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好地主:天子元从》 第1章 道士下山 第1章 道士下山 立冬过后,第一场雪不期而至。 一夜风雪过后,将秦岭最后的色彩封藏,天地银装素裹,终南山更添仙都神韵。 重峦茫茫,浑然一色。 武怀玉一身道袍在跟老道做最后告别,到此时他都还有几分不愿意相信老道已经走了。 昨晚饭后老道让怀玉给他烧水,还拿出了新道袍,沐浴更衣后如往常一样上了望仙台,怀玉收拾好屋子,给老道送去杯热茶,却发现他已经羽化了,坐在那如同睡着。 怀玉是五年前随老道上山的,初见面时老道说他们有五年之缘,五年后他将羽化,怀玉一直不信,就如同他根本不信老道当时说自己九十九岁了一样,更何况那时大夫说怀玉只剩下个把月时间了。 昨天老道还龙精虎猛,陡峭的望仙台也能如履平地,结果他真就在他一百零四岁的最后一天走了。 终南山中多隐士,也许老道也得道成仙了。 他搬来一口大缸,这是三天前老道就让他把水倒掉准备好的,老道早交待过等他羽化,就将他移入缸中,然后在望仙台上挖个坑,用缸封埋安葬于此。 冰天雪地,坑也是三天前老道让他挖的,当时他还觉得十分不解。 把坑里的雪铲出来,他将老道抱起放入缸中,老道依然保持着打坐的姿势,看着很瘦,却很沉重,似乎修的铜皮铁骨。 望着移入缸中依然保持打坐姿势的老道,怀玉伤感落泪,五年来朝夕相处,早已习惯了。 望仙台上寒风呼啸,雪雾茫茫,一铲铲雪浇落,再然后是冻硬的土,坑被填平,再堆起个土丘,他放下铲子转身扛来一块石碑,那是老道五年前就提前为自己刻好的墓碑。 “楼观道人逍遥子” “生于乙卯年戊子月戊子日,乙亥年丙子月癸巳日羽化。” 怀玉看着老道提前五年为自己准备的碑,掏出手机看了眼日历,昨天是冬至日,农历正是乙亥年丙子月癸巳日,老道把自己羽化的日子提前五年就算好了,一天都不差。 他拿起刻刀,在后面加上了一句,‘享年一百零四岁,关门弟子武青阳敬叩!” 放下刻刀,怀玉看着那又被雪盖上一层白色的坟墓,师傅说他们有五年之缘,如今老道羽化,自己也该下山了。 他回想起老道三天前的话,料理完后事就下山去,往北走。 终南山万籁俱寂,恍如仙境,犹如一幅展开的绝美水墨画。 简单的收拾了下,怀玉最终还是遵照老道遗言下山了。 他本来也不属于这里,五年前他失去了一切,且身患癌症,癌细胞全身扩散,最多还能活三个月,甚至只剩下一个月了,绝望的他不想再折腾了,他本想一死了之,选了个偏僻安静的江边跳下去,却被老道救起,最后稀里糊涂被老道劝上山,本来想着进山清净的度过最后一段日子。 进山后老道教他外修八部金刚功,内修八部长寿功,还耐心教他道德经、孝经、龙门心法、修真秘诀,还让他帮忙校订抄写他自己编辑的炁体源流。 每日学经练功之余,也开荒种地,砍柴挑水,自给自足,还经常随老道入山采药加工炮制,定期下山弘道义诊。 山中无岁月,怀玉掉光的头发居然慢慢长了回来,当五年过去后,他不仅没死,反而身强体健了。 前不久他下山去做了个全身体检后震惊的发现,癌细胞彻底的消失了。 这比分子靶向治疗还神奇,被判定只剩下一两月生命的他,跟着老道五年后完全康复了。 老道的针灸、古方,加上内外修炼,给了他第二条生命。 他原本只想在山里安静度过最后一点时光,慢慢已经习惯了山中隐居的生活,现在却完全恢复了健康,重获新生。 他好了,老道却没了。 老道让他下山,他也觉得自己没理由继续呆在这里,他如此年轻,重获新生,理应不负春光,好好重活一次。 该下山了。 牵上师徒二人养的‘青牛’‘白马’,他们是二人下山义诊时从屠户手里买下的两头被工地抛弃的受伤马骡,带回山细心医治疗养,恢复健康成了二人的好帮手。 “老虎、狮子,走了。” 怀玉把打包的几个行李箱装在马骡背上,那里有他上山时带的一些旧物,既有以前穿的衣服也有一些手机电脑等,但这几年几乎都没用过,如今要下山了,一并带走。 其它箱子里则装了些老道收藏的经书功法,包括他自己编的那套,另外就是些道袍等,剩下的则还有些他们采集加工的药,还有自己留一些的粮食、蔬菜种子。 两只狗窜了出来,那是怀玉在山上的好伙伴,一条是虎斑纹的细犬,一条则是黄毛蓝舌头的松狮犬,这两条都是帮秦岭山里人家义诊人家送他的土狗崽子,却也是难得的中华古老犬种,如今都已长成大狗,是怀玉的伙伴和好帮手。 沿路下山。 身后望仙台上传来虎吼。 那是老道的护法,据老道说他头一次来这里时是七十多年前,他刚来便遇到一头老虎,但那老虎并没袭击他,反而呆在不远处守着,似在为他护法,此后老道在山中隐居七十余年,那头老虎早就老死,但后来一直有虎子虎孙接替守护,有时老虎甚至还会捕野猪什么的叼来送给他们。 虎啸阵阵,好像在吊唁老道,又似在为怀玉他们送行。 下山, 向北。 山下早没有了家人,五年山中隐居也几乎与社会脱节,自己该往哪去? 这里是终南山,往北便是西安。 不管怎样,再入红尘,闯便是了,怎么也不能辜负了这新生。 今天他仍是一身青色道袍,子午簮、纯阳巾,尘尾拂尘,背上是老道的斩蛟剑,脚上一双道鞋。五年来,他掉光的头发重新恢复且再没剃过,蓄的很长,还蓄了胡须,配上这身行头,确实挺有几分世外修行的气质。 怀玉负剑执拂,两只马骡背着行李无须牵引便轻车熟路的踩着厚厚积雪下山。 下山的路常走,连两只狗子和骡子也都非常熟悉,可走着走着,他们却迷路了。 漫天迷雾,犬吠骡嘶。 在迷雾里又摸索着走了一段后,突然眼前豁然开朗,可两只狗子却大叫不止。 怀玉愣在当场。 明明寒冬时节大雪纷飞,天地银装素裹,地上厚厚一层积雪,可现在却是烈日当空,满山青翠,尤其诡异的是很炎热。 刚才穿着夹层的道袍里面搭着羊皮背心都还很冷,可现在却感觉浑身热的出汗冒油。 他环顾四周,更加惊讶。 不仅身后的那条登山小道不见了,而且平日十分显眼的那条直通云海的蜿蜒盘山公路也不见了。 甚至连那几万平的太乙天池都不见了。 这怎么回事? 虎斑突然朝前面奔去,大声吠吼。 怀玉晃了晃脑袋,跟着上前,发现前面山崖底下躺着一个人,很奇怪的一个人。 居然身着一身玄黑色铁甲,玄甲胸口还有晃眼的护心镜,更让人惊讶的则还是他的身上插着数支箭,且正在流血,殷红的鲜血染红大半甲衣。在他不远处,还趴在一匹马,身上也插着许多支箭,此时正痛苦的嘶鸣,却怎么也挣扎不起来。 武怀玉有些懵。 终南山里多隐士,号称有十万隐士,虽然如老道那样真正的隐士没多少,绝大多数都只是在终南山的山脚居住,甚至好多人完全就是来山里度假休闲旅游的,各种各样装扮的都有,装扮成将军模样也不稀奇,可这人马都插着箭还一直流血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剧组拍戏? 可他一眼扫过去就看出来,对方是从前面高崖上滚落下来的,尤其是这箭伤这血可不是假的,他闻都闻的出来,他跟老道也学了五年医,眼前这马已经活不成了,这人也已经十分危险,明显失血严重,甚至从这么高滚落下来极可能还有严重的骨折或内伤。 不管如何,救死扶伤要紧。 怀玉上前仔细检查了一下,发现那人昏迷不醒。 他掏出手机,却没半点信号,只好收起手机,从骡子上取下药箱,先用剪刀把箭杆剪断拔出箭头,然后卸下盔甲,他发现这箭和甲都非常有质感。 那人受伤严重,浑身血污,拔箭卸甲后发现身上还有数处贯穿伤,似是刀枪所伤,而且摔伤严重。 清创、止血,拿出他跟老道学习自制的伤药,上药、包扎,然后又正骨复位,把骨折处上药、夹板,还给灌了些通瘀止血镇痛抗炎内服药,忙完这些,他已满头是汗。 将道袍和羊皮背心脱掉,他又掏出手机,可依然没有信号,正当他准备登上高处找信号时,那人呼痛着醒来。 “别动,你受伤严重得先躺着,要防止二次伤害,请问发生了什么事?”怀玉按住他,一边问道。 那人睁开眼睛向他望来,可却如看到鬼一样愣在那里,良久才喃喃道,“二郎?是你吗?我死了吗,我们这是阴间相会了?怪不得我们一直找不到你,原来伱已经死了?” “你受了重伤,我给你做了简单急救,现在暂时没事,但需要马上送医院,我去给你找信号叫救护车。”怀玉看对方说胡话赶紧安慰。 那人瞪大眼睛望着怀玉,却十分激动,突然一口血吐出来,又昏了过去,怀玉赶紧拿毛巾给他擦拭,一张血污的脸显露清楚。 这回却轮到武怀玉如同看到鬼一样了。 那人居然跟他长的一模一样,甚至连鼻梁左侧都有颗一样的黑色小痣,他低头看着那人,又扭头看向四周。 穿过一片迷雾,就从大雪纷飞的寒冬,一下子到了炎炎夏日,连盘山公路和太乙天池都消失不见了,又突然遇到个受伤的古代玄甲武士,居然还跟自己长的一模一样。 这真是见了鬼了。 “秦王···殿下···,属下找到薛万彻了,他们···他们就隐匿在终南山太乙峰,但他们拒不受招,还袭击我们,属下无能···有负殿下重任,属下死不足惜,可惜不能把薛贼的行踪禀告殿下了···”那人昏迷中还在喃喃自语。 怀玉站在那满身是汗浑身湿透,什么秦王什么薛万彻,到底是什么情况? 我是哪,他又是谁? 新书上传,再次启航,书友们,重回大唐! 第2章 元从禁军 第2章 元从禁军 午后。 崖底树荫下,那人已在武怀玉的银针下醒来。 两人大眼瞪小眼,良久无言。 刚才短暂的交流后,信息实在太过爆炸,可又不得不信,毕竟那诡异的迷雾都能把他从寒冬带到盛夏。 “你说因太子李建成和齐王元吉作乱,秦王李世民三天前起兵在玄武门诛杀了他们?” 怀玉虽说以前大学读的不是历史学专业,学的是管理学专业,可也知道玄武门之变,更知道那是大唐武德九年之事,那是千多年前的大唐开国之初啊。 要是说晚唐的什么二王八司马事件、甘露寺之变可能不是记得那么清楚,可只要了解点唐朝的人,谁不知道玄武门之变呢。 自己怎么就到大唐了? 受伤的骑士听到他直呼秦王名讳赶紧制止,“怎可直呼秦王名讳?而且也不可再称建成和元吉为太子、齐王,得称罪庶人建成、罪庶人元吉。” 怀玉看到他这么激动的样子,想起来古人要为尊者讳的礼法,胜者为王败者寇,玄武门之变虽然明显是兄弟相争,是李世民弑兄杀弟夺权,可建成失败了他最后成功了,这史书自然就由他来书写。 玄武门事变虽才过去三天,但却早定了性,是废太子建成和元吉作乱谋反,秦王李世民起兵诛杀乱臣贼子,维护朝纲保护皇帝。事件当天,皇帝李渊就下诏让秦王节制天下兵马且执掌军事庶政,同时也下诏将死去的建成、元吉从皇族族谱中除名,废为庶人草草收葬,两人的儿子也都被李世民斩尽杀绝。 现在还喊建成为太子,那就是立场有问题。 “你这明光甲不错,要不是这甲,你性命早没了。”武怀玉赶紧转移话题,他说着拿起一块大身甲板,这上面有块抛光打磨的都能当镜子用的圆甲片,这就是大唐明光铠的标志。 身甲板拿在手上极有份量,这样的身甲有左右各一块,每片中心一块铜圆护。 背甲则是一整块,胸甲背甲在两肩用带扣联,甲带由颈下纵束至胸前再向左右分束到背后,然后再束腹带,腰带下左右各一片膝裙,两肩披膊有两层。 整套明光甲还有头盔、护颈和护耳。 这厚铠甲救了骑士的命,特别是身甲背甲更是挡住了数次要害攻击,只在甲上留下许多惊人痕迹,其它部位虽也有数处被箭、枪所伤,可鱼鳞铁甲叶和牛皮内衬也挡下大部份伤害。 当然,那骑士若没遇到武怀玉,仅是失血也会要了他的命。 骑士看着怀玉手里拿着的甲片,有些自豪的道,“这是三天前玄武门之乱平定后,秦王殿下提拔我为北门屯营百骑后特赏赐与我的,这套明光甲足用一千八百片鱼鳞甲和七百二十片长条甲编成,还有三块圆护甲,制造一副这样的明光甲,需要二百八十个工日,我这副甲重达五十斤,可是卫府校尉级武官才能配备,我们百骑虽仅为从九品下阶,但百骑却是秦王从三万北门屯营禁军里精选百名骁勇忠诚为近侍,才能破例得此甲······” 说到这些,他十分激昂,面色都通红起来。 选为百骑后,直接授从九品下阶,并赐校尉明光甲,甚至还额外赐豹纹鞍,虎纹衫。 武怀玉见他过于激动,赶紧安抚他冷静,千万别把伤口给崩开了。 他默默的记下这些关键的信息。 李世民是一代狠人啊,十六岁带兵打仗,如今二十几岁直接把哥哥弟弟包括老子都干翻,虽然现在还称秦王,可实际已经掌控了朝堂。而知晓历史的他更清楚,未来的李世民更加了得,统一天下,北伐突厥,打的草原部落都得喊他天可汗。 只是自己怎么就突然来到了大唐? 这恍如一梦,却没有醒的半点迹象。 老道让自己下山往北去,难道也是早就预料到这一切了? “冒昧请问尊姓大名?”骑士终究还是忍不住再次询问武怀玉的身份,自他醒来后已经问过几次了,但武怀玉听说这是大唐后,便很谨慎的一直在反套骑士的话,并没有正面回答自己的身份。 面对他的再次询问,他心里犹豫着。 “在下武青阳。” 骑士似对这个答案有些失望,盯着他追问,“这是道长本来名字?” “我算半个出家人,武是我本姓,道家出家也不改本姓,青是我们门派我这辈的字辈,青阳这名是师傅所赐。” “那道长可是还有俗家本名?” 看他这般急切追问,武怀玉犹豫了许久最后还是点头,“我俗家姓名武怀玉。” 骑士激动的一把扑了上来,把怀玉吓了一大跳,还以为尸变成丧尸了呢。 “怀玉,果然是伱,我是阿兄怀义啊,你怎么不认得阿兄了,”骑士抱着武怀玉大声的喊道,说着甚至大颗落泪。 怀玉愣了。 阿兄? “你真不记得了吗,你看看阿兄的脸,这九年来我是时刻都惦记着你,咱阿耶阿娘虽然表面上从不提起你,可每年你诞日,还有过年的时候,还有九年前你被带走的日子,阿耶阿娘都会在桌上给你摆一副碗筷,会给你做你以前最喜欢的胡麻煎饼······” “九年了,你长大了,可阿兄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你,你仔细看看阿兄,咱们长的一模一样,虽然我比你黑,可你看左鼻梁这颗小痣,你有我有,咱阿耶也有,不会错的。” 怀玉摇了摇头。 他也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这又不是魂穿,怎么这还来个大唐的哥哥? 骑士却不肯放弃,“也许是九年前那次落水让你不记得了?” 他抱着武怀玉不肯撒手,“二郎,我是阿兄怀义啊,咱们老家本是河东并州文水的,九年前咱阿耶与咱武氏族人一起随陛下从龙起兵,一路打进长安,之后阿耶奉旨留驻长安,安家在渭北白渠畔的三原,与三万留下的义军成为天子元从,轮番宿卫北门······· 去年阿耶满六十大寿,我也过了二十一岁正式成丁,阿耶便以年老乞退,按咱们元从禁军惯例让我接顶入禁军屯营,年后我便正式进了屯营,我正月当第一番,这月轮第二番当值·····” 骑士很激动,认定怀玉就是他的兄弟。 “当年父亲随陛下入长安后留驻长安,来信并州老家,让全家迁移三原新家落户,我们一家跟着其它族人同乡等南下,过黄河风凌渡的时候,二郎你却意外掉落黄河,那次都怪我,是我没看顾好你才让你落水的。” 说到这,骑士很自责,九年了也不能释怀。 “幸好族人及时把你救起,可晚上你却浑身发烫还说起胡话,我们请了大夫却也束手无策,恰好路过一老道,他说可以带回终南山道观救治,还说要收你为徒。阿娘无法,也只得答应,我们留下了三原新家地址,说等到新家安置好就来看你,可等阿耶阿娘他们半月后进终南山,却只看到被烧毁的那道观,还有些遗留尸骨······” “阿耶阿娘他们都不信你没了,这些年一直都还在打听寻访。” 他指着怀玉的鼻子,“你还记得我们小时,有个算命的曾对阿耶说我们左鼻有痣,说这痣伤运势有疾厄,阿娘听了便要把我们的痣烫掉,那时你才三岁我六岁,吓的我们大哭,最后还是阿耶劝说,阿娘才罢了,你不记得了吗?” 武怀玉看他这激动的样子,再看看他那跟自己几乎一样的脸,还有那颗小痣,心里也直犯嘀咕,世上怎么有这么恰巧的事,两人不仅长的一样,而且他居然还有一个叫怀玉的二弟,今年应当是十八岁。 自己虽然二十多岁了,但长相白净,说十八估计也有人信,毕竟对面这骑士说他今年二十一,可怀玉看他的脸却像是三十一。 或许这是冥冥之中早有安排?那个怀玉早被贼匪所害,自己却穿越到此。 武怀玉低头瞧瞧自己,道袍道鞋,拂尘宝剑。 再扭头看了看在一边树荫下惬意吃瓜看戏的骡子‘青牛、白马’和狗子‘老虎、狮’子。 莫名来到大唐,意外救起这骑士,也许顺势认下这大哥?这样一来,也算有了个身份?他弟弟可能真的被害了,自己顶替倒没什么隐患,也能安慰他们一家子? “我,我一直跟师傅在山里修道,不记得九年以前的事了,师傅说我九年前生过一场大病,脑子都差点烧糊涂了,把以前的事情都给烧忘记了。” “你师傅在哪,带我去,他肯定是记得当年的事,记得我们一家的,我要问问他,当年既然在贼匪下逃脱,这九年为何不来找我们,为什么不告诉你身份。” “师傅昨晚羽化升仙,遗言让我下山往北,没交待完便羽化了,没想到下山便遇到你·······” 一句不记得以前事,然后师傅又死了,让他进退自如。 武怀义听到这解释,反而更加确信了,一模一样的长相,终南山上下来,一身的道袍,这不是他的二弟又是谁。 “二郎啊,我们找你找的好苦啊,真是老天有眼,不仅让我们兄弟再重逢,还让你救了我一命,阿耶阿娘要知晓,不知道得多高兴·····” 长的有点成熟老成的武怀义,也是堂堂的天子元从禁军,还是李世民新选的百骑侍从,身受重伤都没落一滴泪,可这会却哭的鼻涕眼泪哗啦啦。 武怀玉都不由的有几分触动,这兄弟感情真好。 “回家,阿兄带你回家,咱们回家!”怀义搂着怀玉不放。 “你伤这么重别乱动。” “二郎放心,这点伤要不了我命,薛万彻那狗贼,这账回头跟他们算,你扶我起来,咱们赶紧回长安,我先去向秦王殿下复命,禀告薛贼踪迹,然后就带你回家。” “二郎,你放心吧,马上你就能回家了,咱们家现在渭北三原有田有地,日子好着呢,你也不用再当什么道士了,回家让爹给你报户籍,以后咱们一家团团圆圆的·······”武大郎扶着怀玉就要起身。 武怀玉劝都劝不住,也只好把他搀扶上骡子青牛,又把他的明光甲给收拾好背上,自己骑了骡子白马,武怀义的那匹马已经死了,只能把豹文鞍取下带上,死马也暂时顾不上了。 武怀义在前开路,武怀玉紧随其后,两只狗左右随从,他们往北而行。 往北,长安,难道老道说的往北是这个意思? 第3章 渭北三原 第3章 渭北三原 武德九年,六月初七。 夕阳西下,暑热渐散。 终南山通往长安的路上,‘青牛’‘白马’两匹马骡步伐轻健,骡上的怀玉两人被落日余晖映出长长身影。 两条狗子前方开路。 武怀义的脸色有些苍白,精神却还很亢奋,“二郎,看,太乙宫,咱们出来了。” 他伸手取出一支牛角号,递给怀玉,“用力吹响它。” “呜呜呜!~”怀玉鼓起腮帮吹响号角。 看着远处天边的一座破败的建筑,像是个庙又像是个道观,有些不解。 “我们屯营有人在这接应!”怀义向兄弟解释。 大地突然震动起来,远处那破败建筑里突然冲出一群骑兵,掀起漫天尘土。 这群骑兵俱是玄衣黑甲,骑着黑色战马,这便是秦王百战精锐的骑兵选锋玄甲军。 骑兵转瞬奔至,为首一骑身披耀眼玄黑明光甲,手提一支丈八黑漆马槊,在他身后是百骑玄甲骑兵,人人皆配有玄甲,骑弓马弩漆枪横刀,还有圆盾钢鞭铁斧铜锤,胡禄里插着满满三十支白羽箭,一股该死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吁!” 为首玄甲骁将勒马停下,身后百骑玄甲军亦整齐划一的勒停战马。 “左卫勋一府勋卫程处默,奉秦王教前来接应,武百骑何在?” 武怀义早是强弩之末,一直强撑着口气,看到连秦王府马军都到了,终于松了口气,“北门屯营百骑武怀义见过程勋卫!” ······ 从长安西北开远门出发过渭桥,经临皋驿折北而行到泾阳县,再往东北至华池,再往东便是三原县了。 百余里路。 渭北平原上,一条深四五十米,宽一二百米的深深河谷挡在面前,武怀玉都挺惊讶关中平原上还有这么深的河谷。 “到家咧!”怀义骑着匹河套马激动的大喊。 那天下山见到程处默后他们便一起回了长安复命,怀玉因还没有户籍身份,有些遗憾没能进长安城。 怀义被秦王召见后不仅没被问罪,反而得到了赏赐。 赐给他六品以上官才能使用的犀角銙蹀躞带一条,又赐金刀子一枚,因怀义坐骑死在终南山,还又赐他一匹河套战马。连着怀玉,李世民听说他救了怀义,还是怀义失散九年的兄弟后,也颁下秦王教让地方官府给怀玉入籍落户且授田,并赐了一条流外官才可戴的铜銙蹀躞带和一枚金刀子。 他还给了怀义一百天假,让程处默特意送他们回三原家中,并去北泉州和三原县把怀玉户籍、授田的事办好。 回来这一路,怀义心情格外的好,他的伤也恢复很好,有怀玉的药,这炎炎夏日也并没有出现什么伤口感染发炎的问题。 这伤药疗效之好,连宿国公程咬金嫡长子的程处默都惊叹万分,那天见武怀义就跟马上要死了一样,这种伤虽说救治及时,但多半也得躺上十天半月,要是命不够硬,伤口红肿溃烂更是可能连命都丢掉。 战场上多少士兵,不是直接死在敌人刀箭下,而是死在了战后的伤口感染上。 哪怕是宫廷御赐的金疮药,都不敢说效果这么好。 可事实胜于雄辩,武怀义这两天不仅不用卧床还一直骑马赶路,虽然走的缓慢,但怀义能骑能喝,精神好的很,伤口更是没半点红肿溃烂迹象,这可是六月天呢。 程处默对这刚下山的武二郎,目光里也是越来越好奇和佩服,将门子弟没有不受伤的,对于这种了得的伤药,他们格外的重视和需求。 “这是清峪河,咱也叫清河,过去是汉白渠故道,后来引清峪河改道这淤积的故白渠,引水灌溉着这两岸无数田地。因河床落差大,又是黄土层,河水年年冲涮,于是河道下切,越来越深了。” 白渠故道流经渭北七县,三原这段现在引清峪河入白渠故道灌溉,其水发源北部山区,汇合了冶峪水,算的上三原母亲河。 “咱阿耶当年随陛下入关中后选择留下,三万元从禁军便都安置在这渭北白渠畔七县之地,以渠畔绝户膏腴之地分授,每人分了百亩地,有散官、勋官、职官爵位者又另有永业田授予,三万元从五番驻守北门,直属天子,甚至有特旨父兄残疾老病后可由子弟接替,故咱们元从禁军也被称为父子军。” 武怀义父亲当初与一批禁军就安置在这清河畔。 “前面便是联通三原南北的龙桥,咱家就在那。” 平原上一条深深河谷,一座木桥飞跨两岸,连接南北,而在河桥两岸的河坡上,当年安置于此的禁军在原来隋末战乱废弃的两岸河坡旧村址上,修葺了荒废的旧窑洞,修起了新的龙桥,还建起了土墙圈起了一座全新的龙桥堡。 “阿兄,咱家有多少地啊?”武怀玉现在也有些适应了新的身份,此时他脱去道袍,换上了一件怀义的缺胯衫,头上的纯阳巾也换成了软脚幞头,腰里系上了秦王李世民赏赐的铜銙蹀躞带,上面还系着李世民赐的那枚金刀子,那其实是把重才一两的交股屈环状鎏金錾花银剪刀,十分精美。 “咱家地不少,也算是地主了,现在又有秦王殿下恩赐给你授永业田二十亩,口分田八十亩,我的官、勋永业田也按最高给授二百亩永业,这是特旨足授,一共三百亩呢。” “咱家原来有多少亩?” “阿耶安置时足授百亩,二十亩永业,八十亩口分,这也是元从禁军的优待,之后阿耶的官人永业、勋官永业按最高给,也给了二百亩,加起来也是三百亩。” 原来三百,现在又将分三百,其中还有五百二十亩是永业,这一家子种的了那么多地? “轮耕休作,部份出租,部份自种,农忙的时候也请人。现在又增加三百亩,只能出租,自己实在种不过来了。”怀义实话实说。 怀义现在是九品的实职禁军侍卫武官,武老爹是已退休的禁军老军官,虽说品级其实也不高,也就是个旅帅,本来这在诸卫府里就从八品上,因为屯营是天子元从禁军,屯营的旅帅与亲王府旅帅一样,都是跟下县令相同的从七品下,勉强能穿绿色官袍。 但不管怎么说,武家也是官员之家,士农工商里也列入士阶层了,现在还有这么多田地,这里又是关中平原上,这未来生活起码有保障。 做个地主倒也不错,逍遥轻闲嘛。 一条河,一座桥, 两岸河坡上,几十孔窑洞便是数十户元从禁军以及一些百姓的家,两岸土墙一围,留下两座堡门,也是过桥的必经之门,于是便成了眼前这独特的龙桥堡,若遇紧急,把两岸的堡门一关,这座沟通三原县南北的必经之桥,也就被这几十户禁军给控制住了。 河两岸大片田地,都是在上游引清峪河水通过分渠浇灌的良田,地主就是那些禁军。 河谷深有五六十米,宽近二百米,木制龙桥高约九丈,桥宽三丈,新桥没有与两岸齐平,而是架在河谷里,距两岸顶上还有十来丈高。 河谷两岸的禁军窑洞,基本上是在桥面那个高度开始修的,据说这是因为清峪河夏季洪水再大时,也不会超过桥面,在这个高度以上的窑洞都很安全。 “为何不直接在两岸平地上修房盖院,而是在河谷两坡挖窑洞住啊?”怀玉觉得好歹也是天子元从禁军,不少还是军官,起码也算是个地主了啊,他觉得弄个四合院肯定住的更舒适。 “咱们当初安置落户的时候,也没那条件,捡原来现成窑洞只要修修补补就能用,省事省力也节约钱财,修房盖院既要石料更要木料,还要打坯夯筑可不简单咧, 再说窑洞挺好,咱们在河东老家也是住窑洞啊,窑洞冬暖夏凉,还不用担心雨天漏水冬天漏风,只要收拾,住上一二百年都没事,一般的房屋可不成。” 河水清清,两岸翠绿,坡上人家炊烟袅袅升起,满是烟火气息。 “呃们回来咧!” 靠近南岸的堡门,怀义便迫不及待的放声高喊,那兴奋的声音把几只晚归的野鸟都给惊飞了。 龙桥堡南门上一个人探出脑袋,“嚎啥捏?” “愣子,是你个瓜皮不?”怀义笑着喊道,话语里十分亲切。 “你伢可是阿义回来咧?” “还不快给伱耶耶开门,出来牵马。” 堡门上的人被占了口头便宜也不恼,反而十分兴奋的就冲下来打开堡门迎接,“阿义,你伢咋奏回来咧,你这番不是要当一整个六月么?这才几天宰回来了?”一个长的有些结实粗壮的年轻人迎上来,当他看到怀义后面还跟着好几人,特别是程处默还带着两程家部曲高头大马的,赶紧凑到怀义身边小声道,“呃听说长安不太平,屯营都出事了,你咋这时回来,到底出啥事捏?” “回家再说,你这桥丁当的咋样?” “就在家门口上番当班守桥,轻闲的很,四番上下,一年也就当值三个月,多亏阿义你帮呃安排这色役,不用离家,还能免去正役杂徭哩。” “自家兄弟说这做啥,对了,这是二郎,你还记得不?” 许二愣个头不高,跟怀义却是同龄,他爹也是河东来的元从禁军,只是他是家中老二,他爹受伤退伍后他大哥顶替接班,他如今也成丁了,也开始要服役纳税,武怀义之前帮他弄了个守桥的桥丁色役,倒是可以免去其它的正役杂瑶。 “二郎?”二愣子看向怀玉,愣住,“怀玉?” “嗯,就是怀玉,呃给找回来了。”怀义很欣慰。 二愣子一把上来熊抱怀玉,那一身的汗臭加点狐臭,差点没把怀玉熏晕过去,“二郎,你不记得二愣哥了,以前你天天跟在呃们后面玩的啊?” “他以前的事都记不太清了。”怀义帮他解释,“先回家。” “嗯,先回家。” 二愣子家在河南岸坡,而怀义家在河北岸坡,二愣子十分兴奋的帮忙牵骡提包,带头先下坡过桥,一过河就开始大声的喊叫,“武伯武婶,怀义回来咧,还有怀玉,二郎也回来咧!~” 龙桥北岸,河北坡上,许多窑洞临坡而挖错落有致。此时黄昏时分,大多数村民已经劳作而归,在窑洞外的院场上或乘凉,或是做些杂活,二愣子的大嗓门一下子把村民们吸引住了。 老武家老二九年前过黄河风凌渡时落水大病然后被个道人带走为徒的事,大家都是知道的,也知道武家一直在寻找这老二,可九年过去了,一点音信全无,也有传闻说其实这娃早遭了劫没了。 “武家二郎回来了!” 消息如风一般迅速传遍了龙桥南北岸。 武家那五孔旧窑洞前,去年刚满六十大寿的武士恪闻讯瘸着条腿连拐杖都顾不上,一瘸一拐就跑了出来。 直冲到怀玉面前停了下来,他左瞧右看,最后不由老泪纵横,“是怀玉,真的是二郎回来咧。”说着终于上前,一把搂住儿子。 武怀玉没躲,可那句阿耶却一时叫不出口。 怀义在旁边对父亲道,“阿耶,二郎这九年一直在终南山修道,只是那年他病后把以前的事都忘记了,那老道也没跟他说过,幸好这次我在终南山遇到他·····” 武士恪听后连声道,“没事,没事,回来了就好,不晚,婆姨,快出来,二郎真的回来了。” “儿呀,你怎么才回来啊?这些年你哪去了啊?”一个老妇人从屋里嚎哭着扑了出来,搂着怀玉仔仔细细的打量不肯放手。 窑洞前的院场里挤满了围观的人,老武落泪,武柳氏更是放声大哭,怀义在旁边不时领个人上来见怀玉,这个是三郎,那个是大姐,那个是侄儿,那个是小妹,还有两丫头是外甥女,大姐的孩子,怀玉一时都吵懵了,也没认清。 老武家人挺多,村民们也非常热情友善! 武家人哭了又笑,笑着笑着又哭起来。 “阿耶,呃去抓只老母鸡杀了给怀玉炖汤,接风洗尘咧。”一个头上包着巾子的年轻妇人说道,怀玉隐约记得刚怀义说这是大姐玉娥。 “杀只鸡哪够,我去拉只羊来宰了,今晚吃羊肉,大家都别走,一会喝羊肉汤!”老武眼睛抹了又抹,退到一边对大家喊道,然后一瘸一拐的去抓羊。 这个征战过十来年的老军伍,曾在死人堆里摸爬滚的的老旅帅,撇过头,“这咋又起风了,风沙大着捏,迷眼。” 第4章 双喜临门 第4章 双喜临门 龙桥堡热闹无比,武家更是双喜临门。 “一会大家都来喝羊肉汤类。”向来抠门无比的武士恪今天也格外的豪爽,红着脸膛一瘸一拐的招呼着村民们。 “今个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个老抠舍得杀羊请客?平时逢年过节你可都舍不得宰只羊类,现在羊金贵着呢。”二愣子父亲许忠义笑着打趣。 “我娃回来咧,大娃还得官咧,刚接班进屯营,这才当第二番,就立功获勋授官咧,看我两娃腰带上的金刀子没,秦王殿下亲自赐下的咧,今个高兴,挑只最大的羊杀了,没其它菜,但羊肉汤尽管喝!” 武瘸子今天分外高兴,何况家里还将再添三百亩地呢。 武家五孔窑洞背坡临河,在北岸河坡最高处,居高临下俯瞰清河,倒是风光很好的河景房。 怀玉被无数村民围着,许久都不曾感受过这种热情了。 大姐帮老爹从羊圈里挑了只最肥的大羊,二愣子爷俩等一些男人也帮着过来宰羊。 全村都知道武士恪平时最抠,虽然家里养了羊,但连过年都舍不得宰羊吃,顶多别人家杀羊买一腿。别看武士恪原是个七品禁军旅帅,但七岁丧父,寡母做豆腐卖养家,他十岁起就开始挑豆腐走村窜巷叫卖,这一生经历北齐北周隋唐四朝了。 少年卖豆腐,青年时跟着去塞外贩马,中年贩木头,后来还被抓壮丁参加征辽之役,临到快老了还经历隋末乱战,又为李唐开国征战多年,这辈子也是吃了无数苦,所以虽然条件好些,却也早节俭惯了。 程处默看着武家院里热闹的这幕,心里挺羡慕,他国公之子,七品勋卫,但他爹平时对他可没这么亲,动不动棍棒教育。 “阿耶,我给大郎二郎做个水盆羊肉吃,温补身子。”武士恪长女提起一大块刚分割下来的羊肉,她一身青色布裙罩白色半臂,合中身材五官端正,却也是个苦命人,十五岁出嫁,新婚内丈夫就被强征入伍远征高句丽,那年是大业七年那一走再没回来。 为夫守孝三年后再嫁,结果又遇第二次东征,丈夫又是一去不返。 两嫁也没能留下个孩子,武士恪把女儿接来关中,为女儿挑了个河东老乡元从禁军子弟韩良,婚后倒是过了几年不错的生活,可武德四年韩良战死于虎牢关之战,再次成了寡妇,好在这次给她留了两个女儿。 武玉娥被婆家骂克夫,怪她克死了儿子,又因无子,婆家更容不得,老武上门把女儿接了回来,被嫌弃的两外孙女也一起接了回来。 今天的武玉娥格外的高兴,二弟几乎是她从出生带到三岁,直到她出嫁。 她八岁的大女儿映素和六岁小女儿晗素一直好奇的打量着二舅,想上前去又有些害羞,见母亲要去炖肉,便赶紧跟上,“我们帮娘烧火。” 满头白发的武柳氏一直抓着怀玉的手不肯放开,生怕一松手儿子就又丢了。还不到六十的她,苍老的非常厉害,怀玉感觉她跟七十多岁一样。 “我这九年一直跟师傅在终南山里,偶尔下山一趟,更早的事都不记得了······”怀玉的这套说辞还是很管用的,没人怀疑。 况且,武怀玉不仅跟怀义长的极相似,而且跟武士恪也是极似的,爷三虽然年纪不同,但看到怀玉的都确信这就是武士恪家老二回来了,长的太像了。 大家倒是更好奇武二郎这九年的经历,连站一边的程处默都很认真的听着,当他们知道怀义受重伤被怀玉救治后恢复极好,更加佩服,龙桥堡有百来户人家,其中五十户是元从禁军安置于此,剩下一半多则是战后返乡百姓。 那些元从禁军不少跟武士恪一样也有勋有官,有些退休了有些还在役,但多数以前也都是底层平民百姓,没几个识字的,而军人对于医者就更加尊敬。 武怀玉面皮白净,牙齿洁白整齐,长的高高大大,与大家确实有点格格不入,连程处默都有些妒忌羡慕他这皮相。 “你师傅肯定是个很了不得的高人吧,不知道号是什么?”程处默看似不经意问道。 “我师傅道号逍遥子,羽化时已经一百零四岁了,他很早以前就推算出自己的羽化时间,早算到了这一天。” 怀玉的话让程处默极为惊讶,但不敢当面怀疑,毕竟道士那是世外之人,神秘高人有很多。 起码武怀玉的医术和药,就让他极为佩服的。 “师傅羽化那晚,交待我第二天一早下山,还让我走平时不走的小路,让我一路向北,我遵师命,第二天走了那条小路才刚好遇到了阿兄!” 围观的村民们听到这话,无不惊叹,纷纷说那是老神仙。 武士恪与几个同村老禁军在那剥皮拆骨剁肉,二愣子几个青年则在那翻肠子剁肉馅砍羊蹄灌血肠······· 一群妇人也在帮忙烧水,院里临时又支起几口锅来,羊头羊肚羊心羊肝羊肺血肠等清洗干净后放入锅中,一锅羊杂汤。 另外的锅里则羊骨羊肉大锅炖,做水盆羊肉。 临时仓促,也没什么准备,加之这年头地主家其实也没什么物资,于是一只羊加上许多水,便就是羊杂汤、羊肉汤了,也没其它的菜。 磨面磨小米也来不及了,家里还有些脱壳的谷子,于是便直接煮上几大锅的小米粥。 大姐玉娥单独炖了一锅水盆羊肉,炖了一个多时辰。 一炖好便给他端了上来。 “二郎,饿了吧,赶紧吃。” 怀玉道谢,玉娥望着他笑道,“几年不见,伱跟姐还客气啥,快吃吧。” 那边大锅里的羊肉汤羊杂汤也都好了,武士恪热情的招待着,许忠义爷几个在那里帮忙给大家盛汤,村民们也不客气,回家取了陶盆木碗的过来接了,然后就蹲在院里边聊边吃。 虽说汤多肉少,可这气氛却格外的热闹。 玉娥给怀玉装了一大陶盆,又给怀义、程处默也端来一盆,老武和柳氏顾不上吃,一直忙着招呼大家。 怀玉盆里的羊肉都是羊腩肉,炖了一个多时辰,羊肉入口即化,却又还有嚼劲,最难得的是汤清而味鲜美。 “这汤真鲜,肉也好吃。”怀玉赞道。 “现宰的羊,炖肉鲜着呢,加了骨头炖,汤也鲜。”玉娥的手艺很好,“要是有时间,提前把骨头炖上一天一夜,再取汤煨羊腩肉,再加点花椒、杏仁,那就更鲜了,吃的时候撒把小葱花能把舌头吃掉。” 程处默也直夸赞说这水盆羊肉十分鲜美,“宫里御厨也不过阿姐的手艺呢。” “咱可不敢跟御厨比,听说宫里做羊肉,还要放胡椒呢,那可比金子还贵,咱可吃不起。” 说完,她转身进屋又端来一大盆胡饼,“给你们做了点胡饼,水盆羊肉搭着胡饼吃才香。”她一边说着,一边在旁边替怀玉掰胡饼,掰的十分细碎。 怀玉看这胡饼倒是有几分像是素馕,中间薄四周厚,还加了些芝麻。 “姐你也吃。” “你先吃,”玉娥看着弟弟,总觉得看不够,怀玉出生时,她十二岁,直到十五岁出嫁,怀玉这个小弟一直都是她带着的。看着久别重逢的弟弟,她眼里闪着泪花。“姐今天真高兴。” “你小时还老把姐叫娘咧。”怀义在一边笑着对兄弟道。 这顿饭虽然看着简单,可怀玉却吃的非常高兴,甚至都有点吃撑了,大姐一直让他多吃点,怀义也给他添了几大块羊肉。 “姐明天给你做槐叶冷陶吃,你小时一到夏天可爱吃了,”她无比疼爱的道,“这九年你在山里也不知道怎么过的。” 夜已深。 村里的老少爷们羊肉汤小米粥也吃了个肚溜圆,大家点起火把,在星空下继续聊天,村子今日格外热闹。 武士恪把村里老少禁军,都叫到院子一角,由武怀义和程处默两个向大家宣达长安最新变化。 “废太子建成和元吉谋反做乱,已被秦王起兵诛杀,皇帝已让秦王节制天下兵马,并总揽军国庶务!” 事情已经过去几天,但距离长安一百多里的三原清河乡东里龙桥堡村,却也只是隐约听到些风声并不了解详情,此时听到这个官方消息,十分震惊,好在听说如今长安已安稳下来,大家才算心中稍定。 天子元从禁军这次卷入其中,北门屯营当值的禁军伤亡不小,屯营将军吕世衡他们都战死了。 好在营屯这次基本上是站在秦王这边的,如怀义这样的不少禁军还立功得勋,反倒是因祸得福。 少数伤亡的,也都有赏赐抚恤。 龙桥堡有五十户禁军,当初就是一队人安置于此,现在不少都由年轻子弟接替,村子里仍是五十禁军,平时也是分为五班番上,这个月是怀义和许二愣兄长他们十人。 怀义告诉大家,村里其它人都还好,虽那天没怀义这般表现好,但也没人伤亡,只是暂时还在京当番不能回来。 村正刘威当场带头表示拥戴秦王殿下,他以前也是个老禁军,后来打仗受了伤便让长子顶替他回了家,因为才五十出头,便做了村正。 “我明天就去李家庄跟里正登记好怀玉的情况,把手实凭证上报县衙,赶紧把户籍办好。” 刘威以前在禁军只是队副,但有视正六品的骁骑尉勋,这几年担任村正,办事还是比较公正的,“有秦王这道恩旨,大郎和二郎的这地报上去就能分下来,且定能足额,这可是难得的恩情啊,现如今各乡里村子,都没有余地了,多少丁男中男,到了年纪可却没地可分,只能排队等候。 有丁男去逝该退口分田的,但按例也都是要优先分给他家中的丁中,户下没丁中的才收公再授,但僧多粥少。” 要是按正常,武怀玉就算入了籍,可现在也很难分到田的,也就开国之初有这波红利,之后可就越来越难落实,毕竟田就这么多。 均田令说是每丁、中男授田百亩,实际也都是要根据当地官府手里实际公田数量,除去大量的私田,并没多少地可分,就算国初许多百姓都只能分到三四十亩地,特别这还是关中地区。 当初武士恪等元从禁军能授地百亩,那也是因为他们是天子元从,这是特别福利待遇,其它人可没这待遇。 龙桥堡一百多户,也就那五十户禁军家里分到足额田地,如老武这样的军官,还有额外的官人、勋官等永业田,但是不少后来得勋得官的,都没能在龙桥堡再分到田,其官、勋永业田都得分到其它地方去。 至于另外几十户村民,他们多数都只有最开始分到的每丁三四十亩地,平时还得从武家等这些禁军家佃一部份田地种。 怀玉有秦王的这道分田命令,地方肯定会想办法给他足授。 “不过咱们村是没地了,甚至咱清河乡都没地了,估计可能到时要分到丰原、白鹿原等北边塬上去,那边的地要差些,但起码能分下来。” 武士恪也很清楚这些,“能分到已经是秦王天大的恩赐了,哪里还有挑拣嫌弃的道理,还有劳村正你费心了。” 刘村正笑道,“这三百亩地一分,武兄你可是咱村第一大地主了,二郎今年十八,长的也高大英俊标志,要不我给你打听打听咱三原禁军里谁家有合适的女子?” 怀玉一直在静静的听着,听到这倒是赶紧接话,“不急不急。” 他对武家很喜欢,对这个朴实的村子也挺喜欢,但现在就相亲结婚就不免有些太快了。 知道自己来到大唐初后,其实怀玉最初的震惊过后,现在已经有些适应了,甚至心里隐隐有股冲动,觉得这是上天安排,老道治好他绝症给了他第二条命,如今上天又将他送来此,他应当珍惜这难得机会,也许应当放开手脚,在这里好好打拼一番。 起码让自己和武家人生活的更好一些吧。 第5章 战神邻居 第5章 战神邻居 醒来时,天已大亮。 昨晚他们很晚才睡,也许是连日来奔波太过劳累,又或许是武家人的温情让他感到踏实安全,半夜进窑洞倒头倒睡,一睡醒就是大天亮了。 这时,他才有空打量这窑洞。 武家有五孔窑洞,老武和妻子柳氏住一孔,大女儿玉娥带两女儿住一孔,武怀义一孔,他还没成亲。老武还有个妾侍王氏,他们随李渊刚打入长安后,李渊将一些宫人、官婢赏赐给将士们,他分到一个,她为老武生了一儿一女,娘三住了一孔。 剩下一孔窑洞则是武士恪的部曲侯三一家,侯三原是唐军俘虏的河东流贼,战败没为奴隶,后赏给了武士恪,他跟着武士恪也有近十年,出战则是家兵,在家是仆役,对武家也是忠心耿耿,老武对他也还不错,为他买了个奴婢为妻,生了两儿一女,一家子都挤在剩下的那孔窑洞。 老武还有两个女儿,不过早已出嫁,也都是嫁在三原本县的元从禁军子弟。 怀玉昨晚睡的是怀义的那孔窑洞,跟怀义、程处默还有他两部曲,五个大老爷们挤一起。 此时大白天的,窑洞里只剩下他一人睡懒觉才起,窑洞里有些昏暗,甚至有点阴凉,外面六月炎夏,该有三十多度,屋里却估计二十度都没有。 这窑洞大约有一丈高,宽也一丈左右,但却很深,得有三丈多深,由于门窗留的非常小,所以只有靠门窗那小部份有光,里面几乎一片黑暗。 窑洞里也很简陋,是直接在土坡是掏出来的一个洞,外面也没有砖石接口,里面更没有什么装饰,窖壁上看的出只是用黄土加上麦草混合搅拌后粗粗的糊了一遍,而且可以看的出都糊了有些年了。 窑洞里地面也是泥土面。 几乎可以用家徒四壁形容,一张简陋的木榻,比较矮,也没有床,那榻就是睡觉的地方,也是平时坐的地方,上面有个小桌,睡觉时放一边就行。 屋里还有一张旧桌子,还有两口旧木箱,估计这就充当衣柜了,怀玉带来的行李则都堆在一个大木桶里。 那原木桌子还被老鼠啃出许多缺口牙印,桌上摆着一个粗陶壶,还有几个粗陶碗摞着,就别无他物了。 到这之前,他本以为武士恪是个致仕七品禁军武官,家里还有三百亩地,这有俸禄有田地,家中条件应当还是不错的,可现在看这条件,比想象的要差多了。 榻上摆着一套干净衣服,缺胯衫、大口裤,幞头和一双新布鞋,他那条秦王赏赐的铜銙蹀躞带和金刀子也摆在那。 只是原本空着的几个环上,现在系上了几样装饰,细打量了会,火石、磨石刀子、锥子,还有个竹筒。 衣服穿上挺合身,估计是武怀义的,虽是麻布裁剪,但针脚细密整齐。 穿戴好出窑洞,外面艳阳高照,院子下面十来丈便是清峪河,昨晚喧闹无比的院子,此时十分安静。 他的两条狗子倒是从树荫下窜了过来,跟他热情的打着招呼。 院里没人,他叫了两声,屋里也没人。 估计都出去干活了,他在终南山五年,自己耕种也算了解农时农活,眼下六月初九,算来也是小暑左右。 小暑大暑,上蒸下煮,这是一年最热的时节,眼下关中农时大抵是刚夏收完麦子,然后又接着种上夏谷子,还要抢种荞麦、晚糜子等,还要夏播大豆,虽然收种完,但仍还忙着中耕、追肥,要忙田间管理,这基本上没停的时候。 怀玉干脆在院里练功。 起势,双手插顶利三焦,手足前后固肾腰······ 这套八部金刚功怀玉足足练了五年,八套动作看似简单,但应用天人合一自然规律,结合阴阳五行医道理论,运用刚性内劲之气来疏通全身经脉,使身躯、骨骼、关节连接申通,协调五脏六腑的运作,排除体内废气,达到阴阳平衡、祛病健身之功。 动作简单,但入门却不易,怀玉在老道的亲自指点下,练了整整五年,如今也只勉强可以说是刚入门。 八部动作下来,浑身已经热了起来。 “这练的甚咧?” 武士恪在旁边笑着问道,他看怀玉练的专注,便在院外安静瞧着,他发现这套动作虽然看似缓慢,却又不简单。 “这是八部金刚功,强身健体的,类似五禽戏。”面对一个多年征战的老兵,他没托大,虽然这五年他外练金刚功,内练长寿功,都已经摸到内劲的边。 “怕不只是强身健体这么简单,蕞娃,咱对几招!”老武笑着要比划几下。 “我这只是健身的,不是对战技能。” 老爹直接一记黑虎掏心,都说拳怕少壮,但六十岁的武士恪这生走南闯北东征西战,一身本事都是实战出来的,他那视从五品的骑都尉勋可不是捡来的,那代表着一颗又一颗的勋簿首级功。 年纪虽大,可拳却更加老道。 怀玉猛吸口气,赶紧侧身让过,老爹却是立马又一记摆臂勾拳,怀玉提臂格挡。 啪的一声,两人震开。 “有两下子,再来。”老爹哈哈大笑,再次扑上。 怀玉得老道亲自指点,五年金刚功入门,呼吸心法、身体发力等都有小成,而八部长寿功更是练内力气功的,只不过他缺的是实战经验。 老爹拳脚刚猛,且十分犀利直接,没有什么多余的花招,怀玉一开始有些手忙脚乱,但老爹今日只是试下他,招招留情,这让怀玉慢慢适应,他调整呼吸找到节奏,两人也倒是打的有来有回。 老爹差不多摸清了怀玉的路线,找准机会,一个近身肩撞,直接把怀玉撞的连连后退。 “你这金刚功倒确实不错,缺些实战,那老道传你的?” “嗯。” “是个好东西,只是你还练的不够透,尤其是实战经验不足,好东西没发挥出真威力来,伱除了这个,还练过什么?” “也练八部长寿功,那是练内功的。” “没学刀枪骑射这些?” “只练过棍!” “我拿杆枪你练给我看看。”老爹来一杆长枪扔给怀玉。 怀玉便拿着当棍耍了一遍。 老爹摇头,“有点章法但是不多,月棍年刀一辈子枪,知道为何这么说吗?老话虽说棍是百兵之祖,但真要打仗,刀枪更占上风,尤其是长矛,一寸长一寸强。 当然,初学枪者,都从棍练起,得学会发力,知道怎么躲闪,怎么格挡,要学会怎么抓住机会攻击,基本上就可以了,练好了,一条棍也能三五人等闲近不得身的。 练刀练枪可就复杂的多了,若是当兵入伍上阵杀敌,只是阵中兵卒,长矛大枪倒是简单的多,可如果要想做队头、校尉,甚至是骑将,没几分本事早晚是要丧命的。” “你阿兄打小跟着我学习刀枪骑射,练的还不错,这次长安生乱,北门屯营虽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死伤很多人,可你哥有扎实的本事,不仅保全自己,甚至还抓住机会立功得勋授职,这正是平时打下的基础。” 老爹的话很直接,那种普通炮灰一样的小兵,随便抓个壮丁练上个把月就能上阵,只要力气够,动作统一就行,但要想出人头地,甚至想要战场生存,那就得有真正的本事。 “以后你每天跟我习练武艺,练横刀、大枪,更要练弓射和骑马,你那功法不错,可以继续练,你若愿意,也可以教授你阿兄。” “阿耶,我不是禁军,也不是府兵卫士,没必要练那些吧?” “你是禁军子弟,你阿兄已经有出身了,可你现在还只是白身,先练好本事,等机会来时,自然就能抓住。虽说如今天下已定,但并不太平,那突厥狼崽子年年犯边,如今更是已经深入陇右,到处抄掠,随时有可能深入到关中来,到那时,你有本事,既能自保,也能上阵杀敌立功。 男子汉大丈夫,不能只是沉迷安乐,没有功名身份,土地、钱财一切都是浮云,只有了身份地位,一切才有根基。 我也看出你这九年跟着那该死老道应当是学了些东西的,你更不当埋没。” 怀玉觉得这番话很真实,听了也不免有几分激昂意动。 是啊,没有足够的身份地位,又如何能真正安稳呢。 “阿耶,我能学骑射?” “咱家是天子元从禁军之家,你就算没点选,也是禁军子弟,哪能不习武艺,只是不能私藏甲槊弩机而已,骑马、弓射、刀枪都是允许的。 将来你阿兄若是出征讨伐,你要有本事,也是可以志愿随从的,这可是平民百姓难得的立功之机,若能获勋,就有机会入仕。” 武士恪这辈子历经四朝,没过几天安生日子,钱财都是身外之物,但本事却是别人拿不走的。 “阿耶,阿兄他们呢?” “他和程大郎随老刘去李家庄了,咱们村属于三原县清河乡东里,里正是李家庄的,他们去给你登记落户,顺便去李上柱国庄上拜访下。” “李家庄还有个上柱国?” 上柱国可是视从二品的勋官最高等,要立下十二转勋才能为上柱国,唐初的上柱国也并不多,每一个都是了不得的大将,没什么水份的。 “永康县公李靖,现在是灵州道行军总管,还刚又晋升为安州大都督呢,当年他在马邑做郡丞的时候,我还是郡中鹰扬府兵伙长,也算是他的老部下了。”老爹说道。 李靖,大唐战神李靖。 三原李靖,嗯,没错了。 “李家庄离咱家很远吗?” “同一个里的,远到哪去,就在咱们龙桥堡北边十五里。” 大唐基层实行的是乡里村三级制,百户为里,五里为乡,各个自然村庄,小于百户的附于大村,超过百户的则有两个村正,乡里以里正为主,村正辅贰。 龙桥堡和李家庄都是大村子,加上周边的一些小村子组成了东里,本来龙桥堡村子户数更多,但因为李家庄有李靖,所以里正现在是李家庄的人担任,据说那人还是李靖的侄子。 怀玉落户分田的事,也得先上报给他,另外程处默来了三原,自然要去李家拜访一下的。 “娃饿了不,锅里炖了羊肉头熬汤咧,炖了大半天咧香着呢,先喝碗羊骨头垫垫。”老武说着,便去屋里给怀玉盛羊汤。 跟战神做邻居,这真是没想到的,可惜李靖不在家,要不然得想办法拜访,万一能成为李靖的学生啥的,那岂不发达了。 第6章 白鹿塬上 第6章 白鹿塬上 夏日的渭北,满眼青翠。 怀玉端着碗跟武士恪一样蹲在窑洞前院里榆树荫下喝着羊骨汤,视野开阔风景很好,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今天的羊汤没昨天的香,尤其是骨头上一点肉都没。 老武却喝的贼香,看他那样,很难想象他是个致仕禁军武官。 龙桥堡依龙桥两岸河坡挖窑而居,上下大约三层,武家在最上一层,他发现最上层的窑洞明显大些,院子都大点,而最底下的明显要小些差些。 “当初来此安置,五十户禁军也是按官职、勋官大小来分地修窑的。” 老武在龙桥堡,是在禁军里任职最高的,从七品下屯营旅帅。 “阿娘、大姐她们呢?” “采桑去了,快回来了。” 大唐农业也可称为农桑经济,小农模式,大抵便是男耕女织。龙桥堡这里主要是种植麦粟,也种大豆糜子荞麦等粮食,上外他们还种桑种麻,养蚕织布,百姓基本上都是自给自足。 “等你的地分下来,二十亩永业田也得种桑种枣,官府都有规定的。”老爹提醒他。 “不种不行吗,种其它的也可以吧?”怀玉想到自己带来的那几箱行李,其中就有不少种子,他在山上时跟老道也是开了几亩荒地,种玉米土豆也种些粟和糜子这些,另外南瓜豆角辣椒西红杮这些四季蔬菜也基本上是自给自足的。 等分了地,自己应当把这些种子种上。 老爹摇头,“口分田可以随便种,但永业田得种桑枣,以前永业田就叫桑田,官府规定二十亩永业田至少要种五十棵桑树,外加十棵榆树和十棵枣树,要是土地不适合种,可以改种其它树,但必须在分地后三年内完成。” “为啥?”怀玉觉得这规定有些奇怪,怎么还非强制种树? “地是朝廷所授,你不守法令,朝廷也自然可以收回土地,让种树的原因也简单,因为百姓衣食,除了粮也还需要绢布,另外朝廷租调庸,每丁地租是两石粟,而调是每年两丈绢和三两绵,不种桑树如何养蚕丝织,如何上缴调绢?” 原来这还是为保证国家税收。 “好吧,不过种七十棵树倒也用不了多少地,大不了在地边角上种就行。” 老武吸溜一口汤,提醒儿子,“你以前跟着老道没种过地吧?一亩地最多只能种桑二三株,桑树十步一树,枣一步一树。三丈一树,八树一行,种不了太多的。” 这话让怀玉很怀疑,一亩地就种两三棵桑树? 老武指着院子下的河坡地,“瞧,那里就有几颗桑树,你看一棵桑树要占地多少!” 怀玉顺着往那一瞧,嗬,那一棵桑树冠如华盖,又高又大。 “这是古桑吧,咱们养蚕种的桑不应当是矮矮的那种吗?一人高左右,年年修枝?” “桑树苗刚栽时很小,但会长大,也不会年年修枝的,一亩二百四十方步,十步一树,最多能种三株,一般都是种两株,树小时再套种些豆子。” 寻常百姓之家,有丁就有租调庸。 一亩地植桑两株,辛苦采桑养蚕,一年可织绢帛半匹,朝廷一丁调绢两丈,一匹四丈,刚好就是一亩桑所能织的半匹绢。 武士恪虽然是老军伍,但穷人出身,对农桑之事很熟,他没保留的传授给儿子。 “一户人家大约也就能种桑五十株左右,一年能养蚕十筐,可产丝十二斤左右,可产绢十二三匹,再种上些麻,还可织布五六匹。” “一年才织十二三匹绢、五六匹布?”怀玉问。 “嘿嘿,虽说男耕女织,可妇人哪里轻松,农忙时节要下地帮忙,每日又要洗衣做饭照顾一家子,还要缝缝补补做衣服鞋袜,每天也只能晚上抽空纺织。” 有些商贾请专人纺织,专业的织女速度还是很快的,织缣日一匹,织素五丈余,厉害的三日断五匹,老织工甚至夜晚摸黑都能纺织不影响。那些顶级织工,复杂名贵的散光绫,每匹值万钱,她们两月就能完成一匹。 普通农妇每年绢布产量都差不多,一受桑、蚕量的影响,二是家务太多。 至于说唐代的桑树,其实一直以来都是树桑,怀玉说的那种是后世的地桑,要定期修剪,截干留枝,这样能控制生长,方便采摘,甚至每年出叶早,产量高,但需要更多的肥料,以及更多的人工精细管理。 而初唐不管是种粮还是种桑,都属于粗放式管理,既缺肥料也缺劳力,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精力去反复修剪。 另外树桑有个好处,是可以间种粮食,每亩桑地大约还能收正常一半的粮。 老武说他们清河这边的地都是白渠浇灌的好地,每亩最少能产一石五,二十亩桑树间种粮食,年景好也还能收获十五石粮。 武家是地主,却也缺人少肥,三百亩地,除种了几十亩桑榆枣树外,其余二百多亩地除去出租的,剩下的分成三份,轮耕休种以蓄养地力。 “你们马上又要分三百亩地,大概会分到北边塬上去,那里缺水干旱,比我们这边地要差,咱们离的远也种不过来,到时也只能出租了。” “不能雇人吗?” “现在哪有那么好雇人。” 地主们地多,一般也都是直接出租给别人,分成收租,也有直接雇人的,雇人又分两种,一是招伙计,地主出田出种子甚至出耕牛农具,最后收成跟伙计约定分成,因为地主出的东西多,所以地主分成比直接出租拿的更多。 还有一种则是招长工,地主包吃住,说好一年给多少粮,年节时可能还要给长工提供些肉食等,地里收成则全归地主。 也有平时少招点长工,农忙时再多招些短工来帮忙的。 不过眼下唐初,不少百姓也都分到了一些田地,所以大多数都是再佃种一些地,想招长工伙计也难。 普通一户百姓,大约能耕种四十亩地,若是再种桑二十亩,养十筐蚕,已经是最大的生产上限了,若是年景太平,收获后缴纳租调后也还能维持温饱,略有盈余。 但假如这地不全是自己的,是佃种的官田或地主家的,还要交租的话,那就只能勉强温饱。 “娃,你想寻个啥样的女子,耶帮你寻去。早些娶妻进门,也早添丁进口,也多个帮手。”老武提醒儿子,也是希望让儿子能够早安稳下来。 羊骨汤还没喝完,武家部曲侯三一家子就跟武柳氏、大姐还有王姨娘她们回来了,后面跟着武家侯家的孩子,他们背着大筐的桑叶,满载而归。 她们前脚刚进院,武怀义和程处默几个也跟着回来了。 “事情办的咋样?”老武上前迎接。 “我们先去了李家庄见了里正,然后一起去了县城,拜见了张县令,怀玉的户口没问题类,我们的地跟刘叔说的一样,乡里没有地可分,张县令挺帮忙,让户曹调阅了土地档案,最后说给怀玉在白鹿原长坳分一百亩地,给我在丰原和孟侯原各分一百。”怀义挺高兴,虽然一早起来就马不停蹄的跑。 但结果不错,户口办好了,地也落实了,张县令对程处默拿着秦王教来办事,更不敢怠慢,他不仅马上给安排了地,还特意是挑了最好的地了,整块的地,原本是没官的罪产,如今是官田,特分给他们。 三原县之名,本就源于北部的三个塬,孟侯塬、丰塬、白鹿塬。关中是平原地区,但也有不少塬。 相比起清河这边的渭北平原,三塬就条件差多了。 “那回头得好好感谢下张县令。”老武也搬来这十年,很清楚知晓三原的情况,南边是清河畔的平原,这是最好的地,水浇地。北边的三个塬要差的多,越往北越旱。 而三塬的北边则是山区,黄土峁、黄土梁、黄土沟,地都没块平的。当年李渊安置三万元从禁军,把渭北平原白渠畔七县最好的地分给他们,许多战后归乡的百姓,都只能成为禁军们的佃户,或者迁移到北边的塬上或是山区里去。 “张县令说哪天我们有空了就过去,他派人带我们去那边收地。” 事情办好,大家都很高兴。 三百亩地,就算种不过来,可也是入袋为安,哪怕租出去,也还能有一份租子收入。 “大家一早出去都累了,赶紧喝点羊骨汤吧。” 侯三的大儿子石头放下桑叶,过来帮怀玉收碗,接过碗还不忘把地上扔掉的羊骨头又给一块块捡起来放回碗里。 “这骨头一点肉都没,你捡回去狗子也不会啃的,不用捡了。”怀玉道。 侯三大儿子石头今天七岁,长的跟个炭似的,“二郎,这骨头捡回去洗洗,还可以再熬锅汤呢。” 怀玉脸色变的不太好看,“今天这羊骨汤,难道用的就是昨天啃过的骨头?” 石头点头,“二郎放心,昨下锅熬之前,我跟我爹清洗了好几遍呢,干净着呢!” 怀玉感觉胃有些翻腾,他虽不是那种太讲究的人,可也还没吃过这种回锅羊骨汤。 老武在旁边倒是十分淡定,仍在吮一块羊骨头。 程处默在旁边嘿嘿笑了几声,“我们在县城里吃了几个蒸饼,肚子还饱着,就不吃了。” 第7章 至宝丹药 第7章 至宝丹药 一直到中午,怀玉都还总有些胃不太舒服。 “二郎,姐摘了些嫩槐叶回来,给你做个槐叶冷陶吃。” “咋做的?”怀玉现在对吃的有点敏感了,生怕又是啥黑暗料理。 大姐动作麻利,直接边做边解答,原来这槐叶冷陶就是凉面,把摘来的新鲜嫩槐叶放在石臼里捣成汁,然后以槐汁和面,揉好后擀成薄片再切成细条,下锅煮熟捞起放凉水里浸漂。 “这白面一下子变成翡翠一样碧绿好看了,姐你手真巧。” 玉娥笑的很灿烂。 继续烧火起锅倒油。 “这倒的是啥油,好香!” “胡麻油。” 胡麻油在陶锅里烧热,那香味散分出来十分浓郁,大姐接着又往里放了一点葱碎蒜泥姜沫,炒香后倒入浸好捞起的凉面上,滋滋的热油声中香味更加四溢。 怀玉感觉胃不难受了,而且很想吃。 两小丫头也闻着香味过来,“娘,我也要吃冷陶。” “给你们舅做的捏,伱们喝羊汤。” “姐,给她们先装点。” 大外甥女映素懂事的道,“舅舅,我们尝两根就行。面粉金贵着呢,胡麻油也好贵,咱家也逢年过节时才吃。” “姐,不是刚夏收么?”家里三百亩地,地主家还会缺粮么? 玉娥告诉弟弟,这几年战事频繁,禁军府兵们经常被征召,壮丁也常被征召超期服役修城隍道路等,加之这几年旱霜不断,关中的粮价一直居高不下。 “现在粮价一斗米一匹绢咧。” 怀玉对一匹绢值多少钱没啥印象,“一匹绢多少钱?” “现在一匹绢三百六十钱。” 开皇年间,匹绢也就二百来钱,但自大业以来,物资紧缺,饥荒四起,粮食、绢布都大涨。 开皇盛世和大业前期,长安一斗米也就二三十钱左右,而现在三百六十钱,涨十几倍。 绢也涨了快一倍。 就算是地主家,也没余粮。 “咱家不是官员之家吗,还是禁军,应当不用纳粮吧?” 老武是官员,免本人课役的,怀义现在也是禁军还是军官,也免本人课役,之前家里也没其它成年男丁了,所以租调正税确实是不用缴的,但还有户钱、义仓粮,这些都是不免的。 另外朝廷钱粮紧缺,也就打着各种理由,摊派、征借等等。 老武退役前,经常出征,要置办武器装备,购买马匹,养马等开销也大,受伤了养钱治病的钱也花不小。 一匹战马的开销,顶的上五个人的吃喝。 何况还要培养长子怀义习武学文,开销都是极大的,地里产出也不高,老武家平时也是十分节俭的。 一日两餐,不是农忙的时候都是一干一稀。 主要以麦饭、小米粥为主,年节的时候才会吃白面的蒸饼、不托等这些精食。 粮食是百货价格基础,粮食价格高的时候,基本上百货都贵。 比如这胡麻油,既是食用油也做灯油用,现在就很贵,一斤得近百钱,一般人哪里吃的起,直接陶锅烧水往里下点蔬菜野菜,撒点点盐,搭着粥饭一起吃就是一顿。 昨天老武宰只羊请全村喝羊肉汤,一只羊一百多户几百人吃,其实已经非常奢侈了,因为此时长安只羊得几千钱了,家里养了羊的也都是拿去换油盐酱醋或是针线农具等了。 怀玉听了越发觉得不容易了,看来自己得抓紧时间改善下大家的生活。 他给两外甥女每人夹了一小碗,然后让他们去把妾侍王氏所生的庶出弟弟妹妹叫来,那两娃跟两外甥女年纪差不多,因为是庶出,在家显得有些拘束,不过两娃倒挺有礼貌教养。 给他们也一人夹了一碗。 “谢二兄。” 怀玉摸了摸老三怀良的脑袋,“跟阿兄客气啥。” 玉娥在旁边看着,也没多说什么,她把剩下的给老爹、怀良、处默、怀玉一人装了一碗,已经不够一大碗了。 连柳氏都没有。 怀玉又取了几个陶碗,把自己那半碗,又给柳氏、玉娥,甚至王氏分了一份,“你们也吃。” 玉娥推辞。 “姐不吃那我也不吃。” 玉娥笑着接过,心里暖暖的。 当怀玉给王氏也端去一小碗时,王氏愣住了,“我喝了羊汤了,饱了,二郎你多吃点。” 王氏虽然也衣着朴素,但十分整齐,甚至朴素的衣服穿在她身上,十分得体,王氏在武家地位很低,她祖籍江南,祖、父也本是南陈官员,后来被迁入长安,大业时王氏父亲获罪,全家抄没,王氏也被没入掖庭。 王氏一江南水乡女子,官宦小姐,被没入掖庭,接着又被赏赐给老粗武士恪做妾,家中大娘子对她从没什么好态度。她虽给老武生了一儿一女,地位也没什么提升,平时吃饭,都只能是站在旁边先服侍,最后到厨房吃。 “姨娘也尝尝大姐的手艺。” 王氏看着再次递来的冷陶,对这个刚回来的家中次子,十分感激,“谢谢二郎。” “一家人就不用这么客气了。” 槐叶冷陶确实好吃,冰凉爽滑,还带着点微微苦味,还有回甘,这夏天吃上一口,透心凉爽。 老爹和柳氏嘴上说不要,可怀玉端给他们,还是让他们非常高兴。 程处默也吃的连连称赞,几个小孩子更是和过年一样。 怀玉吃了两筷子,一扭头,发现院里树荫下侯三夫妇还带着三个孩子在整理桑叶。 “一起来尝尝鲜。” 侯三赶紧推辞。 侯三孩子却是一直咽口水,但没一人过来。 怀玉端着碗过去,递给石头,“我吃不上了,你们兄妹三人分了吃掉吧。” 石头摇头。 “不听我的话么?” 侯三拍了儿子一巴掌,“还不谢过二郎,赶紧吃了,还要喂蚕喂羊、下地呢。” 石头听了这话高兴不已,赶紧跳起来感谢,接过碗,三兄妹凑一起赶紧分食,小小的石头却很有兄长风范,给弟弟妹妹一人先喂一口,最后才轮到自己。 怀玉看的直感叹,这地主也太穷了。 老武在那边看着怀玉的行为,却也没吭声,侯三是武家的奴仆出身,如今身份是部曲。 侯三在战场上救过老武几次,包括他断腿那次,也是侯三从死人堆里把他背出来的,为此侯三也中了几箭差点没命。那次回来后,武士恪便给侯三由奴隶放免为部曲。 虽说部曲依然是没户籍的贱民,得依附于主人,但比奴隶要好的多,起码可以有自己的财产等。 老武没直接给侯三放免为良,也是侯三的请求,他愿意继续留在武家,一来他本是奴隶,没有半点财产产业,得到自由了也没安身的条件,他也错过了唐初分地机会,现在放免为良,分不到地也得承担租调正税。 倒不如继续留在武家,起码还不用纳课役。 老武留下了他,给他部曲身份,同时还把家里的地拔了三十亩给他,这三十亩地便相当于是招伙计,耕牛种子农具都由武家出的,由侯三一家负责耕种,收获后侯三与武家分成。 侯三一家平时吃住武家,也要为武家下地干活,平时其它的杂活,侯三家也都是帮着干的,那块地是老武对侯三忠心的嘉奖,让他家能有一些积储。 侯三的妻子也是武士恪出钱买来的婢女,他们一家现在都是武家的部曲,但比一般人家的部曲待遇可好的多。 老武看到怀玉对侯三一家的这种宽仁大方很满意,虽说尊卑有别,但仁善宽厚,绝对是好品质。 “事情都办的差不多了,我也要回长安复命了。”程处默吃完槐叶冷陶,还有些回味,“我便在这里跟武叔还有大郎二郎等告辞了,以后有空再来拜访,你们若是到长安,也可以直接到西城怀德坊宿国公府找我。” 程处默拉着怀玉的手,“我还有一事向二郎相求。” “程公子直说。” “叫啥公子,直接叫我大郎,不嫌弃的话就直接叫阿兄。”程处默虽是国公之子,脾气却也挺洒脱,跟武家人相处几天,觉得挺对脾气。更何况他来之前,程咬金也已经交待过他,说这武怀义别看仅是个从九品下,但进了百骑就不一般,那是天子亲侍。 更何况他有个族叔武士彟那也是当朝国公,还是皇帝太原元谋功臣十七人之一,如今是扬州大都督府的检校长史,实际代理大都督府事务。 秦王现在都在拉拢这位元谋功臣皇帝心腹,武士彟虽是寒门庶族出身,但武士彟新娶续弦可是弘农杨氏女,那不仅是前朝皇族,更是能与关东五姓七家并论的关西四姓之一。 杨氏的伯父、父亲都任过隋朝宰相,他堂兄杨恭仁还是本朝武德宰相,其堂弟杨师道也是当今天子女婿,是秦王的姐夫。 老程让程处默趁这趟差事,跟武怀义武家也拉近点关系。 “程兄有事但请吩咐。”怀玉也挺喜欢程处默的豪爽洒脱,何况人家爹还是三板斧的程咬金,玄武门事变之前,在武德朝只能算是二流军功新贵,算不得顶流,一流都还不够格。 但此次事变后,一朝天子一朝臣,程咬金秦琼尉迟恭那些人可就是当朝新贵,跻身一流了。 人家主动亲近,没有拒绝的道理。 “就是我看怀义兄之前伤那么重,用了你的药恢复迅速,相当惊人,你知道我家也是将门,经常会上战场,难免会受伤什么的,不知二郎那伤药可否还有,我愿重金求购一二备用。” “程兄何必这般见外,我那刚好还有一点现成的,你直接拿去便是。回头我配制新的,再给程兄送些去。” 怀玉痛快又大方。 程处默拍着他肩膀感慨的道,“二郎真是痛快,我喜欢,不过这药如此珍贵,我也不能白拿,这样,我这匹坐骑是我阿耶送我的,我大唐初康国进贡来的宝马,大宛种,价值百千,便送给二郎了。” “那可不行,这是你的坐骑,我怎么夺人所爱。”怀玉赶紧推辞,那匹马确实非常雄俊。 两人推来推去,最后程处默从身掏出个钱袋,拿出一串铜钱,却金光灿灿的。 “这是朝廷赏赐我父亲的金开元,我父亲给了我一些,这每枚重二钱,一串十个,二郎你收下。” 大唐武德四年铸开元通宝铜钱,取代隋五铢等旧钱流通天下,也铸造了极少量的金开元和银开元,但不做流通之用,只是用来赏赐臣子、供显贵玩赏。 十枚金钱重二两,以现如今黄金价值,能值十六贯钱,而这种金开元十分稀少,都是皇家赏赐功臣勋戚的,所以比黄金还要贵一些,估计起码也能换二十贯。 武士恪之前为入禁军的儿子买战马,也是向太仆寺交两万五千钱领一匹回来,虽然那是补贴后的,但一般坐骑之前确实也才两三万钱,这十枚金开元,买不上宝马,也能买匹不错的坐骑了。 怀玉又推辞。 “这不是买药钱,是二郎赠我药,我回赠几枚金钱,要是二郎不肯收,那我也不敢收二郎的药了,你要不把我当外人,那你就收下。” “这玩意其实也不值什么,我家好多呢。”国公子弟说话就是豪气,随便摸点东西出来,就值百八十贯。 “其实在我看来,二郎那药更珍贵,尤其是对我们将门来说,战场上可就相当于多条性命,你说我阿耶的命难道不值这几个钱?” 这话说的,无法拒绝。 “那这礼我就收下了,回头我多配些给程兄送去。” 程处默也收下了怀玉拿来的两副伤药,高兴的查看着。 “这是至宝丹,有化瘀止血、活血止痛、解毒消肿之功效,若是战场负伤,一半内服,一半外敷伤口,可止血止痛,还能防止伤口红肿溃烂。如果有内伤,也可内服,可活血止痛化瘀。” 程处默可是早看到武怀义身上的良好效果的,那么重的伤,就算不是要害,可一般情况下都得细心护理,躺上许久,尤其眼下炎热夏天,伤口还极容易红肿溃烂,弄不好不是要砍掉胳膊腿,就是连命都送了。 战场上多少士兵,没直接死在刀枪之下,却在战后死在了伤口的感染上。 这种药的效果好的超过他见识的任何一种,将门之家,接触的各种伤药金疮药也多,但武怀玉这种确实惊人。 “我谢过二郎了,二郎配药若有啥缺的,直接跟我说。” 珍藏好药,程处默满意的回长安去了。 大家有推荐票、月票的投票支持一下,没点收藏的记得点点收藏,谢谢! 第8章 万寿长鸟 第八章 万寿长鸟 三原北部多塬,台塬遍布,沟壑纵横。 从塬下往塬上看,好似有一堵巨墙挡在前面,斑驳的植被零散的分布着,间或露出黄土本来的颜色。 上塬爬坡,很费力气,连马都很难一口气上去。 “这白鹿塬啊又叫万寿塬,百姓习惯称为东塬。”里正李思安是李家庄李靖的侄子,旁支庶出。 他对武怀义兄弟俩还是挺客气的,“武德五年,陛下率众在万寿塬上校猎,忽遇一只白鹿口含灵草忽攸而至,在塬上恣意嬉戏,此鹿通身雪白,鹿角更闪祥瑞之光,陛下甚是欣喜,认为此乃天降瑞兽万众之福祉,遂令停止校猎,放生白鹿。” 据说那白鹿所过之处,万木茂盛、五谷丰登、六畜兴旺、万家康乐,皇帝李渊降下圣旨,万寿塬改为白鹿塬。 怀玉听着这故事,觉得这里面满是套路。或许真碰到了只白鹿,毕竟听说三原北部有很多鹿,有只白鹿也不稀奇,但说鹿过之处有如神迹,那明显就是故意制祥瑞罢了。 “我以前跟阿耶来这塬上打猎,猎到几只鹿。”怀义道。 他们费力的爬到塬上时,另一番景象出现在眼前。 一马平川的土地、纵横交错的土路,相聚而居的村庄,更有田野里正茁壮成长的庄稼青苗。 很难想象,在那高高的黄土台塬上,居然有这么一马平川的土地。 他印象里黄土高坡应当千沟万壑才是,一道道坎一道道沟一座座土梁,而这里的台塬好的让人称赞。 怀义告诉他,更北边就是许多黄土峁、梁,而三原的三个塬都很大很平,只有塬的边上有许多高沟深壑,事实上三原县的三个台塬,本就是以清峪河、浊浴河、赵氏河、石川河为界的。 白鹿塬南北长有几十里,宽也有十余里,若是把东南相连的荆塬算上,就更大了。 白鹿塬条件很不错,土地肥沃,这里原名万寿塬,其实那个名字也并不算古老,因为李渊祖父李虎死后葬在白鹿塬北,李渊称帝后追封其祖为皇帝,并把此改名万寿塬。 这里更早名字叫长坳。 张县令给怀玉分的地,就在长坳堡,因地处西来东去长长的坳地而得名,传说当年符坚和姚苌大战于赵氏坞,符坚兵败,姚苌受降于此,遂将此命名降坳,后来渐渐称为长坳,又因地方方言读如长鸟,民间也惯称长鸟。 “你那块地很不错,原是前朝高官家的一个庄子所有,前两年才因获罪没公,一百亩都是一整块,东边不远就是赵氏河,是能引水浇灌的好田。” 南屏荆浮,西望嵯峨,紫气东来。 经西王坳至长坳三条水脉线涌动,浩浩荡荡,遇塬而至,在此全盘尽收。 武德中三原旧县城永安镇,就在其东南八里远。 长坳堡就建在那条长坳上。 “到了!” 怀玉有些茫然,前面除了田地庄稼什么也没看到。 “就在那坳里。” 坳,是黄土塬上比较奇特的一种地形,因雨水侵蚀而成的宽而浅的干沟,这种塬上的干沟,很适合百姓在坳里建房,或是坳沟上挖窑洞而居。 长坳堡据说原来是修在被坳沟围绕的台地上,后来毁于战火,如今的长坳堡名虽在,但堡其实不存,只有坳沟里住着许多人家。 这条数里长的长坳,还有不少分支沟坳,还散落着好几个村子,这些村子组成了长坳乡。 县里还派了个户曹的书吏带路,他轻车熟路的带大家找到坳沟入口,走下长长斜坡,来到了坳里。 这景象让怀玉很惊讶,这条天然的坳沟,又长又宽,约有几丈高,倒是个天然的聚居良地,里面有树有屋,但在塬上却根本看不到,只有近了才发现这里还有这样一方天地。 书吏先找到里正、村正,说明来意,两人都对怀玉很热情。 “恭喜武二郎,那块地可是好地呢,丰年之时亩产能有两石,平常起码也有一石五。” 他们直接带怀玉去看地。 地就在坳北边,非常难得的一整块地,并不破碎,地里有四至界石,十分清楚。 地里正劳作的人看到他们过来看地,都围了过来。 他这块地原是前朝一官员庄子,前几年其后人犯罪地没入官。那地之前在那官员手中时是佃租给本村村民耕种的,每年夏秋后派管事来收租,其余不管。地没官后,则仍是由他们耕种,只不过每年由官府收租而已。 “这些都是长坳本村村民,因家中地少,便也佃租田地耕种,二郎的地向由他们在种。” 长坳堡是个大村,虽然堡不在了,但村子还在,大乱过后,官府招聚流民,这里现在仍有一百多户。据说当年堡还在的时候,这里不仅有驻军,磆还是个南来北往客商的必经之地,这里还有商铺仓库,附近村民还定期来朝赶集。 长坳有六千多亩地,有半数地是在地主和官府手里,半数授分百姓,多数百姓家里都只有二三十亩地,因此大多数村民还都佃租地主家的地和官田。 怀玉的那块地,向来由十户村民佃种,每家十亩,听说这年轻人是新地主,都有些不安的上前来问好,他们担心这地被收回,或提高租子,那对他们来说,也是不愿听到难以接受的坏消息。 一个个都很恭敬的上前问好。 这明显的讨好之意,让怀玉都觉得有些负担。 “二郎好。” “二郎喝水不,水窖里刚打上来的,又甜又凉。” 他们需要继续佃租这地。 赵书吏对众村民指着怀玉,“大家听好了,这位武二郎,本县清河乡龙桥堡人,乃元从禁军子弟,其父乃致仕屯营旅帅带五品勋,他阿兄乃禁军屯营百骑。你们的地,从今起便是武二郎所有了,地如何处置,都听由武二郎。” 赵书吏很老道,故意拿出这名头震住这群田舍汉,然后又给怀玉卖好给人情的机会。 怀玉没打算故意拿捏做态,今天不过是来瞧瞧自己的地,先确认再办契。这地他暂时也不会自己经营,有武老爹在,按律法他与不能分家另过,这地仍打算还是交由那些佃户租种。 “这地大家若愿意继续佃租,那么我也愿意照旧,只是朝廷有令,我这地三年内,要把其中二十亩永业田上的桑榆枣树种上。” 简单的谈了会,最终怀玉跟赶来的十户佃户重新签了一份租约。每户仍佃租原来的那十亩地,但需要把两亩地种上树。 田租不变,对半分成,地里产出,一半归地主怀玉,不过这个一半约定只收夏粮的一半收成,麦草也是要对半分。但百姓秋粮收获,不用分成交租。 而相对应的,怀玉也只提供土地,并不提供耕牛、种子、农具等一切,浇地水费等也是需要佃户自己出。 怀玉那二十亩永业田,种树后间种粮食,也只有正常一半收获,因此也只要交一半。 以后桑枣等成熟后,怀玉把桑叶等卖给佃户。 赵书吏帮忙起草了新的租约,在里正村正见证下,地主、佃户一起按手印。 “恭喜二郎,这块地一年起码能给你带来六十石粮再加几十束草。”他还提醒怀玉,按惯例这佃户交租时,还要负责把粮和草运到龙桥堡武家去,如果武家来收,那他们每亩要加车脚运费。 “如果州县衙另有摊派到田,也是要佃户出这钱的。” 反正武怀玉这块地,啥也不用管了,夏粮对半分成,只要不出现灾荒,那么起码几十石粮收成。 “这地之前没入官后,县里对他们是每亩征六斗粮,另加草料和脚钱,但实际上这几年每年都征了八斗粮外加草和脚钱等,已经大大超过夏粮一半了。现在二郎定这租子,他们可是得不少便宜的。” 丰年亩产最高不过两石,八斗外加脚钱等,另外义仓粮每亩还有两升粮要交,其实早过了半,若是遇上点早霜水涝,只要不是大灾,也很难减免多少的。 “坳里原来还有几孔窑洞,原来是王家庄子所有,现在一并给二郎了。”赵书把他带回坳里一处旧窑洞前,这算是张县令额外的人情了。 窑洞有些破坏,但修补一二,还是不错的。 怀玉谢过,暂时也用不上,但毕竟也是几间窑洞。 等事情都办好了,那十户佃户也都松口气,就怕怀玉有什么额外的要求,现在一切照旧挺好,甚至还恢复到原来给王家种地时的租子了,比给官府种的时候还负担轻些。 他们商量着要凑钱买只鸡请怀玉吃饭。 “怎么能让大家破费呢,如今粮食金贵,这鸡也金贵着呢,等到丰收之时,我请大家!” 这地是夏收过后交到怀玉手里的,所以今年的租子,便只算秋粮的一半,明年起,才按夏粮一半交租。 眼下粮价贵的很,一斗米得三百多钱,一斤盐也得五六十钱,一斤油更得八九十钱甚至百钱,至于肉食就更贵了,被唐人称为上肉的羊肉,一只羊得几千钱,这在开皇年间都能买头牛了,哪怕士人贵族瞧不起的贱肉猪肉,现在也得好几十钱一斤。 一个鸡蛋都得好几文钱,一只鸡那也不便宜呢。 他也不太忍心让这些日子也很艰难的百姓凭白增添一笔负担。 跟大家聊了会,便告别返回。 他不由的想到历史记载,贞观三四年的时候,天下大丰,斗米不过二三钱,相比之下,眼下百姓日子确实还十分水深火热啊。 第9章 弃籍投附 第9章 弃籍投附 下塬的路很轻松,怀玉的心情却一点也不轻松。 新得百亩田地并没带来多少喜悦。 “二郎,后面跟着人咧。” 刚离开坳沟,怀义就发现后面一直有人在跟着,他回头望去,果见后面跟着几人。 赵书吏骑在驴上扭头瞧了两眼,“估计是瞧着二郎年轻又心善,于是想送娃来寻个活计。” 怀玉有些不解。 “叫过来一问便知。”他朝后面招手,那几人便小跑着过来。 一个驼背中年男人带着个黄脸婆娘,后面还有四个娃。 “跟着我们做甚呢?”赵书吏喝问。 驼背男子有些畏惧的道:“我也是这长坳堡的人,过去也是佃租武二郎的那地,前几年修城隍做役摔伤了腰,那地就种不下了,”说着他将两个大点的娃拉到前面,“这两是我家大的娃,女娃十二,男娃十岁,看着虽瘦,可都能吃苦也很勤快,二郎仁善,就把这两娃带回去吧。” 怀玉看着那两娃,说女孩有十二,可面黄饥瘦的小黄毛丫头,又矮又瘦,光着一双赤脚,一件布裙满是补丁早瞧不出本来颜色,五端还算端正。 男娃只穿了条短裤,光着脊背打着赤脚,头发也乱如鸟窝。四肢细瘦,可头大肚胀,明显营养不良,可能还有寄生虫。 “二郎带上这两娃吧,阿草可以给二郎端茶倒水洗衣做饭,阿毛可以给二郎放牛喂羊随从驱使,只要能给他们口饭吃就行,不要工钱,实在是养不活了。” 怀玉带着惊讶望向大哥。 武怀义也知道这兄弟在山里呆久了,有些不谙世情,于是便道:“隋末以来战争连连,霜旱频繁,关中米贵,米斗匹绢,百姓多饥,有人被迫卖儿卖女,也有人背井离乡,只为生存。” “可大唐不是立都都九年了吗?”怀玉问。 “这九年几乎无一年不征战!” 就算到现在,朔方还有梁师都仍然割据一方,突厥更是年年入寇,隋朝鼎盛之时近九百万户,现在仅二百万户左右,损失了七成户口。 虽说许多人口隐藏逃亡未登记,但实际损失的人口也是非常多的,尤其是北方地区。 关中是大唐京畿之地,但也饱受突厥的直接威胁,关中百姓兵役重、劳役更重。 那个驼背男人是长坳村民,隋末时早破了产,武德初均田时给他分了三十亩地,他家当时只一个男丁,也就只分到这份地,三十亩地养一家子,再佃租地主的一些地,风调雨顺时,男耕女织,勉强温饱。 可前几年男子服正役去修城时摔伤了腰,花费了许多医药费,偏偏屋漏还逢连夜雨,老母又病倒,又借了不少钱医治最后还是没了,丧葬又借了不少钱,最后新旧账还不起,只能变卖土地,最后彻底成了失地农民。 大唐虽对土地买卖严格管理,只许百姓卖永业田供葬,或是卖给别人做宅基地、做邸店做碾硙,又或狭乡迁宽乡才可卖永业,如果卖口分田是要杖笞,且地还本主财没不追的。 但实际上百姓总会想办法变相买卖,毕竟土地可能是一些穷困之人仅余的财产,一般会以其它名义交易,比如以土地担保的借贷,到期后收走土地,虽有些风险,但民间屡禁难止。 驼背男人的地就是以抵债之名卖掉的。 驼子三十亩地全卖了,腰也没治好,干不了重活,原本佃种的三十亩地也不再佃给他,他如今一家六口,主要就是靠妻子给别人纺织赚工钱,他则靠给人放羊赚点口粮,四个孩子,大的十二,小的才五岁,实在养不活了。 “求二郎发发慈悲,带上这两娃吧。” 赵书吏在一边打量那两娃,“太瘦弱了,干不了什么活,这年纪却很能吃,半大小子吃死老子,带回去不划算类。” 武家如今有六百亩地,除去新得的三百亩仍旧出租,自家三百亩地,也是出租了不少,自家跟部曲一起耕种剩下的,也一直劳力不足,农忙的时候还得雇短工。 不过这两孩子确实太瘦弱了。 驼背看他犹豫,直接跪下了,他的妻子也拉着孩子跪下恳求。 怀玉看的心里挺难受。 “阿兄,我看他们也挺可怜的,不如带他们一家回去做长工,妇人女娃可以帮着养蚕织布洗衣做饭啥的,男娃可以放羊喂牛养猪么,这大叔虽然伤了腰干不得重活但干些轻活也还行,都不容易,咱家也缺人手,多几个人,阿耶阿娘他们也能轻松些。” 怀义轻声提醒他,“这户人家虽没了地,可依然还是在籍良人课户,你要是带他们回去,不仅得提供衣食,还得给工钱,否则他们租调都完不成,而且他虽有残疾,但残疾也仅能免正役,这杂瑶色役是免不了的。” 每丁一年两石租,两丈绢三两绵调,还要为国家服二十日免费劳役,若是服州县的杂瑶,那得服四十日,如果残疾了去做门夫这样的色役,那时间还更长。 赵书吏有心巴结武家兄弟,便在一边提了个建议,“不如让他们弃籍脱逃,投附武家为奴,这样他们免了课役负担,你们用起来也便利。” “朝廷严禁压良为贱,不许以良为奴,也不许良人课户逃籍自卖为奴。”怀义提醒兄弟,这样做也是有风险的,没必要。 这一家六口,也就驼子婆娘能干些活,那驼子腰伤干不了重活,一年还得去官府服役几十天,要是算上往返,可能两个月就没了。 那四个孩子基本干不了什么,可养四张嘴却不易。 要是还得替他们承担课税的这部份,那就太不划算了,而为他们担风险收为奴,也不划算。 怀义认为没必要沾这麻烦。 那驼背耳朵倒似很灵敏听到了赵书吏的话,冲他们磕了几个头,“只要二郎肯收我们,我们愿意弃籍投附为奴。” 怀玉于心不忍。 “若是雇佣你们一家做事,要多少工钱?” 驼背想也没想道:“若是二郎肯用我们,只要能给口吃的,再给我们缴了那二石粟租两丈绢和三两绵的调,再给我假期去服了瑶役就足够了,不另要工钱,做啥活都行。” 怀义觉得这是个负担,并不划算。 可怀玉看着这家子如此可怜,心里思索了一会,这雇佣的条件倒不算高,他刚才一路也在考虑着如何改善下条件,靠自己种地或收租子,是好不到哪去的,他打算利用自己的能力,做点其它的,比如配药卖。 程处默向他求两副药,可是给了五枚金开元,这给他很大启发。 自己要做事,还是需要人手的,而他也发现这时代雇人挺不容易的。 “好,伱跟我们走吧。” 这家子虽然老弱病残的,但起码也是人手,就当顺便做一件善事吧。 怀玉发现龙桥堡这个位置其实挺不错,处于渭北重要交通线上,尤其是他们家那,是过清峪河必经之路。 守着金饭碗哪有一直要饭的,在桥头搭个棚开个铺子,跟过路商贾行人做点买卖,或是收购点四邻八乡的农产口土药材啥的,甚至利用他的医术,兼卖点药看个诊啥的,总能改善下目前的条件吧。 “谢二郎!” 驼背见怀玉居然愿意将他一家带走,还愿意给他承担税赋,激动的连连磕头,一家子都在地上猛磕。 怀玉赶紧一一扶起。 卑贱到尘埃里的百姓啊。 “你们赶紧去收拾下东西吧,我们在这等你。” 其实也没啥可收拾的,驼子一家早就家徒四壁了,连那三孔破窑洞都转卖给了同村,一家子搭了个窝棚住了好久了,现在随便卷巴卷巴,全副家当就都背走了。 也就几件破衣烂衫,再加上几个破瓢烂碗。 邻居们听说武二郎收留了他们后,还很羡慕呢,这是找到铁饭碗再不愁生计了。 驼背男人叫赵成,今年其实才三十来岁,妻子郭阿白则还不到三十,长女阿草十二,阿毛十岁。二女儿阿兰七岁,小儿子阿梁五岁。 一家子每人背了个破包袱,兴高彩烈的跟在怀玉他们身后。 第10章 捉钱令史 第10章 捉钱令史 三原县城就在塬下。 从白鹿塬下来,便是沿着塬畔东去的清峪河旧河道,引清峪河南入旧白渠后,这旧河道也改做了引水灌溉的支渠,继续向东接入石川河。 旧河南岸,便是三原县城。 这是一座很新的县城,新到做为县治仅几年而已。 塬下平原上,一座夯土小城普普通通的立在那。 三原县最早的历史应当追溯到北魏的三原护军,后来置三原县,治于淳化固贤小豆村,在清峪河谷,那又名鬼谷。 “这些年县城迁来移去太频繁了。”赵书吏都对这新县城不满,北魏时三原县很大,甚至北周时还曾设过郡。到了隋朝,将三原县治从淳化永安城,迁到了宜州治所永安镇(富平淡村镇)。 永安镇离怀玉新分地的长坳很近,都在白鹿塬上,也就八里距离,其实离现在这新县城任城也很近,也就十里。 “武德四年,朝廷将三原易名池阳,接着将县治从永安镇迁到了任城此处,可武德六年,又将池阳移回了清水谷永安城改名华池,接着分治三原,隶北泉州······” 从北魏再到北周、隋唐,三原县治和县境都变动极大,大唐立国才九年,更是改来改去。 三原变池阳,池阳又变华池,华池又分出来一个三原。 本来三原是京畿上县,结果现在沦为了下县。 连赵书吏这样的胥吏都受了影响。 现在三原和华池两县都隶属于北泉州,这个北泉州治所在永安镇,华池迁回清水谷永安城,而三原治所在任城,永安城在清水谷地形最险要,而永安镇在白鹿塬上,也是扼守通往陕北的要道。 至于任城,建于塬下平原上,没啥险可守,还不如龙桥堡守着清峪河谷,但这里优势也是处于平原地带。 “听说朝廷先前又计划要将三原与华池两县合并,到时这县城又要废了!”赵书吏满嘴抱怨,如果重新合并,极可能是保留三原县名,但治所可能仍在永安城,这对他们这些胥吏来说,无疑影响很大。 怀玉听了也没太在意。 午后,城门前没什么人进出,有一老一少两人在守门,老的是个独臂残疾,少的约摸十七八的毛头小伙,两人躲在城门洞阴凉处打瞌睡。 “那都是县里征召的百姓。” 一个残疾,一个还没成丁的中男,也仍要承担国家差役,不过他们免服正役,服的是门夫色役,一种有专职的杂瑶。 “二郎你如今年纪虽还未成丁,也已是中男,暂不用交纳租调课税,却已经需要承担劳役了。”赵书吏给怀玉提了个建议,一会拜见张县令的时候,请张县令帮忙,安排个色役。 “这劳役也分三等的,头等的是丁役,也叫国家正役,一般是朝廷征发承担修城隍、运粮、修河等役,往往是要前往州外甚至边疆,不仅辛苦,而且路上往返可能还得一两月,这二十天正役,加上路上时间,耗费太多时间,甚至可能还有危险。多数还要超期服役,能避就避!” “没成年的中男,一般是服杂瑶,由州县征发,只在州县里服役,做些送粮、修城、修路的活计,相比正役要好些,但杂瑶两天只能顶一天正役,二十天正役,杂瑶就得服四十天!” “如果有办法,就服色役。” 色役属杂瑶一种,但相比没有固定任务的杂瑶,色役是有固定职事的,比如看桥的桥丁,守门的门夫,掌烽火的烽子管马的马子,还有屯田的屯丁,驿站递送文书的驿丁等。 也有专门服役当差的诸如庶仆、白直、士力、执衣这些。 “色役也分轻累好坏,驿丁、烽子、屯丁这些是最辛苦的,而去给官员做执衣、白直、庶仆这些也不轻松。” 如果是高级官员贵族子弟,则可以充当三卫官、亲王执仗、执乘、亲事、帐内这些差事,这些职事当番轮值,虽也辛苦,但却可积累年资,到一定年限可以去吏部参加考试,通过的能授官,这其实是五品以上官员子弟的一种福利。 老武仅是从七品致仕武官,虽有个视五品的勋,但勋官只是视品而已。 “六品以下官的子孙和勋官三品以下五品以上子,称为品子,他们可以充当王公和三品以上官的亲事、帐内,定期上番,也还可被差经管公廨本钱,也还可派充地方杂任,即县史、渠头、里正等······” 赵书吏对衙门里的事务那是门清,他给怀玉仔细分析如何充色役以避正役杂瑶,又如何挑选色役里好的差事。 “给王公和三品以上官充亲事、帐内,其实不是啥好差事,说白了就是给他们当仆役驱使,为他们办事经常还得自己贴钱,辛苦还不划算。我建议二郎可以找县君谋个捉钱差事。” “捉钱?” “捉钱也称捉钱令史,只有品子身份才可以充当,其实就是拿衙门公廨本钱去放贷收息,以供衙门办公开支,以及补贴衙门官吏俸料。” 大唐是个处处讲究身份的朝代,就算服役,也都是要按身份来派发的,课户的白身正丁一般是要服正役的,残疾人、中男则承担地方杂瑶或是一些特殊色役。 而有些乐工匠户则要承担专门的一些色役职事,比如工匠虽是良民,但不许入普通户籍,不预士伍甚至不许改业,他们就要承担专门的匠役。 而诸如里正、坊正、渠头、仓督、衙门里的佐、史等这些,是管事的基层吏员,一般也都是要由品官子弟,或是有勋官的才能充当。 白直、执衣、驿丁等则由普通白丁充当。 大唐没有什么专门的基层公务员队伍,绝大多数都是征发百姓承担差役,甚至除了京官,地方官员都没有俸禄,朝廷给他们在地方划拔职田,另外又划出一些田做公廨田,又拔一笔钱充公廨本钱,以这些充做地方经费和官员的补贴。 “这捉钱令史具体是怎么做?”怀玉也不太想去给那些高官王公们当仆役驱使。 “领掌五万钱,每月纳利四千,每年纳利五万,以做公廨钱,用做衙门官员胥吏的俸料杂项。”赵书吏如实相告。 “这么高利息?不是高利贷吗?”怀玉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一年利息翻倍? 后世月息三分,年息百分之三十六,那都是红线了。 这居然还是好差事?这是把品子当羊来薅了吧,能收到这么多利息?收不到品子补? “利息其实也不算高了,要知道这些年动荡,民间借贷利息可比这高多了,就算百姓到寺院借粮,春借秋还,一石粮都要还半石,这还是极少数大寺,而多数寺院和贵族商贾借粮,那都是还一倍,借一石还两石,这还只是半年呢。 要是遇灾荒之年,饥荒的时候那利息更高,春借一斗秋还三斗,这样的还很难借到。” “寻常民间商人拆借,都是月息一分,借五万一年,利就六万了。” 这个五万本钱,一年利息五万,其实不是地方上乱来,而是长安三省六部诸司各衙门,也都是按这套标准,长安各衙都有自己的一个捉钱令史的队伍,据说正式编制的捉钱令史就有七百人。 这些捉钱令史都选用京官品子,直接授予流外五品,若是捉钱捉的好,只要两三年利息缴的及时足额,就可以参加吏部铨选,通过了就可以授散官,有流内的正式出身,再到吏部番上当差几年,番满就能直接授流内实职。 “咱们县里的捉钱令史,跟京城各司的比不过,咱这属于不入流外,是县选的杂任,但是只要钱捉的好,三年番满,也可以参加州选,到时通过就能获得正式的流外品阶。多数地方捉钱好的令史,都会被京城各司调去捉钱的,前途大好。” 赵书吏就很羡慕,他这个书吏其实正式名称叫书手,流外品都没有,也属于杂任,甚至是编制外的,也是色役一种,连俸禄都没,只有口粮,当然,在衙门里办事,只要手里经办要权,那收入还是不少的。 只是他出身低,没啥家族背景,所以想捉钱也轮不到,更难说有好的前途。 像武怀玉这种品子,捉钱就能捉到吏部铨选的机会,只要有些能力就能一路授官。 这可以说是一条仕途终南捷径,比参加科举还靠谱,毕竟这年头的科举一年录不了几个,还管明经还是秀才、进士科,那确实得很有学问才行。 “二郎,这差事挺不错的。”赵书吏提醒怀玉。 就算放贷不出去,大不了自己补上这五万钱利息,相当于掏钱买官了,虽然买的也仅是个铨选机会。 更何况,有身份的品官之家,还怕一年放不出五万钱的贷款?这可是公廨本钱,好些捉钱令史,都是打着公廨钱名义放贷,实际上还要添上许多私本,在其中还能大牟其利,名利双收。 更何况,捉钱令史这差事比较特殊,是衙门里人,但不管其它繁琐杂事,只要能按月交息,平时根本没有人管束。 怀玉听了倒觉得这还真挺适合自己,他不想给高官去当杂役,也不想去服那些劳役。 “多谢赵兄提醒。” “不客气,以后有事尽管找我。” 有这体制内的人在一边解释,怀玉也才知道,原来武家虽也是官员之家,但老爹和怀义是三品以下官,所以也只能免本人和妻妾、部曲、客女、奴婢的课役,亲戚并不免。 只有那些高级职官和封爵贵族,才能免除本户内的同居大功亲属,其余丁中也是不免的。 相比起明朝那种考个举人,都能免全家的情况,确实大有不同。 老武能带给怀玉的实打实好处就是他有品子这个身份,能够挑选轻松的色役以避正役。 怀义也觉得怀玉可以考虑下捉钱令史这差事,虽然一年有五十贯钱利息这个任务,但他觉得应当问题不大,毕竟民间利息也并不比这低。 搞的好,还是个出路呢。 县衙。 怀义兄弟拜见张县令。 张县令并不是怀玉印象里的文官模样,却是个军伍出身的武将,五大三粗虎背熊腰嗓门洪亮,两兄弟一进门,他目光就盯上了二人腰间那枚金刀子。 “这金刀子是秦王所赐吧,我也有一枚。”县令笑着说道,“我秦王三护军出身。” 一句话,就拉近了几人的关系。 张县令老家还是河东的,说来又是同乡,于是大家十分亲切。 一番寒喧过后,怀玉也便顺势提出想请县令帮忙安排个捉钱令史的差事。 张县令哈哈笑着,“嗯,这差事不错,不过咱虽是同乡,但本县九个捉钱令史,掌管的可是衙门里的公廨本钱,办公开销、食堂用料,还有官吏俸料杂项,可全指望这本钱生息,要是差事办不好,可得自己补贴的。” “这个请明府君放心。” “年轻人就是痛快有干劲,本县现在就让人给你办手续,你现在就是本县的捉钱令史了,五十贯本钱可直接去库里领取。”张县令特事特办,十分痛快。 “谢明府。” 张县令摆摆大手,“回头见了令叔应国公,代我问好。” 赵书吏带怀玉兄弟去仓库领钱,“二郎放心,五十贯本钱,保证都是本朝新铸开元通宝钱,绝不会有隋五铢旧钱甚至是白钱伪钱。”赵书吏十分热情,是抱定武家这关系不肯松开了。 怀玉点头谢过,路上他问怀义,“刚张县令说的应国公是怎么回事?” “应国公姓武讳士彟,是咱族叔,他跟咱阿耶是同一个曾祖,两人的祖父是亲兄弟。” 武士彟,那不是武则天的父亲吗?自己跟他还是同族亲戚?父亲与他是同曾祖的族兄弟,算起来,到他这辈刚好是五服亲了,再下一辈就出五服了。 “咱跟应国公府关系如何?”怀玉之前也没听武老爹他们说起这亲戚。 “咱家以前住并州文水县,应国公那支住并州寿阳县,咱阿爷与应国公共同的曾祖曾经封寿阳县公,只是咱家这支属旁支,他们是大宗嫡系。前朝大业时,咱阿耶还跟应国公、宣城县公、安陆县公他们兄弟几个一起贩过木材做生意,后来也是通过应国公的关系,在马邑鹰扬府做了伙长······” 没出五服,而且往来也挺亲近,武士彟是李渊太原元谋功臣十七人之一,绝对心腹,武德朝历任库部郎中、检校井铖将军、检校右厢卫、工部尚书等,由义原郡开国公,晋为应国公。 去年有人告发镇守扬州的赵郡王李孝恭谋反,李渊命武士彟驰赴扬州,检校扬州都督府长史,不仅接替了北上抗突的前长史李靖,也实际代扬州大都督府事。 武士彟有亲兄弟四人,他还有两兄长封县公,武德朝一门三公。 怪不得张县令这么客气! 第11章 朱衣黄衫 第11章 朱衣黄衫 宇宙的尽头是编制。 手印一按,文书一签,武怀玉就正式成为了三原县的捉钱令史。 虽不是京师各司那样的流外品的捉钱令史,但也成为三原县的杂任,俗称吏。相比起县衙里的录事、司户佐、司法佐以及史等这些负责文书的文吏,怀玉这个非正式令史只用专心搞钱即可,衙门里的事务,并不需要他参与。 “恭喜武二郎。” 县衙里的一众杂任、杂职的胥吏都过来打招呼,三原县以前是个上县,但从华池里分出来后,就只沦为下县,除了县令县丞主簿县尉四人有流内品,其余的就算是录事也是流外品都没一个。 隋唐的高门或是正经士人是瞧不起令史的,觉得是浊流,地位卑微,俸禄也薄,没啥出头之日,而连流外品都没的州县杂任,就更瞧不起了。 但在地方上,尤其是在普通百姓眼里,其实这些杂任已经让他们很羡慕了。 虽没流外品,但也照样穿着绛公服绛褠衣。 “二郎,这是给你准备好的。” 赵书吏给武怀玉捧来一套朱衣,正式名称叫绛公服,乃是流外官三品以上的正式官服,流外三品以下的则是绛褠衣。 这两套衣服都是绛红色,比朱红还要深一些,是暗红。而朝廷四五品官的绯红则相反,比朱红浅一些,更鲜艳。 怀玉不懂这些,怀义则提出兄弟并不是京司的那些令史,只是在官供事没有流外品级的杂任而已。 “武百骑请放心,都是如此穿,咱三原是下县,但录事、佐、史都是穿绛公服,而书手等穿绛褠衣,至于典狱、问事、白直等杂职,则穿黄衣。县里白丁、中男等充当的其它驿丁、门夫等色役则穿皂色·······” 赵书吏就是穿的一身绛褠衣,比起绛公服更加简单,就是一件暗红色的修身窄直袖的袍子,绛公服的袍子要大的多,还配有其它的几件衣服和革带等。 他看着怀玉的绛公服就有些羡慕,他其实不是正式的刀笔吏,三原县正式的文吏,其实就一个录事,两个司户佐,两个司法佐,然后两曹各四个史,再加账史一人,有市的还有市令一人,史一人,帅二人,无市则缺。 就这几个正式编制,但实际上一个下县也有几千户,这几人负责文书工作哪忙的过来,所以实际上还有编外吏,就如赵书吏就是编外招来的,连俸禄都没有,就给两份口粮,公廨田公廨钱如果充裕,还能再分点福利,剩下的就靠自己弄灰色收入了,什么纸笔钱等等。 他们在衙门里穿的就是窄袖的绛褠衣,那直直窄窄的袖子,与佐史等正式吏一眼就能分别开来。 怀玉等九个捉钱令史,也不是正式编,但他们为衙门创收,连县令等主官都指着这公廨钱能够准时缴息以增加份收入,捉钱品子们的地位自然也就超然一些,何况这些人与出身普通的编外吏不同,他们多是六品官及三品以下勋官的子弟。 怀玉听明白了,他这是享受科级待遇了。 朱衣吏,黄衫吏,皂役,这是县衙的三大阶层,朱衣吏就是他们这些穿朱衣的,基本上也叫刀笔吏,负责文书这块,有编制内的穿绛公服,也有编制外的穿绛褠衣,很好分别,统称杂任。 而穿黄衣的叫杂职,他们类似于明清的三班衙役,比如典狱就是主要负责看守监狱,问事主要负责刑杖,白直则是负责长官左右护卫开道等。 州衙则还有执刀,是护卫。 不过县衙的正式典狱仅六人,问事四人,白直八人,所以实际上这些黄衫衣的都是班头队长,每人手底下还有一班县里征召上来的白丁、中男的差役,那些人穿皂衣,最底层。 文职的刀笔吏,明显是高于跑腿办事的那些人的。 赵书吏帮忙给怀玉换上了绛公服,穿着倒像是新郎官。 “例来庶民成婚,是允许向上借服的。” 所谓借服,也类似于低级官员穿高级官员的服色,比如不满五品的赐绯,不满三品的赐紫。同样民间庶民无品级,正常是不得穿品官服色的,但结婚是大日子,所以允许庶民穿上流外官的绛公服,正是怀玉现在这身。 “二郎是品官子弟,将来大婚可以借服,却是能穿青色爵弁礼服,头戴垂缨黑弁冠的。” 庶人叫假服,勋贵官员子弟则可以摄盛。 穿上绛公服,再配上黑介帻,腰间再系上那条秦王所赐铜銙七环蹀躞带,再系上那枚秦王所赐金刀子,在这衙门里的一群朱衣吏、黄衫吏、皂役之间,立马鹤立鸡群与众不同了。 两位司户佐亲自去仓库把五十贯公廨钱取来,下县里六曹事务,只有户佐和法佐各二人,他们是县尉的直接下属,协助主管六曹事务,在这衙门里,其实权力挺大,但连背景很厚的张县令,都那般对武二郎客气,他们又岂会不懂。 “咱们赵县尉最近去长安公干去了······” 在京县,长安万年两县,县尉各有六个,一个县尉负责一曹,而在上县,虽只有两位县尉,但司户佐司法佐却各有四个,诸州的六曹各有一个参军。 有一个县尉是专门负责司法捕盗的,称为捕贼尉。 但在下县,就一个县尉,他是负责六曹日常事务的,相当于是个常务副县长。县尉不在,司户佐直接负责把钱交给怀玉。 外圆内方的孔方铜钱,一串串的装满了一口口大箱子,怀玉头一次看到这么多的铜钱。 “这些都是新钱,每一枚都是长安钱监所铸开元通宝钱,没有一枚五铢旧钱和私钱。” 怀玉上前,这些钱十分诱人,但并不是想象中黄灿灿的黄铜钱,也不是青绿色,拿起一串,十分沉重,每枚铜钱都是铜质细腻,十分有光泽,不黄不青稍泛点白。 “开元通宝乃铜锡铅所铸,看着泛点青白色,这可是品质极佳的好钱,”山羊胡的王户佐拿起一枚钱举起,眼中满是赞赏,“每枚开元通宝钱径八分,重二株四,十文重一两,千文一贯,重六斤四两。” “我在衙门做吏三十余年,经手无数钱币,可都不及此钱精美,你看这上面直读的开元通宝四字,写的多好啊,这可是本朝银青光禄大夫欧阳洵所写,那是当世书法宗师呢。” 王户佐给怀玉五万公廨本钱,全是这等好钱。 清点,画押。 这钱便已经属于怀玉负责经营,每月他得及时上缴利息四千钱。 怀玉倒没什么压力,他觉得应当问题不大。 “二郎,这开元通宝十分精美,但朝廷铸币量不多,每钱炉一年能铸钱三千三百余贯,但铸开元通宝以来,一年最多也没超过三十炉。” 一年铸币量不足十万贯,对于大唐来说,这明显是远远不够的。 “二郎现在领的都是这好钱,你可以先用这钱到市面上换些其它旧钱,可以换到更多的钱,然后再拿去放贷,收回本息的时候,还可以收开元,这一进一出,又能获利不少。” 赵书吏又出了个点子,十足的奸滑。 劣币驱逐良币那是市场本能,武德开元通宝精美含铜量高,但发行量少,市面上的其它旧钱流通依然多,质量远不如开元,百姓天然就会收藏好钱,甚至会主动去兑换好钱储藏,这就是套利空间。 旧钱放贷,到时收回本息的时候却要收好钱,这未免就是仗势欺人,甚至是变相的提高利率。 这老赵一肚子坏水,脚底流脓的坏种,不过别人为他谋利,他也不好指责。 五万钱,足三百多斤,怀玉让分装成五袋,每袋一万钱,足六十四斤。 钱串在袋子里发出叮铛的好听声音,抬钱的民夫们都兴奋的满眼放光,好像这钱是他们所有了一样。 “二郎打算把钱放给谁?我倒是认识一些商人,可以介绍给二郎。”赵书吏笑着道。 怀玉只是笑笑,“多谢赵兄,回头再说吧。” 那边山羊胡王户佐也凑过来,“要是二郎有路子方便放贷,本钱不足的话我们手里头倒也还有些的。” 怀玉稍一愣就听出这老头的话中之意,他想搭便车,不管是自己的钱,还是公款,都想借怀玉手放贷,这利息到时肯定也要分怀玉一些。 这赵书吏和王户佐都一样,一个说要介绍商人借贷,肯定也是要从中得利的,一个说要拿钱给怀玉放贷,同样是要得利。 这些朱衣刀笔吏,看着身份卑微,实则一个个奸滑如油,狠着呢。 跟这群各怀鬼胎的县衙朱衣吏、黄衫吏、皂役等新同事们打招呼告别,怀玉便迫不急待的带着钱离开了,他打心里不太喜欢这群人。 路上,赵成一家子跟着马后跑的飞快,似乎那马背上的铜钱,也有他们一份似的。 怀义则关心的问怀玉有什么计划,这每月四千钱的利息可不少。 “阿兄,我打算拿这钱自己经营点买卖。” “经营买卖?” “用这做本钱采买药材,然后配制伤药出售,阿兄也体验过我这伤药的效果,程大郎可是重金求药,配好了估计不愁卖。”怀玉十分自信。 什么年代,这药也是暴利买卖,毕竟寻医求药不问价嘛。 第12章 李三娘子 第12章 李三娘子 三原县城返回龙桥堡二十余里,靠近李家庄时,半路一骑人马疾驰而来,踏起漫天烟尘。 怀义眉头皱起,警觉的将弓取下上弦,又把横刀扔给怀玉。 “马贼?” 怀玉有些怀疑的问,三原可是号称关中的白菜心,虽然眼下隶属北泉州而不是直接隶属雍州,可也没道理大白天的出现马贼。 赵成则脸现惊惶,“莫不是突厥狼崽子来了,听说突厥人先前在灵州一带击败官军,已经攻陷会州,杀入陇右凉兰秦渭等地······” 怀义打量着那烟,“大约只有十骑,不可能是突厥人,他们还被挡在萧关、陇山之外,也不太可能是马贼,但咱们现在带着五万公廨钱,小心一些更好,你们都靠拢点。” 看着越来越近的烟尘,还有越来越响的马蹄声,怀玉既紧张又有点兴奋,握着横刀的手也用力过度指节发白,而赵成已是面色苍白,他婆娘郭阿白甚至已经开始慌乱的发抖。 马蹄如雷。 那队骑士一驰而过,并没停留,直接奔入李家庄去了。 大家松了口气。 怀玉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望着李家庄,刚才他隐约看到那些骑士都很年轻,虽身着男子衣衫,幞头长衫的可还是看出好像都是些年轻女人。 “那些是李家人?” 怀义将弓弦重新取下收起,“那是李三娘子。” “李三娘子?” “永康县公胞兄的嫡孙女,听说因年幼丧母,便自小是由永康公夫人张氏抚养长大,平时大多是住在长安平康坊的永康公府里,偶尔会来三原李家庄,这火急火了的奔驰回来,估计是出什么事了吧。”怀义对隔壁李家也算有点了解。 怀玉望着李家庄若有所思,对刚才那个纵马疾驰而过的李三娘,留下很深印象,只觉得她策马奔驰的样子真的非常英武飒爽。 回到龙桥堡时,已近黄昏。 当武士恪见到怀玉兄弟从马上取下几大袋铜钱,后面还跟着一群衣衫褴褛的人,还以为他们刚去做了票无本生意回来。 “咋咧?” 当那一串串精美的开元通宝摆在面前,老武也不由的眼睛放光,虽说也是致仕军官还是个小地主,但武士恪平时也没见过这么多现钱。 “阿耶,这是五十贯公廨本钱,我现在是咱三原县的捉钱令史,这本钱每月得向县里纳四千利息。” 他把此次去白鹿原收地,以及回来拜见张县令,及接了这捉钱色役的事交待。 怀义也取出重新登记好的户口牒簿,“二郎的户口也上了,我们的那三百亩地也都登记上了,就是咱家的户等也升了,现在是中上户了,这户钱要涨了。” 老武接过户口簿牒仔细瞧过,尤其是确认那三百亩地都登记在上后,笑着收起,“中上就中上吧,咱添了三百亩地换个中上户,也值当。” 大唐开国之初,户分三等,后来又改为九等,上户四等,中户三等,下户两等,上上、上中、上下、中上四等为上户,按百姓丁中人口,钱财多少、宅地奴婢数量等划分等级,这个户等是征发赋役的根据。 户等高交的户钱多,同时承担的杂瑶、色役也是派发不同的,诸如州县里的杂任杂职,或是里正村正渠头这些,一般也都只征发上户。 还有一点,根据户等不同,交粮的时候,根据不同户等要把粮交到不同地方,下二等户只需把租交到县里,而次三等户要把租调缴到州里,上四等户却要把粮运到京城,如果不亲自送,要加征车脚料钱。 好在三原离长安也不远,自己送倒也负担不是太重。 武士恪把户牒交给妻子柳氏好好收起,他瞧着那五大袋钱,“这些钱可是要下崽子的,利息还挺高,你有办法把钱放出去,且能保证本息按时收回来?” “阿耶,我想拿着这充做本钱,我自己在咱龙桥堡干个买卖,这里南北通衢是交通要道,适合干个营业,干什么我都想好了,收购各种土产、药材等,也向过路商贾提供食宿,另外咱们再进些百货销给乡民和过路客人,此外我懂些医术,可以配些药丸出售······” 老武望着儿子,“咱是官人之家,我也是品官之子,哪能操持贱业?” “这我知晓,我不抛头露面便是,程大郎也说长安王公贵族勋戚之家也都是这般行事的。” 老武抓起一串钱欣赏着,“买卖可不是那么好做的,你找人经营,可这样可信的人也不易找的。” 怀玉倒觉得如今天下刚统一,各种物资紧缺,物价很贵,正说明供给的不足和货物流通环节的不畅,这反而说明现在是卖方市场,商机越大。 “这是我在白鹿原带回来的赵成一家,我想等铺子开起来,到时让他们帮我出面经营。”怀玉跟武老爹介绍道,并说明情况。 老武瞧着驼背的赵成,还有他那妻子儿女,眉头皱了皱,“我跟他们谈谈。” 武士恪将赵成一家叫到一边,单独谈了会,大约一盏茶时间就谈完了,他过来,“去请刘村正还有伱许叔来做个见证。” 刚那会功夫,武士恪居然跟赵成达成约定,他们一家决定弃籍投附武家为奴。 “阿耶?”怀玉惊讶。 老武拄着拐杖,淡淡道:“赵成夫妇借债难偿,如今又无产业,情愿自卖抵债,这是自卖非我们逼迫、掠卖,你情我愿的事情朝廷也不能干涉。” “可他们现在并无欠债,更没欠我们的。” 老武拍了拍儿子肩膀,“二郎啊,有些事情你想的太过简单了,这一家大大小小来我们家,如果还背着户籍,那就得年年缴纳租调,还得服役,况且如果不是自家人,谁能真正信任?” 老武并没威胁赵成,之前赵书吏提议赵成逃籍他就是愿意的,活都活不下去了,谁还在意是良民还是贱口。 现在弃籍投附武家为奴,起码老武承诺包吃包住,甚至年节还有些钱帛赏赐,还不用再承担朝廷的赋役,他是很愿意的。 “虽是自卖为奴,但我也答应他们,三五年为限,若是表现好,到时便放免他们为部曲,以后每年还可以给工钱。” 逃户。 “他们也可以选择去边疆宽乡之地移民落户吧,朝廷不是有政策在边疆宽乡可重新授分田地吗?” “哪有那么容易?不是故土难离,也是水土不服,不管河西陇右,还是岭南黔中,哪里又是乐土,十死一生倒是真的,除非那死的只剩下光棍一个的愿意去拼一把,有妻儿老小的谁愿意走那黄泉路,蛮夷、瘴疬、毒虫猛兽、苦寒、湿热,哪一个都能要人命的。” “想当初我们三万元从禁军落户于此,这还是渭北膏腴之地,我们老家河东还与此水土气候差不多,这头几年也是非常艰辛不易的。” 武老爹的行为,算是挖朝廷墙脚,但其实对赵成一家来说,这其实是仁兹之举,而且那些贵族豪强,哪个又不是这样做的。 赵成带着妻儿向怀玉下跪,表示自愿为奴。 为了能够合法,他们虚构了一桩债务,赵成一家自卖偿债。 村正刘叔与许二愣父亲许忠义等几个村里的老禁军军官,一起做为见证人。 立契签约,担保见证。 一份契约完成,不过这只是私契,回头还要再报到衙门,更换成官契,到时赵成一家也就彻底沦为奴隶,官府存档,再难翻身了。 怀玉看着按完手印还一脸高兴的赵成一家,心里很不是滋味,对于他们来说,这是逃籍成功以后找到个铁饭碗还没朝廷赋役负担了,活下去最重要,自由并不可贵。 赵成甚至主动改了姓,跟武家姓,以后叫武成,他长子阿毛以后叫武毛,次子武梁。 武家现在除了侯三一家部曲,还多了武成一家奴仆。 没有地方住,暂时睡牛棚。 老武说旁边还有三孔废弃的旧窑洞,原来充过骡圈,但窑脸都塌了大半,也就废弃了,现在只要重新铲平窑脸,再把半拉窑洞往里挖一挖,垒个山墙,重修门窗,里面用黄泥麦草重新糊一糊,外面再整平一下,就是个院儿。 怀玉问了位置,特意跑去瞧了瞧,就在北坡底下,过桥便是,这位置临河较低,荒废的不成样子了,但位置还挺好,就是修的工程不小,且只有三孔窑。 “阿耶,那地方挺好,就是修起来要费些人工力气,咱请人修好了,不仅可以安置武成一家,还可以直接拿来我做买卖,到时一家做铺面,一间我住,武成一家再住一孔,圈个院,修个马棚,方便着类。” “好,等这阵农活忙完,咱就请乡亲们帮忙修,到时再请几个匠人,打门窗、床榻、桌椅箱子等木器,修上灶台等。” 老武留刘村正和许大爷几个一起吃饭,也算是感谢他们见证担保,大姐也特意煮了不托。 加了羊尾油和葱花的不托,其实就是面片汤,大陶碗装着,香气袭人。 不过这只有客人和家中男人有份,女人和孩子们仍只是吃小米饭,侯三和武成这两家仆役,也吃的是小米饭。 “你们听说没,李家出事了。”刘村正端着大碗蹲在院里,边吃边神秘说道。 “出啥事了?”怀玉想起之前碰到李三娘一行。 “听说永康公在灵州硖石大战突厥颉利可汗,战了一天一夜,可都没能击败突厥,反倒因为兵微将寡,寡不敌众,只好一路退到了萧关据守,他急调泾州燕郡王李艺率兵增援,可李艺迟迟不至,永康公在萧关血战多日,勉强守住咱关中西北大门·····” 刘村长消息还是挺灵敏的,据说现在西北乱战一片,李靖据守萧关待援,还派了侄子李脩行李脩志兄弟带着一支人马屯守会州的会宁关,紧守这处通往兰州的黄河重要渡口。 李家兄弟孤军前往,与突厥游骑一路激战,杀开一条血路赶到会宁关增援,虽然成功抵达,但兄弟俩和不少李家子弟都身负重伤,这支兵马也伤亡惨重折损大半。 突厥大军杀到,围住了会宁关,现在李家兄弟伤重,会宁关也危在旦夕,可李靖如今守萧关都吃力,根本无力再派兵救援。 凉州都督长乐王李幼良,手握河西精锐,却只紧守凉州城不出,根本不肯派兵去救援会宁关。 “听说李脩行兄弟这次危险了,会宁关那么多李氏子弟,哎,但愿能无事。”刘大叔叹气。 他们没有幸灾乐祸,都替李家担忧,邻居多年,他们跟李家庄关系还不错的。 怀玉听在心里,倒是有了想法。 第13章 卿卿佳人 第13章 卿卿佳人 (今日二更送上,求票支持!) 鸡鸣三遍,窗外透亮。 怀玉醒来,窑洞里又只剩下他一人。 昨天带回来的五万钱就锁在榻旁的木箱里,他山上带来的几包行李,锁在另一口大箱里,没人动过。 怀玉打开,看着这些行李,发了会呆。 没有管已经没电自动关机的手机,他直接取出药箱,那还是老道的,里面有一整套针,还有消毒用的火折子、绵,诊脉的脉枕,包扎的纱布,刮莎的砭石,拔罐的火罐,以及纸墨笔砚,还有剪刀、手术刀。 这药箱很精美,还是黄花梨的,也不知道传了多少代,都包了厚厚一层浆,药箱上的铜件也是磨的锃亮。 药箱里还有不少常用的药丸粉剂,如止血止痛止泻的,治跌打损伤的,还有大补元气的野山参。 之前遇到怀义重伤,他就是用这药箱里的药急救,主要用的还是至宝丹,功效类似于云南白药,是老道代代相传的古方,据说效果丝毫不弱于旧白药。 将药箱又检查了一遍,怀玉取出至宝丹、梅花丹以及圣愈丹,这三味丹,至宝丹是伤药,主治止血化瘀抗炎消肿。梅花丹则是散热消炎,治疔毒恶疮红肿溃烂。而圣愈丹则是治疗失血或血虚烦渴,能补血养气、疏通气血内外调和。 这三味丹,可是宝贝,都是老道代代相传的古秘方,不仅方子代代秘传,而且所用的药材十分珍贵稀缺,比如牛黄、麝香、犀角、虎虎、人参、三七这些,不仅都得是天然野生,还得有产地限制,专用某地所产。 再比如牛黄不仅要天然牛黄,还对牛黄的品质有很高要求,最佳用活牛生取的生牛黄,其次是牛角黄,再然后是心黄、胆黄,还得是圆如鸡卵的那种高品质的。 人参得是长白山的野山参,年份都有限制。 这样的好药材才能配制好药效最好的药,但现在这种药材太难获取,牛黄都普遍用人工牛黄,犀角都用水牛角代替了,长白山野山参都普遍用林下参甚至是种植园参了。 用其它材料替代配制出的药丸,药效大减,价值也大跌,当然,对症下药,也还是能有不小作用的。 收起几枚药丸,怀玉出屋。 院里静悄悄的,一家人又都出去干活了,怀义的马不在,估计他是去练习骑射了。 他换上绛公服戴上黑介帻,系上铜銙蹀躞带,最后把那枚金刀子又系上,洗了把脸,刷了牙,在院里先练完八部金刚功,然后又练了套老爹教的枪法。 仍没见到人回来,便干脆牵上骡子青牛,交待两条狗子在家看守护院,他独自向李家庄而去。 十个老道九个医。 老道的医术是很了得的,他五年来跟着学习,对此也是很了解,何况他的药在怀义身上可是充分展现并没有因穿越而变化。 ······ 李家庄,李三娘子自长安奔回,让管家召集庄中仆役还有佃户等集合。 “我阿耶和兄长他们被困会宁关,叔爷紧守萧关分身乏术,我要去会宁关救我爷兄,你们有谁愿意同往?” 李三娘子一身男装,面对着庄中仆役佃户们直接让人取来一箱箱的铜钱还有一匹匹的绢帛。 “愿随我去会宁关救我爷兄的,我以万钱酬谢,事成之后还有重赏,万一有损伤,管医药钱还另有补偿,若万一没能回来,万钱照给,再给十石米。” 听到这悬赏,底下的那些仆役佃户无不震惊,继而露出了心动之色。 命很重要,但大家都是贱命一条,命没了下辈子再投胎,可这样的机会却只有一次,错过了,下半辈子都会不甘心的。 廊庑另一边,庄园里的李家人都一脸无奈,觉得李三娘子太过胡闹,但李三娘子在李氏家族里地位特殊,虽是长房嫡孙女,但却是李靖妻子从小抚养长大的,倍受宠爱。 三原李家庄这里,平时都只是些旁支庶出还守在这,有出息的基本都在京城居住。 看着这姑奶奶这般,虽昨天苦劝,可三娘根本不听。 再者,三娘拿出来的重赏,也不是族里的财物,是三娘子自己的私房,有她娘留给她的嫁妆,也有张氏平时给她的。 “这不胡闹吗,如今会宁关被突厥大军团团围困,整个会州基本上都是突厥狼骑,连家主现在都只能退守萧关,三娘这带一群仆役佃户去管什么用,不羊入狼口吗?” “是啊,可谁劝的住啊。” “派去长安找张夫人的人还没回来吗?” “还没回。” 一群人又急又气,却没一个敢上前拦着李三娘。 “五郎,外面有个武二郎求见,就是龙桥堡武旅帅次子。”一名仆役来到李思安面前禀报。 李思安是清河乡东里的里正,论辈份是三娘子的族兄,他跟三娘子同祖父,只不过李三娘是李靖兄长李端嫡长子之嫡长女,而李思安则是李端庶子的庶子,还是婢生子。 两人虽同一个爷爷,但在族里地位一个天一个地,李思安也没啥本事,所以只在乡里做个里正,当个悠闲的地主。 “武二郎又来做甚?”李思安正心烦,本想不见,可转念一想,隔壁邻居,且这武家也毕竟是国公同族,“请过来吧。” 怀玉进来后看到那院中火热的景象,也是有些惊讶,等听李思安说明原委后,对那坐在廊下挑人的李三娘子越发觉得不一般。 “二郎找我何事?”李思安有些心不在焉,目光一直盯着李三娘那边。 “我听说李家众子弟随永康公在边关抵御突厥,有不少子弟受伤被围,情况不太好。” “武二郎莫不也想来领这赏钱,随三娘去会宁关?这赏钱虽厚,可不好拿啊。” “是这样的,我手里恰有一些治伤良药,先前我阿兄身负重伤,也是用我的药治好的,我们武家跟李家也是乡里邻居,我阿耶也说当初刚来此落户安置,还受了李家庄不少帮助。” 怀玉是来卖药的。 李思安愣了一下,然后想起来,之前也听说武怀义在终南山被薛万彻重伤,结果上次他见怀义倒是没事人一样。 “你真有此良药?” “我阿兄就是用的这样,浑身十几处伤口,如今已愈合结痂,连点溃烂红肿都没有。” 李思安突然兴奋起来,他拉着怀玉便往李三娘那去。 “三娘,” “五兄莫要再劝我,你没胆子去就在家呆着,别阻拦我。”李三娘在检查报名者的力气,方法简单,也不用试什么石锁背什么大米,直接跟她掰手腕。 一连几个青壮男子上来,却都被李三娘一气掰倒。 “下一个!” 怀玉站在旁边,近距离的打量李三娘,她一身男装,头戴幞头身着圆领衫,但更衬的身材高挑,蜂腰削肩。 脸如银盆极为姣洁白净,鹅蛋脸庞,两条眉毛如剑,双眼如杏,没有女子的柔媚,倒是在男装下越发显得英武。 怀玉觉得这姑娘越看越好看。 “伱还站着做什么,过来比试。”李三娘见怀玉站在那盯着她看,只当他也是来报名的,直接让他坐到面前掰手腕比力气。 “不敢吗?”李三娘见他不动。 怀玉笑着上前,也没解释,他倒想试下这姑娘力气。 伸出右手,支在桌上。 握住了李三娘的手腕,她的手很白,但手掌上却有些粗糙,有茧,看来也是经常习练武艺的。 难怪刚才没一个掰的过她。 “开始!”李三娘先通知他一声,然后才发力。 一股大力传来,怀玉也是立马运力,李三娘子试了几下居然没一把将他掰倒,有些意外,然后再次用力,怀玉的手腕仍稳稳支着。 李三娘瞧了他一眼,继续用力,可她脸都憋红了,仍没能把怀玉掰倒。 怀玉修练的八部金刚功、八部长寿功,可是都已经修出些内劲来了。 “很好,你力气不错,叫什么名字,选上了,那边登记然后领一万钱,可额外再领二十匹绢。” “我不是来报名求赏的。”怀玉微笑道。 李三娘子抽手,怀玉也及时放开。 李思安上前道:“三娘,这是隔壁龙桥堡武旅帅的次子,刚从终南山回来,之前在终南山跟高人修行九年,精通道法也懂医术,武百骑先前重伤,经他医治已经完好如初,他听说大伯二叔他们受伤困在会宁关,所以来赠药。” 他把赠字说的比较重,都是聪明人,哪不知道武怀玉的赠是何意。 李三娘认真打量了武怀玉几眼,“你的药真有那么厉害?” “我有三味丹药,一味至宝丹有化瘀止血、活血止痛、解毒消肿之奇效,一味飞龙丹,能清热解毒消肿止痛,治痈肿恶疮伤口红肿溃烂,还有一味圣愈丹,治疗一切失血和血虚烦渴,能补血养气疏通气血内外调和。 将士边关征战受伤失血,以及引起的伤口溃烂等,有这三味丹药,就算一只脚踏进鬼门关,都能拉回来。” 李三娘带着怀疑,李思安则说武怀义重伤用他药确实大好,他昨天还见过武怀义策马奔腾呢。 “你这三味丹药有多少,我都要了,我大礼酬谢!” “三味丹我只各剩一枚了。” “请武二郎为我赶紧多配制一些,我正要赶赴边关,急需这些药。” “配药没问题,只是这三味丹药要用到许多珍贵药材,如牛黄、麝香、三七、犀角、人参、蛇胆、熊胆、蟾酥等,另外要用到乳香、没药、沉香、肉桂、丁香等香料·······” 话还没说完,李三娘直接一把抓住怀玉的手,“我现在就带你去长安采买所需药材,走!” 一边拉着他手往外走,一边还道:“你会骑马吧?” “会!” “很好,那样就不用我骑马带着你了。” 第14章 乌云踏雪 第14章 乌云踏雪 三娘子做事雷厉风行,直接便拉怀玉去长安买药,她仍是一身男装,看到怀玉系在庄门口的骡子,“这是你坐骑?” “嗯。” “骡子跑太慢了,司棋,你让马夫给武二郎牵一匹快马来,就牵叔爷送我的那匹西突厥白蹄乌。” 马夫很快牵来一匹纯黑色骏马,但四只蹄子却是白的,十分雄骏,还配着全套的鞍辔。 “这匹白蹄乌送给武二郎了,还要劳烦你辛苦跟我跑趟长安配药。” 旁边的婢女急道:“三娘,这马可是永康公送伱的生辰礼物,价值百千,这银鞍还是五叔祖送的契丹银鞍,涂金银海豹皮鞍勒、红罗匣金丝方鞯、白楮皮裹筋鞭······” 李三娘摆手:“跟武二郎能救命的丹药相比,这些算不得什么。” 那匹白蹄乌确实非常雄骏漂亮,比怀玉那匹马骡青牛高大的多,马身上的鞍辔也确实漂亮,那马鞍是木胎,镀金贴银,精雕细刻,一看就是贵族才能享受的起的高级奢侈品,这玩意只怕也能顶几匹‘青牛’了。 “三娘子,如此名贵的骏马、鞍辔怎敢收······” “赶紧走吧,男子汉大丈夫何必婆婆妈妈。”李三娘却是很不客气的直接翻身上了一匹同样雄骏的枣红马。 一群同样男装侍婢,也纷纷跃上马,每个还携弓带刀,若是再披上甲配上槊,就立马能成为一支精悍的骑兵小队。 战神家的千金,果然也是巾帼不让须眉呢。 怀玉只得也骑上这匹雄骏白蹄乌,那马似乎还有些不太喜欢他,四只白蹄乱转,怀玉伸手抚了抚马脖,“你这浑身乌黑四蹄雪白,我叫你乌云踏雪如何?” 马唏律律回应两声,似乎还挺喜欢这名字。 李三娘回头看了他们一眼,“乌云踏雪这名字不错,我原本也想起这名呢,走了。” 三娘子一夹马腹,枣红马便跑动起来。 三娘子骑马的姿势真飒。 虽一身男装,却更添英武,虽是贵族名门女子,她却嫌女装出门不便,尤其还得戴摭头面的冥篱,平时出门便多着男装。 李三娘一骑当先。 婢女司棋见怀玉还在那打量着李三娘的身影,轻声喝斥道,“你这人怎么这样盯着我家三娘子看,登徒子。” 怀玉尴尬一笑。 “赶紧跟上。” 怀玉一边催马跟上,一边问这姑娘,“不知道姑娘芳名?” “我叫司棋,三娘的贴身婢女,也是李家的家生奴婢,快走吧,三娘都跑出好远了。” 这婢女脾气还不错,人长的也挺好看,估摸着可能十五六岁年纪,一身白衫,身材高挑修长,蜂腰长腿,脸如银盘皎洁白净,两弯眉毛似柳叶细长,一双眼睛倒是又大又圆,樱桃小嘴。 那长相气质,倒是比寻常大户人家姑娘都还强上几分,却只是个婢女。 怀玉策马跟随,司棋则控制着马速一直伴在他旁边,还不时提醒他要如何控马。 怀玉在山里骑了几年骡子,突然骑这草原骏马,一时间有些不适应,有司棋指点,倒帮他不少。 “会宁关在哪啊?” “会宁关在会州西北百二十里的黄河渡口,原来叫乌兰关。”司棋答道,怀玉听了也还是不明不白,又问了一会才算搞清大概位置。 这会宁关不是在后世甘肃会宁,而是在甘肃靖远西北黄河边,处于宁夏中卫与甘肃兰州之间,可能更靠近景泰县城。 按此时大唐关中地理划分,这已经是在关中之外,属于陇右地区。 关中四塞,西北大门萧关,在会宁关的东边三百里左右。 距离长安得有一千五百里路。 大唐驿站规定,快马一天也才一百八十里,步行一天五十里,这距离确实遥远。 按司棋给他介绍的,突厥今年自宁夏灵州一线大举入侵,朝廷却判断失误,以为突厥今年会跟去年一样,在河套虚晃一枪,实则攻河东,去年朝廷就吃了大亏,结果数路大军败于太谷,唯李靖一军完整。 今年朝廷判断突厥人仍会进攻河东,毕竟朝廷去年河东太谷兵败,虽然最终突厥撤军塞外,但代北各地受创严重,防御力量大损。 所以朝廷今年一直往河东增兵,屯兵太谷,准备再次迎战南下河东的突厥人,打一场太原保卫战。 谁知道突厥人今年只是在朔州佯攻,实则大举由河套南下灵州,朔方的梁师都也配合犯边。 李靖带兵增援灵州都督李道宗,在硖石阻击突厥大军,虽从早打到天黑,可仍没能拦住突厥,李靖兵马太少,只得徐徐退入萧关,守住门户等待关中兵马重新集结。 突厥猛攻萧关不下,转而进攻会州、兰州、凉州,意图绕过萧关,进入陇右后沿渭河河谷东进关中。 会宁关是灵州通往兰州的重要黄河渡口关堡,但现在早成孤城,虽然还在紧守,可兰、凉这两大陇右重镇都不敢撄突厥狼骑锋芒只敢退守城中,根本没人救援会宁关。 事实上,陇右现在基本上已经被突厥人突破了,突厥骑兵纵横陇右诸州,唐军龟缩在各个大城里,根本不敢出来对战,任由突厥人到处抄掠。 会宁关孤立无援,随时会失守。 怀玉听了,也不由的心惊,本以为战争离他很远,三原又是京畿之地,谁知道现在突厥人居然已经如此猖狂了。 他也十分佩服李三娘,一女子居然有这胆气,要带一群家丁庄户去一千五百里外救父。 相比起如今陇右到处都是的狼骑,这不是羊入虎口? 说她莽吧,人家勇气可嘉,满腔孝心。 “打仗是男儿的事情,三娘何须亲上前线。” “我们三娘从小学习骑射,还跟着永康公学习兵书战策,虽是女儿身,但真要论起骑射打仗,却是能超过许多男儿的,就算京中将门子弟,能比的过三娘的也没几个。”司棋这话有点夸大嫌疑。 乌云踏雪不愧是身价百千的名马,这跑起来后基本上不需要怀玉怎么控制,速度又快又稳。 怀玉在马上琢磨着。 这次主动上门推销药看来是成功了,李三娘子是个优质客户,十分豪爽大方,直接就先送了匹名马配套银鞍给他。 李三娘子据说闺名李清,这是之前听怀义说的,是李靖长兄李端的孙女,李端本是李家嫡长子,早年继承李家永康县公爵位,年少骁勇有万人敌之猛,很早就开始从军征战,跟随史万岁平江南、征南宁,屡立战功,任数地刺史、总管。 不过在隋文帝朝,李端却站错了队,他跟舅父韩洪与名将史万岁是宰相高颎一边的,他们支持汉王杨谅。 而杨素支持杨广。 在激烈的党争中,杨素替杨广拉拢过李、韩两家多次,但李家都没改换站队,结果就是后来李端、韩洪在战突厥遭遇恒安之败后,被杨素抓住机会,把他们全都弹劾论罪,夺去官爵贬为庶民。 李靖也被牵连,他十六岁时就已经出任从九品长安功曹,后来又一路升迁,做到驾部员外郎,前途本来十分光明,结果被直接贬为从七品下的汲县令。 之后李端待罪之身郁郁十年不得志,最后早早逝于洛阳。李靖则十余年三任县令,从汲县令到安阳县令再到三原县令,从三十岁到四十多岁,最好的年纪一直在县令这位置上打转。 四十五岁,才升马邑郡丞。 李靖甚至在李唐开国之初也曾站错队,还打算去扬州举报李渊造反,差点被杀,好在李家是关陇名门,李靖带兵本事也过硬,此后辅佐李孝恭为大唐打下东南半壁江山。 李靖也勋加上柱国,恢复了祖上永康县公的爵位,如今更是成为大都督。 李氏重振,李家的许多子弟也都担任要职。 如李靖弟李客师,之前为秦王府统军,也参加了玄武门之变立下大功。 李清是李端嫡孙女,李端两嫡子李脩行李脩志皆为五品将领,李清父亲李脩行就是此次奉李靖之令,带着儿子李元慎李元愢等在硖石之战后,领一军前往镇守会宁关。 但突厥凶猛势众,父子皆受重伤,会宁关危如累卵。 李靖却还得孤军紧守萧关,防突厥破关后沿泾河河谷一路冲进关中平原,危及长安,也是无法救援子侄。 消息传回,才有了李三娘要重金招募庄丁千里救父这场面。 李三娘的勇气和孝心让他佩服万分。 从三原到长安,走渭北驿路大道得有一百多里,李三娘着急赶时间,带他们直接走东线小路,经高陵过渭河抵达长安东,全程只八十里左右。 跑二十里,休息一小会,也就一个多时辰,就从三原跑到了长安。 当他们在长安城门前下马的时候,怀玉感觉大腿都火辣辣的,都磨破皮了,司棋体贴的扶他下来,“以前很少骑马吧?” “嗯,骑的不多,而且很少跑这么快。” “多骑几次就习惯了。”司棋笑道。 李三娘矫健跳下马,过来询问,“可还行?” 本来有些精神不振的怀玉听到这话,立马挺胸抬头,“行!” 男人怎么能说不行,尤其是在这么漂亮有气质的姑娘面前,必须行。 “好,我们赶紧进城入市买药。” 第15章 牛刀小试 第15章 牛刀小试 春明门外, 众人接受检查排队入城。 隐约还能听到阵阵鼓声,李三娘对他道:“东市的鼓声还没停,我们来的正好。” “什么鼓?” 司棋在一边为他解释:“长安城所有商铺都集中在东西两市里,每天中市击鼓三百下,各家店铺才开始营业,等到日落前七刻,再敲锣三百下,店铺关门两市闭市,二郎你这也不知道吗?” “我之前一直在终南山里,倒不知道这些。”怀玉搬出这万金油理由来,倒也是理直气壮不怕怀疑。 春明门在长安城东,进去过了正道坊便是东市。 长安城门的守卫比起三原那老少残疾可精锐多了,身着铁甲手持长矛,还配有弓刀,数量还不少,另还有城门官。进城出都要检查,尤其是眼下。 李三娘子直接报出永康公府的名字,又拿出个牌子,守门兵很客气的放行,怀玉此时还一身绛公服黑介帻也是公门中人,这便是通行证,不需要什么过所公验,他还跟着李家人一起,也就没人查他。 到东市坊门时,又经过一次检查,这里主要还是查货物,好像对商货是要抽税,市吏好像认得李三娘,远远看到直接上来迎接。 “我们来买药材。” “小的带娘子去。” “不用,我们自己去药行。” 司棋一直跟着怀玉,倒是充当着他的向导一样,知晓他是刚从终南山下来,所以一直在旁边做着介绍。 “长安东西两市都有药肆,都是集中经营的,东市的叫药行,西市的叫药市,东市药行的药肆里名贵药材多,西市药市里的则普通药材多。” 东贵西富。 东市周边居住着大量的皇亲国戚勋贵高官,于是东市的消费也偏向中高档,特别是奢侈品东市独有。 西市相对来说,更倾向于生活日用品,尤其是平价批发了。 怀玉还是头次进长安,也是头次逛这大唐的市场,三原县也有个市场,但太小了,除了早上有些人,其余时间没几个人,也没多少商品。 整个东市跟那些坊区不一样,占了两坊之地,所以不是大十字街内又有小十字街,而是井字形四大街划成九宫格,每格又有井字街再划小九宫格。 “东市二百二十行,都是分行集中经营的,咱们直接去药行那片。” 药行在东南隅那片。 这种大型市场人流如织,长安城那么大,除两市外的一百多坊,都是坊墙围着,坊外的大街上根本没有店铺也没有摆摊,甚至除了贵族高官百姓都不能在坊墙上对街开门和窗。 坊内也基本上没有商铺,全都集中在两市,可想而知这两市的热闹。 