懂如何对付、安抚抗拒或者勒索铁路的百姓,他懂利用铁路物流;懂经营模范街道和中心;懂培植西学大工厂,所以这种地方执政简直是物尽其用,可以大展宏图,说不定三年内就可以把那地方变成《海宋十大模范大城市》,那样前途就不可限量了; 第二:勒索张其结,确实不是刘国建的主意,而是他几个老乡商量了一下,他秘书背着他,越俎代庖去牢里找张其结了,回来才给他汇报,就是想做成木已成舟的态势。反正已经勒索了,人也得罪了,你总不能再把这个感情找回来吧? 这一年随着他在福建老家成功者名声越来越大,他身边的老乡越来越多,这虽然给了他忠心的手下和耳目,但是花钱吃饭的嘴越来越多,银钱敛财速度是越来越慢,在老乡们的撺掇下,他也想在龙川学着弄点“小钱”花花; 而这正如方秉生所讲的:龙川太小,榨不出多少油水来。既然是个破罐子,还不如破罐子破摔,反正龙川成为十大模范小城市不就是自己的功劳吗?辛辛苦苦的农夫渔夫难道还不能吃点自己劳碌得来的粮食吗? 刘国建也只能顺着老乡们意思横下心敲诈张其结了,一旦下了决心,却发现这生财的法子很不错啊。 第三:刘国建最近两天才看到了方秉生的心黑手辣:眼睛不眨的敲诈李广西500大洋,对方汗流满面的立刻现金奉上;自己竟然敢割自己一刀然后铁口白牙的诬陷对方行刺?不仅把山猪扣在命案里,还让龙川堂乖乖听话,而且又敲诈翁拳光1500大洋,这才两天,就是2000大洋到手啊!方秉生本来还想敲诈张其结,作为他不给自己面子的教训,仅仅是看刘国建也盯上了张其结,而刘国建对自己有用,这才勉勉强强的把这块肥肉吐给刘国建,就这样,他已经敢指着刘国建鼻子骂娘了。 方秉生这是来干活还是来收龙川银元的? 这小子不仅自己敛财,而且还干净利落的把他的一切目的全部实现! 方秉生,本质上一个平民,靠的就是利用和平衡各方势力,从中渔利,而且所有人都被整得服服帖帖的。 这难道就是京城精英的赚钱技巧和敛财速度? 刘国建是看得非常眼热啊,而且还不甘心,因为方秉生说穿了就是利用他手里的权力,好比月亮发射太阳光芒那般,问题是太阳辛辛苦苦的收入还不如月亮的一个零头呢! 因此,刘国建见张其结胆寒服软,并不是喜笑颜开的收取果实,相反他咬着牙狮子开大口了,深深吸了一口烟,接着深深的吐出去,然后他对张局长说道:“10%不行。这些事都是方秉生和洋药行会在背后做的,和我无关。但是我既然已经做了,也脱不了身,总不能查税半途而废吧?别人怎么说我?而且洋药行会和方秉生那里并不好打理。所以我要20%,外带龙川纺织厂的总账房职位给我的人。” 张局长目瞪口呆,他盯着刘国建,叫了起来:“你可想好了!20%?你这是太过分了!那可是人家辛辛苦苦建立的厂子,别说是个人,就算是个麻雀,你去他窝里抢蛋,他也要给你拼命吧?而且公司最重要的就是人事权和财务大权,他把总账房给你?我擦,这公司到底是姓张还是姓刘了?” 刘国建并不在意张局长没有叫自己尊称,因为事实也不需要,大家已经正儿八经的在交易了,没有官民在交易的时候还是官和民,而只有“狗娘养的”和“你才是狗娘养的”之分,他大手一挥,直接说道:“他不让我的人进去账房,我怎么知道他骗我呢?这些生意人最精明最坏了,他给我股份,我怕是还得花点小钱买。买了之后,他年年把账本做成巨亏,我不仅没有分红,还得替他还债吗?” 张局长气得笑了起来,他双手夹着烟头,十分无礼的指着刘国建鼻子道:“刘国建,你这是疯了!你鬼迷心窍了!” 刘国建把烟头往地上一扔,狠狠用皮鞋拧灭,对着张局长张开手道:“我鬼迷心窍什么了?你妈的!这个县城要不是我,他们怎么赚钱?我这三年累死累活,有人感谢过我吗?没有我,能有十大模范小城龙川吗?不仅不感激我,他妈的!反而到处说我坏话造我谣言,编排我的亲戚!你妈的!广东人了不起?歧视我们福建人?我还看不起你们呢!” 张局长闻言一愣,叫道:“刘国建,你说话放清楚。老子是广西人!而且这件事里有人歧视你吗?你不要胡说。我只告诉你,凡事有价,凡事有度,这里不是清国,你别做事做太绝,出了事,老子也得跟着倒霉!” 刘国建冷笑一声,指着张局长说道:“我告诉你,很快就是清国!看看这里,除了一窝窝的基督徒刁民,和清国有什么不同?清国有灭门县令,我现在才发现,我也可以当宋国的抄家市长!” 说罢,刘国建转身就要走,但张局长扔掉烧了手指头的烟头,猛地拽住了刘国建的胳膊,怒喝道:“姓刘的,你疯了吧?你非得一把火烧了龙川才罢休吗?你知道不知道你这么绝,把整个龙川的**白道全得罪光了!为了什么?就为了莫名其妙的选举?那个无耻王八蛋的四眼毒蛇?为了自己能升官吗?你确定你能升上?你确定以后和一群仇家在龙川共事吗?” “得罪个屁!”刘国建唰的一下把胳膊从张局长手里挣脱开来,转身吼道:“我是官!他们是民,官哪有得罪民的?我是以前对他们太好了!反而养了一窝白眼狼,对我恩将仇报!不敲打敲打他们,他们不知道谁是主,谁是奴!” “主和奴?你根本不是基督徒啊。”张局长冷冷的说道,并不愤怒,倒像是一种威胁,因为大宋以神立国,官场上互相攻讦,除了宋国法律之外,往往就抓对方的宗教信仰,将对方的行为往宗教标准上死扣。 “我不是?你是吗?”刘国建毫无惧色的反驳,他指着远处的中心教堂厉声叫道:“李医生**!张其结偷税!李广西从不掏钱募捐!范林辉赌博!席胜魔仗势辱人!你黑白两道通吃,也不是好货!什么狗屁基督徒,一群伪君子!天天骂儒家,和那些儒棍没有什么不同!” 张局长愣了好一会,一时间无人说话,吹过的热风好像都被两人之间的气氛冰住了,好久张局长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何必呢?你何必呢?” 刘国建也从暴怒中回过神来,略略有些后悔,他有些尴尬的别过脸去。 张局长没有再拦他,刘国建听到背后传来张局长幽幽的一声叹息:“老刘,你知道吗?我三年前就认识你,那时候你刚来龙川,是很热情、热心、好心、勤勉、有才干的官员,是你把龙川变成这个样子,我很佩服你,其实龙川人都很佩服你。但你现在变了,知道吗?你变得厉害。为什么?” 刘国建背对着张局长,驻足凝立了好久,然后他挥了挥手道:“要是帮长老会,就是我这个价码。我现在很忙,先告辞了。你要是病好了,也赶紧回来上班吧。” 说罢唰唰的顺着台阶就往下面等着他的下属走。 在人力车上,刘国建坐在车座上随着车辆颠簸,脑子里却全是刚刚张局长的话:“你变了。” “是啊,我是变了。记得刚偷渡来宋国的时候,我住在一分钱一天的最破旅店里,天不亮就出去找活做,一直干到半夜才回去睡,坐在破席子上数自己赚的第一把大宋铜角子的时候,是多么的开心啊。那时候我跑到江边对着月亮大叫:‘爹,我赚到宋国的洋钱了!’…… “记得刚认识小刀军团老乡,他们让我做宿舍施工的时候,那时候我就是个小包工头,住在租来的最差四合院里,努力学广东话,努力看报纸识字,雇佣来的工人就睡在我的地板上,我睡在两张拼起来的桌子上,拿到那个合同的时候,虽然才能赚五十大洋,但那时也多么的开心啊; “记得刚做县令的时候,多开心啊,我终于从清国人变成宋人,又变成宋国官员了!天天在城里四处跑,帮着李广西联系客户、帮着张其结从码头运输机器、通宵不睡和施工队研究三一广场施工图、穿着布鞋跑去惠州城巴黎银行求那群洋人设立个办事处、又跟着李医生去总会求教会援助教师和资金、每天夜里领着治安官和护卫队巡视城区治安打击犯罪,虽然每天都那么累,但多么开心啊。 “现在,我比刚做县令的时候富裕几十倍了,我穿着燕尾服大礼帽、我在县里一呼百应、我被亲人环绕、很多人开始给我送钱,我坐着什么也不干,每周也是几十、上百大洋进账,我在家乡村子里鼎鼎大名,连县城里的人也听说了我,来到宋国就来找我了,我在大宋所有县官里也是声名卓著,但是,我已经很有钱很有名很有权了,我为什么不开心了呢?我每天都在痛苦,哀叹我赚钱不够多,哀叹我地位不够高,这为什么呢?我已经比刚来宋国时候那个渔民富贵一万倍了啊!为什么我不开心了?我从什么时候不开心的?我从什么时候不开心的?我从什么时候不开心的?我怎么记不起来了?” 刘国建在车座上皱着眉头,满脸痛苦,最后只是轻飘飘的一声叹息,摔碎在风里。 110 【周六】一无顾虑 周六晚上11点。 “哎!停!停!停!”方秉生盯着面前的一张牌,叫了起来,伸手摸向牌摞的另一人凝固在那里。 “我胡了!”方秉生单手推倒面前的十三张麻将,大笑起来。 “方先生好手气啊!”大家都笑了起来,身后的山鸡立刻端着烟灰缸站起来,让笑容满脸的方秉生把嘴上的雪茄烟灰弹进来。 方秉生还是一只胳膊吊在脖子里,却轻伤不下火线,笑意盈盈的坐在玉石麻将面前指点江山,他上家坐着的是喊刘国建舅姥爷的秘书,对门是喊刘国建三侄儿的师爷,下家是一样是刘国建亲戚的茶楼老板,山鸡坐在方秉生后面,替一只手的方秉生看牌、洗牌、码牌、点烟。 虽然胳膊上挨了两刀,但方秉生心情非常不错。 龙川的事情已经彻底解决了,所有敢捣乱的人全部被制服,而且他还趁机敲诈了几个富人一大笔钱,毕竟这也是工作,不让他们出血,他们还捣乱怎么办?听齐云璐说,长老会几个人原来也就是想凑个四五百银元参选,但是现在不是进了大牢就是被方秉生搞了五百、上千银元,遇到这种偷鸡不成蚀把米、偷牌不成反而被剁手的教训,谁还敢不服?谁还有心继续投钱和方秉生斗? 这种如猛将般攻城略地、又财源广进的工作怎么能让人不开心? 而今天上午,刘国建也终于朝朝廷发出了《再次严格审核候选人:求开除王鱼家、张其结候选资格》的报告电文,他决意要把张其结先搞进牢里再慢慢榨油,方秉生的收获大大激发了他的野心,方秉生的手腕也让他看到原来那些富商都是一群贱人,用点恨的就扑扑的给你塞钱;你要是对他们太客气,他们反而蹬鼻子上脸,刘国建已经决心从张其结开刀,整点油水出来。 当然他也不后悔前几年对那些富商太好,因为本来就是他扶持起来的,而且当年没有这么多亲戚帮衬,他一个外地县令对一个穷比县城怎么大开杀戒啊? 刘国建电文一发出,就意味着张其结也彻底完蛋了,所以方秉生所有对手,黑的、白的、富的、穷的、坏的、好的全消失了,因此方秉生也就放下了心,正好山鸡也赶回来了,大家晚上好好吃喝了一顿,就来刘国建的茶楼二楼赌场玩牌了。 而刘国建还要准备明天视察三一街,这段时间忙着折腾准备选举的工作还掺和了方秉生和自己的暗中操作,累得不行,而且钦差可能明天就到,他还得准备迎接,所以早早上床睡了;方秉生就由他的三个地位高的亲戚陪同着在贵宾室玩牌。 ====================================== 这时,将大厅和贵宾小室分割开的屏风缝隙里一只眼睛晃了晃,然后这个眼睛的主人拿着一块白毛巾坐回了大厅里的赌桌,问对面的衙门师爷道:“林大人,那后面坐的是谁啊?就是手打着绷带的那位先生,刚才我看市长秘书他们陪着他进来,好像很有派头的样子,是什么官啊?” “哦,那就是铁路公司的副总方先生,来这里搞选举的。你这个江西人当然不认识。”林师爷随口说道,接着把手里的一把筹码全推到了桌面中间,叫道:“我全下!” 虽然已经晚上11点了,大厅里和往常一样,每张桌子上都点着烛台或者洋油玻璃灯,橘黄色的光晕充满了整个二楼,所有赌桌坐的满满的,二十多人在兴高采烈的玩着各种赌博,茶楼伙计瞪着两只熊猫眼,手里端着瓜子、毛巾、茶壶、鸦片烟不停穿梭着; 虽然明天刘国建要带着人迎接钦差,但是他的亲戚们必然玩到凌晨1、2点已经是习惯了,借着贵客方秉生也来玩的东风,大家也没有跟着老大刘国建早早休息,**个福建师爷和往常一样坐在这里,撸起袖子兴高采烈的赌博。 就在这时,站在大厅正门口迎客的茶楼伙计听见门对面楼梯上一阵咚咚咚的皮鞋脚步声,听起来一群人上楼来了,接着有人敲着房门。 “咦,生意这么好?今天人这么多啊。谁来了?看起来没有空桌了啊?”今夜管事的人看了看大厅里人满为患,他皱了眉头,他坐在正门侧面卖酒兼收钱换筹码的柜台后面,对伙计招呼了一声,伙计打了个哈欠,打开了门。 “这几位爷欢迎光……”伙计惯用的迎宾语说得贼溜,可以打着哈欠气也不喘的从喉咙里滑出来,但看清门口站着的那群人,却立刻瞠目结舌,半截话生生的卡在舌头尖上。 “你们?这?”伙计睡意没有了,但话语已经结结巴巴的了。 堵住门口的就有四五个治安官,大厅正门全是制服,他们后面还站着不少人,领头的就是席胜魔。 他推开伙计,冷着脸迈进赌场,慢慢转头看着大厅里满满的赌徒。 看到一群治安官进来,赌场里洗麻将、大喜叫胡、哀叫输钱的声音微微一停顿,刚刚热闹的大厅彷佛在几秒时间里凝固了,什么声音也没有了。 但是回头看了是谁来了的林师爷看清是谁,又转回身去,握着自己手里的扑克大声招呼同桌的赌友:“没事,没事,继续玩啊!” “那都是治安官,没事吗?”旁边坐的是江西来的客商,看来有点胆怯。 “有个屁事,我就是衙门的,这茶楼也是衙门开的。那群制服耗子也是来玩的。”林师爷大笑着回答,接着伸手继续摸牌。 于是这个大厅仅仅安静了三秒钟,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惊讶,随后各个赌徒再次热火朝天的赌了起来,没人去理门口的那群人。 柜台后的管事站起身来,手肘压在柜台上,朝着站在自己几步远的席胜魔亲热的叫道:“哎呀,这不是席探长吗?稀客啊,平时都是你们局长和老欧来玩几手。今天是巡夜累了,想来休息一下?还带朋友来了?欢迎啊!” 说罢对伙计叫道:“快,再加三张桌子,上茶、毛巾、瓜子,这记账,咱们不收百姓卫士的钱。” “好嘞!席探长,您里面请。”伙计笑容满面在席胜魔面前躬身,想把他往比较好的八仙桌贵宾位置请。 但是席胜魔突然脸色一狰狞,一把把自己身前的伙计推到在地板上,大吼一声:“官差查赌!” 一声大吼,让赌场里所有人都颤抖了一下,有些本地人和外地人都怯怯的怕了,但有的是不怕的,柜台里的管事闻言一愣,难以置信的问席胜魔:“席探长,查赌?查什么赌?您是不是说错了?” 这茶馆是刘国建的,开了这么长时间,慢慢的变成赌场,但是谁敢来查?别说不来查,欧杏孙都是常客,刘国建也招待过刘局长,怎么可能被查赌。 靠近席胜魔的桌子边坐着一个衙门里的福建师爷,看身边几个人都怯怯的把手离开了麻将不敢玩了,他本来就输了不少钱,心情不好,此刻看有人搅局,勃然大怒,跳出了条凳,几步走到席胜魔面前,指着他鼻子用福建话大吼:“姓席的,**的疯了吧?你不知道这茶楼是讲闽语的吗?你查个屁啊!” “哎哎哎,外甥,别这么和人家官差说话。”柜台里的那管事不满的制止了怒气勃发大骂治安官的师爷,接着他转过脸,以看着一坨屎在自己地板上又厌恶又无奈的表情吩咐伙计道:“小发,每位治安官大爷送两块大洋,席探长里面请,坐下来谈!” “妈的,吃屎找不到地方,还来这么找吗?明天就扒了你的狗皮!”以为对方是来索贿的,席胜魔面前的师爷恶狠狠的骂着,还猛地一推席胜魔胸口。 席胜魔被推得往后一退,瞪起眼睛吼道:“你敢袭警?” “袭警?哈?你妈逼算什么?老子还揍你呢……”那师爷怒极反笑,握起拳头作势吓唬席胜魔。 但是没容他笑完,席胜魔飞起一脚,踹在了他小腹上,“呕!”的一声,那师爷四肢擦着地,被倒着踹飞了,一路飞到桌子下面,咚的一声五体投地趴在了地上,口吐白沫翻了白眼。 “啊!”随着那桌子被师爷撞得摇摇晃晃,麻将牌啪啦啪啦的摔了一地,周围一圈赌徒这才醒悟到出事了,一群人惊恐的闪了开去。 “没事!大家继续玩!”林师爷站了起来,一边两手高举招呼大家,一边大踏步朝门口走去,看到是席胜魔,吃了一惊,先扶起了桌子下被踹得奄奄一息的老乡,林师爷又是心疼又是愤怒,他抬起头大声对席胜魔叫道:“姓席的,你今天已经被停职了啊!谁让你来查赌的……..” “停你个屁!”席胜魔哪里容他说出自己底细,抽出腰里翁拳光给的黑枪,越前一步,用枪托狠狠的砸在目瞪口呆的林师爷脑门上,立刻这个胖子闷哼一声,身体朝后倒去,拖倒了桌子,麻将牌雨一样浇在他身上。 “你敢打人?”席胜魔身后侧面的管事在背后惊讶的叫了起来,接着大吼一声:“有人捣乱!” 立刻,原来那些伙计都跑了过来,而原来坐在墙壁边警戒赌场的打手也抄起棍子和武器全站了起来。 “啪!”席胜魔看对方人多势众,立刻抬手,毫不迟疑的对着天花板开了一枪。 大厅里立刻鸦雀无声,人人冰柱一般立在当地,只有席胜魔手里的左轮的枪烟在他头顶慢慢弥散开来。 “谁也不许动!查赌!”席胜魔大吼一声。 “我草你娘啊!打跑他们!”柜台后的管事大吼起来,他也是福建人不惧治安官,看席胜魔开枪了,立刻从柜台下抄出一把早已填好子弹的后膛枪来。 “小心,老王拿枪了!”席胜魔背后的同事虽然也已经抽了枪,但看着这个市长的亲信咬牙切齿的抽枪却不敢管,还是朝席胜魔求援,想让他决断。 席胜魔的决断就是当即转身,手里的左轮枪在空中划了一个弧线,直到对准了前面惊恐愤怒的管事老王和手里同样指着他的黑洞洞的长枪枪口; 两人同时枪指着了对方,然而席胜魔可比老王坚决:老王瞄准席胜魔是带着威胁的愤怒和疑惑,而席胜魔满脸坚毅,坚毅到狰狞,他枪口一指住老王,手指瞬间就抠动了扳机,左轮枪火光飞溅,在众目睽睽之下,老王鼻子部爆开出一个大血洞。转眼间,老王就在众人面前消失了,只剩下柜台后传来“扑通”一声闷响,那是老王尸体摔在柜台后的声音。 冰封住了这大厅一般,无人动弹一下,连呼吸声都没有了,半分钟后, “跑啊!”不知谁大吼了一声,纸钞乱飞、银元乱滚、有人往桌子下钻,有人想拉开被赌场封死的窗户跳楼逃跑,甚至有人抱着光滑的房柱想往房梁上面爬,大厅里的赌徒人仰马翻。 “不许动!全部跪地!反抗者袭警论处!”席胜魔身边的四个警察同时手枪指着鸡飞狗跳的大厅,越过主将席胜魔,朝着目标训练有素的横线压了上去,从刚刚席胜魔击毙了茶楼老王开始,大家突然一无顾虑了。 111 方先生,求求你 推荐中,故而周日更新衙门隔壁的茶楼,刘国建为首的福建人以为据点,人人都是县令的亲戚老乡,在刘国建的虎皮下狐假虎威时间了,虽然有的人连一官半职也没有,但心里都存了自己是官的心,别说什么高级探长,连张局长有时候都不放在眼里,不就是个吏员吗?谁能想到平日里轻视的探长敢公然太岁头上动土,来茶楼查赌,而且出手就是一枪毙了负责安全的老王! 这下子,茶楼二楼的赌徒可吓破了胆,和刘国建没有关系的才想起来:哦,原来赌场在大宋是违法啊!刘国建的福建乡党则记起了自己身份:哦,我擦!老子根本不是官吏,和那些个治安官怎么斗?而茶楼蓄养的打手和伙计虽然仗着刘国建的威风不惮于打折欠债赌棍的手脚,但真遇到治安官挺着枪见人反抗就杀,怎么还敢动,一个个早抱着头蹲在地上了,而且姿势特别标准。 本地赌徒和衙门福建师爷两伙人宛如着火屋子里的老鼠四处乱窜,离门口近的面对枪口就乖乖跪下,由着治安官身后涌过来的穿平民衣服的莫名其妙的人捆上手带出去;离门口远的则还在侥幸的四处寻找个洞让他们钻进去,因为本能就感到被这次杀气腾腾的查赌陷进局子里去的话会非常可怕。 “咔嚓!”一阵大响,大厅里吹进来了风,持枪站在大厅前面的席胜魔逆着蜡烛火苗的倒向看去,原来在角落里,几个福建人熟悉茶楼,接着黑影操起三角圆凳砸碎了最外面窗户,扳开封住窗户的木条,擦着满窗台的玻璃碴子,惨叫着从二楼跳到了大街上。 另外一个警官凑到那砸碎的窗户边,朝外看了看,阴笑着对席胜魔做了个手势。 席胜魔点了点头,那警官捡起胸口的警笛猛力吹了起来,今夜查赌这么久,却是第一次响起凄厉的警笛。 这宛如狼群的啸叫回荡在三一街上,而刚从二楼跳到街上一瘸一拐互相扶持的三个福建人闻声更是大惊失色,警笛嘛,自然就是召唤群狼的呼啸,果然说时迟那时快,衙门两头街道上都涌出了一片片的人,他们身着平民衣服却左臂都缠着白布条,领头的手里都握着长枪,随着警笛声大作,他们大吼着:“抓贼啊!抓贼啊!”从两头朝衙门正门冲了过来。 被夹在中间的福建赌徒吓坏了,也顾不得互相扶着了,一个个撒开丫子往衙门大门里跑,有个人鞋掉了也无所谓,四肢着地爬进了衙门。 “席哥,那三个傻子果然逃进了衙门!”窗户边的那个警官踩过满地的赌徒,惊喜的跑到席胜魔面前道。 席胜魔狰狞的笑了一声,接着好像想起了什么,扭头四顾大叫道:“抓住方秉生没有?” ======================= 在龙川,这个茶楼是个人就知道是刘国建开的。 因为老乡太多,他们又喜欢麻将,被当地报纸举报他们在衙门里聚赌为乐之后,为了避嫌不得不转移到茶楼里来,因为有刘国建罩着,自然可以肆无忌惮的玩乐。本地赌徒也闻臭而来,茶楼赌场人越来越多,竟然自发的成了一个黑赌场。 但是可想而知,这样的赌场是绝对安全的,绝不会有任何治安官来查。 不过今夜被停职的席胜魔竟然越职而动,领着自己四个基督徒团契的小弟警官,突袭了福建茶楼,并且上来就开枪击杀了敢反抗的管事。 这已经是惊天大案了。 而且是一群人特别谋划的。 这群人自然就是长老会商会和龙川堂。 刘国建和方秉生下手太黑了,连张其结和翁拳光的投降都不接受,逼得双方合流,暗室密谋后,以席胜魔打前阵、龙川堂负责周边监视、而龙川西洋工厂的护厂队有枪也有民兵资格,就拿出来围攻衙门,要把刘国建死死的钉在这个大案上。 方秉生太难对付,而且他就是个平民,想对付他也没法;但要是砍掉他的走狗和打手刘国建,一切都会好办。 龙川精英就是以查赌为名,逮捕那些福建师爷,若是得手,那就是县令以权谋私、以白丁乡党占据衙门、公然聚众赌博、持枪袭警!这等严重的案件若被攀上,刘国建根本无法脱身!就以他们这个软肋,弄死刘国建! =========================== 而就在席胜魔第二枪打死管事的时候,隔开的贵宾单间里的方秉生他们早都目瞪口呆的趴在屏风缝隙间看着外面那惊人的一幕。 外面很快鬼哭狼嚎起来,而秘书回过头来,好像见了鬼一样拉住了里面地位最高的方秉生,喃喃的叫着:“这怎么办?这怎么办?” 刚刚三秒钟前,这刘国建的小秘书还挽起袖子说要开了屏风上的锁出去揍席胜魔一顿。 看三个福建人都目瞪口呆,山鸡经常出入这些下三滥场合,经验最多,小声叫道:“看什么?他都开枪了!快跑啊!” 这提醒了贵宾单间里手足无措的其他四人,大家也慌不迭的忙乱起来,有的朝贵宾室的那个小门跑去、有的去抓衣帽架上自己昂贵的西装礼帽、还有个家伙玩命去搂赌桌上的银元和钞票。 方秉生单手臂弯夹着自己的西装外套,手里抓着文明棍手忙脚乱的往头上扣着自己的礼帽,一边往门方向踉踉跄跄的跑,山鸡看方秉生手上有伤,行动不是很方便,怕被警官追上,从腰后抽出自己的镀银手枪,“哐啷”一下砸碎赌桌上的玻璃洋油灯,贵宾室里顿时一片漆黑,里面的秘书连哭号都吓出来了。 “都滚开!让生哥先走!”在这种危机关头,宋左公司的两个大将也不和刘国建他们玩什么好兄弟了,在黑暗里,左推右攘,把挡路的一个人推倒在地板上,最先拉着方秉生出了门,到了二楼后面的楼梯平台上,秘书也紧跟着出来了,三人正想跑,但方秉生猛地转身,用膝盖关上了出来的小门。 “快,锁上它!别让治安官追出来!”方秉生低声怒吼。 “是!生哥!”山鸡立刻扑了上去,把锁叶合在门勾上,这才发现没有锁头了,记得好像是秘书负责开门锁门,他扭头对黑影里的秘书大叫:“小子,把锁拿来啊!” “啊!好好好!”秘书手忙脚乱的从兜里掏摸什么,但是猛然抬头:“山鸡大哥,我们两个人还在里面啊!” 就在这时,门被重重的推了起来,差点就被推开了,方秉生脸色狰狞的大吼:“顶住它!” 山鸡立刻用肩膀又把门关上了,里面传来刚刚还在笑意盈盈玩牌的两个师爷的哀求和哭号:“方先生!开门啊!” “方先生,求求你!求求你!开门啊!” “没有锁头你看怎么办?”山鸡一边用肩膀顶着门,一边苦着脸回头请示方秉生。 方秉生四下看了看,把手里的手杖挂在楼梯平台栏杆上,咬牙猛地从秘书脸上摘下他的眼镜。 “方先生,你在干嘛?”没了眼镜,秘书眼珠子立刻瞪出来了,他因为抄抄写写,晚上也不得闲,近视得挺厉害。 方秉生可不会理他没有眼镜,他就看秘书眼镜为了显得富贵和安全,他两个眼镜腿之间连着一条银链子,这本来是防止眼镜从鼻梁上滑落掉在地上的链子,但是方秉生却有了大用,他用牙咬住眼镜腿,猛地挣断一头链子,把银链子绕过门勾缠了几圈,还把眼镜腿也塞在里面,这下子就好像在门勾上插了一根销子,门再也打不开了,除非你从里面踹烂外面的这套锁销。 “快跑!”方秉生拿起自己手杖,拉着山鸡就下楼梯,秘书也瞪着两只近视眼扶着楼梯跟着他们跑。 “生哥,高明啊!”山鸡惊喜的叫着,离开了门,那门立刻被撞得乱颤,被撞开了一条缝,两个可怜巴巴被抛弃的人就在里面,透过门缝,隔着银链子看着梯子上快速逃跑的三人,哭声隐隐传来。 当三人下了楼梯,跑到刘国建用来做内部食堂的那个偏院大门的时候,眼看那闩上的大门近在咫尺,现在这里的灯笼早熄灭了,黑灯瞎火的,料想治安官也不会追来,若从这里跑了,就是刘国建衙门后门,进去衙门就安全了。 但就在这时,只听脑后上风一声大响,方秉生惊恐的扭头看去,只见一个治安官拿三脚凳砸碎了一面背后的二楼窗户,紧接着他在破洞里用枪指着下面几个落荒而逃的家伙大吼:“站住!不许动!” “去你妈的!”山鸡二话不说,拔枪就对着那灯火通明的窗户开了一枪。他在暗处,对方在明处,射击真是很有利。 “别开枪!”那边方秉生扭头的时候才发现山鸡掏枪瞄准了,他惊恐的低声叫了一声,但想阻止都来不及了。 一声枪响后,里面安静了两秒钟,接着对方从二楼开枪还击了。 接着二楼各个临着小院的窗户都被砸碎,四五条枪伸了出来,胡乱开火,在二楼灯火的映射下,蓝色枪烟弥漫,看起来简直如风帆战舰开炮齐射一般。 因为偏院里没有灯,黑洞洞的,从灯火通明的二楼看下去只能模模糊糊看见人影,治安官和其他民兵枪手也只能约摸着乱打。 “傻/逼,开什么枪啊!会被打死的!那是治安官!”方秉生一边和山鸡溜在墙根的最黑暗处朝大门逃,一边狠狠的叫骂,怕他再犯浑一次,导致自己因为开枪拒捕而被乱枪击毙。 这时,近视眼秘书虽然眼镜没了,但太熟悉这个院子了,抢先一步来到大门,抽出木栓子,拉开了大门,扭头叫道:“方先生两位快啊!” 方秉生和山鸡顶着脑袋上的“枪林弹雨”半跑半爬半钻的逃出了偏院。 就在这时,蹲在门外门槛上的方秉生伸头朝门里看去,只见又一波人从对面门冲进了这偏院子,这肯定是因为刘国建为了避嫌,特别把这个巷子用砖头垒墙封起来,外人不知道,而茶楼另一边的巷子可是人来人往的啊!所以敌人肯定从那边突入了这个院子。 眼看对方人多势众,而且明显是治安官一伙的,从对面月门冲入院子后,一样二话不说就是开枪射击院子另一边门口三人。 子弹打在门板上咚咚作响,方秉生和山鸡吓得冷汗直流,这时秘书也从门槛上跳了出来,转身就要关门,嘴里大叫:“快来帮我啊!” “对不住你了!”方秉生翻身站起,站在门和秘书之间,不过不是帮着他关掉这个院门,而是把自己手里的外套和文明棍扔在地上,一把抢过山鸡手里的手枪,然后在目瞪口呆的山鸡面前,对秘书大叫:“拿着!”说着把山鸡的银色大左轮塞进了秘书的手里。 “咦?”秘书和山鸡几乎是异口同声的叫了一声。 说时迟那时快,方秉生飞起一脚踹在秘书的屁股上,“咕咚”一声,毫无防备的秘书就被他一脚踹回了门里,手里还攥着山鸡的左轮。 “关门啊!”方秉生睚眦俱裂的大叫,山鸡从惊恐状态中回过神来,拉着门环,死死的把两扇大门合拢了。 方秉生弯腰捡起自己的文明杖,就插进了两个门环之间,死死闩住了门。 “开枪袭警的罪名必须有人去扛,辛苦你了,小兄弟!”方秉生肚里大叫。在不禁枪械的大宋国,敢对官差开枪,不管击中与否,逮住一概吊死,这是铁律;刚刚山鸡就犯了个要命的错误,然而方秉生不打算让自己人陷入危险。 刚闩住门,听到门后传来秘书惊恐的嚎叫:“别开枪!啊!不是我的枪…..我是刘大人秘…….” “?!”、“?!”、“?!”、“?!”……. 院里枪声大作,秘书声音嘎然而止。 恐惧而庆幸的对视了一眼,方秉生捞起自己的外套,低吼一声:“跑啊!”宋左铁电两个混蛋在黑暗小巷子里朝着衙门后门狂逃而去。 112 见了鬼 拍开衙门的后门,也听不懂看门老头的福建话叽里咕噜是什么意思,方秉生和山鸡索性推开老头,自己动手,把后门给连锁带闩弄了个结结实实。 这才感到安全了,方秉生也不管昂贵的西装外套掉在土里,也不管能感觉到手里的泥在皮肤上化开,自己就用手心擦着满头的热汗和冷汗。 “生哥你听!”山鸡惊醒了后怕难抑的方秉生,指向衙门正门的三一街方向。 方秉生一歪头,脸都吓得歪了:那边竟然枪声大作! 不是隔壁了,是衙门大门口! 衙门正门枪声大作! “我擦,这怎么回事?席胜魔要造反了?”方秉生惊骇难定的叫道。 衙门里也乱成了一锅粥了,不过还算没有一哄而散,因为现在这个点还住在衙门里的,没有官员没有吏员,都是仆役这些下等人,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因为刘国建,大部分都是福建人了,虽然到处枪声大作,他们能往哪里跑?就一窝蜂的往衙门最后面刘国建的住所跑。 在混乱的衙门里,方秉生和山鸡通过卫兵,跑进了刘国建的院子,院子里早已灯火通明,门窗大开,抬头一看,三个从茶楼逃出来的师爷就跪在正厅里,哭得是涕泗滂沱,兀自大叫着:“叔啊,席胜魔他把王叔一枪给毙了啊,是要杀绝咱们外地人啊…….” 而刘国建穿着一身华丽而时髦显得很怪异的丝绸睡衣背对他们,站在门廊上,满脸都是惊讶、不解、痛苦和慌乱。 看见方秉生和山鸡跑进来了,刘国建穿着拖鞋几乎是从四级台阶上跳了下来,大吼:“方秉生!你没事啊!怎么回事啊!” “唉,”方秉生脸上黑一道白一道,外套没有了,本来装模作样显得伤重吊在脖子里的绷带不知什么时候也掉了,显得要多狼狈有多狼狈,他大口喘了几下,叫道:“老刘,对不住你了,你那小幺秘书可能被治安官打死了,幸亏我们俩跑得快……” “什么?小幺也被死了!”三个乡党听到这个噩耗立刻从地上爬起来,跑到院子里,拉着方秉生和山鸡问:“怎么回事?”“那个谁谁和谁谁呢?不是和你们在一起吗?” 方秉生自然讲不知道那两位怎么了,只说小秘书完蛋了。 “啊啊啊,我可怜的小幺侄孙儿啊…….”一个师爷立刻再次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刘国建也低头垂泪,这时候门口跑进来手持长枪的人,看起来是护卫队的人。 一看到他,刘国建就擦了眼泪,大叫:“前门怎么回事?为什么打枪?” 那人满脸惊愕,看起来比在场任何人都惊讶,彷佛看过了一头老鼠会说话唱歌那样,他结结巴巴的说道:“刚刚,衙门大门前后来了不知多少人,大吼抓贼,接着治安官在门口要进去抓捕前脚进去的三位老爷。我们门房自然不会让他们入内。然后不知怎么的,那群治安官又远远的让鱼蛋哥放下武器,马上投降。鱼蛋哥自然不会同意,怎么能让治安官来衙门里抓人啊?看对方气势汹汹的压过来,他就拿枪比划了一下吧,结果….结果……结果对方二话不说就开枪乱射了…….” “鱼蛋呢?!”几个福建人闻言都是一惊,方秉生也知道鱼蛋也是福建老乡,方秉生前几天第一次来衙门,这个看门小子还非得让他们卸枪,算刘国建的亲信。 “鱼蛋大哥当即就被打死了……”那报信人无奈的摊手道:“突然间十几条枪朝门房开火,神仙也活不了了…..” 刘国建重重的叹了口气,指着院子外大叫:“那现在怎么还在打枪?” “治安官攻进来了,我们护卫队顶在您前院办公室附近和他们打起来了,我是回来报信请示的,怎么办?他们也是警官带队的。”那人说道。 方秉生朝前一步,急急问道:“对方到底是什么人,你有认识的没有?” 那人点了点头,说道:“对方是席胜魔探长带队,其他拿枪的不是警官就是民兵!” “谁的民兵?他席胜魔怎么可以调动民兵?”刘国建变了脸色难以置信的问道。 “我认出一个,是李广西护厂队的,以前喝过酒,一起在城外打过猎。”那报信人说道。 “李广西?”方秉生和刘国建对视一眼,瞬间都是面如白纸,他们知道他们的对手到底是谁了。 三年前这里被下层刁民起义过,三年后,很明显对手换做了上层精英。 竟然以查赌为名强攻衙门!!! 这种事也只有那群有钱、有势、有情报、有人力、有官场爪牙的精英策划得出来! 刘国建脑海里想起张局长昨天那咬牙切齿的威胁,心里又惊又恨,但是他毕竟是见过世面的,而且不是庸才,立刻回过神来,抓着报信的人吼叫道:“张局长来没有?” “没有!领头的就是席胜魔!”那人回答的斩钉截铁。 刘国建长长吐出一口气,差点软倒在地上,这不是害怕,而是庆幸:若是张局长带队,今夜必然要完蛋,那真是整个县城精英都想要他的命了,而他的赌博和老乡把柄已经落在了对方手里。 “老刘,你看怎么办?不能让他们抓人!他们要进来衙门抓了你的师爷,你就完蛋了!”方秉生大叫起来。 “我比你明白多了!”刘国建一声大吼,制止了方秉生的大喊大叫。 他冷着脸一挥手,连番下达命令,把现在所有的武器分给护卫队和福建老乡,全力守住衙门中堂地区,不得让治安官和长老会那群人进来半步。 