何况长安两市还是京畿地区最大的商品批发交易中心。 李三娘直接带着他们去了东市药行,这里有一二百家药铺集中一起经营,一家挨着一家,基本上都叫药肆,经营各种生药熟药,也兼问诊看病,还是前店后坊的模式,集药材收购、加工、问诊治病为一体的模式。 小的药铺也就十平方左右,中等铺面二十平左右,大的则三十平左右,有些铺面后面还带作坊,有些作坊后还带仓库、住宅。 她们直接带怀玉去了最大的一间药肆,宋清药肆,店面很大,由数个大铺面组成,一看就是有实力的。 “整个东市药行最大的三家药肆,头一家就是这宋清药肆,这里的药材最好,但也最贵,另两家则是阿荣师药肆和康阿禄山药肆,这两家都是胡人开的药肆,都是西域来的粟特人所开,他们药肆里有许多胡药和香料,要买香料胡药就来这两家买,种类多且齐全。” 他们一进宋清药肆,立马就有伙计上来迎接招待。 “二郎需要什么药材,尽管跟他们说,挑最好的买,多买一些,药钱我来结。”李三娘说话很霸气。 柜台的掌柜一听这话,亲自出来迎接,他也认得李三娘,这位永康公府的小娘子平时就很喜欢来逛市场,也经常在他们这里买些香药、藻豆以及人参鹿葺这些的,出手阔绰。 “三娘子好,我们最近新配了一款面药,用沉香、鹿角胶、麝香等名贵香料配制而成,每日用之洗面洗手,可令洁白光润且有独特香味经久不散······” 澡豆面药这玩意,最受贵妇千金们喜爱,这玩意利润还超高,各大药肆都会不停的研发一些新方子积极推销,那些药肆、大夫对受欢迎的面药澡豆方子也是绝对秘不外传的,虽不是治病良方,但赚钱啊。 “我今个不是来买这些的。” 她把武怀玉介绍给掌柜。 “掌柜的,我要买牛黄、麝香、人参、熊胆、蛇胆、蟾酥、珍珠”,怀玉一口气说了十几种药材。 “牛黄最好是要胆黄,要鸡卵形的完整慢黄,最好是要挂乌金衣的,散黄圆黄的不要,也不要已经炮制打粉的。 管黄、肝黄不要。 若有心黄、角黄、生黄自是最好,不拘慢黄、圆黄、散黄皆可。” “不要拿猪砂冒充牛黄,也别拿碎黄掺糖冒充慢黄、圆黄。” 怀玉一口气,便把掌柜的震住了。 牛黄是中药材里最为昂贵的一种,十分稀少,药用价值又高,故而十分珍贵,哪怕是便宜的一副都要几千钱,贵的上万,极品的为生黄,从活牛身上取出,因没有杀生而得如有神助,故又称神黄,品形圆滑,外有血丝,里面嫩黄层越多越珍贵。 品质最好的更是一颗能值百牛,哪怕是品质差点的生黄,也能值一二十牛。 一般的人哪懂的这些,只知道牛黄是取之于牛,但这牛黄在胆囊里产生叫胆黄,胆管里产生叫管黄,在肝管中产生叫肝黄。 甚至有在心中剥得者为心黄,在角中得到的叫角黄。 心黄角黄都是极品,而胆黄属于常用那种。 这不仅有不同处产生的,还有形状大小,有散的碎的,有大小不等的圆黄,还有鸡卵一样品相完整的慢黄。 有的药商,甚至为了赚钱,而做假,不仅用管黄肝黄充胆黄,甚至把散黄用其它东西掺杂粘合,做成圆黄甚至是慢黄。 也有直接用猪砂也就是猪胆黄冒充牛黄的。 这里面的水太深。 怀玉上来一开口,就让这老掌柜知道遇上行家了,虽看着这人年轻,却也不敢再大意。 司棋见掌柜前后态度,也知道怀玉那番话肯定很厉害,于是在旁边帮腔,“掌柜的,这位可是在终南山里跟随高人修行多年的,精通丹药医术,真正的行家,可别乱来,否则可是得罪我们永康公府。” “不敢不敢。”掌柜的赶紧说道。 “小店是长安第一大药肆,最出名的就是药材好,且诚信经营,各地药商有好药材,哪家不是首先卖与我们。而我们卖药问诊,也从不会以次充好。这位郎君要上品牛黄,我们小店可任由挑选。” 牛黄产生概率很低,大概千分之一,一千头牛才可能有一只产生牛黄,其位置、大小、品质也是不固定的。大的牛黄一两斤,小的才几两。 但其有镇静、镇痛、解热、抗惊效果,清热解毒、活血散结作用较强,还可以强心抗炎。 绝对不可多得的好东西,贵过黄金。 老掌柜的直接把药肆里的牛黄拿出来任怀玉挑,连传说中的神黄,这里都有一副,是他们的镇店之宝,无价。 药材品质越好,药效当然也越好。 虽然李三娘不差钱,但掌柜的也说那神黄也只是让看看不卖的。 最后怀玉挑了点珍贵的角黄、心黄,然后主要挑了些胆黄,角黄心黄都是散黄,而胆黄则挑的品质好的慢黄。 没挑多少,可价格却非常惊人。 那好品质的胆黄,一副按大小不等数万钱,而角黄心黄虽是散黄,卖的比好胆黄还贵。 “两副角黄,两副心黄,还有六副胆黄,一共三十万钱。” 听到这价,怀玉也不太淡定,三百贯啊,才十副牛黄。一副心黄才重几两要五万钱,比黄金还贵,毕竟黄金一两现在只值八千钱。 他望向李三娘,结果李三娘却只是道,“够吗,不够再买些,那生黄要吗,我可以直接让掌柜的叫东家宋清来。” “三十万钱啊,这些!”怀玉提醒她。 “寻医问药不讨价,好药肯定是贵的。”李三娘一点不嫌贵,直接跟掌柜的道,“老规矩,回头到府里来找我结钱。” 三百贯是一大笔钱,在长安都能买一套很大的宅院了,可对李清来说,这是给父兄救命的药,关键是她承担的起。 “不用怕花钱,多买些。” “够了,牛黄也只是配药,一丸用不了多少的。” 第16章 永康公府 第16章 永康公府 有了牛黄这个大单开门,接下来老掌柜的也不敢轻视糊弄怀玉,麝香、人参、熊胆、蛇胆这些任他挑选,价格也确实没虚报。 怀玉也很专业,对这些药材的认知,让老掌柜的也很佩服,还询问起怀玉医术传承,甚至想要请怀玉有空来他们这里坐诊,如果没时间,还可以把他的一些方子卖给药铺。 怀玉笑着拒绝了,中医是很讲究秘方的,这是吃饭的本事,谁会轻传。 一通下来,花了数十万,李三娘眼都没眨一下。 不过怀玉看着自己买来的这些可都是极品珍贵药材,也释然了,在后世虽然有了人工牛黄,但天然牛黄的价格反而越来越高,一公斤就能卖一百多万,其它天然麝香、熊胆、蛇胆、野山参这些都是同理,有钱难买。 老道有许多珍贵的古方秘方,但限于许多药材太过珍贵难买,只得改良,用其它普通药材取代,如用人工牛黄取代天然牛黄,水牛角取代犀角,白芷代替天然麝香,党参、黄精代替人参、虎骨豹骨用透骨草代替,羚羊角用山羊角代替,穿山甲用地龙,冬虫夏草用枸杞子代替等等,药效其实是大减了。 “现在可以去配药了吗?” “不,还要再去买些药材。”怀玉直接带他们去了康阿禄山药肆,在这里采买了冰片、沉香、没药、乳香、丁香等许多香药。 又花了数十万钱,这些香料药物价格也极贵,因为基本上都是西域的粟特胡商从万里之外的西域运来贩卖的,但这些香料却并不产自西域,而是粟特人从波斯人、天竺人手里转买来的,不少香料实则是天竺商人等从南洋半岛或是斯里兰卡等地贩来的,兜兜转转绕大圈,贵比黄金。 怀玉又从另一家胡药铺阿荣师店买了其它几味香药。 接着去了另一家大药房万福祥采买了三七、散瘀草、白牛胆、穿山龙、重楼、红花等十几样草药。 转身又去另外两家药肆采买了许多冰片、雄黄、朱砂、草乌、苦良姜、大蓟、干姜粉、丹参、白岌、蝼蛄、人中白、黄芪、当归等。 前后转了六七家大药铺,采买了大批的药物。 最后还买了些葛根粉、藕粉、糯米、面粉等。 李三娘也不多过问,每次只是让对方回头去府上找她结帐,价都不带还的。 “采齐了吗?” “再买些制药配药的工具就行了。” “好。” 马不停蹄的采买完,也没闲心再购物逛街,李三娘直接带着怀玉去了东市西边的平康坊。 李靖的永康公府就在平康坊的东南隅,占了很大一片地方。 他们带着大包小包药物进府,怀玉一直盯着那些药,价值近百万钱,那可是近千贯。 就算是李靖家族,这应当也是一大笔钱了吧,但人家李三娘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怀玉说买什么就买什么,就算一样东西在两家店买她也没说话。 司棋跟着怀玉,“你刚才这些药在不同的店买,是不是不想让人知晓你的药方?” 怀玉笑笑,“其实就算知晓了方子的药材成份也没用的,这好的药方除了君臣佐使配伍重要,最关键的还是量。量不同,则药效也不同。” “主药之谓君,佐君之谓臣,应臣之谓使,主病者,对症之要药也,故谓之君。君者味数少而分量重,赖之以为主也。佐君以为臣,味数稍多,分量稍轻,所以匡君之不迨也。应臣者谓之使,数可出入,而分量更轻,所以备通行向导之使也。 一方之中,君药必不可缺,但臣佐使也是非常重要的。” “更何况,用药首先得对症,还得根据实际症状加以调整。” 怀玉虽没说他是防止药店从他的药里猜出他的药方,但他确实也很小心谨慎的,每个药店买了一批药,且他买的并不是配一种药的。 李三娘带着怀玉直奔自己的院子而去。 府里人看着她带回来的怀玉,倒是都很好奇。 “那人是谁?” “长的好白净,倒挺标志。” “怎的一身绛公服,难道是部司里的流外官?” “就算是流外官,那也是不入流,怎的配的上咱家小娘子。” “就是,哪来的小子。” 哪个名门世家子弟会愿意去穿那绛公服自降身份?一般名门子弟不是做馆学生,也起码是国子监生,再不济也是去做三卫官或是亲王亲事帐内啊,怎会去做朱衣吏呢。 怀玉跟着三娘进府,发现李家这还真是豪宅,估计占地得有百亩,大院小院重重迭迭还带着花园、荷塘、假山。 李清在永康公府有个自己的院子,居然还是个三进院,她大多数时候都是住在长安永康公府,虽然她祖父李端在长安也留有宅子,他父兄就住那边,她在那边也有房院,但更多时候她都是住永康公府的。 “二郎还需要帮手什么的,尽管吩咐。” 怀玉也没客气,安排人把各种药材做精加工,比如碾碎磨粉等,他自己则负责配伍。 李三娘特意把前院一间书房给怀玉,让他一人在那配伍,以示对他药方的保密。 怀玉要给李家配至宝丹、飞龙丹和圣愈丹,这三种药一套,至宝丹主要是内外伤止血化瘀,飞龙丹则主要是解毒消炎,圣愈丹主要是补血益气的。 药材买了许多,但怀玉还是给李三娘提了点建议,这三味药分别做出上中下三等,上品的用最好的药材,比如牛黄用角黄心黄,中品的用较好的药,比如牛黄用上品胆黄,而下品的药丸,则用些年份或品相差点的代替,如牛黄用散黄肝黄等。 “这样一来,既能够保证部份上品丹药的数量和质量,也还能多配些中下品的丹药。” 上品药肯定优先分配给李家主要人物,比如李三娘的父亲兄长叔父等,中下品的可分给其它将校部曲,或者是视伤情而用药,伤不重可以用中下品的先,最好的上品的重伤才用。 “就按二郎的。” 怀玉问:“这次药材买的较多,都配完,还是留下部份日后还可配其它药?” “都配了吧,我耶兄伤困会宁关,那里还有上千同样被困的将士们,一样需要。另外我叔爷镇守萧关,军中肯定也急需这等好的伤药。“ 价值近千贯钱的药材,李三娘并没有小气,打算全配成药,到时不仅给家人用,剩下的也捐赠给边关将士们。 怀玉对她竖起大拇指:“三娘子真豪爽仗义,佩服,我这就开始配制。” 李三娘的院子成了药坊,她带着婢女仆妇们在外面按要求加工各种药材,最后送到怀玉书房门口,怀玉把各种药材称量配伍,各种粉配到一起后,再拿给三娘子他们配上葛粉再加工成药丸,以便于携带保存。 为了方便,直接做成大药丸子,一天一粒,一瓶七粒,视症状病情吃三五天一疗程。 止血、消炎、补血,三个一套,也可以单独用,都是中成药,相对来说还是比较方便的,也不需要煎服,战场上能方便点就方便点。 怀玉算了一下,配制的上品至宝丹药材成本最高,一瓶得上万钱,这里面主要就是牛黄、麝香、人参等较贵,用的都是最好的药材。中品至宝丹,一瓶算下来也得几千钱,下品的一瓶都得几百钱。 一瓶才七粒药丸,上品的每枚都能值一千多钱,跟金豆子一样了。 药丸做好,用纸包裹,再用蜡封装入瓶中,上品用瓷瓶,中下品用竹管。为了区分,怀玉给上品的伤药仍用至宝丹名,中品的则叫百宝丹,下品的叫九宝丹。 不过就算是最次的九宝丹,都比怀玉在终南山时配的好,毕竟牛黄、麝香、人参可都用的天然的,就算是三七、大蓟这些都是年份成色极好。 第17章 三娘夜奔 第17章 三娘夜奔 平康坊、永康公府。 后院花厅廊庑下,高大的树荫遮蔽着烈阳,家中主母张氏在招待客人,今日李靖五弟李客师之妻长孙氏带着孩子们来看望嫂子。 “恭喜三嫂,三郎又升官了,终于去掉检校二字,成为安州大都督。”长孙氏笑道。 永康公夫人张出尘为弟媳煮着茶,用的是她家乡江南湖州的紫笋,也是天下有名的贡茶,产自阳崖阴林,茶芽细嫩色泽带紫其形如笋。 经过采蒸捣拍焙穿土壤七道工序加工而成的贡茶饼紧直,散发着阵阵茶香,张氏以文火慢煮,茶香四溢。 “要添点什么?” 相比起出身江南水乡的张氏,长孙氏是正经的关陇军事贵族出身,她的父亲长孙炽出身关陇世家河南长孙氏,祖上长孙道生为北魏太武帝时上党王,长孙炽在隋官至刑户二部尚书、东都留守。 长孙氏的亲叔叔,便是那个护送北周公主和亲突厥时一箭双雕的长孙晟,也是如今秦王妃的父亲。 长孙家本是北魏宗室,后来北魏汉化赐姓长孙,他们是鲜卑人,只不过鲜卑主动汉化,到了此时,更是与汉人别无二致,也就是外貌上还有些明显胡人特征。 “加点盐葱姜枣桔皮,再放点茱萸、薄荷,要是有鲜奶,便放点鲜奶。” 长孙氏长相就有很多鲜卑特色,长脸细眼,高鼻薄唇,且皮肤十分白,身材高挑脖子长,颜值还是非常在线的。 饮食习惯也还带着胡风,喝茶不仅调料放的多,还要加奶。 张氏笑着叫来婢女,让去外院取鲜奶,长安有名的勋贵之家家里一般都养有取奶的牲畜,李靖是县公还是上柱国,又是关陇名门,家里也养了不少供食鲜奶的牛羊骆驼,现喝现挤,也可挤奶做奶酪等食物。 “三郎在前线独挡突厥十万骑,我是日夜难安,听说五郎也要外出?”张氏问。 “嗯,还不是如今形势紧迫,去年突厥寇并州,官军败于太谷,唯三郎一军独胜,这才迫突厥退走,今年朝廷本以为突厥又是佯攻灵武,实攻并州,谁知道今年突厥人真转头往西北去了,硖石大战,被三郎击败,拿不下灵州,便深入原会二州,在萧关被三郎挡住,又调头去了陇右兰凉秦渭陇诸州,连青海吐谷浑人都不安份起来,柴绍只怕守不住陇关。” 颉利可汗的母亲正是吐谷浑王室慕容氏,突厥军攻萧关不下,转头往西,就是要绕道陇右,沿渭河河谷杀进关中来,甚至有顺道把青海吐谷浑一起拉过来的意思。 朝廷现在情况非常危急,本来玄武门兵变不发生,皇帝是要调元吉挂帅李艺为副,调兵北上解乌城之围,顺便把突厥人挡在灵州以北的,不让突厥南下。 结果这场突变打乱了一切,也让突厥人得以冲入陇右。 李世民紧急加封李靖为安州大都督,去年李靖本为扬州大都督府长史,突厥入侵,朝廷调李靖率兵万余北上,太谷之战后,特升他为检校安州大都督,而这次直接把检校二字去了。 安州也就是安陆,那是李渊的第二故乡,他童年时父亲在安陆任职,后来他的青少年也是在安陆长大的。 李靖如今仍是灵州道行军总管,但安州大都督是本职,行军总管只是战时职务。 张出尘却并没有什么高兴,战事紧张,李靖手中兵力太少,年初朝廷仍判断突厥会主攻河东方向,所以朝廷让秦王李世民兼蒲州都督,并调集各种兵马往并州太谷集结,李靖只带不多的兵马调往灵州方向,协助灵州都督李道宗防范万一。 谁知辅助打成了主力,现在十几万突厥人冲入朔方陇右,李靖等不来援兵,也是相当艰难。 想当年,李靖大哥李端就是和舅父韩洪跟突厥大战时被围,最后虽然靠假和谈才突围成功,但因战死大半,最后被杨素弹劾削职为民,李靖当年也受牵连贬官汲县令。 虽然当年那事背后还有杨素拉拢杨家韩家失败,李靖不识抬举还拐跑了杨素歌伎红佛女张出尘,但突厥人确实不是好打的,李靖万一兵败,后果难以预料。 “五郎和六郎也已领了秦王令,要领兵出京,增援三郎。”长孙氏透露,他的丈夫李客师之前是秦王府统军,也是参加了六月初四的行动的,他是李世民的连襟,加之又是李靖之弟,事变前,李世民也是去信李靖询问过他的态度,李靖将在外,表示不能参与,李世民也能理解,李靖的中立也已经是在支持他,而李客师积极参与,也是立下大功。 “五郎授检校太子右内副率兼天节军副将,六郎授原州刺史。” 五郎便是长孙氏丈夫李客师了,六郎则是李靖六弟李正明,李世民不仅给李靖的这两兄弟加官晋职,还特意派他们做为第一批援军赶往萧关李靖处。 李客师原来还做过燕郡王李艺的兵曹参军,现在左翊卫大将军李艺就兼天节将军、泾川刺史驻于泾州,他是李建成的死党,跟李世民很不对付,曾经故意辱打过李世民的部将,现在突厥进犯,本来李艺手握精兵就在泾州驻防,离李靖很近。 可自玄武门之变后,燕郡王李艺却按兵不动,明显不想出力,甚至极有可能勾结突厥或是起兵叛乱,这种情况下李世民下令,加封燕郡王李艺和凉州长乐郡王李幼良开府仪同三司。 这是大唐文散官最高阶,从一品。 李幼良和李艺都是郡王,一个坐镇凉州一个坐镇泾州,且都是支持建成的,这个时候也只能先稳住他们为上。 不过李世民也并不完全放心他们,给李靖的弟弟,自己的连襟,李艺之前的兵曹参军,刚在玄武门之变里立下功劳的李客师检校太子右内副率兼天节军副将,让他去增援,实际就是让他到李艺军中去,用意很明显,既是去宣旨加封安抚,也是监督催促,甚至有可能还拿着秘旨要夺兵权。 仆妇拿来新挤好的奶。 “老奴刚才在外面听说三娘回来了,只是还带了个穿绛公服的年轻小郎,听说长的倒是剑眉星目十分白皙俊俏,直接就带她院里去了,听说两人还并肩而行,看着十分亲切······” 张出尘听到这,倒是愣了下。 她为李靖生了两个儿子,却没有女儿,三娘是李靖胞兄李端嫡长子李脩行之女,族中排行第三,却是嫡长,只因这丫头年幼时母亲去世,所以基本上都是张出尘一手带大的,疼的跟亲女儿一样。 “绛衣小郎?那不就是个流外吏吗,说不定连流外品都没有,只是个衙门里的杂任,现如今长安许多衙门里的杂任小吏,也都穿绛公服、绛褠衣,大娘子,你可得当心啊,三娘怎么能嫁给个小吏?” 南北朝以来,婚姻是要讲门第和阀阅的,得门当户对。比如五姓七家,那只跟五姓七家通婚,关陇贵族名门,一般也只跟关陇名门通婚,豪强庶族,那就只能跟豪强庶族通婚。 嫡出只娶嫡出,是不会去娶庶出的。 要是没合适的,宁愿等,等到三四十也不会轻易嫁娶。 名门世族之家,家家都会有一本谱牒,上面把宗氏分支记录的非常清楚,婚嫁选婚前,都要请专人细细比对的。 李靖家族那妥妥的关陇名门贵族,婚姻也是很讲究的,比如李靖母亲出身于同样的关陇贵族韩氏,李客师的妻子长孙氏是河南长孙氏。 当年李靖拐杨素歌伎张出尘之事,可谓非常的出格,遭多少名门士族耻笑。 李三娘的爷爷虽然在隋朝时就被废为庶人,且在大业九年就去世了,但大唐还是给他追赠梓州刺史,其子李脩志李脩行如今也都是四五品的武将,孙辈也都有了七八品武职,李三娘眼看着也到了订婚年纪,她的夫婿应当是关陇贵族,比如韩家长孙家,甚至是五姓七家、关西四姓。 毕竟李靖家族不仅是关陇贵族名门,他们也属于陇西李氏,是其中的丹杨房。 虽然世人说五姓七家,其中陇西李氏一般特指北魏时入朝为官东迁关东定居的李宝一支,也就是后来的姑藏房和敦煌房,他们也是陇西李定著房,五姓七家相互通婚,其中陇西李就专指李宝家这两房。 但陇西李丹杨房也是关陇门阀之一,跟姑藏房、敦煌房都是同宗,甚至跟李唐皇族也是同宗,都是汉代名将李广之后。 “选夫婿首选门第,其次才是才华,然后才是相貌,三娘年轻,可不能犯糊涂啊。”长孙氏虽然觉得这话当着张出尘的面说,有些不太好听,毕竟当年张氏就配不上李靖,李靖年轻在杨素府上做客,最后张出尘来了个红拂夜奔,两人就这样私奔了,张氏虽也是江南士族出身,但当年隋灭南陈,张氏沦落为杨素府上的执红拂歌伎,是如何也配不上李靖的。 张氏冲奶茶的心情也没了。 “三嫂,咱们得赶紧过去瞧瞧到底是哪来的绛衣小吏,居然敢来勾搭咱们三娘,可别让他把三娘骗走了。” 张氏点头。 当年她虽跟李靖来了出红拂夜奔,但如今却并不愿意看到视若已出的掌上明珠三娘被哪个野小子骗走。 万一三娘子到时学她一样,也来个三娘夜奔那还了得。 两人赶紧起身,只带了几个贴身的仆妇婢女悄悄赶去,大宅后院里的事,涉及的还是千金明珠,必须得隐秘,不能弄的人尽皆知,否则将来三娘如何嫁人。 “三嫂,你说要是三娘子真被那小白脸给勾搭动心了,这可怎么办?这年轻姑娘啊,一旦动了春心,有时可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啊。”长孙氏建议,“咱们到时一定要稳住,要不给他谋个九品官职,最好是离京越远越好,再给他一些田地钱帛,将他打发如何?只要他肯主动的跟三娘断绝关系就好,这种事情,不能光用强,最好还是得让男的主动断绝,这样才能让三娘子死心。” “先看到人再说。”张出尘又急又气,还有些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小子,能把三娘给迷住,还公然往家带? 第18章 高攀不起 第1八章 高攀不起 “二郎这一路奔波又帮忙购药配药实在是辛苦了,且先随司棋去客院休息会。” 李三娘看着时间不早,便让婢女司棋带怀玉去休息,药还没配完,李三娘也没打算就送他回去,让他晚上就住李府。 李靖的府邸,真跟大观园一样。 司棋将他引到外面客院厢房,“小郎是否需要更衣?” “不用了。”怀玉瞧瞧自己的绛公服,早上刚换的,这一路奔波近百里,又忙碌半天,倒是沾满灰尘汗渍,可他出门在外也没带衣服。 司棋捂嘴轻笑,倒让怀玉有些奇怪。 “三娘已经吩咐,一会给小郎取来替换衣物,奴婢问的更衣是另有它意,请问小郎是否需要登东?” “登东?” “就是行圊,”司棋见他还是不解,只得无奈道,“就是净手、出恭。” “哎,姑娘你直说啊,上厕所就上厕所,说啥更衣、登东、行圊、净手、出恭的,整那么多词。” 司棋倒被闹了个红脸,不过倒也没嫌弃怀玉无知粗俗,毕竟这位可是三娘子请回来的贵客,还是位医道有成的高人。 “劳烦姑娘指路,这登东行圊是何说辞?”怀玉边走边问。 司棋挺客气解释,原来一般大户人家不会直接说上茅房这样粗俗的词,汉代时一般说更衣,到了大唐,通俗说法则是行圊,这个圊就是厕所,多建在院子东角,故称东圊,唐有有时说行圊,有时说登东,都是上厕所的意思。 “多谢姑娘告之。”司棋瞧着怀玉这般坦荡真诚,倒是越发觉得这武二郎人还挺不错。 将他引到西厢小院的东角,那便是客院东圊,是间修的很别致雅静的小屋,边上还栽花种树,一点异味也没,也没有苍蝇乱飞,要不是司棋带路,他还以为这可能是间茶室琴房。 进去后,里面居然还焚着香。 又有山水画屏围档,还摆了张几案,上面放着一大碟干红枣,就是个头稍小。 豪门贵族就是不一样,厕所里还提供点心。 屏风后摆着个涮漆马桶,十分精致,尤其是那漆,涮的跟个艺术品似的,让人不忍坐上去。 这玩意他知道本来是叫虎子的,因为李渊当了皇帝,他爷爷李虎的虎就得避讳,民间于是把虎子叫马子,那恭桶也改叫了马桶,老虎都改叫了大虫,要是不注意乱说,可是犯讳不敬的。 掀开桶盖,下面还垫着厚厚一层灰,这灰散发着香味,不是普通灶膛草木灰,而是香灰。 除了没有舒缓的音乐,这里如厕确实挺享受的。 李家厕所甚至还提供了擦屁股的火纸,看到这玩意的时候怀玉都有些感动的要落泪,要说到了唐朝什么最不适应,其实不是饮食,而是这卫生条件,没有卫生间没有坐便器没有淋浴这些还能忍忍。 可是擦屁股得用木片,还得自己削,这就让人实在是难以习惯,刚开始他没记住得自己削,结果用家里削好的,结果削的太粗糙,还带刺,那滋味! 他非常怀念清风! 自那次以后,怀玉迅速的就适应了自己削厕筹小木片这件事,甚至还会在蹲坑的时候掏出随身携带的小刀拿出随身携带事先削好的厕筹再刮削打磨圆润。 可人家李靖家里居然提供厕纸。 他拿起几张仔细的研究,不是什么废弃的故纸,而是用稻草制成的粗糙草纸,非常粗糙,甚至能看出里面明显的草茎等,还有些掉屑。他之前刚回龙桥堡时,好像见老武用过这纸,不过是拿来烧的,好像叫火纸,用来代替焚帛告祖用的好像。 虽然粗糙,但也不便宜。 李家居然用来擦屁股。 火纸旁边也还有刮的很圆润的厕筹,上面还隐约有字,好像是废弃不用的简改削的,他拿起几片研究了会,发现不是啥经史子集类的经典,倒好像是记录的一些简单的账目。 虽是旧竹简改的,可不仅削的圆润还熏过香,带着香气。 处处都体现出豪门跟底层百姓的阶级差距啊。 据说倭国天皇上厕所时用蝉翼、英国国王用三文鱼,古罗马的元老们用麻绳,那画面太美不敢想象。 怀玉最后还是从自己蹀躞带上的针筒里取出自备的小木片,自己削的自己放心,那针筒本来是用来装文件之类的,可以防雨防潮等,怀玉却用来装小木片了。 方便完走出东圊,怀玉身上一点异味也没,甚至还有股淡淡香料味。 司棋端来一个盆,金光灿灿的,估计可能是铜盆,在大唐铜就是钱啊。 又有一个婢女捧了个琉璃碗过来,里面还放了些粉豆子模样的东西,也透着香味。 那琉璃碗看着不太透,还不如普通玻璃碗,但这可是大唐,琉璃那也能算的上是跟玉一样的值钱东西了。 “这是洗手的澡豆?”怀玉问,没理由如厕出来还提供小吃的。 司棋点头,“里面的红枣是烤过的用来塞鼻子,这个澡豆是净手的。”一边说一边望着怀玉,刚才她也是一时疏忽忘记告诉怀玉了,她看着怀玉表情,生怕他在里面把红枣吃了,好在怀玉脸色如常,没有半点恼羞之色。 之前李靖的部下来府上,就真有过出身卑微的老粗将领干过把东圊里红枣吃了,出来又把澡豆吃了,洗手水喝了的事。 怀玉先打湿手,然后抓起两颗澡豆子在手里搓了搓,“你们这澡豆子香倒是挺香,但泡都没起什么,这去污洁净的作用也不太行。” 司棋旁边那婢女一听不乐意了,“我们永康公府上的澡豆子可是宫廷所赐,知道这里面都用了哪些名贵配料吗,说出来都能吓到你。” “说来听听。”怀玉不以为然。 “这澡豆用了许多香药,如丁香、沉香、青木香、钟乳粉、玉屑以及樱桃花、李花、红莲花、木瓜花等,还加了麝香、珍珠,据说用十八种香料,加上十八种花,捣碎研粉,再合大豆末研之千遍方成,十分珍贵,故名千金澡豆,一副澡豆得万钱呢。” 怀玉瞧这丫头那骄傲的表情,呵呵一笑,“材料倒是可能用的很珍贵,但是效果确实一般,其实根本用不着这么复杂,伱刚才说的那些东西都可有可无,最关键的材料你却是没说,这澡豆子在我看来最主要的作用是洁净,香味只是附加的。” “要想去污洁净必须得加入猪胰脏,再加上点猪油,然后加点草木灰,就可以做成去污极强的胰子,若是再加上点香料,那就是香胰子,既可去污还能留香。” 唐人以羊肉为上肉,高门士族却是瞧不起猪肉的,称为贱肉。 那丫头根本不信用猪胰脏、猪油、草木灰这些不值钱的东西,能做出这种价值万钱的澡豆子。 怀玉呵呵一笑,也不跟她争辩。他以前跟老道学医时,就看到一些古医书上写过,说面脂手膏,衣香澡豆,仕人贵胜,皆是所要,今之医门,极为秘惜,不许子弟泄露一法,至于父子之间亦不传示。 翻译成白话就是面脂手膏这些属于美容产品,达官贵人最喜好,因此利润是最为丰厚的,大夫之间都是严格保密配方,连父子都不例外。要是能掌握一两个受欢迎的方子,那就能财源滚滚来。 大夫们做的这些澡豆面药,根本不是去污洁净用的,那是当成美容产品当成香药在用,所以自然是配料里材料越贵越好,然后卖的越贵才越符合贵族世家们的身份嘛。 不过怀玉相信,不管是什么面药手膏澡豆秘方,里面不管用了多少香料、花,肯定也还会用到猪胰子猪油这些的,因为这才是核心的原材料,香料和花只是增香的,又不是去污的,顶多粘合的豆粉有一点点去污力。 果然,任何时代跟奢侈品、跟贵族贵妇沾上边的产品,若是还能再跟美容扯上关系,那必然是暴利啊。 唐朝的香料,那都号称香金。 经这一事,怀玉倒是发现了新世界,这在唐朝不光可以配制疗伤药补药,也还可以弄点香胰子、花露水这些玩意赚钱嘛,绝对好赚。 毕竟这号称宫廷特贡的千金澡豆,一副万钱,可效果也就一般般。 “猪胰脏加草木灰真能做成澡豆?当真?” 正要回屋休息,结果外面走来一群女子。 怀玉看着突然到来的这群女子,为首两妇人衣饰不凡,一看就是名门贵妇,很可能就是李靖的妻妾,当下也不敢怠慢,赶紧见礼。 “猪胰脏加草木灰再加猪油脂做不成澡豆,” “那你刚才是信口胡来?”另一名年轻些的贵妇人不满的质问。 “猪胰脏加草木灰和猪油脂做不成澡豆,因为没用豆粉自是做不成澡豆的,但却可以做出胰子,加上香料便是香胰子,论去污洁净留香,却绝对胜过澡豆。” “好大的口气,你可知这千金澡豆乃是药王之方,还是药王亲传弟子所亲制,更是宫廷尚药局所供奉?” 药王是谁? 怀玉想了下倒是想到一人,唐初好像有个药王叫孙思邈,据说活了几个朝代,在民间非常有名,人称老神仙,好像也是隐居终南山的,现在应当有上百岁了,他好像有个徒弟还是徒孙在李唐宫廷供奉。 怀玉笑着道:“在下也非那好逞口舌之徒,回头在下可以照刚才所说之法制一些香胰子出来,到时可以请这位娘子试用评价!” 这时旁边那位贵妇出声,“你就是今日跟三娘回来那位小郎,我听说你是我们三原庄子旁边龙桥堡的禁军子弟,姓武?” 怀玉一听这话,感觉有几分未来丈母娘式的语气,甚至带着几分戒备和敌意,当下如实答道,“回娘子话,在下三原龙桥堡武怀玉,家父讳上士下恪,是致仕禁军旅帅,家兄怀义,现为北门屯营百骑。” 贵妇人打量着他又道:“看你一身绛公服,莫非已是流外之官,不知在京城哪个衙门任职?” “回娘子,在下刚在三原县衙被县令选为捉钱郎,虽穿绛公服,其实只是个在官任事而无流外品的杂任吏而已。” 张出尘见他不卑不亢的样子,态度好了点,她阻止长孙氏想要直接开门见山问跟三娘的关系,而是道,“武二郎年纪轻轻一表人才,这么早便在县里做捉钱郎,看来也是前途无量。” 长孙氏却忍不住问:“你跟三娘来府上做甚?” 怀玉也不知道这贵妇怎么一直咄咄逼人满脸敌意,也没客气的直接反驳,“这位娘子可以直接问三娘,或是这位司棋姑娘,便知原委。” 长孙氏和张出尘刚才直接去了李三娘那,没看到那个俊俏小郎,问了三娘院里人,也只知这小郎是三原龙桥堡来的叫武二郎,现在到这边客院来了。她们没在李三娘那打草惊蛇,便又直接来这边寻人。 司棋上前如实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张出尘一听原来是三娘找来配药之人,心里既松了口气,又对怀玉起了疑心,如此年轻,真懂什么医术么,还一下子采买了一千多贯钱的各种名贵药材? “不知可否请问下武二郎这药方是谁所授,又用了哪些药材呢?” “这些都是我师傅所传秘方,三种药各有药效,对症使用。我这药方虽不便告诉两位娘子,但我阿兄之前受重伤,正是用了我这药而伤势大好。”怀玉简单的说明了三味药的情况,也说了其中主要药材。 张出尘问了司棋一些话,得知怀玉兄长重伤用了怀玉药后如今仍骑射如常,也是信了七八分,还没哪个禁军子弟有这胆子敢这样公然骗到永康公府头上,又不是那种江湖游医招摇术士,骗一把就能跑,武怀玉跑的了和尚也跑不了庙。 张出尘心思缜密,对怀玉客气起来,将他请到廊下喝茶,不着痕迹的套问了许多话,主要还是探听怀玉跟李三娘是否还有其它关系。 当确定怀玉只是找三娘‘赠’药,两人也只认识不到一天时,她长出一口气。 这武二郎虽年轻英俊,看着也很聪明伶俐,但两家门不当户不对。 “多谢武二郎能够这般慷慨相助,我们定会厚礼相谢。” 司棋这时才在一边介绍两人身份,“这位是我们永康公府的大娘子,这位是永康公五弟妻子长孙娘子。” 怀玉一听也明白,原来这位就是李靖之妻,那位红拂夜奔的红拂女张出尘,当年杨素府上的一名歌伎,把上门做客的名门子弟李靖拐私奔了,相当了得。 那位长孙氏一开始倒没弄清楚,但很快从对话中得知,原来这位正是李世民妻子长孙无垢的堂姐,难怪说话总是盛气凌人。 “司棋,你带武二郎去淋浴更衣,好好休息一会,今晚武二郎就在府上客院歇息,府里设宴招待感谢,等药都配好,再好好送武二郎回三原。” 说完,张出尘起身告别,伸手招来仆妇,“去钱库取绢三百匹,明日一起送去龙桥堡武家。” 眼下特价腾贵,米贵、绢也贵,一匹绢三百六十钱,百匹绢便是三十多贯,三百匹绢,那起码是一百零八贯。 换米可以换三十石,如果买马,都能买三四匹,要是买牛,能买更多。 这谢礼已经非常惊人了。 “这可不敢,药材都是三娘买的,我也只是开方配药而已,咱们都是三原的邻居,乡里乡亲,举手之劳,哪能收如此大礼,不敢不敢。” 张出尘见年轻的武怀玉在面对三百匹绢这么大谢礼时,居然一点都没惊讶失礼,还能立马推辞,这份淡定从容,对一个小禁军子弟来说确实极难得。 不过三百匹绢对陇西李家永康公府来说,不值一提,她笑着道,“我还想劳烦二郎,再多配些丹药,到时我送些给族里其它亲朋。” 长孙氏在旁边也道:“给你便收下吧,这是你应得的,不过也要提醒下二郎,三娘毕竟尚未婚配,你以后记得与三娘保持些距离,男女授受不亲,礼也!” 这话一出,气氛有点尴尬,怀玉秒懂,原来多给绢钱还有这层意思,那这绢倒不用客气了。 第19章 美人相赠 第19章 美人相赠 豪门拿钱砸人的样子是真豪横。 被钱砸的人感觉也还不错,怀玉想说,这样的好事欢迎多来几次。 他此时躺在汤室里泡澡,想着刚才的事情,哪还不明白长孙氏和张氏的意思,她们估计是有些误会怀玉跟三娘一起回来,担心穷小子烂蛤蟆想吃天鹅肉了。 出手便是三百匹绢,对一般的小地主崽子来说,这可能真是无法拒绝的诱惑。怀玉对李三娘印象不错,这姑娘高挑身材大长腿,长的又白,一副模特身材,还特别的飒,尤其是长了双桃花眼。 只不过这也只是纯粹的欣赏,两人才接触一天,真要说什么一见钟情未免太过扯淡,怀玉甚至都没往那上面想半分,现在张氏长孙氏这一出,也不过是让他呵呵一笑。 本来三百匹绢是不好意思收的,也就是开方配药,收诊金也收不了太多,但既然弄这么一出,怀玉要是不收,反倒显得有几分不怀好意,他也只好却之不恭了。 三百匹绢到手,怀玉心情还是不错的,虽说人家瞧不起他,但是能换三百匹绢倒不觉得啥,没实力的时候拿面子换钱也不亏,谁要也肯给三百匹绢,他还愿意再让人瞧不起一回呢。 李家的浴室挺不错,冬天的时候可以直接加热池子里的水,享受泡温泉一样的爽快,就算此时夏季一池凉水里泡着也是非常惬意的,唯一有些不太爽的就是骑马时磨破了大腿,刚泡的时候有点酸爽。 泡的正惬意,司棋敲了敲门进来,手里还抱着迭衣服。 “这是夫人让奴婢给小郎送的衣服,是我们家二郎的,夫人说你们相形相仿,应当合身。” 司棋转过屏风一抬头,看到怀玉赤诚相对,不由脸上飞起红霞。 “有劳姑娘了,放那就好,代我向夫人道谢。”怀玉也没料到她会直接走到屏风后来,赶紧扯过浴巾围住。 司棋红着脸把衣服放下便走,结果一时慌张一头撞到屏风上,哎哟一声摔了一跤,怀玉见状也赶紧从池子里起身,过去一把扶起她,“姑娘没事吧?” 司棋还从没如此近距离亲密接触过男子,尤其是个腰间只围了块布的年轻男子,越发慌乱了,想要赶紧起身离开,结果手一抓,抓到怀玉结实的臂膀,那肌肉触感让她更是心慌意乱,手赶紧松开,身子又失平衡,慌乱之下手乱抓,却不料一把扯掉怀玉的遮羞布。 司棋目光定住,如遭雷击。 怀玉倒是不慌不忙的将她先扶稳然后从她手里扯过那块毛巾再围上,接着还淡定从容的脱下司棋的鞋袜,检查了下她的脚,确定她扭到了,便伸手帮她推拿一会。 “姑娘脚扭了,我已帮你推拿活血,当无大碍,若是府里备有冰块,你可以拿毛巾包着冰块在脚上冰敷一会,能够好的更快,一会我再帮姑娘弄点药。” “啊!~” 两人脱离接触,司棋好像才终于从石化中恢复过来,不受控制的惊声尖叫起来,然后如受惊的兔子一样猛的往外逃去,结果脚痛差点又摔了一跤,怀玉过去扶住她,她慌乱推开一瘸一拐的开门跑了。 怀玉看着那慌张兔子样,倒不由的失笑。 那丫头看着落落大方,怎么这会却这般慌乱,这也没啥啊。 怀玉继续回到池子里泡,这大热天,难得有机会泡泡澡真舍不得上来。 另一边,司棋惊慌的小跑逃离,脚还一瘸一拐。 客院里的仆妇见状询问,司棋只是红着脸摇头不答,慌乱的跑了。 几个仆妇面面相觑。 一个三十多岁的仆妇一脸会心的笑道:“定是那田舍汉趁机非礼司棋姑娘了!” “男人嘛,不都这样。”另一个答道。 “咱们司棋姑娘长的又漂亮,这脸跟月亮一样白,那眼跟水杏一样又大又圆又柔,身段也好,丰腴,腿长胸大屁股大,将来肯定好生养的。” “咱司棋姑娘打小跟着三娘长大,一般寒门豪强家的小娘子都比不过呢。” “真是好大胆儿,一小小禁军子弟,也敢在咱县公府上胡来!” “司棋姑娘可是三娘子的贴身婢女,敢调戏玷污司棋姑娘,那还得了!” 几个仆妇都是如狼似虎的年纪,自认为年轻的武怀玉刚才在浴室趁机调戏司棋,甚至欲行非礼,否则司棋怎么这般慌张逃出,甚至脚还受了伤? “得赶紧告诉大娘子去!” 几个仆妇赶紧跑去找大娘子张出尘告状。 那边张出尘和长孙氏却还在三娘院里,看她带着一群婢女在加工药丸,三娘指挥着一众奴婢仆妇,却也跟个将军似的气定神闲有条不紊。 “这些事交给外院的仆人去做就好,怎的还要亲自动手。”张出尘心疼的道。 “这药很宝贵,方子更宝贵,武二郎肯给我们配药,我若是随便交给下人做,万一有人偷了这配方,或是制作时出了差,到时不仅误了武二郎的信任,也毁了这药。”李三娘直言。 张氏暗暗打量着这掌上明珠,虽听她嘴上说武二郎,但好像也看不出有什么私情。 正说话间,客院仆妇赶来告状。 “那武二在浴室非礼了司棋姑娘,司棋姑娘尖叫着从浴室逃出,衣衫不整,脚都还受伤一瘸一拐······”仆妇们添油加醋,发挥自由想象,脑补了一出自以为是的下流痞子田舍汉儿进了县公府,对年轻美貌的婢女欲行不轨的丑事,可怜的司棋姑娘,差点就没逃出魔爪······· 李清惊讶的抬头:“不可能吧,武二郎看着不像那样的人啊。” 长孙氏道:“三娘伱也才认识他几个时辰?有些人啊就是这样,人前也装模作样,可是暗里就不知道怎么下流卑贱了,何况司棋又只是个婢女,便越发胆大妄为了······” 张出尘没轻易下判断,“去把司棋唤来,当面问一问。” 长孙氏哼了一声,“这还用问,出了这等事情,赶紧把人给他赶出去便是,这种登徒子,三娘以后可千万不要再与他来往了,还说在终南山修道九年,我看也许是在山里当了九年山贼强盗,一定得叫人去查清他底细,赶紧让他走,看在他配药的份上,这回且饶他不报官,要我说,这药最好还是找御医好好瞧瞧,万一是假的,毁了名贵药材倒其次,这服用了误事伤身才最重要······” 李三娘对怀玉印象不错,觉得很有礼貌,不像那种人,“还是等司棋来了问过再说吧。” 没一会,司棋被带进来,脚还有些瘸。 “司棋,刚才是怎么回事?”张出尘问。 李清上前安慰她,“你尽管实事实说。” “那个登徒子是如何非礼欺负你的,赶紧说来!”长孙氏催促。 司棋红着脸,有些结巴的道,“回大娘子、三娘和长孙娘子,武二郎并没有欺负奴婢。” “你敢说谎不成?”长孙氏喝斥,“她们都说你从汤池尖叫着衣衫不整一瘸一拐的跑出来,你还说没事?” 司棋又羞又急,“奴婢不敢说谎,是奴婢遵大娘子命拿了小郎的衣服去给武二郎,结果自己不小心摔了一跤,一时惊慌的,实在不该惊扰客人的······” 这回答让人意外,长孙氏更是不信,一直追问细节,司棋无奈只好如实一五一十的说出。 “从始至终武二郎都是十分有礼的,并没有半分失礼轻薄,是奴婢失礼,丢了永康公府的人,奴婢甘愿受罚。” 张出尘打量了司棋一会,然后又特意看了下她已经肿起的脚踝,年轻的婢女此时很慌乱,满脸通红,又极为羞怯,这在张出尘的眼里,便是一览无余,她相信她说的是实话,本来司棋就是她亲自挑选的家生婢,送到三娘身边陪伴服侍的,这样的丫头知根知底,不可能也不敢对她说谎。 她轻轻一笑,“好了,这只是点小意外,算不得什么,先回去好好休息。” “这丫头!” 张出尘轻笑。 长孙氏则道:“那丫头满面春光,我看她尽为武二郎说话,倒是春心动了的模样,也是,这丫头今年得有十五六了吧,这年纪也确实该到适配年纪了,那武二郎虽说出身一般,但这模样倒确实挺不错,难怪这小丫头一见便春心动,不如干脆把这丫头送给武二郎。” 张出尘听了这话望向李三娘,“我原本还说以后把司棋安排到二郎房里伺候的,也算知根知底,可二郎这孩子整天就喜欢习武练剑,不喜却喜任侠,就好结朋交友,整天不着家,对这事是一点不上心。” “三娘你问问司棋,看她愿不愿跟武二郎,若是愿意,我来出面跟武二郎说,这也算是成就一桩好事。司棋这丫头虽是家生婢子,但打小就跟着你,也是忠心耿耿勤勤恳恳,如今也到适婚年纪,总不能一直拖着,武二郎我看也不错,虽然现在只是朱衣吏,但仅凭这几面印象,这小郎不仅有手好医术,而且为人处事也都很不错,将来定是一番成就的。” “只要她愿意,我便去信让你叔爷手书放免还良文书,再让大郎连署,到衙门申牒除附。” 唐代的婢女地位卑贱,律比畜产,只算私人财产,不算人。不仅良贱不婚,婢女不能给良人做妻,做妾也是不行的,良人以婢为妾者,徒一年半。婢女甚至不许养良人子,但主家可以放免,只是放免为良后也只能为妾,而不能为妻。 张出尘打算好人做到底,不仅把司棋送给武怀玉,甚至要让家长李靖写放免文书,放免司棋为良人,一步到位,从奴婢到良人,都不是先放免为客女。这样司棋跟了武怀玉,可以做妾,而不是仍只能为奴婢。 到武家做妾,起码也是良人,而不是武家的财产。 李三娘子倒是没料到张氏会提出把司棋送给武怀玉,甚至给她直接放免为良。 奴婢放免为良这事比较麻烦,就算司棋是李家私有财产,但女人是没资格处置的,必须得家长李靖亲自手书,还得长子李德誉连署,送衙门申牒附符才行。 如果放免为良,就能去做妾,地位有保障。可惜一日为婢,就算放免为良,终身也不得为妻只能为妾。 许多豪门大户里的家生婢女,或买来的婢女,一般也就两个出路,或是配婚给自家的奴仆部曲,或是被主人放免收为妾侍,当然也有可能随时被赠人,或是不听话的转卖的也有可能。 相比之下,当然是能放免做妾最好。司棋年轻长的还漂亮,特别是从小跟着三娘子,也跟着读过书,也学过琴棋书画,甚至还会骑射击剑,若不是投胎出身不好,那也是非常不错的。 司棋若给武二郎做妾,确实算是个恩赏。 李三娘虽然心中有些不舍,可也知道这是早晚的事,除非她嫁人的时候,把司棋也带着陪嫁,做通房丫头或到时直接放免为良再提为丈夫的侍妾。 张氏看着厢房里的这些药,“武二郎这药方,在战场上可是值一条命,如今阿郎驻守萧关与突厥大战,五郎六郎也要带着族中子弟上前线,三娘的父兄还困在会宁关等药,这些药太珍贵了,司棋这桩事若能成,既是给司棋这丫头寻个好归宿,也是感谢武二郎的人情。” 况且那么有本事的年轻人,送个丫头若能拉拢亲近,也是非常值得的。 李三娘听到这也只好点头,她也希望身边人以后幸福,这武二郎她觉得人品不是不错的,也算一表人才。 “那我去问司棋。” 长孙氏不以为意,“还问啥,刚才那丫头那满脸桃花的模样,早就春心动了,岂有不愿意之理,丫头给品子做妾也不委屈他,再说武二郎有这本事,早晚也是能出人头地的,至于说武二郎,白送他一个这么好的丫头做妾,他难道还有什么不愿意的,咱永康县公府什么人家,能攀上咱们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张出尘心思玲珑,这般安排自有深意,一来司棋刚才虽说是意外但弄出那出来,确实有失永康公府的礼貌,直接把司棋送给怀玉也是赔礼,当然这样做更重要的是她觉得武二郎值得送个婢女。 武二郎本事了得,且还是武士彟的侄子,自己丈夫北上抗击突厥前,就是扬州大都督府长史,如今武士彟正是接替他的职务,对于那些豪门勋贵来说,最喜欢的就是错综复杂的关系人脉,身居高位就得多交朋友少树敌。 再说,把司棋送给武二郎,既能拉拢这年轻小郎,更还能绝了三娘跟他发生什么的任何可能。 李三娘却想不到张氏还有这么多心思算计,只倒是给司棋寻个好归宿。 怀玉泡了好一会,才更换衣服去休息。 司棋拿来的那套衣服是李靖次子的,倒确实挺合身,尤其贴身的衣料居然还是丝绸的,穿上后冰冰凉凉,真成纨绔子弟了。 “司棋姑娘脚好点没?”走出浴室,却没见到司棋,是其它李府婢女。 “司棋姑娘已经去休息了,奴婢送郎君去卧房休息。” 怀玉没多想,回客房倒头睡下,一觉睡醒已经天黑,房外有婢女来传话,武家在花客设宴感谢武二郎配药。 “司棋姐姐也在花厅等武二郎。” 那名婢女怀玉记得好像也是李三娘的贴身婢女,好像唤做司琴,“司棋姐姐跟婢子情同姐妹,以后司棋姐姐跟了武二郎,还请武二郎一定要好好善待司棋姐姐。” 怀玉听的一头雾水。 第20章 千牛备身 第20章 千牛备身 永康公府前庭花厅。 张出尘特意安排了一桌子好酒好菜招待武怀玉,张出尘和长孙氏、李三娘都在,还有个身着绯袍的高大青年。 “武二郎,这是我家大郎。”张出尘为武怀玉介绍,原来这位是李靖长子。 李德誉等怀玉走到近前行礼,才缓缓起身,他长的很高大,可能三十上下,唇上留着两撇长须,修的很精致,身上有很浓的香熏味,那鲜艳的绯红官袍很抢眼骚气的很,配上金銙玉带,上面还系了枚银鱼袋。 给怀玉的感觉是这位李公子有些傲慢,甚至很奢靡。 “李德誉,左右府千牛备身、骑都尉。”说话时明显带着很大的优越感。 怀玉微笑着点头,这就是所谓世家子弟的傲慢了,如此年纪,已经是正六品的千牛备身,还带着五品勋,有傲慢的资本。 千牛备身是执御刀千牛刀的高级侍卫武官,隶属十二卫四府里的左右府,原来叫左右备身府,也叫过左右领左右府,这是跟左右监门府一样不领内外府兵的特殊府,专管侍从护卫。 他们因携带千牛刀而得名千牛侍卫,那刀据说极为锋利,一刀可斩千牛。 自北魏以来,这些带刀侍卫,一般都是只授给高级勋贵子弟的,品级不低,经常随侍皇帝,所以能选上的前程无量。另外东宫里也还置有东宫千牛,是侍从太子的,也是首选勋贵子弟的。 李德誉这正六品却穿着四五品官才能穿的绯袍系着银鱼袋,这是特旨恩赏赐绯银。 怀玉觉得他这样子也不可能自己立下什么大功得勋赐绯,估计也是因为受李靖功绩的荫封加赐。 第一印象并不好,怀玉觉得这李大郎有些势利,明显瞧不起他这低级禁军子弟,他也就只是表面礼貌,没有跟他深交之意。 要不是张氏要求,李德誉根本就不愿意费力来招待武二郎,要不是听说他是个‘神医’,李德誉连点笑容都不会给的。 他平时结交的那都是高级勋戚子弟,不是王公子弟,就是世家子弟。 怀玉回到自己座位。 李府今晚宴席是分席,每人一张几案。 司棋换上了一套很好看的齐胸襦裙,外面还罩了件禙子,臂上绕了条披帛,还描眉涂唇,额头上还贴了几瓣紫荆花,今晚的她格外的漂亮,尤其是本来皮肤就白,这么一装扮后,更是美丽大方气质迷人。 她跪坐在怀玉案边,为他倒酒,并介绍李府丰盛的待客菜肴,声音很温柔。 “这是通花软牛肠,用羊油烹制。这是光明虾炙,以活虾烤制。这是羊皮花丝,切一尺长的羊肉丝炒成。 这是雪婴儿,乃是豆苗贴田鸡。 这是仙人脔,是奶汁炖鸡。这是小天酥,用鹿鸡同炒。这是箸头春,是烤的鹌鹑。 这道菜叫过门香,用数种肉相配炸熟······” 司棋介绍的很细致,甚至还体贴的为怀玉夹菜。 一连八道菜,色香味俱全,怀玉听着司棋介绍,发现这些菜不仅好看好吃,名还好听,且用料都极显富贵、牛羊鸡鹿虾鹌鹑田鸡等,可不是一般人能吃的到的。 在普通人家还只能以菜粥、麦饭充饥时,永康公府却能拿出如此佳肴待客,极显富贵豪奢。 李德誉举着酒杯笑着对怀玉道,“武二郎请放开享用,以前肯定没吃过这些好东西吧,来饮酒,这酒可是天下名酒富平石冻春,还是其中珍品,斗酒十千。” 斗酒十千,这确实非常名贵,大唐一斗六千毫升,六升卖一万钱,比飞天还贵啊。 怀玉没喝过唐代这好酒,李德誉那话语让他不太爽,不过他还是克制着保持着面上微笑,举杯道谢。 “李公子客气了。” 李德誉被这句李公子称的飘飘然,十分满意。 在武怀玉这个田舍儿面前,他极有优越感,本来心里瞧不起他,可见他这么识趣知礼,倒觉得这小子还挺不错。 “饮!” 司棋今天格外柔媚,“二郎,点心来了,这个是巨胜奴,是蜜制馓子,这是婆罗门轻高面,这是贵妃红,这是甜雪······” 四样点心,样样精致好看,怀玉一时也看不出是个啥,好像都是面点。 不过虽说今日李家超规格招待武怀玉,菜肴点心都是宫廷传出的,极为奢侈,但武怀玉虽在终南山里苦修五年,但上山前那也是红尘打滚二十来年,这吃喝的东西还真惊不了他,什么八大菜式各式点心,吃的多见识更广,真不稀奇。 张出尘、长孙氏甚至李三娘还有司棋几个女子,都是一直暗中观察他,见他那淡定从容的态度,也是极为惊讶的。 说实话,就算是永康公府,其实也不可能天天山珍海味的,今天这些菜式平时也是只有招待贵客时才会有。 这些别说一般平民百姓,就算是一些勋贵子弟怕也是见了动容的。 “非常感谢武二郎能够慷慨赠药,我家阿郎如今领兵在外,便由我略备薄宴,让大郎代替阿郎招待以示感激,若有招待不周之地,还望见谅。本来是要二郎也来相陪的,可这小子成天就知道胡混,这会也不知又在哪厮混。”张出尘说话大气,让人如沐春风。 用餐气氛倒挺不错,虽然李大郎说话不中听,但怀玉也发现,这家伙倒不是针对他,只是天生一股优越感,只要拍拍他马屁,这小子倒是跟顺毛驴似的很开心,甚至几杯酒下来,居然也开始跟怀玉称兄道弟了。 张出尘在一边看的都暗暗摇头,这大儿子算是废了,三十而立,这儿子也只能靠家族父辈恩荫才有这官勋,但别看外表光鲜服绯佩银的,但跟武二郎一比,就立分高下。 李家今后是指望不了这小子了,老二倒是更聪明,可一心只想当大侠,根本无心仕途,真是让张出尘操碎了心。 这顿菜很丰盛,在怀玉眼里却也称不上多珍稀,他对那道羊皮花丝比较好奇,主要是之前也没见过唐人有炒锅、炒菜,可这道羊皮花丝就是炒羊肉丝。 他不懂就问,司棋笑着答疑解惑,“豪门世族之家,铁釜铁锅铁板都是有的,可炖可炒可煎,炒羊皮花丝就用的是铁锅,这铁锅如浅碟并不稀奇,只是民间庶人之家倒是少见,盖因铁锅炒菜,一来比较费油,二来铁锅乃铁制价格较贵。庶人平民多用炖煮,以陶锅石锅为主,价格便宜,且炖煮无须多少油,无油也可。” 铁锅价格贵,炒菜费油,油也贵,铁锅和炒菜不是没有,只是平民百姓负担不起,所以自己不用。 怀玉想想也是,铁锅又不是什么高科技的玩意,一块铁打成碟状,架火上烧就行,但炒菜得有油才好吃,没油不如直接煮炖。 怀玉来了后还头次吃炒菜,熟悉的味道,那羊肉丝炒的也确实挺美味,他多夹了几筷子,结果李德誉以为他没吃过炒菜,便叫人又给怀玉炒了一大盘。 怀玉觉得这小子可能真没啥坏心思,就是有点傻,好显摆。 这羊肉丝可惜少了点辣椒,要是再加点洋葱放点青红椒一炒,再加点干晒椒,再撒点孜然、胡椒粉,那味道绝对更棒。 自己行李中就有不少粮蔬种子,辣椒西红杮洋葱种子那也都是有的,回去后就可以在院里整块地先种些出来。 饭后,又是数样点心,又开始煎茶。 “二郎觉得司棋如何?” “挺好。” 他脑子里还想着如何在三原清河畔种上成片的玉米、土豆、辣椒、红薯等。 “既然武二郎也喜欢司棋这婢女,那便让她跟着你,你若是愿意抬举她为妾,那我便让永康公手书放免文书,将她放免为良,到时我们府上也还会给司棋准备一份嫁妆带过去。 若二郎没此意,就带回去做个端茶倒水铺床迭被的婢女。” 怀玉愕然。 他有些惊讶的望着张氏,又看看李三娘,最后目光望向司棋,发现她满脸通红低着脑袋。 第21章 抱美而归 第21章 抱美而归 “夫人,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武二郎不喜欢司棋?”张氏反问,“这丫头是我府上家生子,知根知底聪明伶俐,从小被我看中安排到三娘身边,也跟着读书识字,还会琴棋书画,甚至还会骑射,尤其是这棋下的极好,又会女红还通厨艺,要说好多官宦家的千金,都未必有司棋这么聪明多才。” 怀玉拱手:“司棋姑娘挺好,只是······” “有武二郎这就话便好,请武二郎以后善待司棋便是,她姓陈,本名润娘。” “可是!~” 张氏又当面问司棋,“司棋,你可愿意跟随武二郎?” 司棋抬起通红的脸庞,对着武怀玉害羞的点了点头,然后转头对张氏道:“奴婢愿意跟随武二郎!” “既然武二郎觉得司棋挺好,司棋也愿意跟随武二郎,那今日我便成人之美,促在这桩好事,这顿谢宴便当成喜宴。” 娉则为妻,奔则为妾。 在唐代,纳妾用不着什么三书六礼,也不需要什么媒人证婚人这些,只要家人同意就行,父母在得经过父母同意,有妻子的先过问妻子,如果家人不反对,自己做主便行。 妾通买卖,须立契约。 唐人纳妾,必须得是良人,司棋现在还是永康公府的婢女身份,不能给怀玉为妾,否则官府论罪,怀玉以婢为妾要徒刑一年半。不过张氏也说了,她会去信让李靖这个家长写封放免为良的文书,再让家中长子李德誉连署,到时再官府登记,申牒除附,从永康公府的户籍上迁走便行了。 当然,普通平民百姓其实没纳妾的资格,除非年过五十妻子还没有生子,可以纳妾,除此外纳妾就得要有勋名散阶爵位等了。武怀玉是品官之子,自己没官爵,但现在也是捉钱令史,是县中杂任吏,也还是可以纳妾的。 李家对司棋毕竟好,否则直接把她的奴契转交给怀玉便行,奴婢只是畜产,官府过户登记立契就行。 但张出尘还是表示愿意请李靖放免她为良,并且还愿意给她准备一份嫁妆,让她较为体面风光的嫁入武家为妾,而不是为婢。 怀玉备受冲击,一时都没反应过来,活生生娇滴滴一高挑大美人,怎么三言两语就送人了? 张氏甚至直接让人先把司棋的奴契取来。 司棋将自己的奴契举至齐眉,恭敬的呈送给怀玉。 等李靖那边放免文书送到,李德誉连署后,怀玉就可拿这奴契去给司棋申牒除附,并迁移户口落户武家。 哪怕现在文书没到,有这奴契在手,他也可以直接带走司棋。 “请二郎收下。”司棋举着契。 怀玉极受冲击,之前赵成一家子跟着他从白鹿原到龙桥,本来说做长工,结果老武直接把他一家收为自家奴隶,还改了姓,当时就让他很震惊。 可现在李家做事更惊人,直接把司棋这样的年轻姑娘送给他做妾。 “这···这···” 司棋举着契,眼泪瞬间涌出,楚楚可怜。 李三娘在旁边看的有些恼,“武二郎你堂堂七尺男儿,怎的婆婆妈妈,能不能痛快一点?” 怀玉望向司棋,“司棋姑娘,你真愿意随我去,可想好了?” “只要二郎不嫌弃司棋,司棋无怨无悔。” 这般果决的回答,让怀玉有些意外,毕竟两人这认识还不到一天啊。 这本来是件大好事,可活生生一人,却又让人觉得不真实。 不过转念一想,司棋也只是个律比畜产的奴婢,虽是家生奴婢还是三娘的贴身婢女,但仍是个奴婢,如果跟随怀玉做妾,或许也并不是什么坏事,毕竟他也还年轻,长的也还行,又是官宦之家子弟。 “司棋姑娘,我只是个捉钱品子,县生里办事杂任而已,我甚至连自己的一孔窑洞都还没有,你跟着我要受苦的。” 武家没有永康公府这样的条件,她在这做婢女还能绫罗绸缎骑骏马,到武家可能得住破窑洞穿布衣。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司棋认定二郎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如意郎君。” 这话说出来,怀玉要再拒绝那就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本来一桩好事倒会让双方都下不来台。 “承蒙姑娘不弃,又得夫人和三娘子、大郎如此抬爱,武二在此谢过了。” 张氏严肃的表情终于又转为笑容,李三娘也哼了一声放过了他。 那边李德誉更是笑道:“司棋在我们家可不是一般婢女,先前我还向母亲提出想讨要三娘身边婢女一个来做侍妾,母亲和三娘都不肯呢。” 大家都无视他这不合时宜的发言。 张出尘起身,“我看天色也不早了,就不打扰你们的良辰吉时了,来人,送武二郎和司棋这对新人回客院歇息。” 她走到司棋面前,牵起她的手交待:“你是李家家生子,打小跟随三娘,是个懂事的姑娘,如今跟了武二郎,好好相处。我给你在三原李家庄划二十亩地,再给你一头耕牛一匹骡子,再给二十匹绢、八千钱做为你的陪嫁,另置办四季衣裳床铺一套,再加上一套厨房的锅碗瓢盆,祝愿你们以后日子经红火火顺顺利利。” 这份嫁妆对于一个婢女来说,绝对不算少,这是难得的恩赏,真正把她当成李家人送出去的。 司棋感激哭泣,跪下磕头谢恩。 怀玉站在那还有些风中凌乱,幸福来的太过突然,看着身边这姑娘,眉如远山,面若银盆,樱桃小嘴,肤白貌美大长腿。 还是个出得厅堂入的厨房甚至还能策马驰骋的姑娘。 突然天上掉下来个陈妹妹? “二郎,回屋吧。” 张氏等人都离开了,司棋见他还愣在那。 古人婚姻向来讲究父母之命媒灼之言,更讲究门当户对,李三娘这样的名门千金,婚事也得是父母挑选,甚至得族里同意,说到底也是盲婚哑嫁的。 而她做为一个贱籍奴婢,更没有半点选择可言,她从小就明白这一切,也不曾有过什么奢求、幻想,她只等着将来被安排便是,甚至她的父母都做不得主,她是奴婢,父母也是奴婢,一家子都是李家的奴婢,一切都要听李家的。 不管是配奴仆,还是随主子,或是一直跟着李三娘,将来做陪嫁丫头,都只能听安排。 甚至万一哪天做错了事,一句发卖,叫来牙婆子把她拉走带去市场任人挑选买卖,也没半点反抗资格和能力。 看着武怀玉,她心里很暖,虽然只相识半天,可今日在浴室他对自己很关心,没半点非礼,条件也很好,简直是以前做梦都不敢想象的好事。 好不容易遇到,不管夫人是出于何种原因做出这个决定,既然遇到了就得抓紧,死也不能松手。 想到这,司棋主动的伸出手,握住了怀玉的大手。 怀玉看着这个主动的姑娘,早上这还是李三娘的贴身婢女,骑马英姿飒爽,说话落落大方,这会却已经成了自己的妾侍,真跟做梦一样。 司棋依偎在他身上,“以后二郎走到哪,妾就跟随到哪。” 温言软语,她身上的香气袭来,让在山里苦修五年的他,都不由的砰然心动了。 “二郎。” 怀玉笑笑。 不想了,管它三七二十一呢。 人家姑娘都愿意,张出尘李清李德誉都舍得相赠,他武怀玉还扭捏个啥呢,他大笑几声,一把将司棋抱起,惹的姑娘娇羞不已。 “走,” 怀玉横抱司棋在怀,大步向着客院走去。 司棋满脸通红,整个人都僵硬着。 “你脚扭了还没好,走路不便,我抱你走。”怀玉低头对着她温柔道。 这话一出,司棋心中充满幸福,双手搂紧了怀玉脖子,整个人依偎在他怀里,瘫软如泥,任他抱着大步而行,她感受着他雄壮的双臂、宽广的胸膛,心里甜蜜蜜的。 第22章 迟迟钟鼓夜长安 第22章 迟迟钟鼓夜长安 “这钟声是东市传来的吗?” “东市黄昏鸣锣收市,夜晚闭市哪有钟声,这是李府隔壁西边的菩提寺传来的声音。这菩提寺紧邻咱们李府,就在平康坊南门之东,是前朝隋开皇二年,陇西公李敬道及僧惠英所奏立寺,一般寺院钟楼皆在东,因菩提寺东是咱们永康公府,故先前菩提寺把钟楼重建于寺西·····” 夜凉如水,怀玉却有几分燥热难耐。 晚餐时羊肉多吃了一盘。 更要命的是温香软玉在怀,这禁了五年的年轻身体,便蠢蠢欲动难以抑制,他忍的有些辛苦。 虽然张出尘已经把私契给了他,司棋现在起便是他的女人,可他又不想太过禽兽,这才一天不到呢,怕司棋接受不了。 可他更不愿禽兽不如。 司棋有些故意,这大热天穿的十分清凉,还故意紧挨着他挨挨碰碰的,让人更加燥热。 “这些和尚怎么半夜不睡觉,还在那敲钟呢,街坊邻居们不睡觉了吗,明天不用做事了吗,还有没有公德心呢。”怀玉抱怨。 “二郎睡不着吗,妾也睡不着。”司棋又挨了上来。 “好热啊。”怀玉一声叹息。 “妾身上凉,二郎贴妾身上清凉一下。” 司棋在说谎,她身上更热,火一样烫,感觉像是烧到了四十度。 她像条蛇似的在他身边蠕动着,却并没有跟蛇一样冰凉,反而滚烫如火,可她偏偏说她很凉,要为怀玉降温。 这明明就是火上添油。 这该死的纵火犯。 面对着如此明显的示意,怀玉终究忍不住了,再下去,他就要被火焚灭,禽兽也比禽兽不如好。 ······(禁止展示)······ 菩提寺的钟声终于停了。 窗外只剩下蟋蟀的声音,偶尔还有蛙声。 怀玉五年的坚持被打破了。 良久,他问:“怎么这还能听到蛙声?”” ······ 这个时侯聊天,总是最甜蜜的,连空气中都还弥漫着股甜蜜的味道。 “你本名叫润娘啊,家中可还有亲人?” 司棋本名润娘,确实很润。 当燥热散去,怀玉也恢复了清明,变的正人君子起来。 “我本姓陈,老家是江南润州的,所以我小名润娘,我祖父曾为南陈之官,后因隋灭陈,被削职为民,后来祖父与族人在乡响应江南反隋,事败全家皆被贬为奴隶,押到长安赏赐官将为奴······” 司棋家的历史也挺惨的,本也是江南士族,虽不说是一流名门,却也是家境优越,结果南陈被隋平灭,先是夺职,后来又因参与江南士族起兵反隋兵败全家为奴。 自此后,曾经的名门士族,沦落世代为奴,司棋一出生就是李家奴婢,他父母是李家奴,她也就是李家的家生婢。 也许是因为张出尘也曾是江南士族之后,又或许张出尘也有过在长安贵族家为歌伎的经历,所以对陈家还不错,尤其是司棋,因为打小聪明,选给三娘做婢女后,衣食无忧,甚至还能读书习武。 如今还给她选了不错的夫婿,甚至还给了她一份不菲的嫁妆。 “你家还有何人?” “阿耶在京西醴泉县永康公府的一个庄子里做管事,阿娘也在那边。两个阿兄一个在这边府上当差,另一个跟随李二郎为随从,还有个妹妹,如今跟随在耶娘身边。” 做为家奴,司棋一家过的还不错。 据司棋说那位李二郎,是个任侠之人,一心想当大侠,整天不是习武练剑,便是驰射打猎,还跟他五叔李客师学的一手射鸟的好本事,据说连雕都能射落,但李二郎李德奖不太想当官,甚至也不想带兵打仗,只想做个高朋满座,四海皆友的大侠,他平时最喜欢结交朋友,整天在外面,很少回家。 李靖常年在外任职,也管不了这儿子,张夫人却又似乎有意纵容二儿子的不求上进,司棋她哥打小跟着这二郎,也是学了身好武艺,在外面整天吃吃喝喝交朋访友,过的挺逍遥自在,甚至也江湖上小有名气。 司棋大哥二哥也都是李家给他们赏赐了婢女为妻,都生儿育女,反正奴隶配奴隶,生下来娃又成了家生奴婢,陈家一家子在李家的奴婢里算是地位较高,过的较好的。 “难怪没见到李二郎。” “大郎李德誉虽是六品千牛备身还带五品勋,不过其实文不成武不就的,论本事远不及二郎的,只是跟二郎无心仕途相比,大郎倒是很热衷仕途的,平时最喜结交名门贵族子弟,二郎则倒相反,不论勋贵子弟,还是富家豪侠少年,又或边塞游侠、市井无赖、街坊恶少、江湖好汉,都喜结交。” 武怀玉听着心想,怪不得李靖之后,好像就没在历史上听说过李靖家什么有名的后人,原来两儿子这般,都不是子承父业之人啊。 李二郎如何他还没接触过,但今天见到李大郎,确实不是个什么有能力的。 相比起来,李三娘好像倒是个挺了得的姑娘,李靖的兄弟侄儿们,好像也都挺厉害,比如现在被困在会宁关的李脩行父子,又如即将要上前线增援的李客师、李正明兄弟俩,还有他们的儿子,都挺爷们。 偏偏李靖两儿子,听司棋说的虽委婉,但老大明显只是个没啥本事的纨绔子弟,喜欢结交权势,喜好名利,偏又没啥本事,以唐初的激烈政治斗争局势,这早晚容易出事,甚至还可能要牵连李家的。 李二郎倒是个性子洒脱的人,但身为李靖次子,有一身好骑射本事,偏偏又不愿走李家这将门路线,偏要当好汉大侠,说白了这也是个不负责任的家伙,靠着父荫,靠着家族名声,甚至靠着家财,当然能潇洒,县公子弟,又是陇西李氏名门,但是他只享受李家给他的一切,却不能为家族以及后人创造价值,李靖就这两儿子,老大无能,老二不负责,岂能不没落。 他隐约记得历史上李靖家的家庙,后来到了唐玄宗时期,都沦为了杨国忠的马厩了。 司棋懂的很多,大宅门里的高级婢女,那也妥妥的能顶的上后世大集团里的高级白领了,不仅府里的事她知晓的多,而且对外面的门阀之间的姻亲关系,甚至是各家跟宫里的关系,又或朝堂上的权力斗争等都很懂。 怀玉相信,这些肯定是她听李三娘跟张出尘她们聊到的,但也确实得聪明且有理解力。 说实在的,司棋这样的姑娘,若是在大宅门里做妾,或是做个女管家,管理内宅绝对是绰绰有余的,跟着他回龙桥堡住窑洞,真是委屈浪费了。 张出尘给了司棋一份不薄的嫁妆,比一般小地主家嫁女儿置办的还丰厚,不愧是县公府,也不愧是陇西李氏,当然更重要的还是她服侍李三娘服侍的好。 “夫人给的这嫁妆,回头妾便全交给二郎打理,你说咱们先拿钱请人盖个院子怎么样?” “这些是伱的嫁妆,你好好留着,我不能用你的嫁妆,建房子确实是当务之急,不过钱你放心,之前程大郎买我药,给我十枚金钱,能换二十贯,夫人昨又给我三百匹绢,值一百零八贯,这加起来就一百二十八贯了,在三原龙桥盖个院绰绰有余,就是现在长安南城买个院都够了。” 长安城东贵西富,怀玉在东城西城买不起,但在南城却是可以置业了。 “咱还是在三原盖院子,好好经营田地,养牛养羊,种桑养蚕,你在衙门兼差捉钱,我在家里打理家务,纺丝织布,等过几年,再为你寻个官宦家小娘子迎娶进门······” 司棋这话让怀玉突然愣住。 甚至有了几分愧疚,这时代,妾就是妾,永远不能以妾代妻,哪怕李家给司棋放免为良,但也永远只能是他的妾,若以妾为妻可是干犯律法,要受严惩的。 他有些烦躁。 司棋似乎感受到了,温柔的贴了上来,“二郎放心,以后新娘子进门,奴一定会谨守本份,尊敬大娘子的,绝不敢以下犯上······” “别说了。” “二郎,妾想要个孩子。” ······ 这一夜很漫长。 直到菩提寺早课的钟声又响起,怀玉醒来。 睁开眼,便看到一双明动的眼睛一直在盯着他。 他有些恍惚,然后才想起来这是李靖府上,趴在旁边盯着看他的姑娘是司棋,以后叫回本名陈润娘。 “你早就醒了?” “嗯,天刚发白便醒了,你睡的好沉。” 昨晚黑灯瞎火你侬我侬,现在这天光大亮,怀玉倒反而一时有些不知如何面对。 “二郎饿了吧,妾去给二郎弄吃的,吃完后咱们去见夫人和三娘子,然后妾收拾东西跟二郎回家。” “好,不过既然来了长安,我还有些事要办,本来我也打算今天要跟阿耶和阿兄他们来拜见长安城里族中的长辈的,一会我自去拜访,顺便也去宿国公府拜见一下程大郎。” “奴一会禀报夫人,请夫人让我大兄借府上车送我们去吧。” “你还是多休息会吧,”怀玉怜爱道。 “那奴让阿兄陪二郎去,他熟悉长安,另外上门拜见长辈和朋友,总也还得置备些礼物,不能失了礼数,这些交待奴阿兄去采买,他都熟,既能省些钱物,也节省时间,而且他也知晓如何跟大宅门的门夫家丁们打交道,虽是拜亲访友,但给门夫家丁的礼也是少不得的·····”司棋非常体贴的说道。 “你真是个贤内助!”怀玉亲了她一口,弄的她满面羞红,既喜又羞,赶紧起来,“我去给二郎弄吃的。” 司棋的脚可能还没好,今天走路很不利索! 第23章 纡尊降贵送人情 第章 纡尊降贵送人情 怀玉穿上李靖次子李德奖的锦袖宝花纹绫袍,腰围铜銙蹀躞带,悬一枚金刀子,往那一站还真有几分贵公子范。 润娘领着她大兄陈兴过来,陈兴一见怀玉还误以为是二郎德奖,赶紧上前行礼。 “阿兄,这是润娘的阿郎。”润娘赶紧提醒兄长。 陈兴高瘦个,银盆方脸,与妹妹一样很白,估计二十来岁,身上的长袍很齐整干净。他定睛细看,才发现这果然不是李二郎,却也不由的赞叹道,“武二郎真是面如冠玉、鬓若刀裁,眉如墨化,眼似点漆,端的身躯凛凛相貌堂堂一表人才!” 怀玉也没料到这阿兴看着高瘦有些老实样,一张嘴却是马屁滚滚,难怪年纪轻轻都已经是李府的采购管事之一,这张确实能说会道,这种人擅长外差,估计又会对上拍马奉承,谁用谁舒服。 这个老六。 “阿兄好口才。”怀玉笑着回赞一句。 润娘倒对兄长习惯了,她提着食盒放到桌上,“饿了吧,这是夫人一早叫厨房安排好的,知你喜欢吃羊肉,特意叫厨房做了古楼子。” 怀玉没听过古楼子,到了唐代这里的许多称呼都与原先不同,如面条叫汤饼,面片汤叫个不托,凉面叫冷陶,馕叫胡饼,馒头叫蒸饼,这古楼子还没吃过呢。 打开食盒,里面是大饼。 看着平平无奇,陈兴在一边羡慕的道,“这可是好东西啊,一个古楼子,要起羊肉一斤,剁成肉馅后分层铺在大胡饼中,夹层里再加入胡椒、豆豉,外缀酥酪,入炉烘烤, 待羊肉烤制半熟时食用最佳,此时肉嫩汁鲜,咱府上后厨的老王是专做饼的,听说他烤的古楼子,来府上吃过的客人都回味不已,有些还经常叫仆人来求取呢,二郎有口福啊,这东西我们平时只听说过,却从没吃过。” 张出尘让后厨直接给怀玉送来六个古楼子。 他听了陈兴的介绍,又仔细瞧了瞧,发现这玩意既有点像是大号缙云烧饼,也像是个披萨,反正这料是非常足,光羊肉就一个饼一斤,唐代贵族最喜食羊肉,长安的羊肉需求大消耗大,也不便宜。 尤其是如今天下未安,物价腾贵。 他原本以为自己的至宝丹等虽是疗伤治疮补血良药,但李靖这等勋贵大将又不是普通百姓,医疗资源应当也是不错的,可现在看来,他低估了自己三味丹的价值。 特别是武怀义在终南山被薛万彻伤那么重,连李世民都是亲眼看过的,程处默程咬金甚至尉迟恭秦琼李客师等好多勋贵也见过、知情,结果武怀义用了怀玉的药后,基本上没有躺过,大热天到处东奔西走,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着,不得不说确实震惊了不少知情人。 他觉得大唐的大夫也肯定有不少名医,甚至好药肯定也多,却不知怀义的伤跟他恢复的速度,让大家早是惊讶的不行,对他的药评价不断拔高,他们并不知道怀义好的快,其实也不仅是用了药,还有怀玉的针灸以及护理之功。 这些丹药张出尘觉得非常珍贵,哪怕是送了三百匹绢做谢礼又赚了个美婢,都觉得这人情很大,尤其是眼下李家男儿不是在战场,就是即将奔赴战场,甚至还有被困在战场伤重危急的。 何况怀玉有这本事,李家也希望以后万一有个急症什么的还能请到怀玉出手。 “一起吃!” 怀玉先给陈兴拿了两个古楼子,刚出炉还烫手,这酥酪香、羊肉香,混合着饼香,让怀玉肚子都响了。 陈兴推辞了两下,也便不客气的开始啃了起来。 他又给润娘拿了一个,“你也多吃些。” 自己拿起一个,这起码得有两斤一个,真是巨无霸馅饼,咬一口,肉馅鲜嫩多汁,胡饼则很有嚼劲,尤其是浸满馅汁后趁热吃真是回味无穷。 “这里面居然还放了不少整粒的胡椒,这古楼子还是加料的。”陈兴吃的满眼放光,他虽是府里的采买主事之一,但地位也不算高,只能算仆役里的中层,平时可没机会吃到这种只有主人和贵客们才能享受到的美食。 怀玉觉得放点胡椒也不值得这般大惊小怪的,倒觉得胡椒放的有点多,若是弄点胡椒碎便好,有些抢味。 “二郎可知现在长安城里的胡椒有多贵?一两胡椒一两金啊,这胡椒啊都是西市胡商从西域不远万里运来的,据说是从那什么摩揭陀国运来的,还要翻越雪山大漠,万里迢迢,每一粒都跟金子一样呢。” 陈兴是做采购的,对长安物价十分敏感,“一两胡椒大约也就二百来粒左右,却价值一两黄金,现在一两金能值八千开元通宝,若是其它钱,得换一万多。你算算这一粒胡椒得值多少钱?” 这下怀玉惊讶了。 “胡椒这玩意这么贵?一粒岂不是得值三十多文钱?” “那可不,十粒胡椒就值一匹绢,就算现在米价贵,都能换一斗米,要是放开皇年间或大业初,更能易米一石!而且现在胡椒还有价无市,特别是自今年突厥入侵陇右之后,这通西域的丝绸之路也大受影响,好多胡商胡货都过不来,胡椒价格更是猛涨,一两胡椒一两金,那都是年初的价格,现在一两胡椒值万钱了。” 陈兴一边说着,一边从古楼子里把那黑胡椒粒一颗颗的找出来,然后小心的拿了块手巾包起来。 这财迷一样的动作让怀玉有些无语,但回头一想,一粒胡椒就值三十几个铜钱,十粒就是一匹绢,确实贵的不像话,说他是黑金都不为过了。 陈兴从他那个古楼子里找出了六粒黑胡椒,还都完整着。 “这都已经是用过了的,阿兄收着做甚?”难不成要当成纪念品?只听说过吃大青鱼留青鱼石磨成坠子,或是吃雅鱼从头骨里取出一把骨剑,吃过的胡椒收藏留念还真没见听说过。 陈兴嘿嘿的贼笑,“先前西市就有胡商的铺子被盗,那贼人挖地洞进去偷盗,盗了十几升胡椒呢,比抢金铺还赚的多。”他也顾不上吃古楼子了,又取出另一个古楼子开始扒拉寻找胡椒粒,“这胡椒虽然用过了,但收起来洗一下再晾干,到时鬼市里再卖出去,一粒起码也还能卖个十文八文的,六个古楼子的胡椒粒收起来,倒手能换一匹绢!” “长安还有鬼市?” “有,地下黑市,在城南崇业坊玄都观旁,那里大业年间突然塌陷一块,露出了一个地下窟洞的洞口,里面极为曲折幽暗,犹如地府,大业末年,许多流民饥民便藏匿其中,有些饥民偷盗抢掠,便在洞中交易脏物,后来还有些有手艺的人,也会在里面做些手艺出售或是替人加工,当然也还有难民被迫为娼优的·····” 按陈兴所说,鬼市就是在一个天然的地下窟洞,那洞很大,又地形复杂,加上大业末年特殊的动荡环境,使的这里聚集了许多无家可归的流民,后来又成了小偷劫匪娼优甚至许多贫困手工业者的聚居地,也慢慢的就形成了东西两市之外的地下黑市。 不少长安的百姓商人,也开始会去那里交易购物加工等。 虽然近些年朝廷也不断清理鬼市,流民没多少了,但还是有些乞丐或是一些盗贼等藏匿若中,每当到了一些风雨天,长安的街铺武侯管理松懈的时候,地下鬼市里就会比较热闹,不少人前去交易。 尤其是一些市面上难见光的东西,这里就是最好的渠道,同时南城的平民百姓,距离东西两市较远,也经常会在这地下鬼市里交易些农产品或是薪炭等生活物资。 用过的胡椒拿到鬼市,以现在稀缺性,依然会有人买,至于是有人买去以次充好,还是说想尝尝鲜,陈兴可不管,他只知道这六斤古楼子里的胡椒粒拿去能换回一匹绢,价值三百六十个开元通宝,或是换几百个隋五铢。 六个饼里光是胡椒用料都能值一匹绢,那还用了六斤羊肉,六个大胡饼,还有酥酪、豆豉等呢,没想到这不太起眼的馅饼居然这么贵,怀玉觉得这既说明了当今社会动荡民生不安,也说明李靖家条件是真好。 “张夫人待我太客气了。”他叹道。 陈兴笑道,“咱阿郎可是当朝县公,又是从二品的大都督,门内列戟的名门世家,知道朝廷每月配给食料多少吗?本朝亲王以下二品以上,每月常食料有羊二十口,猪肉六十斤。” 大唐每月给李靖府上配给二十只羊,还有六十斤猪肉,这是高官福利,免费的,李靖自家本就豪门,庄园很多,都会定期送猪羊鸡鸭来府上,府里也会定期在东西市采买,对普通百姓来说,能过年过节割点羊肉吃就不得了了,甚至能吃点贵人们瞧不上的猪肉都不错,但对李家来说,就算时局再动荡物价再贵,食物是从不用考虑的。 开皇年间胡椒一升才一两黄金,现在一两胡椒就要一两黄金,涨了数倍,可根本不影响李靖府上做个古楼子都仍然是要每个用上整整六粒,一粒不能少,也不用胡椒碎。 对比下,身为禁军下层武家之家的老武家,儿子失散九年回归,杀只羊宴请全村乡亲喝羊汤,就已经是破天荒的豪气了。 怀玉最后只吃了一个古楼子,里面的六粒胡椒还被陈兴挑去收藏起来,本来挺美味的羊肉馅饼,吃起来却有些突然没了味道。 三人都只一人吃了一个,剩下三个,陈兴高兴的也拿干荷叶包了起来,里面的胡椒粒他也挑走了,饼留着带回去给自己妻子儿女吃,让他们也开开荤尝尝鲜。 吃过后,怀玉去拜谢张氏。 “多谢夫人盛情款待,实在破费,药已配好,晚辈也该告辞了。” “听说武二郎要去应国公府上拜见长辈,又要去宿国公府访问朋友程大郎?我这里给伱备了些登门拜访的礼物,你直接带上也省的再去等东西市开市再采购,我让司棋阿兄陈兴跟着你去。”张出尘安排的极为周到,让怀玉真是受惊若宠。 他连连推辞,张出尘却道,“司棋在我府上,跟三娘也是情如手足,我打算今日正式收她为义孙女,以后你也算是我永康公府的义孙女婿,自家人,就用不着那般客套了。” 武怀玉不知道张出尘这般,到底是完全因为他给李家配的那些珍贵丹药,还是说里面也夹着交好应国公府武氏家族之意,或又有拉拢他这个年轻人之意。 他也是昨晚听润娘说到,李靖北上抗突前,正是扬州大都督府长史,而他走后,接替他职务的正是应国公武士彟。 “你且去拜亲访问,司棋暂且留在府上,等你办完事,我安排车马送她随你回三原,到时将嫁妆一起带去。” 面对张氏的如此热情,怀玉也只好感激接受,人家这般折节下士刻意拉拢,要是拒绝,就真是太不识抬举,反惹嫌弃了。 走出李家豪门大宅时,怀玉对李家还是挺感激的,不管是因为药不是因为武氏家族而这般厚待他,总归人家待他不薄,这情无论如何得记下。 兄弟们,有票票的请投票支持一下,没收藏的帮忙收藏一下,免的下次迷路! 第24章 九五至尊 第24章 九五至尊 (大家除夕快乐,恭喜发财,票票拿来!(˙︶˙)) “二郎,现在去哪?” 陈兴驾着永康公府标志的马车来接他,车上还装了一车张氏安排好的礼物,有丝绸绫罗也有干鱼熏肉纸笔等,陈兴说这些去采买得不少钱。 怀玉心里默默又记上一笔李家人情。 “去西城金城坊宣城公府。” 武氏家族的领头羊是当朝应国公武士彟,曾任工部尚书,如今外放检校扬州大都督府长史,武士彟亲兄弟四人,他排第四,上面还有三个哥哥。 当初武家从龙起兵,武士彟和大哥二哥带着不少族中子弟从征,三哥士让留在乡中照顾家族,开国后,大哥武士棱封宣城县公,授司农少卿,管理禁苑。老二士逸,封安陆县公,初为齐王府户曹,随元吉镇并州,如今则任益州行台左丞。 武士棱爵品不低,不过差事较轻松,没啥实权,对于出身寒门庶族的地主来说,如今这官爵还是很不错的。 他也是武氏家族的族长,怀玉先去拜访这位族长堂伯。 “好类,”陈兴熟悉长安,驾着马车轻车熟路由东城往西而去。“这长安城一百单八坊,南北大街十一条,东西大街十四条,我都了如指掌,甚至那些翻越岭坡的便道我也熟。” 陈兴是李府的家生奴,生在长安长在长安。 一边驾着马车在长安大街上行驶,一边还不忘记给这妹夫介绍,“这长安城啊,是前朝隋文帝所建,本来以前的长安城在龙首山下,是汉长安城沿用,到了隋初时,旧长安城狭小,尤其是数百年来长安城中居民使用渗井排污,导致地下水污染,用水困难,据说杨坚还做过一个梦,梦到污水成了洪水将长安城淹没。 兼之隋文帝好大喜功,于是营建新都。” “就委了将作大监宇文恺设计新都,宇文恺选址旧长安城南面的龙首原上,这龙首原在汉代的时候啊,据说还叫龙首山呢,数百年来,慢慢的就成了一个原。” “白鹿原你知道不,不是你家三原那个白鹿原,是长安东南的白鹿原,汉代的时候长安东的白鹿原极大,后来慢慢的被河流冲涮分割,如今白鹿原西的少陵原,以前就也是白鹿原一部份。” 陈兴口才好很。 “总之宇文恺看中了龙首原,于是将新都建在龙首原上,取名大兴城。这龙首原比原下要高三丈余,原上也并不是一马平川,而是还有起伏的六道高岗,从西北向东南,这六道高岗啊被宇文恺看作是易经中乾卦六爻,他按易经乾爻来规划大兴城······ 龙首山长六十里,头入渭水,尾达樊川。头高二十丈,尾渐小,高五六丈,土赤不毛。 在关中平原上,龙首原传说是黑龙留下的痕迹,是真龙天子定鼎之基,风水上独占优势。 宇文恺选中龙首原建新都后,也是极费苦心,利用原上六条土岗,按易经乾卦六爻来布局规划。 第一条高坡,初九,潜龙腾渊之地,这里被规划为禁地,也是皇宫北门玄武门外,向来驻守禁卫,也是皇家禁苑。 九二见龙在田,这里规划为皇宫,天子居所。九三,君子乾乾,这里规划为皇城百司。九四,或跃在渊,达官贵胄、商贾集市多云集于此。 九五是至尊之地,属于飞龙在天的绝佳位置,凡人是不能住的。 所以当初规划之时,宇文恺便在那里规划了兴善寺和玄都观,一道一佛,在九五之地夹着朱雀大街左右,各占了整整一坊之地,只供神佛不住人。往东延续到乐游原上,也在新昌坊修建了青龙寺。 三大寺观占据着这条九五至尊高岗。 第六爻,出了长安城在少陵原一带,此地为亢龙有悔,属于六爻末端,物极必反盛极必衰,所以帝王高官死后,由阳转阴,高陵大冢也多葬于此。” “阿兄知道的挺多!”怀玉道。 “这长安城天子脚下,不论王公百姓还是贩夫走卒,都挺在意风水的,为何说东贵西富?就是因为这六道高岗就是西南低东北高,这就是风水,所以啊世族名门勋戚王公,那都是住皇城东。 住皇城西,就要差些。” “宣城公府在金城坊也还不错,这城西金城坊与颁政坊,也都在九二高岗上,只不过这两坊属于九二的尾,头在东,土梁不高。” 按陈兴所说,长安的王公勋戚贵族世家名门,基本上都是占据着九三九四这两条高岗土梁所在的坊,特别集中在东面,东面更高。 金城坊属于九二的尾,不算高,但也比旁边的莲花池洼地等要高不少。 没进长安前,怀玉以为这座占地八十多平方公里,有两个半汉长安城,一个半明北京城大的隋唐长安城,应当是很平坦的,没想到这里其实有山有水有池的,虽整体是在原上,比周边要高个十米左右,但原上也还有突起的六道黄土梁。 建城的时候也只是依地势布置,并没有推平。 长安城是一座立体的城市,马车一路行驶,也不断的要上坡越岭。 “整个长安地势最高之处,当属初九的龙头龙首原,那在宫苑里。还有便是五九的乐游原上,其最高处要比长安低处高七丈,乐游原上有青龙寺,在青龙寺的高塔顶上,能够俯瞰大半个长安城呢。” “每到九九重阳节之时,长安士庶都喜欢去乐游原登高。不过平时那边荒凉的很,除了连片农田菜园,房屋都见不到几间,除了寺院就是道观。” 陈兴的话再次让怀玉极为意外,按他所说,这长安城虽然修了几十年了,但其实一直都没建完,从开皇初年建成迁入,到大业年间,长安的南城墙都才刚建完。 而直到如今大唐武德九年了,九五高岗以南的城南几十坊之地,现在都还全是农田。 基本上就是以兴善寺、玄都观、青龙寺一线为界,南面的近五十坊之地,虽也被一丈七的夯土城墙包围在城里面,可实际上有三十九坊之地,到现在都还完全是一片农田,连农民都不住那边。 还有十来坊之地,也仅是有些寺观,以及很少的一些百姓。 长安的鬼市为什么在玄都观?除了因为玄都观有个天然地窟外,就是因为这里实际上已经是长安城最南界了。 再往南那些坊,其实都是鬼坊,除了低矮的黄土坊墙,其实里面根本没有人家,只是农田菜园,甚至是荒地。连贵族勋戚的别院,都不会建在玄都观以南。 造成这个情况的原因也很简单,一来是当年杨坚规划设计的时候,有些好大喜功贪大求全,直接圈了太多地,比旧长安城大了两倍多,这么大地方根本住不满。 而杨广又营建东都,迁都洛阳,从长安带走许多人。 何况这座城到如今也才不过四十来年,中间还经历了改朝换代的动荡,因此现在的长安其实还不如隋开皇末大业初那时人多。 所以长安城实际也就有三分之二在使用,其中不少坊还没建完住满,最热闹的地方都还是集中在北半部份,围绕着皇城的东、西城,都是贵族官员们之家,而在各城门处的坊里,则住的多是长安农民,在南城耕种或是城外耕种。 皇城南面到兴善寺玄都观这片上南区,则主要居住的是服务于长安皇家贵族官府的那些工匠商贾手工业者,以及来京待选、考试等等流动人口。 怀玉坐在马车上,看着马车轮碾过扬起的尘土,还有宽阔街道两边的那夯土坊墙,也不由陷入思考。 这长安城确实比较特别,封闭的坊,宽阔的街道,还有全是土的土街,极少的行人,都显示这长安城并不繁华和热闹,倒是处处有几分拘束。 那路上高高的槐杨榆柳树,既威武又显得冷漠。 长安城里还有一百多座道观寺庙尼寺,动则占一坊之地半坊之地,甚至许多上城区的坊里,也有大片的菜园、果园,都说明长安城人口不足,这座城规划的很超前,有大片的闲置用地。 特别是市场全集中在东西两坊市里,更说明经济的落后,不够繁荣,没有形成街铺坊店的局面。 这甚至不是一座很正常的城市,所有人都围绕着皇家宫廷、朝廷百司、贵族官员在服务。 这座长安城是巨大的,巍峨的、威严的,却也是冰冷的,甚至压抑的。 不过想一想,才四十来年,中间还换了朝代,这长安城住不满也很正常,毕竟杨坚修了长安城,杨广继位后却又耗费全国之力修了东都洛阳还迁都,带走了长安许多人口。 如今战后不久,长安城有这般也还算不错了。 从东城的平康坊到西城的金城坊,很远,若没车马确实非常不便,从东城墙到西城墙,将近二十里远。 在交通不便的唐代,多数人的日常生活半径其实不超过五里。五里步行也得二三十分钟。 坐马车从东到西,都得半小时。 所以说长安虽大,但其实宜居的地方并不多,尤其那些王公官员们更集中住在皇城周边的上东西区。 至于南城,那是平民区,而下南城,那是鬼都不去的地方,偏远郊外。 正所谓省吏嫌坊远,豪家笑地偏。 就算是上东上西两区,也还要细分,占据九二九三九四土梁的高地区,才是贵族官员豪家争抢的地段,其余的平地、洼地则次之。 “要看一家的地位,看他住哪城东还是城西,住哪个坊,是不是住的高,就可以知道他家地位了。住的高的,都是地位高的。” 西城有四五坊是占九二九三土梁尾的,金城坊论起来仅比其东面的颁政坊差点,因为颁政坊紧挨着皇城。 以金光门街为界,街南西市边的延寿、光德、怀远、怀德这几坊,相对比北边的金城、颁政、礼泉、布政这几坊要档次低点。 武士棱住金城坊,也彰显出他的地位虽不如那些老牌关陇贵族、关西四姓等豪门世家,但在本朝新贵里也算不错了。 毕竟他兄弟武士彟那是太原元谋功臣十七人之一,这是李渊版凌烟阁功臣,老武是李渊绝对心腹,武家一门一国公两县公,地位跟安兴贵安修仁两兄弟差不多。 “二郎可知这金城坊名字由来?” 路很远,宽阔的长安大街又很冷清,两面高高的坊墙将那些坊与街隔开,也没什么风景可看,他便跟陈兴聊着长安城。 “有什么故事?”怀玉问。 “那金城坊本汉代博望苑之地,隋初营建新都时,百姓分地版筑,在地里挖到金子,隋文帝以为收金城之兆,故赐名金城坊。 此坊西南隅,葬的是汉武帝卫皇后,北门有汉戾园,即戾太子史唐娣墓,坊中还有太清观、开善尼寺、会昌寺、乐善尼寺、瑞圣寺等。 这坊中有许世绪许洛仁兄弟宅,这许氏兄弟跟你们武家也是有旧,据说应国公大末业为太原鹰扬府队正,这许世绪是其上司鹰扬府司马,从龙起义后,也为太原元谋功臣之一,封真定郡公,任司农太府卿等,现出为豫州都督。 他弟许洛仁向为秦王内营领兵,与段志玄侯君集乔轨并称太子幕府四旧,打小在武功一起长大的同伴,六月初四,据说还是玄武门九将之一,听说即将得到重用,大概是要做屯卫中郎将镇守玄武门,有可能也要封公的。 你们武家跟许家关系不错,回头二郎拜见宣城县公后,也可以顺便去拜访下许家。” 陈兴建议。 怀玉记在心里。 “当年在太原,你们武家以贩卖木材大富,而许家则是塞外贩马大富,你们两家都是太原本地豪强,隋末经商大富,然后进入鹰扬府,又从龙起兵皆为本朝勋贵。” 陈兴提醒他,许家跟武家都是并州老乡,还都是并州豪强起家,以往关系应当也不错的,同样的出身同样的经历,甚至如今在朝中地位也差不多。 许家乃出自颖川许氏名门,几代都是公侯,关陇将门。 这样的背景,无疑是值得多走动走动的。 毕竟人以群分,物以类聚,相同的人抱团更容易取暖。 金城坊南面隔着一个醴泉坊,便是西市。 金城因地下挖出了汉代的金子而得名,醴泉坊则据说是当年修此坊时,挖出了七口地下泉井,饮者疾愈,因此赐名。甚至隋唐两朝,皇帝都还特在坊里派了宫廷内侍官员,负责每日打水送去宫中饮用。 第25章 武氏家族 第25章 武氏家族 “这长安城的街道都是土路吗,怎么就不铺砖?”怀玉问,“这晴天都尘土飞扬的,一旦雨雪天气,那还不泥浆四溅,太不符合煌煌帝都形象了。 “我的个天爷呀,拿砖铺地,那得多奢侈,也就皇宫大内才能用砖铺地,整个长安城都是这样的土路,也就是在皇城前,才有一段路铺了沙,也是方便官员们上朝。”陈兴笑道。 怀玉看着那宽阔的路,长安城这么多街道,如果都铺砖,确实可能成本太高,“那为何不都铺上沙?” “铺沙也耗费不起,皇城前的那段沙堤也都是从浐河里捞沙运来铺的,耗费甚大,”这土路能够定期平整,就不错了,哪还能全铺上沙。 只有每逢皇帝出行路过的时候,官吏们才会提前黄土垫道、净水泼街,这套惯例也正说明土街不平整、尘土大,所以才需要这样做。 马车缓缓行驶,有陈兴这个长安通,带着他穿街过坊,翻坡越岭走便道捷径,便是快了不少。 一路用了半小时左右才到达金城坊。 金城坊跟长安多数坊差不多,也是长方形,开有四门,十字街连通四门,将坊划为四大块,然后每块又有小十字街再分为四块,全坊有十六区。 约一丈高的坊墙把坊封闭起来,高大的坊门还有坊丁持矛背弓把守着。 进了坊后,房屋规划的都很整齐,坊里除了民宅还有寺观,有些则还有衙门,却没有商铺,基本上沿坊街的屋子也都建有夯土围墙,一家家的围隔起来,坊内街上也没什么人走动,更没半点吆喝叫卖声,怀玉总觉得浪费了这临街的位置,要是临街开店,既方便百姓,还能带动经济,这临街房屋做店面还能赚钱呢。 宣城公府位于金城坊的南门之西,紧挨着顺义门街。 做为开国县公,武士棱家有特权可以在临街坊墙上开门,可以不用进坊也可以直接入府。 怀玉打量了下,金城坊南面临街开门的并没几家,基本上都是乌头大门、门内列戟的三品以上王公之家,还有一些人家没在坊墙上开门,但在临街的自家墙上开了窗,陈兴说那是五品以上通贵之家。 三品以上亲贵,可临街开门,五品以上通贵,可以开窗。 而五品以下,不管是官吏还是富商,就算临街,也不许开门开窗,违者论罪重罚。 处处都讲究着阶级秩序。 这是一个身份的时代。 武士棱家其实也是代代为官的官宦人家,只是近几年有些沦落,官职不高,所以早沦为寒门庶族。 在那些世家眼里,武家就算如今一门三公,那也仅是个暴发户而已,他们三兄弟甚至都没有一个能在上东区置业。 不过武家在许多底层百姓眼里,仍是偶像,趁着改朝换代,从龙开国,爵封国公,甚至还得皇帝赐婚,娶了关西四姓的弘农杨氏女为续弦,这妥妥的就是人生逆袭榜样。 哪怕这杨氏女是个四十多岁的老姑娘,大家也不会嫌弃,只有羡慕。 陈兴就非常羡慕甚至崇拜武士彟。 “我最崇拜两人,一是同为江南人来关中的沈光,其次便是你族叔了。” 沈光外号肉飞仙,其父本是南陈吏部侍郎,隋灭陈后举家被迁入京,后来沈光父亲得太子杨勇引荐为学士,再又出任杨谅的府掾,可沈光父亲天生命不好,辅佐陈后主,结果陈叔宝亡国了。辅佐杨勇,结果杨勇被废了。辅佐杨谅,结果杨谅谋反又失败了。 沈光父亲最后也牵连除名为民。 沈光少年时,家里已经败落,父亲和兄长也沦落到替人抄书为业,沈光一破落户,却放荡不羁,喜好结交朋友,甚至很快就成为长安城中浪荡子弟所拥戴的大哥。 后来沈光应募骁果,参军东征,得杨广赏识,封赏折冲郎将赐予宝刀良马,一个二十来岁的浪荡子的逆袭。武士彟更了得了,早年还做生意,后来入鹰扬府当队正,然后跟着李渊,短短数年,就成了国公。 陈兴就一直幻想着自己有朝一日也能有此奇遇,草根逆袭翻身。 站在宣城县公府前,看着那乌头大门和门内的两排门戟,怀玉感叹,听老武曾说过当年他跟武士棱武士彟他们曾一起贩过木材卖过马,走过辽东扛过枪,可如今一个是县公,一个却仅是致仕的旅帅。 陈兴上前,递上拜贴,对一个满头白发的老门子说明来意。 “这是宣城公族侄三原龙桥堡武怀玉,特来拜会族长,烦请通报。” 他不失时宜的递上个门包,里面是一小串钱,然后又道:“小的是永康公府的外管事,奉张娘子之命送武二郎前来,顺便向宣城公问好请安,另有些庄子上的土产送上。” 老门子手在门包上捏了捏,就知道这大约是百钱,然后又看了看武怀玉和陈兴。 “三原龙桥堡来的,我记得你进了禁军任职,听说还刚立功授九品,并选为屯营百骑了?” “老伯说的那是家兄怀义,我家中排行第二,叫怀玉。” 老门子咧嘴笑了笑,露出不多的几个牙,“老二不是叫怀良吗,我记得上次来才三尺来高?” “怀良是我三弟,我原在终南山里学道九年,是刚下山回来的。” “哦,看我这老骨头都糊涂了,记不清了,想当年我还跟你父亲和大郎四郎他们一起去塞外贩过马,去辽东运过粮呢。” 怀玉看这老头样子,估计是武士棱的老部曲,家里应当是有些地位的,当下称赞了几声他还身子强健。 “伱随我到前厅喝茶,我去通报阿郎,阿郎正好在家。”老头高兴的道。 武士棱的宅子比李靖的要小些,但也不算小,而且宅院建在坡上,在坊中一座住宅里也算是特别突出,有几分居高临下的感觉。 走进去后发现,武士棱的宅院挺有特色,李靖平康坊的宅子很大,且有许多院落、园林、假山、池沼,还有马球场。 而武士棱的宅院里没有那么多院落园林,却有个占地六七亩的荷花池,还有数亩的果园,种着各种果树,还有大片的菜地,甚至荷塘边还种着几块稻田。 走进来,感觉像是到了乡下,或是进了一个农家乐。 清静、素雅。 这宅院占地得有三四十亩至少。 被引到前庭客厅,老头便去通报去了,两名青衣婢女过来煎茶招待,怀玉跟陈兴聊了会,武士棱头戴着草帽,一身褐色短布衣,裤脚高高挽起拿绳系在膝上,窄袖也高高挽起,脖子上更搭了条白毛巾,双腿还赤着,上面还带了点泥。 好像一副刚从地里伺弄庄稼回来的样子。 “你是士恪的老二?听说你刚从终南山回来,还懂炼丹算卦?” “侄儿怀玉拜见族长大伯,小侄确实刚从山里归来,不过不会炼丹算卦,倒是略懂医药皮毛。” 老武坐下,抓起杯茶便大口灌下,有如牛饮。 “你爹在家可还好,那条腿有没好点?我听说你阿兄被薛万彻那莽夫伤的挺重,结果服了你的丹药却跟没事人一样了?” “我在长安可都听说你的丹药有名了,不少勋戚将门可都在传呢,越传越神乎,说是能起死人肉白骨?我昨个在禁苑遇到秦王殿下,殿下还特意问我此事呢,说我们武家又出了一个俊杰。” 老头看到怀玉腰上的金刀子,笑道:“这是秦王赏的吧,好好带着,可别丢了。” 这老头黑瘦瘦的,留着花白山羊胡,虽如一乡下老农,不过说话却透露出很多信息。 “李靖家的人送你来的?来长安不直接来我这,怎倒先跑李靖家去了?” 怀玉简单的介绍了一番。 说自己听说隔壁李家庄子弟在西北边关打仗受伤,过去‘赠药’,被李三娘拉来长安采购药材,然后带到李家配药,之后李靖妻子如何招待厚赠之事告之。 老头嘿嘿笑了几声,“那张氏是个精明的,当年一眼看中李靖,认定将来能成大器,把李靖拐跑,如今见你年轻却有手精湛医术,又是我武家子弟,厚礼相赠,倒不奇怪。既然她送,你收下便是,况且也不是白得她家绢和婢。” 怀玉取出三瓶药,是提前给武士棱准备的至宝丹、飞龙丹和圣愈丹。 “我一把年纪也不上战场,平时管理禁苑,回家来弄弄自家园子,这好东西我也用不上。”他笑呵呵的看着怀玉,“不过这东西对于那些征战沙场的将领来说,却是保命的好东西。” “你这方子要守好,切不可轻传,守的好,你子孙代代受益。”老武敦敦教诲。 “侄儿打算回头再去采购些药材多配制一些,给族里诸位长辈亲友们送去些,再配些出售,侄儿新领了县里捉钱品子的差事,打算直接用这公廨本钱来买药制药出售,既可完成差事,还能获些收益,改善下家里条件。” “年轻人有这想法很好,想的长远,也很实在,想到就去做,不要犹犹豫豫,我跟你阿耶他们以前也都是东奔西走做买卖,这并不丢人。 你若是本钱不足,尽管跟我开口,若是有人敢打你方子主意,你直接报出咱们武家名号,咱们武家虽说寒门庶族出身,但也不是任人欺压的。” “你只要记住一条,武氏子弟在外莫乱惹事,但真遇到事也不要怕,咱们武家向来齐心,在外抗不下,就跟家里族里说,咱们一起对付。” 这番话听的怀玉很暖心,这家族靠的住。 武士棱的二品县公虽是虚封,可当他严肃说出这番话时,还是十分威严的,毕竟这老头虽然喜欢庄稼园林,但当年也是提着刀枪带着庄丁部曲随李渊父子战场厮杀才挣得爵位的。 “一会咱爷俩喝两杯,我让人去唤你兄弟和侄儿们来,都好好认识下,以后你们年轻人要相互团结照顾。” 武家人丁兴旺,年轻人很多。 武士棱长子武君雅,也都是五十岁的人了,现在右卫任铠曹参军事,品级不高,也才八品官,嫡长孙武敬道今年才十四,刚进门下省修贤馆读书。 老武共生有嫡庶二十三个儿子,老大五十了,最小的才五个月,孙子更是一大堆,嫡出庶出能挤满一屋。 年纪大的儿孙们或已出仕为官,或还在三卫、馆学、国子监,有的则还在吃奶呢。 怀玉看到老武的这满堂儿孙,也是非常震惊的,这么干巴一老头,太猛了,他最小儿子的妈,就是去年刚纳的第十三房小妾,才十五岁。 “二郎啊,你帮大伯我号号脉,最近突然感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这后院的妾侍们都有些怨言了,有没有什么方子给我调理调理,或是直接弄副丹药让我重振雄风?” “我最近又看上一不错的姑娘,正准备纳为第十四房小妾呢。” 怀玉一听差点没把茶喷出来,真是人老心不老啊,七十岁了,居然还要纳第十四房小妾。 “二郎啊,我最近听说个偏方,说是找个十四五的婢女,要完璧之身的,每天晚上让泡两枣,我早上起来吃,吃上一月就能有奇效,这偏方有没有用?” 怀玉听的直摇头,泡阴枣这法子都想出来了,老头这心还真是不老。 “那还不如直接以新鲜鹿血和一些药材泡酒,隔一旬饮用适量,然后便可提振雄风,但一定要节制,伯父这年纪,一旬一次便好,否则精气泄露必伤身体,时间一久,就再难振作了。” 老头听了连连点头。 结果转头就叫来下人,“今日族中才俊二郎来府,你赶紧去北苑买头鹿来,要活的,雄鹿!” 这迫不急待的样子,怀玉都有些不敢相信这是七十岁的人了。 老武亲切的拉着怀玉的手,“新鲜鹿血马上就有,还需要什么药材,二郎你给开个方子,我这就让人去药肆采买。” “伯父,注意身体啊。” 老武笑呵呵不以为意,“我觉得我还行,还能再纳几房妾再多生几个,这也是为咱们老武家做贡献,我跟你说啊,这人才是家族根本,人丁兴旺,家族才能兴旺。你也年纪不轻了,也该开始努力了。 要不我替你张罗张罗,生孩子就得趁早,你现在年轻,早娶早生,将来多纳妾,生个二三十个儿子,这家族岂有不兴旺之理,总会有那有出息的。” 第26章 公侯世家 第26章 公侯世家 (大年初一,给大家拜个早年,新年快乐!关于武氏家族传承修改了下错误,汉初到唐初八百多年,传承二十六代。) 虽然年过七十,武士棱身为族长,依然以身做责告诉年轻人什么叫家族责任,也不顾一把年纪了,还特意动用自己管理禁苑的权力,让仆从去鹿园买了头雄鹿回来。 “这样不好吧,万一有言官弹劾怎么办?”老头明明自己要重振雄风,却说是买鹿招待怀玉。 “这有什么,鹿园里养了许多鹿,除大部份供给宫廷,也有部份是用来赏赐勋戚大臣,以及出售的,我也是出钱买又不是贪污,谁吃饱了撑着弹劾我。二郎啊,都说以形补形,你说除了配鹿血酒外,鹿那玩意儿吃了是不是也大补?” 这老头。 “嗯,药补不如食补,不过食补也有很多讲究的,要讲究阴阳调和······” 武士棱拍了拍怀玉肩膀,“好后生,你在终南山学道,学了这么厉害的药方,就没学过烧炉炼丹和画符什么的?” 这怀玉真没学过,他以前也问过老道这问题,毕竟道家后来两大流派,画符的正一,炼丹的全真,老道自称楼观一脉,也曾讲过传承。楼观在宋代以前很有名的,尤其是在唐代十分兴盛,不过后来却在元朝时并入了后起的全真。 不过老道从没烧过炉炼地丹,但是飞檐走壁身轻如燕,还医术了得。 “我只能算半个记名弟子,跟着制药义诊,稍学了点望闻问切的诊疗皮毛而已。” 老武有点失望,他还想着怀玉有什么更厉害的还春丹药。 “那可会占卜,能否推断未来吉凶祸福?” 怀玉犹豫了一下,老道确实没教他用龟壳、铜钱、竹签或是星象等占卜预测,但是老道却能在很多年前就精准的预测自己的死期,甚至精准到天,甚至他们的相遇,都是老道提前推断出来的,还说有五年之缘,要说老道不会占卜预测他是不信的。 而现在自己按老道所说下山向北走,来到唐朝,自己不会占卜,但确实是知晓未来一千多年的历史的。 不过这怎么跟武老头说。 他摇了摇头。 武老头盯着他半天,最后露出玩味笑容,“我懂,天机不可泄露。” 怀玉无法解释。 武老头自顾自道:“咱们并州武氏虽几代寒门,但先祖却很了得,始祖乃是殷王武丁,殷王你知道吗?” 他说到武家几代寒门的时候很自豪,要是刚来时怀玉可能不知道寒门有什么值得显摆的,但如今却是已经知道这时代寒门可不一般,寒门也叫庶族,并非指平民百姓更不是指穷人,而是指门第势力较低的家族,也叫小世家。 魏晋南北朝以来,寒门不属于士族家族,多指地方豪强地主们,跟那些士族比不过,但起码在地方上也是有门第的大家族。 不仅得是地方上的地主豪强,起码还得世代出官员的。 不过武老头搬出先祖是殷王武丁这话,还是让怀玉意外,倒不觉得有多厉害,只是觉得这大概牵强附会攀认名人祖先,这事越是在讲究门第的时代越寻常,连皇家李氏,都非说自己是陇西李氏,可好多人却说他们家只是赵郡李氏破落户出身。 殷王武丁怀玉当然是知晓的,殷商有名的中兴之君武丁。 老武说武丁讨伐鬼方大获全胜功勋卓著,其后代便有以武为姓者。 老武一边等着买鹿来,一边打算跟怀玉好好讲究下家族传承。 一个家族有历史,才能凝聚人心。 血脉是家族真正的枢纽。 “武丁后人一支以武为姓,传至汉初,魏国的武彪(武虎,避讳为彪)追随汉高祖平定诸侯,被封为梁邹侯,置梁邹侯国,两千八百户,汉初功臣排第二十位,国在今济州邹平,传至第四代,曾被汉武帝以酎金不足为由夺爵,到第六代时,汉宣帝复武氏爵位, 其后代移居沛国,形成沛国武氏郡望。” “至北魏年间,武彪第十八代孙武洽,任五兵尚书、平北将军、封晋阳公,另封大陵县赐地五十顷,武洽自沛县迁至封地晋阳,这也是太原武氏郡望之始,后来武洽一支别住大陵县,大陵县便是今文水县古称也。” 老武说着还让长子取来族谱,名门大族家家都有谱,十分宝贵,这是家族传承的根据。 晋阳公武洽父亲是归义侯武念,武念祖父是威远将军、薛侯武铺,薛侯这个爵位传了三代,首封薛侯的是武周之子武陔,武周是东汉名士,做过曹丕的侍御史,爵封南昌侯。 “洽生北魏祭酒封寿阳公神龟,此为文水武氏之始。龟生并州大中正、司徒越王长史,袭封寿阳公克已,已生北齐镇远将军袭寿阳公居常,常生北周永昌王咨议参军俭,俭生隋东都丞华,华生唐宣城公士棱、安陆公士逸、朝散大夫士让、扬州大都督府长史应国公士彟。” “伱爹士恪,与我同是寿阳公居常之曾孙!” 武洽到武士彟又七代,从汉初武虎到武士彟则二十五代了。 武士恪的祖父是武居常的一个庶子,他在北周灭齐后选择带着家人回到文水老家定居,而武士彟的祖父也就是武俭,出仕北周,一家仍居住寿阳。 并州武氏家族,自武洽起,历经数代,形成了现在晋阳武氏、文水武氏、寿阳武氏三支,对外统称并州武氏,源自沛县武氏,共尊梁邹孝侯武彪为开基公。 迁移并州第四代的寿阳公武居常,是武士恪武士棱他们共同的曾祖,怀玉得喊高祖,那个时候还有寿阳县公爵位。 这么清楚的家族传承怀玉还是头一次听到,武丁那个说不清,但从汉初武彪到武士恪武士彟他们,二十五代传承都有谱序记录。 从梁邹侯到内黄侯,再到南昌侯、薛侯,再到晋阳公、寿阳公,再到如今武家四兄弟一国公两县公,这还仅是武士彟这一脉,其余的武氏在汉晋南北朝,也有不少爵位。 之前老武也还没跟他讲这些,他也才知道,原来武士恪与武士彟他们算是两个武氏族支之后,不过因为寿阳与文水较近,加之三武往来较近,武士恪与武士彟他们年轻时也经常一起做事,倒是关系挺近。 本来并州三武,晋阳武氏是大宗,也称为太原房,寿阳的称寿阳房,文水的也叫大陵房。 不过武洽传到怀玉这代,其实也才第八代,还是比较亲近的。 怀玉以前还真以为老武家祖上很普通,甚至以为武士彟年轻时也只是卖豆腐贩木材的,现在才知道,人家武士彟的曾祖父是县公爵,祖父是郡王参军,父亲也做到了东都丞,再怎么官越做越小,那也一直是官宦之后。 武士彟从龙后第一个爵位就是寿阳县公。那是他祖上几代传封过的爵位。 这样传承的家族,居然也只能算是寒门,如今一门三公,都还被人称为暴发户。 那些关东五姓七家、关西四姓这些顶级门阀士族,那底蕴真是深不见底了。 怀玉家其实是大陵房的,跟武士彟他们不是一房的了。 武士恪的父、祖都是庶子旁支,庶民一个,到武士恪,打小就没爹,从小帮卖豆腐,却也能在乱世里,从龙立功,以七品旅帅致仕,儿子才刚成丁,也已经在禁军里获得九品武职。 并州武氏很多如武士恪这样的族人,在这波改朝换代里跟对了人,享受到了很大红利。 武家最了得的地方不是草根逆袭,而是三房武氏都很团结互助,人丁还非常兴旺,族人数量很多。 就跟武士棱一样,七十岁了,本该是致仕年龄了,但他身体好,年年纳小妾,年年生娃,依然继续担任着四品的司农少卿。 不过武氏家族虽是从龙功勋家族,也有隐忧,就是当年他们忠心追随李渊,是皇帝心腹元从,但如今刚发生玄武门兵变,秦王杀了太子和齐王控制了皇帝,掌握了朝堂,要不了就会登基称帝,到时一朝天子一朝臣,做为旧皇元从心腹,在新朝可能就要旁落一边。 “怀义那小子之前来过我这几次,挺不错的,骑射本领很扎实,就是过于耿直了一些,如今机缘之下成为秦王侍从百骑,倒也是歪打正着前途无量,我们武家年轻一代,现在看来,倒是你们兄弟俩最有前途,以后咱们武氏家族,你们兄弟记得多关顾,我们老了,家族以后就得靠你们年轻人了。” 武士棱三兄弟虽皆封公,但后人却还没出现什么特有出息的,如武士棱长子武君雅都五十了,还仅是个八品小武官,这辈子到头了。 仆人来报,鹿已取来。 武士棱起身,要亲自宰鹿,他系上围裙,动作很娴熟,放鹿血、剥皮剔骨分肉,没一丝多余动作。 “把陛下赐我的御酒取一坛来。”老武看着新鲜的鹿血,十分兴奋,当即就要怀玉给他配鹿血壮骨酒。 “阿郎,三原龙桥武旅帅和其子武百骑来访。”仆从来报。 老武看了眼怀玉哈哈大笑,“看来我那从兄弟不放心你一人在京城,这么急着就寻过来了,正好一起吃鹿肉。” “走,迎去!” 来到大门口,老爹带着怀义还有老三怀良在那,侯三赶着车在旁边。 “阿耶,大兄!” “二郎你怎么不说一声说跑长安来了。”老爹上来先跟从兄武士棱见礼,然后赶紧过来看儿子,昨天回来不见了儿子,还以为哪去了,后来才听说是去了李家庄,然后跟着李三娘来了长安,老武心中放心不下,今天就赶紧来了。 去了李府询问,才知来了这。 “外面热,先到园里凉亭凉快,来的早不如来的巧,我今日刚好买了头鹿来宰,这鹿刚宰好,你们就来了。” 路上,武士恪拉着怀玉手关切问个不停,李家虽是邻居,但人家是名门。 怀玉长话短说,简单的把事情说了遍。 “永康公夫人赠你一个美婢,还陪赠一份嫁妆?”老武听说怀玉帮李家配药,张氏送了三百匹绢,这转头还赠了个美婢甚至带了份嫁妆,那嫁妆居然还有三原李家庄的二十亩良田,加上一头耕牛和一匹绢,又有二十匹绢八千钱等,武老爹很高兴。 “我儿厉害类,那人和绢钱嫁妆在哪?” 怀玉看老爹这样子,倒是意外不已,“我还以为阿耶会不同意呢。” “干啥不同意,二郎那药方可是宝贝,大郎伤那么重都痊愈如初,咱们也不是无功受禄,他们既然送咱就收,怕啥?我当年在李靖手底下当过伙长,对他也算了解,他这人虽不太爱跟别人往来,有几分世家子弟的傲慢,行事却又有些过份谨慎小心,但其实人还是很豪爽光明的,不是那种喜欢暗里使绊下阴招的人。” 老武态度明确,这么好的事当然没拒绝的道理。 “那丫头叫什么名字来着?” “司棋,本名陈润娘。” “好,我同意你纳润娘为妾,等李家文书一到,你就赶紧到衙门把户籍文书办了。” 老武觉得这不算占李家便宜,儿子那药宝贵着呢,他更不担心李靖家有什么坏心思,他了解李靖为人。 刚才还一路担忧,现在老爹则是心情舒畅万分。 给大家拜新年了,兔年吉祥! 第27章 打虎亲兄弟 第27章 打虎亲兄弟 武士棱虽然爵尊品高,但对武怀玉一家子很热情。 午间开席,全鹿宴,十分丰盛。 别看老武衣着打扮跟个老农似的,但武士棱有两爱好,一好美食,食不厌精,二好美色,年年纳妾。 宣城公府的厨子是很有名的,班子齐全厨艺精湛。 三宝烧鹿鞭、野菊枸杞鹿鞭花、干蘑鹿腰、环鲍鹿心、鹿血乌饭、金钱扣鹿唇、酱烧鹿舌、翡翠鹿脑、陈皮鹿柳、杏香鹿排、香酥鹿肉、人参鹿肉汤、人参煨鹿腩、金签鹿肉、烟笋鹿肉煲、烧鹿筋、鸡鹿同春、酥皮鹿肉盏······ 一头鹿,愣是弄出了十八道菜。 不仅名字好听,端上来也是色香俱全,尝一块,更是让人忍不住直称赞。 这武家厨子的菜,完全不输永康公府的宫廷菜。 老爹平时是最节俭抠门的,身为军官地主节俭的过份,平时别人掉粒饭在桌上,他都要捡起来吃掉,不过年不过节是绝不会开荤的,今天这全鹿宴,老爹一边说着族长破费了,一边却是刀叉筷齐上,挥动如舞,毫不客气。 老三怀良才七岁,头上还扎着两角,平时老爹对这个幼庶子还算破例照顾,但也仅是让家里每天早上给他煮个鸡蛋吃,平时也吃不到其它啥好东西,一样每天只两餐。 这会年纪小也不懂礼数,埋头猛吃。 武士棱吃东西的样子跟他宣城公、司农少卿的身份不太搭,他好美食,但吃起东西来就真跟武士恪这个乡下地主没啥两样,大块朵颐毫不拘束,甚至还吧唧嘴。 感觉跟这精致的美食不匹配。 他的一堆儿孙们,都足够一个府兵队了,也都很有家风,吃起来很豪放。 长子武君武,五十出头了,长的肥肥胖胖,看着倒像是武士棱的兄弟,以前在老家时是个快乐的地主崽子没啥忧愁,也没啥人生理想,更吃不了苦去练武,老子武士棱与兄弟一起从龙起兵时,他留在家中与三叔照顾族人。 功成之后,李渊倒也以功勋子弟身份授了他散阶,到如今都九年了,也还仅是右卫的一个从八品下的铠曹参军事。 怀玉看他吃的也很豪迈,胃口极佳,对身上那件青色的低级官袍也并不在意,吃的兴起,还直接抬起袖子擦嘴。 倒是他的嫡长子,亲兄弟中排行第五,族里排二十三的武希玄,今年才十四,但坐在那里却是最有礼仪的,甚至还能替他爹不时招呼怀玉爷四个,谈哇也不凡,彬彬有礼。 怀玉询问,原来这小子在门下省所设的修文馆做馆学生,据说书读的还挺好,跟他几十个皇族宗室、王公宰相子弟同学比起来,强一大截,据说馆里学士都对他赞叹有加。 论身份地位,武希玄在那群馆学生里家世最低,他原本在国子监读书的,因为成绩特别好,被特招去修学贤陪那群皇族宗室王公宰相子弟读书的。 这馆学生不仅仅是学生这么简单,他跟三卫官一样,也属于一种特殊的门荫,馆学生读满几年后,能够直接参加吏部铨选通过就能获得散阶,然后番上侯选,能够直接做官。 能在修文馆读书,成绩还这么好,将来走文官路线,前途肯定比武家那些在三卫当侍卫的子弟强的多。 武希玄一袭长衫,文质彬彬,吃起东西来也是十分讲究,他对怀玉很感兴趣,问东问西,甚至还跟怀玉讨论起道家来,好在怀玉也没白的终南山五年,虽半路上山,可本也是读到大学,学管理毕业的,在山上跟老道实打实学五年,道藏没少抄录,特别是帮老道编辑炁体源流更花功夫,不仅帮着抄录,还帮着绘制配图。 那本炁体源流辑录道藏及其它道家原典中的许多经典篇章,配以直观形象绘图,精准实用的注解,是老道云游参访毕生所集,且都是他身心实证的真实体验,怀玉跟着完成这本著作,可谓收获良多。 武希玄虽聪明,但终究才十四,对道家的了解,根本比不上怀玉,一番交谈下来,他对武怀玉这个族叔十分佩服,改口正式称叔父,刚才这小子虽挺礼貌,但只叫二郎的。 武君雅还有几个庶出的儿子比嫡长子要大许多,不是在卫府做三卫官,就是在王府做亲事,但他们只关注面前的鹿肉,或是永康公府里美貌婢女。 不过怀玉倒也发现,这些武家子弟,虽不如武希玄那般聪明且好学,但他们倒也不是那种纨绔子弟,这可能跟武家以前只是地方寒门庶族,进京时间还不长有关。 当然,更可能是武家的家风较好,对子弟较为约束。 武君雅还有敬真、敬宗两个嫡子,他们跟怀良一样都是十岁以下娃,凑一起倒是吃的开心,哪管其它。 武士棱对三宝烧鹿鞭、野菊枸杞鹿鞭花这两道菜特别钟爱,几乎一人包圆。 一通风卷残云,一桌全鹿宴倒是通通扫光。 “咱们并州武氏三房南下关中定居者不少,一些在长安,一些则在京畿近郊,其中不少在渭北七县,先前四郎也跟我谈起到,说现在关中族人不少,年轻子弟也多,但是因为分的散了,反不如以前在并州时管束的严格了,不少子弟要么是忘记了学习,要么就是学坏了,长久以往,如何了得?” 武士棱说起正事,打算在长安办一所武氏的族学,这是武士彟先提议的,族学开设后请饱学之士来教导族中之弟,另外武氏族人的近亲子弟也可以来附学。 “如今天下一统重开太平,朝廷虽重军功,但以后肯定也更要文治,咱们武家从龙有功,但家族年轻一辈出息的却没几个,如今要抓紧了。只有家族年轻子弟代代都能出人才,光大宗族门楣,家族才能长久兴盛。” 他望着还在啃鹿排的怀良,“听说怀良七岁了都还未进社学?” 老爹道:“这小子平时野惯了,且清河乡也只有李家庄有所学校,要不就得去更远的三原县城读书,而且乡下地方,教学的夫子也没啥大学问,便一直让他娘在给他开蒙。” 唐代在乡村里社也有私人学校,称为社学,在州县城则有官学,不过州县官学学生名额有限,一般人也读不到。而民间私有社学,往往也都是大姓宗族所办,主要是收本族和亲戚子弟附学。 李家庄的学校,就是李家的族学,由李家划拔了田地专供学校食用开支等,招收的也主要是李氏族人子弟和亲戚子弟,周边村子人想进去读书并不易,名额有限。 龙桥堡虽然有五十户禁军,还有几十户平民,加起来一百多人,但却并没有一所自己的社学。 一所社学的开销并不小,且多数村民跟老爹一样,舍不得束脩。 武士恪自家妾侍也有文化,便干脆让王氏教老三开蒙,甚至之前怀义等也是跟着学的。 “这不行,不读书哪行,咱们武家要抓紧办一所族学,秋后就开学,到时把三郎送长安来。我在南城有个几亩的院子,收拾下就捐出做族学。” 办族学是武士彟提的,武士棱也十分支持,如今武士彟人在扬州,这事便由他这个族长牵头来办。 真要办这事倒也简单,他们四兄弟牵头,每人捐出一百亩地进族学,再捐个院子,捐些桌椅钱帛家具这些,就可以聘请先生开课教学了。 这些捐赠出来的田产钱帛房屋等,专属于族学,历来朝廷官府对于这种性质的产业,称为义产,就算将来万一犯事获罪等,比如说武士彟或武士棱获罪抄家等,他们捐出来的这些产业,也不受影响,哪怕整个家族都牵连获罪,祖坟坟田、家族族学学田这些,都不受影响。 很多大家族都会置办这样的产业,祖坟、族学,坟田、学田,既是对族中贫困者的保障救济,也是对家族的一个未来保障,有一个东山再起的机会。 不少大家族里一些有地位的,甚至年年都会捐献进去,有的还会办家族义仓,往里捐粮捐钱,所储族中义仓粮,既用于备灾救荒,也用于按时给那些族中孤寡老弱残疾发放救济。 而这样的家族,其凝聚力是非常强的,因为家族是能保障族人利益的。 向来抠门惯了的老爹,居然难得的道:“这是好事咧,我也捐,”他很大方的表示愿意捐些粮,“我捐三十五石粮。” 这个数字有零有整,这是他一年的退体金。 老武做为七品旅帅,一年禄米是七十石,但他品级不够五品,所以只能享受四年的半禄,四年后就没有退休禄米了。 一年半俸刚好是三十五石,一次捐了一年的,按一亩五六斗的租子收入算,这下捐了六七十亩地的租子收入,还是咬牙下了点血本的。 怀义在旁边也表态,“我捐十五石粟。” 他是现职九品武官,一年禄米三十石,这是捐半年。 怀玉想了想,也挺支持办族学的,族学毕竟没有能力赢利,这是族中公益性质的事情,主要就靠族人捐赠维持。 他自己现在虽有一百亩地,但也还是在家里名下,他自己手里也就是程处默给他的十枚金钱,张出尘给的三百匹绢,润娘的陪嫁肯定不能动。 “我捐五十匹绢。”按现在粮价,五十匹绢,其实就值五石米,不过他手头本钱不多,还得留着创业。 武士棱哈哈一笑,“怀义怀玉你们还年轻又还没成亲,一起捐个十石粟就行了,等以后发达了,想多捐也行。” “等族学办起来了,你们兄弟若有空闲,常到族学帮帮忙,也可以教下族中子弟骑射本事,或是教点包扎急救本事也好。” 武士棱最后决定收下武士恪二十石粟,怀义怀玉兄弟俩一起十石粟,这些全都存到族学仓库账上,专用于族学开支。 京畿武氏族人很多,到时大家有钱出钱,有粮出粮,一起把族学办起来,让族中年轻子弟前来进学。 “族长,办族学我是非常赞同的,乡村里社的社学难进,教学也良莠不齐,不如咱自已办一所族学,不过族学要办就得办好,最好是从严治学,建议最好实行寄宿制,实行旬休,一旬上九休一,或上八休二,分班教学,寄宿封闭,只等旬末那一二天,以及寒暑长假时才可放假回家,平时吃住都要在族学里面,不得出校门, 最好是族学雇一些仆役做杂事,照顾年幼学生,除此外,所有学生不得再自带仆役书僮等入校,要培养族学子弟独立自主的好品格,学生先学自立,才能自强······” 武希玄听到这话,抬头望向怀玉,越发的佩服,这招可是有点狠啊,他也是读了多年书的,从坊学到国子监再到修文馆,但却都没怀玉的规矩严格。 但如果真能做到这些,那确实能够更好的教导族中子弟。 武士棱听了哈哈大笑,赞扬道:“二郎这提议好,我看二郎以后有空要多到族学里去,哪个不听话,狠狠的罚,无规矩不成方圆,要读就得读出个样来。” 怀玉笑着应下,他觉得跟族里走近些,是大有好处的,这个时代血缘关系强,家族观念深,甚至一人犯罪,也要牵连家人,办起事来,自家人才是最可靠的。 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要想干大事,越得需要人帮。 武氏家族的资源还是不错的,借着族学机会,应当跟家族关系搞更近些,并州武氏三支,都是武家人嘛。 饭后,怀玉提出一会去武士彟府上拜访一下婶娘、堂兄妹们。 武士棱似乎跟武士彟的续弦杨氏不太亲近,又或是独霸了两盘鹿鞭还喝了点鹿血酒,现在迫切的想要试试效果,便让武君雅替他带怀玉去,“去了四郎府上,记得也去二郎三郎府上,别被说厚此薄彼。”老武说完,便匆匆往后院跑去,可能是那鹿血酒已经起作用了。 胖子武君雅笑着凑过来,笑的有些猥琐,他拉着怀玉到一边,“你那丹药还有没有,给我几副。” “伱放心,多少钱我照价给,还可以加点价,你那丹药现在外面传的挺玄,不少人都想要,你也知道兄弟我现在右卫当差,不少同僚听说后都打我打听想要呢。” 怀玉想起刚才武士棱也说他那伤药现在传的挺玄乎,有点越传越离谱,右卫本就是府兵衙门,都是带兵打仗的,好些还是将门子弟,对这种传的很神的伤药想买点,倒也合情合理。 武胖子那猥琐笑容,让怀玉一眼看穿他可能是想当个黄牛代购,做中间商赚点差价。 第28章 合作伙伴 第2八章 合作伙伴 (给大家拜年了!) 怀玉挺喜欢武士棱一家子,也包括胖子武君雅。 “阿兄要多少,我回头给你先配。”怀玉不仅不讨厌胖子,甚至对胖子想当黄牛挺欢迎的,既然是做买卖,就离不开销售,中间商其实也是很重要的。 他主动出击找到了李家这第一个高端客户,但也不能只抓着一只羊薅羊毛,况且这次为李家配了那么多药,短时间内他们都没需求了。 “二郎这药多少钱一副?”胖子一听十分欣喜。 “阿兄问的是哪种药,我现在这里有治伤止血的疗伤药至宝丹,也有清热解毒治疔疮的飞龙丹,还有补血益气的补药圣愈丹,用料珍贵,牛黄、麝香、人参、熊胆、犀角、珍珠等多味药材、香药,效果也是极好的,这丹丸自然也不便宜。 当然,如果同类药材用中低档的肯定丹丸也便宜些,甚至还可以用其它便宜药材代替珍贵药材,比如麝香用白芷代替,人参用党参代替,水牛角代犀角、巴戟天代鹿葺、透骨草代虎骨等,当然做出来的丹丸药效也是要差点。” 胖子很有生意头脑,觉得完全可以做出几种不同档次的药丸,还可以取不同的名字,不能同用名。 “那我建议可以分为上中下三品,各取不同名字,每品再分一二三等次来,对名门世族王公勋戚,就卖最好的上品一等的,只按最好的药效来,不用管药材多珍贵,反正他们缺的不是钱,最看重的是效果,咱们可以把价格定高些。”胖子还用长安贵妇人们用的面药澡豆等做例子,卖的最好的就是那些最贵的,便宜的他们反而是不要的。 两人一拍即合,坐到一起商量了半天,很快就达成了初步的口头合作协议,怀玉负责采买制药,胖子负责分销。他主要就是卖给他卫府的同僚们,以及长安一些相熟的勋贵家等。 怀玉拟的合作模式是让胖子成为他的代理商,从他这里拿货,价格得按怀玉定的卖,进价出价已经留有利润空间,为了刺激他,还提出了销售额返点,卖的越多返点越多。 同时,怀玉也鼓励胖子再发展下线,只要他发展的下线,成为他的分代,分代卖的货,他还有提成奖励。 “兄弟齐心,其利断金!” 两人笑着达成合作,胖子对怀玉的这个模式也不反对,他本来想的更简单些,从怀玉这里拿药,再加价卖。而怀玉定的模式是考虑更长远些,要先维护经营品牌,不能价格混乱,影响口碑。 “疗伤药最好的叫至宝丹,其次为聚宝丹,再为百宝丹,各分三等,这一等至宝丹,我看干脆就定价万钱一瓶,每瓶九丸,二三等则可定价八千、六千文一瓶,如何?” 胖子在右卫是铠曹参军事,就是负责武库装备的,一个后勤小军官,做官没啥出息,但要说到买卖这块却有几分天赋。 “一瓶万钱会不会太贵?”怀玉担忧。他帮李靖家配药,是亲自去药肆买药材的,好的药材如牛黄等确实贵,但牛黄也分很多等级,一副胆黄万余钱,但却能配许多药了。 “二郎你这就有所不知了,咱们这药丸本就已经在长安城有了疗伤神药之名,贵族世家里都有名气了,再则说了,这好药就得贵。”胖子认为这至宝丹就得走高端路线,就得贵。 对那些贵族世家来说,万钱一瓶钱,算不得什么,他们就喜欢贵的,至宝丹得突出贵和稀少,不能烂大街的卖。 中端的聚宝丹定价上可以稍低些,主要针对将军校尉这些或是一般地主豪强们,“聚宝丹一等五千,二等四千三等三千吧。” 怀玉觉得这个价格跟上档的没拉开什么距离,应当拉开些,才能突出上档的珍贵稀缺,同时降低些价格,也好在中端市场争夺更多客户。“不如聚宝丹上等三千,中等两千三等的一千吧,每瓶七丸药。” 至于低端的百宝丹价格可以定更低些,走量。百宝丹一等定价五百文,二等四百文,三等定价三百,每瓶七丸药。 “中低档定价太便宜了吧?” “没事,药材上我们可以用中低档,甚至其它替代药材。” 大唐长安东西两市药材一般有官方指导价,也称为三贾均市,市署每一旬都会对市场上的商品估价,按品质分三等定价,这个估计由官方主导,各行业的行首、行人等随行就市上报价格。 每旬更新一次价格。 当然实际上,这只是官方指导价,成交还是按买卖双方自己意愿,但是这个指导价也是有作用的,一来规范市场,尤其这价都是各行业上报的,所以对同行是有约束性的。 再则如果发生盗窃、毁坏财物等案件的时候,财物定价定赃,也都是按这官方指导价定价量刑的。 甚至如粮食布匹这些基本的生活物资,指导价就作用更强,是不能随意乱来的。 长安两市药材六百八十种常用的,都有专门的指导价,比如说丁香,分别就是每两三百五十钱一两,和三百、二百五一两,沉香则是六百五、六百、五百文一两。 而一些常用中成药,一样有三贾定价,比如补益剂知命丸,这药是主治虚损、摄痛下痢的,用的也只有乌头、黄丹、巴豆几味较便宜的药,但指导价也是千文一颗。 所谓卖药不二价,著书盈万言,唐朝的医药市场其实是很珍贵的,药材贵,诊疗更贵,不仅药材稀缺,医生更稀缺,所谓买药勿争价,生病破家财,妥妥的卖方市场。 而一些好的药方,尤其是效果好的中成药,更是一药难求,有价无市。 许多百姓甚至都只能用些偏方,甚至是用祝由术、巫医、咒禁治病,反正死马当活马医。 怀玉先前去为李家买药,就见识到了药材的珍贵,牛黄一般的也都要五六千上万文,而其中最顶级的号称神黄的,居然能值百牛,人家当做镇店之宝只让看不让买,那些上品角黄心黄,更是能值十头二十头牛价。 人参价格还算便宜,但普通的也能卖到两三千钱一两,甘草党参白术麝香都是动则几千钱一两。 而外来的香药,更贵。 龙涎香每两高达五到十万钱,还难得一见。 怀玉一个疗伤药做成三种丹,分成了三档九等,最贵者一瓶万钱,最便宜的一瓶三百钱,贵的也不过九丸,便宜的只五丸。贵的一丸也要一千多钱,便宜的一丸六十钱。 比起两市卖的那些百钱一剂的饮子,其实价格真定的不贵。 “我觉得飞龙丹清热解毒,特别是能治疔疮痈肿、伤口溃烂,比疗伤药至宝丹更了得,这种药外面更贵,我们可以定价更高一些,甚至比疗伤药翻一倍卖都行。” 胖子的话还是有一定道理的,至宝丹属于疗伤药,也叫金疮药,这种药也是军中常用药,俗称刀尖药,只要及时用药,其实市面上还挺多这种药的,只不过有些药没怀玉这种效果好,怀玉的至宝丹止血更快且还有一定抗炎作用,能降低伤口感染发炎的症状。 但是如果伤口已经红肿感染的情况下,就很严重了,这种对症的药就较稀缺,也比较贵,甚至效果特别好的还少。怀玉的飞龙丹在这方面是效果较好的,解毒消炎。 至于圣愈丹,这是补药,补血益气的,对于伤后恢复效果好,平时气血两虚,或是有老伤旧病,导致气血瘀结、身体亏虚的症状是效果较好的,甚至对妇人身体虚弱有大帮助。 这种药得针对贵族世家豪门,他们需求大,也付的起钱。 程处默上次求了两副疗伤药,最后回赠怀玉十枚金钱,价值二十贯,一副也算是万钱了。 胖子对卖药积极性极高,刚才怀玉定的是给胖子的代理价格,最后胖子跟他商定了他的销售价。 以低档疗伤药百宝丹来例,代理价是五百、四百、三百,胖子销售则定为两匹绢、一匹半绢、一匹绢,按现在绢价,实际就是一等的七百二十钱,二等的五百四十钱,三等的三百六十钱,加价还是挺高的。 “咱们这上品的丹药,必须得包装,要用锦盒丝绸瓷瓶包装,最好用邢窑白瓷或越州青瓷。”他甚至提出要趁着现在长安关于怀玉丹药的传闻,加以炒价,雇些人四处宣扬,甚至针对怀玉的身份,编一个终南山高人子弟下山入世的故事,必须得把药和人,衬的神秘又了得。 特别是要突出那是丹,道家炼的丹,而不是药。 怀玉不得不佩服,这胖子真是个人才,他要是直接去经商,绝对极有成就,在右卫当个铠曹参军事,真是屈才了。 胖子还建议高档和低档的都少制少销,高档的少卖那才能突出珍贵稀缺,低档的少卖是因为低档的利润低,虽不会亏本,但少赚了就是亏。 重点卖中档的,中档的市场大利润还高。 “想不到阿兄如此深谙经营之道。” “我以前在并州老家时也是跟着阿耶阿叔他们一起做买卖的,我主要负责算账管钱。” 怀玉觉得自己选胖子做合伙人是选对了。 “阿兄干脆也在制药里入一股,咱们合伙,做大做强?” 让胖子只做个代理,确实浪费了。原本怀玉只打算利用胖子在长安的人脉关系,帮着卖药,现在看来这家伙完全可以当个合伙人。 “我在右卫当差,虽只是青袍小官,可终究是官身。”胖子心动了。 “这简单,阿兄找个信的过的部曲或是亲戚什么的出面便行。” 胖子没反对,明显意动。 怀玉也就趁热打铁,干脆跟他商量如何合伙,胖子说他在怀远坊有个别院,原是他早年安置一个外宅妇的院子,也就是养的小三。后来被妻子知晓闹过,最后老武出面,他妻子同意把外宅妇纳为妾接进门,那宅子便一直空置在那,他偶尔带些狐朋狗友在那里吃喝玩乐。 “那里邻近西市,院子虽不大,但也有五亩地,拿来直接做咱们制药作坊和充做仓库挺合适。” 胖子认为他们到时还可以在西市或东市各租个铺子,中高档的放东市卖,低档的在西市卖,西市方便采买加工,但市场里限制较多,在怀远坊这里弄个仓库,倒也较方便。 两人合伙,怀玉出技术出药方,同时负责制药,胖子拿怀远坊那宅子入股,另外出钱在两市各租个铺子,另外他还出一笔启动本钱,并提供管事、伙计等人手。 怀玉以一百五十贯做本钱入股,胖子也另出一百五十贯。 “咱们对半分成。”怀玉笑道。 “不行,这买卖全指着你的药方呢,赚了钱咱们一九。”胖子认为自己代理能赚一笔,这边制药他只分一成利润就行。 “那怎么能行呢,一人一半吧。” “二郎要是觉得不行,那咱们二八,都是自家人,阿兄我就多沾伱点光。”胖子挺洒脱,这买卖前景大好,投入倒也不多,卖药赚一份,这边制药再分两成利,他很满足了。 “要不六四吧,” “最多三七,说实在的,二郎你这买卖有我没我都一样,但没你可就不行了,我了是搭你车赚钱,我最多拿三成,本钱你出一百贯便行,我出二百贯。” “六四吧。” “三七,就这么说定了。” 两人讨价还价半天,却都是反向讨价。 最终双方还是达成约定,胖子以怀远坊一座宅子和三百贯钱入股,占三成股份,他放弃代理销售的那份分成以及返点,制药销售利润都一起分成。 怀玉只出一百贯本钱,占七成股份,他提供药方制药,但药方仍归他所独有。 武君雅是个很有意思的胖子,最终他那三成股份,他还提出要给一成他爹,然后再给长子一成,他自己持一成。 这倒是让怀玉有些不解的操作,胖子本是武君雅的嫡长子,老武三十多个嫡庶儿子,但将来腿一蹬,这宣城公爵位肯定是要交给胖子继承的,甚至这家业基本上都是他继承,其它嫡子庶子,也就是能分点钱、地,大部份家业是归他的。 而武希玄是他嫡长子,将来他的也自然大多数归这嫡长子。 胖子却只是笑笑不解释。 怀玉也就并不管他内部如何分配,只要不影响他们的合作协议就行。 第29章 母大虫 第29章 母大虫 “我有个小妾的兄长赵信,本就是西市市籍的牙人,人倒是很聪明伶俐的,我打算让他出面做掌柜,另外再从府里和庄子上调些奴仆过去当伙计,再招些庄户子弟做学徒,当然,赵信只是负责抛头露面的事,这买卖大小事还全由二郎你做主。” 怀玉有些迫不急待的去瞧瞧怀远坊的院子。 不过倒也没忘记还得去拜访几位武氏家族长辈,先去了武士逸家,他现任益州行台左丞,这也是个四品官职,人在蜀中外地,家眷留京。 胖子带怀玉爷四个登门拜访,送上礼物,说了些话,见了武士逸在家的儿孙们,便告辞去了武士让家,武士让是武家四兄弟中唯一没任职的,当初他留在老家照顾家族,后来也来长安定居,但年纪也大了,便没有出仕之心,受封了个五品散阶,便在长安享受轻闲。 武士让身体不太好,子嗣也不多,有四子一女,怀亮惟良怀远怀道,相比起武士棱三十多个儿子,武士让这方面差的多。 他甚至都已经有些痴呆,居然连胖子都认不出,还把武士恪当成了武士彟。 “我三叔估计都等不到冬天了,哎。”走出府,胖子还有些唏嘘,武士让身体差,几个儿子也都还年少,武士彟四兄弟,士让这房是现在混的最差的。 出了武士让家,又去了武士彟府上。 武家四兄弟都住在西城,相隔不远,武士彟的应国公府在休祥坊,这坊里有两所尼寺,一所是北周后宫嫔妃等安置于此出家,一所里住的是隋朝后宫嫔妃等。 武士彟续弦杨氏年过五十,但却显得很年轻,看着好像三十多,没半丝皱纹,头发与乌黑,她四十四岁嫁给武士彟做续弦,居然老树开花,为武士彟连生了三个女儿,可惜没能生儿子。 武士彟前妻相里氏为他生了两个儿子元庆元爽,怀玉发现,武元庆武元爽两兄弟对继母非常不友好,十分冷漠,甚至对三个年轻的妹妹,也很冷漠。 杨氏次女才三岁,长的十分可爱,怀玉确定这应当就是历史上的武则天女皇,此时只是个小可爱,嘴巴特别甜。 武元庆两兄弟对胖子也很冷漠,更是明显的瞧不起乡下来的远房旁支同族怀玉一家,坐了没片刻,便起身说约了朋友去打马球径自走了。 杨氏也是一脸无可奈何,她虽出身高贵,弘农杨氏还是前朝皇族女,但她毕竟只是续弦继母,尤其是她一把年纪连生了三个孩子,结果没一个男孩,丈夫在京的时候,两兄弟不敢这样对继母,可武氏出镇扬州,两兄弟就如脱缰野马无人能约束了。 刚才路上,胖子告诉怀玉,说当年武士彟父亲为隋东都丞,武士彟借着这关系承揽了东都营建工程中的一些木头供应,也赚了不少钱,也正是在那时,武士彟相识了杨氏,两人居然还私生情愫。 只是那时武士彟其实在老家已经有了妻子相里氏。 怀玉不知道武士彟当时为何会跟杨氏走到一起,也许是有意接近,或许是意外,但这件事情被杨素知道了,杨素虽跟杨氏不是一家,但也是弘农杨氏,他做为当朝宰相,据说杨素眼光很了得,能文允武,出将入相,有名的权臣。 他有意拉拢武士彟这个寒门小子,谁知道武士彟居然拒绝他的拉拢,也不知道为什么,总之最终得罪了杨素,杨素后来便从中做梗,不仅在杨氏父兄那里捅破了两人暗中往来的秘密,甚至还以武供应的木头有问题为由,将武士彟下狱,并将他父亲武华牵连罢官。 最后武士彟还是靠杨氏苦求家中,以同意与武士彟断绝关系为条件,才让杨家出面放过了武士彟。 此后杨氏虽与武士彟断绝了关系,但却也不肯再嫁给其它名门子弟,就这样一直不嫁,一拖十几年。 直到改朝换代,武士彟成了开国功臣,当他前妻病死了,他向李渊请求能娶杨氏为妻,皇帝亲自出面,杨家最终才给了面子同意了这桩婚事。 不过这桩婚事,杨家虽让了步,但武杨两家关系并不好,杨家其实是一直反对的,杨氏自己要下嫁,虽然最后成功嫁到了武家,可娘家那边却也不怎么跟她往来,甚至可以说几乎断绝了关系。 杨氏四十四岁下嫁武士彟做续弦这事,其实是当年长安世家门阀里的笑话。 她现在被两继子无礼,却也只能无奈承受。 这事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其实胖子也不是很清楚,但武士彟跟杨氏早在很多年前就认识绝对是真的。 杨氏对怀玉一家还算客气,但也只是表面客气,骨子里有股子高高在上的冷傲,让人难以亲近的距离感。 不咸不淡的聊了会,便送客了。 怀玉也一直没机会跟武二娘聊几句。 回去路上,怀玉跟老爹说起打算跟胖子合伙做丹药买卖,老爹并不反对,鼓励他去闯一闯,对两人的合伙分成,也没意见。 老爹带着怀义、怀良返回武士棱府上,明天一早再回去。 怀玉则跟胖子迫不急待的去怀远坊看那院子,他还让仆人去西市寻自己小妾的兄长赵信来院子会面。 两人一起坐着陈兴驾驶的马车,一路上开始商议着合伙买卖。 武君雅的宅子在西市南面的怀远坊,跟左监门大将军荣国公樊兴府相邻,对这个邻居,武胖子是既佩服又有几分畏惧,而陈兴则一提起来说连连称赞。 陈兴这么佩服樊兴,最主要的是樊兴在隋末时是李渊的家奴,如今却是国公。 当然其实樊兴并不是世代为奴,他家其实是武陵蛮族出身,其祖上一直是南朝世代为官,历代武陵太守、巴州刺史等职,还有侯爵爵位。 樊家后来定居安陆,李渊童年时随父出镇安陆,在那长大,樊兴父亲樊方,还有安陆名门许绍都跟李渊是同学兼好友。 隋末时樊方因罪被贬为皇家奴隶,父子被赐给李渊为家奴,后来樊家父子随李渊赴太原,又追随李渊起兵,大唐建立后,樊方授开府仪同三司勋、金紫光禄大夫,三品紫袍大员。 其子樊兴更因年轻骁勇战功了得,授为左监门将军封襄城郡公。 可惜后来樊方在武德四年莫名卷入一桩谋反案中,坐罪处死,樊兴也被牵连免官夺爵,之后李世民征召起复,参与平洛阳王世充之战,不仅官复原职,还晋爵荣国公。 樊家父子跟武士彟兄弟一样,还有同是奴隶出身的钱九陇,他们都是李渊的心腹元从。 樊兴本名其实叫樊世兴,不过自六月初四日起,他便已经改名为樊兴了。而且这位父子原本是李渊心腹的猛将,在武德四年免官后被李世民征召后,便已经彻底转为秦王死党,六月初四日,樊兴就是玄武门九将之一。 “这武陵蛮非常勇猛彪悍,跟薛万彻一样,论勇猛不输秦王府的秦叔宝、 尉迟恭、程咬金、牛进达、张士贵、李君羡等人,而且这家伙十分霸蛮,行事粗鲁,咱们以后在他家门口做事,可千万小心,万万不可得罪此人。 咱们武家之前跟樊家关系还可以,但也须小心。 樊世兴跟薛万彻一样,都有上柱国的勋,且都是战场上冲杀立功得来,他们论勇猛不输秦琼尉迟恭,但论年纪,却比他们年轻一大截,那樊兴今年才三十岁。 人家用短短五年时间,就从李渊家奴积功为荣国公。随李渊打入长安,封左监门将军,随李世民破薛举加勋上柱国、西华县开国公,随李世民破刘武周功,进封襄城郡公,破王世充、窦建德功,再晋荣国公。 如今又刚参与了玄武门之变,还是随李世民进宫九将之一,无疑今后会更得重用。 “那咱一会去拜访一下荣国公,送上点礼物,礼多人不怪嘛。”怀玉想了想道。 武君雅摇头,“最好还是别去主动招惹樊家人,他们家都是蛮子。二郎,我还要提醒你一下,樊家最可怕的并不是樊兴,而是他女儿母大虫,那才是最可怕的。” “母大虫?” 皇帝李渊祖父叫李虎,所以唐人讳虎,夜壶虎子都得改叫马子,老虎也被改叫大虫,这母大虫便是母老虎之意。 “樊兴才三十岁,他女儿能有多大,居然叫母大虫?” “那是你不知道,樊兴女儿年芳二八,她不仅跟她爹一样蛮横,而且还克夫。” 武君雅说起来还有些不安,左右打量几遍,生怕说的时候母大虫出现。 “樊兴儿子樊修义、樊修武哥俩在国子监读书,之前有监中勋贵子弟欺负他们兄弟俩,那母大虫知晓后,居然骑马带着剑婢拦截,不仅将那些勋戚子弟堵住,拿马鞭每人抽了一顿,还提斩马大剑,把那几个勋戚子弟的坐骑马头全都当街斩断,好几个勋贵子弟吓尿了,甚至惊的病了好久,国子监都不敢再去了,这事闹的挺大,那些勋戚子弟多是建成的人,樊兴也因此被弹劾,要不是六月初四这事,樊兴说不定又要被免官夺爵了。” 怀玉脑子里浮现出那场面,一个年轻姑娘,举着一把双手大剑,刷刷刷,一匹又一匹宝马的马头就那样斩落,鲜血四溅,那些年轻勋戚子弟吓的跌坐地上,屁股下涌出一滩滩黄色的水渍······ 太彪悍了! “克夫又是怎么回事?” “这个可就更加厉害了,那母大虫曾经三次订婚,但三个未婚夫都在跟她订婚不久后就意外死了,有病死的有落水溺水的,还有一个是在几天前的六月初四,在玄武门外被薛万彻砍死的······ 长安都说樊氏天生克夫,谁跟她订婚,谁就得死。 卧槽,怀玉心中惊呼。 第30章 千金堂 第30章 千金堂 (感谢终于有时间了的打赏支持,谢谢!) 怀远坊的这个宅子,怀玉一眼就喜欢上了。 这是比较典型的唐代廊院,与合院有很大不同。 武君雅关上院门,松了口气,“幸好没遇到樊家母大虫,自从那母大虫当街连斩七匹马后,我现在都很少来这边,就怕万一碰到这母大虫一不小心冲撞了。” “我给你介绍下这院子,这是个前后三进的廊院,前院横长,主院方阔,中间还有个院子,另外侧面还附带个外院是马厩车房,前厅后堂,中间仆人房、厨房库房,各有堂屋三间,通面阔六步,整个宅院共占地五亩,确实是略为紧凑了一些。” 唐代一亩折后世五百四十平方,这妥妥占地两千多平的大别墅啊。 还是独栋呢,四面夯土墙圈起来,内有周围廊屋。 “这院子很好。”怀玉赞道。 “喜欢你以后在长安时就住这。” “这院子当初我置办的时候也便宜,不过五十贯,那时天下未定,陛下刚入长安,长安房屋很便宜。” “现在远不止这个价了吧?” 这里邻近西市,靠近皇城,地段较好,肯定升值不少,武君雅只是哈哈一笑,,“本来这院子是想买来金屋藏娇的,现在用不上,如今用来制药也用不上多大地方,二郎以后在长安住这也方便。” 相比起怀玉记忆里印象很深的北京四合院,这座唐代廊院也很别致,南院也就是主庭院,是前院,布局横长,有堂屋、厢房、客厅、书房等组成。 北院则是生活院,为后院,更为方正,有卧室、儿女房、侍女房等。 前后院中间还有个中院,这里有厨房、仓库还有仆役房等。 外院也是偏院,有马厩、车棚、柴房,甚至带了点小菜园, 设计上也突出了中轴线,在中轴线上设大门、中门、主屋、后门。 南院里植有杨树榆树等高大树木,此时夏天正是绿树成荫,郁郁青青。 “这院还行,多数小院只有前后两院占地二亩左右,一般是不带中院的,家仆侍女、厨房、柴棚多在外院或是仆役在前院。” 院子不算小,房屋也不少,故此显得较为紧凑,但四院设计,功能划分的都还是很科学的。 胖子原来藏娇之地,如今外妇被大妇带回家中为侍妾,这里便空置下来,他偶尔会来这里休息一下,院里留有一对仆人夫妇,“以后便让他们伺候二郎,虽说年纪大了些,但看门守院,打扫庭院也还行,这都是用了多年的老人,可以信任。” 相比起邻居樊兴家那占地几十亩的府邸豪宅,比起李靖家的小桥流水后花园、廊亭荷塘肯定不能比,也比不上武士棱那农家乐风格的宅子,可怀玉打心里确实挺喜欢这院子。 “以后前院可以充做制药作坊,后院则是你起居之地,中院做储药仓库,再招些药工、仆役。”胖子也是非常看好怀玉的药,下了血本投入。 生意还没开始,五亩院子和两个奴仆是立马投入到位。 小院可以直接拎包入住,家具等一应俱全,厨房里也都是可以随时开火的,仓库里甚至还存了几石米和不少柴炭。 中堂、东堂、南亭、南屋、北堂,以廊庑相连,与一正两厢的四合院还是有些不同的。 武君雅的便宜小舅子被找来,他是原来在这里金屋藏娇的那个娇娇的哥哥,看着年纪也不算大,三十出头,现在西市里做牙人,也就是做中介,对市场这块很熟,各种规矩行情门清。 武君雅说要干个大买卖,但不方便出面,所以要让他出面,让他做掌柜的,赵信听了很高兴,牙人是靠牵线搭桥居中介绍赚钱,十分辛苦还地位低下,这店铺掌柜的肯定要强。 详细问明情况,赵信也是马上给出了自己的建议。 “如果大郎想做药丸生意,最好还是在西市或东市开个药肆,请几个专业的药工,甚至请坐堂大夫,再雇些伙计、学徒,当然不论是在东市还是西市开业,首先得投行,这东市的叫药行,西市的叫药市,这是做药生意的行会,都有药商推举,官府任命的行首,也叫行头, 长安两市二百二十行,都是要同行聚肆经营的,新要加入的都要先投本行,得经行会同意,要遵守行会的规矩,咱做药这行,肯定要先拜行头,然后得大多数同行同意才能入市,另外咱们要卖成药,还得先请市署的行人给咱们的药估值定价,更不能售假·······” 怀玉还是头次听说这些,“有这么麻烦?”这行会不就有点商会的性质。 大唐朝廷虽有平准署、市署这些市场经营管理机构,但也不可能管着那成千上万家的商铺,所以要求按行业品类划区经营,同时主抓各行头,让他们协助管理本行会。 至于说估值定价,其实倒了不用太过担心。 “我建议咱应当先去东市的药行投行开业,东市周边王公贵族官员士子多,咱这疗伤药在那边卖更合适,东市药肆经营起来了,到时再到西市再开一家。” 赵信是正经在官府注册登记过的商人。 “这事交给你去办。”胖子大手一挥。 赵信笑问,“那咱们药肆取个什么号呢?按长安药行的惯例,得取个吉祥的名字。” 胖子扭头问怀玉,“二郎给取个。” 怀玉心想取啥,同仁堂、庆余堂、九芝堂、回春堂、永安堂、长春堂? “东西两市的药商经营,一般都叫药肆,前面加自己名居多,比如宋清药肆、杜家药肆,又或粟特胡人开的康阿禄山药肆和阿荣师药肆,也有叫普济药铺等的。” “咱们不如叫千金堂!”怀玉道。 胖子捻着胡须,“咱至宝丹一枚千钱,因此得名?” 怀玉摇头,“我这千金之意是人命贵于千金,而一方能救人于危殆,价值更当胜于此。” 胖子哈哈一笑,“说的好,千金堂,不管是哪个意思,都显出咱们不凡来,就按二郎说的用这个。” 取好药肆名为千金堂,又定好先在东市开店。 “你先去东市药行找行首投行,备些礼物,该送的礼得送到,也无须刻意隐瞒身份,就直接告诉他们你是我武家的人,谁要是刻意阻拦,想想后果。” 胖子虽仅是个从八品,但他爹是从四品的司农少卿,他亲叔叔是前工部尚书应国公武士彟,另一个叔叔士逸那也是从四品的益州行台尚书左丞,一国公两县公,武家还跟弘农杨氏是姻亲。 别看长安许多士族名门瞧不起武家爆发户,可东市的小小商人,谁敢得罪? 按规矩去投行,不过是给行会行首一个面子,走个过场而已。 跟他们打个招呼,让行首向东市署报备申请,东市署审核后就可以去找店面了,或买或租都行,反正选择余地其实不太大,市场里面的药行业都要集中在一块经营,不能选择其它地方。 选好地签契约,再到官府备案换官契,按规定交管理费,登记经营身份,到时就由赵信出面登记,反正他也是市籍商人,怀玉和胖子身份都是不能去经商的。 “赵大郎你先去跑这些。”怀玉让胖子给他支十贯钱做为开业前的活动经费,为了早点赚钱,怀玉也是决定把自己手时的那五十贯公廨本钱,以及张出尘给的三百匹绢药钱,赶紧先换一百贯投进来做本钱,用来买药材租店雇人等。 武君雅于是打算也回家取钱绢。 四百贯钱到时放到千金堂,由怀玉统一管理。 “尽快把手续办好。” “这个请二郎放心,咱本就市场牙人,对这些事非常熟,用不了几天就能全部办好,我这边还可以先预订好咱们千金堂需要的桌椅木具、制药的秤碾臼,以及加工用的筛子、锅、炉等等,连药工、伙计、学徒这些都可以现在就定·····”赵信办事能力确实还挺不错。 怀玉鼓励他道:“这千金堂虽是我和阿兄投钱合伙开的,但你以后做为掌柜的也是很辛苦的,你好好干,铺子赢利了,二八分成,我们拿八,铺子掌柜伙计们等拿二,” “就算赔了,也不用你们负责,我们还可以给你们定一份基本工钱,如果年终利润分成达不到工钱,我们也给足工钱,超过基本工钱的,有多少分多少。” 这相当于干股,岗位股,怀玉跟胖子是银股,盈亏自负,有利润了八成归他们,剩下两成留给经营管理者们,掌柜伙计学徒等一起分这两成。 “这可不敢。”赵信被招来后根本没提过工钱的事,反正自家姐夫也不能亏了他,现在怀玉提出给他们两成身股,他反倒惊讶的连连拒绝,条件太好了。 “从没这样的事。” 胖子也是有些意外的,倒不是觉得怀玉自作主张,本来就说好经营这块都交由怀玉管,只是让小舅子露面而已,他也是觉得这条件太好了些。 两人都说不要分红,工钱怀玉看着给。 “那就暂定一成分红,扣除成本后的利润,我们九,你们一,以后店里招药工招伙计学徒甚至车夫啥的,我也不管招多少,这一成里你独得三之一,剩下三之二其它人再按职事劳累多少再分。” 虽然他们说没这样的规矩,但怀玉觉得做事嘛,还是得利益分享,这样才能更加激励士气。 拿死工钱,或是只拿点奖金,跟直接分红那绝对是不一样的,这样他们才会把这事当成自己的事上心努力。 “再有一个,既然咱这是个合伙买卖,虽然阿兄信任我,但还是得账目清楚,咱现在共投进来四百贯钱,这以后各种开支,必须得明明白白记录清楚,钱账对的上才行。” “阿兄再派个信的过的人来,由他负责管理钱帛和仓库,我呢暂且兼管记账,以后咱们定下规矩,我负责管账,阿兄派来的人管钱,赵大郎是掌柜的,负责千金堂内外事务,钱账这事交由专人管,需要采购药材或是收取货款等,都应当先在我这里入账开单,然后去账房那边支钱或交钱,钱账分离,收支清楚,最后两边要对的上。” 这套是最简单的财务制度,防止账目混乱,更防止财务上出漏洞甚至有人贪污等等。 规矩这东西,先立为好,有了规矩按着规矩做事便好。 胖了想了想,倒觉得这也挺好,虽然他觉得其实让怀玉把钱和账都交了更好,“那钱绢我先管着,等我挑一个信的过的人来。”四十万钱的真金白银呢,以后可能还要管更多的钱,这个人必须得绝对信任才行。 怀玉自己管账,也是因为觉得会计得更专业,出纳则只要考虑可靠就行。 商议好后,怀玉便打算先回张家接了润娘,再把李家给的绢一并取了,先一起安置到这怀远坊小院来,然后再去程处默家拜访,再看看他还需不需要更多一些疗伤药,或者他能不能帮忙推销介绍点客户。 第31章 母老虎屁股摸不得 第31章 母老虎屁股摸不得 一出门,便碰到了樊家母大虫。 “快走,”胖子一看到樊家千金,脸色立变,赶紧催促怀玉上马避开,可还是有些迟了。 怀玉先前听胖子说她为弟报仇,一连斩了七个士族子弟的马头,脑子里浮现的便是夜叉那般凶恶的女人。 可这一照面,那姑娘却是一身男装,十分利落,还将头发如男子般束成发髻又戴了幞头衬了巾子,一张脸倒是很清楚的展现,肤如小麦色,两弯柳叶吊梢眉,一双丹凤三角眼,有几分不怒自威的英气。 这眉毛眼睛还真是很好看,眼尖很长,眼尾微微上翘,眼型很狭长,但眼珠子却炯炯有神。 第一眼感觉,这姑娘有点冷若冰霜,甚至是寒气逼人,配上那又细又长,眉梢斜飞入鬓的吊梢眉,感觉这姑娘像是个杀手。 樊千金似乎感应到有人在盯着她看,那双凤眼扫了过来,怀玉还在那看呢,母大虫也盯着他。 两人就这样对视了好一阵,怀玉还没收回目光。 母大虫直接就骑马过来,这时怀玉才想起这姑娘能连斩七马头,胖子一直告诫他招惹不得,可晚了。 “你在看我?” “嗯,” “看什么?” “我会相面,姑娘信不?” 母大虫被他认出女儿身也不以为奇,事实上她虽肤色稍黑,可这蜂腰猿背,鹤势螂形的,谁瞧不出是个女儿身。 樊千金嘴角轻扬,带有几分不屑的嘲讽道,“你从对面那武家别院出来,定是早知我身份、性格,还敢诈称会相面之术,这是故意轻薄调戏我?” 怀玉刚才只是纯粹的惊讶樊氏与胖子所说的反差,一时走神了。 不过这母老虎确实挺好看的,个子高挑、四肢修长、宽肩细腰,肤色健康,那简直是后世名模身段,只论身材相貌,甚至还在李三娘和陈润娘之上。 不过他真不是好色,纯是先前听到的跟现在看到的反差太大,一时惊讶。 “娘子不妨且听我先说说看,姑娘这双丹凤眼可了不得,主富贵,相法中有云:龙睛凤目,必食俸禄,眼长如凤眼,目烈有威,万人皈依。二是眉毛,柳叶眉聪明,吊梢则主其人有男儿之志向与气概,昂者气刚,卓而竖者性豪,但可惜姑娘婚姻坎坷。 再细看你这面,可惜这是一种刑伤破败之色,我也久闻樊家大名,樊家已历两劫,但还有一劫!” “娘子这嘴唇,唇红富贵,可惜红过头,是朱丹之色,好在姑娘必能历劫,虽不及从前,但也能不失富贵。 娘子声响神清,必益旺夫而得福禄,乃食禄之妇也。” 武怀玉一通相面,从眼睛说到眉毛,从嘴唇说到脸,不少相面专业词语,还真让樊娘子愣住了。 “你说我樊家要历三劫,虽历两劫还有一劫?” “你说我姻缘不好,却又说我旺夫?” “娘子,这些都是据你面相所言,而且我也刚才也顺便望了下你身后樊家大宅之气,才得出这番结论的,姑娘的姻缘虽然坎坷了些,家族也还会有劫数,但总的来说,姑娘最后会有好姻缘,你樊家也能平安度劫·······” 樊氏的婢女们上来喝斥怀玉胡说八道,还说要揍他。 樊氏举手,婢女们立马噤声。 “你是何人?”她问怀玉。 武胖子早吓了一身汗,这时赶紧上前来,“樊大娘好,这是我从弟武二郎,其兄长是屯营百骑,还请樊娘子见谅一二,我这兄弟在终南山随高人修道九年,前些日子才下山来,不太知俗礼,一时冲撞,实在抱歉······” 樊氏听到这反倒是脸色变好,“可是近来长安不少人在传的那个有刀尖神药的武二郎?” “原来小娘子也听过我这兄弟之名。”胖子很紧张,他刚才在一边可是看到这母大虫骑在马上,可手已经伸向她那把斩马刀了。 “你真在终南山里修道九年?” “是的。” “你真有刀尖神药?” “神药不敢说,但治疗枪伤刀伤跌打损伤疮毒肿痛等确实有较好效果,可化瘀血、活血止痛、解毒消肿,还能加快骨痂生长,骨折愈合等。”怀玉倒也没客气,就当提前打广告了。 “你不是在终南山跟着修道么,怎么却学的制药?” 胖子在一边道,“修道炼丹两不误,二郎这千金至宝丹那可是代代师传的疗伤圣丹,尤其是对严重的外伤或内伤出血,都有极强效果,俗称续命丹。” “姑娘若有需要,可先提前预定,千金至宝丹一瓶九丸一万钱,每人暂且限定三瓶。” “从武陵贩来的南口蛮丁奴,西市口马行里,上等的不过一万钱,中等九千,下等八千钱,你这一瓶药丸,倒是值一个强壮南口丁奴了。”樊氏有些嘲讽的道,“西市药行卖的药饮子才百钱一付。” “小娘子这不是开玩笑么,一个奴隶,还是最下贱的南口奴隶,能跟咱大唐王公勋戚、豪门将校们的命相比?至于西市那卖百文钱一付的汤饮子,不问诊不号脉的见人就卖,也就能治点头痛脑热嗓子哑咳嗽什么的,而且吃很多付都不一定有用,那能跟我们这续命的相比?” 樊氏却呵呵一笑。 “这么说确实也不贵,那给我来三瓶,回头我找人试试看有没有这药效。” 胖子腆着脸,“千金至宝丹用料珍贵,炼制艰难,得提前预定,还得预付五成定金,不过攀娘子也不是旁人,咱既是邻居,而且樊武两家也都是太原的旧相识,我就收三成定金。” “另外我们除了续命的千金至宝丹外,还有解毒治疮的飞龙丹,益气补血恢复的圣愈丹,大娘要不要也来几瓶,机不可失啊。” 胖子做生意确实挺厉害,这个时侯还想着要先收定金,甚至还顺便推销另两种丹药,也不怕母大虫拔刀斩他马脑袋。 “去取十万钱来,”樊氏非常豪气,要直接全款预定,每样都要三瓶,“多余一万就当是赏的。” “大娘豪爽,不过至宝丹一万一瓶,但飞龙丹是两万一瓶,圣愈丹一万五一瓶。” 樊氏那两道细长眉毛挑了挑,“那再加一瓶补药,一共十五万钱,折多少匹绢来着?” 胖子笑道,“如今匹绢三百六十钱,十五万钱当折四百一十六匹绢有余,我们可以抹去零头,收四百匹便可。” “去取四百二十匹绢来,我不占你那点小便宜。” 有婢女转回樊府去取绢,怀玉惊讶这樊大娘的豪爽,买东西不讲价,连抹零头都不要,还主要多给三匹半绢。 对于肯全款预付货款的客户,怀玉很喜欢,也不介意用铜钱还是绢帛。他也知道,由于铸币量的不足,其实历朝都有钱币紧缺钱荒的问题,隋唐一直都是钱帛兼行,甚至超过十贯以上的交易,官府都建议用绢。 一匹绢四十尺,卷起来约七十厘米高约五厘米宽约二十厘米,官方标准是要重十二两。 四百二十匹绢,那是好大一堆。 樊府一群仆役推了满满好几车绢出来。 足足四百二十匹,而且一眼能看出来这绢质地不错,既不是陈货,也不是份量不足的。 当然,对于樊家来说,这几百匹绢不值一提,有如九牛一毛。 樊家虽在隋朝时曾因罪被没为皇家奴隶还被抄家,但人家祖上是武陵豪强土著,在本朝翻身成为开国功臣。 武德四年樊家又遭一难,但很快樊兴再得启用并立功,与秦琼程咬金等一起晋爵为国公,樊家的祖产不仅都赐回,甚至这些年屡屡赏赐,也是家业越来越大。 十五万钱,能在长安奴隶市场上卖到十五个从岭南贩来的南蛮奴隶壮丁,什么五溪奴、武陵奴、五岭奴等随便挑,可见樊家财大气粗。 樊氏指着那堆绢帛,“四百二十匹大练已经全给付了,三日后我便要见到那十瓶丹药,少一瓶都不行。” “还有,到时那丹药若是没有你们说的那么管用,我可是要上门来兴师问罪的。” 说完,樊氏策马而去。 武胖子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心有余悸,“二郎啊,你非盯着人家做啥?永康公府不是刚赠了你个美婢吗。” 怀玉讪笑。 “你真会相面之术?你跟我阿耶可是说不会炼丹画符占卜相面的啊。” “略知皮毛而已。” “我看你会的可不只是皮毛,你刚才说的一套一套的,不仅母大虫信了,我也信了。” “樊家真的还有一劫?都说母大虫天生克夫,她还能嫁人?” 胖子很好奇。 怀玉看着那一堆绢帛,“赶紧把这绢搬回院里吧。” 他招呼胖子,还有赵信和陈兴,四人一起帮忙把绢往院里搬,这还没开业,出门就接大单,倒是让四人搬的十分高兴。 十瓶丹药一百五十贯,要是这样的单子多来几单,赚大发了。 好一会,才把几百匹绢搬进院里,胖子坐那喘气,一边说起母大虫那克夫的故事来。 第32章 程咬金挑女婿 第32章 程咬金挑女婿 好一会,才把几百匹绢搬进院里,胖子坐那喘气,一边说起母大虫那克夫的传说。 母大虫还在她娘肚时,她家还没落败,那时樊家跟安陆另一名门许绍家,两家指腹为婚,为母大虫订婚许绍的一个嫡孙,结果后来樊方获罪为奴,许绍的那嫡孙也是刚出生就夭折了。 后来樊家爷俩跟着李渊太原起兵,从奴隶到开国功臣,许绍也以平定萧铣有功加封谯国公,他又主动做媒,把自己外孙介绍给樊氏。许绍女儿嫁给安陆另一名门郝家的郝相贵,隋末时,许绍拉着女婿郝相贵和一些荆襄豪强官吏,率武陵等四郡归附李渊,郝相贵也得封刺史、甑山县公爵。 许绍给自己外孙做媒,也是安陆名门的强强联合,谁知这次婚事刚订下没多久,樊兴父亲樊方就卷入谋反案被杀,樊兴也被夺去官爵为庶民。 更巧合的是许绍也在督李靖攻打荆州的军中病逝,紧跟着郝相贵又病死刺史任上,樊氏新订的未婚夫郝二郎也意外溺水身亡。 如果说当年许绍嫡孙跟樊氏订婚后夭折,那这次郝二郎溺水就有些过于巧合,加上樊氏头次订婚后樊方就获罪没为奴,这二次订婚,又发生樊方谋反被杀,许绍、郝相贵也都突然病逝。 大家开始都说樊氏命太硬克夫,不仅克夫还克长辈。 许绍的女儿、郝相贵妻子,樊氏的那婆婆更是公然诅咒樊大娘。 “樊家真的还有大坎?” “嗯,但这坎能过去,只不过国公府可能变郡公府,富贵要降三分。” 胖子惊讶的望着怀玉。 怀玉呵呵一笑,“我也只是略知皮毛,极可能不准。” 他这当然不是算的,只是他刚才忽然想起来樊兴这人而已。以前怀玉也挺喜欢书法的,打小就临贴练字,就练过樊兴碑。 樊兴碑是唐初大书法家禇遂良给樊兴写的,全称叫大唐故左监门大将军襄城郡开国公樊府君碑铭,褚遂良不仅是唐初四大书法家之一,还是高宗朝宰相。 那碑里详细记载着樊兴的功绩,樊世兴在洛阳之战后,不仅恢复官职,还晋封为荣国公,而在玄武门之变后,他又跟秦琼程咬金等一样,不仅得了实封实邑,还改封了封号,由荣国公改为营国公。 不过这家伙后来因为讨伐蛮夷吃了大败仗,被贬为襄城郡公,不过一直到贞观末,他都极得李世民信任,李世民征讨辽东时,还留他协助宰相房玄龄留守长安辅佐太子李治,活到永徽初年,成功向新皇求得为他爹平反,他爹停棺二十九年后,也终于得以下葬,樊兴完成此心愿后,也就去世了。 当初他学字临这碑的时候,对樊兴十分佩服,觉得这是非常牛逼的传奇人物,起起落落而不倒,甚至比秦琼他们还早封上柱国,可惜在历史上却不如他们有名气。 他没想到如今却能跟樊兴做邻居,更想不到他还有个那么剽悍的女儿。 刚才被樊氏气势压迫,一时慌乱,也就赶紧拿相术忽悠。 “刚才那母大虫手都摸到斩马刀柄上了,吓出我一身汗来,倒没料到最后还做成了这桩大买卖,开张大吉啊。” “不好,她不会是看上你了吧,你可千万小心,万万不可答应啊,这母大虫命太硬,不仅克夫,连家中长辈都克呢,这都克死三个未婚夫了。” “她第三个未婚夫是谁?” 怀玉不太相信有克夫这种事,但既然樊氏之前都有克夫之名,被人说连克了两个未婚夫,怎么还有人肯跟樊家联姻订亲? “她第三个未婚夫是屯营校尉敬晖,黔昌县侯敬君弘之子,六月初四那天,敬晖被薛万彻刺于马下,他父亲也一同战死玄武门外。” 怀玉没听过这黔昌县侯。 但胖子说出这县侯名字时他点了点头,黔昌县侯敬君弘,玄武门事变当天,他是左屯营将军,加号云麾将军,掌管玄武门的守卫。事发当天,东宫冯立、谢叔方率兵犯玄武门,敬君弘挺身出战,被冯立斩于马下。 他儿子敬晖也是屯营校尉,很是勇猛的一员年轻骁将,想为父报仇,结果被薛万彻所杀。 敬君弘跟樊兴关系不错,他曾祖是北齐右仆射,他在隋朝时累迁为内史侍郎,后来归附李渊,册封为黔昌县侯,之后任左屯营将军,掌管玄武门守卫。樊兴效忠李世民后,便为李世民拉拢敬君弘这位禁军大将。 最后两家联姻,敬晖与樊大娘订婚,据说本来是到秋后就要亲迎过门的。 结果五月订的婚,六月初四,敬晖爷俩都死在玄武门外。 这更坐实了樊氏克夫克长辈之名了,樊方、许绍、郝相贵、许大郎、郝二郎,再加上如今敬晖父子······ 这真的是谁碰谁死! “二郎你可千万要把持住啊,虽然说樊兴如今是玄武门功臣,樊氏是荣国公嫡长女,但是,谁碰谁死,咱宁愿娶个小家碧玉,也绝不能贪恋她的美色和家势啊。” 怀玉摇了摇头,他不信克夫这套,但他刚才那真也没半点其它意思。 “咱们还是赶紧去西市先采取一些药材,先把这十瓶药给配制好吧,三日后要是交不出药,到时樊大娘子可是要兴师问罪的,得罪不起啊。”怀玉提醒他。 “对对对,赶紧走。” “宿国公府好像就在这附近吧?” “嗯,宿国公府就在怀德坊,不远。” “那先去拜访下程大郎,然后再去东市,省的到时又来回跑。” 西城到东城,十几里远呢。 程咬金和武家、樊家等一样都是住在城西,说到底也是底蕴不足,虽是武德四年封的国公,但在那些五姓七家关西四姓甚至是关陇门阀眼里,都是暴发户。 程咬金甚至连西城的那九二、九三的黄土梁高地位置都没占到,而是在更靠西的怀德坊。 这里相对低洼,好处就是程家在这里的宅院能占地很大。 来到程府才知道,程处默今日当值不在家,程咬金倒是在家。 正在挥舞着一把宣花大斧练力气的程咬金听了,到是来了兴趣,“大郎上次拿回来那丹药十分不错,我原还不太信这药有那么神,拿去监狱给死囚试过,确实是非常了得的刀尖药,除了贵,没其它缺点。” “快去请来,我会会这终南山下来的武二郎。” 程处默送武家兄弟回三原,回来时带来两瓶金疮药,说是用十枚金开元换的,妻子孙氏怀疑儿子被骗了,程咬金则直接拿那药去找囚犯试药。 “这药这般好,倒是可以备些。” 勋贵将门经常出征,对好的金疮药需求是极大的。 “叔宝最近又犯病了,躺床上动弹不得,整个人痛苦的缩成了只虾一般,太可怜了。秦王也派医送药,可都没什么效果,正好问下这武二郎,有没有什么秘方神丹可以医治下我这好兄弟。” “御医不都说叔宝是年轻时征战受伤太多,血亏厉害所致吗,既然知晓病因,怎么却没方可治?”孙氏问。 “叔宝十几岁时便在荣国公来护儿麾下为亲兵,后来跟随大将军张须陀,半生征战,大小数百战,他自己也说,屡中重疮,前后所出血亦数斛,那些大夫虽都说是气血亏损,可开了许多方子,却都不能缓解,也不知道是哪里问题,武二郎从终南山里下来的,跟高人学道,也许他有什么好办法呢。” “来人,把武二郎请到前厅,把秦王赏我的蒙顶石花茶煎上。”程咬金将那沉重的宣花大斧放下,“这小子要是真有办法治好叔宝这病,哪怕是能缓解一二,不让他发作的这么痛苦,我都要重重感谢。” “夫人,你说这小子要是真能治好叔宝,咱到时收他做女婿如何?” 孙氏愣了一下,“你还是先去瞧了再说吧,或许他真有良方呢。” 程咬金笑道:“夫人,我可不是开玩笑,咱女儿也不少,如今也有几个适婚未嫁闺中,与其去上赶站攀附那些世族门阀,倒不如找个有本事的年轻才俊,起码嫁过去不用担心受气委屈。” 孙氏道:“我听说武大郎也没订婚说亲,他如今是屯营百骑,你也说他一表人才,何不选武大郎?” 程咬金捋了捋胡子,“那武大郎骑射本事还行,就是人有些木讷了点,他选为百骑,其实最主要的还是因为他是武士彟的本家侄儿,要不然,禁军里年轻骁勇者多的是,哪轮到他。处默回来后跟我说起武家兄弟的一些事,我倒觉得这武二郎反而更适合当我女婿。” 孙氏摇头,“你好歹也是堂堂宿国公,就算是庶出之女,也不能说随便嫁给一个白丁吧,你乐意,你姑娘也不会乐意啊。武大郎好歹还是九品禁军武官,那武二郎可是白丁一个。” “你当年嫁我之时还是县令之女,而我老程不也是一小地主白丁一个吗?如今不也是国公?” “那不一样,当年我可是一眼就看出你非池中之物,早晚能成大器。”孙氏道。 “那你跟我一起过去瞧瞧武二郎是不是池中之物,将来能否成大器?” 第33章 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第33章 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怀德坊内, 怀玉站在宿国公府的乌头大门前,细细打量,这门其实挺简单,却又不简单,简单是他并不复杂,外表看着跟长安各坊的坊门差不多,两根高大立柱,横木下安装门扇而已。 不过一般人家却没资格用乌头门,大唐五品以上通用乌头门,但品级不同,两边门柱高度又各有不同。 胖子武君雅见怀玉一直盯着那乌头门,便为这刚下山的兄弟解释,“这乌头门别看就是两根木柱及一根横木搭配成草字头形,但却也极有讲究,左边这根柱子曰阀,喻意建有功劳,右边的称阅,象征经历久远,即世代官居高位。 你再看突出横梁上这两根柱头的雕饰,是不是很精美,因其都涂成黑色,故而得名乌头门。” 人臣功有五品,明其等为阀,积日曰阅。 “这两根门柱极有讲究,五品的只得用八尺,而一品的可用二丈二,你看程家的门柱起码得有一丈八,而且我看要不了多久,马上就又要更换门柱了。” 这乌头门便是等级的象征,那柱子也不是普通的木头,那是旌表之意,所以也叫表柱、华表。 “二郎你会望气,你瞧瞧程家之气如何?” 怀玉看着那乌头大门,还有门内的两排门戟,“程家之气大红大紫,贵不可言。” 武君雅吸了口气,“真让人羡慕。” 青砖、灰瓦、飞檐。 乌头门柱、朱漆大门。 门内列戟,立有屏墙。 “两位武家郎君,我家阿郎有请。”程家的一名管事亲自出门来迎,领着他们直接从大门进去。 武君雅对怀玉低声道,“看来你面子不小,宿国公直接请咱大门进去。” 怀玉不懂这些礼仪,并不知道那些名门高第,只有对跟自己身份相仿甚至更高的客人才从大门迎入,一般都是走偏门或后门的。如宿国公这等府邸,都有好几个门。 五品通贵,而三品亲贵。 国公那更是勋贵至极。 管事将他们一直引到前庭,程咬金站在廊下迎接。 怀玉一看到他,就认出他是程咬金,跟程处默太像了,但更胖一圈。大夏天的,在家穿的倒挺凉爽。 看到他,怀玉甚至想到了相扑选手,古代名将们大多不是那种体脂低肌肉多的健美身材,而更类似摔跤、相扑的这种身材。 怀玉记得有个很有名的相扑手,身高一米八三体重二百五十二斤,有宣传语是身长八尺腰带九围,面相威仪,膂力过人。 怀玉觉得直接拿过来形容程咬金是非常贴切的,胖,应当叫壮,非常的壮,那肚子一个人肯定抱不过来。 古人喜欢用很多围来形容武将雄壮,比如隋朝王世积腰带十围。 双手食指拇指围个圈叫一围,五寸曰围,腰带十围那就是一米多了。 身长一丈、八尺,腰带九围、十围,这甚至就是唐人对男子身材雄壮的最佳评定了。 眉广一尺、目光如电,满脸络腮胡须,甚至那绸衫里还能清楚看到浓密的胸毛。 “哎哟,你就是那个刚下山的道士武二郎,你小子炼的那个丹药真真刀尖药啊,处默上次带回来两丸,听他说的灵丹妙药一般我还不信,特意先去雍州府牢找了个死囚试了下。” 老程上来就是一巴掌重重拍在怀玉肩膀上,那巴掌跟熊掌似的,差点把他拍倒在地,幸好他在终南山打磨了五年,否则一般小年轻真经不住。 虎背熊腰,鹰鼻大眼,声如熊罴。 身高八尺,膀阔三停,胳膊上能跑马,拳头上能立人,好一个壮汉。 “我提了个死囚,直接拿刀子在他手上脚上挑了几刀,特意挑的很深,血流如注,我把你那至宝丹捣碎,一半外敷伤口,一半给他内服,好家伙,一盏茶时间(十分钟)不到就止血了。” 老程现在正式名字叫程知节,咬金是他过去的名字,虽然名字变的文雅了几分,但人还是那直爽性子,对着头次上门的后辈,也是十分自来熟。 “我又找了个死囚,也同样的在其手脚上挑了几刀,一样的深浅,同样的血流如注,让用普通金疮药,一刻钟都没完全止血。” “而且第二天,用你药的那死囚,简单包扎的伤口没有半点红肿溃烂,而另一个家伙当天晚上就发热,第二天晚上便开始说胡话,第三天伤口已经非常严重了。” 怀玉觉得老程有些不人道,拿人家囚犯做这样的实验。 “你那药确实挺好,我拿给军中医师看,他说你这药里有三七、大蓟、牛黄、麝香等名贵药材?” 老程挺不厚道,不但拿怀玉的药去做试验,还拿去军医检验成份,不过他倒是挺真爽的说出来。 怀玉微微而笑,他并不怕老程检验出来,就算有经验的医师能检验出成份,但具体的成份配伍是绝不可能检的出来的,而药最重要的就是配伍,然后才是对症下药,否则成份对了,配料不对,也是完全效果不同,甚至从救命变成夺命。 放到后世那种科技水平,那些国家级保密药方,一样破不了何况现在。 “确实使用了不少名贵药材,药材好,药效才更好。”怀玉笑呵呵的说道。 老程拉着他进屋,对武君雅倒是无视了。 进屋,直接拉他上榻。 “先喝杯茶,这是秦王新赐给我的好茶,来自剑南进贡的蒙顶石茶,我这煎茶婢女可是最擅此道,我花十万钱从清河崔氏那里要来的。” 怀玉看着那个低头专心煎茶的女子,想不到居然值十万钱,而之前樊母大虫说从武陵贩来的山蛮奴隶,丁壮也不过万钱,丁婢甚至只有七八千钱,而若是中下等的,还要便宜一二千。 这会煎茶的女婢,一个居然顶的武陵蛮婢二十个,不过从清河崔氏出来的,也许不但有技艺加持,还有品牌加持? 怀玉端起茶杯喝了口,不太喜欢。 这茶是用茶饼烤过,然后再捣碎,再加盐煮,又添了姜葱桔子皮等好几种料,最后甚至还加了点名贵的进口香料肉桂、胡椒,然后还加了点鲜奶和天竺进口的霜糖。 说是奶茶吧,又过于杂了些,口味反正一言难尽,喝了一口就放下了。 这茶让他想到甘肃罐罐茶,以前他喝过,喝的让他头疼。 老程倒是喝的挺高兴,“这十万钱买来的茶婢,煎出来的茶就是不一样,没浪费这好茶和好料,这一杯茶,用料都过千钱了,好喝。” 肉桂是狮子国锡兰进口,胡椒也是从西域贩来的,而其原产地是南洋诸岛,经过阿拉伯人和天竺商人层层转手,再贩到西域由粟特人万里迢迢运来,比原产地何止涨价千百倍。 连那泛黄的霜糖,也是天竺所产,从印度贩运来长安,特别稀少的进口货。 每一样,都是只有贵族们才享受的起的奢侈品。 老程端着茶杯装着很优雅的样子,只是怀玉觉得这样子反而有点不太和谐,毕竟一个腰带十围的大壮汉满脸的络腮胡子,然后坐在榻席上,这绸衫半开露出大片胸毛,却端着个极精致的邢窑白瓷茶杯,在那里半闭眼睛做陶醉享受状。 怀玉差点打了个冷颤。 “好药材制好药,这话确实没错,”老程放下茶杯,身子凑过来,“三天后,第一个死囚已经没啥事了,伤口也结痂,可另一个死囚,我们在他伤口红肿溃烂后开始给他也用了你的丹药,但是并没太大作用, 今早发现已经死僵硬了。” 怀玉倒不觉得稀奇,他这药又不是灵丹妙药,好药也是要对症的。老道传给他的这个至宝丹其实跟云南白药有几分类似,据说云南白药以前就叫曲焕章百宝丹。 这药被称为伤科圣药。 老道的至宝丹与其相似,谁强谁弱怀玉也没对比过,反正功效都比较类似,老道的方子有完整版的也有简化版的,完整版的许多药材太过珍贵难寻,比如说天然牛黄,又比如天然麝香等,这种东西后来太难得了,所以渐渐用了一些其它的药物替代,所以药效也是不同的。 但就算是完整版古方至宝丹,其主要功效也是化瘀止血、活血止痛和解毒消肿,有一点抑制炎症介质释放和减轻创伤后肿胀疼痛的作用,但不是消炎药,没有抗感染和抗炎的作用。 在红、肿、疮、毒未破之前使用,外伤后脓肿已破,已不太适用。 “宿国公如果在那死囚刚受伤时给他用药,他会跟另一个一样活蹦乱跳的,但拖了三天,这药就不对症了。” 程咬金并不在乎那死囚的死活,反正秋后问斩的短命鬼,早死早投胎,他在意的是武怀玉是否有医术。 “那二郎可有其它药能治他那种症状?” “治这种症状的药方有很多,那死囚的症状,需要的是清热解毒、消痈散结,用药主要是清热与活血同用。” “有现成的丹药吗?” “我有一对症方名为飞龙续命丹,但现在没现成丹药,主要还是用药较为珍贵,且配制时间很长,制作不易。” 老程给怀玉添满茶,“二郎需要什么药,我都可以叫人买来。这飞龙续命丹一听就很了得,搭配你的千金至宝丹那就是战场疗伤保命圣药啊。” “这方需要牛黄、麝身、熊胆,还得有乳香、没药、沉香等香药,再加上珍珠、蟾酥等其它多味药材,再以梅花为引,最后制成丸,一丸一钱重,内服,每服一二粒,一日一二次,温水化开服用。再兼外用,浓茶汁化开敷涂患处,切记此方有毒,孕妇不可服用,其它患者内服不可用量过大过久。” “若要效果好,牛黄最好使用上品慢黄牛胆黄。” 老程听的很认真,却又感觉听不太明白记不清,“牛黄不都一样,难道还有区别?” 怀玉便跟老程详细的介绍了一下牛黄的品形等级。 老程听了解释,也不由的深吸口气,他也是庶族豪强出身,祖上也是世代为官,家中还有许多田地僮仆,如今自己更是开国功勋爵封国公,又是玄武门的功臣,连清河崔氏都有意来拉拢他,把家中的茶婢半卖半送给程咬金。 但他也没想到一味药材牛黄,居然如此多的讲究,如此的贵。 就算制成飞龙续命丹,不是王公贵族世家豪强还真用不起。 “有没有其它方子替代,用料便宜些的?”程咬金问,军伍之中伤口红肿溃烂的实在太多,甚至大多数士兵不是死在战场上,而是绝大多数是死在战后的伤口感染上的。 军中也有大夫有治疗这些情况的办法,但既简单又粗糙而且效果不太好,多数是直接剜掉烂肉,用一些药清洗,甚至没药的时候直接拿烧红的烙印烙,或是用沸油烫。 就算是那些专门的药方药物,效果也不是很理想,如果能够找到一种既效果好,还便宜的疮肿痈疽药,那真的非常珍贵,能救无数人的命。 “有,但疗效没那么好,当然,最关键的还是得及时、对症,最好是不要拖到伤口红肿溃烂。” 程咬金一声叹息,战场之上,有时哪里有那么容易,“我有一事想求二郎帮忙。” “宿国公有事但请吩咐。” “你随我去一个地方!” 第34章 病虎秦叔宝 第34章 病虎秦叔宝 长安城。 万年县,永兴坊。 朱雀门街东第三街从北第三坊。 这里紧邻皇城,勋戚云集。 秦王妃长孙氏娘家也在本坊内。 坊内西门之北,便是大唐上柱国、翼国公秦琼秦叔宝的府邸,程咬金拉着武怀玉骑马到来,都不待门子通报,便直接带着怀玉进去了,秦家的家丁也见怪不怪,赶紧派人跑着去通报。 “叔宝,” 程咬金一路直奔前厅,秦叔宝正歪躺卧榻上,见他风风火火闯了进来,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义贞,发生何事,突厥人打入关中了?” 他说着便要坐起,“取我铠甲来,备马,我要去迎战突厥胡寇。” 怀玉对这位早是久闻大名如雷灌耳,门神啊,年年要贴大门上的,尤其是隋唐演义故事里的第一男主角,忠肝义胆的秦二哥,山东第一好汉,马踏黄河两岸,锏打山东六府,那匹黄骠马,那支瓦面金装锏,那可曾是怀玉年少时的第一偶像。 后来长大才知那是演义故事,但又从史书中读到秦琼也是千军万马取敌将首级如探囊取物的绝世骁勇骑将,曾跟站隋末第一猛将张须驼击败无数流贼,后来投瓦岗,也是实打实的骠骑将军,五虎上将。再后来投了李唐,更是成为李世民秦王府的马军总管,统领玄甲骑兵。 每当随李世民征讨时,敌阵中胆有敢炫耀自己兵强马壮的武将,敢在阵前装哔,李世民就让秦琼出马。 叔宝应命,跃马负枪而进,必刺之万众之中,人马辟易! 这样一个真正的万人敌骁将,那该是何等的骁勇雄壮,程咬金也曾一直是秦琼的好搭档,之前见老程那相扑一样的块头,怀玉还以为秦琼也该是如何魁梧雄壮。 可不曾想现在眼前出现的却是一个枯瘦的病夫。 面色萎黄、语声低微,气短乏力。 可以看的出秦琼很高,比程咬金应当还高一些,身高八尺有余,可现在瘦弱的却只剩下一副粗骨架子,衣服松垮的披在身上。 程咬金上前扶住他,“突厥狼崽子们还被李药师挡在萧关外,如今仍在陇右肆掠,李幼良在凉州闭城不出,柴绍孤军难支,也只得退往陇关一带,殿下正在调兵遣将,你好好在家休养身体,不用担心。” “这是应国公的族侄,之前一直在终南山里跟高人修道,精通医术还会炼丹,我特意带他来给你瞧瞧。” 秦琼听说不是突厥人打来了,又坐了回去,歪靠在那,“我这身子多少大夫看过,殿下也赐了许多名贵之药,可都无用,我这病我自己知道,我戎马一生,历经大小战斗二百余阵,屡受重伤,前前后后流的血都有几斛多,哪能不病。” 好汉难提当年勇。 曾经腰带十围,如今瘦弱不成人样。 “给翼国公请安,小侄武怀玉,,跟处默是朋友,曾在终南山修道九年,也学了点医药皮毛,要是翼国公不嫌弃,可否让小侄号号脉问问诊?” 秦琼挺客气。 怀玉号了脉,又看了舌胎等,又询问了他的身体情况,以及服用的药物和反应等。 “经常头晕眼花,也没胃口,食少便溏,精神不振,甚至心慌气短,还口舌干燥、渴饮烦燥·····” 程咬金等他望闻问切过后,迫不急待的问,“怎么样?” “翼国公舌淡苔白,脉虚数,又有口舌干燥,渴饮烦躁情况,小侄推断,翼国公这情况,当是常年征战旧伤太多,曾经出血过多,如今有贫血之症,气血两亏,如果我所料不差,先前翼国公所用的药方,当是补血益气之方,甚至可能还用过活血化瘀之方,人参鹿葺阿胶等当没少吃,尤其是人参,应当一直在服用。” 秦琼点头,“看来武二郎确实学了不少本事,说的这些分毫不差,我这两年身体越来越差,尤其是今年越发虚弱,陛下与秦王都经常赐药,人参鹿葺阿胶还有牛黄麝香等没少赐,几位御医开的药方也确实是武二郎说的那些,我的妻妾也一直给我泡参茶喝。” 怀玉让他把最近吃的药方告诉他,秦琼告诉他药方里有人参、白术、茯苓、甘草、当归、熟地、黄芪、陈皮五味子等十几味药材组成,御医说是此方有温补气血、理虚养心的作用。 而之前吃的方子则是熟地、当归、芍药、川芎等配成,御医说是活血化瘀的。 除了这两副药,现在还天天喝参茶养着。 “翼国公,这两个方子,确实有活血化瘀和温补气血之功效,翼国公的身体此前确实是有瘀血,导致了气血两虚,用前一个方子先活血化瘀,然后补血养血,之后又换方温补气血理虚养心。” 思路是对的,两个方子听起来也不错,可为何秦琼反而病情更重了呢。 “第一个方子,问题出在久服破气,调养不当,结果补血却又滞血,和血又伤血,这导致气血两虚,反而情况加重了。翼国公虽还年轻,但以前征战确实伤太多,失血过多,兼之本身有贫血症状,这头个方子的用法上有些失当。 紧接着换了这第二个方子,肯定也是明白情况了,但第二副药主用人参,此药虽性味中和却属温性,温热药久服则伤阴,这正是口舌干燥,渴饮烦燥症状出现原因。 而翼国公府上还每日额外备参汤,这是好心办坏事。 翼国公身体太过虚弱,这就导致阴虚火旺,应当滋阴降火。人参补气是好东西,但气有余便是火,此时的火,是壮火,属病理之火。壮火食气,会使人亢奋烦燥,身体的元气反而会消耗的更多,如果服用人参,等于火上浇油,更加虚耗阴气。” 第一个方子通瘀补血,结果补破了气,第二个温补养气,却又久服伤阴。 府上妻妾不懂参汤当补品一直给他喝,更严重了。 两个药方本来没错,只是针对症状的时候没能及时的调整。 秦琼用的都是皇帝李渊和秦王李世民赐的上品人参,可越好的人参,这时用错了起到的反作用越大。 说白了,就是虚不受补。 吃人参牙龈肿痛,吃黄芪流鼻血,吃鹿葺更是掉头发。 “那有什么方子弥补?” “须先清泄三焦,人参不能再吃了,先停一停。” “那二郎赶紧开个良方!”程咬金赶紧道。 “是药三分毒,身子越弱,越不能吃太多药,如今翼国公的身体经受不住各种药的攻伐,身子太虚弱了。” 清瘀化血太猛,气破了,补气太过,阴虚了,现在气血两虚,身体太弱,越补越糟糕。 “先用生栀子泡水喝,清泄三焦,平衡下身体积存的温热之气。” 武怀玉建议先让身体得到点休息时间。 “人参肉桂虽说益气补神,但也不宜多吃,现在先以平肝健胃为主,肝火一平,不能克土,胃气无病,改用药膳,饮食也能养人。 先以药膳滋阴。 等身体略为恢复,到时再换上一个疏肝养血理气的方子,慢慢的调养,翼国公的身子最要静养,尤其得心静。” 程咬金虽然听不懂这些药理的东西,但觉得他说的这一套头头是道极有道理,连久病的秦琼都觉得很有理,他久病在榻,对自己的情况也很了解,虽不懂治,但也听的出他说的很对他症状。 “那二郎开个药膳方和疏肝养血理气的方子。”程咬金拱手请求。 “可以吃百合龙眼粥,也可以用生百合、天门冬、大枣、白茯苓捣碎成泥,调入牛乳蜂蜜,灌到莲藕孔里,上锅蒸熟食用,燕窝粥也行。” “至于疏肝养血理气,把最开始的那方子的四味主药,只选熟地当归芍药配伍,不要用川芎。 虽然那四味药配伍是补血良方,但是川芎上行头目下行血海,川芎药性能行能散,有耗气特点,医家称为动血,对于身子特别虚弱的人,吃了破气伤身。 可以拿掉川芎后加一点陈皮进去,陈皮平和,没那么燥烈,而且陈皮可以把熟地的腻滞之性化掉,这样进入胃中比较好消化,不会增加脾胃负担,翼国公之前经常便溏还腹胀,也是因这味药的缘故。 陈皮还可以理气,防止补进去的气壅滞,可以把肝火去掉。 之后也可以视情况,考虑再加五味子养心安神。” 怀玉看着秦琼,“翼国公最好是能够离开长安,到一个安静的乡野之地静修疗养,不要再去过多思虑,心里头想的事情太多,就要耗气耗血,如果终日胡思乱想,心神不宁的话,等于这边补那边漏,漏掉的还要多一些,那补进去的就少之又少了。” 这话意有所指。 秦琼愣了一下,一边的程咬金也都望过来。 几天前的玄武门之变,秦琼虽在病中,却也披甲上阵了的,只是当时他主要是负责和程咬金坐镇在秦王府,等玄武门那边先发动后,秦琼让程咬金再率部份人马从外围攻击薛万彻等的宫府兵。 这样的安排,既是秦王府当时能用的只八百卫士,二来为保行动隐秘,李世民当时能带去玄武门的人不能太多,只能先把大部份人藏在秦王府,待发动后再赶过去。 不过向来为李世民最倚重骁将的秦王府骑兵总管,秦琼在这关键大战时却负责留守,除了秦琼身体病重虚弱外,也跟他在这件事情上一直有些犹豫有关。 当年秦琼阵前弃王世充投李唐,李渊非常感动,对秦琼这员当世骁将也是极为笼络赏赐,甚至说出你不顾妻儿远来投我,又立功勋,朕肉可为卿用者,当割以赐卿,况子女玉帛乎? 这话说的,如果秦琼生病什么的需要吃李渊的肉才能好,他都立马割肉给秦琼吃,更别说金银钱帛这些了,以后跟我李渊混,咱们一起吃香的喝辣的,有福同享。 李渊对秦琼也确实挺不错的,武德二年才投的唐,直接安排为秦王府的马军总管,武德三年就加封上柱国,武德四年就赐封翼国公,武德五年平刘黑闼,更是赐许多金银。 刚来投时就立下大功,李渊直接赐下两个大银瓶,里面装满珠宝。 当年河东柏壁大战,秦琼为李渊击败尉迟恭宋金刚,夺回起家基业河东,李渊不仅赐秦琼上国柱,还直接赏赐了黄金一百斤,赐杂彩六千段。 唐初以杂彩赐功臣,每十段为单位,包含丝布二匹,绢二匹,绫二匹,缦四匹,十段杂彩远超十匹绢钱,唐初一匹绢值三百多钱,三匹就值一贯多,六千段杂彩,起码值几千上万贯。 而百斤黄金,更值万贯。 连永兴坊的这座占地几十亩的大宅,都是李渊赏赐的,如程咬金樊世兴等许多勋臣国公,都住在西城,秦琼却是赐大宅于皇城根。 甚至李渊还经常召秦琼入宫饮宴,动不动就赏赐金瓶银瓶奴婢杂彩等。 所以当初李世民要发动兵变时,秦琼是有几分犹豫的,虽然最终他还是带病披甲跟着起事,但他却以身体为由,主动请求负责镇守秦王府,为李世民保护妻儿老小,而没有跟他的手下败将尉迟恭一样去玄武门,更没的持槊挟迫李渊入海池龙舟。 那天,李世民弑兄杀弟囚父,尉迟恭不仅放箭射杀了元吉,还持着带血的马槊将李渊从寝宫挟持到了海池龙舟之上,并逼迫他下诏将大权交给李世民。 事情虽过去多日,可秦琼却陷入了深深的痛苦,他觉得对不起皇帝李渊,又因自己辜负李世民的期待而自责,身子本来就不好,这般胡思乱想身体就更差了。 那天,秦琼回府后,就一病不起,再没爬起来过,他心里也不知道要如何面对李世民,甚至是李渊。 怀玉这时隐隐的点醒秦琼不要胡思乱想,也正因此。 “小侄在终南山跟随师父学道之时,师父曾送我十六字,物来顺应,未来不迎,当时不杂,既过不恋,如今送于翼国公,先养好身体要紧。” “物来既往,未来不迎,当时不杂,既过不恋。”秦琼喃喃的念着这四句话,良久长叹一声。 “你师父绝对是个真正的有道高人,嗯,看来是我太钻牛角尖了,当初我随陛下在白鹿原射猎,陛下赐了我一个庄子,我一直没空去过,这次便去三原住一段时间吧,正好二郎家也在三原,到时咱们做个邻居,你也给我做做伴。” “能有机会聆听翼国公教诲,是我的荣幸。” 秦琼拍了拍,“你我一见如故,十分有缘,也就别这么客套见外了,以后你直接叫我叔父,我也当你是自家子侄。” 程咬金这时在旁边道,“你可能不知道,叔宝有个儿子也叫怀玉,那年我们见王世充无道弃郑投唐,王世充恼怒便抓了叔宝留在洛阳的妻儿,可怜他们就那般惨遭毒手,若是他们还在,这会他也应当跟你差不多大。” 提起这桩往事,秦琼更是叹气,当年他和程咬金他们谋划阵前弃郑投唐,也是安排了人带妻儿悄悄离开,结果最终秦琼妻儿还是被王世充追到了。所以李渊后来对秦琼说你不顾妻儿远来投我,也是十分感动的。 虽然后来李渊又特为秦琼挑选名门之女给他续弦,又生了一子秦怀道,也两岁了,但元妻嫡长子等亲人的死,还是让他一直抑郁心中,也加重了他的病情。 “叔宝,这小子挺不错的,以后让他多来陪陪你,要是你们相处的好,以后就让他给你当干儿子。”老程哈哈大笑道。 秦琼点了点头,“嗯,好。” 怀玉愣了下,这之前充了武士恪失散的二儿子,这会程咬金还要他认秦琼为干爹,秦琼居然也愿意? 这会不会太随便了点? 秦程两人见他没有打蛇随棍上,直接跪地叫干爹,有些小意外,却并没不满,反而好像对怀玉更欣赏了。 第35章 金锏赠怀玉 第35章 金锏赠怀玉 战神秦琼久病虚弱,如今终于能够再重振雄风,当下心情大好。 喝了碗泡生栀子水后,秦琼觉得精神大振,非要让人取来金锏挥舞几式。也许是心理作用,秦琼觉得自己龙精虎猛又行了,家将为他取来一对瓦面金装锏。 他不顾怀玉劝说,在厅中舞了起来。 “叔宝又活过来了。”程咬金看着这老兄弟舞动双锏,兴奋的拍腿,此时的秦琼跟刚才状若两人。 怀玉清楚那碗生栀子水是没那么神的,秦琼是放下了心理包袱没了心理负担。 “翼国公这双锏舞的真好。” 老程捏着下巴,“小子,今日你也算开眼了,好好瞧吧,叔宝这对锏当年可是锏打山东六府,马踏黄河两岸······” 程咬金对怀玉这年轻人挺欣赏,加之怀玉还能医叔宝的疾病和心病,便也耐心的跟他在一边介绍秦叔宝的锏和锏法。 “叔宝这对锏,各长三尺三,乃是四棱带凹面,故又称四棱瓦面锏,精铜打造为胎,黄金鎏面,一对锏重达十五斤,别看着不长,但多少具装甲骑的敌将,都倒在这对锏下, 你再看叔宝这锏法,看着是不是好像挺乱,像是乱劈柴?那就对了,锏无锋刃,杀敌靠的是大力打击,尤其适合击打重甲在身的敌将,不用太多技巧,靠的就是一力降十会。叔宝的这对锏,比多数将领的锏都要重,就是因为叔宝膂力强横。” 那边秦叔宝舞完收锏,他气喘吁吁。 “痛快,痛快!” “翼国公还且先好好休养,不急一时。” 秦琼对怀玉道:“你别听咬金胡说,锏虽是钝器,其实也有章法的,用锏招数主要是横三竖四,有中截、直劈、侧撩、绞压二十四法,诀窍就是猛和快,俗话说雨打白沙地、锏打乱劈柴,力气得有,但招式也是有讲究的,最主要还是实战经验。” 南北朝以来,是铠甲发展的一个巅峰时期,具装甲骑的重装骑兵大行其道,明光铠等铠甲更是极为坚固,虽然骑兵大将们也有马槊、陌刀这样的破甲利器,但为了应付重甲骑兵敌将,将领们也都普遍使用锏、鞭、锤、骨朵这些钝器为副兵器。 锏有八式,四棱、八棱、竹节、狼牙等各不同,秦叔宝的这种便是四棱带内凹瓦面的铜锏,虽无锋刃,但那四条棱,在重力下会变的极巨杀伤力,就算是明光铠甲都很难挡的住伤害,尤其在秦琼这等猛将手里,那真是一锏一个。 “老了,才舞了一套招式,就喘不过气来了。”秦叔宝见怀玉对锏很有兴趣,便叫来家将,“取我那支忠烈悍勇来。” 家将取来一个檀木长盒。 “怀玉,这是一支四棱锏,送伱了。” 盒子打开,里面黄绫中包着一支锏。 这锏是单锏,比秦琼的锏长些,怀玉双手接过,感觉很沉重,秦琼说这锏重六斤(唐一斤近六百克), 锏长近一米,锏身是四棱,四面内凹,外形与秦琼的双锏很像,也是精铜打造,不过没有鎏金。 锏护手是四瓣花型,柄首为瓜锤形,柄为花梨木,末端一孔穿绳,使用时可以套在手腕上,防止锏脱手。此锏还配有圆柱形的红木鞘,鞘身上有银丝组成的花纹,鞘上有两个用来挂绳的铜钮,可以跟剑一样双耳吊挂佩带腰间。 一米长,近四千克重的锏,比怀玉以前玩过的欧洲双手大剑都还沉重,普通的长剑也就三四斤甚至更轻,德国双手大剑也不过三四公斤,这锏如果不是力气大的,还真无法挥舞自如,顶多拿着练练力气,拿着上战场用不了多久自己得先累的手腕举不起来,不过比起锤子倒是好用些。 铜锏从护手至顶逐渐收窄,其中一面还铭刻了一行字,忠烈勇悍,赠吾儿怀玉,大业十二年秦琼制,嵌金篆字。 这是秦琼当年还在为隋朝征战时,为他儿子秦怀玉打造的,儿子死后一直珍藏着,如今送给武怀玉。 “我儿没能用上这支锏,现在转赠于你。” 怀玉有些惶恐不敢收,秦叔宝和程咬金都让他收下,秦叔宝甚至还当场指点起锏的用法,双锏有又锏的招数,单锏有单锏的技巧,不过核心还是力气。 怀玉虽说也有两膀子力气,外练金刚功内练长寿功,甚至都已经摸到炼气内劲的门边,也兼练了五年的棍法,但这锏确实极沉,单手使用有些艰难,好在这是长锏,可以双手用,把他当成双手大剑倒也是可以的,只是招式上有所不同。 “你这力气不错,只是还欠缺些技巧,以后我搬去三原,你过来我教你。”秦叔宝直夸怀玉是练武的好苗子,甚至有天赋。 程咬金则在旁边笑道,“这铁锤钢鞭铜锏啊,没啥这招那招的,就是力气大,你挥动起来乱砸便是,谁力气大谁赢,这比不得马槊长矛有那么多讲究。” ······ “怀玉啊,一会陪我吃饭,咱爷俩好好聊聊。” 秦叔宝心结打开,倒是精神大振,虽然身子仍虚,但人精神振作了身体甚至都轻松许多。 中午在武士棱家吃了全鹿宴,晚上在秦琼家吃全羊宴。 秦琼还把续弦妻子和投唐后再生的儿子也叫了过来相陪,秦琼当年投唐,妻妾儿女遭王世充毒手。 李渊极为赏识秦琼这员猛将,亲自为他做媒说亲,其续弦乃是李唐宗室女,是李渊的堂侄孙女,追封河南王李贽的女儿,淮阳王李道玄的姐姐。 李氏是李虎的曾孙女,祖父李绘死的早,隋朝时为夏州总管,唐追封为雍王,她爹李贽也死的早,留下儿子李道玄李道明兄弟俩。李道玄是李世民的迷弟,一直跟着李世民荡平四海,平窦建德后任洛州刺史,武德五年出任河北道行军总管,负责讨伐刘黑闼叛乱,结果年仅十九,缺乏威望,控制不住史万宝李艺王君廓等一众大将,战败被杀。 其爵位由其幼弟武都郡公李道明继承。 李氏嫁秦琼之前也嫁过人,不过丈夫战死,仅有一女,李渊赐婚,改嫁秦琼为续弦,两人成婚也五年,生下了嫡子秦彦道和秦怀道,又有妾侍郑氏生秦善道,另有两妾侍生两女,投唐后妻妾为秦琼生了三子两女,加上李氏带来的女儿赵氏,倒也稍加弥补。 彦道四岁,善道三岁,怀道两岁,两女儿一个三岁一个一岁多。 善道的母亲是荥阳郑氏,是旁支庶出,也是五姓七家里郑氏对秦琼这军功新贵的刻意拉拢,在唐初,五姓七家一面相互通婚维持地位,一面却又被迫开始以家族旁支庶出女来联姻那些新贵,毕竟朝堂上没人,名望虽高也难。 秦琼之前生了三个儿子,可惜都没了。 李氏为人不错,与秦琼相敬如宾,虽是再嫁,还是宗室女,却也没有什么架子,她在弟弟李道玄死后,被加封为高唐县主。只不过她娘家这一支,祖、父、弟都先后早逝,如今仅有个年幼兄弟李道明袭淮阳王爵。 妾侍郑氏,五姓庶女,不过有县主压着,也不敢乱来,另外妾侍裴氏柳氏等,也都是大家族出身。 在唐初,秦琼绝对算是极当红得宠的新贵,李渊赏赐没停过,李世民也是倚为心腹,秦琼国公爵位,长安宅子也是皇帝赐在皇城东,甚至在城西和洛阳都还另有赐第,田地赏赐就更多了。 秦琼在一众军功新贵里,地位远超程咬金尉迟恭等人,就算尉迟恭在月初凭着杀元吉救秦王和‘入宫护驾’的大功,得了元吉的财产,都还没秦琼以前历次所得赏赐多。 何况还赐婚县主,纳五姓庶女为妾。 多少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 秦琼让儿女们叫怀玉阿兄,李氏和郑氏都有些意外的多打量了怀玉几眼,不过听说怀玉能医好秦琼的病后,她们倒是对怀玉客气许多,毕竟秦琼是秦家的顶梁柱,如果现在倒下了,这些年幼的儿女们也没了靠山。 “我看怀道好像也有贫血之症。”怀玉给秦怀道号脉问诊,最后确定他有贫血加营养不良,“问题倒是不大,我给开个方子。” 怀玉用了老道传的一个古方九转丹。 “以黄精、当归两味药,按秘法炮制,加黄酒九蒸九晒,成九转丹,黄精为主,当归为辅,最后再加熟地、白芍制成糖浆,此九转丹以温水送服。” 高唐县主也一直为次子不好好吃饭而忧心,两岁多长的跟个猴似的,面黄饥瘦,什么都不愿意吃。 “以后还可以让六郎早晚饮一杯牛乳,再加一个水煮蛋,晚饭可以喝点五谷粥,要多吃点四季时蔬,如今夏季阳气盛,可以在清晨和黄昏的时候,多户外玩耍晒晒太阳补充元气。” 程咬金笑问,“我家那几个妾生的小子丫头也挑食不爱吃饭,也可以用这九转丹不?” “可以,暂以九天一个疗程,先服九天糖浆,主要还是得调整饮食,孩子小容易积食伤脾,所以得荤素搭配,不得过饱也尽量不要太油腻,调理好脾胃,才有胃口,才能长的茁壮。” 县主之前还对怀玉能治秦琼的病有些半信半疑,但这会见他对怀道这两岁小儿症状都能说的这么明白,也是转为十分佩服。 那位郑氏也让怀玉帮他瞧瞧儿子秦善道的身体。 “五郎身体挺好,就是脸上有白印,是不是最近喜欢抓屁股?” “武二郎真是神算。”郑氏佩服道。 “五郎这是肚里有虫了,无妨,一会开个乌梅丸,以后生冷肉食要少吃,去药房抓乌梅、细辛、干姜、黄连、当归、附子、蜀椒、桂枝、人参、黄柏这十味药,把十味药按份量捣碎,然后合在一起。 用醋将乌梅泡一晚,去掉核,和其它药捣碎研成粉末,加入蜂蜜,制成丸,煮水服用。 此药不仅可以驱虫,而且还可以治疗胃热肠寒。” 九转丹、乌梅丸,怀玉让取来笔墨,当即写好需要的药材,让秦家去采买,自己帮忙配制。 “你小子厉害了,身上到底有多少这般秘方灵丹?”程咬金拍着他惊叹。 “师门传承,皆是历代心血,我只是拿来使用罢了。” 第36章 长安居 第36章 长安居 怀远坊。 陈兴驾着马车停在门口,怀玉牵着陈润娘下车。 “以后在长安期间,我们便住这里,前庭会客后院生活,中院可以住仆役以及做厨房和仓库。” 五亩的廊院,前中后三院相连,带一个养马停车的外院。 润娘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小院,虽在西城,更远不及平康坊永康公府,可这小院也有五亩大小,廊庑相连,绿树成荫。 