接着扭头就往屋里跑,一会抱着个密码本出来了,正想跑出院子门,突然又折回来,拉住方秉生叫道:“我秘书死了!你会发电报吧?赶紧跟我来!” “好!”方秉生一边跟着刘国建朝衙门电报室跑,一边问:“你给谁发电报,能救你吗?” 刘国建咬牙切齿的说道:“现在那群狗种抓住了我的把柄,他们肯定想和我打奏章官司了!塞嫩母!我必须先下手为强,我要给朝廷发急电!探员席胜魔因为违法被停职、其恼怒县令处置、煽动叛乱、我请求军队紧急支援!” “你要给朝廷说你这里造反了?”方秉生猛地停下脚步,有些难以置信,他拉住刘国建叫道:“你官帽子不要了啊?!” “你个白痴!现在只有背水一战了!我只能把今夜的事全推给席胜魔,然后看能不能顺势扳倒张局长!他们抓了我好几个师爷在手里,还查了我茶楼,要是不以叛乱大帽子压上他们!朝廷一个调查员下来,乃至一份小报报道了,别说一个官帽子,老子马上就得去蹲大牢了!”刘国建大吼着解释。 说罢他指着前面不远处越来越密集的枪声,叫道:“对方已经和我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了,除了叛乱大罪能让我脱身之外,我还有什么法子!” 方秉生愣了好一会,眨了眨眼睛叫道:“那我的民主党选举怎么办?” 刘国建捏着密码本瞪了方秉生一眼,好像看着一头怪物一般,接着啐了一口,叫道:“去你妈民主党啊!都你妈是你弄出来的!你这个畜生!我自己发!” 说完转身就冲向了电报室。 等他手握在门把手的时候,背后传来气喘吁吁的声音,方秉生追到了,他一把摁住要打开的房门,说道:“别着急发电报。我有个主意,你看行不行?” ================================ 周六晚上12点。 方秉生和山鸡被两个左臂上勒着白布条的长老会民兵押送着到了治安局总部。 刚刚衙门里有人朝进攻者喊话:能不能让无关的方秉生两人离开衙门、去治安局总部? 方秉生也在假山后面蹲着大叫:都是基督徒不是吗?都是同志不是吗?我又不是你们县城的人,也不是士兵,也不是罪犯,我手无寸铁还受伤了,你们不要让我陷入战火,这是谋杀! 进攻者思考了一会,答应了。 这其实也是对方进攻并不是太专业,而且也不是赶尽杀绝的无畏进攻,长老会和龙川堂突然袭击,打死值班门卫鱼蛋,攻进衙门大门后不久,就被躲在市长办公室后面中堂一带的护卫队和福建人挡住了,因为这边都是假山山石和人造溪流,地形复杂,夜里黑洞洞的,没有光,看不清人,就是开枪瞎打;刘国建一方也是如此,听起来双方是激烈的互相射击,不过也就是互相开枪壮胆而已,于是打了半小时,也没死人,甚至彼此连伤员都没有。 这可是夜战啊,别说是一伙半专业的警官和民兵护卫队,放眼全球,哪个列强的精兵能打夜战、敢打夜战啊? 战局进入了僵持阶段。 方秉生就凑着这个机会要求离开衙门。 他真实的目的是找欧杏孙这小子,许下大礼,让他以同僚身份对抗席胜魔。 方秉生可不认为席胜魔会造反,他判断这小子仅仅是长老会的打手,所以这次进攻虽然看起来凶狠,却不致命,因为他们主要目标不是什么福建师爷,也不是要大砍大杀,而是想利用任职内的渎职和犯罪扳倒刘国建。 而且很明显的一点,查赌和进攻衙门的人根本就只有四五个警员,大部分都是民兵,这说明治安局总体根本就不知道或者没插手席胜魔的勾当。 这样说来,席胜魔不过就是犯了无数条警规的楞头青,要是欧杏孙插进来争夺主导权,说不定民兵也不敢怎么样。 另外最好是收买中流砥柱张局长,若收买了那位,席胜魔和长老会再多民兵也不过是跳梁小丑而已。 这样一来,这件事不仅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而且会变成一场彻头彻尾的闹剧。 方秉生一说这个主意,想和对方鱼死网破发叛乱求援急电的刘国建当即就同意了。 不同意能行吗?任何一个点子、任何一点可能,都比朝朝廷发叛乱求援急电强啊。 而方秉生也不是觉的不好意思对不起刘国建,而替他卖命,主要是他自己屁股也不干净,真被刘国建搞成了叛乱事件,自己还不得半年、一年时间在京城总治安厅或者宣教司地牢里的审讯中度过了?而且死死呆在衙门里,自己不是相当于刘国建人质了吗?万一对方真攻进来,自己岂不是还要冒着丢命的危险替他开枪杀人啊?刘国建真能拢住这件事为叛乱吗?真能证明自己是清白的吗?大宋朝廷刚建国十几年,虽然贪腐也有,但毕竟是新朝,吏治比满清好;皇帝又是贼精的粗人,什么下三滥玩得比流氓都好,所以大宋官员不像满清那样好骗朝廷。要是刘国建拢不住,自己岂不是是他虚报叛乱、逃脱罪责的同谋了? 所以方秉生觉的自己应该冒险出去,哪怕当个话事人谈判,或者出去就被治安局关进大牢,都比蹲在衙门和刘国建同生死共患难强百倍。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孔圣人说得多好!自己活得好好的就行,为毛要赖在子弹横飞的沙场上?那不是有病吗! 所以方秉生就离开了衙门进入了治安局。 坐着龙川堂“义务提供”的人力车,方秉生一来到治安局外面就吓了一跳:治安局里灯火通明,楼下面拴满了马匹停了好几辆警用马车――这说明对方也已经知道了,立刻就可以全军出动,也有全军出动的打算,但是他究竟支持哪一边呢? 走到局长办公室的走廊上,方秉生顿住了脚步,屏住了呼吸,睁大了眼睛竖起了耳朵:这走廊上全是治安官!而且在激烈争吵。 局长办公室的大门大敞四开,里面的玻璃洋油灯的打出的带花光影就钉在门口对面的墙上,以这个花幕布为界限,两拨警员各占一边。 一边自然是以欧杏孙为首,他的手下人人荷枪实弹,能拿两把枪,绝不只带一把枪,子弹袋装得鼓鼓囊囊的,贴墙站了两排; 一边则没有这么整齐划一,很多警员甚至衣冠不整,看起来刚从床上被叫起来,站得也七零八落,准备的完全不怎么样,很多人身上除了警服外,连警棍也没有,还有两三个甚至就是穿着内衣拖鞋,警徽别在松松垮垮的内衣胸口,手枪用个绳套挂在脖子上,估计也就是刚从床上跑过来的。 两伙人正隔着局长的房门彼此大声讨论,到了酣处还对骂了起来。 欧杏孙一边叫: “这席胜魔是造反了!” “他被停职了!怎么还能去查赌?” “开枪射杀衙门的人员,还在攻击县令衙门,这造反了啊!我们治安局是摆设吗?我们应该立刻出去镇/压这群混蛋!” …….. 另一边人则是中立派或者同情席胜魔的,甚至于仅仅妄图也冲进衙门开几枪的放浪形骸之辈: “你们别叫那么凶?衙门茶楼不就是个赌场吗?县城谁不知道?!我们查赌管停职不停职吗?难道停职了在路上看到抢劫就不管了吗?” “我查赌,要是对方看场子的对我拿枪,我当然要开枪射击,这是警察手册写的!” “哎哎哎,我支持席探长,我们现在就去衙门里抓出那几个赌棍来!哎,我警枪忘家里了,谁不乐意去,借给我!” “切,谁天天往那福建茶楼跑?有人护着赌场,怕是收了黑钱了吧?” …………. 看到这些治安官这么表现,方秉生深吸了一口气,他已经明白了张局长也在犹豫支持哪一边,所以手下分成了两派。 “看来自己是来对了!”方秉生心里想着,嘴上咬牙,下定决心要说服张局长。 若是张局长支持刘国建,那么完全可以写席胜魔造反了,他一辈子也翻不了身了。 方秉生先叫过了欧杏孙在一旁密谈,欧杏孙和他已经很熟悉了,在方秉生开出五百银元的大酬劳之后,欧杏孙慨然同意头可断、血可流一定要保护刘国建。 “但是您也看到了,我们都在等局长命令。他不下命令,我们没有办法出动。”欧杏孙无奈的指了指办公室,说道:“我可不是席胜魔那种无法无天的人/渣。” 方秉生点了点头,拍了拍欧杏孙肩膀,拉着他一起去见局长,方秉生走过那些治安官,在办公室门口一站,却是一愣:这张局长制服穿得很板正,武装带也披挂上了,是要出门作战的模样;但他现在两脚交叉摞在桌子上,一手拿着份报纸,一手拿个水果啃,而且拿水果那只手指间还夹着根烟雾袅袅的香烟――这哪里也不像杀气腾腾的大帅啊,倒像是放假无事中的小职员啊。 抬头看了看方秉生和欧杏孙,张局长用夹着香烟的手往下按了按,做了个请坐的姿势,说道:“哦,方先生从衙门出来了?刀剑无眼,捡回一条命,这还不赶紧回家休息?” “我有重要事情知会局长大人。”方秉生点头哈腰的说道。 “那你说吧。”张局长一脸轻松。 方秉生把门关上,坐到局长桌子对面,看了看和自己脸距离不超过十厘米的那双皮鞋并不打算改变姿势和距离,叹了口气,满脸焦急把事情讲了一遍,还额外强调了刘国建对张局长的报价。 反正刘国建的政治生涯也危如累卵,什么也不管不顾了,对张局长报了大价码的银子,还说若刘国建能保住自己的政治生命,下一任县令就推荐张局长。 方秉生也仗着自己的京城关系好话说尽,但张局长简直好像看着债主来讨债的流氓厂主一样,方秉生说得口干舌燥,他连看也不看,就是一边嗯嗯嗯的表示听到了,一边眼睛不眨的看自己的小报。 欧杏孙看情势不是很妙,也赶紧上去帮衬,自然是把张局长帮了刘国建后的锦绣前程说成了一朵花,还拍着胸脯保证:“局长,我就缺您一个军令,您给了我,我就为您肝脑涂地,第一个杀奔衙门,前后夹击救出市长大人!” 听到这里,张局长抬起头来,问道:“如果我不给你命令呢?” 欧杏孙顿时语塞,在张局长看不到的桌子下面,方秉生悄悄的拧了欧杏孙大腿一下。 想到方秉生的开价和自己一直以来和福建帮关系不错,这些天帮刘国建和方秉生,他们不仅给钱,还允诺有机会帮欧杏孙搞个大城市的实权分局局长当当,就让管繁华的铁路辖区,所以一直被席胜魔压着的欧杏孙很有想法,而且张局长这个人是无为而治,除非涉及他的价值观和利益了,否则不会强力打压下属。 欧杏孙咬了咬牙,一字胡变成了“”形状,他怒不可遏的指着衙门方向大叫道:“局座!市长危在旦夕!属下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暴民作乱?身为帝国一个光荣的高级探长,以保护百姓服务朝廷为天职,我不能再看下去了,我马上就去平了席胜魔救出刘市长!” 听着对方要和张局长对着干了,方秉生闭着眼睛吐出一口气,心道:“虽然没有说服以老好人为名张局长,这可能是他不想插手势力之争,但是欧杏孙被自己掌握了,这也能差不多和席胜魔他们打个平手,起码能把以查赌追逃为名攻击衙门的长老会和龙川堂失去号召力,因为另一个地位平起平坐的探长持不同立场。” 既然找了个得力救命干将,那还等什么?晚一会说不定衙门真被打下来了,那就惨了。倒不是刘国建会没命,而是在聚众赌博、收容嫌犯的铁证面前,刘国建一定会丧失话语权,那就完蛋了。 “叫上你的人,我们快走!”方秉生一跃而起,拉着欧杏孙就朝外冲。 欧杏孙看了一眼姿势根本不变,视线依旧盯在报纸上宛如出世高人般的局长,挺了挺胸膛,把挂在腰带上的手枪枪套往后拖了拖,跟着方秉生就往外走。 就在方秉生打开门,已经跨了出去,欧杏孙手扶在门上跟着往外走的刹那,背后响起了张局长优哉游哉的声音:“老欧啊,过来!在你去之前,给你说两句话。” 欧杏孙停住脚步,狐疑的转过脸去,张局长放下报纸,依旧脚搭在桌子上,朝他招了招手,满脸的无所谓轻松表情。 欧杏孙在方秉生的注视下,疑惑的走了过去,在张局长身边蹲下腰,把耳朵凑到对方嘴上,方秉生就眼睁睁的看着。 十秒钟,从张局长嘴型来看,他就说了两句话。 两句非常短的话,总共不超过二十个字。 而欧杏孙慢慢的直起腰来,等他转过脸来的时候,方秉生才愕然发现对方脸色已经又青又白,面孔因为震骇而扭曲,十足的见了鬼的表情。 “走啊!快点,否则来不及了!”方秉生就在门外大叫几步外的欧杏孙。 欧杏孙看了看方秉生,突然转身朝着局长大吼:“局座啊!我突然想明白了,小席是咱们县的高才,一向秉公执法、清正廉洁、上上下下有口皆碑!我绝对信任小席探长的判断和能力!他现在为了正义正在衙门死战,我们怎么能坐视不理啊!我请求,属下立刻前往支援小席!势要捉拿聚赌嫌犯到案!” 这时,欧杏孙和张局长只听背后咕咚一声,扭头一看,方秉生满脸惊骇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你和他说了什么?”方秉生坐在地上,以指着鬼的表情指着局长大叫道。 欧杏孙撇了撇嘴表示很抱歉,然后他大踏步走出办公室,对着自己的兄弟大吼:“都有!全体立正!局座发令!” 张局长终于放下了报纸,一手捏着的半个水果和半截香烟就从坐在地上惊骇莫名的方秉生眼前掠过,他的声音从方秉生脑袋上面传来,和刚才一样无所谓的轻松:“全员出动!支援席胜魔探长!抓捕嫌犯!立刻!” “yesir!”两秒钟后,这个整齐如一的回答轰然回荡在治安局楼里。 113 【周日】最后的官腔 周日凌晨12点30分。 治安官们全副武装,从治安局里鱼贯而出,在外边火盆上点燃火把,低级警员再次在治安局小楼台阶下列队,高级警员牵了马或者上了马车副驭手座,整个治安局所有警力整装待发。 已经是深夜,平时这个点除了流氓和混子是绝对没人的,连乞丐也不会出现,因为乞丐都早早睡了,等着天亮后去教堂坐坐,主日(礼拜日)乞讨的收成向来是五倍;然而此时此刻街道上三三两两的平民朝着衙门方向走着,马路两边的住户也可见很多点了蜡烛,因为沉闷的枪声还不停的在衙门方向上空盘旋着,人们被惊起,有好事的就去看热闹。 看到了治安局这里平时见不到的大场面,这条街上的百姓就停了下来,开始围观,十分钟后,也有个二三十人在街边看着灯火通明的治安局和荷枪实弹的警察方阵。 方秉生和山鸡又惊恐又毫无法子,两人就站在治安局大门门廊里眼睁睁看着这只县城里“最精锐”、“最专业”的武装铁拳要砸向刘国建。 张局长最后一个慢吞吞的从大门里走了出来,但是看起来和手下气质不同:手下看起来杀气盈天;这个人则还是像去赴宴的――武装带和制服都是穿的,但是腰里的手枪套空荡荡的,压根不带枪;手里拿个芒果咬着,还毫无霸气的拿舌头吮吸汁水淋漓的手指;旁边的小秘书替他开门、替他“先下台阶”拿手里玻璃洋灯照路,老鼠一般围着他跑,一样没有武器,怀里紧紧抱着公文包。 站在治安局台阶上居高临下的看了看自己训练有素的武装,张局长也没有什么演讲、什么检阅的意思,就是一挥手,叫道:“走吧!” 欧杏孙牵着马站在最前面,犹豫了一下问道:“局座,若是刘国建大人亲自持枪抵抗怎么办?这个……这个不好击毙吧?” 这个问题让旁边的方秉生和山鸡都一阵恐惧,恐惧到真的蛋疼;而台阶下的治安官明显的起了一阵微微骚动,那倒不是怜悯和恐惧,而是一种中国人聚群行动时候听说可以无法无天而带来的激动――一个警官哪辈子有机会在衙门里到处开枪,以致于县令看不过眼持枪反击,有机会枪击县令啊。 张局长一愣,把手里的半个芒果随地扔了,从小秘书手里接过手绢擦着手,嘴里说道:“福建茶楼长时间聚赌贩毒,铁证如山!我们作为治安官是去执行法律,捉拿嫌犯!孰料嫌犯竟然以衙门为巢穴,而衙门中人竟然违抗王法,持枪拒捕!我们大宋法典开头第一句话就是‘因着神创立世界,人人受造而平等,故而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县令市长大人若包庇罪犯以致于持枪拒捕,那么很简单,刘大人不是皇族也不是贵族,也不是英国和法国洋人,那么按我们的法典和警察手册来办!” 这句话激起了大家一片兴奋的窃窃私语――张局长的意思,若是刘国建端着刺刀冲过来了,对着他脑袋开枪就行。 “局座,这个……刘国建大人有官职在身,不大好吧?”欧杏孙还是有点犹豫,因为以火力配置而言,他的人装备最全,打起来也是主力,说不定就是他的手下撂倒了刘国建,若刘国建真的疯了抓着刺刀冲锋过来的话,那样以后要追究责任的话,自己说不定倒霉。 张局长笑了一声,说道:“没事,刚刚我已经朝朝廷发了急电,报告了刘国建包庇罪犯、组织无业福建游民持枪拒捕,我等不得不攻打衙门,武力执法。事情已经出了,不过就是我要和刘国建打奏章官司而已。天塌下来我顶着!” 闻言大喜,欧杏孙一个敬礼,翻身上马,立刻指挥警员阵列向左转,开始齐步走。 张局长爬上一匹马,跟着几十多个警员排着队开向衙门,马蹄声、跑步声、枪械碰撞声、口令声,在静静的夜里,他们踩到哪里,就彷佛让他们脚下的街道都活了过来,如同一条浑身鳞片张起的巨蟒朝前一往无前的推进着。 “生哥,怎么办?难道他们要打死刘国建?”山鸡看着治安官队伍启动,惊恐的转头问方秉生。 “刘国建还用打吗?他已经死了。”方秉生叹了口气。 “怎么死的?”山鸡还没听明白,瞪着大眼睛问道。 “当官还真是不能得罪地头蛇啊。尤其不能吏、教、商、黑全得罪光。”方秉生没有理弱智的山鸡,这个半文盲黑/帮分子在遇到这种事情的时候就拎不清了,他只是感慨的摇了摇头,接着狠狠的骂了起来:“刘国建这个傻缺!办事这么蠢!早知道一分钱不给他了!” ============================ 三一广场已经沸腾了,附近街道的窗户里几乎全亮起了灯光,成百上千的百姓携家带口,带着老婆子女、拿着板凳、摇着蒲扇、吃着瓜子,他们有的跷足以待,有的爬上了树朝衙门里张望,刘国建为了钦差修的木台子上更是站满了人,大家一边摇着蒲扇赶开蚊子,一边听着衙门里面此起彼伏的枪声,互相兴致勃勃的议论着这县城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次奇观:治安局攻打衙门! 其实不止是治安局,衙门周围已经被长老会商会和龙川堂的打手和枪手散漫的包围了,张其结和李广西他们叫来助阵的工人手操木棍铁条在后面维持秩序。 他们为了这一次奇袭,还没敢和工人说实情,只是组织了更大的护厂队,这是人之常情:在商会被刘国建、龙川堂一通黑的白的恶整后,组织护厂是每个厂主的无用但求安心的选择。 半夜里拉出去的时候,只是说要配合治安官巡逻,这也合乎常情:因为工厂护厂队都有枪,但是随便用枪是很麻烦的,所以持枪的工人一般都既有持枪证,顺路也是民兵,这样组织人训练、巡逻、练枪就正大光明和合乎法规、师出有名了――而民兵当然就要巡逻。 结果席胜魔作为先锋最先发难,工厂主和龙川堂就指挥枪手围堵了过去,就是要让几个人逃进衙门,然后把事情闹大。 事情发展很顺利,眼睁睁看着三个一瘸一拐的黑影嚎叫着逃进衙门后,在龙川几个强人撕破脸的豪赌下,龙川堂养着的杀手小弟和治安官先开枪,打死衙门门房,冲了进去。 随后,几个工厂主也指挥手下跟着冲了进去,虽然很多工人很害怕也犹豫――“这巡逻抓贼怎么巡着巡着就成了打进衙门了?”但是工厂主说话也很有分量,他们高叫:“这是抓逃犯!听席探长的没错!跟着他上啊!出事了我们顶着!我们是基督徒,我们有骗过你们吗?事后每人发奖金!” 人多势众外加治安官打头,还有张其结他们因为都是教会活动的骨干,等于是县城基督徒的信仰和精神导师,说话极其有号召力,大家胆气就壮了,结果刘国建的衙门真被打了。 大队治安官挺进衙门之时,整条街上围观的人发出兴奋的大喊大叫,有人大声问:“你们为啥打衙门啊?” 张局长骑在马上对着沿途围观百姓抱拳大叫:“父老乡亲,我们头顶警徽、忠君爱神、执法为民,衙门里有逃犯!咱们是为了保护你们去抓罪犯啊!” 这话激起了大片惊呼声:“衙门有逃犯?”“天啊!衙门里怎么有逃犯呢?” 更有无数叫好声,有人大叫:“好啊,支持官差执法啊!”,有人激动得从树上掉了下来。 而张局长得意洋洋的在马上挺起了胸膛,好像检阅一般走过密密麻麻的人群,心里却笑:“这群无知的百姓啊,随便说点好话,他们就信!太好骗了!真是一群好百姓啊!哈哈。” 随着主力到来,和衙门福建帮陷入僵持的战局一下就被打破了,福建帮倒是还是没有死人。 仅仅是对方一边传来了欢呼和听着就一**的人上来,显得人多势众很吓人,当新来的警官们朝着面前黑暗随便打出第一发子弹的时候,那好像春节放鞭炮一样的火光和声响把对面的福建帮吓了个屁滚尿流:“好么,我们这边枪火也就是一百的鞭炮,人家那边一看就是一万响的大长挂啊,这还打个屁!跑啊!” 在治安局打出第一发子弹,大部分人在黑灯瞎火中艰难的装第二发子弹的时候,福建帮立刻转身就往回跑,衙门中段顿时失守。 本地帮大摇大摆的打起了火把占领了中段,现在刘国建他们只能坚守在自己住宅和电报机要室一线最后半截地区了。 =============================== 在手下的簇拥下,张局长小步踱到了一个巷子的拐角,先伸头打量了一下:只见巷子尽头的大门紧闭,院子里灯火通明,墙头上全是人头,影影绰绰的都是枪,那就是刘国建的官宅了。 战术素养差到连灭灯都不懂,不过治安局这边也一样,从墙头上看过去,那边巷子里也是灯火绰绰,灯笼火把一样通明。 张局长在墙角大声喊话道:“刘大人,我是老张,请你立刻让手下放下武器,不要再拒捕了,我有合法的搜查令,我们只是要缉拿嫌犯而已。不要负隅顽抗了。” 只听巷子里一边窃窃私语的声音,那是福建帮在商量什么,接着墙头上传来一个师爷气急败坏的大叫:“姓张的,你别玩这一套!搜查令不就是你自己开的吗?你要脸吗?!你妈的武力攻击衙门!你是造反啊!” 张局长撇了撇嘴,继续大叫道:“我这里有几十条枪、上百号人,你们是挡不住的,还是投降吧。何必玉石俱焚呢,我们**律不好吗?” “焚你个头,你丫的造反竟然还和我们**律?!”墙头上的那师爷气急败坏的破口大骂。 这时听着墙里面一片喧哗,好像在架梯子到院墙上,毕竟这是官宅不是堡垒,墙里面没有矮墩让你踩,福建帮都是站在梯子上、大衣柜上、车架上等各种奇形怪状的东西才能站在墙头后持枪瞄准的。 过了一会,刘国建的声音从墙里面传来,听起来不急不躁,就如他平常的官腔:“张局长,你也来了啊?这何必呢?何必因为一个探长的冒失就要搞成这样下不来台的局面呢?听我的,你收了人马,我们进来喝茶谈谈好不好?我保证不追究席胜魔的任何责任。此事就算撇过。” “呵呵,”张局长冷笑起来,他把手指从鼻子里抠出来,嘴里小声骂道:“这个时候还想玩这套?” 他大叫起来,声音一样的很官腔:“刘大人啊,您搞错了吧?席胜魔探长是我命令出发查赌的,某茶楼终日聚赌贩卖私烟,怨声载道啊,我们收到举报太多了。我不知道您在谈什么啊?现在在您老乡的福建茶楼发现赌场和鸦片,而且抓捕了您的好几个师爷聚赌,还有三个逃进了衙门,这我也很难办啊。本想和您好好汇报一下,谁料想您的茶楼打手、秘书和门房竟然开枪袭警,结果事情变成了这个样子。哎呀!哎呀!哎呀呀!!!这真让我遗憾啊。现在我来找您汇报了,您赶紧让手下放下枪,跪地抱头、开门让我们进去,然后我们喝喝茶好好谈谈吧。” 两个人一说一答的,若是个瞎子听起来,那肯定是两个大人在办公桌左右、穿得笔直、坐得端正,在拖着官腔打交道。 但是刘国建听着却恨不得一枪崩了张局长:他刚刚说辞是把责任全推给席胜魔,就扣他个擅自行动、打击报复的帽子,把这事变成一个失意探长的疯狂举动;但张局长不吃这一套,居然一口咬定就是他派席胜魔出动的,还诬陷衙门门卫先开枪袭警。 这种时候面具也没法戴久的,因为双方已经互相枪口指着,刘国建图穷匕见,双手成拳恨恨的跺着墙头上的瓦片,狰狞的大吼:“姓张的,我已经朝朝廷发出急电!你袭击县衙、射杀差役!图谋造反!大军会立刻开拔出动,四个小时后,河源城外兵营的士兵就会顺着铁路开到这里,识相的,立刻放下武器,自缚双手投降!我还能在奏章里替你转圜!” 张局长冷笑了几声,语气也不再伪装了,他狞笑着回答道:“姓刘的,就你有电报机吗?我治安局里的电报机是吃干饭的吗?我也朝朝廷发出急电了。你把自己的福建人塞满衙门、排挤正常官吏、收受贿赂、罗织商人罪名、开设赌场、包庇罪犯、把衙门变成匪穴!持枪袭警!而且你居然还阻碍城外邪教案侦查!这些都是铁证如山!人证物证俱在!老子我都等不得钦差下来调查了!你!妈!的!你死定了!” 这一番话说出去,好像大炮轰进了刘国建的院子,立刻寂静无声,连外边的人都彷佛觉的那院子上方有一股凉飕飕的黑风在旋转。 院子里外的人马等了好一会,竟然隐隐听见院子里传来了零星的哭声,好久之后,夜空里穿来刘国建颤巍巍的声音,再也没有市长的官威了,竟然像个被警官勒索的车夫,他叫着:“老张,你这是何必呢?何必呢?” 张局长咬牙冷笑道:“昨天,我就对你问过:‘何必呢’,是谁他妈的不识相?你自己非得要往下跳,让我们怎么办?” 说罢厉声大吼道:“立刻投降!” 众人等了好一会,但院子里再无回应,只有隐隐的哭泣声。 “他妈的!给我!”张局长等得不耐烦了,伸手抓过手下的一个火把,在墙后退了两步,然后奋力朝天上扔去。 火把在空中打着滚,旋转过墙头、小院、墙头,正正的扔进了刘国建据守的院子里,里面顿时响起了一片惊呼之声。 “给我往里扔火把!”张局长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命令道。 “局座,火攻?烧死他们?”席胜魔惊讶的问道。 “烧死个屁啊。扔两个还不就把他们吓尿了,那时候他们就自己出来了。难道还要真的用枪和刺刀攻下那院子不成?你疯了啊!”张局长毫不在乎的说道。 果然如张局长所料,接连四五个火把扔了进来后,院子里的福建帮吓坏了,真的以为外边的人丧心病狂的要烧死他们. 半小时后,刘国建开门投降。 张局长自然不会给他客气,不止赌博的那三个师爷,不止福建人,衙门院子里所有的人全部抓回警局审问;并且下令搜查整个官衙,为了在官场中彻底打倒对手,他心里是希望多找些铁把柄在手里的,最好能查到刘国建屋里有大量钞票、鸦片等等他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龙袍也行,而且更好。 刘国建一夜之间被造反一样的事件搞成了孤家寡人:除了三个逃回的师爷之外,所有在衙门里的人全被抓了。 理由不能再堂皇了:因为治安官不经审问,不能分辨倒底谁是嫌犯同伙、谁参与持械拒捕了嘛。 护卫队里有几个本地人原本不想掺和这种子弹乱飞的飞来横祸,但不参与也不行啊,黑灯瞎火的也看不清楚,就看着对面枪口火花一闪一灭的,子弹乱飞,你敢自己逃吗?往哪里逃?被打死怎么办?趴在地上装死?万一对面那群莫名其妙居然敢攻击衙门的家伙捅你这个趴在地上、绝对无害、仅仅装死的可怜人一刺刀怎么办?就算被踩到手脚也受不了啊! 也没法投降,因为实在不知道以什么名义投降,为什么投降,他们可是衙门市长大人的护卫队啊,投降谁?投降满清吗?而且投降怎么操作?扔了枪朝对方那里跑?黑夜里被当成衙门敢死队一枪崩了怎么办?所以只能跟着大部队同进退,结果在最后的阵地刘国建宅子里,哭天抹泪的他们也全都被五花大绑了。 但是他们还不是最倒霉的,最倒霉的是两个税务官,和福建帮一点点关系也没有,就是最正儿八经的吏员,觉的衙门办公室通风畅快,睡觉凉快,就没有回家,在衙门里用公家的洋油灯点着,喝茶、下象棋、过夜。结果黑夜里遇到枪声大作子弹乱飞,不知所以然的他们只有跟着离自己最近的那群人跑来跑去、爬来爬去,最后被堵在刘国建的官宅里了,现在都被五花大绑的他们跪在地上大叫:“兄弟们!同志们!我冤枉啊!你造反可以,但不要乱杀人啊!乡里乡亲的,都认识啊!” 当然没有给市长五花大绑,席胜魔和欧杏孙一左一右夹着他,张局长笑眯眯的在他面前躬身做了个请的姿势,笑道:“请市长大人协助属下调查,移驾去治安局小坐。” 114 秩序都是咬人的 当被绑成一串的人从衙门正门被鱼贯押解出来的时候,整个三一街都沸腾了:这群人都是在衙门里行走的,都是平日里因为好工作而趾高气扬的家伙,很多还是衣冠楚楚的以师爷、大人亲戚自居的贵人,此刻却像罪犯一样在治安官的枪口下五花大绑、彼此捆索相连押解而出,游街一般徒步走向治安局,对于衙门外已经人山人海围观的百姓而言,这是多么奇怪和让人激动的事情。 那一串串的人走到哪里,彷佛磁石,人群就如同铁屑,跟着他们一团一团一堆一推的围绕上去,围着他们,弯腰低头去看他们已经垂得很低的脑袋,有人还用洋油玻璃灯坏心肠的照清他们的脸,一旦认出一个人,就大声叫出某某师爷的名字,人群后面不管认识不认识就异口同声的大声叫喊着这个名字,还不忘加上“师爷”“办事员”等衙门称呼,然后发出哄堂的大笑,在这种围观的屈辱和恐惧之下,那伙人没走几步,就全部泣不成声了。 当然被捆成一串的人里面有人扬起脖子用本地话大叫:“我草!这是怎么回事啊!怎么大家都出来了?难道你们也造反了?老子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啊!我仅仅是在衙门里过夜,这也不行吗?” 而这才刚刚开始,又有一批人好像黑潮一样推开散沙般的百姓,涌到这群“罪犯”身边,那黑潮里响起张其结的大喊:“刘国建这个贪官污吏!任人唯亲!巧取豪夺!鱼肉乡里!今日终于受到上帝的报应了!哈利路亚!感谢神啊!” 随后李广西狠狠的叫嚷也跟了上来:“刘国建勾结流氓恶棍,威胁我的儿子啊!他们还把王鱼家给诬陷在牢里了!你们罪有应得!” 两人大叫大嚷立刻激起了身边簇拥他们的黑潮的响应,立刻那串人周围响起了一片:“该死狗官!作恶多端!哈利路亚!” 这黑潮自然就是两人和王鱼家等人的工人,因为刘国建整人,封了两个大工厂,李广西不敢开工,里面的工人没有活做,工厂主自然不可能给他们满额收入,人人自然都怨气冲天,而且工人并不是一个人,他是家庭的顶梁柱,代表了一个家庭,这群人自然跟着老板深恨刘国建一伙。 然而张其结他们大声指责辱骂刘国建,还存了煽动百姓的心思:因为刘国建这家伙能力厉害,对龙川发展确实功高至伟,小老百姓还真不恨他,因为地位差得天差地别,不像张其结他们受到了直接勒索和打击,因此工厂主带着自己的工人沿途大骂刘国建,扣实在刘国建的大帽子,来取得民意支持,方便后面要来的刘国建和张局长的朝廷对质。 老百姓根本就什么也不知道,听张其结他们一嚷嚷,然后那么多工人和他们亲属附和,他们自然也跟着大眼瞪小眼,很多人彼此相询:“原来刘大人是个贪官?他不是挺好的吗?” 慢慢的,有人也附和工厂主和工人他们了,毕竟那么多人说刘国建坏话,这个人应该不是好人,然后人群的质疑变成了:“对啊!他肯定是贪官,只是我们不知道,否则治安官能逮捕他们啊?” “呸!打死这群王八蛋啊!”有人开始推搡被俘师爷,接着有好事者笑容满面的冲过来,一脚踹倒一个师爷,他们都被捆成一串,一个倒了,其他的也跟着歪歪扭扭了。押解治安官慌不迭的用枪托赶开这群人,大骂着威胁着不得妨碍他们工作。 人群不敢再过去直接打人了,不知道谁开始朝他们吐唾沫,立刻唾沫如雨点落在了人群中的俘虏身上,呸呸呸的声音在大街上响起一片。 刘国建被带了出来,是坐着治安局马车出来的,他在衙门里要被带上马车前四处看了看:周围荷枪实弹站岗警戒的治安官和民兵们,带着又兴奋又有点梦游般难以置信的嬉笑表情打量他;不远处大门口一扇他换上去的铁栅栏大门被推倒在地,扭曲成一个曲面;扭曲铁门对面就是被射得如同蜂窝一样的带玻璃窗的小门房,被刷成纯白的墙体上和玻璃渣上还留着曾经忠心守卫的血;衙门外面一波又一波的“贪官该死!”、“刘国建该死!”的浪潮越过墙体涌了进来。 “我什么时候成贪官了?他们造谣!”刘国建既恐惧又愤怒的低吼了一句,但他身边的两个治安官笑眯眯的摁着他的头,把他推上了马车。 马车行驶起来,在外边他绝不承认的一波一波辱骂传进来的时候,刘国建痛苦的闭上了眼睛,感觉到整个县城如同有了生命,变成了鬼魅般的妖魔海洋,要把他这个小舟撕成碎片。 不错,这熟悉的街道、熟悉的百姓今夜变作了另外的样子,整个县城活了过来,而且在对着自己狰狞的扑了过来,推搡着他恐惧的灵魂。 两个治安官夹着刘国建挤在马车后座里,坐了一排,在街上行进的时候,旁边一个治安官朝外看着,笑着对同僚道:“整个县城的人都出来了吧?黑压压的都是人头。” 另外一个沉默了一会,扭头越过浑身还在颤栗的刘国建朝同事问道:“二仔,你说咱们这冲进衙门逮捕了所有人,这算造反吗?” “算个屁啊。张局长既然说话了,事情还有跑吗?咱们局座平时不说话,一说话那就是对的!”那人说着低头看了看身边的刘国建,笑道:“谁叫咱们市长包庇嫌犯的?衙门怎么能成匪穴呢?人人受造而平等,法律就是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谁叫都是神造的呢?错了!错了!我该死!我说错话了!皇太子万岁!皇太子高于法律!不过,咱们这是依法办事,真正的忠君爱神,对吧?” “是这个道理!”另一个人好像要说服自己蹦蹦跳的心,他叫道:“两福建人还持枪拒捕呢!茶楼后院那小子还居然射击官差,就是该死!” 二仔这时用手指敲着马车玻璃窗对同僚叫道:“看!那边张长老和李老板他们也都来了,人家都是聪明人,又是咱们县城公认耶稣入心的好人,这次事情要不是咱们的市长没有理,人家也不会领着工人和民兵上来协助我们对吧?” “对对对!张长老又虔诚又会做生意,他怎么会做错?”另一个人这时的声音听起来彻底放松了,他甚至笑了起来:“李医生也来支持我们呢!李医生来了,那就是耶稣站在咱们这一边!见了陛下,怕也咱们有理!” 二仔大笑起来:“妈的!咱当然有理!李医生在我屁股后面提着药箱呆了一夜,结果居然没有一个人死伤。而我打光了我的子弹袋,天知道我那些子弹都打到哪里呢!爱人如己就是这样,震慑罪犯就够了,执法成功却没有杀人。” 另外一人捂住肚子在乐,笑道:“咱们是有爱的警官,连咱们枪和子弹都是有爱的,不伤人,哈哈!” “这秩序本来是我建立的!却反过来要撕碎我?我不该想改变秩序的…….”马车里的刘国建悲愤的叹了一句,然后他猛地伸出手去,在吓了一跳的二仔面前拉上了窗帘,然后在两个警官中间弓下腰了,额头压在自己双膝上,两手死死捂住了耳朵,滚滚热泪立刻浸湿了他的丝绸睡裤。 在心中狂乱的恐惧和痛苦中,刘国建艰难的回忆着: 他接手的龙川县城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的,那是一个贫困、破烂的县城,刁民遍地,乞丐随处都是,刚刚因为铁路民乱,县城被杀得血流成河,那时候他坐着滑竿进衙门的时候,平民看他的眼睛都是惊恐不安的,破烂泥地上的血还没干呢。 而现在不论贫富贵贱嘴里都满怀敬意的长老会,是不是也沾了那占据县城中心光彩夺目的中心教堂的光呢?长老会那时候不过是缩在县城破败四合院里的教会,用一块被虫子蛀了的四方木板当名牌,礼拜时候信徒坐在歪歪斜斜的小条凳子;是刘国建咬着牙勒紧裤腰带,在这个破县修三一广场,修中心教堂,要把信仰摆在县城的最中央,让不认识基督的人一看都会肃然起敬;那时候他为了跟着皇帝走,真是一分钱也没有贪墨过啊。 那时候的张其结和李广西也不是现在德高望重的样子:张其结算刚入城的乡下土豪,留着一个扎眼的辫子满县城晃悠,得知这个人要修建一个纺织厂的时候,刘国建和张其结蹲在还是水坑的纺织厂和火车站地上研究工厂规划,很多地产主人还是刘国建帮着张其结说服购买下来的,那时候县城人谁在乎张其结呢,不过就是一个去过西洋的乡下人而已;倒是看见帝国大屠杀之后派来的县令吓得魂不附体,那时候的张其结何曾这样傲慢呢,他满嘴、满嘴的“多谢大人!”“恩典难报!”呢; 而李广西呢,则是一个油头粉面的小开,因为开了个铁钉厂就自以为中西贯通而得意洋洋的混蛋,天天端着一个鸟笼子,在衙门斜后面的鸦片馆打麻将、抽大烟;是刘国建劝他既然你是本地洋钉大王,和机械打交道,是不是升级工厂、制造机械零件呢。那时候的李广西见了刘国建总要装模作样的用儒家礼仪抱拳鞠躬,还说什么:“县令大人就是我的恩师啊!”“我有今日都是县令大人提携的恩典啊!” 张局长那时候也不是现在这种隐于水中的巨鳄般的角色,刘国建在和方秉生一起修建铁路的时候,就和张局长认识,那时候的张局长是个铁腕狠戾、满眼都是凶光的家伙:爱财如命、心黑手辣;方秉生给张局长送了点银子,张局长就敢指挥手下排成战列线朝当时还没想到要拿出枪炮来的手无寸铁的示威农民开枪。 刘国建接手龙川县县令最大的担忧就是不好控制张局长这个家伙; 然而上任之后,却发现自己面对的完全不是桀骜不驯、不听指挥或者贪赃枉法的张局长,而是一个两眼茫然、浑浑噩噩、天天不办公溜去教堂闲逛的废物。 这个家伙因为全家差点被灭门,性情大变!变得郁郁寡欢、胆小怕事、做什么工作都拖拖拉拉的、谁也不敢得罪了!连逮个贼,他都要慈眉善目的劝说一番放掉。因为局长不作为,县城治安一片混乱,甚至于有人在衙门口抢劫杀人。 有同僚就建议刘国建朝朝廷报告,说张局长可能受刺激了,办事不力,建议换一个人做局长;但是刘国建想着和张局长有点修铁路的时候交情,而且张局长在龙川干了好多年,家也安在这里,熟悉情况,就没有上奏朝廷换张局长。而是天天和张局长聊天、拉着他一起巡夜、一起上教堂祈祷忏悔;结果半年后,张局长心病好了,才重新成为刘国建的左膀右臂, 张局长这个人原本就非常有能力,否则他也不会当年那般野心勃勃到射杀平民都无所谓,因为他性格大变,丢掉了原来的野心,变得既有原则又非常圆滑,黑白灰通吃,还学着收买人心、安抚百姓,作为话事人平衡黑白灰各种势力的争执,后来慢慢的竟然成为了县城第二号有权势的人物。 到了近一年,身为位高权重、全县级别最高的吏员、抓捕罪犯无数、别的地方同样职位会仇人遍地的局长,此人竟然把手枪锁在办公桌抽屉里,任何事情任何出动绝对不带枪了,因为他已经手腕圆润到了:整个县城三教九流、精英屁民、信徒罪犯全拜在他的脚下,到哪里都是欢呼声一片,别人不好意思说自己是绝对龙川本地人,但提起这个广西籍的局长,人人都竖起大拇指说:张局长绝对比本地人都本地人。 而这条隐藏的大鳄,完全就是刘国建当年一念之慈扶持起来的。 这些人和这些东西绝不是刘国建刚刚踏足的那个破败龙川的格局,那时候的格局是宗法(儒家)、愚民和温饱。 这么看来此刻县城的精英格局:教会、吏员、西学工厂主――意即思想(基督)、权力和金钱,竟然都是刘国建自己培植出来的,毕竟龙川变成了大宋十大模范小城市之一啊。 龙川太穷太小,改变格局这事,上一任县令没有做到,但因为民乱:宗法被海皇的刺刀铲平了,然而愚民和贫困还在。刘国建当时的任务主要是利用教会给予愚民以灵魂温饱,赶走愚昧、利用铁河和西学赶走贫困,给予愚民以**温饱。 但即便如此刘国建他改变的格局的时候也非常艰难,他为此付出了艰苦的努力,他暇不暖席、夜以继日、孳孳不倦、继晷焚膏、废寝忘餐、发愤忘食的为龙川工作。 张局长是广西人,三年里起码回过一次老家,但刘国建一次也没回去过,每年春节都在教会和当地百姓一起吃慈善粥。 在从一个福建偷渡客变成一位宋国功勋县令的奋斗过程中,他得到了莫大的满足,整个龙川在他的努力和西学冲击下日新月异,竟然摘取了十大模范小城市的桂冠,他完成了他前面几任宋国县令前辈都没完成的伟业。 但是成功带来的声誉,是双刃剑,随着他的就职大照片和无限通兑宋国反洋的钞票抵达家乡,村子轰动了,在供奉在祠堂的家谱上,他的姓名被描红,这是村子出了一个大官啊,而且不是在清国当官,是在路上都可以捡黄金的宋国当官了啊,他的老父亲一夜之间成为权势仅仅次于族长的人物,家门槛都被踩平了,不过无所谓,洋房正准备盖了。 然后就是一波又一波的乡亲跨越国界来找他就食。 这不是麻烦,这不是讨厌的穷亲戚,这是自己的面子,这是自己成功的勋章,一个重视乡情的异国奋斗的福建人怎么可能拒绝呢? 结果身边的老乡越来越多,而且来得也越来越快,刘国建绞尽脑汁替他们在人生地不熟的异国他乡安排职位,寻找工作。 但是压力越来越大,老爹来信经常说隔壁a村某某某在清国当县令,一次就给家里了五千大洋;隔壁b村某某某在宋国京城做生意发达了,给村里翻修了祠堂,带走了几十个同乡给他做工人;隔壁村某某某在宋国当上了小刀军团的军官,当海盗和当清国水师军官的老乡立刻踩破了那家的门槛、礼物堆积如山;隔壁村某某某在新金山(澳洲)挖到了金块,发了财,回家就起了八层楼高的碉楼…………..最后总要加一句:你是咱们村出得最大官,而且还是宋国的官,村里就靠你了。 看着这些老乡在不同的世界努力奋斗,让自己家族光宗耀祖并且服务乡梓,多么的荣耀,但刘国建看着自己一手建立的县城,感到的是无比的压力。 比以前有钱多了,但是没法一次给家里五千大洋;比以前位高权重,但是安排不了那么多老乡,因为在宋国要通过考试才能做官吏,自己能捞到县令,都是很神奇的运气。 然而不能让家族蒙羞,刘国建眼看龙川发展起来了,就想尽办法安排乡亲,最好的地方以及自己能管的地方就是衙门,什么人都想尽办法往里塞,后来以致于动不动麻将轻轻松松开四桌了。 人多力量大,但是人多胃口一样大。 慢慢的,在身边围绕的老乡们说这个富了那个发了的有心无心的言论中,刘国建也慢慢的想在自己管事的这片区域发一笔,毕竟自己流血流汗种出了庄稼了,总要收获吧。 原来仅仅为了出人头地的信仰努力工作,现在既然龙川已经越来越好了,他忘了自己的理想,和原来那么努力到底是为了什么,那个原来住一分钱一晚破客栈的偷渡客被遗忘了,刘国建开始后悔在努力的时候为什么不多捞一点。 刘国建想改变这秩序了,把它变成老乡嘴里时常提及了满清秩序:官大一级压死人、官员可以刮地三尺、官员可以一手遮天、官员可以一切通吃!只要有权!! 但是刘国建想伸手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种的这片庄稼不仅有玉般的果实,还有刺! 清国官员可以多收粮多收税,但是宋国这边因为有教会,任人欺侮的农民往往把缴粮权交给教会,就像满清农民把这个权力交给有特权的杨乃武那种秀才一样,但宋国刁民比满清更利害,一个大字不识的农民可以通过教会从县城调来识文断字、法律报纸精通的人替他们缴粮食,官差不敢乱来,因为一言不合,就是上报纸或者告到衙门里来了,现在城里那个天主教神甫法国老头当年就是靠替教民打官司在龙川立住脚的; 商人更不好对付,长老会商会本来是刘国建的好朋友,为了自己的政绩和龙川发展培育起来的,但是他们发达之后,尖牙利齿从脚趾头武装到头顶:有自己的组织――教会;有自己的法律武器,甚至专门雇佣打官司的讼棍;而且有报纸撑腰;有大量的工人,他们不仅给工人洗脑,把他们变成基督徒,视自己为德高望重的信仰导师,让愚民言听计从,子子孙孙都恨不得为他们打工;而且不惜利用愚民,一群群靠他们吃饭的愚民工人把他们看成皇帝一样,甚至组织起来和黑/帮来次流血大械斗都在所不辞;他们懂西学,嘴上都是什么人人平等、宋国以商为贵的屁话,刘国建在他们忘恩负义拒绝给自己亲戚个职位、甚至在小报上影射自己把衙门变成赌场后也无可奈何; 在清国操纵官司很来钱,可以吃了被告吃原告,但是就这一项大收入也被朝廷分去了,大官司刘国建这种县令没法插手,而是交由两个月一来的巡回法庭法官决断,原告和被告都不在乎县令的,因为法官和刘国建这种县令根本一毛钱关系也没有,互相不管,送钱也是送给巡回法庭的法官; 在官吏分流后,张局长作为高级吏员(事务官)不再是刘国建(政务官)的上下级关系,两人成了不同的系统,虽然有命令的权力,但对治安局局长任、免、升、迁的权力都失去了,治安局变得非常**,同时也代表着更加强力。 虽然张局长在刘国建面前经常抱怨他们要三年一考,留职、升职、转职都要考,不仅考专业笔试,连体育也得考试,害的自己一大把年纪还要拉着秘书早晨跑步。但是刘国建还是看得出张局长眼里的喜色:朝廷这么搞,吏员就可以深深扎根本地,不再是随着政务官来去跟着走,不再是是铁打营盘流水兵了,拥有更大的**性,随之而来就是更高的重要性和更大的权力。 清国一群盘根错节的老吏也可以板上钉钉的操纵雏儿县令,而宋国把这个秩序化了,把潜规则变成明规则了,任何一个吏员怕是都想着终身呆在这个职位上。 那时候刘国建还没领会张局长这喜色的涵义,只是认为老张本来就想扎根龙川的人,也没认为老张会给他添乱,因为他熟悉老张的性格,知道老张是个吓破过胆的男人,不想再经历任何风雨,以后的工作也证明了刘国建的判断,虽然改制之后,在报纸和内部通报上,经常看到外地政务官和强力事务官打奏章官司,互相攻讦、造谣、抓小辫子,弄得彼此不共戴天,但是张局长从来没有给刘国建添过乱,刘国建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结果在刘国建认为方秉生的重回龙川给他带来了涸泽而渔焚林而猎的机会的时候,(刘国建认为这是他应得的收益,是龙川人太抠,抢夺了自己这个出力者的果实),他因为有了强力的民主党后台,选择与自己建立的新秩序为敌,刘国建终于明白张局长那喜色的意义何在了。 就在于他有了选择:是保护铁打的营盘还是捍卫流水的兵! 选择就是权力! 但是,很不幸的,一个可以终身任职的吏员天生就是铁打营盘的捍卫者!流水的兵即便功劳盖世、权势熏天与他何干呢? 以秩序守护者而得利的张局长在刘国建和他一手营建的当地秩序互为仇敌的时候,决然的投靠了刘国建的敌人,一刀子捅死了刘国建自己。 张局长坚定的维持这个新秩序,不止是他,县城所有精英和既得利益者包括龙川堂黑/帮在内的所有人都坚定不移的维持这个秩序,而可笑的是这个秩序是在刘国建的牵头和努力下建立的。 他们竟然不惜枪杀作对之人和武装攻击衙门来完成“处决”秩序破坏者刘国建的目的。 任何秩序竟然都是有生命的,旧秩序为了保卫自己发动了刁民打跑铁路公司、占领县城;而三年后,新的秩序一样为了保卫自己,发动精英以造反一样的方式毁灭了危险的敌人、自己的奠基者之一――刘国建 “在旧秩序的废墟上,我一手建立了新秩序,但是这新秩序竟然不容许我改变分毫,我不过想拿取我应得的酬劳,你竟然立刻转头咬了我!你这条忘恩负义的毒蛇!”刘国建手指捂住脸,泪水从指缝里汩汩而出。 马车早已停在治安局门口,看着泣不成声的市长,一个治安官要去揪他下车,但另外一个制止了他,那人看着肩头耸动的刘国建,摇了摇头,说道:“让他哭完再说吧。毕竟,他曾经是我们尊敬的市长。” 115 地头蛇才知道的事情 周日凌晨5点15分。 方秉生和山鸡如丧家之犬般就靠坐在衙门对面的宣化坊,他们俩算特权阶层,即便就是他们惹出了滔天大祸,但身份和地位就让龙川土鳖精英不敢碰他们,而是新仇旧账一起全算在了刘国建头上,借着查赌和缉拿嫌犯愣生生的把他几乎是逮进了治安局,废了衙门;所以尽管衙门附近一片街道被治安官戒严了,但两个人还是被治安官放了进去,可以坐在衙门正门对面宣化坊这个石牌坊底座上,又恐惧又无奈的看着发生的一切。 他们背靠着墙壁上层层叠叠的告示和广告,眼睁睁的看着一夜之间,市长刘国建一伙从天堂摔到地狱、从万人敬仰变成万人唾骂这一幕,却无计可施。 他们先看着刘国建的班子被徒步押解而出,先被嘲笑,接着又被工厂主带着工人煽动百姓仇恨,百姓狗屁不懂,立刻就被点了起来,那群可怜的家伙几乎有被打死或者唾沫淹死的危险; 接着运载刘国建的黑色马车出来了,方秉生看着人群立刻朝着这辆马车涌动,如同看见了屎的苍蝇群,人群里响起张其结喊得嘶哑的破锣嗓子:“大贪官!天道昭彰!神威公义!你罪有应得!”李广西的声音也传了出来:“下地狱啊,福建佬!”翁拳光甚至窜到了马车后面的侍者站阶上,用手掌咚咚的拍着后窗玻璃,接着人群顺着他们的挑唆大吼起来:“狗贪官!”“贪污!藐视神、背叛神皇!绞死他!”“用他自己立起来的绞刑架绞死他!”…….. 马车行进不停,人群宛如燃烧的巨浪,顺着马车呐喊着跟着而去,如同浪潮拍岸,滔天巨浪流过之后,露出了引领潮流的怪兽们。 追不上马上,张其结、李广西和翁拳光三人停了下来,在马路上站成一排,目视着人群追逐马车而去,从看客突然变得稀稀落落的街道上,方秉生清清楚楚的看见了不远处的他们,光看后背和个人姿势就知道他们肯定是得意洋洋的:张其结不停的来回甩着自己大辫子、李广西翘首踮脚看着越来越远的那人群、而翁拳光双手背在背后,抬头望天,说不定在大笑。 “这群杂碎!”方秉生咬牙切齿的骂了一句。 “哎,他们拉什么来了?”身边的山鸡指着张其结那边叫道。 方秉生看去,只见两个人拉了一辆地排车,上面堆放着一堆白花花的东西,几个大妖兽就俯身检查起来。 过了一会,一群工人被他们招过来,从上面拿下一摞一摞的东西抱在怀里,紧接着,黎明前的黑暗里响起大喊:“号外!号外!《龙川商报》号外!《治安局查赌福建楼!衙门包庇嫌犯持枪拒捕!衙门之内枪战竟夜!血流如河!尸横遍野!》免费!长老会与龙川堂付钱请大家白看!快来免费领啊!不看白不看啊!” 号外?方秉生和山鸡都愣了。 “现在几点了?”方秉生伸手去掏怀表,却摸了个空,怀表连同外套早扔了。 山鸡拿出自己的怀表接着治安局门口的火把看了看,说道:“凌晨五点十五分!” 接着山鸡也明白过来,指着三一街上四处分发号外特刊的那些人叫道:“我草!从查赌开始到现在,这才五、六个小时,他们竟然就印出号外来了?这也太快了吧!” “他们早就准备好了吧!这边一边枪战,那边就开始写稿子直接送印刷了!”方秉生咬牙切齿的答道:“说不定,在枪战前他们稿子就准备好了!” 这时候,有工人觉的分发太慢,手里不停抓着几十份油印小报朝天空撒去,这《号外》顿时如白雪般在三一街上漫天飞舞开来。 山鸡捡过一份吹过来的,就着火把急不可耐的看了又看,好久才递给冰冷着脸的方秉生,陪笑道:“我忘了我不识字了,生哥看看,怎么说刘国建的。” “还刘国建个屁,提他也没用了。”方秉生冷冷的把那张散发着新鲜油墨味道的报纸扔在地上,看也不看。 山鸡看了看地上那翻卷的纸页,有点舍不得,但捡起来也没用,不懂,他叹了口气,转头结结巴巴的问方秉生道:“生哥?咱这大宋王法就允许治安局逮县令吗?这怎么看着都像造反了啊!” “这就是造反!他妈的!”方秉生恨恨又无奈的说道。 “造反?那刘国建还有机会扳回来?张局长那伙会被枪毙?”山鸡又问:“三年前不也一样吗?” 方秉生叹了口气,仰天说道:“够呛了。三年前是刁民造反,根本就是蛮力。现在这是整个县城精英造刘国建的反,他们下手又毒又准,抓住了刘国建的小辫子,为的不是打杀刘国建,而为的是朝廷攻讦,这次他扳不过来了。” ==================== 过了一会,方秉生就看着欧杏孙和席胜魔出来了,两人在衙门门口谈笑风生,而欧杏孙卑躬屈膝,满脸谀笑,看得出在巴结席胜魔;一个治安官在三一街跑了进去,气喘吁吁的把一包东西交给欧杏孙,欧杏孙又从包里拿出东西递给席胜魔。 现在是盛夏,天亮得早,东方已经曙光了,黑暗迅速退去,方秉生坐在宣化坊也能猜出那些反光的金属物件肯定就是席胜魔被没收的警枪和警徽――毕竟张局长肯定会抹掉席胜魔是停职中违规行动的口实,把席胜魔这种长老会挑唆以长虹贯日的刺客行为美化成合法合理的授命行动,完全不给刘国建那一伙一点机会;而席胜魔若失败了,也许张局长和背后的长老会、龙川堂这些老狐狸会毫不留情的把一切罪责都推给席胜魔,牺牲掉席胜魔和他手下这些有信仰有理想的年轻人。 看两人在衙门门口抱拳作别、欧杏孙牵着自己的马出来衙门,方秉生赶紧跑了上去,大叫:“欧探长!” 扭头一看是好像被人抢劫后又揍了一顿的方秉生,欧杏孙一脸苦笑,并没有停住脚步的意思,嘴上只是说:“方先生,你还要说什么?等着看报纸得了。” 方秉生跑上去,一把拉住要溜的欧杏孙,不让他上马。 欧杏孙一脸苦相,他手扶着马鞍,一脚踩着马镫,一脚踩在地上,以这个随时要溜的姿势扭头小声道:“方先生,现在都出这种事了,我也没辙啊。而且你我的那些事,希望彼此互相保密,我没替你们做过事,不会乱讲,但是你也不要指望我把钱退给你,因为我从来没收过!我都不认识你的!” 方秉生不耐烦的叫道:“你以为我是雏儿吗?谁和你说这些破事!我也从来不认识你的。我只是问你一件事。” “哦?说吧。”一听对方不是不懂情势的瞎缠人也不是要索回黑金的糊涂蛋,欧杏孙表情轻松了很多。 方秉生问道:“在办公室里,张局长究竟给你说了什么,让你一下就改变心意了?你妈的,当时你马上要给我来救刘国建他们了啊!” “原来是这个啊。”欧杏孙笑了笑,说道:“张局长问我:‘老欧,你是本地人。这龙川有做过三年的县令吗?’” “什么意思?”方秉生听得云山雾罩。 欧杏孙嘿嘿奸笑了几声,指着衙门摔在地上的半扇铁栅栏门,说道:“我们这龙川二十年来,从清国变到宋国,历经清宋八任县令,没有一个能在这衙门里善终的!清国的几个不要讲了:被天地会宰了、逃跑在东江淹死了、在衙门里上吊了什么的,即便咱们大宋国县令也没有能做过三年的,上一任不要我讲了吧?刁民作乱,逃跑被免职了。这刘国建,我算了算,再过两个月才能算他正式上任三年!我本来就盘算着刘国建胜负在五五之间,不过既然有人要搞他,恰好在这个节骨眼出事,那么肯定是刘国建气数已尽!在劫难逃!我怎么可能和他在一条船上?我找死啊!” 接着他拍了拍方秉生的肩膀,斩钉截铁说道:“不要怪弟兄无情。龙川县衙风水极其不好,专门搞县令。这事本地人谁都知道,就是你们和刘国建他们不知道。” 说罢他翻身上马绝尘而去,让方秉生站在那里发呆。 愣了好久,方秉生才回过神来,又无奈又悲愤的骂了一句:“我草尼玛的张局长,连风水你也算计在内了,该死的地头蛇啊!” “什么地头蛇?”听到背后传来这句话,方秉生转头去看,接着眼镜差点吓掉了,往后退了一步――席胜魔就在他身后站着,冷笑着打量着他。 山鸡此刻也很畏惧这个年轻人,这是地头蛇中的地头蛇,做事太狠了,所以赶紧上前微微挡住方秉生,陪笑道:“席探长有何指教?” 席胜魔背着的手从背后伸了出来,手里拿着一根拐杖,他把拐杖头递到方秉生胸口前。 方秉生一看:这不就是晚上自己逃命的时候用来闩住门环的手杖吗?此刻已经成了个弧形,上面都是波纹般的撞痕,可见门后面人大力的反复拉扯给了这拐杖多大的伤害。 席胜魔说道:“这是我们在衙门东边茶楼后面的小院门上发现的,不知道谁居然用它从外面闩住了门,我看好像是方先生你的?” 山鸡和方秉生对视了一眼,眼里都是略微害怕,怕自己陷到茶楼查赌拒捕的案子里去,山鸡抢先说道:“这肯定是那秘书…….” 他是想说是刘国建秘书自己拿了去,把责任推给死人。但是方秉生猛地推了他一下,笑道:“是我的。但是我住在衙门里面,睡觉前拐杖就放在屋外,刚刚还在找呢,多谢席探长。” 方秉生比山鸡想的更远:拐杖是自己的,有一双,上一把砸断在袁嗣会头上,自己又拿了这把出来,这是京城定制的文明棍,和上把一模一样,整个龙川也没有这么贵的一根棍子,他经常拿着它出门,很多人都见过,这没法赖。但岂止推掉自己的责任,干脆咬定拐杖就放在门外,谁都可以拿走,这样索性连不认识秘书是谁都可以讲了。要是像山鸡那样赖给秘书,说不定他们还会说:怎么别人不拿你的文明棍,偏偏就是持枪拒捕的秘书拿呢。 席胜魔微微一笑把文明棍交给方秉生,笑道:“那就请您收好了。龙川这么乱,方先生又是闲不住的人,虽然算老乡,但也不在龙川生活,不熟悉这里的花花草草,没个棍子防身可不好。” “这是恐吓我吗?”方秉生接过棍子,无奈的想着。 就在这时,旁边一阵大笑,有人大叫:“恭喜方先生物归原主啊!” 方秉生扭头一看,却是张其结等长老会和龙川堂的几个人走了过来,对着方秉生眉花眼笑的抱拳作揖:“方先生没事吧?”“方先生你还要注意身体啊,看你衬衣上原来伤口又渗血了。” “这群苟比!”方秉生知道对方是在羞辱自己,心里咬牙切齿的怒骂,脸上却笑,说道:“感谢几位先生关心,你们也都还好吧?” 张其结笑着指着席胜魔说道:“刚刚小席说老翁已经找到了两个水手作为人证,原来那个死在玻璃厂的小贼是抢劫他们被误杀的,尸体不知道怎么跑进玻璃厂去了。我们正要去保释王鱼家。” “呵呵,真是好事啊。我就说嘛,王老板那么虔诚的人怎么会犯谋杀的大罪呢。”方秉生脸不红心不跳的随口说着。 翁拳光黑着脸走了过来,彷佛怕方秉生会飞一样,用手指捏着了方秉生的衬衣衣角,咬牙切齿的说道:“方先生,席探长可是说亲眼见到山猪根本没行刺你!而你却说山猪用刀捅了你,你看怎么办?还要打官司吗?” 看了看周围全是敌人,鼻子里还能闻到衙门里传来的硝烟味道,方秉生很不服很痛苦的扭了扭脑袋,强笑道:“这案子不是还没有进入侦查阶段吗?我那天被凶手追杀,吓坏了,可能也看错了。” “但是你却口供说山猪行刺你了!我告诉你,要想我不反口告你诬陷罪,咱们就私了,你把我1600大洋还回来!”翁拳光咬牙切齿,连原来送给方秉生疏通钟家良的100元贿金都算回来了,本来想敲诈方秉生更多的钱,因为方秉生可是利用了他做了不少事,但方秉生实在太过危险,翁拳光盘算了一下,还是没胆敲诈这种人物。但是能从这种饿狼嘴里把肉要回来已经算莫大的成功了。 “我怎么会诬陷你了,您这江湖老前辈啊。这个案子,我听治安官的。”方秉生一样咬着牙笑了笑,那意思就是服软了,因为现在治安局把衙门都灭了,肯定帮龙川堂啊。 翁拳光闻言狠狠的一抽鼻子,举手朝要骑马离开的席胜魔大叫:“席探长,这个方秉生改口了,我要保释山猪!” “还有李广西的500大洋,也请方先生退回来。否则,我们去惠州城控告小儿被放蛇威胁。而且已经联系好报纸了!”张其结走过来对方秉生说道,手里拉着李广西,而李广西一直试图离方秉生和山鸡远一点,显得张其结拉着一个贼那样。 这自然是因为李广西还想送给方秉生的钱干脆不要了,免得得罪他对自己小儿不利,但张其结都操纵了今夜的事,还会放过他吗?既然自己得罪方秉生一伙的领头羊,那就得拉上更多的人,所以不依不饶的拉着他来索要贿金。 “好好好,我天亮给你送过去。李老板是误会我,非得求我收下。我那天可是死活不要的,他扔了就跑了。”方秉生冷笑道。 张其结傲然道:“那就好。”说罢看脚边有张《号外》躺在地上,就是山鸡扔的,他捡起来,弹了弹上面的土,递给方秉生道:“这报道写得有点失真,但是大体意思是不错的。大宋是忠君爱神的大宋,不仅有圣皇福临天下,头顶还有上帝监察万有。作恶的人是长久不了的,因为神和圣皇会让他自食其果。” 看着面前那张脏兮兮的报纸,又听着张其结嘴里的嘲讽和得意,加上因为刘国建一伙完蛋,连带给他们的贿金和敲诈龙川的钱,自己不知道损失了多少大洋,心里刀割般的愤怒,他猛地抬起头盯着张其结,激怒的狼一样的眼神把张其结吓了一跳。 但是方秉生却猛地转头,用手里的文明杖指着几步远的席胜魔背影叫道:“张长老,你不要以为自己就是爱神忠君了!你我都是明白人,你们今夜搞得这一出戏,要是玩砸了就是造反!你们是用席胜魔这种什么都不懂的小孩打头阵,让他当敢死队,我想你们心里也盘算过若是失败,就推给席胜魔自己违法乱纪了!” 方秉生这个垂头丧气的败犬一番话突然变得铿锵有力,张其结和李广西都是被震了一下。 方秉生接着点着张其结和李广西他们冷嘲热讽道:“你们想过没有,今夜幸好成功了,若是一个不妙,席胜魔轻则下狱重则丢命!像你们,都是一大把年纪了,有头有脸的,还是自称的基督徒,爱神爱人,对吧?但是却把自己的野心建立在一个小孩的鲁莽和青春上!用小孩子的生死前程替你们牟利,替你们出头!你们不脸红,我都替你们脸红!还有脸说我?” 李广西被说得面红耳赤,低下头去,方秉生说的这些,虽然他们几个策划者没有明确说过,但确实在自己心里盘算过,就是他们撺掇年轻气盛的席胜魔做这冒险的事情。 张其结脸也红了一下,还转过了脸去看了看正和翁拳光交涉的席胜魔,但是他很快扭回身来,正面方秉生,再次昂首挺胸,他看着方秉生说道:“你说的不错!就是这样!但是,小席有他自己的信仰,有他自己的选择!是他自己同意为了正义而舍身冒险的!神创立这世界,没有许我们天长蓝花长开,世界是危险的、是痛苦的、是可能死亡和失败的!但年轻人为了自己的信仰去冒险,是值得的!神是勇士!神是战士!因此我们也必须要战斗!小席在冒险,我,也在冒险!而且最重要的是,你说的只是可能,而现在我们已经成功了!说明神站在我们这一边,这就够了!你无论如何伶牙俐齿,也改变不了现实。” 这次轮到方秉生被震住了,瞠目结舌的他有些混乱的看着张其结对他抱拳作揖,然后拉着李广西、翁拳光他们和席胜魔一起走了,只剩下他站在当地,好久之后他才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妈的,原来,这家伙也不是什么正经商人、老实基督徒,简直一个不要命的赌棍啊!” 就在这时,三一街一头传来了暴雨一般的声响,在鱼肚白的黎明中,混乱的街道、混乱的人群慢慢的凝固了身体、闭住了嘴巴、怔怔的看向那街头。 天地间只剩下这暴雨般的声音越来越响。 方秉生看去,只见一队高帽蓝衣的军队正在跑步朝这里推进。 116 赌命换来的必输 黎明中只见这批军队排成四列纵队跑步前进之时,动作整齐划一如同一人,头顶的十字国徽排成一条直直的光亮线,扛在肩膀上的长枪如朝天指着的钢铁树林,又像野兽脖颈上竖起的鬃毛;人人全副武装,腰带上左边挂着刺刀、右边挂着水壶,肩膀上斜背着皮囊子弹袋,跑动之中这些东西敲打士兵雄健的身体,发出暴雨般的巨大哗哗声;而他们脚下的皮鞋敲击地面则如擂鼓般的雷声分割着暴雨的节奏;旁边还有军官骑着一匹高头大洋马领着,马步小步,如士兵队这头野兽的头颅在不偏不倚、不前不后的始终略略领先跑步中的队列,军官一样的全副武装,军刀刀鞘在马靴上摇摆闪亮,以及握住马缰的白手套,一闪闪的就像闪电,圆筒帽耳边的羽毛在微微颤抖,如同暴雨、闪电与雷鼓中翱翔之中的鹰羽。 看着军队突然降临这个县城,本来要去治安局继续看热闹的百姓都回来了,继续堵在了三一街上,人人更加的兴高采烈、全神贯注,连刚刚出来在人群挑着担子卖早点的小商小贩也不叫卖了,一样咧嘴站着道边目睹这只铁流通过;小民以为事情与自己无关,而张其结和李广西等人都惊恐的朝着马路上张望,翁拳光还咽了口唾沫,他们满心都是惊骇和害怕; 本来要赶去治安局的席胜魔也把马操纵上了道边,给军队闪开了马路,他下了马,手牵着马缰,和小民一起目送士兵跑步经过自己,脸色却和张其结他们一样震惊和微微害怕。不仅席胜魔,所有在街上和衙门口的治安官目睹军队抵达,人人都脸色发白,暗想:“我们刚打了衙门,军队就来了?我莫不要有事。” 而衙门口的方秉生和山鸡却是有点惊喜,方秉生扭头对旁边踮脚观看的山鸡大叫:“怎么来这么快?四个小时河源驻军就到了?他们来不及整顿证据,坐实罪证,刘国建说不定还有救呢!” 山鸡则指着越来越近的军队叫道:“看!陆站长!” 方秉生顺着山鸡手臂看去,果然军队旁边军官马屁股后面跑着陆站长,跑在马路中间旁边一群士兵,一身铁路制服的他看起来还挺显眼的,方秉生愣了一下叫道:“对啊!小陆这个混账,他守着火车站电报机,怎么一宿都没见他来通知一声。” 几分钟后,士兵们在衙门门口停住,那军官看着面前面如土色的一排治安官、大门推倒、门房被射得全是弹孔、建筑玻璃碎了一地、花花草草一片狼藉的衙门,他下了马,手按着军刀刀鞘,走到前面,看着正匆匆跑出来的张局长大叫道:“这是怎么回事?此地县令呢?” 那边方秉生和山鸡抽了空,又是小声叫又是打手势,叫过了气喘吁吁的陆站长,问道:“怎么回事?这是河源来镇反的军队?” 陆站长摇了摇头,朝身后指着,说道:“这……这是京城选举钦差大人到了!刚下火车!” 方秉生他们扭头一看:一辆黑色大马车越过前面列队对着门口的士兵阵列停在了门口。那马车侧门上还涂着宋左铁电的字样,那正是火车站的马车。 “钦差到了?不是镇反军队?你小子怎么不通知我们?!”方秉生十分惊讶,因为没有听到任何消息。 陆站长摊开了手,叫道:“方总,我昨晚12点拿到电报,不仅要来通知你,还要来通知刘国建大人!可是,我到这条街的时候,街上满是拿枪的家伙,我刚犹豫呢,衙门内外就枪声大作…….我怎么通知你们啊?” “钦差?来的是谁?”方秉生没空理陆站长的满脸焦急的表纯情,他急急的问道。 就在这时,背后传来山鸡的大叫:“生哥,这边来啊!” 方秉生一看山鸡早溜到衙门门口旁边的墙根去了,这个位置可以清楚看门口的情况,不至于被治安官和军队挡住视线。 现在百姓再次聚集过来了,衙门左右全是黑压压的人头,街道两边窗户里也伸出了鸭脖子一样探着脑袋的人来,整个街道从西洋楼上面居高临下看下去,如同成了一条河,两头都是头顶组成的黑色河流,衙门那里则有军官的军装组成了一块蓝色的中流砥柱,威压把黑潮压出了一个围绕衙门门口的弧形缺口。 看越来越的百姓都朝山鸡那个位置溜了过去,为了占位,方秉生拉着陆站长也跑了过去,刚站好,就见马车车门开了,两个侍从伸手入了车门看起来在搀扶大人,但一人手伸出出来后,扶的不是人,而是一双拐杖。 “来的是大理寺**官金中基!”看见拐杖,方秉生就失口叫了出来,因为全朝廷里需要那副瘸子拐杖的除了名闻天下的“瘸包公”金中基还能是谁? 果然一个身穿燕尾服的青年人紧随拐杖被扶了出来,他身材健壮、蓄着浓密的一字胡,鼻梁上却架了一个很斯文的眼镜,就这样单脚站在地上,接过自己双拐撑在腋下,很吃惊的打量着千疮百孔的龙川县衙。 这时他身边的军官已经对着衙门前的人大吼起来: “大宋帝国之荣耀子爵、钦赐瓦瑞亚称号、大理寺**官、(皇)赵金.中基阁下莅临龙川,官民脱帽敬礼!勋贵致意!” 随着这句话,持枪警戒的龙川治安官们全部身体挺直、昂首挺胸、枪身猛地敲打着胸口;门里的张局长那伙警官也仓皇的立正朝着马车下的那个瘸子立正、右手过耳敬礼;围观百姓即便看不到那大人,也惶恐的把帽子提在手里,对着马车鞠躬,以头顶对着马车车轴。 “礼毕!”那军官大吼一声,四周百姓顿时直起腰来,欢呼声震天,大家倒不是喊刘国建和张局长这档子事,而是喊:“赵金**官威武!赵金**官威武!” 虽然龙川这种小地方,除了铁路通车那几天,县城人没进过几个大官,更不要说是贵族,但赵金中基也负责过几年惠州的巡回**庭,来过好几次龙川审案子,不审别的,专审人命官司、大家族家产官司,每次都能让万人空巷,全看他作为**官公开审理案子了,因此他在惠州地区简直是“神灵”一般的人物,不管贫富贵贱人人尊敬万分。 