她知道怀玉有本事,但却没想到早上才出门,结果在黄昏闭坊前将她带到这,并给了她一个大大惊喜。 “这院本是我从兄武参军的,本来他把此院拿来入股与我合伙做丹药生意的,不过我们现在打算直接在东市租铺开药肆,我跟从兄买下这里。” 武胖子半卖半送,只收怀玉五十贯钱,这是他九年前入手这小院的价格,那时天下还大乱,如今是几倍也不止的。 而且这五十贯钱,也并不需要马上付,胖子让怀玉等年底分红后再给。 在几个院里转了一圈,陈润娘非常满意。 很快,武士恪也跟怀义带着怀良坐着侯三的马车,赶在怀远坊门关闭前到了。 “半天不见,你在长安都买宅院了,还这么大。”老爹进院子左瞧右看,满是惊讶。 “阿耶,我想着以后可能要经常来长安,在这边有个落脚地方也好,何况阿兄如今是屯营百骑,又兼北门长上,要长期在屯营当值,不再是五番轮宿,现在是当一休二,这不当值的时候,便可来这边住,也十分方便。” 武怀义也挺喜欢这院,“我不当值的时候就住屯营里也行,不过这院确实很好,五十贯钱,大兄真是白送你的。” 这是很大的人情,但怀玉并不觉得是占便宜了,其实有时就算是亲戚,也需要这种往来,当然怀玉不是白占便宜的人。胖子这个人情他当然清楚,其实胖子也不是白送他院子,怀玉拉着他合伙,胖子很清楚就算他出的本钱多,其实也是占怀玉很大便宜的。 这院子本来也是说好入股千金堂的,现在打算直接在东市开业,他把这院子直接送怀玉,也没减少他千金堂股份,也没额外掏钱。 中院的仓库里,还堆着白天收到的邻居樊大娘的四百二十匹绢。 前院厅堂点起灯,院里那对老仆夫妇,也被胖子把奴契给了怀玉,他们给做了一顿晚餐。 羊肉汤加和蒸饼。 羊肉也是武胖子叫人送来的,送来一腿十斤羊肉,炖了一锅,又蒸了几笼黄面蒸饼。 既丰盛又简单。 武怀玉爷四个,武胖子和儿子希玄,然后润娘,润娘兄长陈兴,胖子小妾兄长赵信,加上老仆钱叔夫妇。 十一人。 武士恪被请到主位,胖子次席。 润娘头次见公公和大伯,她在旁边站着伺侯,老武倒也习惯,在龙桥家中,妾侍王氏就是这样守规矩,吃饭的时候,就得在边上伺候着,端饭倒水,最后服侍吃完了,才能去厨房吃。 陈兴、赵信、钱叔几人身份低微,也没上桌,怀玉也没有刻意的搞什么不同,入乡随俗。 武士恪开吃前,问了润娘一些家中情况等,对这次子新纳妾侍还是很满意的。 炖羊肉挺好吃,钱婶也只是清炖,也没有放胡椒这等贵重香料,只放了点姜片、盐,最后撒点葱,炖了一个多时辰的羊肉却是很美味。 蒸的蒸饼虽是糜子黄面的,味道也还不错,没后世馒头那么宣软香甜,但却也有杂粮那特有的筋道香味,微微带点老面酸味,就着羊肉倒是让众人都吃的很满意。 怀玉还是有些心疼润娘站在那帮公公、丈夫切羊肉、掰蒸饼的,但看陈润娘那满脸红润,她却好像既紧张又幸福。 一群人,除了武希玄吃饭很斯文,其它人都很猛,胖子吃的稀里哗拉,老武狼吞虎咽,怀义也是风卷残云。 就连赵信、陈信、钱伯他们蹲一边啃着骨头,都是如饿虎扑羊。 如今这羊肉价贵,老武家也是难得吃一回,仆役们就更难得了,至于武胖子,他向来胃口好,看他那几乎快能跟程咬金一拼的肚子,就知道这家伙多能吃。 怀玉倒觉得缺了点蔬菜,要是来个小炒就更好了,或者说来个凉拌黄瓜,又或是糖拌西红杮,又或者做个槐叶冷陶也好。 大家埋头吃饭,都是食不言寝不语。 不多会,大家吃饱,羊肉、蒸饼也几乎吃完了,这时润娘和钱婶收了碗筷,才在厨房吃饭。 赵信下午东市跑了一圈,有武家这招牌还是挺好用的,东市署和东市药行的行首、行会,对于他们要在那开药肆,都表示支持。 “市署和药行都是没问题了,只是现在药肆铺面寻了一圈,没寻到合适的,仅有几家出租的,都是铺子太小,不符咱们千金堂。还有一二家倒是铺面不错,可他们要么只肯高价出售,要么就是犹豫不决。” “我明天再约他们好好谈谈。”赵信把情况告诉怀玉和胖子,询问如何决定。 胖子道:“得选个大的铺面,才符合咱千金堂身份,那小店小铺不行,租也行,但得签长约,免的中间节外生枝。若是有合适的买倒也行,就是价格不能太高。” 不过这样一来,选择余地倒是不多。 “明天我跟你一起去东市看看。”怀玉没急着表态,从长远角度考虑,肯定要买个铺子合适,但他们这药肆跟普通药肆不同,现阶段肯定是主打几味中成丹药卖,所以也不需要太大地方,不用收购药材、加工炮制、问诊卖药这些,地方小些也可以。 老武对儿子的这买卖没插手,他相信怀玉能做好,毕竟怀玉这铺子还没开,已经先从对面樊家接了几百匹绢的订单。 而怀玉给李家配药,直接赚回来三百匹绢,加上一个漂亮婢女,还带着份不错的陪嫁,这充分说明二儿子有本事,用不着他操心。 坐在院中廊下吹着晚风,聊了会天,最后各自散去回房歇息,因为坊门已关,所以今晚大家都只能住在这里,否则乱窜犯了宵禁后果严重。 院子房间多倒不是问题。 “好多蚊子,讨厌!” 后院卧室,润娘在拍打蚊子,“二郎明日去东市,顺便买些驱蚊的香茅艾草回来,要不晚上虽有蚊帐,这些蚊子也是要吸人血,扰人睡眠。” 看着润娘拿着蒲扇在屋里到处拍赶蚊子,怀玉想着这倒是个问题,之前在三原住,窑洞比较凉快,好像蚊子也少些,而且乡下,每到傍晚,武家便会开始在院里烧些草熏烟,那草有艾草、蓼草等能散发驱蚊烟气。 怀玉没见到武家人用过蚊香,也不知道唐代有没蚊香,更不知道有没有驱蚊的花露水,他打算明天在东市探访一下,如果没有的话,到时千金堂的产品目录上不仅可以把澡豆面药手膏这些颜容清洁产品添上,也还可以再开发些花露水、蚊香这种夏日必备之物。 外面月色霜白,如水银泄地。 长安城里的廓院比起三原窑洞倒是更热些,好在有美人相伴。 “我来的时候,大娘子已经让我阿兄把给你的三百匹绢都一并带来了,另外我陪嫁的绢钱还有衣服首饰等也都让我带来了,三原的二十亩地契也一并给我了,牛、骡到时从庄上牵便是。” 陈润娘依在他怀里。 怀玉也拿出了几样东西。 “这是地契?” “嗯,南城新昌坊的二十亩地,就在青龙寺旁。”这块地是秦琼送他的,他在城南新昌坊青龙寺边有块地,占地二十亩,原本是计划修个别院,不过后来因为城南新昌坊太偏远,那边除了青龙寺,基本上都没人烟,只有农田菜园。 这修别院计划搁置,这块地后来便干脆种上了树,成了一片梨园,每年不仅能产很多梨,甚至还养蜂采梨花蜜,年年还做酥梨膏,反倒成了翼国公府送客赠亲的好礼物。 秦琼把这块地直接送给了怀玉,又送了他一百匹绢,算是给他的诊金谢礼。这礼远超诊金,毕竟秦琼还送了怀玉一把忠勇锏,那可是他为儿子怀玉所制。 “这可是新昌坊的地,不比城外之地,尤其这块现在种的都是梨树,每年梨、梨花蜜、梨酥膏可都很有名,甚至每年新昌坊秦家梨园梨花绽开也成为一景,能跟新昌坊青龙寺千树樱花盛开相比。”陈润娘说那块地,一亩起码值一金,这还没算上那地上的梨树,还有年年出产的梨花蜜梨花膏。 怀玉笑着将地契交给润娘,“你把地契收好,长者赐不敢辞,收下吧。” 这块地的价值他当然清楚,但他最后还是收下了,以后好好帮秦琼调理身体,甚至其它方面还回去就是。 这礼直接拒收就显生份了。 “翼国公送我的一百匹绢我也放仓库里了,宿国公今也给了我一百匹绢,让我再配些至宝丹、飞龙丹、圣愈丹、九转丹、乌梅丸等,一并放仓库里了,这是仓库钥匙,以后你来掌管。” 陈润娘见递过来的钥匙,怔了一会。 “男主外,女主内,你以后便是我的贤内助,帮我打理家中。” 陈润娘听到这话,脸都通红了。 “娘子,天色不早了,咱们也别在这里说这些劳什子话了,莫要误了春光啊。” ······ 第37章 小有身家 第37章 小有身家 人不要怕麻烦别人。 怕麻烦别人的人,一般也不愿意别人麻烦自己。中国自古讲究人情往来,有往有来才有人情,而且相比那些被你帮助过的人,那些曾帮助过的人会更愿意再帮你一次。 有句话说的好,让别人喜欢你的最好办法不是去帮他们,而是让他们帮你。麻烦他人也是你接触别人,走进别人世界的一种途径。 当然,还有核心的一点就是得有来有往,别人帮你,你再还人情,感情来来往往就越发深了。 其实不管是谈恋爱还是交朋友,关键都是主动。就好比读书时追女孩子,最好的办法就是借书,一借一还就有了来往。 不管是永康公府李靖家,还是宿国公程咬金家或是翼国公秦琼家,又或是应国公武士彟、宣城公武士棱家,包括武胖子,怀玉都是很积极主动的与他们来往。 “你这账算的很快。” 怀玉说把他的钱财交给润娘打理,她便取来纸笔,一一记录。 她的字写的很好,一笔蝇头小楷写的非常漂亮。 “你这书法学的谁,二王吗?” “卫夫人。” “我说呢,” 怀玉以前练了二十多年字,哪有不知卫夫人大名,书圣王羲之七岁拜她为师,临摹卫书一直到十二岁。 这可是南北朝有名的女书法家,卫氏家族世代工书,北派之祖卫瓘是她族祖,后嫁给擅隶书的李矩为妻,卫铄师承大书法家钟繇,她跟王献之的妻子还是中表亲戚 润娘从小跟随李三娘,也是打小临摹卫夫人的贴,卫夫人的书法如插花舞女,仰昂美容,又如美女登台、仙娥弄影,红莲映水、碧沼浮霞,润娘的楷书深得其书法精髓,怀玉看着她记帐,真的是一副让人惊叹的好书法作品。 润娘的书法里还有几分二王之风,怀玉这个学了二十多年书法的人,都是自愧不如。 她记的账也挺好。 怀玉看着这一笔笔,没想到自己居然也成富豪了,虽非大富,也已经小富。 赠药处默,得回赠十枚金开元,价值二十贯钱。给李三娘配药,她送了自己一匹乌云踏雪,西突厥宝马一副契丹银鞍,加起来起码价值一百二十贯。 而张出尘送他三百匹绢,还加个美妾,还带了三原二十亩地、一头骡一头耕牛,二十匹绢和八千钱。 程咬金和秦叔宝各送配药谢礼一百匹绢,秦琼还另送了他一支金锏加城南兴昌坊二十亩梨园。 武胖子送他怀远坊这座五亩廊院。 白鹿原上还有秦王赐下的一百亩地。 另外秦王还赏赐了一枚金刀子一条铜銙蹀躞带,他还在三原县衙拿了五十贯公廨钱做捉钱本钱。 甚至就连樊大娘给的四百二十匹绢的丹药预订款,也都记上了。 怀玉还有武成一家六口、钱叔夫妇两口一共八口奴仆。 他自己还有两头骡子和两只狗子。 “五百二十匹绢、五十八贯钱、十枚金开元、一匹西突厥宝马一副契丹银鞍,三头骡子一头牛,白鹿原一百亩地,三原李家庄二十亩地,城南新坊昌二十亩梨园,怀远坊一座五亩宅院······” “预付丹药钱四百二十匹绢·······” 怀玉都没想到,前两天还得跟怀义挤口窑洞,没得自己屋,现在却已经有这么多财产了。 “你的陪嫁你单独记,不入家账,你好好保管。其余的家账,先取一百贯钱的绢,转到千金堂公账上,我和君雅兄一起投四百贯钱合伙,这是本钱,我一百,他三百····· “那四百二十贯预付款,也要记到千金堂账上,注明是预付药钱·····” 怀玉教润娘分开计账,她非常聪明,复式计账法一说就懂。 “二郎这记账法好,有借必有贷,借贷必相等,这样就不会再对不上账了。” “嗯,借项记左边,贷项记右边,可以更精准,不过就是较为复杂些。”怀玉道。 “这不怕,记账就得要准。” 怀玉现在兼千金堂的会计,他便让润娘做他的助理会计,负责所有往来开支帐目,做买卖就得有个清楚的账,合伙的生意就更得账目清晰。 把一百贯投入千金堂,按现在绢价,得二百七十八匹绢,怀玉还能剩下二百多匹绢和五十多贯钱,资金还是挺充足的。 “那五十贯公廨钱,奴觉得还是应当拿去放贷,现在二郎也不缺用,放着自己还得利息,不如借贷出去,按如今市面情况,起码能月息一分。”陈润娘也很精明,知晓怀玉的本钱还是新铸开元通宝,李家给她的八千钱也是开元,可以换到更多绢钱。 “家财万贯,也得精打细算。” “我大兄是李府管事,常在外采买奔走,可以帮忙牵线找需要借贷的商贾。” “可以,到时给你阿兄酬谢。”怀玉也知道借贷的需求挺大,公廨钱的利息其实不算低,但也不是最高的,而且一般较为稳定,不会这边借那边就可能变故收回,或是加息什么的。 陈兴在外熟,关系也广,同样也能找到一些优质的借贷商人,信用好就不用担心成坏债。怀玉也不想要太多利息,不想趁中搭车赚一笔,不过既然这本钱现在自己用不上,那自己也没必要承担这利息。 陈兴牵线找信用好的商铺放款,他只要十分利息,五万钱一个月利息五千,到时他上缴三原县衙是四千,还能剩下一千,他跟陈兴二一添作五,各拿一分。 他不希望利息太高,越高风险越大。 “咱们现在拿出一百贯钱入千金堂,也还有二百多匹绢和五十多贯钱,奴觉得可以把剩下的拿出来一起放出去。” 她算了下,手里钱入股一百贯后,剩下的绢还能值八十贯钱,再加五十贯公廨本钱,她自己还有八贯陪嫁,都是暂时用不上的。 全拿去放贷,十三万八千钱,一分利钱也有一万三千八。上缴四千,剩下九千八。 嫁到武家,润娘也自然更多为夫家考虑,给兄长两成半,怀玉拿七成半,就挺好,这一百多贯,一月就能留下七千多钱,一年可就八九万。 怀玉笑笑。 “这宅子君雅兄半送我的,五十贯钱也还没给。” “既然阿兄说好等年底千金堂分红后再给,现在也不急。” “这样吧,五十贯公廨本钱,我再添五十贯钱,凑一百贯交给你阿兄去两市放贷,记得月利十分,不要再多了,而且一定要找信用好的商家,这个利钱先留八分,剩下两分,我跟他对半分,算是他的辛苦钱。” 十万钱做本放贷,一月利息一万钱,怀玉先收走八千利,其中四千给衙门,四千自己的。剩下两千,一人一半,陈兴拿一千,实际也拿了一成息,但他却是没出半分本钱的。 如果顺利,怀玉则除了能够完成衙门捉钱任务外,自己还能每月赚五千,虽然也还要掏五万本钱,但利息确实惊人。 陈兴帮忙牵连跑腿,一月就能拿一千钱,相信他是能满意的。怀玉向来相信利益共享,才能长久,才会有积极性。 他愿意多分点红陈兴,但也要求陈兴找信用好的商人,尤其是不能拿他的本钱,放更高的利息,以免坏账。 “你那二十匹绢、八千钱的陪嫁,也可以叫你阿兴放出去,不管利钱多少,仍归你自己。”怀玉没惦记润娘那十来贯钱。 “就放一百贯吗?那还有三十贯呢?放着白白可惜了利。” “买粮,这把三十贯钱全拿出来买粮,买回来存到这院里。” “现在粮价这么贵,都买粮?那万一跌了,岂不太亏了。” 如今斗米匹绢,一石米要三千六百钱,三十贯钱,也就只能买几石米而已。而且如今的米价,太高,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跌。 “突厥这次大举入侵,我预料还会更深入,说不定会进入关中,到时狼骑劫掠,粮食会更紧缺,粮价还会更高,尤其是等到冬春之时,所以提前备一些总没错。” 战乱饥荒之时,粮食才是真正的硬通货,比黄金还值钱。 当初李世民围洛阳的时候,洛阳的粮价都斗米三千了,如今的斗米三百多,还不是最艰难的时候。 他昨天去秦琼府上,听他们聊了些突厥入侵的事,也想起来,历史上李世民刚刚登基继位,结果颉利就直接打到了长安郊外渭水北岸。 虽然最终李世民与颉利杀白马为盟,达成和议,颉利退兵,但很明显,这是个城下之盟,李世民是妥协让步,甚至可以说是花钱买和平的,李世民吃了大亏,陇右、朔方、关中的百姓,都吃了大亏。 现在粮价到时肯定还会更高。 也是昨天他才意识到,渭北三原龙桥堡到时会很不安全,应当在长安置个院子,所以最后才接受了胖子把小院送他,他确实需要。 不过怀玉也没打算囤太多粮,先买三十贯的,以后每月放贷收回的利钱,也可以再买粮,一月五钱也能买一两石。 现如今地位低没啥权势,也不敢囤积太多粮食,否则真到京中大饥之时,这粮食在手,反可能引祸。 第38章 空手套白狼 第3八章 空手套白狼 清晨。 怀玉先练了金功刚热身,然后拿来秦琼赠的四棱金锏练习,这锏过于沉重,他只得双手执锏练习。 武老爹站旁边瞧了会,指点了几处用力不当处,便也开始一边练起拳来,虽一把年纪,可他的拳打的还是呼呼带风。 怀义则在练刀,休假中长槊仪刀这些重武器都在屯营武库中,他身边只有环首横刀,便提着这三尺多长的横刀在那里劈斩,横刀虽然轻便较短,可在他手里居然也砍的是霸道无比。 倒是武胖子早上起来就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根羊腿骨坐在廊下啃着,年少的武玄希则在读书。 怀玉把金锏当成大锤抡,虽说秦琼教的二十四招连不起来,但那呼呼带风,真要挨着碰着,估计不死也残,六斤重锏,怀玉觉得当成欧洲双手大剑用也行。 重剑无锋,大巧不工嘛。 晨练半时辰,浑身是汗。 润娘温柔体贴的过来帮忙擦汗,“早餐准备好了,快去冲冲用餐吧。” 这院子也有浴房,陈兴赵信帮忙在井里挑了几担水,简单冲洗一遍就好了。 早餐就是简单的蒸饼,没馅的馒头,还是杂粮的,不过数量管够,一群人又是狼吞虎咽的,个个胃口极好。 也没人挑剔,连武希玄这修文馆的馆学生,都是大口吃了四个。 “我打算一会去屯营。”怀义一口气吃了八个蒸饼,他觉得自己身体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伤口也都结了痂,不想再继续休长假,“顺便去瞧瞧受伤的屯营同伴们。” 武胖子笑着道:“那你到了屯营可得向他们好好展示下你这些伤疤,告诉他们当时那般严重,都是用了二郎的灵丹妙药才好的这么快。” 胖子让怀义去宣传广告,推销下千金堂的药,接些订单来,他甚至给怀义承诺给他订单提成奖励。 “这没问题,好东西宣扬一下也是应当,至于给我钱就用不着了,二郎是我亲兄弟,自家的买卖,我帮下忙也是应该的。” “那不行,一码归一码。”胖子也坚持要给怀玉带货提成。 老武打算吃完早饭就回家,他并不太习惯长安,还是喜欢清河畔的龙桥堡,喜欢他那窑洞和土地。 “明天再走,一会我们要去东西市买药,顺便也给家里买些东西,明天阿耶你带回去。”怀玉打算暂时留在长安,先把千金堂开起来再说,他也建议把老三怀良留下来,先让润娘监督着读书,等武氏学堂开起来后,正好就在这边读书。 怀义如果在屯营那边提前结束休假,那以后肯定也没法常回三原,到时直接住屯营,不当值时也可以来怀远坊住,还可以帮忙。 老武看着三个儿子,“娃都长大了,能在长安闯荡了,是好事咧。” 他说不用浪费钱买东买西想直接跟侯三回去,怀玉还是将他留住了,那边润娘也把李家给她陪嫁的李家庄二十亩水浇地的地契交给他,“阿耶回去三原,便去李家庄上把这二十亩地收过来种,另外还有头耕牛。” “好,我回去把这地和牛接过来,等伱们啥时回龙桥堡,我再把这地契给你,这是你陪嫁,你好好保管着。” 陪嫁属于女人的婚前财产,也是唐代女子地位条件较高的一个保障,这种陪嫁,就算是大家族里,也是不纳入家族财产的,地和收益都仍属女人。如果被休或和离,这陪嫁自然带走,哪怕女人死了,这陪嫁一般也都是留给她的儿女,有的无儿无女的,可能还会被娘家收回去。 润娘虽是李家送给怀玉的妾,但有地有牛有钱帛陪嫁,一般地主女儿都未必有这么多,老武对她自然也还是很客气的。 饭后,怀玉让润娘从后院库房取了价值一百贯的绢,让陈兴帮着搬到了中院库房,这里暂时是千金堂的库房,里面还堆着昨天樊氏预付的四百二十匹绢。 武胖子也是一早就让随从回金城坊宣城公府家里却取钱绢来,取来八百多匹绢。 库房里,堆了一千五百多匹绢。 两人看着这些绢,都很兴奋,这开门红的好兆头。 连武老爹也是头次见这么多绢堆一起。 武胖子从府里叫来了一个部曲负责出纳,管理仓库,五十出头的年纪,姓刘,他是武胖子妻子刘氏结婚时从家里带来的,刘家家生奴,跟着几十年,连媳妇也是胖子妻子刘氏赏赐婢女成亲的,因为忠厚老实兼又识字会记账,原本就是胖子的外院管事,现在调来做千金堂出纳。 润娘负责账房,老刘负责仓库,一个计账一个出纳,一千五百多匹绢,两人很认真的清点记账入库。 赵信这个掌柜的看着那些绢也是两眼放光。 在润娘那开单盖章,然后到老刘那领了几百匹绢,赵信兴奋的跟陈兴几个搬绢上车,一伙人奔向西市。 西市午后市鼓一响,他们就排在坊门口队伍最前面,直接入市。 今天的任务是先采买樊氏需要的那十瓶丹药的药材,顺便也再多采买一些原料,接着东市看铺子。 有上次买药经历,这次怀玉采买起来倒也是轻车熟路,还有赵信这个牙商和陈兴这个豪门管事帮手,倒也没有人能忽悠欺骗他们。 怀玉对那些未来同行也挺客气,高中低档的药材,各采买了不少,而且跟拜码头一样,各家稍大点的药肆都分别采买了一些。 许多药商也都识得赵信陈兴老刘他们,永康公府管事、宣城公府管事,还有牙人赵信也有武家的关系,看他们陪着怀玉这年轻郎君,都挺好奇。 陈兴他们也有意无意的透露出武君雅是宣城公府嫡长子、应国公的侄子,右卫的仓曹参军,那系着金刀子的兄弟俩,也是武家人,一个还是屯营百骑。 很快就买了不少药,怀玉便带着大家采买些其它东西。 让润娘帮忙给柳氏、大姐还有两小外甥女和小妹都买了礼物,有漂亮的花布、头绳,以及几样发钗等首饰,甚至还给没见过面的二姐三姐也各买了几样。 “这支银钗很好看,这牛角梳子也漂亮,你带着好看。”怀玉给润娘也挑了几样,让她幸福不已。 怀玉给老爹买了顶巾子一条新腰带,老武头嘴上说破费,心里挺高兴。 “走,把东西放回怀远坊,然后去东市。” 众人满载而归。 到了东市,赵信带着怀玉他们去看那几家相中的铺面,可惜不是太小位置不好,就是好的太贵,或是不肯租卖。 “现在的铺面就这些,药行这边倒还有些空地,可以买,也不算贵,但得自己请人修筑铺面,太费时间。” 怀玉去看了那些空地,就紧挨着现在药行这片,满地烂砖破瓦,据说大业年间这里遭受过大火,药行这边的铺面烧掉了一半,后来部份重建了,但还是有不少因隋末战乱等原因,一直就没再修了。 东市署的吏员说那些地很便宜,市署也鼓励商人买地修房盖铺子,现在这样荒在那,就是一块废地。 只是一般商人也不愿意买地盖房,费时间,尤其是那地上烂砖破瓦太多,光清理费用就不小,是个不小工程。特别是唐初之时,长安其实还远没恢复到隋朝兴盛之时,这东市里的商铺并不紧缺,还有许多空铺子,不管是租还是买比买那地自建要快要划算。 怀玉转了几圈,药行这边现成的那些商铺都不太让他满意,里面的布局较为传统,跟他计划里经营方式不太符合,到时租买下来也还是要重新装修一下。 “阿兄,我看不如咱们就在这买地荒地,咱们自己请人建,到时按我们需要布局,我看了下,很划算,能省很多钱。铺子建起来前,咱们就先在怀远坊里制药。” 武君雅也觉得这几块地是真便宜,只是那断壁残垣破砖烂瓦,光是清理起来就得费很多人工钱财。 “清理出来,都快赶的上建了,算上那个,没啥划算的,还得要很多时间。”胖子左瞧右瞧摇着脑袋。 “阿兄,我有一个法子,倒是可以不花什么工钱,也要不了多少时间,就能把这块地给清出来,甚至还能跟市署商量一下,把药行这一整块荒地都给清理干净,我们可以少收点钱。” 胖子好奇的望着他,“这能有什么好法子?” “办法总比困难多的,你且听我细说。”他凑到胖子耳边一番细语,胖子听的眼睛越瞪越大,“还能这样?” “试试嘛。” 胖子来了兴趣,“试试就试试,他直接去找市署令。” 长安东西两市各设有市署和平准局,市署令是从六品官,掌握交易之事,隶属太府寺。 平准局也叫平准署,主官平准令,从七品,职责掌供官市易之事。 长安两市数百行,千万商贾都由他们管理,平日里商人投行入市,租铺买地,常见,但今天居然还有人想要市署给他们钱。 “那大片地荒废空弃在那,实在太有碍观瞻,而且也越来越不便,现在天下一统,长安人口渐多,两市也越发繁荣,两市铺面需求也大,那么大块地就那些荒废在那,实在可惜,若是将之清理干净,不论是出售还是建铺出租,那都是一大笔钱。 咱们东市药行向来比西市药市是强的,可如今好多药商却跑到西市开业经营,其中就有好多是因为东市没好铺子,说到底还是因为咱们东市药行有一大块地,却荒在那用不了,导致大家往西市跑······” 东西两市虽各有侧重,但对管理者来说,也是有竞争关系的,政绩不好,那是影响到考核升官的。 胖子口才很好,说他们愿意为东市出一份力,只要很低的工程价格,就愿意为东市把那片废地清理出来。 这个价格,只有正常工程价格的一半多点。 市署也知道那地位置挺好,可是清理起来成本太高,所以这事就一拖再拖,市署不愿出钱也没钱,就指望以后商人买地后自己清理自己建药肆。 只是除非实在没有选择,否则谁愿意多花钱多花精力,东市药行还有其它铺子,实在不行,还可以去西市。 “此话当真?” “那还能欺骗市署令,我们也是看好东市,想在东市开业,尤其是想弄块大的地,建个大的药肆,如今也是想着顺便一起清理了,这样将来我们药肆建成了,旁边也不会都是破烂废地受影响。” “可敢立契,白纸黑字保证?”市署令是六品官,但也仍仅是绿袍官,想要跨越六品升入五品穿上绯袍,那是相当难的一道坎,而且做市署令的,一般也比不过那些州官,他需要有出色的政绩,能多一笔是一笔。 胖子让赵信代千金堂出面立契承诺,要是三个月内不能把那地清理出来,愿意赔偿三百匹绢,立约后就交三百匹绢做保证金。 如果按期清理干净,那么市署就按约定的清理费用给千金堂付钱,千金堂打算买下其中一块地做药肆,到时清理费抵地价。 如果怀玉真的能干成这事,意味着他能在东市免费得到一块地。东市总面积约一千八百亩占地,占有两坊之地,井字形大街将东市划成九宫格,每格里面又有十字街再划分,各行聚集经营。 东市药行位置在东南角,是东南这片区的东北角上,占据东南这二百亩地的十之一左右,约二十亩地方。 东市药行的药肆,因为有那片荒废地,导致药肆都相对较小,除了那些有名的大药肆,是以数家铺面一起打通经营外,多数都是那种面阔三米进深三米十米左右的十平方小铺面,也有三间铺面合一起的三十平铺面。 三个铺子也才三十平方左右,这导致许多药商,也只得在周边的怀远坊等另租仓库, 商人在东市铺面后另租或买房,形成前店后坊,前面销售问诊,后面加工炮制。 市署令跟怀玉达成约定,只要怀玉能把那片废地清理干净,则到时直接给他三个大铺面的地,清理费抵买地钱。 三个大铺面连一起,那就是面阔三十米,进深三米,整整九十平方呢。虽然到时还得自己盖商铺,但起码买地钱不用了。 怀玉若要店后建作坊甚至民宅也可便宜拿地。若能多清理出药市旁边的废墟,甚至这些地价也可抵充。 双方对这个约定都很满意,市署觉得不用自己头痛出钱就能把那破地清理出来,到时就能招商卖地收钱了,怀玉也很满意,这么大块地白得,这可是东市,以后商贾越来越多,工商越来越兴隆,这铺面就会越来越贵。 更何况,那地段其实也挺好,临着街口,这两分地是很值钱的。 怀揣着契约,又交了三百匹绢做保证金,怀玉一行离开东市中心的市署,继续回东南隅的药市。 “但愿二郎这法子管用,否则咱们得为市署清理这大片地,要亏血本。” “放心吧!”怀玉信心十足! 第39章 东市现宝藏 第39章 东市现宝藏 午间。 东市街鼓照常响起,开始营业。 家在东城南门延兴门升道坊内的邹骆驼也是早早的就推着小车一路来到东市。 邹骆驼推着小车由东市东墙南门排队进入,进门便是十丈宽的北大街,沿着坊墙还有一条五丈宽的环墙外街。 “蒸饼,新鲜出炉热腾腾的蒸饼!”邹骆驼推着车走在北大街,放慢了脚步,边走边喊。 此时沿街的诸商铺也都开门营业招呼客人,街道上人很多。 “邹骆驼,来十个蒸饼。” “好类,刘掌柜。”邹骆驼赶紧推车靠过去,掀开盖布从笼里拣了十个热腾松软的蒸饼送去。“承惠,一百五十钱。” “又涨价了,邹骆驼你可别太贪了。” “粮食又涨价了,我也没办法,小本买卖本就糊口而已,比不得刘掌柜你们大买卖。”骆驼赔着笑脸。 邹骆驼本名不叫骆驼,他家中排行老大,原来大家称呼邹大郎,后来背驼的越来越厉害,肩高背曲,有似骆驼,渐渐的大家都叫他邹骆驼而不再称邹大郎。邹骆驼在长安推小车卖蒸饼多年,东市里大多数人都认得他。 “一个蒸饼本钱怎么也超不过五钱吧,你卖十五,这利比我们高多了。”刘掌柜虽然嘴上如此说,还是从柜台取来铜钱,不过不是开元通宝,而是隋五铢。骆驼迅速的点了一遍,也没多说什么。 事实上,他十五钱一个蒸饼本就是五铢价,如果用铜开元,实际是要不了这么贵的,朝廷虽要求收回旧钱重铸,但民间到如今也依然大量使用隋五铢等,铜开元流通的太少。 做成了开门第一单生意,邹骆驼很高兴,将钱放入车里钱箱,继续推车沿街叫卖。 东市里无数店铺聚集营业,隋朝开皇年间最盛时,东市有几万家铺子,而当年一把大火,烧了二十四行烧掉四千多家铺子,到如今,东市九宫格的东南那块,还有很大一片仍是废墟。 “蒸饼,新鲜的蒸饼,邹骆驼蒸饼,” 骆驼边走边叫卖,他的蒸饼也算东市的老字号了,虽然东市里也有饼行酒肆饭店等,但也有许多如骆驼这样推车或挑担沿街叫卖的小商贩,定期交纳一笔钱就行。 骆驼手艺好口碑也不错,虽然早早就要起来做饼,还要辛苦叫卖,但每天生意都不错,靠这手艺能养活一大家子人。 “骆驼,这里,买饼。” 他沿着南大街正要一直往西去,结果街南巷里有人叫他,骆驼应了一声,便推车越过临街水沟进入这条巷里。 东市沿街都是店铺,前店后坊,还有些民居。 而在八座坊门附近,则有许多邸店,这些邸店既供客商堆商,也供交易,甚至还可以供客商寓居食宿。 骆驼平时一般是先沿南大街往西,到了东南十字街心会叫卖一阵,然后就转入东南角街巷内叫卖,最后多是从南墙的东门出去回家。 叫他的人在药行这边,平时他不太往那里去,因为那里有许多废墟,店铺要少很多,而且当年烧毁后留下的废墟还占了不少路,导致那边路很不平,不方便推小车。 不过有生意找上门,骆驼还是推车过去。 “十五文一枚蒸饼,我这骆驼蒸饼个大量重,还松软香甜呢。” “我要四十个,帮我送到前面药行那边去可行?” “可以。” 邹骆驼没想到这客人要这么多,他一个蒸饼卖十五钱,其实本钱也就六钱,一个能赚九钱,虽然定期还要向东市缴钱,又得向守门吏、市吏等交些孝敬,但利润还是不错的。 虽然推小车卖的不多,比不得市内那些商铺,但他还是挺满足的。 四十个,最后一个能净到手五文左右,那也有净利二百钱了。 推着小车骆驼很高兴,甚至还有空询问这有些面生的客人。 “我原是在东西市两头跑的牙商,主要是在各邸店跑,最近有东家要来东市开药肆,雇我做掌柜呢,今天就是带东家他们来这边瞧店铺的,听说你骆驼蒸饼不错,若果真如此,以后我在这边做掌柜,少不得经常买你家的。” 骆驼一边推车跟着走,一边连连感谢。 一路来到十字街口,那边有许多以前大火烧毁的商铺废墟,就那么荒废在那,时间长了,成了垃圾堆。 四十枚蒸饼拣好送上。 客人也点了六百钱送上,骆驼谢过,还又拣了两蒸饼送给那掌柜,“以后多照顾下。”说完,高兴的推着车继续叫卖,既然过来了,就干脆边走边卖。 路过街角,对面几辆装货的大车过来,又恰有人几人牵马也在那,骆驼赶紧推车往旁边让,结果车轮碰上块突起砖头翻车了。 蒸饼也翻滚出来许多,白白的蒸饼也沾上泥土弄的很赃,骆驼气的大骂晦气。 这时刚才那掌柜带着人过来帮他扶起车。 “这些蒸饼沾了些灰,我们买了,拍拍干净也还能吃。” 说其中一年轻人一边捡一边说道,还让刚才那掌柜的去取钱,仍然按每枚十五钱给他,二十几个掉地上的都蒸饼照价给钱。 “这些破砖烂瓦也太碍事了,赵掌柜,借点锄镐什么的工具把这里挖开整平一些,以后我们也要在这里开业经营的。”年轻人指着占道的砖瓦。 邹骆驼把车子收拾好推到一边,接过了钱,对着那年轻人连连道谢,想不到这年轻人如此心善。 这事还引来了旁边不少商贩和百姓围观,都称赞那年轻人心善大方。 赵信借来了些工具,武怀玉便带着陈兴、赵信、武胖子等人在那里挖了起来。 才刨去十几块烂砖头,旁边围观者中有人大叫一声,“哎呀,那下面有个瓮!” 一只大陶瓮出现在地下,赵信想拿锄头勾土盖上,但已经很多人注意过来,在众人的喊叫声中,他只得不情不愿的挖开。 一只陶瓮被挖了出来,打开一看,里面居然有许多东西。 “金子,我看到金子了!” “好像还有珍珠!” “钱,好多铜钱。” “好像还有金叶子。” “还有猪腰银铤!” ······· 场面瞬间就沸腾了,无数人都往前凑,还有更多人闻讯赶了过来。 第40章 一计接一计 第40章 一计接一计 东市东南的药行这片街巷沸腾了。 在前朝被烧毁的那片废弃商铺的烂砖破瓦下,居然挖出了一个陶瓮,里面装有金银器和铜钱。 然后很快就又有人在旁边不远挖出了一个银罐,银罐内装有一罐子银渣。 看到这情况,众人震惊,然后兴奋的沸腾了,纷纷去找工具挖地寻宝。 “我挖到了。” 有人挖出了银铤,有人挖到了银饼,还有人挖到了波斯银币,有人挖到拂菻金币,还有人挖到玉器。 当有七八人挖出了宝贝时,所有人都疯狂了,连邹骆驼都把宝贝的推车和蒸饼扔一边不管不顾,徒手开始搬砖掏瓦。 并没有几个人注意到挖到宝的这七八人到底是谁。 原本废弃多年的那片废墟,被不断赶来的商贩百姓,兴奋的掘地三尺。 始作俑者怀玉却已经把那些道具都护着转移了,来到东墙南门边的邸店租好的房内,分头回来的众人都是满头是汗,刚才那场面太疯狂了。 “好家伙,差点回不来。” “东西都没丢吧?” “都在,幸好跑的早,要不还真不一定能守的住。” 武胖子也有几分后怕,地场面太壮观了。 他也很佩服武怀玉居然能想到这样的点子,事先偷偷在药行那片废墟埋下数个瓮、罐,今日上演了这么一出遇宝好戏。 “接下来怎么办呢?” “先让他们挖几天,这片废墟不出三天,就能挖个底朝天,所有烂砖破瓦甚至掩埋地下的梁柱椽子等都会被掀起来,等这阵风过去,咱们再去收拾,到时就能省掉大力气。” 胖子很佩服怀玉,不过有些疑惑,“就算他们挖掘翻动了,可要清理出来,也还要费很大力的。” “放心,我自有办法。” 东市药行废墟挖出宝,短短时间就传遍整个东市,继而是整个长安,无数人赶来东市挖宝。 怀玉他们休息了会后,又回到现场,这次不是来挖宝的,而是偷偷的又扔了点铜钱、首饰等东西在废墟,又烧了把火。 接下来一连三天,这块废墟上都有无数人在挖地寻宝。 还真有人挖出了不少好东西。 当初一把大火烧掉了二十四行四千多家商铺,虽然绝大多数货物被一把火烧光,但也仍然还是有些东西掩埋在了地下,尤其是金银铜钱这些,还有药行的一些珍贵药材,有的因保存的好,也还藏在地下。 这回无数人在那里寻宝,还真就挖出来不少。 什么镶金兽首玛瑙杯、金杯、银碗等好东西不少。 每一次挖到东西,都能引发其它人更大的热情。 怀玉三天后来到了跟市署约定清理的那片地区,药行区的一片废墟,整个废墟中的一小部分,也是这次遇宝开始的区域,因发现的宝贝多,这里也是被挖的最彻底的一块区域。 此时这里一片狼藉。 陈兴和赵信从木行那边订制了四根长杆,长杆上还有个筐。 许多还在寻宝的人以及旁边商铺的人都有些好奇的望着他们,有人认出赵信是最早挖到宝的幸运者。 “这是要做甚?” 赵信笑着指挥木行的伙计把四杆长杆放到指定定区域的四面,然后挖洞,将木杆栽好。 四根长长木杆立在那。 众人看着一头雾水。 赵信拿来铜锣敲打,吸引更多人目光。 “前几日我很幸运,在这里意外发现了些宝贝,发了笔意外之财,我思来想去,应当让大家也沾点喜。” 他指着四根高杆,“这四根高杆上各有一筐,大家只要能将砖石投进这筐里,我便赏钱十文,大家都沾沾彩头!” 这话一落,好些挖了几天地什么也没挖到的人,倒是来了兴趣。 “说话算数?” “当然。” 赵信说完,让陈兴他们搬来几袋钱,“看到没,投中就有,说话算话,大家抓紧啊,只限今日。” 此话一出,许多人赶紧就去捡砖头石块。 无数人排着队在四根杆下投篮,不过那杆很高,想投中并不容易。偶尔有人投中,赵信也是立马敲锣,然后送上十枚铜钱。 还不限他继续去投。 绝大多数人虽然没投中,但也不服气,反正又不要本钱,旁边捡砖头石块排队继续投便是,不中再投。 一会功夫,那四根长杆下,就已经堆起了四座砖石山了。 而那堆挖宝掘的狼藉的废墟,却在迅速的减小。 武胖子凑到怀玉面前叹道:“想不到这一计连一计,二郎神了。” 虽然赏金也掏了不少出去,但一眼就能看的出来,这点赏金跟清理出来的砖石相比,不值一提。 等到收市的铜锣声开始敲响,许多人还有些意犹未尽呢。 赵信这时又站出来宣布,说这些砖石木块,大家若有需要的,尽管自取,三日为限,到时他会运走。 白天这投篮活动,把废墟上的砖石都给捡了扔篮下了,废墟里的木头都是都留下了,这些木头基本上已经无法再用,但当柴火烧,还是大半都行的。 赵信这话一出,好多要回家的商贩百姓,也都不客气的过来捡拾。 三天过后。 挖宝运动已经渐渐退热,怀玉的那片地已经大变了样,砖石都捡拾成堆,木头基本上都被捡走,就剩下些烧柴都不行的朽木,还有便是土。 看着大变样的地方,大家都感叹不已。 “真是省了大力气。” “嗯,匠人联系好了没?” “都联系好了。” 接下来要做的事情简单的多,雇佣一些人过来再简单的收拾平整一下就行了,主要就是那些烂砖破瓦和朽木。 怀玉的办法是直接雇佣工匠过来开始盖千金堂商铺,一个商铺三十平左右,东市署说好给他三个商铺,那就是九十来平,铺面倒不算大,但是东西两市基本上都是临街为商铺,商铺后还有作坊,甚至还附带住人的宅、邸。 商铺都较小,因为要临街,但后面的坊、邸可以比较大。一般有的商铺也不需要后面的坊邸,有的只要坊不要邸。 怀玉是打算坊邸都要的。 现在砖、石、土都有现成的,只要请来工匠小工,再采买一点好的砖石瓦片、木料,就可以修建铺子了。 请来这些人,还能先把整块地平整一遍。 这样既能如约完成跟市署的约定,也能加快自己商铺的建造,最主要的是他在这片废墟上建千金堂,既可以选择十字街口这好地段,还能够获得后面大块地建坊、邸,这比直接租或买现在的药肆,强太多了。 赵信四下联络,东市里基本上就能找齐材料和匠人,营造也不算太难,毕竟都是一两层的铺面坊邸,地基不需太深,墙用夯土版筑,内部以木结构为主。 只要肯花钱多请点人,材料到位,千金堂要不了多久就能建好。 第41章 三娘子 第41章 三娘子 赵信找来的工匠直接包了内外结构设计,不过怀玉还是跟工匠们提了自己的想法,外形和内部格局,他都有自己的意见,基本上跟传统的差不多,细节上则有所不同。 “咱们这铺面位置好,虽不临内四大街,但也是小十字街口,街面也有五丈宽,完全可以在铺前再造偏铺,店后也还有位置,也可以再造偏店。” 所谓偏铺偏店相比的是正铺正店而言,说白就是违章建筑乱搭乱建,当然工匠说怀玉这地段好,街面宽,所以适当的搭上一点,其实也是如今寻常做法,只要不是做的太过份,不把街面都占了影响,其实市署也都是睁只眼闭只眼。 工匠提出可以到时候一起盖,到时就显得齐整,也不影响市容和街道通行,又能在有限的地界里,扩大经营面积。 匠头也还建议在铺后坊里打井,这样取水方便。另外,虽然东市内有大小沟渠排水,但多数商户百姓的生活污水,还是打口渗井为主。 长安是黄土平原,地下有较好的渗水条件,在地下挖个立式孔洞,直接往地下渗水排污,这种渗水井还有个重要作用就是排涝。 据说长安城虽然是隋大业年间才修的,但也经常会有城区看海,严重的时候甚至有时低洼地带的街坊,能够直接完全淹没。 因此长安城的民居或商铺,普遍用渗井,既可直接排污水,也可以在大雨时排涝,避免内涝。 整个千金堂布局上,总体还是保持传统布局。 前面三开间大屋不分割,成一横向整面,也是门面,门和窗都大,一个铺面是三丈多宽,三个铺面相连,将近十丈。正铺门面前再挑出七尺,这加宽的屋檐其实就是正铺前加的便铺。正铺大开窗下摆柜台,这样客人在窗外便铺下就可以直接购物,也能防风防雨防晒。 正铺里面也就一丈深左右,到时打上药柜。 前店有门可连后面作坊,中间院子,增加采光,围绕院子的是厢房作坊,以游廊相接,用来加工炮制药材和储药仓库。 作坊后面还有一院,则是用做掌柜伙计们的住处,也可用来加工、储藏等。 整个千金堂,前铺是铺面宽但铺内浅,后面带作坊和院邸,院邸后还加盖了个外店,用来做车库和马厩。 院内再打上水井和渗井,用水和排污排涝都解决了。 加起来占地二亩,比较紧凑,没有多余的庭院,但胜在功能齐全,在东市东南的十字街口,能够有这么一个临街超宽店面,后面带作坊带宅邸,甚至还有偏铺偏店的这么大一药肆,条件非常好了。 三进三厢,前店中坊后户。 “咱们这店铺会不会太大了点?”武君雅看到最后商议的设计后,也不由的惊讶,面阔十丈,就算前铺加偏铺,也有一丈七尺深。 一铺相当九间小铺。 “无妨,”现在有机会占地建,那还等什么,以后这样的好地段好铺面就难了,就算到时用不了这么大,还可以再经营点其它的,甚至租出去也行。 一切谈好,剩下的就是给工匠和各家店打钱预付部份款项,然后就等着择吉日开工建造。 趁建造的时候,可以订制药柜等木器家具,还有加工药材的器具等等。 “千金堂建好之前,暂时也还是得在怀远坊制药了。” 工匠开出的预算,比怀玉预计的要低的多,千金堂建好,带上打井、木器家具这些,预计不超二百贯。 不过现在是唐初,之前打算租铺子,一间十平左右的小铺面,也就五百钱一月,这是不带后坊后户的,坊、邸另算。 千金堂相当于是三大间铺子,一大间顶小铺三间,如果租,一月四千五百钱,后面的坊店面积更大,不过租金比店铺要便宜不少,算下来一月得万钱左右了,一年下来,租金就得百来贯。 这么算下来,其实自己盖当然划算,不过怀玉没算上地价,正常东市一块好的地,尤其是这么大块的地,地段还这么好,也是值很大一笔的,怀玉用计跟市署合作,以清理药行废墟换得这么大块地免费盖屋,其实是赚大了。 自建成本主要是请工匠,那些小工什么的人工便宜,材料他也用废墟里清来的烂砖旧土等,倒也是省了一大笔的。 如果是正常情况,他这占地二亩的千金堂,从买到到建再到家具装修,还得打点市署官吏,怎么也得要个五百贯打底的。 虽说直接花五百钱一个月租个小铺面也可以,但怀玉还是有些野心的,既然有意进军医药行业,那千金堂这个招牌就得打的响亮一些,毕竟走的就是高端奢侈路线,如果搞个不起眼的小铺面,那他的药也不好定价中高档。 把建造采购等事宜统交给赵信和武胖子后,怀玉便打算安心在怀远坊院里先赶制药材。 之前樊氏预订的十瓶药他已经制成,只是樊氏却没来取,他送药上门,可樊家人说大娘子出长安去郊外还没回来,还让他等樊大娘回来后亲手交付给她。 这事让怀玉都怀疑是不是樊氏想搞他,到时说他没按期交货啥的,不过又觉得那天见面印象不错,觉得她不是那种人。 “三娘被禁足了。” 润娘刚从永康公府回来,怀玉做了点驱蚊的蚊香,还有些香胰子,便让润娘送了些去永康公府,也算是对张氏和李三娘的感谢。 “怎么回事?” “你忘了之前三娘打算招募庄丁部曲去会宁关救父兄的事了?因为你的药来长安了,药做好了三娘本打算就动身的,可夫人已经知晓,便直接把她关在永康公府禁足了,现在连门都出不去了,夫人派了家中部曲送药去边关了。” “这也不是坏事,三娘子毕竟女流,长安去会宁关一千五百里,边关战事激烈,她去太危险了。” 润娘叹道,“妾今日都没见到三娘,但以妾对三娘的了解,她一定会想办法逃出去的。” “这?”怀玉觉得李三娘亲自去边关太危险了些。 可润娘却是支持三娘去边关,她认为三娘是那种打定主意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人,而且她觉得三娘很有本事,骑射精通,她亲自去送药说不定还更能更快更安全的把药送到。 “被围在会宁关身受重伤的可是三娘的父兄啊,二郎,你能不能想个办法,帮三娘逃出永康公府?” 怀玉一听头都大了,这忙能帮么?永康公府对自己不薄,张氏又是给三百匹绢酬谢制药,还送了个美妾,现在自己却帮李三娘偷跑出府去边关冒险,这要是出点差错,有个三长两短,那他如何跟李家交待? 他也承担不起这样的后果啊。 “润娘,我知道伱跟三娘关系好,打小一起长大,可以说情同姐妹,也知道三娘现在救父兄心切,但是,这事咱还真不好掺合,既然张夫人已经派部曲送药去边关了,那咱们还是预祝他们能尽快把药送到萧关,到时永康公也许会派人帮忙把药送到会宁关的。” 第42章 连升四级 第42章 连升四级 “薛万彻那狗奴回长安了。” 早上,怀玉在挥汗如雨的练锏,双手持锏把锏当成双手大剑在劈。 怀义从屯营回来,他面无表情,心情低落。 “薛万彻,那个差点要你命的薛万彻?” 怀义点头。 薛万彻是建成死党,玄武门事发当天他为齐王府护军,事败后逃入终南山中,李世民数次派人招抚都不肯出山,怀义带人奉命去招,还差点殒命,跟他同去一小队人仅他幸存。 数日前,秦王李世民被皇帝李渊下诏加封为皇太子,又诏自今军国庶事,无大小悉委太子处决,然后闻奏。 尘埃落定。 李世民再次让万彻兄万均派家人进山招抚,薛万彻终于下山请罪,李世民不仅没治薛万彻之罪,反而夸赞他为义士,甚至已经检校右领军将军。 他原本是从四品职,现在直接晋为从三品职,仍为上柱国、武安县公爵,甚至还赏赐给了他许多金银钱帛。 怀义对这个结果相当难受。 “阿兄,太子有太子的考量。”怀玉也只能如此安慰兄长,薛万彻虽曾是废太子死党,那天还差点坏了李世民的大事,但他非常勇猛能打,其父也曾是隋朝名将,加之薛万彻五兄弟都是十分骁勇,他二哥还一直是李世民王府将领,再加上薛家兄弟投唐前跟过燕王李艺,而李艺原也是建成心腹。 李艺现以左翊卫大将军出任天节军将军,兼泾州刺史,本就能战兼又手握重兵,如今突厥大举入侵,李世民也只得暂时摒弃前嫌恩赏拉拢李艺、薛万彻等人。 他夺权之后便立即加封李艺和李幼良开府仪同三司的一品散阶了,现在加封薛万彻也不奇怪。 宫变后,李世民除了把兄弟俩的儿子都杀了斩草除根外,对于宫府心腹党羽等却并没有牵连。 “就是觉得心里堵的慌。”怀义道,“那天我带着十人进山,最后只我一人幸存,我现在还时常能梦到那天我们被薛贼伏击之事。” “我相信太子其实也恨薛万彻,那日薛万彻等率宫府兵不仅差点攻进玄武门,也还攻打了秦王府,要不是有翼国公和杜如晦他们拼死守护,太子家眷都几乎不保,听说当时连长孙妃都亲自提弓守墙,形势十分危急,可如今,新太子为了大局,也只能既往不咎了。” “太子殿下有格局、胸怀。”怀义也赞扬了一句,但自己心里还是有道坎。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怀玉只能这般安慰,但事实上薛家是关陇将门,他们兄弟五个也都非常勇猛能战的将领,现在万均万彻都是三品大将,还都是公爵,其余三个兄弟也都是五品以上将领。 这样的将门,想对付并不容易。 怀义点了点头,太子已经加封薛万彻为检校右领军将军了,他还能怎么办。 或许是觉得武怀义可能心里难受,太子给怀义赏赐,授予他从八品下的散阶,本品提升了,又赏赐了杂彩百段,光德坊赐宅一座。也准许了怀义结束休假复职的请职,明日起回屯营,百骑侍从,值一休二。 “恭喜阿兄,本品连升四级。” 怀义倒没太过高兴,这是太子对他的补偿安抚,“我很感激太子殿下。” 光德坊在西市之东,坊内有雍州衙门,京畿地区隋朝时为京兆郡,唐改为雍州,最高长官雍州牧之前一直是李世民兼任,在玄武门政变前,宰相观国公杨恭仁兼雍州别驾,高士廉兼治中。 怀义新得赏的宅子不大,也就四亩地,比怀玉怀远坊这宅子还小些。 两坊斜角相对,倒是很近。 怀玉觉得李世民这人还是非常懂得笼络手下的,那边封赏薛万彻,这边还不忘记安抚武怀义,哪怕武怀义只是小小百骑,仍然能照顾的到。 “还有个消息,四叔要召回朝了,有小道消息说要授四叔为黄门侍郎,也有说要授为雍州牧的,也还有说可能要出任豫州都督的,也有说要调荆州都督的。” 荆州都督和豫州都督都是管四州的中都督,正三品职,而雍州牧一般是由亲王兼任,从二品,跟大都督同级,黄门侍郎是正四品上。 不过这几个官职里面,黄门侍郎品级最低,但实权却很大,有可能进政事堂,那就是宰相。中都督在地方上能管四州军政,实权也很大,反倒是品级最高的雍州牧,如果不以亲王遥领而让臣子担任,那极可能就也是遥领不任事,实际由别驾、治中主持事务。 武士彟若是入朝做雍州牧,那意味着退居二线靠边站,基本上就退出权力中枢了,如果是黄门侍郎,那就是仍得重用,再次进入权力中枢。假如是调任荆、豫的都督,则只能说是还在考察中,甚至不如之前了,毕竟扬州是大都督府。 不过看怀义又是连加三阶本品,又是赏他宅子,赐杂彩,这说明武士彟极有可能会召入朝中。 武士彟从龙起兵,开始是封寿阳县开国公,这也是武家祖上封爵,后来历任光禄大夫、礼部侍郎、黄门侍郎,再加封义原郡开国公,还得了免死金券一块,封太原元谋功臣,再加封应国公,做过工部尚书,还检校并钺将军、检校右厢卫等职。 以武士彟的资历任何职位他都是够格的,不过一朝天子一朝臣,旧皇心腹想要得到新君信任赏识,也并不容易,做为武氏族人,怀玉也还是希望武士彟能再得重用,毕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 “别想那么多了,一会我让钱婶弄两个下酒菜,咱们兄弟好好喝一杯,正好东市铺子的事情也已经弄好就就等建造完工,难得空闲下来。” “不管怎么说,阿兄你连升三阶,多少人羡慕呢。” 散阶是官员本品,跟职事不同,职事高低升降是变动很大的,但本品就相对稳定升的慢,官员的俸禄也是按本品来的。 武士彟的本品就已经是光禄大夫,从二品了。 怀义十天前才因功授从九品阶,这在家休了十天假,本品连升四级,从八品下了,多少人得羡慕啊,正常这散阶一级级的往上升,可是既得有功还得要年资。 怀义的禄米都从三十石涨到五十石了,更别说还得了一套光德坊的四亩宅院。 “对了,今日我在屯营帮你宣扬了下伱的丹药,大家看到我伤势恢复这么好,都对你的药很感兴趣,都争相订药呢,我都记下来了,给你。”怀义从怀里掏出一张单子,上面写满了。 有活广告在,好多屯营将士下单订药。尤其是那些百骑,都是禁军精选出来的年轻武官,大多有些背景的,不差钱。 怀玉看着也高兴不已,“这么多,阿兄太厉害了,回头给你提成。” 怀义摆手。 “要的要的,阿兄你如今升官得赏,又新得个宅子,也是时候要考虑下找个娘子了,你想找什么样的?” “这个回头再说吧,我打算先回龙桥堡一趟,跟阿耶阿娘她们说明回来当值的事,也收拾些行李过来,回头我就搬到光德坊去住,你前院要制药,中院做仓库,后院你屋里也是有人了,我跟你同住这里也不太方便。” 怀玉倒觉得兄弟住一起挺方便的,但怀义还是打算搬过去住。 “要不阿兄你把钱叔两夫妇带过去,也好帮你洗衣做饭看门守院,我这里到时让武成一家过来,我明天带润娘跟你一起回趟三原,她进门了也得拜姑舅的。到时一起回来,我还惦记着我那两条狗子呢。” 虽然口马市上便宜的奴隶也就几千钱一个,万钱能买个壮丁南奴,不过那种刚买来的毕竟不熟,老钱夫妇是武家的老仆,还是用的放心些的。 “好,明日一起回!” 第43章 长街刺杀 第43章 长街刺杀 暴雨如注, 雨水漫街。 天昏地暗,仿如黑夜。 夏天的雨就是这样,前一刻还是阳光明媚,突然就乌云滚滚,雷鸣电闪狂风大作,紧接着就大雨倾盆而下。 光德坊内东南隅,怀义新赐的那小院里,本来怀玉正带着润娘以及武君雅还有陈兴、钱叔几个,在帮怀义收拾下院子,给他送来些新的锅碗等做为新居入住的礼物。 突然的大雨让大家赶紧关门闭窗。 润娘给厅里点上烛火,又给大家煮茶。 怀义的院虽仅四亩,比怀玉的还小一亩,却是前后二进院,没有中院,前庭后院带了个偏院马厩,前后院都反而比怀玉的大一些,前庭甚至还有一个小池塘,还有凉亭。 武胖子很羡慕怀义,他为官十年,也仍仅是从八品的右卫铠曹参军,怀义接替父亲入禁军,当第二月番就立功授九品,然后休假了十天,又升从八品下的散阶了。 干十年比不得人两月。 “听说没,太子殿下赐薛万彻大宅一座,也在这光德坊内。”武胖子道。 怀义听到这名字就有气,“阿兄此话当真?” “我在右卫做铠曹参军,薛万彻的庶长兄万述刚由左卫郎将调到我们右卫做郎将。” 薛万彻其实有兄弟七人,其中嫡出五子,万述是庶长子,隋末曾做越越王杨侗的卫尉少卿,李世民攻陷洛阳后降唐,效力于建成,授太子斋帅,迁右武候大将军长史,再迁左卫郎将,如今改授右卫郎将,加封县公爵位。 “这薛家还真是了得啊,现如今薛万述薛万彻,都是县公爵,而万淑万均都是郡公爵,一门四公,门皆列戟,如今长安都说他们家叫四戟薛家!” 长安一门两公三公的不少,比如安兴贵兄弟,皆封国公,又如武家兄弟三人,也是一国公两县公。 可如薛家七兄弟,有四个封公,确实蝎子拉屎独一份了,要知道老大薛万述也不过四十岁,薛万彻还仅二十多岁,另外三个没封公的兄弟,也是因为还年轻,如今也已经在三卫做侍卫了。 胖子也知道怀义跟薛万彻之间的过节。 “薛万述调来右卫,还特意找我谈了会,说当初万彻与你当时是各为其主,并非私仇,如今俱效忠新太子,还说改日派人登门送礼陪罪。” “哼!”怀义一肚子气,真要道歉那就自己上门来,派人来那算什么。 “没想到薛万彻也会住到这光德坊来,晦气。” “薛氏兄弟在长安俱有宅邸,这光德坊的宅子薛万彻倒也未必会来住。” 怀玉劝说怀义:“今天这好日子,就别提那晦气的人了,薛家兄弟四门列戟又如何?我们武氏也是三戟武氏,何况咱家还有个国公,他们不过是两郡公两县公而已。再说了,当年薛家兄弟跟他们父亲打窦建德,结果带着几万大军,却让窦建德带着数百死士突袭杀的全军大败,薛世雄都被杀了,薛家兄弟连亲爹都没护住就逃了。” “后来他们投罗艺归唐,河北之战时,薛家兄弟号称骁勇,结果被人家河北军擒了不说,还被剃光了头发,有什么可得意的呢?” 薛家四兄弟很能打,如今不管什么原因,新太子很拉拢他们四兄弟,四戟薛家,名头确实挺响,可怀玉肯定是要帮兄弟的。 雨说来就来。 可也说停就停。 云收雨歇,重又放明。 雨后空气清新,十分凉爽,大家吹掉灯,又来到廊下吹风。 “薛万彻宅子在坊内哪处?” “西门之北。” 光德坊内有十字大街通向四坊门,把坊划分为四大块,每块又有小十字街再分四块,整个坊实际是规划为十六个区。 怀义的院子在光德坊的西南隅,也就是最左下角那块,而西门之北,就是靠坊西墙的那四块的北边第二块,距离怀义这片,还隔了个西门之南。 相差并不算远,尤其是坊内还有永安渠从西面的南部往北流过,怀义这宅子前任主人,就曾引了渠水穿院墙入宅,注入那小荷塘,然后又穿墙出宅流入渠道,渠水就经过薛万彻宅后。 整个光德坊占地千亩,十六片区,每片也就约六十来亩。坊南北也就一里多长,怀义宅子到薛万彻赐第,也就百丈不到,穿过两条横街就到了,也可以沿着水渠一直抵达。 虽然挺近,不过长安的宅子建筑都有严格限制,不许建的很高,所以在院里也看不到薛宅。 “你这隔壁是胜光寺吧?” “听说是,没去过,要不一会去瞧瞧,给菩萨上柱香,毕竟以后就是邻居了。”怀义道。 长安城里有许多佛道寺观,据说大小上百家,大的占地一坊,小的到处都是,基本上每个坊内都有寺观。 如这光德坊,东南隅是雍州衙门,西南隅是胜光寺,十字街东之北,又有慈悲寺。今年虽然太史令傅奕上书抨击佛道,李渊也不满佛道逃避税赋瑶役,下诏沙汰僧道,京师只留寺三所观二所,诸州各留一所。 不过还没怎么实行,就发生了玄武门之变,这事也就暂停了。 光德坊的胜光寺,依然香火挺旺盛。 武胖子对长安较熟,他说这胜光寺原本是隋朝幽州总管燕荣宅,这燕荣是个酷吏,虽是将门出身,本身也相当勇猛,可非常残暴贪婪,他在青州幽州等地任职,专好用严刑酷法管理,甚至连对手下的官吏也是动则鞭笞抽打,最后他自己也被隋文帝抓回长安赐死。 他的宅子被杨坚给蜀王杨秀敕建为胜光寺,迁僧六十余人住寺,寺里还供奉有墨玉观音。 胖子说着胜光寺里的观音灵验,突然怀义指着北边道,“看,烟火。” 就在他们刚才说的薛万彻赐第方向,大股浓烟升起,还有火光冲天。 “这大雨刚停,怎么还能起火?” 大家都觉得奇怪,要是天干物燥不小心失火倒也正常,可这刚刚下那么大雨,怎么还会失火,而且为烟火这么大? 有锣鼓声响起来,那是坊丁发现起火,敲锣呼唤人救火。 “救火去!”怀义起身。 “说不定是薛狗奴宅子起火呢,咱们瞧瞧去。” 怀玉让润娘和钱婶留在家中,他和怀义、武胖子几个过去,又特意让陈兴留在家里照看。虽然还隔了起码两条横街,但水火无情,也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 “跟咱们隔的远,倒不用太担心会烧到这边来,只是这火起的有些蹊跷。阿兄,你说咱们现在过去,会不会让人怀疑是咱们放的火,毕竟万一是薛万彻家着火,咱们与他有过节,容易被人认为有嫌疑,咱们慢点去,省的到时有嘴说不清。”怀玉提醒。 “未必就是薛家。”怀义却没想那么多,“先救火再说吧。” 远远的就能看到火热冲天很惊人,怀玉觉得那不像是意外失火,要不然哪有蔓延这么快火热这么猛的。 他们赶到东西大街的时候,现场已经有许多赶来帮忙的百姓,火势极大。 “哪里着火了?” “就街北那里先烧起来的,临街坊的薛宅。” “太子刚把这宅子赐给武安县公薛万彻,结果今日就起火了,起的好突然,一下子就蔓延开来。” 大家都在尽量的打水救火,不少坊丁已经开始在将旁边的屋子拉倒,以避免火势蔓延牵连更多房屋。 远远的,怀义看到了薛万彻,他有些灰头土脸的狼狈,脸色铁青,正大喝着让仆从等救火,新赐的宅子,今天才头一次来,结果就遇到失火。 他不仅觉得晦气,而且隐隐觉得这事情不像是意外。 眼看着这刚赐下的宅子已经烧的不成样子,听着四周人的指指点点,薛万彻哼了一声转头便走,部曲牵来马,薛万彻上马带着一些仆从离去。 怀义盯着薛万彻,目光不善。 怀玉伸手按住兄长要摸刀的手,冲动不得。 “算了,回吧,这火已经控制住了,不会再蔓延其它了。”街坊们的努力下,火势控制不再蔓延,但薛万彻这占地几十亩的宅子,只怕也不会剩下什么了。 就在这时,变故突起。 薛万彻骑着马要路过街角要往西门去时,突然从坊墙后面射出数支利箭,薛万彻骑着马心不在焉,哪料到会有暗箭伤人,居然被射中肩膀一箭,好在他反应及时,赶紧伏下身子,躲过后面几箭。 这时一连串的箭又射了过来,薛的随从被射倒几人。 紧接着,那坊墙上就有一群人扑跃而下,他们都蒙着脸面,浑身黑衣,为首那人手提一把斩刀剑。 那剑长柄长刃,能有五尺多长,拄在地上能到下巴高。 那蒙面人双手持刀快步冲前拦住薛万彻,直接就是一刀力劈千钧,薛万彻被突袭受伤后还在躲箭,大刀就到了近前。 寒光闪过。 薛万均那匹价值百贯的康居大宛马,马头直接掉落地上,鲜血喷溅。 “大胆!” 薛万彻迅速摘镫,一跃下马。 因为住宅着火匆忙离开,他身边连把横刀都没有,站在那里,胳膊上还在滴血,薛万彻如一头惹怒的狮子大吼。 可那蒙面人却已经提着斩刀大剑又如狂风暴雨般的劈砍了过来。 在他身后,一群手下放箭射倒薛万彻数名部下后,也提着环着刀冲了上来,一时间,坊内熊熊火光,街上刀光剑影。 第44章 拔刀相助 第44章 拔刀相助 薛万彻被砍的狼狈万分,数处负伤,鲜血染红衣襟,不过此人也不愧号称薛氏五虎之一,逃过最初的猛烈攻击后,他成功的从倒下的部曲手上拿到了一把环首横刀。 虽是轻便的横刀,可一刀在手,薛万彻气势陡变,不再一味逃避,而是开始反击对砍,他一边砍一边喝问,“你是何人,安敢当街行刺本县公!” 可蒙面人并不言语,只是一刀接一刀的猛砍。 街上,突起变故惊住所有人。 武胖子嘿嘿的低声道,“报应啊!” 怀义伸手要去摸刀,怀玉按住他,也不知道他是要去帮薛万彻还是去砍刺客,但这个时候他觉得还是先静观其变。 刀光如雪。 短短的几瞬间,街上的这场突袭刺杀,已经让双方倒下了数人,血腥弥漫。 薛万彻满身是血,连冠都被打落了,披头散发,既狼狈却又凶恶,对面那蒙面人也被刺中一刀,鲜血直流。 可那人十分凶悍,毫无退意,仍提着大刀不断的挥砍,甚至完全就是同归于尽的打法,这让武力强悍的薛万彻也有些束手束脚,毕竟他并不想死。 而且没有铠甲在身,没有长兵、没有战马,这位薛氏之虎,战力大减。 “快去西坊门叫人,拿下这些刺客!” 薛万彻开始防守,他甚至有几分有恃无恐,只要再拖延点时间,坊门的守卫,还有坊外街上的武侯,就会赶到增援,到时这些刺客休想逃脱。 这话一出,黑面人攻势越发凌厉了。 突然,薛万均铛铛铛三刀击退蒙面人,然后突然手一甩,他居然将一支早已握在手里的短刀甩了出去。 那是一把系在蹀躞带上的精炼障刀。 这种小刀既可护身,也可用来吃肉,日常十分方便,寻常携带,这会突然袭击,也打了对面一个措手不及。 一声闷哼,那刺客大腿被障刀插着。 怀玉在不远处观战,甚至感觉好像听出那声音似乎有些奇怪,好像不是男人声音。 再看着那把斩马剑,还有地上那被斩下的马头,他突然想到一个人。 怀玉拉着武胖子退后几步,然后轻声问他:“你上次说樊大娘克死三个未婚夫,她第三个未婚夫叫什么名来着?” “敬晖,左屯卫将军敬君弘的儿子。” “敬晖死在谁手里?” “薛万彻,敬君弘被冯立射杀,敬晖则是死在薛万彻的马槊下,被一槊洞穿,整个人都挑起来了,那薛万彻是真的猛,敬晖据说也是很骁勇的,可仍一个照面就被他刺穿挑起,高高举着将屯营都给吓住。” 怀义在一边道:“阿兄说的是真的,那天我亲眼看到敬校尉被薛万彻一槊刺穿挑起,敬将军是在跟谢叔方交战时,被冯立一旁放箭射杀的。” “要是现在薛万彻披甲骑马持槊,那提斩马剑行刺的刺客,早就已经被杀了,那人坚持不了多久了,他根本不是薛万彻的对手,虽然突袭打了薛万彻一个措手不及,但他们实力相差很大。 他们犯了个错,应当一直用箭,而不是贴身近战,如果用箭远射,或许还有些机会,现在他们没机会了,这里靠近西坊门,那里有守门的坊丁,坊门外就有左右武侯卫的街铺,那里的守街武侯马上就能赶到。 他们一来,这些人一个也逃不掉。” “你说这些人是哪冒出来的,居然敢在长安城里当街行刺,真是好大的胆子。”胖子笑呵呵道。 怀玉跟他两个对视一眼,眼神交流。 他们都想到了一个人,那个曾经提斩马剑连斩七匹马头的樊大娘,那个号称克死三个未婚夫,那个第三未婚夫就是死在薛万彻手里的樊大娘。 那个丹凤眼吊梢眉大长腿的樊大娘。 她前些天还给了自己四百二十匹绢,订了十瓶丹药,自己这些天都没找到她人,还一直没能交货呢。 “是她吗?” “也许吧。” 两人望着那边,攻守已经易形。 蒙面刺客腿上中了一刀,身上也被横刀划破几处,动作渐缓,体力也有不支的样子,反倒是薛万彻这会已经越战越猛,虽然浑身是血,可他毫无疲惫之色,提着刀一刀接一刀,砍的那人不断后退,怀玉甚至觉得他有猫戏老鼠之意,好像并不急着砍死这人,而是有意要捉活的。 怀玉脑子里迅速的转动着。 眼看那人已经要支撑不住,他的手下也已经又倒下几个,而西门那边,已经有脚步声会心来,增援来了。 那人似乎也意思到,想要撤离,他发出啸声示意。 “别让他们跑了!”薛万彻大吼。“抓住一个刺客,本县公赏钱十千!” 怀玉听到这,一把从怀义腰上拔出横刀,然后举着刀就往前冲,一边冲一边大喊,“捉刺客,拿赏钱了!” 他这一冲一喊,果然许多刚还围观的百姓街坊,也纷纷冲了上前,所谓狗打胜仗,刚才大家都只是躲避围观,现在看到那些刺客顶不住了,在重赏之下,都兴奋的围上去,想要擒拿得赏。 怀玉直奔薛万彻,“薛县公,我来助伱。” 冲到近前,他挥刀乱砍,有意无意的阻挡着薛万彻。 一刀又劈了过去,挡在薛万彻身前,在与黑衣人交错而过时,他低声道:“武侯、坊丁已经到了,看你往哪跑!” 转身,怀玉又提刀冲上,再次挡在薛万彻面前,“大胆刺客,休得猖狂,看刀,” “快拦住他,他们想往水渠跑,”怀玉再次大喊,并对面前的那黑衣人眼神示意,“快,他们要往水渠逃了。” 蒙面黑衣人伤痕累累,体力难支,眼看就要被包围,幸好怀玉帮他阻挡了薛万彻几次,让他有了一丝喘息之机,但这样下去,也早晚要被擒住。 此时听到怀玉不断说他们要往水渠逃,他突然回过神来。 看着那张有些印象的脸,她明白了。 一声长啸,她一斩劈出,怀玉配合的连连后退,一把撞到薛万彻怀里。 她趁机转身便往街边的那条水渠奔去。 她的数名同伴也跟着往水渠奔去,几人跃入宽达三丈余的永安渠。 源起长安南郊香积寺的永安渠,穿长安而过,向北一直流入渭河,这条渠穿街过坊,十分通畅。 受伤的这些刺客,借助水渠逃离,是个比较好的选择。 “薛县公,你还好吧?” 