而赵金中基不过才三十出头,比方秉生都年轻几岁。 他是个广西人,在方秉生当考生的那些日子里、天天在总督府外自荐处琢磨科举幻想有一天可以从墙外进入墙内的时候,十几岁的他作为特选的童子军官已经在墙内侍卫皇帝两三年了。 当年,因为对皇帝的忘恩负义而心怀不满的佛山天地会为骨干的日月军退伍军人,和进入海宋的太平军石达开部合谋造反的那一夜,他在最危险的关头,和自己还没成年的弟兄们被海皇作为最后的预备队投入总督府战场,和守卫军队并肩作战,保卫皇宫和朝廷。 战斗中,他们这群本来要用做未来军官的孩童作战勇敢,坚守街垒,和叛军浴血死斗、半步不退。 叛军调来了一门炮轰击街垒和围墙,正参加那段围墙守卫的金中基被派出,身为“排长”的他领着自己名实相副的那排的七个小孩,在总督府内跑到自荐处位置,从此处通路杀出到外面,迂回到敌人火炮的位置,立刻发动刺刀冲锋,几个小孩子挺着染血刺刀冲入人群大砍大杀,愣生生赶跑了几十个成年人,夺下了那门危险的炮。 接着在子弹横飞中用铁钉钉死了敌炮炮眼,从接到命令到完成任务,这仅仅这十分钟的战斗就让四个十二三岁的稚童勇士永远长眠在战斗的路上或者炮身上。 然后就是被突然袭击打了个措手不及丢了炮的敌人看清只是几个小孩,恼羞成怒的敌人当即杀了回来,双方实力相差悬殊之极,金中基完成任务自然带着人扭头就撤。 但是这些人里面组织核心不是日月军就是太平军,不是一般的乌合之众,在逃回百米远的街垒路上被人阻击,三个人里一个被打死,一个被刀劈死,金中基年纪最大身体最强壮,抵抗最为激烈,一把枪刺刀被他杀得血涂满了枪身,然而最后被敌人刺刀捅在小腿上又给一个操着铁锤的敌人一锤子轮碎了膝盖,在命悬一线的之际,被街垒处为了救他们发动冲锋的友军给半死不活的拖了回来。 “海京骚乱”中童子军官虽然死伤惨重,但更证明了自己的忠诚和价值,这次保卫战之后,所有还活着的童子军官全部加官进爵,而且优选免试作为最先几批海游士发往各国学习西学。 立了大功的金中基被钦赐“瓦瑞亚”,这就是英文“arrr”的音译,勇士的意思,正好对比满清的“巴图鲁”,并且因为宋皇吸取了满清的教训,非常吝惜名爵,因此每个称号都是极为稀缺,可以吹嘘一辈子了。 因伤残废的金中基坚持不拿赏金一定要为陛下服务,结果陛下也不会亏待自己的功臣,派了四个人伺候着他去海外,他被送往哈佛学习数学,三年后他拿到学位,又被授“骑士”准爵职位。接着被命令转入法学院学习“法学”,一年后光荣回国,被晋升为“男爵”。 那个年头法律想学都难学,因为没地方教你。1八60年,美国有21所大学成立法学院,其中12所法学院学制仅仅为一年,到了1八76年,哈佛学院才把法学学制延长为三年,而且学生必须有其他学院的学位或者在哈佛学习过三年才可入学。 所以在这个时代学过一年法律,就可以回国响当当的称呼自己是“法学家”了!绝对的,美国自己人也一样。 而且金中基运气很好,陛下比较在意英美两国,有意学习,想在大宋立宪,而英国是没有成文宪法的,它如此强大,竟然是靠着自己悠久的宪政历史文化而已;不过美国却有宪法,而且简明扼要、结构清楚,不仅非常优美,更是立足于以神立国。因此金中基作为“美国学成归来的数学家、法学家”在进入大理寺(最高法院)后有机会经常面对圣君咨询国策,还作为最早的几批海游士担任皇族私家教师,主要是开小灶教授皇族子弟数学,他本来就是忠心耿耿的童子军官出身,此刻以学识出入宫闱,更受陛下欣赏,很快就赐姓“赵”,这就是名正言顺的干儿子了,良民证上的名字都变成四个字了:从“金中基”变成了“赵金中基”。 他也是陛下优渥忠心老兵的活标杆,以及海游士的广告“商鞅南门立木”,从此之后,宋人皆曰:出国科举真乃龙门,看看,一个瘸子都可以做人上人。 不过,最近几年,他已经不作为各类标杆,而是作为践行神之公义的**官,以铁面无私的清官化身出现了民心和舆论中了。 =============== 金中基看了看张局长和他身后满目疮痍的衙门,撑着双拐往前走了几步,问道:“刘国建呢?怎么回事?” “报告大人!事情是这样的!”张局长赶紧立正把事情说了一遍,当然都是他的一面之词,听上去衙门早变成匪穴,了而他是被正义感和滔天民怨折腾得死去活来,面对衙门匪徒的持枪乱射后,在一忍再忍再再忍后,不得不抄了衙门。 “嗯。”听了听大体状况,金中基撑在拐杖上扶了扶眼镜,并没有下结论,而是说道:“本官今日前来是作为选举主持人而来。你把刘国建和所有候选人都叫过来。我们衙门里面谈。” 说罢,撑着拐杖走了几步,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扭头道:“把被囚禁的王鱼家也带过来。” “王鱼家?yesir!”张局长愣了片刻,不晓得怎么金中基连王鱼家也知道了。 半小时后,在刘国建的办公室里,坐在被子弹打破的窗户下的金中基制止了跪地大哭喊冤指责对方造反的刘国建,扭头问张局长道:“你们的事情不是我来的要务,既然此地我地位最尊还带有军队维持秩序,那么你们都被暂时停职,等候调查。” “yesir!”张局长回答的干净利落,看来早有准备,他把自己的帽子摘下来递给士官,想交警枪的时候,发现腰带上没有带枪,他有些自嘲的笑了笑,叫过秘书拿过自己公文包,从里面拿出自己的局长警徽和警枪上交。 他旁边并肩而站的席胜魔一样在yesir之后无言的上交了警徽和警枪以及警官帽子。 在带走张局长、刘国建和席胜魔三人之后,金中基叫过于此事看来牵涉最少的欧杏孙,暂命他维持治安和秩序,欧杏孙差点没高兴的昏死过去。 “总之,选举必须要按时举行。这是此地最大要务。明天由我带领全民祷告德儿子的降生。”金中基慢慢的说道。 周一:钟声敲响。 全民祷告之后,刚刚涵盖整个三一广场黑压压的人头蠕动起来,大家站起来揉着发酸的膝盖,死死的再看几眼广场高台上那位位高权重的大人和侯长老、李神甫等人,有说有笑的和友人谈论着这两日难以置信的大事件,慢慢的如不情愿的雾缓慢的在三一广场消散。 方秉生领着民主党四个人也慢慢站起来,膝盖又酸又疼,他试着走了一步,当即膝盖一麻,差点又要跪下,他赶紧停住脚步弯下腰揉着膝盖。 这时候张其结走了过来,对民主党众人笑道:“大家都在啊。不知你们知道没有,钦差瘸包公大人本来就带有朱笔御批奏章,刘国建剥夺我和王鱼家选举资格的奏章被圣上驳回了,圣上御笔亲批:‘去你妈的!要文斗不得武斗!’而且还有停职刘国建县令市长的命令。看来刘国建是凶多吉少啊,听说他真的往朝廷发了‘反乱求援’的急电,这还谎报军情了。” 说着张其结对方秉生摊开手了,笑道:“看看,神真是鉴别善恶惩罚恶人的活神!以后我们还要和方先生你们一起竞选一个多月,希望大家做朋友,不要武斗。咱们斯斯文文的文斗一个月多好。” 方秉生怎么会不知道这些事,金中基还特别温言鼓励了十一个候选人,包括王鱼家,这么看,刘国建在金中基来之前或者说长老会、龙川堂勾结警察作乱之前就已经死定了,此刻张其结只不过想棒打落水狗。 要是昨天,败犬方秉生说不定会悻悻的掉头就走。 昨天他吓坏了,因为他们民主党一直在打听谁来做钦差,要是和他们利益相关的大臣总会帮衬他们一把,没想到来的是个**官,大理寺是直属皇帝的部门,和哪个部门也没啥关系,自己也和金中基那种贵人说不上话。要是刘国建倒了,自己被牵连怎么办? 然而金中基没有管他的意思,虽然和龙川民主党四个候选人问话的时候提到了方秉生,这就代表朝廷是知道他干了什么的,但是没有什么评价和其他的命令或者警告。 这让方秉生松了口气,暗想:“皇帝万岁!果然只管官不管民啊。就是啊,我一个民能怎么样,坏事都是当官的干的!刘国建去死!皇帝万岁!” 所以此刻面对张其结的再次挑衅,已经没了后顾之忧的方秉生站直身体,手指指着张其结鼻子,狰狞的冷笑道:“姓张的,别尼玛太嚣张!你以为我怕你吗?我这几天所做的事情仅仅是因为我谨慎,想把成功定位在万无一失上!现在你们要和我文斗?文斗我告诉你,99%都是我赢定了!我有经验!有人力!有的是钱!你们一群土鳖怎么和我斗?今天下午马戏团就会抵达龙川,你们也去找个马戏团啊?” 说完他活动活动了腿,转身就走,山鸡和钟二仔他们赶紧跟上,走了几步,方秉生好像想到了什么,他转身折回来,再次指着张其结鼻子冷笑道:“你们几个赌上性命和我斗,所换来的不过是和我站在同一条起跑线上的权利而已!而现在赛跑才刚刚要开始!论赛跑,你们不过是一群乌龟而已!赢?赢你妈啊!” 然后他大摇大摆的走了,剩下面如土色的张其结。 因为方秉生说得不错,赛跑才刚刚要开始而已。 117 【第1周】妇孺的特权 选举开始后周二下午1点。 “怎么这么多工人请假?”纺织厂办公室里张其结挥舞着手里一沓白条,不满的问道。 他的管事躬身说道:“老板,他们自然是想去城外看马戏团,所有的假条我都否了,但是先来知会您一声。” “唉。”张其结叹了口气,其实刚才他自己也猜到工人们请假为了什么。 方秉生的马戏团轰动了整个县城。 今天上午他就让马戏团演员巡游县城,一边是拉票一边是宣传,结果县城中心再次人山人海争睹奇景:巡游队伍是一列长长的马车和笼子,里面有狮子、有大象、有黑毛大猴子这些龙川人只在画上见过而从来没见过真的动物、外国演员也很让人惊叹:有只有腰高的洋人侏儒、也有虎背熊腰简直相当于两个人的大力士,在马车上做出单腿跪地扭曲的姿势撑起胳膊上锅般的肌肉;更有真的女人,洋女人,她戴着礼帽、穿着洋人女式及地长裙斜坐在马鞍上,操纵着屁股下的马小步跳舞。 总之这只音乐震天的队伍走到哪里,哪里就人满为患;它们离开的地方则连个人影都没有了,几乎整个县城的人在追着它们看。就连码头和东江也一样,有不知情的外地船途径东江龙川段,就会发现整条江面空荡荡的,没有渔船、没有货船,码头周围除了一片片停泊而没有声息的大小船只随着江面晃荡外,码头上面都静悄悄的,好像变作了鬼城一般。 巡游完毕后就开始正式表演,西洋马戏团的蒙古包一般的表演帐篷就搭在北城门外的空地上,马戏团回到驻地后,顿时北城门外被人群踩得连草都看不见了。 这种盛况对于龙川而言简直闻所未闻,相当于十个庙会了。 民主党在发力,长老会几个人自然也去看看,张其结自诩自己是领军元帅,不能太给竞争者面子,看了一会巡游,就要领着几个哥们回去商量,但是别人不如他决心大,看了这种很少见的西洋景,谁还理张其结,结果王鱼家、范林辉和齐云璐都瞪着眼跟着那队伍跑了,李广西有心和张其结并肩战斗,抵制对手的“无耻洋奴”行径,但是他怀里的儿子哭着闹着要看,他也没法,跟着齐云璐他们也跑了,只剩一个张其结只好装模作样的对着前面几个兴高采烈的弟兄背影大叫:“那也好,你们去看看他们要干什么,回来给我通报一声!”但连个人扭头搭理他一声的都没有。 “老板,您放心。这玩意就是新鲜一会,论起投票来,还是投您啊。”管事的知道张其结烦心的原因,劝慰道:“谁也不会看了场西洋马戏就投票给鸦片馆和方秉生那群坏东西啊。” “说的是,投票他们也不能派人盯着吧?看了马戏又投我谁能知道呢?只能赔了夫人又折兵!”张其结也笑了起来,说到这里,他突然有了主意,看了看手里那叠假条,说道:“毕竟咱们小地方没有见过西洋马戏,大家都想看,也没法子。你也不要全否假了,就按绩效,谁干得好,谁就给假半天让他去北城看好了。一天十人。选民优先。” “这样好吗?”管事的吃了一惊。 张其结撇了撇嘴说道:“既然要投票,要用着工人,咱们也不能做坏人招人恨啊。” 管事的琢磨过味道来了:马戏虽然是方秉生他们搞的,但是根本就不能确认尝了他们好处的家伙一定替他们投票,自己这边又何必得罪那么多工人呢?管事的赶紧点头称好,接过假条,一边告辞出去,一边翻看,看谁用处最大,优先放假。 这时,齐云璐兴冲冲的进来了。 “哦?这么快就看完洋人那套玩意了?”张其结惊讶的问道,肚里却想:“看来也不怎么样,这小子回来的这么快。” 齐云璐苦笑一声,说道:“看什么啊,根本没看呢。”接着又换了一脸灿烂的笑容,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张其结,说道:“我遇到民主党那几个人了,他们在马戏团帐篷前又是跳又是叫的,肩膀上扛着红条幅,旁边打着旗,旗帜上居然真是蛤蟆!他们让我给你送票,这是明天下午四点的场子的票,龙川大人物可能人人都有。赠票啊,不看白不看!” “哦,他们还给我赠票啊?”张其结吃了一小惊,看了看手里的戏票,果然写了赠字。 接着张其结让齐云璐坐下,笑问道:“小齐,你也太抠了吧?是不是看了自己有了赠票,就舍不得自己掏钱买票看了?哎,对了,多少钱看一次,你给说说。” 齐云璐冷笑一声,说道:“老张,你有钱也买不到票的!” “嗯?有钱买不到票?人太多?他们难道不免费吗?不是说号召别人投票他们吗,这个时候还收钱啊?”张其结疑问道。 齐云璐说道:“收钱!而且很贵!一人一块大洋。但是不卖给男人,只卖给女的,小孩免票!” “什么?不卖给男人?”张其结瞠目结舌。 ====================== 北城门外的马戏团表演区人满为患,到处是治安官和鸦片馆的伙计,他们被派来维持秩序和防止践踏。 女人们笑逐颜开的领着小孩,进入大帐篷看洋人的表演,他们的老公则又艳羡又不放心的盯着那大帐篷的入口,毕竟女人在家里地位不如男性,过年吃饭连正桌也上不去,今日竟然她们能看,自己不能看? 帐篷外面也有小丑进行掷物表演,不过一般人是看不到了,因为里三层外三层围满满的人:抛掷小球什么的不稀罕,中国艺员也能玩,甚至能玩花瓶,但问题是玩的是个人高马大的洋人小丑,这就是看人不看戏了。 民主党三个候选人站在高台上,身上斜披着红条幅写着“清正廉洁”、“为民做主”,旁边碗口粗的旗杆上飘扬着“三条腿的蛤蟆”大旗,他们在这里给来玩的人群不停的抱拳作揖,满脸笑容,以获取支持。 当然他们没有舌绽莲花说什么大道理来像洋人一样演讲,这玩意没用:说的人不懂,听的人也不懂,大家和和气气抱拳笑笑就是最好的演讲。 方秉生就坐在台子下的椅子上大摇大摆扇扇子吃西瓜,说实在的,他这个做派和台子上在烈日下抱拳作揖的三个党徒连在一起,非常像驯兽师和小狗们的驯兽表演。 这个台子下也聚集了不少人,有人认识方秉生,大叫:“方先生,凭什么光让女人和小孩进去,我们男的怎么不能进去?” 这话激起了大家的一片附和之声,有人跟着大叫:“我们就要看!我们又不是买不起票!” 方秉生冷冷的看着他们,吐出嘴里的几颗西瓜子,指了指西边的一个小小的白帐篷,说道:“本团不是以盈利为目的的,男士想看?可以!去那边拿赠票!一张票可以带一家免费看!” 听他这么说,人群起了一阵骚动,不知多少人跑步跑向那个小帐篷,走进一看大家却吃了一惊:这里从帐篷口出来已经排了一字长蛇阵,起码有近百人在排队,鸦片馆的伙计手操警棍在维持排队秩序;旁边木牌告示处还围着上百人。 后来的挤过去一边看告示一边问到底是什么意思。 告示上写得清楚:这个帐篷不是马戏团的,而是叫做《龙川民主党自发助选公司》的一个公司,老板就是林留名! 这告示竟然是招工告示! 但是它实际不需要你出力,反而倒给你钱:你只要进去,说自己支持民主党四个候选人里的一个,签一份文书,说明自己成为兼职助选员,用自己良民证和选民资格证书一起抵押,他给你钱! 这些大洋就是你的名义工资。 现在告示上写的是工资面议,但是守在告示边民主党的人大喊:“5块银元啊!工资5元啊!应聘从速,我们可是有限额的!” 5元,但是只付一半不到,2块大洋外加一张马戏团赠票,当选举结束,你助选的那位当选了,就支付你剩下的3元大洋。 “男士只有赠票才能看马戏?太荒唐了!”有人不解的摇头道。 “选民资格证?这尼玛是什么玩意?”有人大叫起来。 “就是能投票的那个吧?”有人善意的解释。 结果很快有人就跑出去登记选民资格了,有人就垂头丧气的走了,后者大部分都是小年轻和一看就很穷的家伙,年轻人、穷人和文盲是没有选民资格的。 这时一个仆役从帐篷里跑到台子下方秉生旁边,在他耳朵边悄悄的说:“林老板让我通知您,已经收了三十人合规证件了。” 方秉生掏出自己怀表看了看,已经下午三点半了,他挥了挥手说道:“让林留名收了摊子,帐篷外排队的那几十个托儿也撤了吧,明天再收,不着急,慢慢收。” ============================= 事实上张其结能想到的,方秉生也都想到了。 因为是直接选举,而且朝廷严格了选举投票过程,龙川又很小,像以往那些大城那样找自己人拿着几十张选民证进入一次投几十张可能较小,那么就得是选民自己投票。 但是选民这种东西太奸诈了,没有信义,而且你还没辙。 你请他吃饭请他喝酒,给他钱,乃至于你给他找个老婆,你怎么就能确认选举时候他一定投你的人呢?说不定他拿着你的钱根本不去投票,又或者一人收两家买票钱,吃了这党吃那党。 因此请人看场稀罕的马戏就指望他们投票给你,这太幼稚了。 方秉生根本就没这个打算,马戏只是他聚拢人气的道具。 不仅要聚拢人气,还不能被耍。 所以方秉生根本不让男人看,只让女人和孩子看马戏。 女人总是会多嘴多舌,而且是家里话最多的人,她看了,老公、四邻八舍、乃至于整条街的人怕是连西洋大力士穿着极其不要脸、下面鼓鼓的这事都会知道;而小孩是家里最没轻没重的,看了一次肯定死乞白赖的要去看第二次,或者听小伙伴吹嘘了,自己也要看;所谓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但是选民不是穷人,起码温饱无忧,选民的孩子自然可以撒泼打滚,增加父母压力。 这样就是把口碑在整个龙川打出去!让马戏团挂在每家每户的嘴上。 但是方秉生的目标却不是女人,而是她们的老公,而且还得是有点钱的老公,所以他不会免费放人进去,每张票1元,虽然可以带两个小孩进入看,但是可想而知,能花一元看马戏的妇女,她所在的家庭怎么说也是个小康之家,选民不就是小康及其以上的阶层吗? 妇女小孩们看完这惊人的节目,回家之后,那只有二月话最少的舌头和撒泼打滚的掌上明珠肯定会让一家之主和整条街的其他家庭感到很羡慕和诺大压力。 男的想看马戏也可以,这就是要去林留名注册的皮包公司《龙川民主党自发助选公司》卖掉自己的选票了!否则你有钱也买不到票,马戏团虽然每天都有《选民感谢专场》(选民必然都是男性),但根本就不对男士售票的。 把良民证和选民证全抵押在那里,一直到了投票开始的时候,才会由民主党带着这些证件在现场点名让你进入投票,而且买票的贿金只先给一半作为甜头,要是你不来,后一半的银子就不给你了。 你想收了我的钱,投票给张其结他们?这也够呛,因为这次选举规则变成了一人选一人,不再像以往一人选四个候选人或者八个候选人了; 你卖票的时候,要写明自己会投给谁,是你助选的那人当选之后才给后一半钱。 比如某人卖票给林留名,签名同意在投票时候给林留名投一票,这样他抵押自己的选民证和良民证,林留名给他两块大洋。 若半途反悔,要回自己的良民证,则要退回自己拿到的两元钱; 若投票时候不去,剩下三块大洋没了; 若投票去了,但是林留名没当选,你也没有三块大洋了; 这样一来,卖票给方秉生的人一般就会铁了心支持民主党,除非张其结他们开出比民主党更高的贿选价码,但是方秉生不认为张其结会比自己更有钱,即便他不要命的发疯拼钱,也不可能比自己高多少,你总不至于花一百大洋买一票吧?而且他们也没有马戏团什么的噱头,这马戏团的表演起码就值个一两元,后面的噱头还会源源不断。 “张其结他们能支配的仅仅只有点工人,而我,要把龙川工人外面的选票全吸干,嘿嘿。”方秉生得意洋洋的想。 118 第四碗米饭 本人一般更新6天,每天一章,周日不更。因为有推荐,所以本周连续更新,从1月1起每日两章,上午9点、下午3点 民主党方秉生的买票手段让龙川马戏团表演火上浇油,龙川平民的口头禅多了两个:“你家看马戏了吗?加入助选公司了吗?” 要是被问的人回答说否,问的人可就高兴坏了,立刻就会满脸关切其实在炫耀的说:“赶紧去啊!拿赠票看马戏啊,那马戏太好看了!可开了洋荤了!再说白给钱你都不要?而且他们钱给的是越来越少的。” 三天后的周五,在马戏团帐篷外排队等候卖掉自己选票的人排了长长的一条龙,因为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了这里的猫腻,不卖也不可能,看自己老婆和小孩或者某个捷足先登卖掉选票看了马戏表演的男性王八蛋炫耀那大帐篷里让人惊掉眼球的表演,自己的一个大老爷们难免心如猫抓,只可惜男士不给卖票,除非你拿了民主党的贿金才可以拿赠票。不卖就拿不到票,人家强迫看戏还给钱啊,这么好的事、这么明显的小便宜也不知道占?这么蠢的中国人怎么好意思出门见亲朋好友? 于是龙川的识字速成班生意好得不得了,新开的班租来的四合院都坐不下,只好在巷子里排了几排小马扎,老师十五六岁的儿子在小黑板前教坐了一胡同的成年人识字,他们一群人苦练圣经指定章节期盼脱盲领钱看马戏去。 除了脱盲,就是一个借钱。 选民资格要有一定财产的,穷人没有产业或者存折证明自己有钱。但是可以借嘛,所以龙川城里到处都可见手拿廉价点心行色匆匆的人到处乱跑,送点礼,朝亲戚或者朋友借点钱,存到银行里,就拿存折去办选民资格证了,办完就立刻还掉钱。 所以治安局里办选民登记的警官忙活坏了,三教九流的人都涌到这里来办选民。要是老老实实的办还好了,问题就是这里面的人有一半一个字都不认识、又有一半穷得连裤子都没有,就是想靠软磨硬泡或者作假弄到选民资格;天天面对这群歪瓜裂枣,警官气得脸绿了,要不是看着方秉生送了整个治安局人手一张的家庭赠票,以及晚上自己家里送礼的人送来的点心水果堆满小院子的面子上,早问候民主党祖宗八辈了。 另一方面,方秉生不只是拿钱买票,而且给钱越来越少。 他可精明着呢,怎么可能白给你五元大洋。先前给的那三十人是他的诱饵而已。 周五下午2点,方秉生走过长长的排队人群,山鸡殷勤的在他后面跟着替他打着遮阳伞,看起来就如同检阅新兵的指挥官,在炎炎烈日之下,排队的人全部汗流浃背,这些人三教九流、贫富贵贱都有:有穿长袍戴眼镜的斯文人;有胳膊下夹着公文包的商人;有连上衣也没有、辫子缠到脖子里的苦力;居然还有身上雕龙画凤的混帮会的,估计是背着老大来的,否则翁拳光知道了,还不打断他的腿。 从助选公司帐篷里出来的人都是兴高采烈:有的人朝着人群挥舞着自己的赠票表示炫耀;有的人捂着胸口窃笑着一路狂奔而去;更有几个人,从帐篷里出来根本不走,反而捏着手里的马戏团赠票挨个问排队了:“兄台,我缺钱用,马戏我不看了,你买这票吗?不必排队了,给我5元就卖给你了。” 排队的人本来就是奔着钱和票来的,手里都捏着选民资格,谁会买这种黄牛票,但是看着人家修成正果了,一张捣来的票眨眼间就卖5元,都是艳羡和期望,因为很快自己手里也会有这张价值不菲的赠票了。 这群人看到方秉生大摇大摆的过来,都满脸谄媚笑容的表示致意,对此方秉生只是微微颔首,背在身后的手连伸出来的打算也没有。 队列里有人看他走近,就谄媚的凑过来头问:“方先生,听说现在只给三元了,能不能给五元啊?” “对啊!方先生你财大气粗,又好善乐施,多给点吧!你们刚开始不是就给五元吗?”很多人都点头附和道。 方秉生停住脚步,冷笑一声,在遮阳伞的阴影下伸出一只手指着远处的《招募告示》说道:“没错!第一天给的多!但是我们是选举要选票的,我们对手就是张其结几个人,现在我们买的票越来越多,我手里每个选举人都有个二三百票了,我们已经稳赢了,这还买什么票啊?” 看了看排队的人满脸都是失望,方秉生抱拳作揖笑道:“各位父老乡亲,我们民主党的钱也不是无限的,也是一滴汗珠摔八瓣赚的,我们仅仅两天就买了一千张票,你们没看到这里排队的人永远都这么多吗?我们其实都不需要选票了,我们已经赢了!仅仅为了龙川父老乡亲,看,你们大热天的来这里给我捧场,我实在过意不去。所以即便不需要票了,我们还是在收票助选。这不是生意,是我们的人情,请你们看完马戏,再请你们喝杯茶而已。” 这话说完,排队的人安静了一会,然后有气无力恹恹的说了些零散的“好”“多谢方先生”,毕竟想到人家第一批卖的是真金白银的拿到了五块银元,自己卖晚了两天,就只能三元,实在失望,不过队列里却没有人扭头就走,三元钱也是笔大钱啊,而且是白给的啊! 方秉生进到了《龙川助选公司》的帐篷里,只见里面家具很少,就是当中放着个桌子,作为登记签约领钱的柜台,后面放着几个木箱子当椅子和收纳良民证和选民证的器具,林留名就站在自己师爷后面,指点前面一个卖选票的人:“哎,轮到钟二仔了,你就投钟二仔,在这文件这里写上‘钟二仔’的大名。”说着把一张赠票放在那人面前,又把一块大洋压在上面,看了看那两物,卖票的中年人满脸喜色,手忙脚乱的在兼职助选合同书的写字签名盖手印。 “老林怎么样?”方秉生走进去问道。 “暂时关门!”林留名看见方秉生进来了,慌不迭的送走客人,又让门口保安放下帐篷门帘,然后他对方秉生汇报到:“方先生,您真是神机妙算,三天买了大概二百张选票。” 方秉生点了点头,说道:“很好,进行下一步吧。东西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林留名立刻指挥手下从后面提出一口大藤条箱放在桌子上,方秉生打开箱子,只见里面码满了一叠一叠的良民证和选民证,用绳子扎得好好的,足有几百份、近千份。 但是这些证件看起来都崭新无比,就像是刚从印刷铺子出来的那样。 林留名又在这些捆成一捆捆的证件上放上了十几份刚买来的选民证和良民证,很小心,彷佛是西洋糕点师在蛋糕上撒罂粟粒那般。 盖好箱子,方秉生亲手提了起来,非常沉,他甚至都咬牙才勉勉强强的提得动。 “生哥,要不我来做?”山鸡见状赶紧要帮手。 “算了,这次既然我计划的,还是由我来做。反正就一小段路。”方秉生阴笑了起来。 在外边排队的上百号人就看着《助选公司》的帐篷门又卷了上去,一脸笑容的方秉生提着一口沉重的箱子走了出来,顺着排队人群往前走,就是他刚刚走来的路线。 “方先生又买了不少票吧?”有排队的人笑着问。 “看那样子,起码有几千票了吧?”旁边的人帮衬道。 方秉生龇牙笑了笑,扭头看了看两人都是鸦片馆的员工,也就是托儿,他一边大笑起来,一边在手指上有小动作,手指挑开了箱子盖的活扣,立刻箱子盖自己打开了,成捆的证件滚了一地,刚刚林留名塞进去的零散证件更是撒了一地。 山鸡和他的保镖立刻在人群前面手忙脚乱的拣了起来,方秉生提着空荡荡的箱子说道:“哎,都怪我不小心”,脸上是苦逼状,眼镜片后闪动的却是得意的阴笑。 “哎呀,他们什么时候搞了这么多票啊?咱们龙川有这么多选民吗?”看着撅着屁股拣选票的那群人以及小山般的选民证,排队的选民脸色都白了。 “这也正常吧?毕竟谁不想看马戏、白拿点钱呢?我邻居那小子今年才二十,昨天送礼把自己良民证改成二十五岁了!”有人又羡慕又鄙视的说道。 方秉生一行走了不久,林留名从帐篷里出来,叉着腰大叫:“各位父老乡亲,不好意思了!我们收的票太多了!我们花给龙川的钱也太多了!所以就不再收票了。各位请回吧。” 说罢转身就往里走。 这一句话顿时炸了锅,本来还在排队的人又惊又怒的涌了过去,挤进了《助选公司》的帐篷,差点把那帐篷给挤碎了,坐在桌子后面的林留名眼睁睁的看着一道“肉墙”从自己桌子前面升起:那是人挤人、人头堆人头、无数只手伸了出来挥舞着手里的白色纸片,无数哀求、痛骂、惊骇从肉墙里爆发出来: “你们这不是坑人吗?我刚辛辛苦苦的办了选民证下来!” “**的!老子今天一点钟就来了,在太阳下排了一个小时队!你不收了?” “我借钱办的选民证,你这总得给点钱吧?” “你不收选民证,那你不能耍我们啊?你起码给赠票吧?” “对啊,你不收选民证可以,给赠票!给赠票!” “赠票可以拿去卖掉啊!反正小青年没有票,对啊,给我票!” “赠票!赠票!赠票!” ……. 坐在那里的林留名先是被口水吐了一头一脸,接着又被愤怒的人群揪住领子要打,吓得魂不附体的林留名一边伸手遮挡着口水和虚晃的拳头,一边求饶:“各位稍安勿躁!稍安勿躁!”一边大叫:“快去请方先生!” 十分钟后,方秉生去而复返,他先把愤怒的大家请出帐篷,毕竟这西洋蒙古包看起来马上就要塌了,看着围得他里三层外三层、愤愤不平又满脸期盼的选民,他伸出手反复朝下按着,表示希望大家冷静,嘴里大声叫道:“父老乡亲,不好意思啊!我们真的已经稳赢选举了,实在不需要选票,也无力购买了……” “屁啊!我们好不容易办了选民证,又排了队,你不能不收!”立刻有人打断了他的话,激起了大声的附和。 方秉生看起来很无奈,他用手绢擦着额头的汗水,再次辩解道:“知道大家都不容易,但是我们的招募告示写得清楚:工钱面议啊。我们不需要工人了,难道你们非得进来?没有这个道理啊……” 有人冲过来指着方秉生鼻子道:“你们民主党不是说全靠我们父老乡亲吗?怎么这种事耍我们?还指望我们投你们的票?” 方秉生笑了笑说道:“选举这事就好比进馆子吃饭,我买了三碗米饭吃饱了,店家还非得逼我吃第四碗,我不需要了啊!你第四碗饭乐意卖给谁卖给谁,哪里有强买强卖的道理?这有什么疑问?” “别废话!不收良民证和选民证也行,那就给我们赠票!”有人振臂大呼,大家更是风暴一样的附和。 方秉生撇了撇嘴,耸了耸肩膀,一脸不屑一顾的表情,他说道:“那你们既然谈不拢,就只好叫那边的治安官来评理了,反正我们没有错。” 想想是这个道理,而且天生怕官差,人群不再像刚才那么气势汹汹了,有人咬了咬牙,叫道:“方先生,求求你了,我们就是想看看马戏,要不然,卖票给我们好不好?我乐意给钱看马戏。” 这提议也让很多人赞同:不买选票、不给赠票,还不如花钱买票看西洋景呢,那票还能做黄牛卖掉呢,而且市场很好,因为方秉生绝对不放男人的票,25岁以下的小青年若不通过老黄牛买票,这辈子看不了这西洋马戏了。 看了看满脸期待的众人,方秉生闭目想了好长一会,好像割了自己肉那样,睁开眼咬牙一跺脚说道:“我们民主党不就是要靠各位父老乡亲支持帮助吗?马戏团也是为大家请来的,不能不让乡亲得实惠啊,毕竟我们宗旨就是为民做主啊!” 说着,他大手一挥,问道:“你们看这样好不好?我们继续招募,但是不给你额外的钱了,这样吧,你们给我们留下选民证和良民证,再掏一元银元买一张马戏团赠票,所有条件照旧,要是你选的那位当选了,这一元钱我退给你们。好不好?” 这提议让大家安静了下来,这是说从原来的给钱给票,变成了只免费给票了。 但是这也总比啥也没有强,至于选民证,那玩意既然官府不收钱,成本等于零,大家不考虑。 而且确实是免费看马戏!免费的啊!!!! “好!方先生说得好!我卖了!这是一元钱和两个证,赶紧给我马戏票!”一个看来是小康之家的中年男子冲到前面把两证和一元递给方秉生。 “我也卖!这是我的钱!” “我的!先拿我的!” “草!我都排了两个小时队了!我的,方先生!” 立刻方秉生面前伸满了选民证。 “排队、排队,各位!”方秉生笑眯眯的说道。 在一百米外,山鸡和几个民主党的人坐在马车里,一边笑眯眯的看方秉生表演,一边在刚刚提出来的藤条箱子里翻翻捡捡。把捆成捆的纸前后两片抽出来,剩下来的空白白纸扔到脚下,那些捆成捆的选民证和良民证只有前后两个是真的,里面都是白纸。 方秉生这么玩,就是为了造成他选票已经多得泛滥的假象,既打压买票的价格,又造出舆论,让敌手彻底绝望。 很成功的,从五元酬劳,变成了你得给他一元当抵押才能拿票,方秉生买票的价格成了零,只免费提供一场马戏表演而已,而大家担心他随时再断绝收票,发了疯的用选民证来兑换赠票,甚至有人自己提价,给民主党两块到三块大洋来出卖自己选票买那马戏票。 很快,卖选票变成了抵押高者先办,你交一元可以,但你得等着人家有钱人先办完,最高抵押的金额到了4元5角,也就是说你抵押给方秉生这么多钱才能拿到马戏票,投完票而且你选的人中议员了他还给你,而这完全就等于做黄牛的收益了。 免费提供选民看马戏,不能保证忠诚和有效;然而在方秉生的操作下,实质上还是免费请你看马戏,但却牢牢捆住了越来越多的选民。 精明的方秉生遥遥领先对手。 119 新闺姓票 周六上午11点。 铜版画上画着:一个浑身缟素的妇女跪在地上,两手朝天空伸出,一只手上的布袋伸展下来,写了个大大的“冤”字,庄飞将站在妇女对面左侧,一手扪胸一手指着头顶,做痛心疾首状;李猛站在妇女对面右侧,弓步前伸,两手朝着妇女齐齐伸出,乍一看如捅刺刀一样,表情做圣洁救助状;钟二仔则在两人中间妇女正对面,他单膝跪地,两手前伸,好像要抱着妇女一样,表情做感同身受状;林留名站在四个“群众演员”之外,满脸微笑,手里打一条幅,上书:“为民做主”四个大字。 “够了!他们是戏班子出身吗?”张其结满脸厌恶的把用这张画做头条附图的《皇报》扔在桌子上。 除了《皇报》外,他的办公桌上堆满了报纸、杂志,反正龙川可能买到的报刊全在上面,他在看舆论对自己的评价。 最近龙川成了全国焦点,倒不是选举,虽然选举一直妄图成为焦点,奈何实在阳春白雪,虽有焦点的数量却不能形成实在的质量;焦点在于龙川治安局灭了衙门。 这引起了超级大轰动。 一夜之间,张局长一个小地方的不知名局长成为政局的明星。 各地政务官们纷纷宴请治安局局长之流的强力事务官,亲切询问:“孩子在哪里上学啊?”“工作有何困难啊?” 上面这种情况大体都是政务官和事务官关系一般的地区。若是政务官已经和事务官合流搞钱,那么事务官就会要求增加自己的份子了;若是政务官和事务官已经势同水火,事务官肯定在收集大人的黑材料,也准备来个夜袭衙门了,而政务官也不是吃素的,有个地方政务官索性把自己衙门兼作了民兵营地:你要来搞我?你有警察,我有民兵! 而更为关键的战场在媒体和朝廷,各路政务官纷纷想救援刘国建或者不能让张局长这种混蛋全身而退;而各路事务官则纷纷想踩死刘国建,不仅要把张局长他们脱身,还要塑造成英雄。 但是这种事不好明讲,总不能公然讲:“他权力太大,老子十分害怕!”或者“我权力很大,老子十分高兴!”大家就只好在执法上做文章。讨论是否是真的依法办事。 而不知道内幕的媒体都十分兴奋:张局长这种以弱胜强的家伙天生就是明星,他调动手下抄了衙门呢!更何况还枪战了呢! 结果全国报纸全部在报道“法律面前人人受造而平等!”这句张局长被收押前对记者讲过的豪言壮语,当然这是他和刘国建撕破脸、恶整对方的借口。 一夜之间,法律这个不知所谓的玩意竟然在大宋成了时髦用语,尤其是官员,言必谈法律、人人受造平等。 到底是什么是法律?什么是人人受造平等?他妈的!谁知道!h/are! 托这次大事件的福,龙川这个地名才出了名,因为它出了名,羞羞答答不知所以然的选举也跟着四处露头想抢风头。 然而张其结十分的郁闷,他抢风头完全不是方秉生的对手。 龙川因为出了大事,全国记者云集,就算皇帝不号召他们来做新闻他们也要来了,所以满报纸都是“民主党”三个字了,方秉生太会作秀,比如这期皇报的《民主党宣言要为民做主、接纳冤案诉状》那个扮作窦娥的女人到底是干嘛的啊?张其结这个本地人都不知道本地有这种苦大仇深的女人?肯定是方秉生雇人演的。 这太不要脸了,但是因为太不要脸,长老会等土鳖也没法学不好意思学,太要脸的结果就是长老会这些人上不了报纸,你说话做事四平八稳,鬼报道你啊!而民主党四个人屡屡露脸,霸占了各种报纸,现在看来,即便他们四个选不上议员,去做个西洋哑剧演员这辈子也不愁温饱了。 不仅宣传比不了方秉生,即便拉票也不是人家的对手。 张其结他们自然都听说了方秉生借着马戏团买选票,而且极其成功,现在都是人家抢着卖给他家,据说都买了一千多张选票了,稳赢! 而长老会和他们唱对台戏,根本就唱不起来。 扳倒刘国建后,李广西疾速的从惠州请了戏班子来,免费请百姓听戏、茶水、瓜子免费供着,小心伺候着,虽然听戏的人也天天爆满,但那群混蛋摆明了是占便宜,嘴上说的好听:“好、好、好,我肯定选你。”但事实上有的人根本就不去登记选民,有的人就是登记却卖给方秉生,在他那里看一小时马戏再过来看一下午长老会的粤剧,龙川人民生活水平极大提高,大家都眉花眼笑的。 结果就是长老会的戏班子赔钱赔人赔笑脸,还拉不来票。 王鱼家比较死板,就严格的按着报纸上那套吃/屎的选举教程,在三一广场扎了个棚子,自己领着几个工人天天坐在那里,有人来就说自己要把龙川变成基督之城、人人安居乐业的空话,结果来听的只有乞丐和隔壁卖包子的老板,前者是天天混个饭钱,后者则是为了领王鱼家印制的选举传单,拿回去包包子卖。 而方秉生的马戏团则成了龙川人口头语第一名,人人言必称马戏,他故意让女人和小孩先看,更是在家里折腾得老爷们们死去活来;李广西的儿子已经去看了三次了,恨不得天天有多少场看多少场,自己儿子去看了一次,也死乞白赖的要求他娘领着看第二次,把张其结气坏了:“你小子看一次还不行,还要看第二次?你这不是拿钱送给方秉生那奸人吗?那有什么好看的?!” 现在的选举情况就是方秉生一伙遥遥领先,而且因为方秉生杰出的组织能力和操纵能力,他们从马戏团中得到了最大收益,说不定根本就不用出钱买票,他零售给妇女马戏票的收入就能抵得过买男子选票的支出! 从你老婆孩子手里弄来钱转手再还给你,你还感谢的五体投地,押给他钱证明自己会投他的人。 京城来的人渣就是这么的犀利! 而自己这边,全是投入,没有一分钱收入,结果是赔了夫人又折兵,银子和人心都没拢住,昨天张其结觉的这样不行,想学方秉生的抵押钱来强制投票,但是李广西当即说道:“老张得了吧!我们连收钱都不敢,收一角银子,那伙家伙立刻扭头就走,你信吗?” 想想也对,大家没见过马戏,但粤剧可不稀罕。 工人们也非常危险了,很多原来说好要投票给张其结的工人都期期艾艾的说“良民证丢了,暂时没法交给张老板。”真丢了?还是拿去换马戏赠票和银元了? 气得张其结大骂这伙人是为了一碗红豆汤就出卖了自己当长子的资格(圣经典故),但问题是他们就是蠢:选票?在他们眼里真的不如红豆汤,更不要说一场免费的马戏表演。 难道自己也要去京城请一些马戏团这样的西洋新鲜玩意,问题是那得多少钱啊?方秉生的马戏团里可是有狮子老虎什么的!起码也得一两千银元吧?这么多钱,长老会他们几个肯分担吗?自己要是自掏腰包的话能成功吗?因为就算请来,能保证竞争得过方秉生那种人渣吗?大部分选民可是在他那里抵押了现金的,被绑架的死死的! 张其结越想越生气,越想越无奈。 但是生气和无奈也没用,看来这次选举真的是像方秉生说的:拿命去赌来一场不可能赢的赛跑入场券而已。 无计可施的张其结脑袋枕在椅子靠背上,仰天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齐云璐来了。 今天这个家伙一身西装,头发梳得溜顺还打了发油,乍一看和李广西做派差不多了,胳膊下夹了个公文包,一见张其结就笑眯眯的说道:“老张啊,忙吗?” 这几天齐云璐一直在给自己修宿舍,属于天天在自己这里坐着的客人,熟得不行,看见他,张其结把身体从椅子上坐直,一边收拾桌子上乱七八糟的报纸,一边对他笑道:“小齐,坐啊,客气什么。今天怎么穿的这么板正?有新客户了?” 齐云璐大大咧咧的坐在沙发上,斜看着办公桌后的张其结说道:“我今天有点事想求你。” “行了,讲。”张其结手一挥说道。 齐云璐叹了口气,指着自己头发说道:“你看,我今天都打扮成这样了,其实刚刚跑了三一街两家大银行,想贷款。但是他们条件太苛刻,利息也贼高,我想求你帮弟兄,借我点钱。” “贷款?你还贷款?你借多少?”张其结有些吃惊的问。 齐云璐想了想说道:“能不能借我三千元?” “这么多?你要干嘛?”张其结吃了一惊。 齐云璐苦笑了一声,摊开手说道:“这也不多啊。你不要担心,我不是和你在做宿舍吗?那个工程标的两千多银元,你其实没什么风险,就等于预先把工程款给我付掉而已。我不会亏待你,我仅仅就借两月而已!两个月后立刻还钱,给你五厘利息好吧?” “你怎么突然缺这么多钱啊?没听说你有什么事情啊?你到底为了啥啊?”张其结很纳闷的说。 “都好弟兄,不帮忙吗?”齐云璐陪笑道。 “你到底要干什么,你先告诉我啊!否则,三千银元也不是小数,我也不好贸然考量啊!”张其结不依不饶的说道。 齐云璐无奈解释道:“你没看皇报吗?新彩票出了,我自己有两千银元现金,打算借三千,凑足五千银元买彩票去!” “什么,5000银元买彩票?!!!你小子疯了吧?!”张其结眼珠子差点弹出来,盯着齐云璐大吼起来。 齐云璐无所谓的一挥手,说道:“别担心,你有赚无赔。2个月五厘不行?我给你六厘好吧?咱们都是老伙计了,你总不至于和银行以及高利贷一样吧?” “什么有赚无赔?!你疯了啊!小齐,怎么拿天价银子买什么彩票赌博?你想倾家荡产吗?”张其结说罢,愣了好一会,以见了鬼的表情盯着齐云璐小声问道:“你……你需要我找人给你驱鬼吗?” 齐云璐不满的叫道:“我没鬼上身!这次有赚无赔!我看准了!要赚把大的!” 张其结看了他一会,冷冷的说道:“小齐,龙川人都知道我张其结从来不赌博,你要是有大工程,我乐意借你钱让你发展,但是你借钱要去赌博,我真抱歉,不能借给你。你也悔改吧。” 齐云璐愣了一下,笑了起来,摆着手说道:“老张,你以为我要赌博啊?其实不是的,这次我肯定赢,因为我就是候选人。” “候选人?候选人和彩票能赢有什么关系?”张其结一脸的茫然。 “你没看皇报吗?就是今天的皇报,着重介绍了新彩票。”齐云璐指着张其结手边一摞报纸上说道:“《大宋彩票公司》为了支持选举,暂停了一切其他彩票,在选举期间只发行一种叫做《新闺姓票》的彩票。” “《新闺姓票》?那是什么?”张其结一边找着刚刚捏在手里的皇报,一边问道。 “《闺姓票》你虽然不买彩票,但你肯定知道吧?”齐云璐问道。 张其结说道:“我知道,就是赌今年谁科举中举的姓氏彩票。” 齐云璐点了点头说道:“《新闺姓票》也一样,但不赌举子了,赌我们这12个候选人,谁选上就赢。” 张其结已经找到了《皇报》,翻找着彩票报道,嘴里冷笑道:“那你怎么知道自己会赢呢?要是选不上,岂不是你就官财两空了。你疯了吗?” 齐云璐摇了摇头表示拒绝这个说法,他解释道:“这个新彩票不是简单的谁当选议员谁就赢,它是复式彩票,可以兑奖两次:第一次叫做《民意奖》,我们不都全国知名了吗?就让大家赌谁最讨人喜欢,买谁彩票最多者获胜;比如有一万人买我的彩票,两千人买你张其结的彩票,那我赢,我拿底池和输家的一半赌金;前四名为胜!” “第二次叫做《伯乐奖》,和第一次四个赢家不相干,就是赌谁可以当议员,比如我在《民意奖》赢了,但是我没当选议员,你当选了,那么新底池奖金加输家的一半赌金就给你。” 说到这里,齐云璐手指捏了个响指,满脸红光的说道:“也就是说:每张彩票一元,其实等于购买单价五角银子的两张不同彩票。两个大奖都是10万银元底池,能不赌吗?” 张其结鼻子里轻蔑的笑了一声,说道:“我还是没看出你哪里能赢来?你能赢过民主党他们吗?” 齐云璐有些恼了,他从沙发上站起来,挥舞着手叫道:“老张,你怎么不明白呢!这彩票第一轮不是看谁能当选议员,而是看谁能销售更多彩票!谁买我的多,我必赢无疑!要是大家都知道我铁定赢第一轮《民意将》,只要买我彩票的彩民谁不会投我选民票再拿第二轮《伯乐奖》呢?我既是一个候选人,又是龙川人自己投票,就等于龙川人想谁赢谁就赢,咱们是庄家,黑庄家!我两轮通吃!有赚无赔!” 张其结抬起头来,脸上已经有些惊恐了,他问道:“你的意思是?你买你自己5000银元的彩票?” “哎!这才是县城最聪明的老张嘛!”齐云璐满意的笑了笑,重新舒服的坐回了沙发,说道:“想明白了吗?你想想,谁会拿5000元买彩票?这都可以够一家五口活一百年了!所以我要买了这么巨大的彩票,肯定报纸疯了一样的报道我,那么全国彩民全部都会买我,大家都知道我赢定了!谁会像我这样疯狂呢?这样我力上加力、强上加强!因为有大底池,我不仅钱不会赔一分,而且铁定是议员了!” 说到这里,齐云璐竖起指头,得意洋洋的说道:“我告诉你,我来之前已经联系了七八个记者了,就让他们跟着我去彩票点!” 张其结听明白了其中的道理,慌不迭的仔细研读起上午略过的彩票报道来了,这个彩票果然如齐云璐所讲那样,其实就是谁钱多谁赢! 只有一条规则齐云璐没有说,两轮赢家都是均分赢来的赌金,也就是说第一轮10万底池加对方输掉的一半赌金会分成四份给四个赢家,若没人买对手的话,就是每个赢家按彩票数量分25000大洋:若500人买齐云璐、1000人买张其结,那么每股彩票齐云璐的赚51元(本金+奖金分配),张其结的赚26元,也就是说还有黑马效应,你赌中了一个看起来貌似不会赢、买的人的少的家伙,你就发了。 但是这对于齐云璐这种思路无所谓,因为赢家必然会收回本金外加奖金分配,有赚无赔,他就是要大资金投入保证稳赢而已。 “怎么样啊,老张,借给我钱吧?盈利我分你一半也成。”齐云璐看张其结埋在报纸里久久不抬头,大叫道。 但张其结从报纸里抬起头来满脸疑惑的问道:“但是现在看来民主党投票赢面大啊,他们起码还可以有第二轮《伯乐奖》保底啊。” “嗨!选举还有一个多月呢!谁能保证就一定投票给他们?他们一定中选议员?”齐云璐大叫一声。 说兜里掏出两枚散发着红色光晕的小小的代表一角银子的铜币来。 他先把其中一枚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指着那枚铜角子道:“看好了!若我拿天价购买自己彩票,《民意奖》我稳赢了!只要跟着我,百分之百是赚的,这枚铜角子一定是你的。” 接着他两手合什握住第二枚铜角子,然后两手握拳平行放在面前,说道:“你猜铜角子在哪只手里,猜中才给你!《民意奖》是明的!谁钱多谁赢!但《伯乐奖》是暗的,要赌的!” “你是赌两鸟在林,还是拿一鸟在手?”齐云璐冷笑道:“龙川手里有选票的!任何买了彩票的人都想着:两轮全胜!谁会去赌一胜一败?若是必有一负,你会买他?赌他下一轮会赢了?若是必有一胜,你会不投选票让自己再胜一轮?” 说着齐云璐把硬币装回兜里,擦了擦鼻子说道:“即便在海京赛马场,最有实力的马不过1赔3、1赔4的,你搞匹驽马去做黑马,赔率上几百都有可能,但是有人买这种黑马吗?销售量最大的还是夺冠热门而不是黑马。大家谁不喜欢必赢的钱?” 张其结赞同的点点头,继续去研究报纸。 又等了半个多小时,看张其结又是拿笔算又是拿算盘敲,齐云璐掏出怀表想看时间,远处中心教堂钟声敲响了――12点了。 “老张,你算个屁啊,你到底借不借?你不借,我找别人去了!”齐云璐有些急眼了。 但张其结长身而起,把那份皇报连同算盘夹在胳膊底下,拉着齐云璐就往外走。 “你要干嘛?”齐云璐大叫道。 张其结没理他,而是大吼自己管事:“赶紧去找李广西、王鱼家他们,去中心教堂商会团契室,我有急事!” 120 你们疯了? 事实上,张其结比他手下更早发现王鱼家,这个乐天派就在教堂外的广场棚子里吃外卖呢,结果张其结就提溜着鹅一样的王鱼家杀进教堂了。 12点半的时候,李广西也来了,四个人都到齐了。 张其结满脸激动的把报纸给两个人看,说了自己的打算。 原来他是想几个人一起凑钱给他,四个人凑个一万银元,买张其结的彩票10000张,这鬼也打不下来他了,他稳赢第一轮《民意奖》,这钱是白赚的,既然如此,必然有人跟风捡白给的钱,捡了一轮还想捡第二轮,有了彩票就必有选票,第二轮就肯定投选票给张其结,张其结必然当选无疑了。 “你们想啊,方秉生口口声声说要让民主党四人全部中选,若是我有一万,那么他们四个人就得出40000银元以上才能踢掉我?这怎么可能?40000银元啊?谁出得起?我们稳赢了!”张其结激动得声嘶力竭的大吼。 旁边的齐云璐十分气愤,握拳大叫道:“老张,你不能这么干!这是我想出来的!你这是抢我的钱了!你不是长老吗?你一个虔诚基督徒做这种勾当啊?” 张其结笑眯眯的说道:“我只要议员,不要赌金盈利,赌赢了我只拿回自己本金,盈利按金额比例分给你们怎么样?这样你真的有赚无赔了。” 一句话,齐云璐闭嘴了,脸上一惊又一喜。 但是李广西有些不满的抬起头来说道:“老张,你想的是不错,但是就你一个拿议员吗?我也想当啊!我儿子都被威胁了,我也被帮/会盯上了,你以为我就在乎这点红利吗?” “钱汇到一个人身上,赢面最大啊!”张其结摊开手说道。 “那为啥不汇到我身上一万,买一万张我的彩票?”李广西立刻反唇相讥。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只剩下王鱼家嘴里念报纸彩票报道的声音。 张其结想了想,摇了摇头,说道:“要不这样,咱们俩一起去!四个人的钱汇到我们俩身上,盈利我们不要,就给小齐和老王,行吗?” “好!这我同意,每人五千!方秉生他们也得拿20000银元超越我们,这是不可能的。”李广西笑了起来,接着他转头问齐云璐:“你看如何?” 齐云璐笑了起来:“我其实就要盈利,你们既然不要红利,我巴不得呢,我同意!”说着转头看向王鱼家问道:“老王,你怎么说。” 王鱼家抬起头来,他虽然虔诚但可不蠢,否则不可能做成龙川玻璃大王,他眨巴眨巴眼睛说:“这法子倒是不错,我正愁我根本就不能赢民主党呢,晚上睡觉都睡不踏实。” 听这个家伙这么说,大家都笑了起来,张其结拍了拍王鱼家的肩膀说道:“那就好,大家都回去调现金,凑一万银元买我们俩彩票。” 但是王鱼家头一拧,说道:“谁说我要给你们俩凑份子了?” “什么?你什么意思?”张其结等三人一起大惊失色。 王鱼家别了别脑袋说道:“在牢里,我天天祷告,求神救援。神告诉我:你要去竞选议员。我不能给你们凑份子,这样我就违背了神的旨意啊!因为我不是议员了啊。” “老王,你能不能别捣乱!”张其结大叫起来。 李广西更是从椅子上站起来,指着老王鼻子大叫:“老王,你说话注意点!你说神给你说话了?你算哪根葱!你是先知啊!我怎么没听见过?你小子想做灵恩派异端吧?” 王鱼家毫不在乎的摇了摇头,说道:“我自己去选,我也买彩票,买我自己的,两千元。” “老王,你有点团队精神好不好?我们这是在组团对抗民主党呢!”张其结痛心疾首的叫道。 “《诗篇》20:7有人靠车,有人靠马。但我们要提到耶和华我们神的名。我不靠什么团队,我靠神!从开始,我就没说过要和你们组团竞选啊?!我为神而选啊!”王鱼家面带惊奇的张开手,一脸茫然的样子。 剩下三个人掐死他的心都有:原来这个怪物没打算把自己当哥们啊,你为神而选,你买狗屁彩票啊,让神直接赐你一个议员帽子不得了?! 但是都知道王鱼家只要说了决定,那就不可能改了:这小子差点被扣上谋杀的帽子,从黑牢里出来后,居然说在牢里因为有耶稣同在,感到无比喜乐平安。 谁尼玛受陷害在牢里喜乐平安啊? 只有王鱼家能! 李广西还在气愤难抑的和王鱼家辩论,双方唇枪舌剑你来我往唾沫横飞,圣经经文层出不穷,但是张其结却无奈的扭过头去,对齐云璐小声道:“老王估计就不凑份子了,咱们三个凑,两个人去选,凑八000可以吗?” 没想到齐云璐看了看喋喋不休的王鱼家,撇了撇嘴说道:“既然老王也不凑份子,你们还要两个人选,那我也不凑了,我本来就有2000元准备投入,我也自己买!说不定我还能成黑马,买我的人最少但我却赢得最多!” “你也自己买?”正在和王鱼家辩论的李广西惊恐的扭过头去大叫。 “我们分散开,容易被民主党干掉啊!他们都很有钱啊!”张其结握着自己的辫子,拳头青筋乱跳。 齐云璐耸了耸肩膀,说道:“哪有什么法子,反正你们也统一不起来,我把钱分给你们俩,只能分红利又没有议员头衔,自己去选,还说不定一箭双雕呢。” 四个人又说了好久,但是始终统一不起来意愿:因为张其结和李广西都想当议员,而王鱼家拒绝合作,也要当议员;王鱼家不合作,齐云璐也跟着要去名利双收。 实在没法子了,张其结叹了口气说道:“那就这样吧,反正你们最低都是两千银元,在大宋用这么大笔钱买彩票也是闻所未闻,他们民主党也未必能有什么法子。而且人多势众,好吧,都去自己用自己钱竞选议员得了。” 最后定下各人要投入的金钱:张其结投入3000元、李广西2500元、齐云璐和王鱼家各2000银元。 ===================== 周六下午2点。 大太阳能晒得人脱层皮。 三一街邮局旁边的彩票店却人满为患。都是常买彩票的赌徒。 这些赌徒躲在邮局和彩票店老房子下面巴掌宽的阴影里,或看着报纸或讨论这次20万大底池彩票的盈利方案。 彩票店门两侧的墙壁都被贴满了促销广告,作为《新闺姓票》彩票赌博标的物的龙川点可是倍受重视:门左边贴着字体巴掌大的新彩票选举规则;门右边贴着龙川十二个人特别放大的照片木刻画,每幅画下面都详细的说明这个人的履历和竞选理念,可想而知不止是龙川,全国所有彩票点都会这么干。 不仅如此,门前面还摆着一个大木牌子,上面就贴着今日抵达龙川的《皇报》头版,上面的黑板上老板范西爵用粉笔特别写了漂亮至极的书法:“龙川民主党四人再上头条!胜率极大!” 屋檐下的一个大汉正炫耀着自己手里拇指宽的蓝色纸片,但代表着钟二仔的彩票,他大声叫着,希望声音被彩票店里外几十人都听到:“大家都买钟二仔老板的彩票啊!人家民主党铁板钉钉的赢了!买钟老板有赚无赔。” 他脚下正给皮鞋钉章的鞋匠停下手里的锤子,斜着眼看了看他,突然叫道:“哎!老王,你说得不对!钟二仔是赢了,但是李猛老板更利害!大家都应该买李猛老板的啊。” 看鞋匠都发话了,一溜的赌徒都笑了起来,有人大叫:“老王,你支持钟二仔,是因为你卖选票给方秉生的时候,被要求选钟二仔吧?” “就是这样。”手拿蓝色纸片的大汉毫无愧色,洋洋得意的说道:“咱可是第一批卖选票的,人家给五元大洋呢!你们呢?” 一句话说得所有人都面如土色,又羡慕又恼怒,毕竟能卖选票到五元的就是最幸运的一小撮人,在方秉生的精准操纵下,大部分人卖不到这个价码。 “擦他/妈!”有人看着自己手里林留名的彩票条又气又后悔的说道:“我本来应该早去登记选民的,就是去晚了,否则我也能赚五元了。” “谁叫你不看报纸的?”鞋匠老头笑眯眯的说道。 “哎,修鞋的老宋,你卖了多少?你也识字?你修鞋有钱当选民啊?”那被抢白的人不忿的叫道。 “没事没事,墙外损失墙内补,我们就靠彩票把这钱赚回来!”有人笑道:“我现在就祈祷庄飞将老板是第四名,那样我就拿双份大奖,比你们都赚得多,哈哈。” 大家都笑了起来,跟着纷纷点头。 是啊,卖票没卖到好价钱,大部分都是还要抵押钱倒贴,但是彩票肯定能让自己赚回这些钱来。 就在这时,一个胖子挤开屋里的人从门里出来了,看着他,墙根下的几十个彩民都叫了起来:“范林辉老板,你这次赌谁赢?你买长老会的了?” 范林辉停住脚步,擦着满头的汗,嘻嘻一笑,说道:“就算咱是长老会的人,我肯定要买赢的!怎么会买输钱的?” “买了谁了?范老板你买民主党的了?”有人看范林辉手里的彩票条层层叠叠的,不止一张也不止一人,但看颜色都是民主党四个人的,大笑发问。 范林辉正要回答,天空耀眼的太阳光线消失了,他转头去看,一辆马车停在了自己身边,不是一辆,而是三辆靠着路边遮住了整个彩票店。 大家都惊异的去看,只见三辆马车里鱼贯而出张其结、李广西、王鱼家、齐云璐连带七八个持枪护卫的工人民兵。 扳倒县令的长老会精英、西装革履、公文包在手、长枪护卫、三架西洋大马车,这气势如黑云般遮住了彩票店和邮局,所有人都怯怯的闪开了路。 “都先出来!都先出来!”几个持枪的工人嚣张的拽着堵满彩票店的彩民,有人想发火,但看清楚是城里大人物如林般的站在店外,都怯怯的弓腰行礼走出了彩票店。 一会功夫堵在彩票店里的二十多人都被赶出来了,在张其结他们身边围了几圈,都想弄明白怎么回事,或者看看热闹。 范林辉走过去,惊疑不定的问张其结:“老张,你们这是干嘛?你不是从来不赌博吗?” “我干什么?你马上就知道!”张其结冷笑着回了一句,拎着公文包大踏步走进空无一人的彩票店。 王鱼家紧跟其后,齐云璐抱着皮包,他比较多事,走过来的时候,伸手拿起了范林辉的手,看了看手里攥着的一把彩票条颜色,哼了一句:“龙奸!叛徒!”跟着进店。 “嗯?你什么意思?”范林辉愣在了当地。 最后进去的李广西看了一眼范林辉手里彩票条上“钟二仔”的字样,恍然大悟,冷笑道:“他是说你是龙川长老会叛徒呢,嘿嘿。” “嗯?”范林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眼睁睁的看着四人进入彩票点,工人在外边持枪守卫,他也跟着大家看起了热闹。 看着这群人拿着枪赶走了今天盈门的客人们,彩票点老板范西爵惊疑不定的正盘算是不是让伙计溜出去报警,但看到进来的是长老会几位德高望重的大人物,就是他们几日前连县令都给灭了,这种人物怎么也来自己这他们鄙视的彩票点了? 范西爵一边套着自己的套袖,一边在柜台后作出满脸惊喜状,说道:“哎呀!这不是长老会几位吗?今天来买彩票?” “没错,我们来买彩票。”齐云璐走过去,把怀里的皮包撂在柜台上。 “好好好,为了选举助威讨个好彩头是吧?各位的名字都发行彩票了,真是光宗耀祖啊!买几条放在家里留纪念吧!”范西爵满嘴恭维,转身从背后人高的彩票簿子里抽出了齐云璐的颜色,递了过去。 说实话,这几个人的彩票簿子都被他放在后面了,因为大家肯定都买方秉生民主党的彩票。 “一条一元,您各位买几条?多买几条吧,留作纪念。”方秉生打开一千条一本的簿子,略带期望的朝几位大人物推销。 “买几条?”齐云璐笑了起来,他扭头看自己旁边的几个弟兄,大家也都笑了起来,范西爵有点摸不着头脑的愣在柜台里面,不明白什么意思。 李广西敲着柜台说:“我们看报纸了,报纸上说可以买记名的大额彩票,我们买那个!” “大额彩票?超过一百元的?”范西爵惊得合不拢嘴,这种彩票印刷的简直如支票一般精美,而且就连他也是第一次见到有这种彩票,送到他店里来的时候,他还疑问到底是那个败家子会买这种奇怪的彩票,又或者上头哪个傻/逼认为这种玩意会卖得出去,两者都疯了不成? “没错!”四个人斩钉截铁的说道。 范西爵哆嗦着转身进了自己办公室,在办公室抽屉里拿出那叠支票般的大额彩票来,宛如梦游般对四人问:“买多少银元的?” “我买2000!”齐云璐说。 “我也买2000!”王鱼家冷酷的说。 “我买2500!”李广西拖长了音调,显然是得意的炫耀; “我买3000!”张其结坚定的说道。 柜台后的范西爵连带两个伙计差点没一屁股坐到地上:这伙人竟然论千买彩票? “真…真的…..你要买多少……”范西爵结结巴巴的问。 齐云璐哼了一声,打开自己的公文包,从里面掏出一叠一叠的十元钞票来堆在柜台上,叫道:“2000银元,你自己数数!” 范西爵哆哆嗦嗦的从柜台上拿过那些钞票,颤抖着数完,又数了一遍,又数了第三遍,还是不能相信:这尼玛怎么可能有人拿两千银元买彩票?我因为太过焦灼自己的辛劳而还在做梦吗? “好好好,给你们,在这里签名,这里写明你们买哪位的,我们这有十二个候选人,分别是范林辉…….”范西爵一手撑在柜台里的小桌子上,以免自己晕过去,一手把大额彩票递给齐云璐。 “不必介绍了,我们自己买自己的。”齐云璐打断了彩票店老板,一把抢过那张特种大额记名彩票,笑眯眯的唰唰的签完,盖上自己私章和指印,叫道:“我买齐云璐2000元彩票!” 接着是王鱼家、接着是李广西,接着是张其结,他们的公文包里鼓鼓囊囊的全是现金。 柜台里的伙计已经惊得眼珠子都不会转了,他第一次见这么多十元钞票放在一起:这伙人一次买了近万银元彩票啊!!!! 门里面的老板和伙计都快被吓瘫痪了,而门外围观的人则轰动了,这伙人疯了! 彩票店隔壁邮局里的员工就看着不停有人满脸“老婆生了还是男孩”表情的家伙进来,然后这人就会感染几个人,这些人就带着“我家着火了”的表情跟着那个生孩子的家伙飞跑出去,十分钟后,原本人来人往的邮局大厅只剩下寥寥几个人了。 “怎么?马戏团又来巡游了?”一个邮政员工疑惑的朝同事问道。 同事侧耳听听,说道:“没有吧?没听见音乐啊?” 十分钟后,邮局局长正在办公室里办公,一个下属以“老婆生了还是男孩”的表情推门进来,瞪着眼睛叫道:“局座,您最好去隔壁看看!出大事了!” “怎么?着火了?”局长魂不附体的站了起来。 121 报你个头 现在彩票店周围已经人山人海,原来靠着街边的三辆马车现在倒成了围观的中心,人流阻碍了半条街,治安官想来维持秩序,但听说人群里发生了什么事,他们也夹着警棍一起进去围观了。 彩票店里门口就是荷枪实弹的工人警卫,他们外面围了一圈的各地记者,有人甚至把山炮大小的照相机搬来了,对准了门口。 四个长老会的豪杰已经出来了,他们站在门口排成一排,每个人对着记者对着人山人海举起了手里的大额记名彩票。 “我!齐云璐购买了齐云璐2000张彩票!” “我!王鱼家购买了王鱼家2000张彩票!” “我!李广西购买了李广西2500张彩票!” “我!张其结购买了张其结3000张彩票!” 他们大叫着,激起了人群一阵阵的骚动,这伙人太尼玛有钱,或者太尼玛疯狂了! 记者们蜂拥而上问这问那。 “等等,我们先照相!”李广西友善的劝开了记者,让有移动照相机的《皇报》记者先来张合影,这次,长老会肯定占了一把《皇报》头条! “我为了造福乡梓,我有信心当选议员,所以我购买自己大额彩票,证明自己的信心,这也是忠君爱神,支持帝国的彩票事业嘛……”张其结对着记者有些脸红的说着自己这种大话,但那些记者浑然不觉,都唰唰的在本子上记着。 范林辉挤入记者群里,拉住了因为说话比较呆板而围得人比较少的王鱼家,叫道:“老王,你们疯了啊?我不过买八条彩票,花八元都觉的很浪费!你们怎么论两千、三千的买?” 王鱼家摊开了手,看了看旁边正兴高采烈对记者胡说八道的三个弟兄,小声道:“我们都算过了,若是能赢,有赚无赔啊,毕竟我们自己不仅是彩票赌马标的,也是候选人啊!否则,我们怎么和马戏团拼啊?” 一席话说得范林辉瞠目结舌。 这时候彩票店承包人范西爵走了出来,头一次遇到这么可怕的事情,头一次遇到这么多人的目光注视自己,头一次遇到满满的记者,一手捏着浆糊杯子一手捏着大纸条的范西爵在刺眼阳光的刺射下立刻走顺了拐。 “您是彩票店老板吧?您怎么评价他们买这么多彩票?” “当您看到那么多钱买彩票的时候,您什么感觉?” “我们是《新宋报》,想独家专访您的心路历程可以吗?” 记者们顿时围了上来,但范西爵紧闭着嘴,一声不吭,不是他不想说,而是他已经什么也说不出来了,他全副精力都是制止自己晕倒当地而已。 在大家的注视下,沉默的范西爵在墙上贴着的彩票规则上刷了浆糊,把大大的纸好像通缉告示一样贴在了上面,就是四个人购买的大额彩票金额、选择的候选人。 这是他被规定在《新闺姓票》发售过程中要干的事情,但是就如同大额记名彩票一样,他真的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真的要执行这条命令。 这条命令竟然是:“千元以上彩票购买立刻发榜公布!” ================= 与此同时,坐镇衙门,取代刘国建暂行市长之职的金中基**官听了汇报,也激动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握拳叫道:“果然如陛下预见!” 说罢他一挥手对自己秘书道:“立刻朝朝廷发送贺电!” 电波从龙川衙门顺着电报线嗖嗖的传递到京城电报总局,又从电报总局顺着电报线嗖嗖的传递到海皇蓝宫下的一个不起眼的小建筑。 小建筑里的收报员捏着电报狂奔进入蓝宫。 半小时后陛下的御前秘书坐在一辆黑色马车里,匆匆从蓝宫出发,绕过帝国广场,进入了毗邻蓝宫的大楼,里面就有帝国的新闻署。随后办事员或坐马车或坐人力车或跑步朝着各个方向散了出去。 与此同时,收报员又捏着那份电文狂奔回那小建筑,立刻加了密的通电如同心脏跳动的脉动从帝国心脏海京以通电形式进入帝国肢体各个衙门的电报机。 大人们的收报员忙碌起来,忙着收听帝国急电并解密。 在他们解密的同时,京城各大媒体的主编连同彩票公司的老总鸦片张的马车,如蜘蛛网上的水滴一般朝着新闻署所在的大楼汇集。 此刻大人们已经在阅读京城来的急电,以个人的性格以及对教义的虔诚程度,或者不解或者大怒或者茫然,但都命令在衙门前的宣化坊抄录电文公示大众。 大宋的百姓们茫然不解的看着官差们刚刚贴上的告示,告诉他们在遥远的一个新近以治安局灭衙门而出名的小城龙川,又出了怪事:几个傻/逼大额购买新近发行的《新闺姓票》彩票,他们购买的金额如下……. 百姓们津津乐道着这怪异的小城又出了几个大傻/逼,竟然以千元为单位购买赌博的彩票。 但是彩民们先回过神来:慢着!慢着!他们真是傻/逼吗? =================== 龙川下午四点。 方秉生才收到了报告:长老会几个家伙突然发力购买大额彩票。 一开始他没弄懂,因为他也和张其结一样,太聪明,以致于从不涉足赌博。 “这什么意思?他们疯了吗?”在马戏团大帐篷外的遮阳伞下乘凉的方秉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旁边的山鸡叫了起来:“他们买彩票啊?哎呀,我也应该多买点,买咱们民主党的,这下彩池多了他们这群吃货的一万元,成了21万了,哈哈。” “你什么意思?”方秉生惊异的问道。 山鸡笑道:“我听伙计说,新发行了什么《新闺姓票》,就是赌选举谁能赢的,我本来想今天下午天凉快点,去多买点咱们民主党候选人的彩票呢,复式彩票,彩池加起来20万奖金呢!” “谁说的?从哪里看的?”方秉生问道,他直觉觉的长老会四个混蛋不至于乱花钱。 山鸡赶紧找来识字的手下,手下摸着脑袋说:“不就是《皇报》上登载的吗?” 方秉生手忙脚乱的找过自己看过的一份《皇报》,果然他自己也和张其结一样忽略了这条新闻。 他仔细的研读彩票规则,越读越觉的手脚发凉、浑身哆嗦:这尼玛哪里是什么彩票啊?这根本就是选举拼钱工具啊! 规则很简单:就是马太福音里讲的马太效应,赢家通吃! 就是第一条《民意奖》,谁他/妈自己买自己的钱多就肯定赢! 谁投入的钱多,谁就能号召更多的人跟进自己,彩票卖得越多则钱越来越多,则必胜无疑!只要胜了,就有赚无赔!不仅如此,第一轮胜利者可能会因为奖金,压迫彩票持有者在选票上也投自己拿双份奖金。 这种玩意居然被长老会先利用了? “长老会投了多少钱?”放下报纸的方秉生心惊胆战的问报信的手下。 “听说近万……”手下回报道。 只感到脑袋一阵阵的昏晕,方秉生往后倒了一下,靠住了躺椅的靠背,又立了起来,挥舞着报纸难以置信的叫道:“一个候选人就买了近万?” “不是!最多的就是张其结,买了三千,其他也都是两千。”手下说道。 方秉生舒了一口气,但随即昏晕又上来了:自己的目标是四人全部当选,敌手张其结一人就买了3000,自己手下每人必须得买个3500吧,四人就是14000银元! 14000银元啊!怎么可能啊! 手脚冰凉的方秉生愣了好一会,说道:“别让那几个民主党表演了,赶紧给我叫过来,出大事了!” 四个民主党候选人乖乖的跑过来了,方秉生把事情一说:四个人都没听明白。 “他们乐意烧钱就烧呗,我们靠着马戏团肯定赢啊。”李猛说道。 “就是就是,他们白浪费钱啊!”庄飞将附和。 “哎,有新彩票了?我天天在台上表演,都没在意,我赶紧买点去。”钟二仔这么说。 “第二轮《伯乐奖》咱们肯定赢了啊!我们买自己的,肯定赚,他们长老会送我们一万我们不好意思不要。”林留名笑着叫道。 “你们这群糊涂虫!”方秉生大叫着,挥舞着手里的报纸说道:“你以为对方会白扔钱啊?这彩票规则就是设定的谁钱多谁赢!有20万银元当底池啊!那些赌徒会跟着他们买的!一旦跟了第一波《民意奖》,《伯乐奖》会压着他们投票给第一波的胜出者!” 四个人都默认无语,唯有传递着手里的一份《皇报》,虽然都没明白怎么回事,但毕竟方先生说话了,他肯定是不会算错了。 好一会,李猛摊开了手说道:“可是….可是我们收了几百份良民证和选民证啊,而且大部分人都抵押了钱在我们这里,他们要是跟着长老会买彩票,他们也没法投票,钱也打水漂了啊。他们肯定还要投选票给我们,不必担心。” “你傻啊!”方秉生咆哮起来:“良民证就说丢了,去补办一份不就得了?我们撑死抵押他们4元五角,能制止他们跟风买长老会彩票拿有赚无赔的钱吗?” 四人静默良久,钟二仔胆战心惊的问道:“那您想我们怎么办?” 方秉生沉默了良久,才抬起头说道:“你们每人拿3500元买自己,怎么样?” 一句话,让四个大老爷们瞠目结舌,随后四人全炸了锅一样乱叫: “3500银元啊!方先生你疯了吧?” “我们有钱,但也不至于拿几千去买彩票啊,输了怎么办?” “是啊,输了就都给对方了!” “方先生,你是诸葛再世,再想想法子吧。3500银元?这疯了啊!” “我们是为钟家良先生竞选的,参选的时候,可从没说过我们要拿自己的钱啊!” “对啊,我们四人就要拿14000银元啊,这怎么可能?” ……… 觉的这招也太强人所难,方秉生无奈的挥了挥手,问道:“先算了,这事我肯定要知会钟家良先生再做定夺。但是你们谁想拿两千多去拿个锚,免得我们全军覆没?” 四人面面相觑,林留名说道:“若是方先生为难,我愿意拿2000元购买自己彩票。” “好啊!多谢你老林!”方秉生惊喜的站起来握住林留名的手,毕竟有一个人还算懂事。 但是林留名下一句话让方秉生怒不可遏。 林留名说的是:“得给我报销啊。” “报你个头,老子竞选经费撑死才两千!”方秉生大吼道。 122 这次是着火了? 周六下午5点。 鸦片馆的马车抵达邮局旁边的彩票店,进不去,半条街都被堵塞了,人山人海的人围着彩票店,还有更多的人赶过来。 林留名、李猛、庄飞将和钟二仔和手下一起推开密密匝匝的人群,挤到最里面,一看之下目瞪口呆,里面四五个治安官站成扇形把人群在彩票店门口隔开了一个小空地,他们身后是七八个操着外地口音的家伙手里都拿着本子和铅笔,好像要饭的一样堆在彩票店门槛前,朝里面大吼大叫。 范西爵这个老板站在门槛后,好像喝醉那样脸色微红,手里操着一把老掉牙的褐贝丝宛如驱鬼那般满脸狰狞的又跳又叫:“什么鸟记者?记者是干嘛的?老子说了,不能进来!在我存款之前,谁敢踏进我店里半步?!” 围观众人里有人大叫:“范老板,我们也想买彩票啊!你不放人进去怎么买啊?” 范西爵盯了说话之人一眼,咽了口唾沫,却没有吭声。因为他已经由于惊喜、恐惧过度无法思考了,身后柜台里一堆手肘高的十元大钞啊,连同今日卖的小额彩票,竟然有了上万银元的销售额,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的钱放在一起过。 半小时前,在张其结四个人得意洋洋的炫耀了自己彩票,坐在马车副驭手座上开始满城巡游“夸富”之后,彩票店外的人群下意识的跟着长老会商会几辆马车跑了几步,但很快回过神来,跟张其结来护卫的一个工人保镖抱着自己枪第一个冲进彩票店,他对自己老板很崇拜很有信心,崇拜到开了小差,反正他们来是为了保护老板们的现金,现在现金变成了彩票也不需要他们了,所以他扔给柜台后梦游般的范西爵两块大洋,第一个购买了自己老板的两张彩票条。 接着是三四个人进来买长老会的彩票,十分钟后,彩票店上了岁数的大梁都吱吱呀呀了,整个彩票店塞满了人,外面的人还往里挤,彩票店屋顶上的土噗噗的往下掉,看起来马上就要爆炸了。 因为赌徒中最有冒险精神、最关心彩票的家伙已经琢磨过来,要压张其结他们四个了:他们人人一次就购买2000张彩票以上,这把《新闺姓票》第一轮《民意奖》说穿了和谁当选议员没关系,哪个候选人的彩票卖的多谁就赢,这跟他们稳赢啊! 而第二轮的《伯乐奖》是和议员中举有关系了,然而龙川和帝国其他地区不同,龙川人自己投票啊!这简直是开了个大黑庄,龙川人想让谁当选就是谁当选!哪个购买了某候选人彩票的彩民会不希望该人当选? 拿购买最少的齐云璐为例,他一次买了2000张自己,他头顶的两轮奖金就是5万大洋,若是跟着他买了一张,他连胜的话,1块银元回过来就是26元大洋啊!1赔26啊! 这种好事总要搏一搏,所以最有赌性的家伙们立刻就塞满了彩票店。 这种场景本来是范西爵做梦时候才出现的,要是往常,他能乐疯了,但是今天这大馅饼把他砸晕了,看着脚下那成摞的蓝色钞票,他呆若木鸡不能动也不能说话,而柜台前的贪婪人脸和挥舞的手、以及焦灼的买票大吼已经如飓风狂浪般冲刷着他本来就摇摇欲断的神经。 小伙计虽然也吓翻了,但总归店不是自己的,受到的冲击还不够大,看着那么多人敲着柜台、破口大骂的要他们赶紧拿彩票出来卖,战战兢兢的绕过木头人一样的老板去墙边拿了长老会四人的彩票簿子出来。 这今日本来一条都没有卖出的彩票此刻却变成了金山和美女一样的诱惑无限,看到小伙子怀里的四本颜色各异的彩票簿,所有人眼珠子都变红了,大家一声吼,柜台发出咯吱一声大响,生生朝范西爵方向被挤过来一尺,柜台末端的蛇酒玻璃瓮晃了几下倒了下来,滚进了柜台摔了个粉碎;无数双手伸向伙计怀里的彩票簿子,吓得伙计脸色煞白都停步四顾,不敢靠近柜台了,更有甚者看彩票店主仆太墨迹,竟然嗖的一下窜上了柜台,跪在上面朝里面的人一手挥舞银元一手去抢彩票条。 范西爵现在才回过神来,不是因为店要塌了,店真要塌了他也不会跑,他要被砸死在万元银元中间,这样做鬼都会笑!他是因为外面那群野兽离自己脚下的钞票堆越来越近,宛如母亲保护孩子的本性被激发了,这个套着套袖看起来无害的老实人弯腰从柜台下的柜子里抽出防身的老式褐贝丝长枪,枪口瞄着众人声嘶力竭的反复大吼起来:“都滚蛋!都滚蛋!都滚蛋!都滚蛋!” 枪里当然没有子弹,事实上范西爵没指望有一天可以用这个东西,这个只不过是承包店的时候规章要求店主需要有武器防身,他为了省钱花了一角银子从收废品的老头手里买了这把枪,而且他有信心在面对治安官检查的时候把这枪扔给他说:“官差大人,我确实没有持枪证,但这枪不能算枪,绝对无法发射,就是个烧火棍”。 这把枪枪口都被燎成了黑色,看来真被当烧火棍用过,枪身上全是土,范西爵扣进的扳机圈里的一张被捅破的蜘蛛网上的小蜘蛛惊恐的顺着范西爵的套袖爬上了他的胳膊,但枪总归是枪,就算枪口里刚刚又爬出了一只蟑螂也一样。 面对枪口,客人们狂热的神情消退了:大家是来买彩票的,不是和店主玩决斗游戏的啊。柜台前的人群里有人举起了一顶帽子:警官帽,接着传来大吼:“都出去!我治安官!” “对啊!我要报警!我要报警!”范西爵带着哭腔大叫起来。 客人们终于都被赶出去了,刚刚一样挤在人群里满身大汗的治安官把最后一个恋恋不舍捏着银元的客人赶出大门,然后小跑着冲回了柜台前,把一张捏得皱皱巴巴全是汗的五元钞票做贼一般压在柜台上,小声道:“老范!我保护你!快、快、快,商会四个人每人给我撕一条!” 范西爵仍然握着枪瞄着门口莫名其妙、痛心疾首的客人们,还在梦游中,他的伙计比老板强,赶紧把怀里抱着的四个崭新的从未撕下一条的彩票簿放在桌子上,拿过五元钞票,干净利落的每本撕下一条,递给治安官,说道:“林警官,等我找钱给你。” 那林警官一手捞了四张彩票条塞进口袋,看伙计在手忙脚乱的找钱,他扭头看了看门外那群苦着脸的客人,想了想小声道:“算了,别找钱了,王鱼家再来一条,赌黑马!” 一会之后坐镇县衙的选举主持人钦差金中基大人又派了自己秘书来看情况,客人们被赶出来但是不走,围了彩票店一圈,还想买;记者们也重新闻风而来,想进去调查,但是范西爵操着他的破枪不许进,结果成了这个人山人海围观的情况。 ==================================== 看到这种情景,挤到人群最前面的几个民主党互相看了看,嘀咕了一下,李猛小声道:“看来今天不卖了。”庄飞将赶紧点头:“是啊,这不是我们不想买,是他不买了。”钟二仔搓着牙花子附和道:“咱们先回去吧。”林留名满脸悻悻的问:“那姓方的那里怎么交代呢?” 事实上,四个人压根不想来。 他们原以为在总部钟家良和铁路方秉生出神入化的操作下,议员已经到手了,谁想到长老会突然利用了这莫名其妙的彩票,一下子就让方秉生瞠目结舌恨不得拿头撞墙。 方秉生拿头撞墙就撞去吧,鸦片馆四个人根本无所谓,他们四个大侠其实就是听老板命令来的雇员,选举这玩意,他们其实不在乎,也没花自己的心思和银子。 但是选举的利益直接关系到宋商银行和宋左铁电的合作,方秉生比这四个混蛋利益参与得更深更多,他怎么能轻易放手? 正好林留名提议自己去买点彩票,不至于让四个对手领先太远,方秉生当即大喜同意,但是方秉生不同意给林留名报销。 一听不能报销,林留名怎么能拿自己的几千银元去赌博?要是赌输了,自己血本无归啊,全给对方了啊!见有傻蛋杵了方秉生霉头,枪打出头鸟嘛,其他三个混蛋立刻帮着方秉生严令林留名为了大家牺牲自己,但林留名当即改口、泪流满面、撒泼打滚的就是不出钱。 眼看四个人从互相大骂到要打起来了,是三个人揍林留名。 看着捋着袖子、破口大骂要清理门户叛徒的三个民主党,方秉生知道这几个家伙是只想别人上刀山下火海自己数钱就行,只可同富贵不想同患难,这怎么行?这种团队还带个屁?! 方秉生当即变了脸,严令四个人凑钱买林留名的彩票! 这下宛如晴天霹雳,顿时变成了四个人在方秉生面前捶胸跌足、痛哭流涕。 最后方秉生怒了,大叫:你们不掏钱可以,老子马上给钟家良发电报!龙川四个同志不听话,我带不了了!让你们洋药行会的人自己来带你们!我自己回京城好了,你们自便! 这威胁很给力,毕竟四个人都是靠洋药行会吃饭的,为了选举还“主动”从行会除名,虽然自己在选举中一直没怎么出力,但都知道钟家良老板非常非常看重选举,要是钟家良怒了,自己说不定就被踢出洋药行会了。 结果四个人唉声叹气的还是凑份子了:每人凑了500大洋,林留名因为多嘴多舌被其他几个弟兄挤兑的出了600大洋,方秉生也从选举经费里拨了500大洋,凑成了2600银元,勉勉强强压过了李广西,抢了个第二的交椅。 因为买彩票的都知道范西爵不收支票什么的,只收现金,所以几个人火烧火燎的从鸦片馆里用欠条提了2600纸钞就来买林留名彩票了。 虽然路上互相商量,觉的总部说不定会给自己报销这笔钱,但总是没有底气,莫名其妙的突然要拿几百大洋去赌博了,这尼玛是怎么说的?现在看着彩票店貌似不让进,几个人就打了退堂鼓,本来就不想扔钱的。 但是他们来容易走却不容易,围观的人群不知谁大叫起来:“看啊!民主党的人来了!他们肯定也是来买彩票的!” 一句话让所有人的眼睛唰的一下盯住了他们,站在后面的人已经快到了马路对面了,根本看不清前面的事情,就听着“民主党也来了!要拼钱了!”这句话好像浪潮一样从前面一**的传到后面,人群沸腾了。 好像散发了绝大的气场,人群的唰的一下分了开去,让鸦片馆四个人连同随从站到了一个小空地中心,人群大叫起来:“上啊!民主党!”“买五千!买五千!”“人家要上万的!”又是鼓掌又是叫好,整个三一街都沸腾了,窗户里伸出争先恐后的人头、屋顶上也跑上了满脸兴奋的家伙,街道上被人群阻住走不动的马车索性不走了,乘客和车夫一起爬到马车顶上朝彩票店张望。 被围在中间的四个人又无奈又气急败坏――这群混蛋就想看热闹啊。 有个人冲到四人面前,挥舞着手里两张写着庄飞将名字的彩票,满脸期盼的叫道:“庄老板,我上午就买了你的彩票!我是伯乐,我赌你是千里马!一定要压过长老会啊!” 又有人一样挥着手里的彩票条冲上来大叫:“李猛老板,我买你4元彩票啊!我在马戏团就押你中选了!我还抵押了两块大洋在《助选公司》啊!你可得争气啊!我家老婆孩子都靠你了!” “你家老婆孩子关我屁事啊!就看反正不是拿你的钱去赌?!”李猛气得指着对方大叫。 “买啊!老子买了你的彩票!还抵押了钱在马戏团!” “你们不能让我们亏钱啊!” “别抠门啊!你们有的是钱!” “反正买了你们的彩票!要是亏了,我烧了你鸦片馆信不信?” “要是你们输了选举,老子对着耶稣发誓,永远不抽鸦片了!” 越来越多的人大叫起来,圈子里四个民主党面如土色,人人又气又怕。 “鸦片馆各位,是来买彩票的吗?”警戒的警官有人问道。 “是啊。”四个人垂头丧气的说道。 “大额记名彩票?”又问。 “是啊。”在周围人群又一次沸腾的叫喊声中,四个人好像被游街示众的罪犯,低着头说道。 “那进去吧。”警官一挥手,四个人彼此看了一眼,叹了口气就往里走。 但是门口警戒的警官挥手挡住了他们,怒目而视叫道:“哎!赌博是害人害己的!想明白,不要赌博!” 说罢还扭头看向门槛后一脸梦游的持枪范西爵,笑道:“范老板,你卖给他们吗?” “卖……啊……”范西爵回过神来,扭头就往屋里窜了,剩下那个警官垂头丧气了。 旁边同事好奇的叫道:“老林,你小子什么时候买了商会彩票了?” “买早了!早知道,得看看他们民主党买多少再说!唉,太他妈的冲动了!”老林苦着脸跺脚大叫。 就在四个民主党鱼贯往里面走的时候,又一个胖子带着一个气喘吁吁的跟班冲了过来,大叫:“等下!我也买!” 众人定睛一看,竟然是火柴厂老板范林辉和他的会计来了。 “嘘!你买什么啊?我都买了李猛的,你别添乱了!” “赌博死全家!” “你别买超过两千啊!否则永世不用你家火柴!” “打倒长老会人渣!民主党万岁!” 看居然是范林辉又回来了,人群没有像民主党来的时候那么兴奋,反而起了一片惊恐的嘘声:在这边看的人大部分不是在马戏团押钱了就是已经买了民主党彩票或者想买长老会彩票,但范林辉既不是民主党的,又不是下午买彩票的长老会四个人里的,这尼玛来干嘛?搅局的吗? 范林辉抱着鼓鼓囊囊的公文包跟着民主党往里走,但林警官又拦住了他,叫道:“老范,想你也是长老会的一个虔诚基督徒!人做事,神在看!你要是虔诚,你就全买王鱼家!” “你有病啊?”恐惧的看了一眼林警官,范林辉没敢吭声,满头是汗的他一步跳过门槛,进了彩票店。 人群呼啦一声围了上来,压得警官们不停回退,大家都想看看这伙人会搞出什么更惊人的事情来。 隔壁邮局马上就要下班了,局长正脱掉制服换上便装,心里盘算着回家怎么给老婆孩子、邻居说今日的奇事。 就在这时,门被推开了,下属一脸“老婆又生了又是男孩”的表情冲了进了,局长不待他开口,惊叫道:“这次是着火了吧?” 不爱看就滚,别唧唧歪歪的 没人求着你看,别在我书评区随地大小便,直接滚蛋 另外,不准在书评区讨论基督是不是真的,随便你找论坛讨论去,别在我这里搞,和本书无关 垃圾真多\ 123 选举让你们发财 彩票店里面,金中基的秘书坐在靠墙的椅子上,看着县城里这群穿着还算洋派的家伙进来,他还略略欠身表示敬意,本以为会面对一群小人物喜出望外的致敬,但他们一个个鬼附身一样,目光呆滞,气喘如牛、汗如雨下、行动僵硬,竟然没人理他这个大人物,连看他一眼的人都没有,他只好自嘲的笑了笑又坐回了椅子。 再次听到了“大额记名彩票”才略略回复正常范西爵还在顺拐,不过他在坚强的自愈,他的本能告诉他眼前这伙人大约也会是疯子,应该会让他灵魂再次喜爆掉。 “买多少!!!”范西爵把一叠记名彩票拿在手里,大吼着问道。 这一吼吓得店里所有人都一哆嗦,压力之下,林留名卑躬屈膝的小声不自信的说道:“我们买2600银元……” “啥?你们买2600?!”店里又响起一声咆哮,屋顶上的土噗噗的往下掉,林留名差点吓尿了,扭头一看却是胖子范林辉在身后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 “范老板,您也来了,您买多少?”看到本店最大最熟的顾客,即是经常买十元的范林辉,范西爵恢复得更正常了一点,脸上显出一个僵硬的微笑,这是看见范林辉的条件反射。 范林辉脸上的汗如溪流般乱流,他攥着的公文包都在颤抖,他结结巴巴的说道:“我…我…我买……2001元……” “01?”店里的人都张大了嘴巴:这都论千买了,这人还加个1元,就想超过最后两名一块大洋啊! 这时坐在旁边的秘书插嘴道:“各位民主党,是每人各买2600吗?” 一听这话,范西爵又开始浑身哆嗦,眼球翻白,手里的记名彩票噗噗的乱颤。 “准备掐他人中。”秘书朝旁边手足无措的伙计说了一句。 “不不不!”四个人全大叫了起来,虽然不是割肉,但光听听这割肉的可能就让人吓得魂飞魄散,三个人都指着林留名叫道:“就买他一个人!2600!” 范西爵顿时不颤抖了,他抽出一张记名彩票颤抖着放在柜台上,看着民主党四个人说道:“请各位付钱签字。” 李猛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咬着牙把怀里的公文包放在柜台上,掏出一沓一沓的十元钞票摞在柜台上。 范西爵揽过那堆钱,想数,但发现手已经颤抖得点不了钞票了,伙计看着想过来想替他点,但范西爵恶狠狠的红着眼瞪过去,宛如护食的恶犬,最后还是大家无奈的看着范西爵哆哆嗦嗦的点着钞票。 “范林辉啊,你好好做你的火柴就行了,你掺和这个干嘛啊?”老板点钱很慢,大家都得等着,李猛闲的无事,看范林辉站在当地汗如雨下,他就凑过去想威胁一下,毕竟买2000很危险啊。 “对啊,老范,你火柴生意都是实打实的赚钱,多不容易啊!你要是输了,那就打水漂了啊!2000银元啊!换成银子可以砸死人的!”钟二仔也醒悟过来凑过去点着范林辉胸口说道。 “老范,你比不了我们。我们都是民主党!就是有钱!我们不花自己的钱,你何必拿血汗钱玩这玩意呢?”庄飞将也笑着说道。 林留名也走了过去,成了四个人围住范林辉,他叫道:“老范,都知道你这人挺节俭的,你长老会根本就不让你赌博啊。你反抗神啊!另外我们有的是钱要源源而来,这2600我们…..我们…….我们拿火烧了点烟都不在乎!你才拿2001,你这摆明了要输光啊!” 说“拿火烧了2600钞票点烟都不在乎”的时候,林留名声音都在颤抖,那里面有他自己600大洋啊,但是就得这么说,少一个敌手就多一份胜算嘛,要保卫自己的钱不能被打水漂。 范林辉好像被说动了,浑身剧烈哆嗦,大家就眼见着汗水浸透了他的袍子,把胸口都沃成一大块湿漉漉的水痕。他身边的会计也手曲得如同鸡爪子、睚眦俱裂的大叫着:“姐夫,你不要发疯了!这么多钱干什么不好?你何必要来买这东西?输了怎么办?” “对啊!赶紧走吧!这么多钱干什么不好!”民主党四个人赶紧附和范林辉火柴厂的会计兼小舅子,李猛还扳着范林辉肩膀,想把这个家伙脸朝门推出去:赶紧滚蛋吧、都已经够乱的了,你就别搅局了。 没想到范林辉突然抬起头大吼:“我不买2001了!” 一言既出,大家都一愣,接着他小舅子和民主党都松了口气笑了起来,总算救了一个失足老爷们。 但是下一句话让他们目瞪口呆,范林辉看着正在柜台前签名画押的林留名大叫:“我买2601!” “姐夫啊!耶稣啊救命啊!” “你妈的!疯了!” “你有病啊!” “你买2601什么意思?尼玛的非得和我们民主党对着干吗?” 范林辉挣脱几个人的阻挠,跑到柜台前,把公文包里的钱全倒在柜台上,叫道:“这是2200元!”说着又从裤兜里掏出一块银元拍在木头上,叫道:“这是一元!” 然后他哆哆嗦嗦摸遍了自己裤兜,从里面掏出二十多元纸币、银角子和铜角子放在柜台上,但钱还不够,他从自己手指上撸下金戒指连同怀表一起砸在柜台上,叫道:“西爵,咱们都是老朋友了!你信不过我吗?这些玩意抵400大洋好不好?我一会取钱再给你现金补足!” 屋里鸦雀无声了片刻,正在盖自己手印的林留名气急败坏的对着旁边的范林辉大吼:“老范,你有病啊!你非得捣乱是不是?” 接着他扭头对柜台里的范西爵大叫:“范老板,你从来收现金、不赊欠、不抵押,不要收他的什么怀表破玩意!没钱买什么彩票?” 范西爵眨巴着眼睛,不知道该如何办。 而店里的范林辉小舅子已经哭着扑了上来,一手抱住了范林辉,一手想搂柜台上的钞票,大叫道:“我姐夫疯了啊!各位不要让他买!” 范林辉则猛地推开自己小舅子,叫道:“你这个傻蛋!我给你说过多少次了?!我想明白了,买的多就有赚无赔!否则张其结李广西他们买什么?他们是疯子吗?老子从来没中过奖,现在我自己就是候选人,完全可以自己买自己拉票,稳赢彩票!好不容易有这种天赐良机,你不要烦我!我这次要中大奖了!” 民主党其他三个人也围了上来,或者对范林辉苦口婆心,或者指着范西爵让他不能收范林辉的钱。 范西爵目瞪口呆,嘴里一个字都没说过,他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办。 这时,坐在靠墙边上的金中基秘书官站了起来,看了看柜台上的怀表金戒指,对范西爵说道:“那你就收了抵押吧,让这位先生写抵押借据,我给他作保。” 话音未落,小舅子和民主党四个人全冲了过来,五根手指同时指着了秘书官鼻子,异口同声的大叫:“你是什么东西?” “别乱来啊!这是赵金**官的秘书官!”一直坐在门槛上偷听的林警官当即扭头大吼。 五个张牙舞爪的人同时呆若木鸡,三秒钟后,五个人同时对秘书官鞠躬拜了下去,异口同声的叫道:“原来是大人啊。” 秘书官退后了一步,稳着吓了一跳的心脏,嘴里笑道:“无妨、无妨,不知者不罪。” “那快拿彩票来!2601元!”范林辉根本没有动,就扒着柜台跺脚大叫,凑个空才回头大叫:“多谢大人!” 眼看无法阻止范林辉再插一脚,要是他干了,自己就从第二变成第三了,四个民主党又气又恨,而且这个混蛋就压过自己一元,这真的名副其实是蹬着鼻子上脸啊! 2600元里,林留名的钱最多,比别人多100大洋,他看着浑身蒸笼般散发热气的范林辉又怒又气,咬着牙的他走回柜台,在柜台上猛地再拍了一张十元纸钞和一块银元,瞪着范林辉叫道:“西爵,再给我撕11条彩票!老子今天买2611元林留名中议员!记得一会发榜算在一起贴出去!” 压过自己十元? 正在签彩票的范林辉吃惊的抬起头看着满脸挑衅状林留名,他愣了片刻,扔了手里的笔,拿过公文包,掏出一沓支票和私章,大吼道:“西爵!支票收不收?老子开给你2八00元支票外加2200元现金,老子今天买5000元!” 大吼之后,房间里鸦雀无声,片刻之后,只听叮叮当当和哐当一声响,前者是秘书官手里的茶杯盖掉在了地上;后者是坐在门槛上偷听的林警官被吓得仰天摔进了门里,警帽一路滚了进来撞在了李猛腿上。 “姐夫,你疯了!耶稣啊,驱除姐夫身上的污鬼吧!”小舅子会计涕泪交加的一声喊,跪在了地上抱住了范林辉的腿。 一脚踢开警帽,李猛悲愤的仰天大叫:“老范,你真疯了啊!你好好做工厂不就行了?你买什么彩票?你买彩票也就罢了,谁听过买五千的?” “我有钱,我乐意买!关你们什么事?”范林辉的脸已经被赌博的快感压得成了赤红色,脖子上手上青筋暴露,头上如蒸笼一般升起烟雾。 说着他拉开一张支票,唰唰的开了2八00元,接着递向木头人一般的范西爵。 看范西爵没有动作,秘书官站起来走过去,问道:“你不收支票?” 范西爵摇了摇头张了张嘴,说道:“收…不收…”,彩票也许可以用支票买,但支票是需要去银行的,需要时间,他这个彩票店是小本买卖,老实说他都没见过支票是什么样的;谁会用支票购买彩票呢?这闻所未闻,所以范西爵一概不收这怪异的西洋舶来物,但是上千银元的支票生意另当别论。 看范西爵回答了是和否,秘书官拍了拍范林辉的肩膀说道:“这位先生,彩票有风险,购买须谨慎。” “我有钱!大人,可以用支票买吧?”范林辉哀求道。 林留名这时也顾不得有大人在场了,摁着柜台跳脚大叫:“西爵!你想好了,这时间,银行已经关门了!他给你空头支票怎么办?” “对啊,一张2八00元的空头支票,你这辈子也赚不回来了!”李猛和庄飞将赶紧附和。 “屁啊!我银行有多少钱我没有数吗?我怎么会开空头支票?”范林辉握拳大吼,现在看来谁不让他赌彩票就是他仇敌了。 范西爵求助的看向秘书官。 “那就收了吧,反正我就是证人,要是出了事,你也不会有损失!”秘书官转头朝范西爵说道。 范林辉握拳跳了起来。 十五分钟后,煞白着脸的民主党四人和范林辉同时出现在彩票店的人山人海前面,对着人群高高举起了彩票。 “林留名购买林留名2611张彩票!” “我!范林辉买了自己5000张彩票!我是第一啊!大家都买我啊!跟着我买有赚无赔啊!五万奖金是稳拿的!别人落选后的赌金也都是我们的!买我啊!”范林辉激动的大叫。 范林辉的叫嚷激起了人群的骚动,无数人握紧了拳头脸憋得通红:这地上竟然出现了白捡的钱! 范林辉因为买了彩票加倍兴奋,握着拳在警官身后反复的呼吁大家购买自己的彩票,人群爆发出惊叹声和欢呼声,就在这时,一个公文包猛地飞了过来,正正砸在手举彩票的范林辉脸上。 惊叫一声,范林辉往后退了几步,还没站稳,齐云璐已经跳了过来,一脚蹬在范林辉胸口上,大吼:“你这个狗贼!” 说时迟那时快齐云璐把范林辉踹倒在地,紧接着他一屁股骑在范林辉胸口,两手掐着了他的脖子,嘴里大喊:“还我2000血汗钱来!” 治安官顿时一片混乱,人群更加兴奋。 接着张其结、李广西、王鱼家领着人冲了过来,指挥手下把两个人分开,并且四五个人拉着范林辉就往外走,范林辉当然死命挣扎,几个工人索性把他抬了起来,举在头顶朝外边跑去。 “绑票啊!救命啊!老张老李,你们不能因为我买了自己彩票就要绑我啊!”范林辉一边挣扎一边大叫。 他下面的张其结满头大汗的大叫:“没事!没事!不是绑票!是我们商会举行会议!各位继续好吃好喝!” 被王鱼家紧紧抱住的齐云璐满眼愤怒的看了一眼挣扎的范林辉,突然回过脸来,满脸再次堆笑了,他对着黑压压的人群大喊起来:“胜者底池5万保底!老范那傻/货一张彩票撑死才值10块大洋,我一张彩票值25块大洋啊!我是黑马啊!不要买他的,跟着我!买我的彩票!投我的选票!赚得更多啊!” 几分钟后,,在众人注视下,范林辉就这样被举在空中,穿过人满为患的一段长街,长老会商会一伙人全跑进中心教堂了,料想要对“反骨仔”范林辉执行“家法”了。 在彩票店门口穿着燕尾服手提大礼帽的秘书官看着那伙屁股着火的工商业精英,又看了看旁边正在顺着拐贴新告示的彩票店老板,他摇了摇头:刚刚他提议既然银行关门了,就让警官护送这么多现金先放到衙门里去,没想到范西爵一口回绝,看表情今晚要和这一堆钱一块睡了,无奈的他只好说让警官和军队派人替彩票店维持秩序并站岗护卫。 看着门口黑压压的人群,秘书官抬起帽子挥了挥,大家安静下来,只听站在门口的秘书官高声叫道:“龙川的上帝子民们、父老乡亲们:陛下圣裁展开选举,不仅要给予你们更大的权力,让你们有为民做主的民选官、有为你们谋福利的热心缙绅出头为官;而且你们就是伯乐,你们想让谁当官就让谁当官,你们目光雪亮,必然能选出给自己福利最多的人。选举让你得利!让你发财!民来选举,选举为民,大家都投入到选举中来吧!你们喜欢谁,认为谁对自己利益更大,就来买他的彩票,投他的选票!大家都来吧!记住,选举还能让你们发财!” “选举还能让你们发财!”这句话袅袅的回荡在三一街上,片刻之后响起了怒潮一般的回应:“皇帝万岁!”“选举万岁!”“发财万岁!” 于此同时,龙川火车站里的方秉生正在朝总部发出急电,因为铁路需要调度,顺着铁路必有电报线杆,铁路内部电报比民用电报更快。 “紧急求援!紧急救援!……..”在火车站电报室里看着自己的电文被电报员迅疾的手指发出,方秉生突然叫道:“慢!所有的断句后都给我发三个叹号!说明情况十万火急!” “怎么回事啊?不是选举情况一片大好吗?”旁边的陆站长不明所以然,小心的问道,方秉生叹了口气,像回答又像自言自语般说道:“2000元稳赢根本是扯淡了。钟家良要不给个方案,前期所有心血和投入可能都要打水漂!” 124 帝国偷渡情况严重啊 选举第二周周一上午9点。 三一街的天主教教堂里休息室的铃声拉得山响了,这铃铛连着外面的告解室(用做忏悔),看着铃铛上那根绳子被拽的波纹般晃悠,法国人李爱光赶紧站起来,穿上自己的神甫袍子,对着镜子捋顺了自己花白的头发和胡须,匆匆推门前往被布幔遮住的小木屋。 这个小木屋就是告解室,被一块木板隔成等宽的两边,每边都有门,里面也很小,只容一个成年人人坐下,分割木墙上开了个木窗上面以花纹隔开;只不过神甫坐的那间有个靠墙的座位,而隔壁没有座位,需要人跪在地上,脸朝着隔板木窗。 李爱光钻进神甫那边的小屋,背靠墙坐下,在闷热的木屋里简直如同坐进了一辆没有窗的马车,他伸手拉上木窗的窗帘,这样可以听到对面讲话却不必知道对方是谁,保护了对方的**,以便隔壁的迷途羔羊可以放心大胆的忏悔认罪。 “我的孩子,我有什么可以帮你?”李爱光以地道的龙川本地话问道。 “神甫大人,我想说说工作的事。”窗户另一头传来一个沮丧的中年男子的声音。 “工作?好啊?你偷窃雇主财物了?”李爱光随口说了句他听到最多的忏悔,关于工作,大部分都是偷窃这事。 “没有啊!是雇主偷窃我财物!”对面传来气急败坏的声音。 “哦?这么无良的老板?怎么回事啊?”李爱光关切的问道。 窗户里传来沉重的喘息,可想而知那人肯定又是郁闷又是不服,他说道:“我为行会兢兢业业干了十年,不仅职位没有提升我,现在又压迫我!非得逼我出钱替行会牟利!” “啊?龙川还有这种行会吗?难道是翁拳光那家伙的车夫行会?”李爱光知根知底的反问道。 “不不不,不是翁拳光的行会。”窗户里传来否定声,他继续说道:“我就很恼火!我为行会提着脑袋干活,行会,妈的,怎么反而要欺压我们这种忠心的下属呢?神甫大人,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李爱光点了点头说道:“是啊,人人受造而平等。老板要善待自己下属,下属要为老板尽职尽责的做事,是神给我们的训诫。你既然有这种黑心的老板,可以考虑去别处高就啊,龙川不止一个地方可以容你啊。套用一句中国老话:‘良禽择木而栖’,你去吧,圣母会祝福你的!” “不不不,我就要呆在我们行会!”窗户里传来惊恐的声音,可见仅仅说说离开的可能都让他惊恐。 “你热爱自己的工作?那很好啊。上帝没有许我们天长蓝海长青,忍一时海阔天空。”李爱光比中国人还中国人。 “我知道这个道理,我就是生气!非常生气!两千银元没有了啊!”窗户里传来大叫。 “2000银元?你这么有钱?难道你是鸦片行会里的?你们要去买彩票吗?”李爱光惊奇的叫了起来。 窗户里没有言语了,沉默了,李爱光定了定神说道:“我的孩子,上帝已经给了你这么多恩典。你不愁吃不愁穿,看看你周围的穷人,有多少孩子吃不上饭?有多少人没有工作睡在桥洞下?有多少残疾人只能乞讨为生?你还担忧什么呢?