薛万彻看着那几名刺客跳入水渠,很快就被坊墙房屋掩护,失去了身影,气的直咬牙。也不知道哪冒出来个年轻人帮了他倒忙。 他气的要打人。 “武安公,你受伤了,流了好多血,赶紧包扎止血吧,可不能拖延。” “在下武怀玉,应国公之侄,刚才我阿兄君雅还跟我们兄弟说起右卫郎将薛将军转带的武安公的话呢,我们兄弟也觉得武安公说的在理,之前都是各为其主,都是公事,也非私怨, 看到失火赶来,没想到居然是武安公家着火了,更料不到居然有如此猖狂的刺客,敢公然行刺武安公, 我自当是义不容辞的出手相帮,可惜武艺不精,没能留下那刺客,不过幸好护住武安公,我略知医术,这里也有些疗伤丹药,请武安公赶紧医治。” 薛万彻本不想理这愣头青,要听完他的话又很意外。 这时武君雅和武怀义过来,也是直接报了姓名身份,一个是宣城公武士棱长子,一个是屯营百骑。 特别是武怀义,他还有印象,前些天他来终南山代秦王招降他,他没接受还带人伏击了他,当时看着这家伙中箭坠崖,没想到命大还活着,更料不到他居然是应国公武士彟的侄儿,如今还成了新太子的近侍百骑。 第45章 夜寻佳人 第45章 夜寻佳人 “原来是武家的几位贤兄弟,刚才多谢你们出手相帮。”不管如何,武家兄弟不计前嫌来帮忙,他也只能感谢,哪怕他觉得这武老二刚才笨手笨脚反让刺客逃了。 “武百骑,之前终南山中之事,我在这向你当面道歉······” 怀义冷声道:“以前的事就不必再提了,武安公还是赶紧让我二弟为你包扎止血上药吧,要不万一失血过多没了,可就太冤了,那就辜负对伱的一片宽厚仁慈了。” 大队的坊丁、武侯等赶到,很快又有巡街的禁军巡骑。 检校右领军将军、武安县公,这可是是紫袍大臣,被人行凶纵火,还当街行刺,这还了得。 怀玉在街上给薛万彻清理伤创,为了给这家伙吃点苦头,直接弄来盐水稀释清洗他的伤口,反复的清洗,洗的这家伙龇牙咧嘴,可当着那么多人面,又不好意思呼痛,只得强装镇定硬忍着。 怀玉给他用淡盐水把伤口反复冲洗了好几遍,又给他上了药粉,然后又让取来他的药箱,直接给他来了个缝合。 也没麻醉,拿着针线,一针一针的硬缝的。 甚至一些本来不需要缝的伤口,怀玉也缝上了。 薛万彻坐在那里,袒露着,疼的肌肉颤抖,怀玉故意不断大声夸赞薛万彻有如关云长再世,古有关云长喝酒读春秋刮骨疗伤,如今薛将军缝了一百多针也是一声不吭。 最后给薛万彻递了几包药粉,才终于结束了这当街治疗。 薛万彻浑身是汗,站都站不起来了,刚才被砍了那么多刀他都不减勇武,可这会被武怀玉,又是盐水冲洗,又是拔箭刮骨,又是针线缝合,反倒是差点要了他半条命。 “请薛将军放心,不出七日,你就能痊愈了,你看我阿兄,那日在终南山伤那么重,还坠落山崖差点没命,我遇到时奄奄一息气若游丝了,可在我的医治抢救下,你看早就恢复好初了。” 武胖子也在旁边帮腔,“二郎可是费了好大力气呢,也用了好多好药,之前永康公府、宿国公府、翼国公府还有荣国公府请二郎问诊配药,一次诊金可是百绢,药材还得自己买,用的都是牛黄珍珠麝香三七人参等珍贵药材,一瓶伤药那起码万钱,薛公伤口这么多,药都直接用了一瓶,更别说二郎辛苦缝合的这伤口,好了以后疤都不会留多少。” 怀玉取出几瓶药,“这是疗伤的至宝丹,这是解毒的飞龙丹,这是恢复的圣愈丹,武安公伤这么重,先吃三瓶的至宝、飞龙丹,等伤好后,再吃三瓶圣愈丹,至宝丹记得半内服半外敷。” 放下九瓶药,怀玉便起身告辞。 薛万彻被武胖子那番话说的也不好意思白拿这药,当下便招来一名部曲,“去给武二郎拿百匹绢做诊金酬谢,再取百绢做药金。” “今日多谢武二郎仗义出手相救,还不计前嫌医救。” “武安公,这只是区区举手之劳,我们医者仁心,哪能见死不救。至于说之前的事,那都过去了,薛家与武家那都是同殿为臣的。”怀玉说的大义凛然,倒让薛万彻有些自形惭秽了。 当下让仆从多取一百匹绢,非要怀玉收下。 “以后咱们多亲近。”薛万彻握着怀玉的手道,也不知道几分真几分假。 迟来的官吏兵将们围着薛万彻请罪,还有人在清理现场,寻找证据等,怀玉几个则在接受了几个吏员问话后,便返回了。 薛万彻办事效率很快,他家仆从已经拿马车装了三百匹绢来,跟着一起回,一直把绢送到家中才离开。 “这姓薛的莽夫,倒也挺知趣,这热闹瞧的值啊,一会功夫,十瓶药就赚了三百匹绢。”武胖子笑的合不拢嘴。 怀玉也是心情不错,小小惩罚了下薛万彻给兄长报了一箭之仇,还能赚他几百匹绢,甚至薛万彻还得欠他这人情。 不过他心里更念着那刺客。 他不太确定刺客就是母大虫樊大娘,不过觉得很有可能,特别是最后几次眼神相交,让他觉得就是她。 如果是她,那这樊大娘还真是猛,不仅放火烧屋,还当街刺杀。 就是不知道她有没有逃脱。 心里惦记着那母老虎,怀玉坐不住,便干脆拿上樊氏订的那十瓶药出门来到对面樊府。 “我是来给樊娘子交付丹药的。” “我们家大娘不在家,请回吧。” “那麻烦一下,如果樊娘子回来了,请转告一声,丹药已成,她若回来可随时来对面取。” 出了纵火行刺的大事,很快光德坊以及周边诸坊就开始提前关闭坊门,戒严搜捕。 各家都紧闭门户,不敢出门。 怀玉坐在家里有些心神不宁。 他脑子里满是那场长街战斗,手持斩马的刺客,拿着把横刀的薛家虎,他们的战斗其实也说不上多精彩。 不过刺客的胆大凶悍确实惊人。 尤其是那一刀斩落马头的彪悍,一直在脑中挥之不去。 怀玉不知道刺客有没有逃掉,虽然他有意帮他创造了机会,甚至还指出当时最佳逃跑路线永安渠水渠,可大白天的闹这么大,长安那么多官吏兵马也不是吃素的。 怀玉等了许久,没有等来樊大娘上门,也没等到樊家奴仆上门来请,他坐不住,干脆起身。 叫来陈兴,让他驾马车送自己去光德坊怀义家。 他觉得她如果没被抓住,应当还藏在光德坊内,甚至极有可能就在坊西水渠一线,官府动作很快,她可能没能在封锁前逃出光德坊,只能暂时藏匿其中一处。 她现在应当很危险,就算她们有事先准备的安全屋,可身受重伤,仍然危险。 他直接坐在马车外面,四处张望,让马车驶的很缓慢,街上武侯数量增多,还有大队巡骑往来,进坊门的时候,更是经过数遍盘查,好在他阿兄在坊内有太子赐第,他又住旁边怀远坊,所以盘查一番后还是让他进去了。 怀玉沿着永安渠驶了一路,没找到人,他故意坐在外面,也没引来人。有些不太甘心,好在他也听到好像并没有捉到人。 街上留下的几个刺客,都死了,有一个重伤未死,但被擒后也直接服毒自尽,根本没给衙门审问的机会。 让陈兴把马车驶回光德坊西南隅怀义宅子,怀玉看着旁边的胜光寺突然若有所思。 马车驶进厩院,怀玉等到天黑闭坊后,悄悄的出门摸进了旁边的胜光寺。 怀玉潜进胜光寺一路偷偷摸摸东张西望。 胜光寺虽在光德坊西南隅,但也有官兵过来搜查过几次,怀玉甚至都还碰上一队,他小心隐匿,倒无人发现。 当他以为自己搞错了准备返回时,突然感觉有人在附近。 “朋友,我并无恶意,只是喜欢助人为乐。” 四下静寂。 月凉如水。 只有蟋蟀在吱吱的叫。 许久都没回应,怀玉还以为自己感觉错了。 沙沙的脚步声在后面响起,月色下一人出现,半隐在树后,怀玉扭头,看到仍着黑衣的那名刺客。 两人四目相对。 “你为何帮我?” “我说了我喜欢助人为乐。” “你早认出我来了?” “那时觉得你像我一个朋友。” “我们什么时候是朋友了?” “相识既是缘,我觉得咱们应当算是朋友。” “你为什么要冒这个险,万一事泄,你不怕被牵连?” “其实我也很讨厌那家伙,我阿兄就差点死在他手上,看到有人要砍他,我挺高兴的,只可惜你没成功。” 樊氏望着武怀玉,眼里很是惊讶,她突然走近几步,扯下面罩,露出那张脸庞,一双凤眼打量着怀玉,似有迷惑不解。 “你喜欢我?” “额,咱们之前仅见了一面,这是第二面。” “你不喜欢我?” “那没有。” “你想从我这得到什么?想借助我父亲荣国公左监门大将军的权势入仕为官,还是说想要得到钱帛田宅相赠,又或是想要我?” 这么直接彪悍的话让怀玉都有些不知道怎么接。 “我命硬克夫,克死三个未婚夫了,你懂相面,你也说我姻缘不好。” “不,你的面相我之前也说了,虽有坎坷,但福禄很好。三奇得位,良人万里可封侯,二德归垣,贵子九秋能步月。” 樊氏沉默了会。 “我不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但我提醒你,不要喜欢我,我命硬克夫,克死三个了,我不想你因我而死。” “我说了你不是克夫命,你旺夫增荣,财命有气,配夫到老无忧,财旺生官,夫荣子贵。” 樊氏没回答,她身子晃了晃,终于支持不住,怀玉见她要倒,赶紧上前几步一把扶住。 樊氏想要推开,可已无半点力气,她脸苍白如纸,连嘴唇都白了。 “你的同伴呢,我带了药,给你们疗伤。” “这就我一个,我们分散逃的。”樊氏推不开,只好倚在怀玉身上。 怀玉也不再多话,直接抱起她便走,“放我下来,搀扶我自己走。” “你别说话了,小心把官差引来。”怀玉抱起她小心的离开,她浑身湿漉,身体热的滚烫,没一会她就在他怀里昏迷过去了。 第46章 金风玉露 第46章 金风玉露 幸好胜光寺与怀义的宅子只隔着道墙。 悄然返回小院,怀玉没让怀义知晓,这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将她带到偏院柴房。 将她放下,怀玉转身要去取药箱。 袖子被抓住。 樊氏已经醒来,她脸色苍白,抓着怀玉的袖子不放。 “我去取药箱来。” “这是哪?”她已经烧的迷迷糊糊,满脸通红。 “这是光德坊胜光寺隔壁,我阿兄的宅子偏院柴房里,放心,没人知道。” 伸手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几下,怀玉去取药箱,等他悄然取来药箱,她又昏迷了过去。 在柴屋里点起一盏油灯,昏暗的光线下,她情况不容乐观,浑身湿漉还发着高烧,身上多处伤口。 手臂、背上,还有大腿和腰上,都有伤。 尤其是大腿上,被薛万彻的精炼障刀伤的很深,她失血有些严重。 怀玉看着她的伤,开始解衣。 刚解开领口系带,樊氏眼睛睁开,手按住了他。 “樊娘子,你身上多处刀伤,我得赶紧给你清创包扎用药,情况紧急,权宜之计,还望樊娘子理解。” 樊氏瞪着他,最后松开了手。 “来吧。” 怀玉继续解衣带,可她一双凤眼一直死死盯着他,搞的他好像在犯罪一样。 “樊娘子,要不你扭过头去吧。” “我名玄符。” “快动手吧,别婆婆妈妈的。”樊玄符催促道。 玄符,这个名字还挺好听的。 怀玉硬着头皮继续,可被她盯着实在有些头皮发麻,她的眼睛是丹凤眼,这是唐人很喜欢的一种眼型,丹凤眼、桃花眼、水杏眼都是眼中上品。 比起相对圆滑柔和的杏眼,樊玄符的丹凤眼眼角上挑,比较细长,显得很凌厉,且她的丹凤眼还是状如三角,眼睛形状如三角,也算是常见眼形,一般来说三角眼是眼角下耷呈三角,可樊玄符眼睛既是丹凤眼,本是眼角朝上,却又呈三角,便是比较罕见眼形。 这种丹凤三角眼,配上那两条斜飞入鬓的吊梢柳叶眉,就更加显得凌厉且霸道。 她总有股不怒自威的霸气。 “要不樊姑娘你自己解了衣服清洗伤口上药包扎,我扭过头去指点你。” “我不会,也没力气,现在浑身发烫,脑袋昏沉,你赶紧医治,别废话了。”樊氏继续盯着他,“江湖儿女,没那么死板,快点。” “那好吧。” 既然人家姑娘都这么洒脱,怀玉觉得自己更没理由扭捏。 当下也就沉下心来专心致致的治疗,解去外衣,清创止血、上药包扎,最后还给喂了些口服药。 好在怀玉这些天都在两市跑,药材买了不少,也配了不少药出来,之前樊玄符订的药他也带在身边。 整个过程,樊玄符就那样一直盯着怀玉,且是直接盯着他的双眼,从头到尾都没移开目光。 任由怀玉脱去外衣,甚至剪开里衣。 手臂,肩背,腰腹,大腿,七八处深浅不一的伤口,最后几处伤口,怀玉给她缝针时,她都没吭一声。 等到怀玉完成,并把一套自己的衣服递给她时,她直盯着怀玉,“你脱下来的,你就再给我穿上。” “姑娘,你里衣也还湿着,自己换下吧,男女授受不亲,非礼也。” “你是大夫,我是伤者,仅此而已。”樊玄符洒脱的有些过份,虽然清创止血包扎缝合好,可她失血很多,仍然脸色苍白如纸,虚弱的厉害,连烧都还没退。 “快点吧,我实在动弹不得,我好冷。” 樊氏刚才浑身发烫,可这会却开始感觉冷,很冷,冷的开始颤抖。 怀玉见状,不敢耽误,赶紧帮她更换内里衣物,除去湿衣,赶紧拿毛巾擦净,再迅速换上自己的干净衣服。 衣服换好,又为她擦干头发。 可她仍然直喊冷。 怀玉连忙拿了根人参须放进她嘴里,“赶紧嚼!”说完,也不敢再耽误,简单的把她的湿衣血衣藏起,然后将她抱回后院屋里榻上,又取来被子盖上。 夏天的被很薄。 嘴里嚼着参须的樊玄符还是在打冷战,她的眼神甚至都开始涣散。 怀玉判断是她受伤后失血过多,然后又浑身湿漉许久,这会身体出现了紧急情况。 “抱着我,冷。”樊玄符拉着怀玉的手,迷迷糊糊。 怀玉钻进被窝,紧紧将她搂抱在怀中。 ······ “嗯!” 她醒过来了。 她原本柔软的身体在慢慢变的僵硬。 呼吸也都变的急促了几分。 外面夜黑如漆,屋里伸手不见五指,半夜三更寂静无声。 两人都没动。 黑暗而又寂静的房间里,两人的呼吸声此时显得格外的清楚,甚至能听到两人呼吸都越来越粗重。 良久。 怀玉有些尴尬,甚至有些不舍的松开了一直紧搂着她的手,他刚要起身,结果樊氏却反一把抓住了他拿开的手,又放到了自己腰上。 “别走!” 又是许久沉默。 她伸手在怀玉手背上狠狠的掐了一把,怀玉痛的直吸气。 这姑娘真狠。 “下流!” 怀玉道:“我这血气方刚的小伙子,搂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这就好比干柴遇到烈火,你说能不烧起来吗?” “哼!” “你好点没?”怀玉转移话题。 “好多了,出了身汗,也不冷了,头也不昏了,骨头也不痛了,就是觉得头还有点晕。” “武二郎,你的丹药还真是厉害,医术更了得,我本以为我要死了。” 怀玉笑笑,双手被她紧紧抓着根本抽不走,他也有些舍不得离开,就继续维持着那姿势:“其实你伤的不算太重,只是流了不少血,加之在水里泡了许久,一身湿衣包着。” 樊玄符突袭行刺薛万彻,先是故意纵火烧宅子,让薛万彻匆匆离开,然后暗箭突袭,又斩了薛的坐骑,薛万彻虽有万人敌之勇,可赤手空拳又无甲,手下几个随从也被拖住,上来就吃大亏,后来好不容易捡了把横刀,但这种轻便的武器对上玄符的斩马大剑,是很吃亏的。 但最终玄符却能没杀掉薛万彻。 薛万彻的勇武远在樊玄符之上,最后要不是怀玉出手帮忙,樊玄符就要死在他刀下,甚至可能被生擒。 “幸好你内穿软甲护身,否则薛万彻一把横刀就早要了你命了。” “我本抱定必死之心去行刺的。” “你有些冲动了。”怀玉实话实说。“敬晖对你很好?” “我跟他面都还不曾见过,更谈不上好不好。” “那你还这样冒险行刺薛万彻?他如今可是从三品的右领军将军,还是个县公,一旦事败,你知道会给你们樊家带来多大的灾祸吗?” 樊玄符沉默了一会,“我没想那么多,也不想去想。我虽跟敬校尉面都没见过,但是我害了他,都说我命硬克夫,以前两个未婚夫都死了,我还并不太相信是我克的。阿耶要跟敬家联姻,我开始并不愿意,后来父亲恳求,又说长安也没有其它人家敢要我······” 敬晖虽是被薛万彻杀的,但樊玄符却认为是自己命硬克死的,她隐藏身份在长安鬼市地窟重金雇了一群亡命之徒带去袭击薛万彻,其实开始就带着必死之心去的,既是要杀薛万彻为敬晖报仇,更是有以死谢罪的这种心思。 甚至有想以死摆脱诅咒之意。 怀玉突然觉得她很可怜,看着冷若冰霜高高上的孤傲国公千金,其实脆弱无比,所有人都在说她克夫,克死三个未婚夫。这对一个年芳二八的年轻姑娘来说,是多么巨大的压力。 这股压力压抑的她崩溃,她行刺薛,也算是彻底的发泄,想让一切都结束。 只是薛万彻没死,她也没死。 “你真懂相面,还是骗我的?”她声音变的轻柔,甚至语带期待。 “我在终南山修道,师傅在他七十二岁时,就算出他会在一百零四岁时羽化,甚至还推算出我会做他弟子。”怀玉没说他会相面,“他甚至在羽化前晚,让我第二天下山,且让我走一条平时不怎么走的小道下山向北,然后我那天按他吩咐下山,就恰好遇到我阿兄,他当时被薛万彻打下山崖,奄奄一息······” 樊玄符的声音有些颤抖起来,“你说我将来夫荣子贵?” “嗯。” 樊玄符不再说话,过了一会,黑暗里,怀玉能感受到怀里的她开始颤抖起来,她抖动的厉害。 “想哭就哭吧,发泄出来就好了。有些事情只是恰好遇上了,并不是因为你,那不是你的因果。” 樊玄符哭泣,怀玉将她紧紧搂在怀里。 许久,她哭累了,睡着了。 怀玉轻轻抽出手臂要起来,结果她在睡梦里却仍紧紧抓着他的手不放。 他只好继续躺着,只是有些煎熬,大夏天,身上还盖了个被,怀里还紧搂着温香暖玉。 睡不着。 女人香若有若无传来,越发让人睡不着。 暗夜寂静,屋里漆黑一片,她如小猫般蜷缩在他怀里,发出轻微却有节奏的呼声,她是真睡着了,且睡的很安稳踏实。 怀玉抱着这冰美人,却有些迷糊了,怎么最后帮人帮到榻上来了,还有,他们现在这算什么关系? 明天醒来,怎么办? 第47章 绮梦无痕 第47章 绮梦无痕 邦, 邦邦邦邦! “早睡早起,保重身体!” 外面传来隐约的邦子声,一快四慢,后面又轻敲了两下鼓,这是五更二点(3:4八)。 怀玉睁开眼,果然窗外已蒙蒙亮。 这个时辰,太极宫正门承天门的那面晨鼓应当已经敲响,巡街的武侯也会奔走在六街上报时,在他们的一声声大嗓门里,长安醒来,城门坊门依次打开,千门万户也都将开始新的一天。 打了个哈欠,怀玉想再睡会。 实在是太早了一点,等到五更五点更夫收工回家,那也才清晨五点。 他刚闭上眼,结果感觉不对,好像有什么事情忘记了。 一股幽香若有若无传来,怀玉一下子清醒过来。 母大虫樊玄符。 人呢? 他掀开薄被,四下打量。 不见了。 那似乎就是昨夜的一个梦,天亮了,梦醒了, 春梦了无痕。 不可能。 那空气里还弥留着一丝丝体香,甚至还夹着药味。 可屋里根本没她的影踪,最后在榻上一番寻找,也只找到几根青丝。 樊玄符不辞而别。 怀玉有些怅然若失。 ······ 东宫,丽正殿。 自宫门喋血之变后,李世民便入主东宫,宫变三天后,皇帝李渊下诏加封其为皇太子,在东宫前殿显德殿受封,之后一直就住在显德殿之北的丽政殿。 太子李世民白天在显德殿听政,晚上就在丽正殿休息,偶尔也在崇教殿接见大臣们。 东宫的显德、崇教、丽正殿,对应皇宫的太极、两仪、甘露殿。 天微微亮。 丽正殿寝宫龙榻上,皇太子李世民突然惊恐的醒来,他呼吸急促,瞪大眼睛,浑身汗湿。 “殿下,可是又做恶梦了?”一直跟李世民同居的太子妃长孙无垢赶紧安抚,她一边轻抚太子的背,一边柔声细语安慰。 宫人赶紧点亮殿内灯烛。 李世民大口喘着粗气,好一会才平息下来。 “我刚才又梦到那两无头鬼了,他们向我索命。”李世民是马上天子,还是个神箭手,又擅使大刀,可这些天一直被这恶鬼缠身。 “又是刘武周和宋老生?”长孙问。 “开始是他们,可后来却又变成了建成和元吉。” 宋老生是隋朝的虎牙郎将,当初李渊父子太原起兵,兵至贾胡堡,在这里被宋老生率两万精兵阻拦,宋老生借着有利地形阻拦,恰逢秋七月连绵阴雨,李渊父子的兵马被宋老生和秋雨所挡不得寸进,军心浮动,雨久不止,军中缺粮,补给难至。 甚至后方传来消息,马邑刘武周得突厥支持封他为定扬可汗,借了突厥骑兵要袭击李渊根基太原。 当时李渊父子与心腹裴寂等连夜密商都拿不出一个好办法,进退两难,李渊甚至夜里做梦梦到丢了太原老家都急哭了,最终他决定先撤兵回援太原。 就在这关键时刻,李世民再次请求攻宋老生直取关中,可李渊不肯见他,一心撤兵,李世民急的在帐外号哭不止,最终李渊被李世民劝动,决定让儿子再去试一次,如果还攻不破宋老生便回援太原。 李世民立下军令状,冒雨把撤退的部队又都叫住,背水一战。 经过艰难的等待,终于等来了雨歇天晴,也等到了战机。 他率领几十骑到城下骂宋老生,故意诱敌出战,待宋老生杀出,李世民与段志玄亲领精骑驰马而下,直冲宋老生军阵背后,殷开山则率埋伏的后军迂回包抄。 宋老生被李世民直接夺了将旗,隋兵大乱,宋老生连城都回不去,最后被打落壕沟,被刘弘基斩杀。 唐军终于攻破霍邑,打开了通往关中大门。 当时那一战,把李渊李世民爷俩个都逼哭了,差点就让李家腹背受敌夹击而亡。 刘武周本马邑鹰扬郎将,得突厥人支持封他为定扬可汗,借突厥之势,一直威胁着李家的起家根基河东,甚至曾经打入太原,留守的元吉狼狈逃回关中,刘武周麾下悍将尉迟恭更是几乎席卷半个河东,李家江山危急。 后来李世民再次临危挂帅出征,幸好得到了瓦岗来投的秦琼程咬金牛进达吴黑闼田留安公孙武达李君羡刘兰成这一大票猛将。 尤其是秦琼神武无比,勇不可当。当时刘武周不仅夺了太原,而且先后占领了晋、绛、龙门等地。 李世民在龙门渡过黄河,屯兵柏壁,用房玄龄之谋,与刘武周元帅宋金刚相持,占据险要,坚壁不出,宋金刚虽有尉迟恭这等万人敌猛将,可远道而来补给困难,遇到李世民龟守不出,也是无可奈何。 如此相持半年,李世民趁敌军饥困调兵攻投刘武周的夏县吕崇茂,又故意围而不灭,让其向宋金刚才援,引出尉迟恭出兵救援,围夏县唐军诈败,诱尉迟恭深入。 然后李世民派出秦琼程咬金段志玄殷开山这几员玄甲骑上将,在美良川设伏截击,秦琼三鞭换两锏,大败尉迟恭。尉迟恭仅带着寻相逃回,不久后他带兵打算秘密突围,结果又被李世民派秦琼埋伏,再次大败尉迟恭,打的他单骑逃跑。 之后,李世民率秦琼等人发起大反攻,一昼夜行军二百余里,打了几十仗。在雀鼠谷追上宋金刚,将士们三天没解甲,全军只分吃了一只羊,结果仍然还追着宋金刚交锋八次,大败敌军。 尉迟敬德孤军败守介休,最终也被李世民带着秦琼亲自招降。 这一战,打了半年多,李世民不仅夺回了河东,甚至吓的刘武周弃了并州逃入突厥,不久丧家之犬刘武周被突厥人所杀,李唐河东也从此安全。 当年李元吉丢了太原逃到长安哭诉,李渊跟李世民爷俩也都惊的差点再次哭出来,他带兵打宋金刚尉迟恭,屯兵柏壁一带半年不出,当时面临着极大的压力,甚至不止一次半夜惊醒。 虽然在李唐统一战争中,宋老生和刘武周其实都算不得多厉害,西秦霸王薛举父子曾经在浅水原大败李唐八大总管,一度就快打到长安来了。王世充占据中原,窦建德据河北,甚至就连当年瓦岗的李密,都能让刚进长安的李渊被迫上书喊盟主。 但霍邑之战和柏壁之战,曾给李世民巨大的压力。 甚至到如今做恶梦,都还会梦到这两人来索命。 “臣妾听说,这等邪祟厉鬼,最怕猛将,那些大将征战沙场,最能辟邪镇祟,殿下何不召来朝中猛将值班守夜,那样邪祟便不敢靠近了。不管那无头鬼是宋老生还是刘武周,又或是其它人,都不敢再来。” 李世民点了点头,“孤麾下最勇悍能战者,当数秦琼程咬金和尉迟恭段志玄等。”这几人也是他玄甲骑大将。 “臣妾听说当年宋金刚为前朝虎牙郎将,但其曾与叔宝同为来护儿旧部,据说他还极敬佩叔宝。刘武周当年麾下最猛的大将是尉迟恭,尉迟恭也败在叔宝手下,让叔宝镇守宫门,宋老生和刘武周都绝不敢再来犯。”长孙从宫女手里接过一杯参茶给李世民,“敬德虽曾败给叔宝,但先前玄武门之日,敬德箭毙元吉,又持二人首级吓退玄武门前反扑宫府兵,让敬德与叔宝一起守门,则就算那二人不甘,也不敢靠近了。” “可是叔宝那日后一病不起,让尚药局和太医署、药藏局都派名医去看,可都不见好转。”李世民叹气,他加封为太子后,本来打算让叔宝为太子左卫率,尉迟恭为太子右卫率,程咬金做左卫副率,侯君集为右卫副率,并让叔宝统领北门屯营,可他病的不成样,也只好让尉迟恭为左卫率,程咬金为右卫率了。 “殿下日理万机,还不知晓叔宝的病况已是大有好转,如今不仅离开病榻,据说每日又能挥舞四棱金锏,听臣妾阿姊说,是应国公武士彟的从侄武二郎的丹药了得,就是那个之前在终南山修道,下山时救了殿下百骑武怀义的那武二郎,殿下还赐了他一把金刀子,让地方给他授田百亩。” 李世民有了些印象,很是惊讶,“连御医太医都没法子,那年轻人居然有此本事?” “高人子弟,师门厉害。” “也是,好,那就传叔宝和敬德前来,披甲佩剑执槊,有劳他们为孤站岗守卫几日。” ······ 午间。 崇教殿中,太子李世民正与一众心腹大臣议事,太子詹事宇文士及,左庶子长孙无忌、杜如晦,右庶子高士廉、房玄龄, 左卫率尉迟敬德、右卫率程知节,左虞侯率段志玄、右内率周绍范、左卫副率侯君集、右内副率张公瑾、右监门率长孙安业、右内副率李客师等。 还有个最近一直都没出现的秦琼秦叔宝。 许久不见,他虽然还很销瘦,可气色恢复不错,说话声音又很洪亮。 大家都起身迎接秦叔宝归来,这位当初秦王府集团的第一猛将,跟在座的都是老朋友了。 李世民上前跟这老伙计亲热拥抱,虽然说秦琼是在武德二年时才带着程咬金一干瓦岗老兄弟弃王世充投唐,可两人七年并肩战斗,他一直都是李世民的马军总管兼护军。 “那武二郎给你用了什么灵丹妙药,真的让你又重振雄风了,孤要好好赏赐他。” 第48章 名达天听 第4八章 名达天听 “武二郎确实是高人子弟,十分了得。臣之前众医难治,最后是他点醒,才知道原来臣的妾侍一直给臣喝的参茶参汤,才让殿下派来名医开的方药效不好。” 秦琼今天格外的开心,重新回到众人当中,尤其是武怀玉送他那十六字真言,让他也放下了心中包袱。 众人都在惊讶,身为勋贵重臣,谁家也不缺人参鹿葺这些玩意,甚至可能经常有事没事补一补,谁知道这人参还会补出问题来。 “幸好遇到这武二郎,否则称里糊涂的都不知道问题在哪。”房玄龄笑着说道,他是秦琼都是齐州历城的同城老乡,两人的关系还是很不错的,而且房玄龄妻子卢氏也是秦琼妾侍郑氏的亲戚。房玄龄妻卢氏和秦琼妾郑氏,都出自山东五姓七家,甚至当年房玄龄族叔房彦藻也在瓦岗为李密的谋士,跟秦琼也关系很好。 两家亲上加亲的关系,虽一文一武,却向来关系很好。 程咬金也道:“那武二郎年纪跟叔宝没在洛阳的儿子相仿,甚至名字也叫怀玉,这可不就是缘分,说不定秦怀玉地下有知,特借这武怀玉之手来报叔宝的恩的。” 李世民牵着秦琼直接走到榻上一同落坐。 程咬金站出来请求,说自己愿将太子右内率之职让出,这本就当是叔宝之职,他愿为副率。 李世民笑笑。 “孤对叔宝另有重用,”李世民拿起一份提前拟好的任命递给秦琼。 秦琼看了那任命大为吃惊,“臣自用了武二郎的丹药,虽病体有所好转,但还是十分虚弱,难以担任如此重任,臣怕辜负殿下,臣斗胆向殿下乞假,去三原白鹿塬庄子静养,等身体恢复再回朝为殿下效力!” 李世民愣了一下。 他给秦琼安排的新职务是加封左武卫大将军、关中十二道长安道鼓旗军鼓旗将军,晋镇军大将军,统京城以西六十余军府,并追赠秦琼父亲为使持节、瀛州刺史、上柱国、历城县公,特恩由其嫡次子秦怀道袭历城县公爵。 这个安排可不一般。 镇军大将军是武德七年始置将军号,共有辅国、镇军两大将军,其下有冠军、云麾等十将军,这十二将军称为散号将军,是武将散阶。不同于文散阶已经有一套完整成熟的九品正从二十九级,武散官还只有十二级,且是专授给五品以上将领的。 而且也不是所有五品以上武将都能得这将军号,此时武官也授文散阶的,这种武德七年的将军号,跟勋官一样,带有比较浓烈的荣誉色彩。 镇军大将军,那是第二等,从二品了。 至于左武卫大将军,这是十二卫四府之一的府兵职务,左武卫最高将领。而鼓旗将军很特别,大唐开国之初,为守卫京畿防备突厥等,在关中分设十二道,设十二军,分统府兵。 实际上唐初此时军府绝大多数都是设立在关中地区,而关中地区设立的这十二道十二军,又直接分统着这些府兵。 这是两个互不相属的系统,十二卫府统天下府兵,各地车骑府骠骑府都是交叉分属于十二卫的,但这十二道十二军,却相当于是十二军区十二个军团,他们在职能上,更类似于一支常备军团。 唐初的卫府制,其实不完善,沿袭于隋,但开国初军权上不完整,皇帝有自己的禁军,太子有自己的东宫十率、秦王、齐王都有自己的六护军,甚至连平阳公主柴绍夫妇以前都有自己的军队。 相比十二卫,反倒是这十二军整合的比较完整,各设一将军、副将,各统一军,各镇一道,对道内兵马,有很高的指挥权限。 这十二军区,其中长安和万年两道,就是京城一左一右最核心的,长安道的军团叫旗鼓军,统领着京西六十多个军府,这些军府大的一千二,中等一千,小的八百,实际上约有六万人左右。 这可是实力非常强。 又是京城最核心之地的军队,此前鼓旗将军是杨恭仁,杨恭仁是武德朝的宰相,后来出镇凉州,再召回朝任检校中书令兼吏部尚书,又加右卫大将军、鼓旗将军。 这个杨恭仁是武士彟的续弦妻堂兄,武士彟之前也检校过十二军之一的井铖将军。 自兵变成功后,李世民一直都在忙着调整,这军权自然是重中之重。 秦琼再次站起来后,李世民便马上想到要把最关键的鼓旗将军一职交给他,由他来统领这京西六十余府,同时还给他加封为左武卫大将军,为了让他能够更好的担任这职位,还特封他镇军大将军。 又特意追赠秦琼父亲历城县公爵位,还让他几岁的儿子承袭。 这是格外的殊荣,无比的信任。 可秦琼居然要拒绝,要请假休养。 “叔宝,孤也知道你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可眼下孤需要你的帮助,突然大举入侵,这京师朝堂也还不安宁,这个时候你必须得帮一帮孤。” 李世民拒绝了秦琼的请假,不仅如此,他还让大舅哥长孙无忌在那份任命书上加了一句,“检校宫城北门禁军,” 他挽着秦琼的手,望着殿中那些心腹,“我们多年奋斗,终于有了如今局面,打天下孤离不开你,如今更离不开你。” 原左武卫大将军李神通,是宗室名王,封淮安王,甚至还是李世民的族叔,但李世民现在对那些宗室们并不太放心,就连杨恭仁他都不放心,杨恭仁此前也支持他,但杨更是皇帝心腹。 “杨恭仁免去其检校中书令之职,不再任吏部尚书,也不再担任右卫大将军、鼓旗将军之职,加授左光禄大夫,拜雍州牧。” “太子左庶子长孙无忌授吏部尚书, 淮安王李神通免去左武卫大将军职,加授开府仪同三司,行扬州大都督府长史。” “扬州大都督襄邑王李神符,入朝为将作大监加散骑常侍。检校扬州大都督府长史武士彟入朝,授黄门侍郎。” 一道道调令,其实都是已经事先与心腹们商量好的。 “程知节授右武卫大将军、万年道参旗将军,加冠军将军号,仍兼太子右卫率,并检校北门左屯营。” 做为心腹大将,程咬金也再次授以要职,接替燕王李艺的右武卫大将军一职,以及太常卿窦诞的参旗将军一职。 李艺是废太子建成的死党,本是隋末军阀反王出身,如今还挂着天节将军号兼泾州刺史,统重兵驻守泾州一带。 可是面对突厥猛攻,李靖的求援,就在萧关后面的李艺却一直没什么动静,而他距离长安也不过几百里。 李世民哪里能信任他,虽然也以皇帝名义加封李艺开府仪同三司,但后手也还得有。 一边加授散阶,一边削掉他的一些职衔。 窦诞是李世民的姐夫,襄阳公主的驸马,他爹窦抗还是李渊的好友,同时窦家也是李唐皇家的外戚,窦抗是李世民母亲窦皇后的族兄。 李世民小的时候,就是跟着这个大姐夫后面玩的,后来长大些才开始跟着柴绍、建成玩,小时候他们全跟窦诞玩,人家窦家的人个个长的帅气英俊。 不过在此前的政治斗争中,窦诞却是偏向建成元吉的,这让李世民很不满,甚至有几分被背叛的感觉。 不可能再让他继续统领着万年道参旗军的这几十军府,这个重要职务李世民交给了程咬金。 窦诞继续做太常卿,兼国子祭酒,军权就不要染指了。 “诏幽州都督庐江王李瑗回朝。” “平道将军歧州刺史柴绍,转右卫大将军,薛万淑薛万均薛万彻薛万述四兄弟,调往陇右柴绍麾下。” “授李君羡授左卫翊府中郎将,加封武连县公,,吴黑闼为右卫勋府中郎将加封泉陵县开国子爵,刘兰成为左骁卫中郎将、封平原县子中,牛进达为右武卫中郎将,封魏城县开国男爵······” 裴寂、萧瑀、封德彝、陈叔达、裴世矩、杨恭仁、宇文士及这些人虽为宰相,但除了兼任天策上将府司马的宇文士及今天在场,其它宰相连参与这核心会议的资格都没。 杨恭仁这中书令、吏部尚书、右卫大将军、旗鼓将军、检校凉州总管,更是被李世民直接不在场的就给免去了诸多要职,让他去做雍州牧,可李世民又安排高士廉兼职雍州别驾,实际就是让杨恭仁退休了。 “罢陕东道大行台、罢益州道行台,改陕东道大行台为洛州都督府,改益州道行台为益州大都督府,窦轨为益州大都督加左卫大将军。屈通突为洛州都督、左光禄大夫。” 如此一来,曾经先后设立的五个位在都督府之上的行台,便全部撤消,窦轨、屈突通皆李世民心腹,这两行台的尚书令原本也一直是李世民兼任。 在房玄龄长孙无忌等人的计划里,是要先撤掉行台,然后再撤掉关中十二军,紧接着把各大都督府都督,各卫大将军,都陆续换上自己人,等一切妥当,李世民受禅登基,那时再把那些武德宰相也给全换了。 “殿下,臣有一事奏报。”太子左卫副率侯君集上前道,“臣得报昨日在光德坊发生了一起惊人的袭击行刺事件,检校右领军将军、武安县公薛万彻新得殿下所赐坊内宅第被人纵火,薛万彻在街上随后遇刺,刺客十余人持弓箭、刀剑袭击,薛万彻受创十余处······幸好薛万彻神勇,杀退刺客,好幸得当时屯营百骑武怀义和其弟武怀玉也在坊内,武怀玉及时为薛万彻救治用药·····” 李世民眉头紧皱,望向高士廉,他原本就是雍州治中,事变那天,他还打开雍州牢房放出死囚分发武器带领他们攻打宫府兵,雍州衙廨可就在光德坊。 “殿下,臣也正准备要禀报此事,事发后雍州衙门和长安县还有右骁卫、右武侯等一同调查搜捕,共获得七具刺客尸体,没有活口,受重伤不及逃走的都服毒自尽,初步查出那些刺客都是些亡命之徒,是有人重金雇佣他们行刺,但目前还没查出幕后之人,正加紧追查逃跑者······”高士廉禀报道。 李世民不满的哼了一声,“薛万彻可还好?” “那位武二郎的丹药和医术都很了得,臣今早还特意去薛府上瞧过,薛万彻虽受创十余处,但武二郎用药,伤的重的地方还用白桑皮线缝合好了,伤口很干净,并没有出现红肿溃烂之象,薛万彻后来也又请了大夫,都说处理的很好,并无大碍,略加休养便可。”侯君集道道。 李世民今日听了数次武二郎,心里倒也不由的有些好奇,真有这样神奇了得? 这时还未出征的右内副率李客师也站出来夸赞武怀玉,说之前武怀玉还帮李家配了不少疗伤、排毒、补血的丹药,夸赞这年轻人非常不错。 “武怀玉现为三原县捉钱品子,臣以为实在是太过屈才,仅以他那了得的医术和他那些珍贵神奇的丹方,完全可以进殿中省做个侍御医了。” 侍御医,是殿中省尚药局的御用医师,从六品上。尚药局有两位奉御,专为皇帝看病,正五品下,还有两个直长是助手,正七品,四名侍御医。另还有司医、医佐这些八九品的医师,此外还有按摩、咒禁、针炙这三科的御医。 能进尚药局的那绝对是极了得的医师,他们也只负责给皇帝看病制药,特别是那两位奉御,真正的御医,如今宫里那两位奉御,都是历经几朝的老御医,年纪都过了百。 哪怕是六品的侍御医、七品的直长,甚至八九品的司医、医佐,那都是千挑万选,哪个不是胡子一长把。 就算是尚药局里的药童、药工,那都不是一般人。 一个十几岁的下山道士,进尚药局做侍御医,太过异想天开。 不过李世民却并没有说什么。 “叔宝、敬德,一会你们且留下,孤还有要事与你们商量。” 第49章 仗内供奉 第49章 仗内供奉 转眼已是六月十五。 烈日当空,长安的中午酷热无比,怀玉无精打彩的回到怀远坊小院,横长的前院廊庑下,赵信正指挥着十来个人忙碌着,这些是他新招来的药工、伙计和学徒。 东市千金堂还在赶工建造中,怀远坊武宅外院就成了临时制药坊,各种药材从东西市采买回来后,根据需求进行再加工。 “二郎回来了。”陈兴笑着迎上来,他这个永康公府外管事,最近天天往怀玉这边跑,怀玉拿了一百贯钱给他去放贷,每月还给他分红一千钱利钱,陈兴很高兴,不仅仅是这一千钱,而是这妹夫肯把这事交给他,办好了,以后自然还有更多好处。 他现在不仅帮忙放贷,也还利用自己人脉关系,也在帮忙推销药丸。 “吃了没?”怀玉对他点了点头。 “我们刚吃过,你吃了没。”怀义在光德坊得了赏赐宅院,怀玉便把之前武胖子送他的老钱夫妇安排过去看院做饭洗衣这些,如今怀远坊宅子里做饭的事暂由伙计们。 反正不是汤饼便是蒸饼,要么就是小米粥、麦饭这些,也用不着做什么菜,弄点新鲜便宜的蔬菜炖汤,隔一二天买块肉或是弄几鸡蛋煮一煮,就算开荤加餐。 “没啥胃口,不吃了。” 怀玉无精打彩的先进了外院他专属的配药房,把各种加工好的药粉称量配伍,然后再交给药工带伙计们再做成药丸并包装。 现在千金堂和他青阳子的名头都已经渐渐打出去,销售的订单还不少,主要还是至宝丹、飞龙丹和圣愈丹这三种药,另外新制成的蚊香、香胰子也开始制售,而九转丹、乌梅丸还有人参养荣丸、十全大补丸这几种丹丸也陆续在卖。 总体来说还是销量很高,出乎怀玉的意料,特别是价格比较高。 现在招来的这十几个药工、伙计、学徒都忙不过来,赵信还一直在招人,反正除了懂药材会炮制的药工要给工钱,伙计学徒都不需要工钱,包衣食住宿便行,伙计年节时还会发点钱物,而学徒是直接签契约,学徒起码五年起,前三年是没有任何工钱的,不仅要学习制药,还要打杂,甚至还得给怀玉做杂活。 对千金堂来说,招收的伙计学徒,最大的开销就是他们的吃,这些年轻伙计学徒还是很能吃的。 能进千金堂的伙计学徒,都要求身家清白,得是良家子弟,伙计一般是招十六岁以上,而学徒则一般是招十岁左右,长安城郊农家子弟优先选择,越纯朴越好。 润娘建议怀玉回三原探亲时,到时招一些乡里子弟做伙计学徒,知根知底也更可靠。 虽是没工钱的伙计学徒,可对这时代的许多百姓来说,这也是难得的机会,能够学到一门手艺,那就是砸不烂的饭碗,感激还来不及呢。 陈润娘现在兼着千金堂的助理账房,看到怀玉回来,知道他还没吃饭便立马去做了碗面片汤端来。 “辛苦你了。”看着她临时擀面生火做的面片汤,怀玉挺感动,甚至有几分愧疚,昨晚的事情挺突然,虽然与樊玄符只是搂着睡了一晚,当时情况紧急也是救人取暖并无他意,但现在还是觉得有些心虚。 “阿兄那边还好吧,二郎好像有心事?” “阿兄挺好的,今早已经去屯营当值了,我也挺好,可能是天气热的原因吧。” 润娘听了便马上取了把蒲扇过来,站在一边为怀玉扇风,“快吃吧,都这么晚了。” “润娘,一会我教你配至宝丹这些药的配伍份量,以后你有空的时候可以帮我配。” 端起碗大口咥面,润娘的手艺还是很不错的,面很有筋道,加了点青菜,爽嫩滑口。 一大碗面片汤下肚,精神也振奋了几分。 润娘站一边打着风,心里翻腾,这至宝丹、飞龙丹、圣愈丹这几种丹药有多珍贵她非常清楚,这成份、配伍、用量,那是最机密的,现在二郎居然要教给她。 “二郎,这些秘方奴不敢学。” “你都是我的人了,有啥,我难道还信不过你,你还会传给外人不成?” 这番话越发让润娘感动了,她知道这些丹方的珍贵,也知道许多医师对于秘方的珍重,甚至连亲儿子都不会告诉,更别说妻子和妾侍,只有到临终才会传给后人。 部份人也只会告诉嫡长子,绝不轻传他人的。 “来吧,我现在教你至宝丹的配方,还有聚宝丹、百宝丹的不同。” 陈润娘却拒绝了,“二郎可以教我下品的百宝丹的配法,上品中品的秘方还请二郎保管好。” 怀玉要教,她也不肯学,怀玉也无奈,只好先教他下品丹药秘方,润娘学的很认真,怀玉只教了一遍她都记在心里,她在一边学着配,怀玉在旁边看。 门外响起脚步声,赵信在外敲门。 “二郎,大郎和程大郎来了。” 厅堂。 大胡子程处默正在喝着乌梅汤,怀玉一进来,他笑着起身,“二郎啊,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我才与你几日不见啊,你如今都已经快让我认不出来了。” 怀玉被他一把熊抱住。 “先前到怀德坊府上拜访,听说你出外差了?” “嗯,去了趟陇州霍国公柴大将军那,上次随你们去三原回来后,殿下明德殿加封为太子,次日我便领了这差事,马不停蹄的奔波往返,今日刚回北门当值正好碰到怀义也回来当值,才听说你如今居然已经这般了得了,这不,特来瞧瞧。” 怀义在一边笑道:“你别听他说的那么轻松,好像去陇州做了趟客一样,其实他这次在那边可是很凶险的,还立了大功呢。” 原来程处默奉李世民旨意前往柴绍军前宣旨,在陇州,当时突厥骑兵已经自灵会而下,进入陇右兰凉秦陇等地,到处抄掠,程处默就碰到一队突厥游骑,他不但没躲避,反而设下埋伏,故意带着几骑引诱突厥骑兵追击,将他们引入埋伏,一举将那队突厥骑兵杀的大败,程处默更是带队衔尾追杀三十里,直到将那百来骑突厥人全部歼灭。 事后他们带着缴获的突厥战马旗帜武器,马鞍上挂满突厥人的首级,马槊上还高挑着突厥人首级来到柴绍军前,着实把柴绍都吓一跳。 虽然后来查明,那百来骑突厥人,其实并非突厥精锐,只是一支负责打草谷的辅兵,由突厥老少及奴仆组成的,他们也没料到会遇到程处默带着一队屯营禁军骑兵,一时大意中了埋伏,最后全军覆没。 可不管怎么说,那也是一百来骑突厥兵。 柴绍亲自为程处默请功,等程处默回到长安时,李世民特授程处默右武卫凤鸣统军府别将、押领飞骑于北门长上,特旨仗内供奉。 程处默由右勋卫授右武卫别将,简直有点一步升天,怀玉如今也对这唐朝官职有些了解,比如勋卫属于三卫官,这是一种特殊的官衔体系,可以算是预备官,三卫官都是授给王公勋戚高官子弟的,凭身份授予三卫官,直接带有品级。 但是不与其它官职相通,三卫官自成体系,一般要番上累积年资几年后参加考试,然后授官,往往七八品的三卫官,正式授职却是从九品县尉干起。 而右武卫的别将,是实打实的武职官,凤鸣府是右武卫下的一个统军府。统军府隋朝时叫鹰扬府,后来改成骠骑府、车骑府,再后来又改称统军府,置统军一人,别将二人。 统军府有上中下三等,下府别将是从六品下。 程处默从一个预备武官从七品的勋卫,一下子就授实职从六品下凤鸣府别将,还押飞骑北门长上,甚至还特许仗内供奉,又授勋骑都尉。 如果按正常升转,根本不可能。 “啥叫仗内供奉?” “就是以后可以上朝供奉。” 朝廷里中书和门下两省的高级官员称为供奉官,在朝会的时候,供奉官站在最前面,东西对立,位在一品班之上。 一品大臣,都得站在他们后面,中书和门下两省还在皇宫内有内省,一直都被称为天子近臣,是皇帝的参谋顾问决策中心。 如今大唐号称百官之首的尚书令,因李世民原先担任此职,所以平时都是以左右仆射为首,两仆射都是得在供奉班后面的。 日常京官都只有五品官才上朝参拜,五品以下官得特旨仗内供奉,方可参加朝会。 程处默现在从六品下的别将,虽押领禁军,但也不够格,李世民特赐了他这上朝的权力。 哪怕站到朝班最末尾,比不得人家供奉班,但能上朝了,那也是突出圣恩隆重。 “都是太子殿下洪恩浩荡。”程处默拱手笑道,脸上还是有几分得意的,虽然他也清楚,他这般升迁,那都是因为他有个好爹,他爹刚升了右武卫大将军、参旗将军、加冠军将军号、检校宫城北门禁军左屯营。 人家秦琼升左武卫大将军、旗鼓将军、加镇军大将军,死去多年的爹都追赠上柱国、瀛州刺史、历城县开国公,他三岁的儿子都特旨袭历城县公爵。 自己还在陇右打了一仗立了不小功,升个六品别将,特许仗内供奉倒也算不得什么了。 怀玉看着他们,都不由的有些羡慕了。 武士恪跟着李渊从龙起兵,为李渊打了十年仗,最后也不过是个六品禁军旅帅致仕,程处默这年纪轻轻,干掉一队突厥打草谷的,就直上青云仗内供奉了。 这年头,得会投胎拼爹,还得站对队跟对人,就如程咬金跟着秦琼投李唐,跟着李世民干建成,如今不就飞黄腾达了,他程处默投的胎好,自然也就跟着鸡犬升天。 不过说回来,程处默还是比较有本事的,一百多突厥打草谷的也是突厥兵啊。 “大郎跟我讲讲现在陇右那边情况,那些突厥人厉害不?” “土鸡瓦狗而已,不值一提!”程处默牛逼轰轰、骄傲万分! 第50章 登堂入室 第50章 登堂入室 庭院里树上知了声声。 廊庑下怀玉兄弟与程处默一起聊着天,听着程处默口水飞扬的讲着他初出茅庐的第一战,是如何杀的突厥狼崽子哭爹叫娘,说着他在陇山上用突厥人的首级堆起了一座小京观。 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在听霍去病封狼居胥。 几案上摆着个井里捞起来的冰西瓜,还有冰镇乌梅汤。 看的出来,程处默很得意,也很享受那种战场上的血色浪漫,甚至走了这趟回来,这家伙看起来好像升华了,有些不一样了。 “本来我想着回来交差后,便请缨前往陇右霍国公军前效力,或是去萧李大都督处效力的,可惜殿下却让我押领北门飞骑仗内供奉。” 甚至他爹程咬金都不同意他去边关。 “大业七年,山东无数人唱着无向辽东浪死歌揭竿而起,我阿耶当时也不过二十一岁刚成丁,却也散家财招募了数百乡中子弟,保境安民。后来投瓦岗奔世充,再归我大唐,大小百余战,如今也不过三十六岁,你们说他为啥不让我上战场?” “我也十八了,在陇右我砍了一百一十七个突厥胡虏贼头!” 程处默说着有了点小情绪,“有酒没?” “润娘前几日蒸了点麦饭做了些浮子酒,刚好可以吃了,” “浮子酒也行。” 陈润娘便却取来自酿的浮子酒,这玩意关中百姓也常见,通常夏季麦收过后,难得清闲几日,家里又有了新粮,于是便碓麦蒸饭,加上酒曲发酵酿造。 口感甜中带酸,有浓浓酒香,喝起来清爽可口,特别是夏天,既解渴还可口。 说白了,这其实就是甜酒,关中人喜欢用新麦酿造,就是大唐百姓的啤酒,也称为醴。 夏季只要发酵一天一夜,就能见酒可以喝了。 妇人小孩若是嫌劲大,还可以掺点凉白开,酸酸甜甜。 “嗯,这浮子酒好香。” 程处默端起碗就喝了一大口,直喊畅快,“比这乌梅汤可好喝多了。” 他看着贤惠的陈润娘笑道:“这位就是永康公府来的那位吧,真不错,羡慕二郎又一天啊。” “我昨回来听我阿耶说二郎你还医治好了秦伯伯的病,真是了得,我特意去看望了,我走前他在病榻上都起不来,如今又能骑着他心爱的忽雷驳提着铁枪奔驰,还能马上回头望月百发百中呢。” “其实御医们给翼国公开的方子就挺好,只是他府上的妾侍误以为要多多进补,结果用药之余,又还给他喝参汤,结果补过头。” “这都是本事。”程处默笑道。”听说你在东市选好了地正在建自己的药肆,什么时候开业,我到时来贺喜。” “最多两月应当就可以开业了。” “缺人手不,我家仆役不少,京郊也还有不少庄子,可以调些庄丁过来。” “多谢了,如今雇佣了不少人,倒是不缺人手。” “嘿嘿,我可听人说你们在东市挖到了宝藏?”程处默压低了些声音,“可我也听说你们挖到宝之前就跟东市署签了约,要为东市署把东市药行那一片的废墟免费清理出来,然后他们送你们一大块地?” “啥也瞒不过程兄,其实不过是个小把戏,我跟市署立约后,便暗里在那废墟中埋了点坛坛罐罐里面装了点金银·····” “我爹也跟我说那肯定是你们自埋自挖,说你小子鬼计多端。” “那叫足智多谋。”怀玉也没刻意瞒他,这事情有心之人是能看出来的,尤其是东市署的人更能猜到,不过这种事情又不犯法,知道又如何。他武怀玉毕竟也是应国公之侄,东市署知晓内情的那几个官吏,也不会故意拆台得罪他。 “确实足智多谋,不花一文钱,居然就得到了这么大一片地,可是相当于九个小铺面,后面还有坊、屋呢。” “还是花了点钱的,设花红投石奖励。” “那才几个钱,你这手真真了得,空手套白狼啊,我阿耶说你小子若是学学兵法,那绝对领悟的快,天赋好。” 几人喝着浮子酒,又聊到昨天薛万彻遇刺的事。 “那薛万彻也不知道招惹了哪个,居然引的当街纵火行刺,不过我最佩服的还是二郎你,居然还提刀上去救他,还给他医治。” 怀玉只是淡淡一笑,“薛万彻如今毕竟已得殿下赐封为检校右领军将军,还是县公呢,他就在我和阿兄面前被行刺,我们要是不出手相救,事后被追究也是不好看的, 再说,薛万彻还是挺大方的,昨个就付我百匹绢做诊金,又给二百匹绢做药钱,挺划算。” 怀义在一边喝着浮子酒并没多说什么,他知道怀玉做事并不是只图钱,当时他在旁边围观,心里确实有几分幸灾乐祸,也没想过要出手,现在想来,还是怀玉说的对,他堂堂禁军百骑见到当朝三品大臣被行刺,若是见死不救,事后肯定会被追究责任的。 怀玉出手既化解了这后患,还顺便赚了薛万彻三百匹绢。 至于他跟薛万彻的私人恩怨,这个从长计议。 “你们说那行刺者究竟何人?提一把斩马大剑,能把薛万彻砍的万分狼狈,还被砍了十几刀,这可不是一般人。”程处默笑着道,语气中明显意有所指。 怀玉脑子里再次浮现樊玄符的样子,尤其是昨晚为她去衣上药,该看不该看,该摸不该摸的地方,都越了线。甚至两人最后榻上相拥共眠,这些都让他挥之不去。 也不知道她此时如何了,是否回到了家中,伤势是否好些,要不要去对面樊府看望下? “我听说那刺客一刀斩断薛万彻马头,就立马想到了一人,樊家那母大虫。”程处默压低声音呵呵的笑道,“不过据说雍州衙门已经去过樊家,高别驾还亲眼见到了樊兴旁边的母大虫,已经打消了对她的怀疑。母大虫昨伤那么重,就算逃回去,也不可能这般完好正常。” “我在延康坊看中了一座小院,跟怀义那院差不多大,比二郎这院小些,等收拾好了我就搬过来住,以后咱们兄弟几个也有个伴,方便往来。” 延康坊在怀远坊东面隔壁,在光德坊南面,程处默在这里买个宅子,还是个小宅子,明显是因为怀义兄弟俩个住这边,要不然怀德坊程府那么大,他根本没必要跑这边来。 “那到时我们一起来给你新宅入伙闹一闹喜。” “好的,”程处默看着前院热闹的制药,“上次我阿耶跟你订的药,什么时候好,我阿耶一直惦记着呢。” “已经做好了,正要送去,我这里最近新制了些药,有补脾益气治饮食减少面黄饥瘦的九转黄精丹,也有驱虫止痢的乌梅丹,另有夏季驱蚊的蚊香和能洁面净手留香的香胰子,你都带一些回去用。”怀玉的新产品,都特意做了些试用小包装,赠送给武家、程家、秦家、李家等,宣扬广告。 香胰子制作极为简单,但只要能够挤进这长安的中高端市场,那利润比卖药都还赚,毕竟药不能人人吃天天吃,可这号称能美容护肤留香的面脂手膏澡豆之类的玩意,却是天天要用的。 程处默走的时候大包小包提了好几包,满载而归。 怀义也告辞回光德坊自己小院,他现在当值一天休息两天,但不再是五番上一月休四月,而是每月都要长上当值,刚提升散阶为八品,他打算有空多读读兵书。 怀玉站在门口送别他们,转身让润娘也回院里。 “我出去转转。” “奴陪二郎一起。” “不用,昨天发生行刺之事,现在外面也不太平静,到处都是官差士兵搜捕,你一女子不太方便。” “那二郎注意安全。” 怀玉也没牵马,也没穿绛公服,穿着白衫在坊街上漫行,溜达了一圈后,又来到了樊家的侧门前。 他上前敲门。 “我是对面的武怀玉,上次樊娘子在我那订了一些药,今日特来送药的。” 老门子有些警觉的打量了他几遍,最后回了一句等着,便关上门了。许久后,那老门子才开门,特意望了望门外巷子左右,见只有怀玉一人,才道:“随我来。” 老门子将他带进门,门里有个仆妇在等着,同样冷冷的让他跟随。跟着他穿门过院,来到一处院前,那里有个年轻婢女侯着。 “随我来!” 怀玉又跟着他进了小院,又穿过几道门,才终于来到一处屋外。 “进去吧,大娘便在里面。” 怀玉推门而进,屋里静悄悄的。 一道屏风后传来熟悉的声音,“你不该来。” “你怎么不辞而别?” “你不该来。”她仍是那话,声音冰冷。 “你该换药了。”怀玉站在那。 里屋沉默了会,“我自己会。” “还是我来吧,我看看伤势,也许还要调整用药。你伤的很重,儿戏不得。” “我带了点药膏,涂抹后可以加快伤口愈合,还能去疤。” “哎。”樊玄符长叹一声,“武二郎,我不想你因我而死。” 怀玉直接往里面进去,樊玄符看到他闯进来,有些慌乱。 “把衣服脱了。” 樊玄符瞪着怀玉,脸慢慢变红。 怀玉也觉得自己那话有些霸道不妥,尴尬的轻笑了一下,“我帮你检查伤口,给你换药,没别的意思。” “哼。”樊玄符冷哼一声,然后背过身去,开始解衣。 怀玉觉得她那声哼,似乎带着点小女儿的娇羞气,不是那个横刀跳斩,一击斩马的樊玄符了。 樊玄符背对着他,“昨晚我烧糊涂了,那些事就当没发生过,一会上完药你便离开,以后不要再见面了。” 怀玉愣住,好无情的话,“我本以为你是个女中豪杰,原来你是个胆小鬼!” “你说甚?”樊玄符扭过身来,春光乍泄,满室生春。 怀玉忍不住咽了口水,昨晚柴屋油灯昏暗,又忙着包扎,还真没怎么注意看。 “登徒子,挖了你眼睛去。”樊玄符满面飞红。 屋中气氛变的有些不可描述! 第51章 忽冷忽热 第51章 忽冷忽热 “你还要去杀薛狗吗?” “不。” 安静的室内,怀玉在为樊玄符换药,她背对着他,一束阳光透过窗棂打在她的背上。 她的背真的很漂亮。 虎背蜂腰螳螂腿。 她居然有个倒三角的美背,肩宽背厚,可腰却极细,有个非常明显的倒三角背,在那明亮光照下,她居然有着非常丰满的背部肌肉,手臂的肌肉线条也非常的美,但又不至于让人觉得过于肌肉僵硬。 那是一种带着女性健美力量的美。 樊玄符轻咳一声提醒他,怀玉忍不住问:“你这腰背练的真美,是练斩马刀练的吗?” “你是不是觉得我这身子练成了男人一样,嫌弃了?” “不,我觉得非常漂亮。” 樊玄符似有些意外,“你们男人不应当都是喜欢那些柔情似水的小女子吗?” “你这叫健美,极有魅力。” 樊玄符似乎很喜欢这评价。 “怎么想通不再去行刺了?” 对樊玄符来说,她必须去刺杀薛万彻,因为他杀了敬晖。虽然她觉得敬晖是被她克死的,但也是薛万彻杀的。她也行动了,只是失败了。如今她不再打算再去行刺薛万彻,并非她怕了。 只是她觉得自己已经做了该做的事。 听起来似乎有些绕,但怀玉听明白了,说到底本来樊玄符和敬晖虽订了婚,可两人既不熟也不亲,这趟刺杀说是给敬晖报仇,不如说是让她自己能够心安,甚至带有几分赎罪心理,本来也是抱着必死之心去了。 不管成功还是失败,她完成了赎罪。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无情?” “不,我觉得你其实做的已经够多了。” 背上的药换完了。 樊玄符主动站了起来,转过了身。 她没有穿女子们常穿的心衣,而是一件无肩带的诃子,此时半解半开,双手捧着······ 这件诃子还是刺绣的,桃红鲜艳。 “好看吗?” “嗯,好看,这诃子无肩背,搭配高腰襦裙穿很漂亮,而且这明显还有聚拢效果,既有衬托作用,又不会束缚,尤其是对于常骑马、练剑的女子来说,这件诃子确实很不错·······” 樊玄符也没料到他能说这一大堆出来,居然还这么懂。 “你对女子的亵衣如此了解?你不是在终南山修道吗,怎么既会医术,还懂女子亵衣?” “略懂,略懂。”怀玉有点小尴尬。 樊玄符带着几分酸意,“听说永康公夫人把李三娘的贴身婢女送了你一个,十分漂亮?” “呵呵。” “我帮你换药。” 樊玄符似赌气似的直接把原本掩在心口的诃子扔到了一边,就那样袒诚相对,甚至还故意挺了挺胸。 “那婢子跟我的有什么不同?” 怀玉忍不住又咽了咽口水,冲击力十足。 或许是从小习武缘故,樊玄符不仅是虎背蜂腰螳螂腿,还有傲人事业线。 他也料不到她会这么大胆,“小心着凉。” 怀玉低头不敢看,赶紧给她腰腹伤口换药,有些手忙脚乱。 樊玄符却在笑,还有些得意。 “你怕什么?我会吃人不成?” “坊间都传樊娘子是母大虫。” “是谁乱嚼舌根,我去割了去。” 怀玉越是那样,樊玄符反而越大胆了。 一处接一处伤口换药,最后是腿上,那条大长腿啊。 “姑娘,药换好了,把衣服穿上吧。”他背过身去。 好一阵,樊玄符才道:“好了。” 当两人重新面对时,气氛反倒没刚才那么轻松了。樊玄符似乎又变了个人,变的眼神有些陌生。 “你走吧,以后不用来了,我这自有贴身婢女为我换药。” 这种忽冷忽热的态度,让怀玉很不舒服。 短短几次接触,他对樊玄符有着难言的感觉,似乎他们已经突破了某些障碍,却又好像还被什么阻隔着。 人都是自私的,那晚的贴身拥抱大被同眠,再加上今日的坦诚相见,这让怀玉觉得他们已经不再是普通关系。 他甚至有股占有欲生起,觉得这已经是自己的了。 那种得到仿佛又失去的感觉,让他很不舒服。 “我喜欢你。”他突然道。 樊玄符望着他,仍然十分平静,“你不要因为看了我身子或是跟我睡了一觉就说这个,我们谁也不欠谁的,我更用不着你怜悯。” “不,我是认真的。” 樊玄符扭过头去,“我也是认真的,你走吧,不要再见了。” “我觉得你也喜欢我!” “你这人怎的这么不知羞耻,谁喜欢你,你配吗,我堂堂荣国公府嫡长女,阿耶是右监门府大将军,还兼同州道羽林军将军,你一个小小的捉钱吏也配吗?滚吧,不要再花言巧语了。”樊玄符大声的喝斥,然后扭过头去。 怀玉看着她失态的样子,心里被刺痛了一下。 “你在怕什么,你怎么退缩了,你刚才不是很大胆吗?”怀玉抓住她肩膀扭过她来,“你动情了,你也喜欢我了,可你又怕了,你是不是怕我跟你一起,你会克死我?我说过,无稽之谈,我更说过,你是旺夫命,会夫荣子贵······” 樊玄符低下头。 “你走吧,我不想你死。” 人总是复杂的,樊玄符虽曾订婚三次,但却只有武怀玉让她破防动情,那天他舍身相救,那夜他孤身来寻,那夜他用身体为她取暖,那夜他们贴身相拥,却守礼相待。 那晚退热清明后,她便再没睡着,将至天明时悄然离去,本想着只当做一场梦,可他又来了。 还说出这般大胆的话,她高兴。 那个克夫的传言,让她背负了极大的压力,甚至怀疑否认自己,本来武陵蛮族的出身,加上曾经两度家破,让她外表看似冷酷,可内心更渴望得到温暖。 武怀玉悄然走进心里,可当她想要接纳时,却突然又想到那诅咒般的克夫,她怕了,想要退缩,她不想他被自己克死。 “我们一起去见荣国公,向他禀明心意,向他提亲!”怀玉牵起她的手。 玄符既惊喜又悲痛,复杂的情绪让她煎熬。 “不,你走,滚出去,”她甩开了怀玉的手,“别想再用花言巧语迷惑我,你不过是个田舍儿,什么喜欢我,不过是想借机攀附权贵,你这样子让我恶心,滚!” 怀玉要去再牵她的手,她却已经直接扭身从墙上抽剑指在怀玉面前,“滚,别再来打扰来,也别再让我看到你。” “滚啊,你非要我叫来我阿耶,把你送进监牢?” 怀玉看着她那有些疯狂的样子,不敢再刺激她,只好徐徐后退,“你先冷静一下,我先回去,这世上不会有什么克夫命的。” 扭头离开樊府,怀玉心情低落,他也没想到他的表白,居然换来了这样的回应,他始终相信,樊玄符也是喜欢他的,她的表现早说明一切,只是她却又害怕了。 他讨厌这种操蛋的事情,为了爱而放手,去他娘的。 可现在根本说不动钻牛角尖的樊玄符,也只得先离开。 想转身去找樊兴,但最后还是克制了自己,现在去找樊兴,只怕也不会有好结果,樊玄符能够不在意他的身份,可樊兴会瞧的上他一个白丁? 出门有些落寞的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二郎回来了,这边来了几个客人,说是慕名前来,想要寻医问药。” “改日吧,今日没心情。”怀玉摆手。 赵信凑近道:“是贵客,出手就是一百匹绢,说是预付诊金,还说若是看的好,还另有重谢。” 这么大方,还真不好赶人。 怀玉也只好打起精神,“人在哪?” “请在前厅喝茶,坐了有一会了。” “知道了。” 整理下衣衫,怀玉往前厅来,厅里坐着三人,厅外还站着几人,一看这架式,非富即贵。 “在下武怀玉,诸位久等了。” 厅中三人站了起来,目光在他身上打量。 怀玉也在打量这三人,看他们站位,中间那人为主,年龄约三十左右,身高八尺,方形虬须,身材雄伟,尤其是那两条手臂,似比寻常人要长一些。 宽额方脸虬髯,高大雄伟,这按唐人的审美,妥妥的大帅哥,而且一眼看去,虽然他身着一件白衫,并不显示身份等级,却自带一股威严,此人身份绝不一般。 再他看旁边两人,左手边那男子也相仿年纪,长的十分雄壮,真跟头胖棕熊似的,大腹便便,头大脸胖,满脸的大胡子,甚至还是索头辫发,连那胡须都是淡黄色的。 一看就是鲜卑人,要么就是胡汉混血严重。 右边那人则是圆领袍衫软脚幞头,他约五十左右,长着张很长的马脸,天庭饱满,最特别的是那双眼睛,炯炯有神,眼头圆大眼尾细长,正是所谓的龙睛凤目马脸,这在面相上那是大富大贵之像。 几绺长须,显得很儒雅稳重。 “几位久等了。”怀玉拱手。 对面三人从他进来时便也一直在打量他。 “听闻长安最近出了一位终南山下山来的青阳子,乃年轻的有道高人,极擅医术,想不到如此年轻。”中间的卷胡子男人笑道。 “不敢当,我在终南山修道九年,道号青阳,修为浅薄可不敢妄称青阳子,如今已还俗下山,诸位叫我武二郎便是。” 第52章 微服私访 第52章 微服私访 “想请武二郎号脉。” 虬髯客拱手。 怀玉看了他几眼,“君有气疾!” 虬髯客大为惊讶,他旁边二人也是被惊到。 “武二郎并未号脉怎知我有气疾?” “医者望闻问切,望闻也是诊断之法,我断你有气疾,之前一直有用药,如今虽有缓解,表面症状没有了,但仍肾阴不足,不出三月当复发气疾。” 此话一出,虬髯客不由的拱手,佩服的道:“先生所言正是,我这气疾由来已久,发作起来十分难受,虽然也一直寻医问药,可每次用药好转后不出三月,总是又会复发,如此反反复复,尤其是冬春季节。” “皆因气疾难治根,再加上你肾阴不足,才容易反反复复。”怀玉说着,开始给他号脉,一边询问一下情况。 “你这个情况,我估计是家族遗传,你祖上当也有这气疾,” 虬髯客越发佩服,刚才这武二郎并没询问他家人气疾问题,现在却能准确说出他家族有气疾。 “那我这气疾该如何治?” “没的治。” “啊?” 三人都愣住,没的治? “这家族遗传气疾,是难以根除的,只能尽量控制。” “那该用何方?” 怀玉直言:“其实气疾也分很多类型,不同情况不同治法,当然除了用药,还需要注意饮食和环境,这些也是对气疾影响极大的,比如阴暗、潮湿和通风不良的地方,最容易引起发作,而有的对花粉、草粉也是会引起发作的。 有些则吃鱼虾、蛋奶这些也会引起气疾发作。甚至诸如鸽子、松香、面粉等也会引发。 烟雾、冬春的冷空气吸入,也有可能引发。 诱发气疾的因素有很多,要一一排查,你现在还年轻,身体比较强壮,只要防范的好,若发作用药及时,也是不用太过担心的,但如果现在不好好控制,那到年老之时,就会更加严重。” 虬髯客对这个年轻的武二郎已经十分佩服了,本来还想着考量考量,不料一上来就被震住了。 “还请先生指点一二。” “你现在是气疾缓解期,先给你开一味丹药补补肾气。另外,最好换个敞亮通风的住处,干净卫生,少接触鸡、鸽子,以及花粉等,先不要吃鱼虾蛋奶,可以回头慢慢试,比如先试试虾,吃过后看反应,如果食用几天后都没事,那说明这东西可以吃,如果发现会有反应的食物,以后就尽量不要吃了······” 怀玉给他开了个六味地黄丸。 “这六味地黄丸,先补补肾阴亏损。” 龙睛凤目的那老头问:“敢问这药方用哪几味药?” “熟地黄、酒萸肉、牡丹皮、山药、茯苓、泽泻。此六药,方中重用熟地黄,滋阴补贤,填精益髓,为君药。山萸肉补养肝肾,并能涩精,山药补益脾阴,亦能固精,共为臣药,三药相配,滋养肝脾肾,是为三补·····” 怀玉简单的说明。 “此药,给你做成水蜜丸,一次三十粒,一天两次,一瓶吃六天,一月一疗程,用五瓶。” “你这气疾,最主要的还是多注意防护,不要饮酒,也不要晚睡,尽量在空气清新通风良好的地方居住生活,更要保持愉悦心情,避免焦虑情绪,饮食上要尽量吃的清淡,柔软易消化食物,少吃油腻的。 如果出现干咳、喘息,甚至呼吸急促、困难等症状,也要及时的医治用药。” 虬髯客点头,“那万一发作,又需要用什么药呢?” “你现在用的是什么方?” “小青龙汤用过,大青龙汤也用过,还用过麻黄汤,麻杏石甘汤等。” “这些都是汉代名方,都是对气疾症状的。 开方下药,得针对气疾发作后的不同症状,也要根据气疾急缓不同用药,我这有些治气疾之方,但你现在没发作,我也不能乱开,下次你若气疾发作,到时可按具体情况再针对开方用药。” “可以请问是何方子吗?” “有人参蛤蚧散,以人参蛤蚧补肾纳气定喘急,佐以杏仁、贝母化痰止咳,又以知母、桑白皮清泻肺热,但此方不宜用于外感引起的咳喘。 