在你抱怨鸦片行会无良的时候,你是否想起应该捐点钱给那些连2块大洋都没有的穷人呢?” 只听告解室另一边突然翻腾起来,如同一只熊钻了进来,又钻了出去,走廊里响起一串脚步急窜的咚咚声,李爱光疑惑的伸出头去张望,只见教堂的一扇门正被推开着,一条背影唰的一下在阳光闪耀中一闪而没。 “唉,爱钱人上天堂难过进骆驼进针眼啊。”李爱光无所谓的整理了一下服装,背着手继续回休息室喝茶去了。 =========================================== “喂喂喂,进来了!这都几点了?你还睡?!”有人捅着床上的一个和衣而睡的家伙。 “别闹!别闹!昨天蚊子叮死我了,我天亮才睡…….”床上的人闭着眼睛梦呓般讲着,翻了个神。 床边的声音停顿了一会,接着大吼起来:“哇!民主党买了一万彩票!” “我草!怎么!怎么!谁买一万?”床上的人翻身而起大吼起来,不知多少人哈哈大笑起来。 那人不理多少人盯着他大笑,就坐在床边抬头看了看头上的告示:范林辉5000元仍然高居榜首,他才打了个哈欠,摆着手有气无力的叫道:“老郑,不带你这么玩人的。” 对面的郑主编捂着肚子笑得直不起腰来。 坐在床上的人自然就是齐云璐,他的床就摆在彩票店旁边,床头顶着邮局大楼的墙壁,他已经露宿在这里露宿两晚了。 原因无他,为了保卫自己投入的两千银元彩票款,他不惜睡在彩票店外面拉票。 周六,“反骨仔”范林辉突然买了5000彩票,把他和王鱼家都挤到了并列第五的位置,让长老会商会闻讯后怒不可遏,立刻把范林辉绑到中心教堂“刑讯”了。 “你投钱怎么不先通知我们?”李广西大吼。 “都是弟兄,你还看我们商会是一家人吗?若你可以随便乱来,还要商会还要教会干嘛?”张其结也十分恼怒。 “什么也别说了,绑上他捆上大石头扔东江!”齐云璐指着范林辉鼻子叫骂。 面对怒不可遏的众人,范林辉也只能期期艾艾结结巴巴的给自己辩护。 “哎,买我自己都不行吗?上次老王老张出事,我也跑前跑后的替你们做事了啊!” 几个人略略闭了嘴:不错,范林辉这个小子在选举方面确实不上心,但是其他事还是很不错的,在教会工作方面,他不仅出钱而且还出力,李医生都很喜欢他,论起来比大多数有钱弟兄做得都好;在王鱼家遇到危险的时候,范林辉也主动来教会,看有什么可以帮助被刘国建恶整的商会。 就是一条:这个家伙有点好赌博,彩票必买的人。 就这条,让这个小子竟然出五千元宛如红了眼的赌徒一般出手了。 大家也没辙,又是哄又是吓,最后张其结和李广西以开除范林辉商会资格要挟,这个赌棍才勉勉强强同意盈利之后除去本金,按比例分配众人,免得某人亏了本。 但是这一条也不能消除齐云璐亏掉2000银元的风险,所以他索性弄了个床,就睡在范西爵门口了,因为门口始终有两个军人几个治安官,也不怕睡觉半夜被人偷了,彩票店一开门了就吆喝大家买自己的彩票,等于范西爵多了个免费看门的和免费伙计。 此刻郑主编蹲在地上,指了指头顶的太阳说道:“小齐,都九点了,你赶紧上班吆喝。” 齐云璐坐在床边回头瞥了瞥在治安官维持秩序下一个接一个进门购买彩票的人,说道:“我有什么好吆喝的,这不卖得很好吗?” “你不给我整点新闻怎么行啊?不能天天报道彩票卖得不错吧?”郑主编一脸债主的模样。 “对啊,齐先生口才很好呢,多闹腾闹腾呗。”旁边围过来几个人笑道。 “没错。齐先生昨天大闹中心教堂主日敬拜,当着几百基督徒的面窜上教坛号召大家买彩票,最后被人横着抱出去的时候手扳着门仍然在做宣传的气魄我很欣赏呢。”有人附和道。 齐云璐还没睡醒,听他说起自己昨天被赶出教堂的丑事,横了这人一眼,没好气的问:“**的谁啊?” 郑主编嘻嘻一笑,手一指说道:“都是我同行。刚才说你大闹教堂的这位就是《海京纪闻》的特派员黄大记者,你牛啊,敢骂这位!这位可是敢指着佛山市长鼻子骂呢。” “啊!黄大记者!你的报道我可喜欢看了!比如那个……那个…….”齐云璐立刻站起,一把握住了那位的手死命的摇着,只是刚睡醒,脑筋不太活络,说了大话一时圆不上了。 “没事!就等着您继续发表演讲呢,看,已经好多人在等着了。”黄记者嘴朝门口一努。 齐云璐朝那方向一看,只见有几十个人在治安官看着下排队,其他的上百人分成了两堆在门口街道上聚集着,热火朝天的议论着什么,特别加增的交通疏导的警员也是不是参与到议论中来。 一伙人挥舞着手里的皇报头版朝每个貌似要买的人叫着:“买商会的几个人啊!有赚无赔啊!看到没有?范林辉大老板都上皇报头条了!跟着他买有赚无赔啊!” 对面那伙人则当仁不让的举着另外颜色的彩票条,对着行人叫嚷:“别买商会的啊!民主党就是鸦片行会啊!财大气粗啊!他们说不定会有更多钱进来,那时候李猛他们一人买一万,你们哭死去吧!再说,我们都投票给民主党,商会那些老板的赌金就是咱们的囊中之物了!” 两拨人时不时的这样叫嚷,很明显要不然就是买了这边要不然就是买了那边,为自己的钱说话,只见更多人一会来这边听听,一会去那边混混,还捂着荷包,估计就想看看风头,确保自己的钱最保险。 看到如此多的“迷途羔羊”,齐云璐也拉了精神,从床底下揪出一块写着《长老会商会必胜》的大木板子扛在肩膀上大踏步走了过去。 他站在支持自己这边的那群人前面指着对面破口大骂:“你们鼓励抽鸦片吗?鸦片有个屁好的?倾家荡产啊!鸦片馆几个脓包,这都几天了?根本还是2600,还是他们四个人合钱投的!脓包啊!你们还想跟他们?吃屎去吧!还不赶紧买商会和我的?有钱都不赚,你是大宋人吗?” 这话激起了自己这边一片的叫好声,对面则一片嘘声和叫骂,有人大吼:“姓齐的!彩票就说彩票,你整到鸦片上什么意思?我们就是投民主党选票了,到时候他们中选,我们发财!白拿你们的赌金!就当请我们喝茶吃肉了!” 齐云璐还没来得及说话,旁边指挥交通的林警官按捺不住一颗红心、满腔热血,已经挥舞着一张报纸冲过去了,大叫:“你瞎子啊!今天《皇报》头版报道范林辉买了5000张彩票!皇报头版啊!你以为皇报专门朝我们龙川发啊?全国都知道!全国知道,是个人就知道要跟最多的买,肯定全国都买范林辉!你还想中议员拿彩池,你懂不懂彩票《伯乐奖》在《民意奖》后面?你的民主党都挤不进销售最多前四名,你拿个屁的奖金!” 买了商会彩票的人顿时轰然叫好,大骂对方愚蠢。 对方则气急败坏,毕竟要是输了,自己的彩票或者抵押在马戏团的票钱全泡汤了,有人大叫:“反正民主党得票最多!县城这么多人为了看马戏都抵押钱给他们了!他们肯定中第二轮《伯乐奖》,民主党的彩票卖得少,反而每张分得钱多!” 又有人大叫:“不要着急!民主党财大气粗,老板就是大宋首富啊!人家拿个几万来买彩票是肯定的,我们等着就好!你们买那么着急,有什么用?县城几个老板比得上大宋首富吗?” “去你妈的!”齐云璐一声大吼,扛着牌子走上去指着说话那人大叫:“他首富,难道钱是没数的吗?现在我们商会第一,要四人全压过我们,起码需要2万大洋!全国这么多县城、府城,个个都要大选!难道个个县城,钟家良都要掏2万?你们难道没看见吗,整整两天过去了,民主党还在吃屎!他们根本就没胆子拼钱!现在不买商会等什么?” “再说了民主党那四个人,就是在鸦片馆里也不过是管事什么的,最有钱的是鸦片馆主事经理,他们又不是,论有钱也有钱不过纺织厂和机械厂老板们吧?” 一席话说得对方几十人抬不起头来,齐云璐得意洋洋的继续叫道:“大家都买商会的啊,我们商会我这个人有名的好人,张其结、王鱼家、李广西也都是有名的好基督徒,我们还刚刚替县城扳倒了作恶多端的刘国建,你们知恩图报也得买我们啊!尤其是我,大黑马!买我一票,等于拿1元换26元!” 齐云璐的嚣张气坏了民主党支持者,有人反唇相讥:“扳倒刘国建?刘大人做过什么了?刘大人让县城焕然一新不是事实吗?倒是你们那张其结有没有偷税、雇佣黑工、不给工人入籍交税?你们还勾结码头帮会呢!” 立刻有人支持:“没错,刘国建大人不错啊!我怎么不知道他贪赃枉法?他应该灭掉商会再去坐牢!” 又有人大叫:“刘国建大人为民做主!张其结黑心老板!” 林警官在旁边听得暴跳如雷,毕竟治安局是押宝在张局长身上的,这群王八蛋竟然为了几块银子支持那个被干掉的傻/逼? “谁说的?谁说的?谁敢支持刘国建?”林警官抽出警棍恐吓般大叫。 人群彷佛逃避鲨鱼的鱼群往后退了几步,但兜里的彩票和抵押看戏的合约是热的,又激励他们大叫:“怎么?刘国建还不让人说了?哪条法律有?你们警官还讲不讲人人受造平等了?” “你们这群龙奸!清国游过来的奸细!”齐云璐指着对方大吼。 “没错,全是刁民!”林警官和齐云璐肩并肩站立一起大叫。 旁边看戏的郑主编纳闷道:“不就是买个彩票?怎么这伙人能扯这么远了?” 但是无人附和他,他扭头一看,只见身边几个京城来的报纸记者都唰唰的在笔记本上奋笔疾书。 “这伙人在写什么?”郑主编悄悄绕过去挨个在肩膀后偷看这伙精英记者在写什么。 一个写:“选举彩票引发分裂,我已经看到县城自治、封建建国将引起战火,生灵涂炭…….”――“这人脑子有问题吧?”郑主编看了一眼对方,心里悄悄的想。 一个写:“龙川刘国建案余波未消,百姓深深怀念刘大人,万人上街高呼其名……”――郑主编再次抬头确认了一下人数,咋舌不已:“都以为自己是敢吹的了,原来不过是县城水平啊。” 另一个写:“百姓深恨刘国建荼毒乡里危害一方,万人上街大骂刘国建……” 再看一个写:“惊见龙川小小县城居然有上万福建人!我国如何防止偷渡客已经成为大问题…….”――你哪只眼看见上万福建人了?支持刘国建就是福建人啊?张局长还是广西人呢!你脑子怎么长的?郑主编以见了怪物一般往后弹开了一步。 抬头看去,只见黄大记者和跟班正在邮局前的小摊子上买包子和汤,郑主编心中暗暗嘉许:“不愧是大报《海京纪闻》的记者,和这些京城野鸡报纸记者就是不一样啊。” 他笑着走过去说道:“黄记者,买包子了?这摊子上的汤和包子都是一绝啊,有眼光。” 黄记者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三个包子,笑道:“是吗?能不能帮我拿一下?” “好好好。”郑主编赶紧伸手接过汤,黄记者拿出一个包子递给跟班,自己手里捏了两个包子背在身后走向人群。 “哎,您干吗去?”端着汤,郑主编不解的问道,黄记者只是诡秘的一笑。 只见黄记者的跟班兔子一样溜到支持民主党的那伙人后面,而黄记者则手里抓着两个包子踱步到齐云璐那伙人身后。 说时迟那时快,正在两拨人叫骂的时候,只见民主党后面一个包子滑过天际扔进了商会这波人里面,背后的黄记者躬身低头捏着嗓子大叫一声:“哎呀!民主党打人了啊!”接着又直起腰粗着嗓门大吼一声:“打死他们!” 话音未落,黄记者操起手里一个包子扔过人群狠狠砸向对面民主党支持者。 一分钟后,黄记者大摇大摆的回来了,咬了一口包子,在目瞪口呆的郑主编注视下,口述跑回来的跟班:“写:彩票引发大械斗……” 郑主编呆若木鸡。 125 基督徒不爱钱 当然没有真的械斗,双方阵营里可都有警官掺和呢,不过互相装看不见对方而已,不过双方都以为对方真的朝自己扔了包子,更加气愤,彼此叫骂更凶。 只有记者和乞丐在旁边振臂高呼:“打啊!砸啊!” 前者有多无耻就不必讲了,后者因为刘国建倒台了,和张局长一起都去京城候审了,县城里没人管了,他赶走的流民和乞丐就如同候鸟一夜之间又填回了县城,而且全围在彩票店和三一街了,无他,富裕人多好乞讨。 乞丐们看着捡了黄记者扔出去的那个包子的乞丐吃得很快乐,很是仰慕,巴不得这群有钱买彩票的爷爷们都拿起包子、饭团互相砸吧。 就在彩票店前闹哄哄的时候,有人指着东边大叫:“看啊,民主党来了!”众人停了虚张声势的叫骂和诅咒,同时看去,只见一辆黑色马车慢慢的驰了过来,车厢上插着两杆大旗,左边写着“为民做主”,右边写着“清正廉洁”,正是民主党为竞选造势上报纸改装的“选举专用车。” 车果然在彩票店停下,李猛等四个人鱼贯而出,人群顿时爆发出一阵阵大叫,买了民主党彩票的人大喊:“早知道你们会来的!压死他们!多买点!”买了商会彩票的人则又惊恐又期盼的凑过去问道:“你们不会真的来买彩票的吧?” 记者们横冲直撞推开人群,围住了四个人,手里都是笔记本和小铅笔,大吼大叫着各种奇形怪状的问题。 民主党四个人脸色都不好看,三个人黑着脸在保镖开路下,一言不发的朝着彩票店走去,林留名坐在马车里抽起了卷烟,大家又朝他围了过来,看见记者们和齐云璐他们过来,林留名慌不迭的关上车门,拧上玻璃窗,连窗帘都拉上了,无论怎么敲怎么喊就是不说话,没一会功夫外面无可奈何的众人就听到里面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封闭马车的环境是不适合抽烟的,即便老烟民也一样。 大家又涌到彩票门口,在值班警官和站岗军人前面等着再出一个惊天大新闻。 听闻民主党又来买彩票了,他们从周六到现在忍了一个周末,料想资金到位了,肯定有大手笔,人人都这么想,三一街上的人流再次朝彩票店汇集。 隔壁邮局局长办公室被下属猛地推开了,下属脸上一脸“老婆居然又生了居然又是男孩”,这次局长二话没说,叫道:“擦!谁又来买彩票了?”说罢跳出藤椅,朝邮局外跑去围观了。 彩票店前又围了大人圈,这次和前两次不同,大家都在屏气凝神,买了民主党彩票的人握着拳头满脸憋得紫红,宛如赌徒等着开骰钟一般;买了商会彩票的人,也握紧双拳大气也不敢出,就好比伸手有个可能有蛇的布袋,一次又一次的祈祷:“没有蛇!没有蛇!” 齐云璐扛着自己商会大牌子站在最前面,踮着脚尖朝店里张望,奈何这小彩票店实在太深,外面阳光强烈,里面黑洞洞的看不清楚人影。 就在这时有人猛地拍了下他肩膀,急急问道:“怎么样了?” 齐云璐惊讶的回身一看,肩膀上的木牌子抡了半圈,范林辉捂着鼻子差点摔在地上,他定睛一看却是李广西、张其结他们到了。 “你们干嘛去了?难道就我一个人号召大家买咱们的票吗?”齐云璐不满的说道。 张其结答道:“也不能就靠咱们五个硬抗啊,我们挨家挨户联系商会其他弟兄了!” “敛到多少银子?”看范林辉怀里抱着鼓鼓囊囊的包,齐云璐眼睛一亮。 “别说这个,民主党买了多少?”李广西手摁着齐云璐肩膀让自己踮起脚尖的身体更高,使劲朝里面张望。 “还没出来呢。进去快半小时了!”齐云璐答道。 旁边范林辉立刻低头握拳,攥得手掌青筋暴露,只听他嘴里嘟囔着:“主啊!保佑我啊!怜悯我啊!怜悯我啊!” 好一会,众人只见彩票店的黑暗里人影绰绰,民主党出来了! 几乎在同时,三一街上响起一阵阵大吼:“买了多少?” 民主党三个人倒一点也不像张其结他们开以彩票灭人先河之时那么气势轩昂,相反这时他们连彩票也不展示了,低着头就想往车里跑。 人群哪里会放过他们,顿时围住了他们,大声问着,都是买了他们彩票的人,好像父母在问自己赶考的子弟。 这时候,范西爵抱着一卷纸出来了,在原来《彩票购买榜》旁边贴了上去,人群嗡的一声围了上去,定睛一看,却是水火两重天:商会众人都是高举双拳大声欢呼,范林辉仰天流泪嘶吼:“哈利路亚!”而支持民主党的人都呆若木鸡如坠冰窟。 李猛、钟二仔、庄飞将这三人“仅仅”各买了自己2000张彩票,这勉勉强强和最后的齐云璐、王鱼家齐平。 “你们没有钱吗?我周六就买了你们三元彩票,现在岂不是扔水漂了?”有人脸红脖子粗的拉住了想逃回马车的民主党几个人。 “没事,没事,我们是黑马啊!第二轮《伯乐奖》稳赢啊,起码一半保底,大家投选票啊!”李猛勉强的笑道,说话都没有昔日的鼓声般的底气了。 “你黑马个屁!谁知道你们选举一定能赢?但人家长老会第一轮是稳赢的,这钱白捡的,你们怎么比?”立马有人反唇相讥。 “这是全国彩票!你不在购买额上压制,上不了头版头条,谁一定就会投你?”有人气得跺脚大吼。 “我们后续源源而来,这是我们几个为了表示诚意,用自己钱买的彩票。”钟二仔擦着满头的汗解释着。 立刻无数只手指着了他的鼻子大叫:“你自己的钱?你不是鸦片馆干过吗?你家房子不是很好吗?五千银元都拿不出啊?” 李猛、钟二仔、庄飞将一起咬牙切齿,心道:“老子有钱就陪你们玩啊?专门让你们赚钱啊?”当然面前的人太多了,看起来黑压压的,而且各个张牙舞爪面目狰狞,几个人不敢说心里话得罪他们,只是闭了嘴,想往马车里跑。 就在这时,张其结踩在彩票店门槛上,后脑勺靠在门楣上的土坯上,他大叫道:“龙川各位父老乡亲!听我说!我们商会决定一起合作,大家又凑了一千二百银元,分别购买李广西300张、我自己200张、王鱼家700张!选举让大家发财嘛,买我们的彩票,就是跟着我们一起发财,我们也为民做主,但为民做主第一条就是让乡亲们亏本吧?大家继续跟我们吧!” 其实这钱里李广西自己一咬牙又出了600元,王鱼家自己又出了300元,募集到了仅仅300元,这两人还服从调度,重点压在王鱼家上,就要压过民主党,而且是我们团体最后一名压过你们,彻底利用彩票干掉对方。 现在情况变成了: 范林辉:5000张; 张其结:3200张; 李广西:2八00张; 王鱼家:2700张: 林留名:2611张; 瞬间又给了民主党一计窝心腿! 人群闻听张其结的讲话,士气大振,不知多少人涌到彩票店门口树立的矮线杆后开始排队,一直压过了隔壁酒楼宾馆的门口,看那架势肯定要买商会了。 而看着人家得意洋洋、路上捡钱的表情,看着自己手里彩票的民主党支持者脸都气绿了。 有人对着李猛他们大吼:“你与其拿2000来,还不如不买!你们这是上门送脸给人家踩吗?” “我们谁也不想买啊,是上头的强令啊。”民主党三人哭得心都有了。 “不行,这五张彩票都是你的!你把钱退给我,我不买你的票了!”有人突然拉住了李猛胳膊,把他的五张彩票小条递到他面前。 “你自己买的,关我屁事啊?我又没开彩票店!”李猛气急败坏的大吼。 “退票!退票!”十几个人挥舞着手里缤纷的彩票条拉扯住了三个人,大有一言不合就拳脚相加之势,马车那里的林留名看事态不好,让鸦片馆打手上去好不容易把三个狼狈不堪的同志救回了马车。 民主党竞选马车缓缓的掉头朝着来路回去。 这次回去不如来的时候,来的时候是大家全纷纷给他们让路,因为指望他们给出个惊天大彩头,谁料想竟然是这个猪样,把买他们彩票的选民钱全砸自己手里了。 所以马车掉头行进的时候不仅无人痛快让路,还收获了问候祖宗和他们夫人的各种谩骂,马车到了邮局门口的时候,有个抵押马戏团4元五角票钱并买了庄飞将10元彩票的苦命人终于捞着一捆菜叶飞奔回来了,顿时被大家一抢而空,瞬间民主党马车前后就被呼啸而来的烂菜叶加烂泥糊得满满的了。 大家确认了民主党就像他们狂逃的马车那样是烂菜帮子糊不上马车了,扭头纷纷高呼商会万岁、刘国建该死、张其结英明等谀辞,转而去排队购买商会彩票了。 队伍末尾在治安官的警棍下从略略在街中心的彩票店一直朝西街口延伸。 “啊,你买了林留名三元彩票了啊!你这次买多少?”有人问。 “买范林辉6元彩票!”那人定然咬牙切齿的回答。 “啊?6+3是9元啊,你花9块大洋买彩票?你一个月才赚多少?”问的人目瞪口呆。 “你傻啊,不买双份,我亏的民主党怎么回本?”那人看着正遥遥逃窜的民主党马车屁股狠狠的骂道。 ====================== 周一下午五点。 周一一整天,方秉生既没有在钟二仔家里,也没有再去守着马戏团,后者已经没有意义了,在彩票这种该死的新玩意下,选举突然变成了**裸的赌博拼烧钱,马戏团再精彩还吸引得住那些小市民通红的赌徒眼珠子吗? 虽然在投票阶段的《伯乐奖》,民主党不一定会输,但是第一轮《民意奖》已经必输无疑。这样一来对方是稳赢,自己有风险。所谓“两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这样看的话,白捡的钱会逼着那群刁民买商会,一旦买了商会,第二轮奖金很可能就压迫他们改投选票给商会――这样一来,民主党很危险,可能已经要完蛋了。 从周六开始,他一直守在火车站,就等着京城来电,他需要大量的资金来制服对方,这已经不是选举了,而是期货市场空多敌手金山银山大对赌了。 但是京城只在周日晚上来了一份回电,是易成发的。 易成先通知龙川民主党四个人,党部希望他们为党分忧,坚决服从党的命令,在关键时刻用自己的一切为党效命,因此他们必须每人提供自己2000元参与彩票。 关于个人的风险收益,命令说的很委婉或者说很模糊,也可以说很无耻,大体就是党不会亏待你们的,但是你们要不听党的命令就别在洋药行会和民主党混了!立刻滚蛋!基督徒不爱钱! 看到这份电文,四个人就差口吐白沫当场毙命了,每人两千让赌就赌啊!这不是砍小指表示忠心吗? 除此之外,易成还给方秉生说,让他暂时不要担心。困难,钟家良先生已经知道了,安心坚守龙川,等候支援。 “支援?你能不能不要说空话?不给钱,老子不干了,回京城了!”坐在火车站电报室的高脚椅上,方秉生搓着牙花子盯着那台沉默的电报机暗自琢磨。 就在这时,林留名匆匆的来找方秉生了。 “方先生不好了!”满头大汉的林留名冲进了小小的电报室。 “怎么回事?”方秉生皱眉问道,他问得很慢,因为他不想听:目前在龙川,除了电报机,不可能有什么好消息。 “那群刁民在我们的《龙川助选公司》闹事,要求立刻交回押金、良民证、选民资格证!”林留名叫道。 “让他们等着,哪能求着我们收,我们收了,他们又威胁要拿回!他们可是都签了招工合同的!他妈的!无耻!”方秉生狠狠的叫道。 林留名摇了摇头,说道:“那群刁民不管这套。他们说要不我们每人掏一万去买彩票压过长老会,要么就赶紧退钱、退证件!说不给,就去衙门找法官大人告我们欺诈!” “唉。”方秉生摇了摇头,缓缓叹道:“到底是他妈的谁欺诈谁啊?” “方先生,您看怎么办?”林留名看方秉生没有起身的意思,着急的问道。 方秉生抬了抬下颌,说道:“我在这里很忙,要等电报。你们自己去劝,押金我是不退的。退了,他们都去买长老会彩票了,到时候情况更坏。” “不退?他们要打人!要烧了马戏团啊!”林留名眼珠子都瞪出来了。 方秉生看了他一眼,说道:“老林,你们四个每人都投了两千元进去,这不是小数目。你们也等于把脑袋别在腰带上了。现在不是给我干活,或者给钟家良干活了,是保卫你自己的钱。为了两千元,别说稍微哄骗恐吓一群刁民,砍了他们又怎么样?你不在乎自己的钱?” “啊…….”林留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宛如被抓了壮丁要去城墙如雨的飞箭下填壕沟的苦力,又是惊恐又是震惊。 “所以别什么都靠我了,你们应该要浴血死战了。或者骗,就说你们马上要投一万、两万买自己,劝他死心塌地跟着你们这群黑马;或者拖,骗他们先回去;或者求也行,跪地求他们多给几天;或者就打,要么去鸦片馆找打手,或者雇流氓去打。别的我不管,反正能拖一天就多拖一天。多拖一天,你们的钱回来的希望就大一分。”说到这里,方秉生也不再看林留名,他手肘撑在靠手上,手撑住了腮帮,挥了挥手,轻轻道:“也不要总找我了,你们要保住自己的钱。去吧。” 126 横扫千军 第二周周三上午9点。 民主党四个人都站在钟二仔家的台阶上垂头丧气的议论着什么,台阶下的伙计、保镖、打手,足有二十多人,他们肩并肩站成两排,整整齐齐稍息而立,就像洋枪队一般。 面对如此强军,台阶上的人却没有喜色,人家脸色苦闷,就宛如要去老虎出没的林子里露营一般,林留名挥舞着手里一张巴掌宽的纸,说道:“昨天好不容易靠这张一万元的空头支票骗住那群刁民,今天他们知道了我们没有买什么彩票,定会勃然大怒,肯定要惹事了。” 说罢抬头向李猛说道:“老李,你那边和欧杏孙联系的如何?今天一定要有治安官在,我们才去马戏团那边。” 李猛一脸不屑的说道:“我们塞钱了,他能不派个警队过来维持秩序吗?” 钟二仔摊开手叫道:“真混账啊,天天被那群刁民唾沫星子喷一脸,还得陪笑脸。我都想死了。” 庄飞将叹了口气,走过来拍着钟二仔的肩膀说道:“老弟啊,你是年轻气盛。咱们都投了那么多银子在里面,还指望他们买我们保第二轮伯乐奖彩金,你不能得罪那群混蛋啊。” “保个屁啊!他们都拿四五千的买,我们拿两千五纯粹是送对方钱。”钟二仔痛苦的叫道。 李猛咬牙道:“没关系!今天要是撕破脸,就和他们打一架,那些押金是唯一可能弥补点咱们损失的钱,况且咱们是招工的!都签了合约,他们怎么能动不动就想毁约?做梦啊!一窝子垃圾!” 这时,林留名指着街道口远处叫道:“警官来了,咱们准备走吧。” 大家抬头去看,果然四五个治安官狂奔而来,领头的就是欧杏孙的一个下属,鸦片馆四个人立刻让管事的带队,鸦片馆的打手们齐齐立正、向右转,就差个“跑步-走!”就奔向马戏团那边了。 但是治安官没有和大家一起去的打算,他们跑到台阶前,三个人累得就地坐在了台阶上,一个人跪在台阶上低头狂喘,汗珠子在台阶石板上摔得斑斑点点如同梅花。 “各位也不用这么急啊,太客气了。来人,给各位拿点水来。”钟二仔以为是对方太客气了,然而那几个治安官手指衙门方向,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你们….你们……你们赶快……去衙门门口……看看吧……又贴新榜了…….” ============== 半小时后,火车站里的方秉生怔怔的看着自己面前上气不接下气的四个民主党,林留名索性就地脸朝下趴在了方秉生脚下地毯上。 “怎么了?刁民放火烧马戏团了?”因为钟家良一方这两天都没什么下文,弄得方秉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老板你都不管,老子管个屁啊?他委实不想理他们了,就天天住在火车站了,但看他们的样子还是心里一惊。 “方先生出大事了!”躺在地上的林留名倒是先缓过疾奔的劲头来,他就地一个翻身,仰天躺在地上,宛如一条死鱼翻着白眼喘着说道。 ============== 于此同时,火车站这条路上,路人只见大老板张其结撒开脚丫子顺着路狂奔,就他一个人,没有马车没有随从,他也没带帽子文明棍,连外套也没有穿,就一身衬衣拖着大辫子狂背,衬衣袖子上的套袖都没摘掉。 火车站前面有两个衙门的人正在张贴红色的大榜,张其结冲到那里,定睛看了一遍,两个贴榜的人自然是认识张其结的,但是他们和周围看榜的几个人都怔怔的看着张其结,表情里都带着可怜,无人说话。 张其结看完之后,满脸的不相信,咬着牙继续前奔,一路狂奔到彩票店,那里早已人山人海。 范西爵正和衙门派来的人一起在树立一个人高的木牌子,上面的红色大榜耀眼,满头是汗的张其结张着嘴、瞪着眼、无礼的推开人群,冲到榜下定睛观看,宛如去沉船岸边认尸体的亲人那样既满是恐惧又充满期盼。 但是这张红榜和火车站门口贴的是一样的。 上面写了寥寥几行字: “今日收到京城来电,晓谕百姓: 昨日周二,《大宋爱国洋药行会》为表示对选举的支持之情、对民主党候选先生的鼓励之义,贯彻随行陛下《民来选举、选举为民》的重要圣谕精神,特出资购买民主党龙川几位先生彩票以示自己支持、参与选举之爱神忠君之心: 购买数目如下: 钟二仔:25000张; 李猛:25000张; 林留名:25000张; 庄飞将:25000张; 彩票销售地点:海京总督府路147号新闻大楼6楼《大宋爱国彩票发行公司》总部销售点。” 钟家良一次购买了自己人十万银元彩票! 全大宋震撼! 小小的龙川收到京城来的这个消息,都被震慑的鸦雀无声了。 10万银元啊! 每个候选人名下都顶了25000张彩票啊! 张其结盯着那红红的榜单,觉的上面的黑色毛笔字飞舞旋转起来,模糊不轻了,地面好像波浪一样起伏,让他有飞舞的感觉。 就在他要撂倒的瞬间,耳膜里传来一声刺耳的大吼:“姐夫!姐夫!你怎么了?!” 他艰难的摇着脖子去看,脖骨摩擦发出刺耳响声都在自己头骨里回响,在模糊的视线里,只见就在自己身边,一个人躺在了自己小腿边,不停的痉挛。 他揉了揉眼睛,围观人群对那榜单的惊呼声潮水一样涌了过来,他终于清醒过来,看清了倒在地上两眼翻白口吐白沫的正是范林辉。 强忍着心脏的巨疼和眼睛里要夺眶而出的泪水,张其结蹲下身子,掐住了范林辉的人中,好久一会,范林辉白眼翻了回去,他哇的一声,抱住张其结痛哭起来,眼泪和鼻涕沃透了张其结单薄的衬衣,嘴里始终在呜咽着:“怎么办?怎么办?我的钱…….” 张其结抱着范林辉肩膀,抬起头,微微闭着眼睛,不敢闭眼太实,那样也会挤出自己的泪水,他微微闭着,妄图让眼球吸收那些温热刺疼眼眶的液体。 这时,李广西冲了过来,二话不说,半跪在蹲着的张其结和坐在地上的范林辉身体,哽咽的问道:“怎么办啊?老张,你有法子吗?” “草!我的钱啊!”齐云璐也冲了过来,蹲在三人旁边抱着头大叫。 商会四个主力在榜单前瘫成了一片。 只有王鱼家现在还在愉快的在乡下跟着李医生侯长老他们布道治病,不知道此事。 就在这时,三一街传来震天的鞭炮声,大家扭头看去。 只见民主党的竞选马车又回来了,林留名不顾自己抽鸦片多年体弱多病,就站在马车的车顶上,他敞着怀,露出洗衣板一般的肋骨,满脸都是抽了一箱鸦片的那种表情,脚下放着磨盘粗的鞭炮盘,手里抱着蟒蛇般顺着鞭炮挂,炮仗宛如一条喷火的巨蟒,就在他手下一米处轰然炸响,硝烟弥漫。 马车前面方秉生、庄飞将、李猛、钟二仔排成一排,走在马头前面,他们肩膀上斜披着为民做主的红色条幅,一边走,一边振臂高呼:“大宋万岁!选举千岁!民主党必胜!选民主党就是让你发财!民主党绝不亏欠人民!” 方秉生还好一点,其他三人也和林留名一样好像发了疯,每一声大吼都是声嘶力竭的,恨不得让自己脚吼得离地。 倒不是因为他们选举必胜,而是因为必然得利了。 没想到钟家良老板这么够意思,一次就买他们25000张,这样天下谁人能敌?底池有20万银元,民主党肯定包了,那么就算全国跟风买民主党的彩票也销售了10万来均分彩池的话,一张一元的彩票仍然可以拿回2元! 钟家良10万变20万; 民主党几个人自己投入的私房钱2000变4000!还白拿个议员! 天下就是有这么好的事! 民主党几个人欣喜若狂,先前对自己的钱的痛惜对钟家良的腹诽,全变成了真心实意的讴歌和赞美。 就连旁边跟着他们喊口号的方秉生都在后悔:“妈的,易成也不给我预先说一声,否则我也跟着买个几千彩票,借着钟家良的主力军,分彩池一笔玩了。” 人群再次围了上去,所以手里有民主党彩票条的人和民主党四个人一样,前几天他们苦逼到了极点:看着自己手里可能变废纸的民主党彩票条,自己痛苦,家里老婆孩子也骂自己愚蠢,晚上心疼的睡不着觉,去联络别人一起投选票让民主党当选赚黑马吧?又总担心别人趁自己不知道去偷偷买了当时稳赢的商会彩票;也想偷偷加注商会吧?又一大笔钱呢! 没想到噩梦成了美梦,钟家良一出手,就是横扫千军,谁能再买20000多张彩票?自己那彩票稳赢钱了! 一部分人欢呼跳跃跟着巡城马车赞美,刚刚他们还在因为彩票要输而垂头丧气,现在则好像船难死者被耶稣死而复活了; 另一部分人当然就是遇难者亲属了,人数更多,他们大部分怔怔的站在彩票店门前,看着刚刚还嘲笑的傻蛋们突然又挥舞起了“废纸”彩票跟着巡游马车狂呼欢笑,而自己昨日还在美梦之中:看我多聪明?跟着商会那几个老板买了,人家都是聪明人!办事不会错的。而且民主党几个脓包根本没有底气,不敢和人家拼钱!买了他们彩票就是烧钱!还是我聪明吧?老婆孩子也夸,这两天都是天天买鸡买酒喝,毕竟手里三四元的彩票过一个月说不定就变成三四十元了,既然如此,提前花一元买肉买酒庆祝一下呗。 没想到啊,民主党的bss这么狠?一下买10万! 美梦顷刻之间变作了噩梦。 虽然炎炎夏日的大太阳照着,人人汗流浃背,但不少人盯着手里变废纸的彩票还在哆嗦。 “天啊!我上周买了5元李猛的彩票,觉的输了,昨天刚买了10元张其结的彩票!你妈的这怎么回事啊?算起来,我没赚啊!”有人跺着脚大吼。 旁边立刻就有人苦笑着叫道:“你够好的了,我全买商会几个人了,全完蛋了。” 这种冷风一样的对话嗖嗖的在人群里盘旋,彩票店门口简直好像起了一团阴冷刺骨的黑风,把那些商会支持者冻结在那里。 有人凑到红榜下或蹲或跪或坐的商会四人那里,把手里的一叠彩票伸过去,小声道:“各位老板,你们都是龙川著名的基督徒、大善人,我失业很久了,好不容易存了4块大洋都买各位了,你们能不能作件善事买回去?” 立刻一群人围了过来,纷纷又是指责又是恐吓又是哀求,求他们买回自己手里的彩票。 “我们也亏了啊!你才没了4元,老子2000都没有了啊!”齐云璐又气又急的扭头大叫。 说着他站起来朝众人大叫:“别灰心啊!还有第二轮伯乐奖的奖金,买了我们商会票的选民都投选票给我们,钟家良的赌金有一半要计入第二轮啊,我们起码保住底池10万外加钟家良的5万,我们一样翻番了啊!” 但是回应这话的是一片嘘声:在商会铁定要输掉《民意奖》的前提下,谁能保证别人都投商会?必须跟大流!别人不投商会,自己去投,肯定要输啊,自己不是傻了吗? 这双轮复式彩票其实让大家想的都是一样:你们要么两轮全胜,要么两轮全输。明知必有一负的前提下,谁拿自己钱冒险赌剩下的会胜啊? 齐云璐转过身,摇着张其结的肩膀叫道:“老大,你是大帅,你最聪明最有魄力,你想个法子?” 张其结好像被晃醒了,他把肩膀上痴呆一般的范林辉扶着靠着木牌坐直,蹲在那里叹了口气,指了指天空,说道:“法子,只有一个法子。” “什么?”所有听到的人眼睛都瞪大了,脑袋密密匝匝的凑了过去。 “朝神祷告了。”张其结无奈的说道。 127 官差某人 第二周周三晚上11点。 夜色中凉风习习,欧杏孙全副武装领着一队人马走进了三一街,他不停的打着哈欠,因为半小时前才被儿子叫醒,为了晚上巡夜,他不得不吃过晚饭就立刻小睡一会养足精神。 现在因为张局长和席胜魔都被弄到京城和刘国建对质去了,全县城治安工作就落在了他肩膀上,成了代理局长,不过他也没被胜利冲昏了头脑:就系统内部消息来看,张局长和席胜魔可能没什么麻烦,圣上对刘国建早有不满了,并且整个系统都视张局长和席胜魔为英雄,警察一怒就夜袭衙门啊,大大提升了各地事务官的待遇和说话力度,因此很多人都要力保他们。 这样看来自己还升不了官,不过欧杏孙在郁闷之后,又高兴的履行起了代理局长的职责,过两天局长干瘾也不错啊。 而且任务还挺重:张局长为了搞死刘国建,连高要勤邪教的事情又翻腾出来了,加上选举,欧杏孙不得不启动了民兵,白天划分区域定人守卫,晚上就不停的巡逻,几乎是天天连轴转了。 三一街自然是重点保卫区域,一进街道就看着每隔十米就竖着龙川县自制的大火炬,照得整条街道灯火通明,邮局竟然也灯火通明没有关门,这个欧杏孙是知道的,钦差让邮局不关门方便记者们和京城沟通信息,除此之外,街道上还满满的是人,三三两两的在议论 “这都半夜了,怎么都睡不觉?”欧杏孙纳闷的走过一个个兴高采烈或者愁眉苦脸的家伙,心里很纳闷。 四个警官跟在欧杏孙后面看了看彩票店门口还在围着大红榜的一圈人,当即有人感同身受的叫起来:“哎呀,这个鸦片馆太有钱了,我在商会身上的钱都被砸了,唉。” “早就应该买鸦片馆那群人。我就买的李猛!”有人兴高采烈的说道。 “你买多少啊?” “你们说商会还能翻身吗?” 欧杏孙在邮局门口停住脚步,返身问道:“你们都买彩票了?我这耳朵里怎么天天都是这玩意?” “欧探长,您没买吗?”几个人连同后面的七八个民兵都惊奇的叫了起来,彷佛在问一个乡下人那般。 欧杏孙看了一眼因被邮局墙壁遮住光、黑洞洞的红榜,不知道围着榜单的那伙混蛋到底在看什么,看得见吗?嘴里道:“我天天忙死了,哪里有空买这玩意。” “欧探长,我帮你买。我建议你买鸦片馆四个人。稳赚彩池了。”立刻有下属满脸喜色的凑过来。 “算了,我没空研究,哪能闭着眼睛瞎买。这不是乱花钱吗?”欧杏孙倒是很谨慎。 “嗨!现在瞎买就可以了!彩票公司白给钱!”有人立刻痛心疾首的大叫起来。 “也不尽然啊!咱们商会也很有钱,他们应该团结起来凑个两三万,起码把一个人推上去!”有警官悻悻的说道:“今天我都没见张老板他们,等我遇到了,一定给他们提提建议。” “老林,你买了张其结彩票了吧?”顿时旁边几个人乐了。 “这很正常啊,张老板县城首富啊,那纺织厂多来钱啊?去银行随便就能贷款几万,银行那几个小子还不求着他贷款啊?”老林摘了帽子,擦着头皮叫道。 “县城首富和全国首富拼钱啊?哈哈。你傻,老张可不傻!”几个同僚乐得合不拢嘴,有人锤了锤老林胸口,笑道:“你赶紧去忽悠商会,反正他们投的钱都是我们对家赚了,哈。” 就在几个人谈得眉飞色舞之时,前头走着的欧杏孙猛地停住脚步,手指指向前方,大吼一声:“有情况!” 说罢抬腿就冲了过去。 后面跟着的十几个人抬头一看,都大吃一惊:他们已经走到了三一广场这里,就见两个人抬了个梯子靠在衙门外墙上,一个小子已经踩上了衙门的外墙,正贼头贼脑的朝前顺着墙头挪步。 巡逻的警队和民兵立刻大哗,跟着欧杏孙冲了过去。 欧杏孙跑在最前面,越跑越觉的不对劲:那小子是从三一广场上爬墙头的,但是现在三一广场人满为患啊――广场上也竖了几个大火把,人群聚在下面扇着蒲扇讨论,外围停了几排的人力车,不时有客人来有客人走;教堂灯火通明、台阶上坐着几个抱着枪的人,台阶下面一堆一堆的人在聚集,那些混蛋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悍然用梯子上衙门墙头,而且还有一群人在梯子下面围观,这是贼吗? “干什么的?!你们要干什么?!”欧杏孙疑惑的在广场上斜线冲了过去,来到了梯子下面,和墙头上蹲着的那位大眼瞪小眼,周围几十人发出一阵哄笑。 “官差大人,我想去教堂二楼看看…….”那家伙四肢并用抱住墙头,朝教堂用下巴颏示意。 “你去教堂?从墙头过去?你……你…..干什么的?”欧杏孙目瞪口呆的叫道。 只见那家伙口音是京城那边的,还是西装革履的,胸口口袋还插着个本子,不像是贼,但是你一个西装革履的京城来的家伙上衙门墙头爬教堂干嘛? “我们是记者,他们不让进啊。我们就想去看看长老会商会在干嘛?”扶梯子的两人陪笑道。 “对啊,新闻采访!新闻采访!”抱住墙头的那位也赶紧陪笑点头,只是他现在如同树袋熊般的姿势让欧杏孙说不出话来。 “先下来,先下来吧。”看着周围都是该死的记者,而且好像都是外地来的,欧杏孙也没脾气,只好先挥手让他下来。 这时有其他斯文败类涌了上来,问欧杏孙道:“这位大人怎么称呼?” “这就是咱们龙川的代…..龙川局局长,欧杏孙欧探长….不,欧局长!局长!!!”欧杏孙的手下立刻上前点头哈腰的替欧杏孙自我介绍了,而且连代理都省略了,直接说是局长。 一听是局长大人来了,记者们立刻来了精神,顿时围了上来,纷纷从各种地方抽出本子和铅笔,借着月光就七嘴八舌的问了起来。 “咳咳。”欧杏孙咳嗽了几声,手拽了拽衣角,让制服更挺拔――没想到啊,居然又有被记者围住的机会,能上报纸可是升官的必修课啊,而且这群混蛋都是各种大城大报的啊,必须借机好好表现一下。 “大家都看到了,我欧杏孙欧某人作为龙川局局长,一直以维持县城秩序和安全为己任,兢兢业业,这么晚我们也有带队巡逻!大家看看周围,我们龙川在我的治理下,晚上半夜都可以出来聊天、消夜、乘凉啊,没有任何匪徒!大家安居乐业,都到了夜不闭户的地步了,这个嘛,古代盛世也不过如此!咱们大宋竟然因为我,肯定出现了盛世…….”欧杏孙全身立正,下巴微微抬高、昂首挺胸的发表自己的政绩。 但是显摆完了之后,记者们的提问却让他瞠目结舌: “欧局长,商会正在教堂做禁食禁睡祷告,你如何看彩票对决情况?” “欧局长,你作为本地人,你认为商会可能赢取伯乐奖吗?” “欧局长,你对彩票战说两句如何?假如商会能赢,会怎么赢?” ……………… 听着满耳朵的“彩票”,冷汗从欧杏孙警帽里钻出来,顺着脸颊下淌,肚里大叫:“什么鸟彩票鸟商会的,这都是什么啊?我把县城治安搞得这么好,你们视而不见,问我什么鸟彩票?谁关心那个啊!” 欧杏孙两眼茫然、紧抿着嘴唇不说话,他确实因为代理局长宝座而太忙太高兴,没空理什么彩票,记者问的问题还真是什么都不知道。 看老大不说话,他身后的下属有人替他讲了,当然实际上是替自己的钱包和得意讲的。 有警官笑道:“商会还怎么赢啊?人家鸦片馆他们拿了十万银元出来啊,想想都能吓死人啊!” 当即有同僚附和:“对啊!这,他们赢不了了。我们全县城都感谢钟家良老板,可以跟着白拿点彩票奖金啦。” 欧杏孙后面的老林因为比较抠门,不舍得像同事一样立刻买鸦片馆彩票换马压,所以他手里还是握着商会的彩票,看同事们洋洋得意,他十分恼火,在后面叫道:“鸦片馆也不一定就赢啊,商会有机会的!” 一听有人说商会能赢,唰的一下,有人把老林从警队里拽了出来,当即被记者们围了个水泄不通。 “您认为商会怎么能赢?”有记者大叫。 老林拇指撑起警帽,手指伸进去挠着头皮,有些害羞的笑道:“虽然钟家良有钱,但是我们龙川商会也都有钱啊,他们可以集中财力买一个人啊。这全中不现实,但是张其结什么的,中个议员也不难啊。” “商会众志成城,正策划逆天大反击…….”有记者唰唰的写。 “但是对手买了十万元彩票啊,这个有难度吧?寻常商会也不会拿这么多钱去拼的。”有记者问道。 老林握拳叫道:“老张是县城最聪明的人,他那纺织厂可有钱了!拿个几万也不是难事啊,况且他也可以去贷款啊。银行很喜欢他贷款了。” “殊死一搏!倾家荡产!传闻商会竟然打算贷款反击!”有记者唰唰的记录,脸都兴奋得红了。 “您贵姓啊,怎么称呼啊,您和张其结他们是什么关系?”有记者问。 老林又不好意思的笑了,说道:“我和老张也没什么关系,就是我和他是一个村里出来的,我二伯现在就是在他厂里看门。” “据张其结知己透露”、“据商会内部人士透露”、“据张其结二伯透露”记者们纷纷唰唰的在自己记录前面加类似标题。 “您认识范林辉吗?听闻他今天吐血,是不是受的打击太大?”有记者问道。 老林惊异的瞪大了眼睛,反问道:“他吐血了?我就是听说他昏过去而已啊。”接着又好心的替范林辉开脱:“老范人挺好的,就是比较急躁。干什么事都风风火火的,暴脾气,有时候就想不开,容易伤到自己。” “据范林辉二伯透露,范林辉可能自杀”、“输家范林辉打算**”、“惊天惨剧,范林辉自残!”记者们纷纷按照老林话里的“想不开”、“风风火火”、“伤到自己”记录下惊天猛料。 被晾在一边的警队呆若木鸡得看着老林被记者围在当中谈笑风生,几个警官和民兵气急败坏的大叫:“你们听他的干嘛?商会肯定败了啊,是个人就知道,这有什么好说的?” 但是正因为“是个人就知道”,记者们谁需要你谈民主党怎么赢啊,就是想找商会怎么反击、怎么自残,就算胡说八道的幻想也可以。 旁边的欧杏孙气得发抖,上次他被记者围住是刘国建事件,但是等他找来各种报纸,发现自己的大名变成了“某警官”、“官差某人”、“治安局内部人士”、“某人”,这自己根本没出名啊,白白给那些记者说了个口干舌燥啊;现在可好,记者根本不理自己,全围着老林那个白痴问这问那的,这世界怎么了?我连上次报纸出出名都不行吗?我可是局长大人了啊!这世界太可恶了! “老林!归队!我们还要巡逻!你要漠视职责到什么时候?”欧杏孙一声大吼,吓得众人都一哆嗦。 “立刻站队!向右看齐!稍息!立正!向右转!跑步――走!”欧杏孙气急败坏的重新整队,在一群意犹未尽的记者面前又气又恨的领着巡逻队跑了。 看着警队唰唰的在自己面前开过去,一个跳下人力车的记者跑步到了广场上密密匝匝的同事里面,惊恐的大叫道:“治安官怎么回事?我难道错过什么新闻了?我不过回旅馆睡了两小时而已啊。” 竞争者们笑而不语,纷纷把“张其结二伯爆料”的笔记本插回口袋,开始聊天。 有人无奈的说道:“我刚接到电报,明天我们报纸还要派三个记者来,你们谁知道哪个旅馆还不错的?” “我们杂志也一样,主编亲自杀过来了,明天火车就到。三一街上彩票旁边的旅馆真黑,居然又涨价了。”有人叹气道。 “本来以为是来带薪休假的,没想到这莫名其妙的选举这么牛比,估计头条漫天飞了。”有人又惊异又兴奋的说道。 “是啊,这里新闻太牛了,就希望这个县城的商会可以反击,若是不反击,那就**、自杀、自残,闹得越大越好!”有人大叫道。 “没错!我估计我们报社今年的销量就全看这次选举和彩票了。”有人同意的说道。 就在这时,有记者指着教堂门口大叫:“看,有人出来了!” 只见齐云璐和郑主编两人捂着肚子一路小跑出来了。 记者哗啦一样围了上去,纷纷大喊大叫。 “别屁话!谁有点吃的,水也行!”齐云璐和郑主编异口同声的大叫起来。 里面在禁水禁食禁睡祷告,七八个小时后,两个人受不了了,齐齐逃出来了。 128 记者的心愿 对方势力滔天,投入的资金太过可怕,长老会商会几个人也没法子,只能求神给予奇迹;连同几十个虔诚的弟兄以及买了他们彩票太多脱不了身的可怜笨蛋在里面做通宵的禁食禁睡祷告,因为记者太讨厌,被他们叫自己的工人保镖赶出去了,守着门不让进去。 但是里面混进了齐云璐和郑主编,前者也是狗急跳墙要求神保他的两千大洋,后者肯定是仗着地头蛇的好处进去拿第一手新闻。 然而禁食祷告可不容易,虔诚的基督徒很熟悉这个流程,有人一周要禁食两天,饿都饿出经验来了;但齐云璐和郑主编两个人没有练过这东西,开始几个小时还好说,后面的时候肚子咕咕大叫,再到后来,肚子不叫了,满脑子都是吃的了,跪在地上看见一只蟑螂爬过,都联想起油炸大虾来了,实在顶不住了,两人就逃了出来。 他们俩一出来,记者和其他围观的人立刻把他们围了个水泄不通,问这问那。 “别废话,给我们找点水和吃的来啊!”两人红着眼珠子大叫。 但是这个点都是半夜了,上哪里找吃的喝的? 有人给他们递来一水壶茶,郑主编先抢过去,对嘴喝光,又打开茶壶盖子,挖里面的茶叶吃。 又有记者眼尖,看三一广场角落里有乞丐的一个棚子,跑过去,问乞丐有没有吃的。 有! 立刻扔了个铜角子给他,买了他白天吃剩的半块饼子,飞奔回来交给齐云璐。 齐云璐拿过来就是狼吞虎咽,吃完了抬头问那记者:“这什么饼子?这么好吃?” 那记者奸笑了几声,说道:“当然….当然……龙川本地百家饼呗。” 郑主编吃了几口茶叶,把茶壶扔回给主人,推开记者就要走,大家立刻拦住他;郑主编暴跳如雷叫道:“老子也是做报纸的!干嘛接受你们采访啊?我自己回家赶稿子去,你们想知道,记得转载明天《龙川商报号外》文章就行了!” 说罢转身就跑,《海京纪闻》黄记者跟了上去,和他肩并肩跑,叫道:“老郑,都是哥们。给我个原创首发头条行吗?” 这意思就是不转载郑主编的文章,而是让郑主编把头条内容告知他,他们报纸也是原创首发。 “好啊,你出多少钱?”郑主编一边气喘吁吁的捂着肚子朝家方向跑,一边问道。 “都是老哥们,十块怎么样?”黄记者愣了一下。 “玩蛋去!”郑主编挥了挥手,抛开黄记者前跑。 黄记者停了一下,跺了跺脚,又追了上去,叫道:“三十!三十!可以了,哥们!” 郑主编身后的三一广场,众人群星捧月一般的围着齐云璐,吃了乞丐半块饼子,也恢复了些精力,只见他清了清嗓子,面对一堆手拿记录本和铅笔满脸都是全神贯注的记者,说道:“我齐云璐,这个……在香港学习建筑学,有三级建筑士资格,本人有多年建筑经验,特别擅长英伦维多利亚风西洋建筑建设,我曾经在海京修建了如下工程…….” “你还想做广告?老子大半夜不睡听你做广告吗?里面他们到底怎么说的?”众记者怒不可遏的打断了齐云璐的插播广告。 面对众人恨不得拿鞋底抽他,齐云璐抱起胳膊在胸前,抬头看天,不屑的说道:“没好处我凭什么告诉你们啊?你们采访过我好多次了,每次事前都说得好听,但是在新闻里就没有人替我打广告的!你们这爱找谁,找谁问去,我不知道!” “别啊,齐老板!” “齐大爷,这次肯定给你详细的人物介绍,好吧?” “别恼,别恼,我对着教堂发誓,这次新闻里一定出现你的建筑士资格好吧?” 众记者顿时变成了孙子,围着齐云璐不停的哄着他。 “我们《海京快闻》上次报道您了啊,这小县城没有我们的报纸,我自己这里有一份,您看‘据龙川建筑业奇才齐云璐先生所讲’!”一个记者挤开友军,在齐云璐面前打开一份还散发着油墨香气的报纸,指着一段说道。 “好!《海京快闻》好弟兄。走走走,咱们找个地方吃饭去,边吃边讲。”齐云璐搂着那人肩膀就走。 众记者顿时笑逐颜开的跟了上去,但齐云璐扭头道:“说好啊!你们请我吃饭,而且一人给我两元新闻爆料费。” “我擦!你这还要钱?”很多人顿时又惊又怒,但也有一批人笑着围住了齐云璐,看来没把这点钱放在眼里,都是些大报的家伙,有的是经费。 “擦!世道不公啊!有钱的大报就能早拿新闻!”看着那伙人得意洋洋的离去,剩下的都是没钱的小报记者,很多人穷得连衬衣都破破烂烂的,他们扼腕叹息。 看着面前灯火通明的教堂,一个受了刺激的穷记者冲到台阶下,双膝跪地,对着大门怒吼:“商会的哥们们,你们完蛋了!赶紧自杀一两个吧!求求你们了,就给我个头条独家吧!” 旁边一个记者嗤之以鼻,指着不远处的邮局道:“就算他自杀了,你也抢不到头条独家。人家大报都是用电报直接发总部新闻的,你付得起电报费吗?等你那小邮件到了京城的时候,黄瓜菜都凉了。” 那个跪地记者扭头看向说风凉话的同行,悲愤的说道:“那你要我怎么办?报纸销量不好,我们头说了:‘你要是搞不回来大新闻,你就死在龙川算了。’” 立刻有人指着教堂说道:“哥们,你以为就你是这样倒霉吗?我们在场的这二十多个爷们谁不是这样?不如你行行好,吊死在教堂门口,我们可以发个《落魄记者为求头条,无奈吊死龙川教堂》头条了。” 顿时一片哄笑声。 过了一会,只见刚刚去和齐云璐找地方吃饭的几个记者回来了,还把齐云璐放在彩票店门口的那张床给抬了回来了,放在教堂门口后,几个人立刻躺了上去。 “怎么样啊?什么大新闻?给小弟透点风吧?”穷记者们立刻围了上去,哀求富记者给点饼渣吃。 “嗨,姓齐的就是骗饭!根本没啥事!”一个记者躺在床上看着星星,悻悻的叫道。 原来教会起了冲突,李医生、侯长老和王鱼家从城外返回,就看到教堂跪了一地的张其结他们,然后双方就教义吵了架。 李医生和王鱼家他们认为你不能求神保佑你发财啊; 范林辉情绪最激动,说神不帮忙只能自杀; 这当然激化了辩论,李医生说:“不就是损失点钱吗?你们命还在啊。这是神对你们贪婪的惩罚。” 辩论结果就是张其结一伙认栽了,谁敢以及谁能和李医生辩论教义啊? 那就是长老会隐形的保罗啊!(保罗:耶稣最牛的使徒之一,写了新约大部分。) 商会不求神保佑钱财失而复得了,转而求神赐予智慧。 听了这些转述,记者们连同围观的本地人一起很郁闷的叹了口气:因为海宋以神立国,大家也熟悉基督教,赐予智慧?这种祷告这就是说商会服输了。 但是大家都不想看到这种事。 有人大叫:“商会不能认栽啊,去贷款和他们斗啊!” 记者和本地人一起振臂叫好。 只有一个记者满脸喜色的说道:“好啊,这个教会的牧师不错,我必须给他个专访!有头条了。” “你什么报纸的?”大家纷纷询问这家伙。 “我《基督救世报》的!”那人笑眯眯的回答。 “你们销量怎么样?” “擦!我们报纸是不是也要转型为福音报纸?” “你们好啊,旱涝保收啊。” “是啊,随便找个农民乞丐采访下,就有神迹上头条了。” “擦!我明天也去给牧师做专访,我们报纸就转型福音类了,做纯新闻根本拼不过别人啊。” 大家纷纷表示艳羡或者表示气愤。 夜深人静了,本地人都回家睡觉了,但是记者们还在教堂外死等,妄图看到点什么听到点什么,但静静的夏夜里除了蚊子叫什么也没有,惟独听到邮局那边传来酒足饭饱回来的齐云璐气急败坏的吼叫:“我擦他老母!谁把我的床都偷走了?!” 正轮流用他的床休息的记者们立刻翻身而起,齐心协力的把床抬向了教堂和衙门围墙的阴影里,那里比较暗,苦主怕是看不到的。 ============================== 周四上午7点。 “自杀…….跳楼…….上吊也行……”躺在偷来的齐云璐床上的一个记者呻吟着,他黎明时刻才连哄带求的蹭到可以在这床上和衣伸开腿躺躺的机会,一躺上立刻就睡着,实在不舍得起来。 “赶紧起来!出大事了!”有人大叫道。 那床被十几个人围住,床上有躺着的、有背靠背坐着睡的;床下四面都靠着了人,床底下还有两个,被这大叫外带阳光刺激了,人肉金字塔一般的床蠕动起来,记者们纷纷睁开眼皮,鼾声停止了,有人揉着眼睛问道:“终于有人上吊了吗?” “屁啊!看衙门那边!”把他们叫起来的记者红着眼睛握拳指着三一广场下面的街道,只见上面一堆一堆的人彷佛洪水追着的林间野兽,三三两两的拼命朝着衙门跑去,衙门门口在床这边看不见,但是听得见一片又一片的惊呼声绕过墙传来。 “咚咚咚!”教堂里面大厅的房门被猛地擂响了。 正坐在地上背靠着门睡着范林辉小舅子被惊醒了,摔在了门口地板上,他艰难的捂着肚子用胳膊撑起半边身子,坐起来都很费力――没吃午饭、没吃晚饭、通宵坐在这里,他已经两眼冒了金星了,他看着大厅门后被撞得摇摇晃晃的门闩大叫道:“谁啊?祷告没结束呢?不要进来!” 闩上门也没法子,那群记者和爱多管闲事的本地人太讨厌了,老鼠一般的往里面凑,妨碍了大家祷告,他们只好闩上了礼拜大厅的门。 “别祷告了!张长老、李长老你们都出来啊!出大事了!” 范林辉小舅子求助般的看向大厅:大厅前端靠近钉在墙上十字架的半圆空地上,以及两排座位之间的空地上,密密匝匝的跪满了人,范林辉、张其结、李广西和商会一群商人跪在最前面,买了他们彩票无计可施的平民跪在后面;李医生、侯长老、王鱼家、席向道跪在侧面,他们四个是拒绝求神保护财产的,只是因为圣经上“与喜乐的人同喜乐,与哀哭的人同哀哭”的训诲,才陪着他们通宵祷告,求智慧赐予这群可怜人的。因为通宵跪在这里祷告,人人眼睛都是血红,面如死灰,疲惫不堪。 此刻大门被不停的敲击,他们也艰难的立起身体,扭头看向这边。 “怎么办啊?到点了吗?可以结束了吗?”范林辉小舅子哀求道,他其实觉得自己要被饿死了,不想再陪着他们受罪了,再怎么求也没用啊,神也不会兜头给你淋下10万大洋来啊。 听门外的人敲得越来越急,李医生扶着身边的椅子艰难的站起来,两条腿好像都不是他自己的了,他指着门说道:“祷告应该在下午四点结束。你开门看看什么事?” 门开了,守在外面工人保镖和一群教堂义工冲了进来,满脸喜色的大叫:“各位牧师长老、弟兄,赶紧去衙门看看吧!” 129 想红,怎么这么难 第二周周四上午7点30分。 张其结等人强忍着困饿走到教堂门口,他们都伸出手遮挡了一下耀眼的夏季阳光,宛如一群从洞窟里走出地面的囚犯,等他们眼睛适应了阳光之后,眼前所见所闻顿时让他们忘了饥饿和困倦。 眼前的街道又变成了一个湖,衙门口的宣化坊石碑就是最深的地方,街道变成了江河,一群群的人如同水流顺着河道流到了衙门口,聚成了一汪越来越大的水面,人头攒动就好像是波纹,连三一广场靠街一半都挤满了翘首以望的人。人群议论因为数量太多,变成了巨大的嗡嗡声,有如飞临水面的飓风。 商会他们挤到衙门正门对面的宣化坊,却是在昨日民主党得到10万彩金助选的红榜旁边又新帖了一张红榜,他们定睛一看,简直如被雷击: 那榜单红底黑字写着: “今日收到京城急电,特张榜晓谕百姓: 昨日周三,京城有位不愿意透漏姓名的人士,自称是虔诚的基督徒,不喜鸦片泛滥不喜酒精猖獗不喜贩卖妇女儿童,只喜爱公义,看了报纸之后,为表示对选举的支持之情、对长老会基督徒候选先生的鼓励之义,贯彻随行陛下《民来选举、选举为民》的重要圣谕精神,特出资购买长老会龙川几位先生彩票以示自己希望他们为耶稣得到龙川的期望: 购买数目如下: 张其结:25000张; 李广西:25000张; 范林辉:25000张; 王鱼家:25000张; 合计: 100000元整。 注:该先生特意声明自己是为了神捐献彩金,非为个人之得利,故其购买彩票使用了金元券和钞票等现金购买,购买人写明为“基督徒”,并且在购买大额记名彩票后,立刻剪断彩票以示绝不兑奖之决心。经彩票发行公司请示与研究,同意该先生要求:10万银元将直接计入彩池,支付赢家。 彩票销售地点:海京总督府路147号新闻大楼6楼《大宋爱国彩票发行公司》总部销售点。” 看着这超级巨额的赌金,外加其不同于民主党巨额赌金,不记名不兑奖的注脚,围观众人发出阵阵的惊叹。 “这人到底是谁啊?一次买十万,还不要回报?京城有钱人真是太多了。”有人叹息,哀叹自己这辈子也不会这么有钱了。 “金圆券是什么东西?现金?”有人问道。 旁边有衣冠楚楚的商人打量了一下那人简陋衣着,笑道:“金圆券?这辈子你估计也见不到,那东西最小面值100元,可以直接互兑黄金100两的不记名债券,就是一种钞票,按现在的金银比价,一张就相当于1600两白银。民间基本上见不到,都是国际贸易商和大商人用于支付大额生意。” “什么?互兑黄金?这都有?还不记名?太有钱了!”很多人都唏嘘起来。 有人则挥舞着手叫道:“等等,不对!这彩票,那牛人匿名购买不兑奖,但是钟家良那10万是记名了啊,这是说:假如咱们商会能赢,我们彩池多;要是民主党赢,那么彩池少,因为钟家良那10万也要参与返本分利啊!!!” “对啊!假如商会能赢,赚得比民主党赢要多,单张彩票奖金多!”很多人大叫起来。 看着榜单,听着议论,忍受着饥饿困乏折磨的商会几个人好像木头人那样浑身颤抖,脸上不知道是哭是笑。 范林辉小舅子凑近榜单看了又看,接着嚎啕大哭起来:虽然还没一定赢,但是起码姐夫厂里的五千大元暂时还是自己的。 他的大哭提醒了周围看热闹的人,大家才发现了商会的老板们也来了,不知谁叫了个好,大家跟着兴高采烈的鼓掌叫好起来。 掌声轰鸣之中,长老会四雄人人垂泪。 这选举彩票真是惊心动魄啊,动不动就是惊天逆转。 范林辉也跟着小舅子眼泪止不住的下流:自己一时起了赌心,差点就让自己辛辛苦苦的利润付诸东流啊,一转头看到李医生他们也过来看,他上前一把搂住李医生,把头埋在对方瘦弱的胸脯上嚎啕大哭起来。 这哀哭感染了其他并肩作战陷于败亡之地的同袍,张其结、李广西也凑过来,两个人也都搭住李医生肩膀,低头垂目,让眼泪慢慢的流下,李医生拍着他们的肩膀,笑道:“我早说过吧:所以不要忧虑,说,吃什么?喝什么?穿什么?这都是外邦人所求的。你们需用的这一切东西,你们的天父是知道的。你们要先求他的国和他的义。这些东西都要加给你们了。所以不要为明天忧虑。因为明天自有明天的忧虑。一天的难处一天当就够了。(《马太福音》6:32-34)” 就在这时,人群只听有一个人嚎叫宛如火车头怪叫着冲了过来着:“这是真的吗?我不信啊!我不信!我不信!” 只见齐云璐推搡开众人,杀到宣化坊石碑前,看着新榜,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 众人只见他胡子拉茬、衣冠不整、胸口前还留着昨夜喝酒呕吐的脏迹,显得又落魄又滑稽。昨天他喝多了,吐了,但还想坚守彩票店为自己拉票,结果发现自己床不见了;无奈之下只好去通宵营业的隔壁邮局,凭借三寸不烂之舌和好人缘,借了邮局三张椅子拼在一起,就在邮局大堂凑活了一夜。 天亮之后,睡得正香的他被好事者叫醒,告诉他彩票店门口又有新榜了,他看了之后,仍然不信,又跑到衙门门口这个最正式的发榜发通告处来看。 看了半天,齐云璐两手朝天,捏成鸡爪子形状曲了又伸,仰天大叫道:“京城的这位大爷,您怎么偏偏漏过了小人?为什么不买我的彩票啊?我也是基督徒啊!神啊!” 现在是长老会其他四人名下都上了两万五千张彩票,连同他们以前自己买的,范林辉甚至上了三万张彩票,惟独齐云璐还是两千张,完全被踢除了第一梯队。 大家就是喜闻乐见这种悲剧,齐云璐仰天哀嚎,加上他人缘好开得起玩笑,大家纷纷调侃他: “因为小齐你不需要当议员,你就上报纸好了。” “小齐,你以后也开家八卦小报吧,灭了郑主编的《龙川商报》。” “小齐,是不是就是你自己昨天晚上飞去京城买的啊?喝多了,忘了买自己的了?” 看齐云璐满脸悲愤,拿头反复去撞宣化坊石碑的窘迫和失望,李广西走过去,拍着他肩膀道:“别太伤心。这肯定是这位先生就按你我在皇报上的竞选声明买彩票的,上面你没写自己是长老会的吧?” “哥!那咱们说好的怎么办?你们说,会优先弥补我的亏空的!”齐云璐猛地转身拉住了李广西。 旁边张其结大手一挥,插话道:“这是神怜悯我们!放心,我说话算话,小齐放心!” “对啊!不就是两千吗?放心!”李广西也笑着拍了拍对方的后背,现在他心情无比愉快,就算直接让他给齐云璐两千,说不定他都毫不在乎的给了。 齐云璐脸上一喜,但随后抬起脸又看了看头顶上浆糊都没干的红色榜单,表情又苦逼了,他狠狠一拳打在下面的石壁,叫道:“唉,上帝啊,你干嘛这么对我!” 旁边的范林辉小舅子就是搞会计的,又抠门又眼里揉不得砂子,看齐云璐还不甘心,他恶狠狠的擦着眼泪在旁边叫道:“谁叫你妈的昨天跑了?我们一宿不吃不睡的求神,你昨天说拉肚子,跑出去就没回来了!你干嘛去了?还喝得都吐了,你活该!” 齐云璐愣了一下,在众目睽睽之下,啪的一下双膝跪地,仰头看着那榜单,两手交叉握拳在胸前,泪流满面的叫道:“主啊,宽恕我吧!我昨天不该起了贼心!没有坚持禁食祷告,您惩罚我是对的!主啊,我再也不敢了!饶恕我吧!” 听到了这句话,旁边的范林辉从李医生胸口抬起头来,满脸泪痕的他闭目振臂高呼:“哈利路亚!感谢神应许我们的祷告!” 张其结愣了一下,也紧跟着大叫:“上帝助了我们啊!我们必胜!” 李广西愣了第二下,猛然醒悟现在又是战争时刻了,还有什么比这从天而降、想都想不到的恩典更能树立自己这方威望的事情呢,他马上跟着张其结振臂大吼:“商会必胜!神站在我们这一边!哈利路亚!” 紧跟着商会的其他商人、买了太多商会彩票和他们一起禁食的平民,还有各人的手下以及崇拜者纷纷跟着大呼:“哈利路亚!” 宣化坊前面一片的“哈利路亚!”旋风一般直冲云霄。 记者们也从震撼中回过神来,毕竟就算是见多识广的记者,也被敢于和钟家良以十万银元为单位互拼的这大事件震得呆若木鸡,他们立刻对着商会众人蜂拥围了过去。 ============================== 因为发生了如此大的逆转,而且是在商会走投无路禁食禁睡大祷告后发生的,这比前几日首开先河拿几千元买彩票、绝地逆转十万横扫千军都跟让人震骇,人群围拢得越来越多,衙门里的人眼看三一街中心已经被人堵得严严实实、水泄不通的,就劝他们找个宽敞地方再讲,商会四个主将就带着人群朝地方更大的三一广场去了,他们好像蜂蜜,人群宛如蜜蜂,半小时后,三一广场已经全是黑压压的人头了。 “张先生,谁给你们10万银元啊?你知道吗?长老会的弟兄?” “李先生,你确认这是你们祷告的应许吗?” “范老板,听说你昨天要自杀,今天有何感想?” “王老板,你现在是龙川八大金刚里得票最少的一批,仅仅有27700票,您考虑继续加码吗?” 记者冲在最前团团围住商会几个人喋喋不休的问。 四个人全手端一碗粥,一边喝着补充食物和水分,因为过度疲劳和过度兴奋而亢奋了,他们虽然通宵没睡,但依然回答得又快又敏捷,甚至比平时话更多。 他们身后,范林辉小舅子捂着肚子狂吐:蒸饺、烧饼、鸡蛋、海鲜粥仅仅在他肚里打了个转又全出来了,只因为他以前没有禁食祷告过,不懂禁食之后不可吃太多固体食物,饥饿之下一口气喝了三碗粥、两笼饺子、五个鸡蛋,还想吃饱了之后,也不要脸了,也帮着助选,振臂高呼让百姓买自己家的彩票,帮着姐夫出名赢回五千,想法虽然美妙,结果是吃饱之后立刻吐得脸都绿了,被人抬着去了李医生的诊所。 ================= 这时,带着警队出来维持秩序的欧杏孙看手下干得差不多了,瞅了个空子,挤到张其结李广西他们身边,面对红了眼睛狼群一般不停前冲嚎叫的记者群,这个探长笑眯眯的从口袋里掏出四张颜色各异的彩票条,大声道:“我龙川局代理局长欧杏孙觉的商会肯定能赢!” 一下子好几个记者就围上了他,纷纷大叫:“为什么能赢?” 欧杏孙眯了眯发红的眼睛,高声叫道:“我们这以前有个恶贯满盈、无恶不作、欺男霸女的恶霸县令市长刘国建!我早就和他展开了斗智斗勇的战争,商会四个老板深受他的盘剥和欺压,我和他们并肩和刘国建战斗!商会四个老板都是虔诚的基督徒,我们不仅有国法保护,还有神帮助我们…….” 这番话是欧杏孙昨天回家一宿没睡琢磨出来的,彩票也是他勒索抢了风头的老林的,因为他昨晚越想越不对劲,敢情那伙无良记者就是要谈彩票,就是要谈商会能赢啊。 彩票他是不懂的,商会他也认为赢不了,但是你不顺着那群狗崽子谈,你上不了报纸啊! 痛定思痛,欧杏孙觉的自己可不能蛮干,一定要言必谈彩票,一定要坚定讲商会能赢,哪怕对方用了十万砸,都砸不下去他们,当然一定要顺路把自己的功劳好好吹吹,这才是关键。 今天他第一次试验,果然七八个记者都围了上来,完全不是昨夜根本不吊自己的劲头,欧杏孙得意非常,挥舞着彩票就要把昨晚自己通宵琢磨出来写下来背熟的《欧杏孙大战食人魔刘国建以及商会反正能赢》的万言书背出来,上报纸! 就在这时,有人大吼一声:“民主党来了!在宣化坊看榜了!” 立刻百姓连同记者如同退潮一般,从商会那里退了开去,轰的一声又堵住了衙门前的大路,团团围住了得知情报仓皇出来看榜的民主党各人。 “慢着、慢着,我还没说完呢,商会你们不是希望他们赢吗?”看着自己身前的记者扭头就跑,被孤零零的撂在当地的欧杏孙惊讶的挥着彩票条大叫。 但无人理他。现在商会已经又占优势了,谁还理必赢的家伙?就是要看民主党有何说法,钟家良是否继续大资金投入了。 孤零零的站在当地,看着前方人潮涌动,吼叫声惊天,彷佛要冲碎石头做的宣化坊,欧杏孙看着手里被攥得全是汗的彩票条,气急败坏的想着:“想红,怎么这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