还有主用于寒喘的冷哮丸,主要是温肺散寒,此方不可久用,免伤正气,体虚、热哮者也不可用。 ·······” 没症状不开方,这种态度反而让几人都很满意,有些民间大夫,有人问诊哪还会不开方,开方卖药便能得利。 辫发胖子和龙睛老头也都请怀玉帮忙号脉。 “你有消渴症,你这症状,尿如糖一般甜。” 此话一出,胖子震惊,他从没想到过,有人会说尿是甜的,谁去尝这玩意啊。 “真的?” “你现在是不是有三多一少症状?多饮多食多尿,体重却在减少。” “确实,可是除此外也没什么不适。” “你这情况已经挺严重了,若是再不加以控制,就难了,你现在是不是容易疲劳、乏力,甚至若有些小伤,还不易愈合?” “那我要吃什么药?” “你这病说到底就是因为进食过多运动过少导致,当然也有可能你家族本就有这种疾病,所以你就更容易引发。 这病现在看似没什么严重,但却也是不治之症,需要多检查、多运动、多自学、少贪食。 这病最严重的是会引发其它慢性并发症,严重者会导致烂足烂眼烂肾,你现在是不是已经开始感觉自己在榻上有些大不如从前呢?若是不加以控制,以后你就只能望着美人空流泪。” 一听这话,胖子受不了了,他这么年轻,那么多姬妾。 龙眼老头身体也很虚,主要是腰肌劳损,还有点颈椎病,肾也有点虚。 怀玉给老头开了个五子守仙丹,胖子开了个龟鹿二仙丹,加上虬髯客的六味地黄丹,三人一起拿着补肾丹方,有些哭笑不得。 “这个药我们千金堂可以给你们配制成水蜜丸,便于服于,每人先吃一个月。” 怀玉又另给胖子开了降糖药,“这是引龙汤,以玄参肉桂为主,水煎服,每日一剂,适用于你这种阴阳两虚型消渴症。” 三人高高兴兴来,谁也没料到最后都给开了药方。 “武先生,我这还有一事相求。”卷须男子这个时候恭敬了几分,“其实我乃东宫太子药藏郎长孙济安,在东宫掌和剂医药,这两位乃是药藏局掌固,掌东宫药仓。” “最近突厥进犯,边疆战事激烈,将于伤亡,医药极缺,尤其是金疮药,听闻先生的金疮药十分了得,但就是比较昂贵,不知道先生有没有用普通便宜药材制成的金疮药呢,若是能够大量用于军伍,就太好了,······” 怀玉现次打量了他们一眼。 东宫药藏郎,这好像是正六品上的官职,就差一步能入五品穿绯袍。药局藏是东宫门下坊的机构,仿殿中省尚药局,是专门负责太子和东宫医药的机构。 若是寻常时,这也不是什么重要机构重要官职,顶多是个侍从官,但是如今的太子那可是李世民,那这个东宫六品就不一般,还姓长孙,极大可能是太子妃娘家人,毕竟这三十不到的东宫从六品。 怀玉也客气了几分,“止血收痛、解毒除疮的药有很多,不过如果要用于军中,既要成本低,还要寻常易见好获取,能够大量制造,却也是不多的。这止血药材,不论是王不留行还是蒲黄、三七、大蓟、桑白皮等,也都并不便宜。” 说白了,古代任何时候药材和成药都不便宜,尤其是刚经历改朝换代的唐初。唐军规定,禁军由殿中省尚药局派医,而卫府军由太常寺太医署派医。 出征打仗,每五百人以上,派医一人,五千人以上,给两人,自此以上,五千人加一人。医官数量极其有限,五千军队派医官一人,一万人两个医官,一万五千人,也才三个。 每营虽还会派一个军官兼任检校病儿官,再派一些傔人照顾伤员,这打仗的时候死起人来成百上千,可以想象那些伤兵能有多少医疗资源。 伤兵难得救治,死亡残疾率居高不下,这都是一直以来军中的一个难以解决的问题。 可就算是长安城的太医署,这个负责全国医政和医学教育的机构,还担负京师长安官员医疗,其医师也不过二十人,医工一百,医学生四十人而已。 没有野战医院,也没有医护队。 古罗马一个军团,也只有一个医生。不过到此时,西方的拜占庭帝国,已经规定每营都须有八到十位医护兵组成专门的医疗队,其中还有一名外科和一名内科医生。 不过许多蛮族建立的国家,他们的军队就野蛮的多,军中的医生,多是由理发师兼任的,反正都是拿着刀子剪刀一通乱剪。 理发剃须放血,起箭头止血截肢,都是他们的日常。 唐军好歹五百人以上就给一个军医,每个营还会有一个检校病儿官,又会有一定数量的傔从,病儿官每日巡营,医官也会每天诊疗给药,傔从护理,就是这个药方面严重不足,甚至许多战场通用的药方,都并不太高明。 比如有个出箭头方,蜣螂自死者一枚,土狗子三枚,妇人发灰少许,将蜣螂去壳,取其白肉,与二味同研如泥,用生油涂中箭处,俟肉做痒,以两手蹙之,其箭自出。 又比如把乱发烧成灰,吹进鼻子里,认为能止血。 又如尿桶内的沉积物称为人中白,刮下来吃了,说可以治诸窍出血、口舌生疮。 把用过的厕筹拿去熏蒸,人坐其上,说能治霍乱甚至是难产。 穿过的裤裆,洗下的水可以治箭伤,而如果烧成灰吞服可以治劳累过度。绑猪绳可以治受惊,发歇不定。 铜粉掺酒,说喝了治断腿。 还有把人的粪便装进一个罐子里,然后封口储存。等若干年后,粪便化成了颜色漆黑,味道奇苦奇臭的浓汁后,就成了能包治百病的“黄龙汤”了。据说北齐权臣和士开得了伤寒,就是吃这黄龙汤好的。 再比如对许多伤口,都是直接拿烙铁烫,拿沸油烫,以此来消毒杀菌,可事实上这种办法效果并不太好。还有说被打后有内伤,尿桶里埋头喝尿可治内伤。 当过于缺医少药时,各种各样的偏方秘方就会层出不穷,甚至让人匪夷所思。 军中缺医少药,大量伤兵死于伤口感染,甚至许多本来伤不重的兵最后被迫截肢。 同时军中还容易发生瘟疫,以及水土不服导致的痢疾,还有疟疾等。军中最需要的就是止血药,还有就是防感染的药,通常称痈疮,然后就是骨折。 第53章 古仙一脉 第53章 古仙一脉 在怀玉看来,建立一个完整一点的军中医疗体系,包括战场急救、护理,可能比多弄些药方效果更好。 “愿闻其详!” 虬髯客听怀玉说到军中,尤其是战场医闻的一些弊端不足之处,十分认真起来。 马脸龙睛的老头甚至从身上摸出一卷纸又掏出一支笔,一手持卷一手持笔就在那做起记录。怀玉倒也不疑有他,毕竟东宫药藏局本就负责医药相关,这掌固虽是仅流外七等小吏,但本职也是既管仓库也管档案陈设等的。 怀玉直言,“医师有限,军医难得,但可以增加护理,我以为可以由检校病儿官管理一个专门的病儿营,另设置专门的病儿营护理傔从队,甚至每个兵营中,要配一个战地医疗队,由十人左右组成,两个会些医术、急救的助理医师带队,下面八人左右的医疗傔从,他们不配备一些简单的止血、包扎的药材,配上担架,要第一时间把伤员分门别类,并把重伤员运回后方伤兵营中, 病儿营里医师带上助理、护士可以专门迅速的抢救伤员,不会耽误最初的宝贵时间。 其次病儿营里必须得干净整洁,要时刻备有热水,伤口要消毒清洁保证卫生,就能极大防止伤口感染红肿溃烂等······· 若是在境内作战,则还应当及时的把一些伤员转送到地方州县,甚至在战场后方设立专门的医护疗养院,交由他们接管照应,这样也能减轻军医的压力。 最好是能够增加一所专门的军医院,开展战场医科,比如起箭止血包扎,比如正骨夹板,又比如治瘟疫疟疾痢疾,甚至是截肢等的教学。 应当医、护兼重,尤其是护理这块,得加强。以两万人一军的行营为例,千人一个子营,应当设一个病儿官,和一个病儿营,得有战场急救队和病儿营护理队,最起码得有两个助理医师,各十人的护理队和急救队。 子营以上七厢军,我听说一般是中军四千其余六厢各两千八,则每军应当有一个大的病儿营,每营都得起码配一个医师。” 虬髯的药藏郎长孙济安抓着胡子道:“如果每千人子营配两个助理医师,每厢军配一医师,加上护理队急救队,这算下来,一个行营两万人,起码得配五六百医护,医师起码得七个。 如果一次大战,出动两三路兵马,六七万甚至十万人,那一次医师都至少要二三十个,整个太医署的医师也才二十个。” “所以我觉得应当设一所军医署,专责军中医药事务,军中常设军医,有条件还可以每个折冲府设一个医师,地方每个州也可设一个医学博士,再配上助理、助教,平时既可为折冲府和地方医疗服务,也还可以带些医学生、医护工,等到有战事时,就可以抽调军中。” ······ 增设军医署,增加医师、医学生、医护工,确实得增加不少编制,甚至许多俸禄,但怀玉说的也很在理,战场上那些将士们少死几个,就都赚回来了。每个士兵都是宝贵的,不论死伤残疾,朝廷不但少了一个宝贵的兵员,而且还得掏抚恤。 况且医师本都是流外。 老头笔走龙神,把怀玉的话一字不漏的全都记录在卷。 最后他们走的时候,还从怀玉这里订购了几种止血药,都是较便宜的那种,效果自然没有至宝丹那么好,毕竟这里既没牛黄也没麝香甚至三七等都没有。 “桃花散,只用大黄、黄连、黄柏、风化锻石制成。三宝散,只用百草霜、经霜草、白芷梢加工,用时以清油调搽。 王不留行散、将帅定风散,辛香散等都是止血类药粉,用的药材少且较便宜,加工制作也相对简单。” 有的侧重生肌,有的侧重接骨,有的侧重于伤损生脓以致肉烂臭余血在肉等情况。 “这五种止血散药,每种我们要订一千人份。”虬髯男子一张嘴就下了大单,五千人份止血散剂。 “另外解毒治疮的神仙太乙紫金丹要一千份,解毒活血的金丝万应膏要一千份。驱暑的益元散来一千份,治天行瘟疫的五瘟丹来一千份。” “另外止内外出血的十灰散,也要一千份。” 他一招手,外面走进来一个络腮胡大汉。 “取十根金铤给武先生,做为订购丹药的订金。” 络腮胡大汉掏出十枚金灿灿的金铤来。 金色灿烂,束腰形金铤摆在桌上,上面还有戳子清晰可见,“太子药藏局,陈二郎十分金,十两。” 这表明这块金铤是由一个叫陈二郎的金匠打制,十足成色黄金,重十两,东宫库金。 一块就值八万钱,十块金铤,八十万钱。 价值八百贯。 怀玉卖用牛黄麝香等制成的高档至宝丹伤药,一瓶也不过一万钱,下品三等的才一匹绢一瓶。他们订的益元散、五瘟丹、金丝万应膏这些都是材料很便宜的,又是千份起订,所以价格还能便宜点。 怀玉笑着道,“等我们核算下药材、加工成本,然后再给你们报价,订金用不着付这么多。” 难得碰到东宫药藏局这样的大客户,怀玉希望能够长久合作。 虬髯客却大手一挥,豪气的道,“这钱你先收着,若是到时用的药效好,还要大量订购的。” “三水,再拿一铤金给武先生,这铤算是我们的诊金和药钱。” “你们之前已经给了一百匹绢预付了诊金药钱了,不用再付了。” “值这个价,先生请收下,我们先告辞,过几日再来取药,你可先每样先制一二百份,余下分批交付。” 壮汉便又掏了一金放桌上。 十一铤黄金还是很抢眼的,十一条大黄鱼。 他们告辞离去,最后留下了十一条大黄鱼和一百匹绢。 怀玉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几位东宫药藏局的官吏也太豪爽痛快了些,甚至都没要回扣。 三人带着随从出了小院,坐上了一辆马车离开。 “这武青阳虽然年轻,但确实不一般。” 他们三人手里还拿着怀玉给配的补肾方子,药还得过几天配好了再来拿。各自的症状对方一眼看清,这已经让他们很佩服。 而他针对军中医救的情况说的那番话,则更引他们深思,很有道理的样子。 “看来今日一时心血来潮到此,却是有意外之喜啊。” 索头辫发的胖子道,“我马上派人去终南山查探,既然他曾说自己是从终南山太乙峰下来的,还在那生活九年,又说那位活了一百零四岁的逍遥子就在那羽化并埋葬在那,肯定能找到的,到时便知真伪。” “楼观道人逍遥子,楼观台在盩厔县之南终山中,乃是老子讲经授道之坛,武德三年,陛下曾亲率文武百官千余人到楼观台拜祭老君,我也一同前往,陛下还称老君乃吾圣祖,诏改楼观台为宗圣观,赐米帛田地,为其扩建,如今是天下最大的皇家道场和道家圣地。 可我并未听闻过楼观道有个逍遥子。” 楼观道天下有名,尤其在眼下大唐地位极尊崇。 当今楼观道住持歧晖还曾赞助过李渊,初李渊还未入关中,平阳公主屯兵宜寿宫,歧晖主动以楼观道中粮草相助,李渊入长安,歧晖不仅到处宣称李渊是真君,还带着道观八十多人前去迎接,李渊也因此授他正三品金紫光禄大夫。 之后李渊也是两次前往楼观道,又数次召歧晖入京主持斋醮,为国祈谢。 “周武帝曾选楼观道士十人,建观于田谷之左,上任楼观主持苏道标等十人,世号田谷十老,这十老中也并无一个逍遥子。” 一百零四岁的逍遥子,在楼观道中绝对是辈份很高,而且以武怀玉的本事来看,这位逍遥子的本事自然更厉害,不可能籍籍无名。 马脸老头道:“我对楼观道也有所了解,他们传习的修炼方式,博采兼收,符箓与丹鼎皆习,大多数楼观道士都能为人治病,且他们普遍炼炉服丹。” “都说楼观道是古仙一脉,这武怀玉很擅治病,且肯定也懂炼丹制药,据说他还会相面,我看他很可能就是楼观传人,他的师傅逍遥子定是楼观高人,只是恰逢战乱频繁,那位高人便一直隐世不出,武怀玉不也对外说他师傅隐居终南山七十二年吗? 估计苏道标、歧晖这两代楼观主持不知道这位逍遥子也不奇怪。” 田谷十老已经是楼观道现在辈份最高的,如苏道标就是上任主持,现在这十老也没剩下几个,当然这种古仙一脉,有人隐修世外,活百多岁也不稀奇。 虬髯汉子拿着那一张张药方,上面只写了方名、用处,以及主要成份,并没有详细的配伍用量,但这些方子拿回去也是可以给那些老供奉们看一看的。 “我觉得这些方子没问题,之前他那至宝丹、飞龙丹、圣愈丹供奉们试过后,不都说确实非常好吗,估计这些药方也是那逍遥子传下来的楼观秘方。这么便宜,肯定不如至宝丹等,但用在军中,估计也是很不错的。” 骑马跟在马车外的那名叫三水的壮汉忍不住插话,“何不叫他直接把秘方献上呢。” 马车里几人只是呵呵一笑,并没人理会他的提议。 最后还是老头子开口:“如此神秘的高人弟子,岂能随便得罪,这又非什么江湖游医,武怀玉还是武士彟的侄儿,其兄还是屯营百骑。抢秘方这种事,切莫再提。” 第54章 分红犒赏 第54章 分红犒赏 怀远坊武宅前院厅堂。 武君雅看着几上摆着的十一铤黄金还有旁边堆着的一百匹绢,惊的嘴都合不上了,赵信则拿着怀玉写给他的订单所需药材在看。 “东宫药藏郎长孙济安,不熟,没听过。”胖子是右卫铠曹参军事,本也就是八品小官,对东宫并不清楚,何况东宫刚换主,经历了一轮大清洗,药藏郎换人也很正常。 不过看着实实在在摆在面前的黄金和绢帛,胖子还是相信对方就是药藏局的人。至于没立契这事,他觉得人家是东宫的,谁还敢黑东宫钱不成。 “百两黄金买那一万份药,不亏吧?” 怀玉递给他一张单子,上面是他详细罗列的那十种药所需要的主要药材,“六种止血散都用不到名贵药材,这么大量,便宜的一份三四十钱就够,贵的也不会过百钱。至于五瘟散、万续膏这些还能更便宜些,我估算一下,本钱合起来顶多有千匹绢就够了。” 千匹绢三百六十贯,而百两黄金值八百贯。 胖子转动着眼珠子,“那咱们订价多少合适?”知道对方的订金足够,胖子也不担心到时还生枝节,现在想的是如何赚多点。赵信这掌柜则告诉他们这些药在两市类似药的价格,都并不算便宜。 就算量大价优,这万份收八百贯也完全没问题,一份合到八十钱,并不贵。 胖子拿出一铤黄金,又指着那百匹绢,“二郎,这些是你的诊金,你单独收下,不入千金堂。”他的理由是之前他们说好的合伙,怀玉提供药方他们出钱合伙制药卖钱,这笔诊金收入当归怀玉个人。 就跟之前怀玉给李靖家给程咬金秦琼家开方问诊一样,诊费属他个人。 “剩下这十条大黄鱼,咱们留五条在千金堂账上,用来买药加工及备用,另外五条咱们分了吧。”胖子笑呵呵提议。 怀玉与胖子是三七分成,跟千金堂掌柜伙计们则是一九分成,胖子打算直接分一次红,也刺激一下大家的积极性。 五条大黄鱼价值四百贯钱,合一千一百多匹绢。 怀玉看胖子和赵信都很兴奋的样,便也笑着同意了。 最后商量就取一千匹绢分红,给千金堂员工分一百匹绢,赵信做为掌柜独得五十匹,其余药工、伙计分剩下四十匹,另外拿出十匹奖励学徒们。 怀玉和胖子则拿那九百匹分,七三分成,怀玉六百三十匹,胖子二百七十匹。 赵信很兴奋,这刚做事没几天,就能分红五十匹绢,那几位药工每人也分到几匹绢,也是乐的合不拢嘴,伙计学徒们也多少分到一些,也是意外之喜。 “一会我去西市买肉,今晚加餐,我做东。”赵信兴奋的喊道,五十匹绢呢,十八贯啊。 “这钱哪能由你出,这样,千金堂账上支钱买肉,晚上加餐,这段时间大家也辛苦了。”怀玉笑着道。 怀玉分红六百三十匹绢,他干脆直接把先前买小院的五十贯钱给胖子。 十条大黄鱼直接拿去西市金铺里换成铜钱和绢,这样也方便分红和采购药材,怀玉的那条大黄鱼他也带上了,几人直奔西市。 西市九宫格的东部中间北边临街便是金银行,这里有许多金银铺子,既加工金银首饰,也做金银铜钱兑换等业务,甚至也还经营一些放贷业务,算是大唐的金融街。 赵信熟门熟路,对各家店的信用、当下兑换率都非常了解,但还是带着他们在几家大店转了一圈。 那些掌柜的看到他们的大黄鱼非常眼热,陈二郎这金匠的名头在长安非常响亮,这些金铤印的十足,那就是十足,各家都验了一下,挑不出问题。 一铤黄金兑八万开元通宝,不过各家店都没那么多好铜钱,主要还是兑绢,也可以兑其它的铜钱,兑换比例各有不同,但没有谁会愿意拿黄金换旧钱。 几家店一起兑换,一圈下来,便装了几大车的绢,直接送去怀远坊,因为如今战争逼近的缘故,本来一两黄金官价八千铜钱,一匹绢三百六铜钱,一两金是兑换二十二匹多点绢,在赵信出面下,一铤黄金换二百四十匹绢,一两多换了六百四十钱。 这种十足成色的十两大金铤,现在长安城极受欢迎,许多勋贵世家高官都在暗里兑换收藏黄金。 乱世黄金盛世古玩,那是没有错的,谁也无法确定,突厥人会不会打进关中来,万一打进来了,到时收拾细软跑路都方便些。 要知道突厥始毕可汗几十万骑围杨广于雁门,那也不过十几年前的事而已。 在西市逛上一圈就会发现,西市现在有股恐慌的气氛,许多人都在囤积物资,尤其是粮食,价格还在涨。 原来是斗米匹绢,现在斗粟就匹绢了,要知道粟价本来只有米价的六成,这意味着粮食又涨了几成。 西市也变的有些萧条,现在河朔、陇右、河西诸地,基本上已经不通关中了,连河东那变的气氛紧张。 怀玉本来想换掉自己那铤十两黄金,看到这气氛,最后干脆也不换了,他本来想把金铤换了,然后买粮储存,可看粮市的情况,朝廷虽然也开仓放粮平抑粮价,却仍已经控制不住。 有钱都买不到粮,各家粮铺都只早上开门营业卖一会,然后就关门了,都等着涨价,现在卖的越多就越亏。 “以后每天派几个伙计早点过来排队买粮,不管粮价怎么涨,还能买到时就多买点,要不然我们千金堂到时也没粮吃。”怀玉交待赵信。 “他娘的,都是这狼日下的突厥狼崽子,总跟我们大唐过不去,好不容易天下要一统,要过太平日子了,他们还总是南下。”赵信也忍不住骂道。“希望永康公和柴驸马能够在边关顶住这些狼日下的。” 肉市上的肉不多,价格也是已经涨的惊人无比。 怀玉本来想着管他贵还是便宜,买些犒赏下大家,可赵信却觉得肉疼,最后他还是买了些边角下水,羊头、羊骨架、猪头、猪羊下水。 那些的价格比肉便宜太多,一个大猪头十几斤只要两斤肉价,一副羊骨架也才两斤羊肉钱,什么猪肺羊肝肚肠那些玩意更便宜,特别是猪肺这玩意本来是要扔掉的,买肉多的客户就赠送了。 怀玉见状,干脆一边扫了好几个肉摊,把那些下水给包圆了。 “买这么些个,也吃不完啊,天气热,都坏了。虽然便宜,可坏了也浪费。”赵信道。 武胖子也点头,“这些玩意太难吃,骚臭骚臭,买点就行了。” “放心,一会我亲自来弄,保证好吃。” “这能好吃到哪去,除非放香料,可香料贵如黄金,放下水里可太浪费了。” “走吧,回去让你们瞧瞧啥叫变废为宝。” 一行人满载而归,几大车的绢帛、铜钱,还有许多药材,以及猪羊下水杂碎等。 当他们回到怀远坊小院时,药工、伙计、学徒全围了过来,大家高兴的过来搬东西。 润娘也惊讶的看着这一车车东西。 怀玉把金铤递给她,“暂时不换了,你先收好。” 十铤黄金换了两千四匹绢,比预计的多换了近一百八十匹绢,这多换回来的绢仍入账上,依然还是分一千匹,怀玉分红六百多,然后再付了胖子的五十贯宅子钱折一百三十九匹绢,还剩下近五百匹,胖子直接给他五百匹绢。 连着新收的一百匹绢诊钱,怀玉给润娘六百匹绢加十两黄金,直接拉到内院房,这是他个人的。 剩下的绢、钱、药都入中院库房,交由那位出纳,账则还是润娘。 “买这么多羊头猪头下水怎么吃?” 怀玉倒是不嫌弃这些玩意臭。 “起锅烧水,多烧水,其它人把猪头羊头拿去火上燎干净毛,再刮洗干净,剁开放水里泡,记得加点盐。” “把肠肚肝心肺拿水多刮洗几遍,洗干净了。” “那个骨架,别看没什么肉,一会炖出来也是美味,剁成大块,放清水里泡出血水。” 虽然没那么多花椒胡椒桂皮八角等香料,但怀玉也还是很有信心的。对于平时也难得有荤的那些伙计学徒们来说,这也是难得的大餐。 大家在怀玉指挥下都忙碌起来,这玩意看着脏臭,其实主要还是要有耐心清理。 烧、刮、洗、泡。 最后上锅淖水,加入姜片、大葱、桔皮、茱萸,多煮会,打去血沫子,然后换水大火烧开,小火慢炖就是了。 一直炖到天黑,一锅锅都香味四溢。 众人也早就口水都流出来了,为了这顿大餐,午餐他们甚至都免了,就留着肚子等晚上。 烤了些胡饼,就等着造。 很有几分原汁原味的清炖羊头、猪头,在锅里已经炖的软烂,捞起来从骨头下剥下来,一半直接剁碎了拌点葱花夹胡饼饼里吃,一半则加上姜丝葱花,在锅里煎炒一下,加点酱。 至于肚肠心肝肺加上一些羊尾油炖的也是浓郁软烂,捞出来剁巴剁巴,装入大陶碗,然后撒上盐、葱、姜丝,再舀上大半碗带着油花的汤。 一手胡饼夹羊头肉,一手端着大碗羊杂汤,一口饼子一口汤,那个美咧。 经过数个小时的漫长炖煮后,不仅肉软烂,而且腥味什么的也基本上没什么了,虽然如果能加点胡椒粉啥的会更鲜美,但就算这么清汤原味的,一群人也吃的直喊娘。 连陈润娘这样名门出来的,都喝的直点头。 “这些玩意居然这么好吃?” “其实就是得久炖,然后趁热,就吃不到什么异味了,但如果放凉了,就会腥膻。” 怀玉抓着块羊蝎子啃的带劲,宰羊的屠夫刀功很好,排骨肉剃的很干净,但脊骨上还是带着一些,尤其是里面的骨髓熬出来,很香。 可惜没红烧酱,要不更好吃。 众人在啃饼子,怀玉却开始拉条子。 面早已用加盐的水和好,还抹了油盖上盆醒足了时间,并反复和面三次。 此时面已经完全和好,怀玉开始拉面,他的动作很娴熟,轻轻扯拉,面团就变成长条却又不断。 如此左拉右扯,一根又一根筋道的拉条子下入汤中煮,浓浓的羊汤上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羊油,底下的汤坐在火上,极为滚热,拉条子很快就浮了上来。 “这又是啥?” “拉条子!”怀玉给润娘先捞了一碗,让她品尝。胖子迫不急待的接过勺子给自己捞了一碗。 “干,愣是好吃。” 关中人好面食,不托、冷陶、汤饼,各式面食都有,但他还是头次吃这种圆滚滚又长还又筋道的面,一长条就是一碗,吸溜起来无比的痛快,尤其是极为筋道,加上那浓郁的羊汤,再来把葱花,那真是绝配,再来两瓣大蒜嚼着吃,更美味。 虽然生蒜很辣,可胖子却吃的停不下来。 一碗吃完,马上又去捞第二碗。 这顿饭从黄昏时吃到月上柳梢头,最后所有人都吃撑了,才不得不停了下来。 那些炖的肉、汤也只吃了小半。 怀玉让人把肉、骨全捞起来,装入篮子,然后用绳子吊到井里去保存,剩下的汤则重新煮沸烧开,然后常温保存。 “明天早上坊门开了,大家每人分一些肉和汤送回去给家里人吃,你们发的绢帛分红也一并带回去,也让家人高兴高兴。” “给你们一个时辰的假,送完赶紧回家,咱们接下的订单不少,得赶紧了。” “赵掌柜的,你再多招一些药工、伙计、学徒来,另外东市千金堂铺子,也要盯紧了,多催一催。” 一顿放开的饱餐,也没花费太多钱,但却让千金堂的这些刚加入不久的员工们,个个对新东家感激不已,这样的东家又分红又吃肉的,谁还会不卖力。 “润娘,明天阿兄休假,我们也一起回趟三原吧?带你见见阿娘大姐她们,另外我打算到三原招些乡人子弟过来做事,我还想把大姐娘三也带回长安来,她们在乡下很辛苦,到长安也可以帮我做事,也轻松些。” 陈润娘挺着肚皮,一时贪嘴,多吃了碗拉条子,撑的直打嗝,她幸福的依偎着怀玉,“妾都听二郎安排。” 第55章 飘风戏月 第55章 飘风戏月 怀远坊,荣国公府。 相邻怀玉宅的樊府飞楼上,樊玄符裹着斗篷坐在楼顶。皓月当空,她抱着柄斩马大剑坐在屋瓦上,目光一直注视着不远处的武氏小院前庭。 那里一大群人在吃肉聊天,好不快哉。 她目光紧盯着一个身形,那个关注的身影在院里走来走去,身边始终跟着一个浅绿襦裙的年轻女子,她身材高挑,与他举止亲密,毫不避人。 她的目光越来越冰冷,甚至开始咬牙切齿。 夜风习习,拂起斗篷一角,露出那傲人身形。 樊玄符的手紧紧的抓着斩马剑,恨不得拔剑挥动剑气斩向前方。 荣国公府的这飞楼,又称走马楼,分为上下三层,粉墙墨瓦,飞檐翘角,有几分江南之风。 在此楼上可凭栏远望,远街近巷尽收眼底,甚至相邻的街坊院中景象也都一览无余。 这种飞楼其实是违制逾越的,这本就是仿造宫中的走马转角楼,只不过宫里的更高更大。 不少王公私造飞楼,旁边的邻居若没权势也只能忍受。 樊玄符平时很少来这间飞楼,倒是樊兴很喜欢带着姬妾来这楼上,可今天她却在楼顶上一坐就是半夜。 直到那个身影早已从前院消失,可她的愠怒并没消息,反而更盛,因为他是拥着那女子进的后院。 风渐大。 斗篷扬起。 樊玄符伸手抚过自己的那一处处伤口,那里是白天他才换过的药和纱布,她闭上眼,似乎又感受到他的手在上面。 脑子里浮现出那晚的景象。 一只野猫的叫声将她的思绪拉回。 樊玄符有些懊恼,拔剑一跃而下,剑在野猫头上,却又停手。 野猫惊叫一声跑远。 樊玄符站在那吹了会冷风,转身要回去,可走了两步又回头,她飞檐走壁,借着夜色迅速的越过了两家的院墙。 她在前院的屋顶上,听到下面屋里的人在说话。 “今天这顿真是吃满足了,死了都不冤了。” “这点出息。” “想不到这羊头炖烂剁碎夹胡饼里居然这么好吃。” “二郎拉的那个拉条子才更好吃呢,你说这面怎么能拉的随心所欲,一根面就是一碗,以前从没见过这种面。” “肯定是宫廷御膳美食,你们别忘了,二郎的叔父是应国公,开国元谋功臣之一。” “明日分了肉和饼,再把绢钱带回家,阿耶阿娘不知道多高兴呢。” “赵掌柜的分了五十匹绢呢。” “我要是能当掌柜的就好了。” ······ 樊玄符在屋顶听了一会,继续往内院跳跃而去,月光下,她动作轻盈,有如灵猫狐妖。 很快她找到了怀玉的位置。 垂坐屋檐,两条脚放下。 “二郎,你说阿娘会喜欢我吗?会不会嫌弃我身份卑贱?” “不会的,你别担心这些,她们肯定会很喜欢你的。” “那我该给她们准备些什么见面礼呢,我都来不及备些礼物,什么也没准备,要不我们明天先去西市买些礼物吧。” “你就是最好的礼物,上次我阿耶不也对你很满意吗?” “第一次上门,总不能空手去。” “你不是还带着嫁妆吗。” “二郎,我这还有夫人和三娘之前赏赐我的一些首饰,我送给阿娘和大姐她们,不会嫌弃吧?” ······· “说到三娘,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不知是否还被夫人禁足呢。” “你不用担心她,张夫人关她禁闭其实是对她好,现在边关兵荒马乱,十余万突厥狼骑横行陇右,她一女子,就算会骑射,可真以为带上群庄丁伙计,就能西出塞外,在突厥大军里杀个七进七出?” “战场上可没有人会怜香惜玉的,真要是落入狼骑之手,生不如死。” “平阳昭公主也是女子,可也统兵挂帅,病逝后还是以军礼下葬的呢。”女子不服气的道。 男子压低声音,“我听说坊间传言,平阳昭公主是在河东太行抵御突厥时战死的?” “武德五年,刘黑闼起兵叛乱于河北,并迅速席卷各地,又勾连突厥。朝廷乃派太子亲自挂帅出征讨伐河北叛乱,当时平阳昭公主便是镇守在娘子关,位于河东太原与河北之间的太行山井陉要道之上,这是兵家必争之地。 武德五年底,太子才击败刘黑闼,而次年二月,公主尸体运回长安,并以军礼下葬。朝廷说公主是突然病发去逝,但当时她才三十出头,所以坊间都传言公主其实是在娘子关与突厥和刘黑闼叛军交战时,中了流矢而亡,那流矢有毒。” 就连永康公府的润娘,也并不知道其中真相。 虽朝廷官方说是病死,但民间,就连李靖家都更认为她是战死的,且是中了毒箭。 “所以说啊,战场不适合女子,那太危险了。” 润娘压低声音道,“二郎,我听说昨日行刺薛万彻的其实是个女刺客,你当时还上去交手了,有没有发现是女的?” “嗯,发现了,不仅是个女的,还是个绝世美人,身材高桃,虎背蜂腰螳螂腿,使一把斩马大剑,彪悍无比,薛万彻都被点让她砍死了,幸好我拔刀相助。” “二郎你助的是谁?” “当然是那位女中豪杰了,我看她要败,于是拔剑挡下薛万彻,放跑了她。” “二郎真会开玩笑,在外面可千万别这么说,要是让人误以为你真跟那刺客有关联,到时可就十张嘴也说不清了。” “二郎,你还是给我讲个故事吧,上次你跟我讲的那个西厢记虽然挺好的,不过我不太喜欢崔莺莺,她身为相国之女,其父生前都已经把她许给了郑尚书之子,这门当户对多好的姻缘,可她却跟个落魄穷书生私生情愫,太不该了。” “你瞧不起落魄书生吗?” “二郎,并非我瞧不起张生,可是崔娘子明明已经有婚约在身,却还跟张生那般,这是不守妇道。” “哈哈哈!” “那我今天给你讲个真正不守妇道的女人的故事吧,西门庆与藩金莲,这个故事名字叫金平梅, 话说在大汉年间,在关东清河县中,有一个风流子弟,生的状貌魁梧,性情潇洒,饶有几贯家资,年纪二十六七,这人复姓西门,单名一个庆字。他父亲西门达,原走川广贩药,就在这清河县前开着一个大大的生药铺······” 屋里那人讲起了故事,西门庆热结十弟兄,武二郎冷遇亲哥嫂。那个男人的声音很好听,故事讲起来更是拿腔捏调,声音抑扬顿挫,情节跌宕起伏,尤其是说到那西门庆飘风戏月调戏妇人,那更是绘声绘色,又说到武松醉酒打死猛虎,更是高潮迭起····· 屋上樊玄符正听的入迷,结果没了声音。 屋里传来那男人的声音,“天天要听故事,每次听一半就睡着了,小趴菜,又菜又爱玩。” “好了,睡吧。” 屋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片刻后,屋里的灯被吹灭,再无声音。 坐在屋顶的樊玄符抱着斩马剑,都差点忘记了自己为何出现在这。 想着那男人白天还说要去向父亲求娶自己,结果这会却抱着别的女人在睡觉,樊玄符呼吸再次急促起来,她五心烦燥,想要跃下去,闯入屋,给他一剑。 可这种想法很快过去,哪个有本事的男人不是妻妾成群,自己父亲才三十出头,姬妾都数不过来。 况且屋里头那女的,也不过是永康公府赠给他的一个婢女,哪怕放免为良,以后最多也只是纳为妾侍罢了。 屋里传来两个人均匀的呼吸声。 夜寂寥,又清冷。 樊玄符怀抱着剑,屈着膝坐在屋顶,整个人笼在黑色斗篷里,心绪难平。 死过三个未婚夫,有克夫之名的女人,其实比谁都渴望婚姻,而那天她抱着必死之心去行刺,被有过一面之缘的他救下时,就让她很感激。 而当他夜晚寻到胜光寺来,并将她背走医治,她心门破防了,在高烧下,两人同眠一夜。 那早醒来时,她其实已经无法淡然面对他和这经历,甚至在心底里,已经将自己身心托付给他。 当他再次找上门来时,她想奔赴拥抱,可最终却说出绝情的话,她怕那诅咒,怕自己会把他克死。 本以为,自己这般做,是对的。 可现在,听着他在屋里的呼吸,她心在翻涌,他旁边的那人本应当是自己。 凭什么自己要放手,凭什么自己只能是那个受伤的。 不甘心。 心痛。 她有强烈的冲动,跳下屋顶,闯入屋中,直接将他带走,甚至月夜私奔,或是把他带回荣国公府,直接去面见父亲,跟他说,这就是自己要嫁的男人,非他不嫁。 她一跃而下。 一步步靠近那屋门。 可当站在门前,手都已经触摸到那房门时,却再次犹豫了。 自己已经克死三个男人了,如果他是第四个呢? 自己不能这么自私,自己不配。 她站在那里,月光落在身上,有如冰雕。 也许,不打扰才是最好的。 “武郎,好好活着吧。”她轻喃,转身。 走到院中,却又拔刀。 只是她没回去,提刀割下一段头发,放在了地上,然后跳跃上了屋顶,跳跃远去。 第56章 过三关 第56章 过三关 (感谢终于有时间了的打赏,谢谢了,跟大家求几张票!) 清晨。 早起的润娘看到房门前的一束长发,拿在手里端详许久,最后收起,并没有告诉怀玉,转身去为怀玉做早点羊杂汤面。 怀玉起来照例是先来一套八部金刚功,接着是武老爹教他的长枪,最后是秦琼的二十四式金锏,最后还牵乌云踏雪遛了遛。 出了一身汗,冲洗过后润娘端上早餐,这是个很幸福的早晨。 “我先去拜访几位前辈,晚点我来接你去西市逛逛,然后回三原。” “好。” 带上为几家配好的丹药,怀玉先去了相邻的武士棱四兄弟家,九转丹乌梅丸人养荣丸五子衍宗丸还有香胰子蚊香等,都是千金堂按怀玉方子所配,拿出去送礼还是很有面的。 武士棱对五子衍宗丸非常有兴趣,一听名字就是他所需要的。 “上次你给我调配的鹿血药酒,吃过后确实了得,最近我又新纳了第十五房小妾,感觉年轻了二十岁。”这位武氏族长果然红光满面,就这么些天功夫,他居然连纳了两房小妾,实在让怀主佩服。 “伯父要节制啊,那既是神仙洞也是棺材缝,你老年纪大了,切不可过于沉迷。” “没事,”老武笑呵呵道,“你这方子真好用吗?” “此方号称补阳方药之祖,不仅补阳,甚至男子不育都能治好,所以才叫五子衍宗丸,这可曾是汉朝宫廷贵族养生保健的秘方,外面早失传多年。” 这方子确实有治不育阳痿的功效,之前他给东宫药藏局马面掌固开的五子守仙丸,其实也跟这丸相似,做了些增减而已,这味有五子壮阳六味滋阴之说,他现在打算让千金堂好好宣扬一下衍宗丸和守仙丸,他相信不仅后世会有很多男人不育阳痿,这个时代肯定也有,那这药就会很有市场很珍贵。 “族学之事已经办的差不多了,选在长寿坊里,那里有个十亩之宅,是圣人之前赏赐四郎的,四郎来信说拿出来做为族学之用,木器家具、族学教室宿舍、族学先生也都准备好了,我打算等到七月初一便正式开学,到时你们父子都来参加。” “好的,一定。”怀玉对武氏族学很支持,上次爷三还捐了三十石粮。 “还有个好消息,四郎要回京了,太子已经下令,四郎回京任黄门侍郎。”说到这里,武士棱长松口气,六月初四日后,武氏家族其实是隐隐不安的,毕竟他们是皇帝心腹,如今太子夺权上位,谁知道他们会被如何处置。 如今武士彟这个武家的核心,从扬州大都督府长史调回京任黄门侍郎,看来结果还不错。 黄门侍郎是门下省的副长官,也是供奉官,虽然品级才正四品,但实权却很大,掌管侍从,奏疏,批驳是非,通判省事务,从制度上来说,圣旨必须经过审署,门下省有封驳权。在侍中缺位的情况下,黄门侍郎可主持门下省事务。 这个位置设员二人,当然有时也会有检校官。 “太子进授四郎特进之阶。” 武士彟出镇扬州之前,曾任过工部尚书,也检校过右厢禁卫,还曾任过井铖将军,非常得李渊信任,爵位也是从寿阳县公到义原郡公再到应国公,且散阶也是从二品的光禄大夫,而现在李世民召武士彟还朝,虽是授正四品的黄门侍郎,但却升了他的本品散阶为正二品的特进。 武士彟如今正式官衔是特进黄门侍郎应国公,当然也可以是行黄门侍郎应国公武士彟,这个行字表示散阶高于职事官一阶以上,而如果用守就表示职事官高于散阶一阶以上。 武士彟现在就是高阶低职,正二品的本品官阶,正四品上的实职,考虑到进阶,又授要职,所以仍可视为得到太子重用,武家人都可松口气。 就连怀玉心里清楚可能并不是已经就进了太子班底,但起码暂时是过关了,对于武怀玉来说,眼下武士彟个人的荣辱,也牵连着整个武氏家族所有人利益。 “益州行台改为益州大都督府,二郎也由行台左丞改授韶州刺史了,也升了。” 行台尚书左丞是从四品上,而下州刺史是正四品下,韶州本是隋朝改东衡州为曲江县,唐平萧铣后置番州,如今刚更名为韶州,武士逸由益州行台左丞调任韶州刺史,确实是升了一级。而且李世民还给他赐紫,享受三品待遇。 这么看来,老武家现在很得新皇的重视,起码是大力安抚拉拢的。 只不过杨仁恭却退居二线任雍州牧了,他原本可是做过侍中,出镇凉州总管,入朝又为吏部尚书加中书令领左卫大将军兼鼓旗将军的,可现在让他做雍州牧,实际上已经没实权了,因为李世民还让妻舅高士廉兼雍州别驾,实际负责雍州事务。 杨恭仁是武士彟妻子堂兄,如今杨被撸了,武调回朝,一拉一打。 朝堂上的斗争依然还很激烈,李世民仍在不断的调整人事,远没结束。 “这段时间尽量低调些,千万莫要惹事,更不要招惹太子幕府旧部,现在那些人红的发紫。” 老武虽然平时仅管管禁苑,但对朝中斗争也是很清楚的,“听说秦叔宝和程咬金挺喜欢你的?这是好事,这两人是太子心腹,又是东人,你多走动是好的。 你现在住怀远坊樊兴对门?” “嗯,阿兄送我的宅子。” 老武捋捋胡须,“樊兴这人霸蛮,六月初四他也参与了,现在更是有些嚣张,武陵蛮出身,人又年轻,行事就有些无拘束,你莫要与他来往,这种人极易惹祸招灾,尤其是他那个女儿,克夫的寡妇命,千万别沾。” 怀玉听的很尴尬,他本来今天还想请这族长伯兄帮他出谋划策,看如何跟荣国公樊兴提亲,结果这下口都开不了了。 “克夫寡妇命也只是坊间瞎传,我见过樊娘子,那是旺夫相,夫荣子贵食禄之相。” “可别,谁知道她还要克死几个,才能旺夫,别碰就是了,你可莫贪恋她的美色啊,只要有身份地位还怕没美色,那波斯、拂菻来的胡姬,金发碧眼高挑个,最多也不过十万钱一个而已,就跟买匹好马一样,你若喜欢,我送你一个。” 怀玉连忙摆手。 “我这坊里许家,许世绪许洛仁兄弟你倒是可以去拜访一下,那许洛仁与段志玄、侯君集、乔轨乃太子幕府四旧,许洛仁一直是太子心腹亲卫统领,许世绪与四郎一样都还是皇上的太原元谋功臣。” “你如今在长安,交友往来,首先还得看对方身份家世,尤其是如今这个时候,有些人家千万别往来,宗室王府、皇上元从心腹还有东宫齐府旧部,尽量不要碰。” 走的时候,武士棱给怀玉一腿鹿肉,这老头最近经常利用职务之便在禁苑鹿园买鹿,吃鹿鞭喝鹿血酒,半月纳了两房小妾,过的那叫一个滋润,大有向天再借二十年,为武家再生三十个的雄心。 第57章 画符绘像 第57章 画符绘像 怀玉出了武士棱府,便转头去了同坊的许府。 对门子报称是坊内武士棱侄子,并把武士棱拿给他的一把琵琶做为礼物送上,那也是武士棱为他准备好的,老武说这许洛仁是颖川许氏之后,家里三代关陇将门三代公爵,打小跟着李世民在京西武功县长大的。 长安许多贵族勋戚都在武功县有别馆。 李家太原起兵前,李世民去信招来许洛仁一同干大事,这十年许洛仁也一直是在李世民身边充当着侍卫队长的角色,忠心耿耿,许洛仁从没带过兵打过仗,但如今仍有江夏县公爵,并在玄武门后升任大明府统军,领军宿卫北门长上。 许洛仁就是李世民极信任的保镖,他也不研究什么带兵打仗,平时最喜欢就是研究马和琵琶,因为李世民好宝马和琵琶,许洛仁经常给李世民进献宝马和琵琶、琵琶曲。 “这支琵琶倒是不错,若我没看错,当是宣城公武士棱收藏的那支,”许洛仁一眼瞧出这琵琶来历,笑着对夫人宋善至道:“武士彟召入朝为黄门侍郎了,武士逸也升任韶州刺史,反倒比杨家好多了。” 宋氏也是将门之后,其祖、父都有永宁县公爵,她弹的一手好琵琶,夫妇俩平时也喜欢弹弹琵琶研究研究乐曲,横抱那支琵琶便用拔子弹了一曲,大珠小珠落玉盘。 “这琵琶确实是名品,品相音色都极好,也是有年头的了,宣城公肯将这琵琶交给个旁支族侄做礼,看来对这个年轻人很器重。” “娘子有所不知,这武二郎便是如今长安城勋贵之家都在传说争抢的宝丹之主,据说是从终南山下山来的,在山里跟楼观一位得道仙人修道九年,能医善治还会炼丹相面,翼国公秦叔宝之前伤病缠身病的厉害,卧榻不起,御医都束手无策,可宿国公程咬金把这武二郎带到秦府,他一眼就看出情况,并开了丹药,翼国公服药之后,很快就好转,如今再次受任要职,左武卫大将军、长安道旗鼓将军,你说神不神? 再告诉你一个秘密你不要外传,那天我与侯君集还陪太子殿下与长孙公和房公微服前去武二郎处,那武二郎也是一眼就看出主上有气疾,甚至长孙公与房公的身体不适处也是一眼看出,开了方子,后来取了药拿去给尚药局的老奉御瞧,都说好。” “殿下都在考虑要特授他官职,只是还没考虑好要给他个什么官职。” “他既然善医,为何不征召进殿中省尚药局或是太常寺太医署又或东宫药藏局?” “殿下觉得让他做个医师,过于屈才了,技术官难有前途。你不知道,那天殿下微服私访,那小子一张口便是长篇大论,我在门外都能听的出殿下对他很是欣赏。” 宋至善抱着琵琶,“既然如此,那阿郎便赶紧请这位才俊进府招待。” “我只是有些犹豫,不想现在跟武家过早牵扯一起,武士彟虽入朝为黄门侍郎,但并不表示殿下就真信任他了,也许只是暂时安抚,明升实降,暗里夺他扬州大都督治权,到时随便寻个由头再换个闲散之职呢?” “再则那天我陪殿下去见过他。” 宋善至轻抚琵琶,“要不我来见一下他,代阿郎招呼一下。” “不太合适吧。” 许洛仁也才二十几岁,宋氏比他还年轻几岁,武怀玉听说才十八。 “要不琵琶收下,再还他份礼物,然后便说阿郎今日不在府上?”宋善至本来没想那么多,见丈夫在意,也才意识到武二郎是个年轻男子确实不适合两人相见。 “也行,挑一匹马给他。” 怀玉在外面等了好一会,结果许府一个管家牵了匹党项河曲马出来,“我家阿郎今日不在府上,夫人很喜欢武二郎送的琵琶,代阿郎收下了,只是她不方便出面招待你,实在失礼,夫人特选了这匹河曲马回赠武二郎。” 管家特意提醒怀玉,说这马可是许洛仁亲自挑选回来的好马,产自吐谷浑党项八部河曲之地,寻常河曲马也就八百斤左右,这匹却有一千多斤重,身高五尺,比普通的高了不少。 比起六七百斤的契丹马,那高大了一圈,其负重能力也更强。 这样一匹马,价值不菲,比怀玉送的那琵琶只贵不便宜,当然,怀玉那琵琶也是收藏级的,在真正喜欢的人眼里,那价值也是不好说的。 “请武二郎一定收下。” 怀玉看着那匹超过一米五高的马,神骏而富有悍威,头重稍长但无粗相,耳长而尖前竖而灵。眼大中等,腰背宽广平直,毛色则是白色。 背毛鬃毛尾毛四肢,全身都是白色的,没一丝杂毛,这样的纯色白马还是较少见的,也更衬的这马雄骏好看。 怀玉觉得这马太贵,但对方一定要他收下。 “那我下次再来拜访许公。” 没见到许洛仁,但送的琵琶对方收了,还回了匹雄骏河曲白马,怀玉觉得这趟没白来,起码这位李世民近身保镖家没嫌弃他武二郎,甚至可能透露出武家目前还是比较安全的,否则人家根本不可能收他的礼,更不会回匹好马。 牵着一黑一白两马匹在坊街上走,还是很抢眼的。 怀玉便干脆又先回了趟怀远坊,把白马给润娘先照顾着,他又去了怀德坊程家,老程对他送来的礼物很喜欢,不仅把其中的人参养荣丸直接就捏碎蜡壳吃了一丸,还叫人打来水,直接拿香胰子试用起来,涂的满脸满手泡沫,搓的十分兴奋。 “这玩意比澡豆好用,这香味也挺对我味,好东西。” “管家,以后府上就不要再去买什么澡豆面药手膏了,都去怀玉的千金堂买这香胰子用。” “程叔,还买什么,以后我每月让人给府上送些使用便是。” “我程知节还缺那点钱么,还能占后辈便宜?” 坐着聊了会天,怀玉说要去秦琼府上拜访。 “同去。” 程咬金叫上次子处亮跟着同去。 秦琼最近很忙,他现在升任左武卫大将军,又还兼着长安道旗鼓将军,还要检校宫城北门屯营兵马,一人身兼数个要职,甚至到了晚上还要去东宫给李世民站岗。 本来吃了怀玉开的药后,身体在好转,可最近忙的又变的虚弱起来。 “每天晚上为太子殿下站岗守夜?” “嗯,殿下最近时常做恶梦,只有叔宝和敬德为他站岗守夜,那邪祟恶鬼才不敢靠近,殿下才能安眠。只是如此一来,叔宝这刚好转的身体,又不免承受不住,每晚顶盔贯甲站一夜,白天还要身兼数职,哪里吃的消。”程咬金叹气道,“我本来想顶替叔宝为殿下值夜,可没叔宝那本事镇不住,殿下仍做恶梦。” 怀玉听了后也不由的心疼秦叔宝,本来上次秦叔宝答应要去白鹿原休息疗养的,结果现在不仅身兼数个要职,还得为李世民值夜,这还没恢复的身体哪扛的住。 “就叔宝和敬德两人站岗守夜才有用,换别人都不行,我、侯君集、许洛仁、周孝范、段志玄、张公谨、刘师立,甚至高士廉、长孙无忌、房玄龄、杜如晦都不行。 秦琼一脸憔悴,却没怨言:“如果我辛苦一些,能让殿下安神,那也是应当和值得的。” 程咬金问怀玉:“二郎有没有什么良方,可以缓解下殿下的这种情况呢?” 怀玉觉得李世民这可能多少有点做贼心虚,不管玄武门之变如何发生的,但终究人是弑兄杀弟囚父夺位,那天也死了那么多人,心中不安晚上睡不着都很正常,尤其是这事情毕竟刚发生不久,现在他这位置也还没坐稳,突厥又大举压境,李世民的心理压力肯定非常巨大。 李世民毕竟也才二十几岁的人,做恶梦那也是身体压力过大的一种体现。说不定他也天天担忧自己晚上睡觉时被别人宫变造反呢,李渊不就是在睡梦中被他派侯君集等给挟持到海池龙舟上吗,他的表叔杨广,也是在江都被叛乱的骁果军给绞死的。 秦琼尉迟恭既忠且勇,武力超雄,他们披甲执锐守在他寝宫外,才能让他安心一些。 “可以开个镇定安神的丹药,有助晚上安眠,但·······”怀玉觉得李世民主要还是有些心病。 他突然想到一事,秦琼尉迟恭是门神,但唐以前的门神并不是他们二人,以前的门神好像叫神荼郁垒。 “除了安神的丹药,我这倒还是有一法,我可以为翼国公画一副像在桃木板上,再用朱砂混黑狗血加硝石硫磺水银等绘制符篆,挂在宫门之上,能使这画像有辟邪驱魔之效,到时再把翼国公战阵上使用的大铁枪和金锏、铠甲摆在宫前,一样能镇魔驱邪作用。” “翼国公的铠甲、铁枪、金锏随秦公历经百战,上面浸满无数鲜血,也还有秦公将血,这是对妖魔邪祟最有威慑的。” 用贴符篆的桃木画像加上秦琼的武器铠甲,代替秦琼站岗守门。 程咬金听了倒是既惊讶又欣喜,“真行?” “肯定行。” 秦琼道:“我辛苦些无事的,之前换人守夜,殿下不得安眠,这法子万一不行,到时又让殿下受苦。” 老程指着怀玉:“二郎的本事你也是亲自体会过的,我老程也是极信服的,人家终南山跟着老神仙的,名师出高徒,他师傅那是一百多岁羽化得道升仙的高人,楼观道炼丹画符的本事天下皆知,何不让他一试,这样以后也能一劳永逸,否则哪天你累倒了,到时谁再来为殿下守门护卫?” “那试试?” “试试!” 第58章 门神惊世 第5八章 门神惊世 人行大道,号为道士。 怀玉要画符绘像,秦琼和程咬金马上安排人去弄来。 除了松墨,还要朱砂、黄纸、云母、水银、硫磺、矾石、雄黄、硝石、黄精······ 怀玉开出的材料单子大多是炼丹材料,可程咬金和秦琼都丝毫没有半点怀疑,甚至频频点头,觉得这才是真正画符做法的样子。 “符者,上天之合契也,群真随符摄召下降,”怀玉其实也懂点画符,当然并非老道教的,而是他在山里五年,学习各种道藏经典,书里自学来的,为老道抄录他编的书时还帮他绘插图,这各种道家符篆可没少画。 亲仁坊,翼国公府,很快围了许多人来看怀玉画符做法,甚至程咬金还把尉迟恭也叫来了,既然要画,那干脆画两幅。 尉迟恭长的面如黑炭,块头几乎比程咬金还要粗壮一些,虎背熊腰,走路带风,声如洪钟。 这家伙跟如今病瘦的秦琼一比,真是相差很大,但当他进来看到秦琼时,还是非常尊敬的上前行礼。 想当年尉迟恭家祖上其实也是将门世家,只不过到他的时候,家道中落,沦落到打铁为生,后来曾受召讨辽立下功勋,之后回到家乡,参与对流贼马匪的围剿讨伐,后来依附于马邑鹰扬府校尉刘武周,成为其麾下头号猛将,席卷了李家的河东。 把李元吉打的只身逃奔长安,许多李唐河东文武被俘,武士逸就也曾被他俘获,但武老二也不简单,被俘居然还想办法收集刘武周的情报,然后秘密传回长安,将功赎罪。 尉迟恭的猛当年李世民都不敢正面撄其锋芒,而是坚壁半年多消耗对方,这在李世民的征战中可是少见。 后来耗到对方断粮,又用伏兵之计,更派出麾下第一猛将秦叔宝出马,才把尉迟恭杀的大败,两败尉迟恭,最终把孤军粮绝的尉迟恭劝降了。 对秦琼,尉迟恭是向来非常佩服的,毕竟败一次还能不服气,但被败两次,就没啥好硬气的了。 “叔宝、义贞,” 尉迟恭拱手,“这位便是能画符做法驱魔辟邪的终南山仙人弟子?”他带着怀疑的目光看着怀玉,他那豹头环眼,不怒自威。 怀玉感受到一股浓浓的杀气。 这家伙能把小孩子吓哭。 “尉迟将军好!” 自投唐后,尉迟恭其实一直被秦王府原班人马排斥,连屈突通都曾说过这人不可信,干脆一刀砍了算了。李渊也不太喜欢这个把他小儿子打的差点没命的家伙,就算李世民收降后,李渊也只是同意李世民授他的秦王府统军之职,比秦琼的护军职位低多了。 玄武门事变前,尉迟恭跟着李世民做超级保镖立下不少大功,也只是升到左二副护军,连个男爵都没捞到,更别说上柱国勋。 不过这黑大个自投李世民后很忠心,建成元吉派人拉几车金银去收买,他也不理,还反而日夜进言李世民早点下手为强,事变当天更是非常积极卖命,不仅一箭射杀了齐王元吉,还赶进宫里,跟侯君集挟持李渊到海池龙舟,事后又是他把宰相们一起赶到龙舟上,提着带血的马槊请李渊下诏给李世民节制中外兵马大权,这种毫不顾忌,为李二万死不辞的表现,自然也让他获得了李世民功居第一的评价,事后直接把李元吉的齐王国司财产全都给了他,还把元吉的长安府第赐给他,让尉迟恭几乎一跃进入长安财富排行榜。 虽然到现在还没封爵,但不是不封,只是还没到论功行赏的时候,一个国公早就预定好了的。 “你真会画符?” 怀玉笑笑,尉迟敬德自玄武门后,有些膨胀,他这人说好听点叫忠心耿耿,说难听点就是一根筋,比起秦琼来差的远,所以后来飞扬跋扈惹了不少祸,要不是碰到的主子是李世民,而是刘邦朱元璋那种,早不知道死多少遍了。 道家的符篆作用就在于敕召鬼神,借助神明力量来达到治病禳灾、驱邪灭祸的目的,一张小小的符篆里包含神仙名讳、形貌、符咒等大量信息,是以意念为载体,沟通人和神关系的信息通道。 怀玉画符是非常专业的,以前他完全掌握了画符的道道,只不过他以前并不相信这套东西,但自从他来到大唐后,他的观念有些改变。 也许符篆之法确实是有用的,只不过以前是末法时代,灵气枯竭了? 大唐人肯定更相信这一套的,毕竟楼观道主持还是皇帝亲自加封的金紫光禄大夫正三品,还几次被皇帝请来长安做法,楼观道还成为皇家道场。 “用丹砂何用?”尉迟恭仍很不客气的问。 “丹砂是画符和炼丹是最重要的材料之一,丹砂养精神安魂魄,益气明目,杀精魅邪恶鬼,久服可通神明不老,可令人身安命延,升为天神,遨游上下,使役万灵······” 怀玉故作高深之态,对着尉迟老黑道。 “丹砂既可养神安魂,又能杀精魅邪恶鬼,因此不仅可内服,也可将它用在符篆上更具有驱邪避祸的神威。” “丹砂也叫朱砂,通有诛杀之意也,对妖精邪怪更具威慑!” 朱砂写于黄纸之上,更添威力。 怀玉一边说着,一边把各种材料开始炼制,说是炼制,其实倒不如说跟做化学试验一样,其实这种试验也是挺危险的,世界上首次研制出火药,其实就是唐代道士们炼丹失败的产物。 各种丹砂水银硫磺硝石等混合烧炼,有时谁也不知道会炼出个什么玩意,有可能爆炸,也有可能有毒。 好在怀玉只是需要符篆烧丹这些表面手法,来为他的行为增添几份神秘和高深,毕竟他人太年轻,不借用这套道法,也很难服众。 炼炉炼丹怀玉也会,虽然老道不炼丹,但五年钻研学习,加上以前读书时化学课也没白上,他将各种材料一通搭配,各种提炼加工,又是烧又是化的又是煮的,围观的众人看的屏神静气。 连尉迟恭都越看越神情专注,甚至当看到各种石头、粉末等东西,最后一会变成液体,一会变成固体,甚至还会有各种炫目颜色,又是烟雾的,慢慢升起佩服,甚至是恭敬之色。 怀玉最后调制出了数种混和的液体,里面不仅有朱砂水银硫磺硝石雄黄,还有公鸡血、黑狗色、牛眼泪等好些乱七八糟相当神秘高深的东西,有各种色彩。 又调了些朱砂汁,是红中带点暗,还很浓,甚至有点刺鼻。 怀玉把秦家准备好的桃木板摆好,直接在上面用毛笔蘸墨绘画,他以前学了多年书法,也曾学过多年美术,毕竟书画不分家,还曾想考艺术院校的,只是落榜了,后来才学的管理,他的绘画还是不错的,其实考试的时候,乌泱泱一大片,每个人都是学了十几年非常专业的。 其实用毛笔也是可以画出写实人像的,甚至能跟照片一样的超写实,只不过这种画法在圈内不上台面,一般称为工匠画法,而中国古代更讲究的是意境,水墨工笔等都不注重写实,甚至限于传统画卷大小的问题,比例是严重失调的。 当然,古人不讲究像。 但怀玉今天打算当个人体打印机,把秦琼和尉迟恭的画像画的跟照片一样,画的像并不难,绘画的高境界是要表达思想。 刷刷刷。 怀玉的技法还是不错的,基本功扎实,哪怕笔和颜料并不是很称手,但影响不大,厉害的人拿支炭条都能画的惟妙惟肖,用身体都能做画。 所有人都围观着怀玉现场绘画,他甚至还炫技的摆起两副桃木板画架,让秦琼和尉迟恭都坐在面前当模特,他左右开张,同时画两张像。 “呀!” “嘶!” “嗬!” “哎!” “咋!” 时间慢慢流逝,怀玉高超的画技也渐渐展现,所有围观者都越来越惊叹,连翼国公府后院的女眷们,全都听到婢女们禀报后,忍不住来前院围观。 所有人都震惊不已,因为他们许多人也懂绘画,甚至有些人也算是丹青熟手,可从没有人见过这种画法。 “像。” “太像了。” 怀玉就跟个人体打印机一样,从头画到脚,头已经画好,画里的脸就跟活生生一样,甚至连脸上的皱纹和毛孔都能看的清楚,尤其是非常立体跟雕塑一样。 可下半身却还没画。 这就越发显出这画法的高超。 当年怀玉这样的水平,一个美术培训班里太多了,老师眼里只有更苛刻,不会有半点赞赏。 但对唐人来说,有点超越认知,尤其是怀玉现在还带点道士画符这种光环。 当两副画像完全画好后,怀玉开始拿起黄纸,在上面用朱砂画符篆,各种神秘的符印,既神秘又高深,他最后甚至临时拿起一方印石,拿起刻刀刷刷刷的现刻了一方印。 蘸上朱砂,盖上朱印。 最后还不忘拿出老道传他的斩蛟剑现场舞了一套道家法印,斩鸡头,烧黄纸,喷血酒,洒狗血。 大功告成。 “好了,现在这两副桃木将军像,已经由我画符作法向神灵奏明,借了沧海之中度朔山大桃树下神人神荼、郁垒驱邪杀魅之神威,注入秦大将军和尉迟将军桃木画像中,并以黄纸朱砂画符篆贴于桃木像上,请镇宫门, 再将两位将军的战甲、武器立于画像下, 则任何邪魔外祟都无法靠近半分!” 众人一齐盯着那已经绘完并做法借来神力注入的画像,只见左面的秦叔宝画像,头戴金盔光烁烁,身披铠甲龙鳞,护心宝镜幌祥云,狮蛮收紧扣,绣带彩霞亲。 那边的尉迟恭画像也差不多。 这一个凤眼朝天星斗怕,那一个环睛映电月光浮, 本是英雄豪杰新勋贵,如今暂请宫中做门神。 秦叔宝两人都是便服坐在那让怀玉画的,结果却画出他们披甲跨马持坚的威风模样,尤其是秦琼,画上哪看的出半点病弱之样,只有一种威镇天下的威风。 “好,好,好”秦琼看着那画像,居然浑身颤抖起来,连连说好。 尉迟恭更是看的居然落泪,转头就对怀玉大拜,“多谢武二郎,让我也能假借神威做几天门神护卫殿下。” 程咬金连连喊好,“赶紧请进宫中,”扭头又一把搂住怀玉,“好二郎,回头给你程叔也画一幅像可好,我也不需请借神明之力,就帮我画一幅这样跟真人一样的,留给我程家传给子孙后人,可好?” 怀玉看他这般热情的目光,心中直呼炫技过头了,以后要是人人找他画像,那到时他得多累,他可不想沦为宫廷贵族们的画师啊。 “你给我画幅这样的,我老程的女儿任伱挑一个,挑俩都行!”老程下血本了。 第59章 天王补心 第59章 天王补心 (求点推荐票月票,大家记得都点下收藏啊,新书幼苗需要大家呵护!) 在无数大唐子民的心中,李世民是一个英雄。 这位隋开皇十八年出生于李家武功别馆的李二郎,十六岁时就应募去雁门解救被突厥大军围困的表叔隋炀帝,出奇谋布疑兵之计退突厥。十七岁随父镇守太原,李世民率精锐骑兵突入高阳贼历山飞阵中,弓箭所射敌军尽溃。 晋阳起兵之时,更是折节下士招揽了许多豪侠大盗,在此后李唐夺天下之路上,这位李二郎更是所向披靡,为大唐立下赫赫战功,就算发生六月初四这样的流血兵变,但天下人其实更多的是理解和同情。 他们都觉得这天下本来是李世民帮李渊打下的,立功最多,建成功不及世民,却还要谋害兄弟,李世民反击那是理所当然,最后结果让人唏嘘罢了,但真正恨的不多,尤其是中下层的人。 只是这位十六岁起兵,二十七岁便已经夺位成为太子,实际大唐之主的英雄,白天光芒四丈,天下无不臣服,但其实在夜里,他也会彷徨,甚至会恐惧,经常夜里独自一人崩溃到流泪,甚至夜夜恶梦惊醒。 年轻的李世民成功了,但压力更大了,突厥大举压境,朔方陇右全线崩溃,突厥几乎如入无人之境,燕王李艺、长乐王李幼良等旧太子心腹按兵不动,连幽州的庐江王李瑗利州的义安郡王李孝常等都有所异动,这些让李世民很不安。 每当夜幕降临的时候,都是让李世民煎熬的开始。 秦琼尉迟恭两员绝世猛将亲自为他守在宫殿外,才让他稍稍踏实一些。 “殿下!” 许洛仁禀报,“翼国公和尉迟将军来了。” 李世民抬头看了眼天色,“还没过午,他们怎么就来了?” “殿下,翼国公说他请终南山武二郎为他们绘了两副画像,并画符借来门神神荼郁垒神力,说只要把桃木绘像和符篆,再加上二位将军的盔甲武器放在殿门,就能替代二位将军为殿下夜夜守护,驱邪诛魔。” 李世民皱起眉头。 “是那天我们见的那个武怀玉?” “是他。” “他还会画符绘像?” 许洛仁一脸佩服的道:“刚才臣看了那两幅画像,超凡惊世,从未见过有如此了得的画作,殿下一见便知有多了得。” “听你这么一说,孤倒来了几分兴趣,能让叔宝和敬德都这般相信,那肯定不一般,传。” 丽正殿前。 李世民背着一只手站在那有些期待,他右手捋着打卷的胡须,想看看连许洛仁都能用出那些惊人词语的画像有多神奇,难道比阎立本阎立德兄弟的丹青绘画还要厉害? 阎立本此前是李世民秦王府的库直。 库直是随侍帝王左右的亲信之职,必须是由名门的亲贵子弟担任,而且必须是才堪者,比如清河崔氏的崔善福也曾入秦王府为库直。 阎立本兄弟身份也很亲贵,其外公是北周武帝宇文邕,母亲是清都公主,父亲是隋殿内少监阎毗。 阎立本在秦王府侍从多年,他的绘画水平一绝,李世民还没见过绘画,尤其是人像这块有比他还强的,他把魏晋南北朝以来“细密精致而臻丽”的绘画,逐渐推进为“焕烂而求备”,最擅长人物画,线条刚劲有力,神采如生,色彩古雅沉着,笔触较顾恺之细致,人物神态刻画细致,其作品倍受当世推重,被时人列为“神品”。 他在今年为李世民画的《秦府十八学士》更为当世称誉。 “武二郎的绘画,跟阎立本的秦府十八学士相比如何?” 许洛仁直说:“阎库直的画天下称誉,不过武二郎的人像画的跟真人一模一样,就跟真人站在面前一样,甚至皮肤毛孔都看的一清二楚,甚至连人像瞳孔里还能看到他看到的东西······” 李世民觉得太夸张了,他除了能骑擅射还会指挥外,也是个文艺青年,好书法喜绘画,尤其是喜欢王羲之,他的飞白书法也是一绝。对丹青绘画这块,还是很有赏鉴水平的。 但许洛仁说的那种,他没见过。 可当秦琼和尉迟恭程咬金他们带着激动的心情,把那两副等身高桃木画像扛进宫,摆在了李世民面前时,李世民也惊到了。 他让两人把画像立好摆在他们身旁,他站在面前左右端详比对。 “啧啧啧,几乎难辩真假,这真是画的?不是武二郎用了什么道术,把你们的魂魄抽了几分封印在上面?” “臣等亲眼看着武二郎当着上百人面绘制,还是同时绘两副图,不到一个时辰便完成,然后又画符篆用朱印等,真是一笔笔蘸颜色墨水画上去的,不是道术。”秦琼也很激动的道。 李世民在前面端详半天,又绕到后面看,后面就是桃木板,上面用朱砂画了符文,还贴了符篆。 绕回前面,那几乎一比一真人像随时要走出来似的。 “啧啧,会医术还会炼丹药,又会画符篆绘画像,这般了得,居然只在终南山修习了九年,那位楼观道逍遥子究竟是何等了得的老神仙,可惜已经羽化,未能一见啊。”李世民叹息不已。 “殿下,武二郎说只要把这借了神力注入并画了符篆用了朱印的将军画像挂于丽正殿大门,再把两将军的盔甲武器立于门前,并在殿前后都贴上黄纸朱印符篆,便如两将军亲在,可镇邪驱魔,一切妖祟邪魔都不敢靠近半分!” 秦琼则取来一个瓷瓶,“这是武二郎进献的天王补心丹,这是他开的药方。” 李世民接过,只见上面是一篇很漂亮的楷书。 唐初书法,最受推荐的便是欧阳询,尤其是他的楷书,看的是字体平正,好像平平无奇,但却能够于平正中见险绝。 楷书,形体方正,可为楷模,谓之楷书,欧阳询的楷书,甚至是唐初王公贵族子弟们学书法的必经之路,禇遂良虽是年轻一代中佼佼者,但现在也还难脱欧体,还没能自创一格。 而眼下武怀玉的这篇药方的字也是楷书,但却不是欧体,这篇字雄秀端庄,用笔浑厚强劲,善用中锋笔法,书法特别极为鲜明,让人觉得这很雄浑大气自信。 欧阳询能成为一代宗师,最主要的是他的字开宗立派,一改南北朝楷书弊端,使的楷书向有法转变,而这武二郎的字,却一扫唐初字体瘦长之习性,他的楷书方中见圆、圆中见方。 “殿下,这方子有问题?”程咬金见李世民在发愣,赶紧问。 “不,我惊讶于这字,这药方是武二郎亲笔写的?” “回殿下,这药方是我们众人面前武怀玉亲笔所书,这字是不是写的有点胖了,比欧阳大师的字粗壮不少。”程咬金其实觉得这字雄浑有力,更合他胃口些,欧阳洵的字比较方正,禇遂良的字又较瘦长,显得没力气。 “这字很好,想不到武二郎的本事越来越强,连字都能写的如此之好,这简直是开宗立派的书法,自成一格,了得。” “也许这是他那位仙人师傅开创的字体,传授给他而已,武二郎毕竟这么年轻。” “也是,不过就算是学的,但能学到这份上,也非常了得了。”李世民对这药方十分喜欢。 好一阵才终于开始细读药方上的内容。 “本方天王补心丹证多由忧愁思虑太过,暗耗阴血,使心肾两亏,阴虚少血,虚火内扰所致,阴虚血少,心失所养,故心悸失眠,神疲健忘·······方中重用甘寒之生地黄,入心能养血,入肾能滋阴,故能滋阴养血,壮水以制虚火,为君药·····” 怀玉给李世民开了一副天王补心丹,主治失眠,配伍滋阴补血以治本,养心安神以治标,标本兼治,心肾两顾,但以补心治本为主,共奏滋阴养血、补心安神之功。 柏子仁、枸杞子、麦门冬、当归、石菖蒲、茯神、玄参、熟地黄、甘草,用的各种药材也详细写明,哪为君药哪为臣药,哪个又是佐哪个是使都写明,毕竟是献给太子的药,怀玉本来不太想开这丹药,毕竟人都没见到,但程咬金让他先开方,到时还要经过御医验查的,至于说太子更不是想见就能见,他一介白丁哪能见到太子。 这药开了也不会马上吃,他才不再担心吃错。 “殿下,武怀玉再三交待,本方滋阴之品较多,对脾胃虚弱、纳实欠佳、大便不实者,切勿长期服用。” “请尚药局的两位老奉御前来验方。”李世民爱不释手的品鉴着药方,但看的不是内容,而是字,那字他是越看越喜欢。 “这字确实不像是一个少年郎开山立派之作,缺少了一丝神韵,更像是他那位高人师傅所创,了得,非常了不得,不过就算不是开山立派,可能写到这功力,也非常了得了。” 殿中省尚药局两位八九十岁的老奉御听说又要验方子,还又验的武二郎的,也都是立马赶来了,上次太子带来几张方子,他们验过后很惊讶,很佩服,现在又听说有武二郎的方,也是迫切想看到,又是什么好东西。 百岁羽化成仙的高人留下的好东西,能见到一次可不容易啊,那都是机缘,岂能错过。 要是武二郎愿意代师收徒,他们都愿意拜武怀玉做大师兄。 第60章 太子特授 第60章 太子特授 尚药局俩老奉御赶到,接过方子,仔细看了许久,这方子写的非常详细了,基本上就是把秘方献出了,两白胡子老头研究了好一会,感叹着对李世民道:“殿下,天王补心丹与臣等之前所开的孔圣枕中丹两方均有补心益肾,滋阴安神之功,均可治失眠健忘。 这天王补心丹更长于滋阴清热,以治心为主,故主治阴虚内热之神志不安,孔圣枕中丹长于填肾精,交通心肾而益智,主治肾精不足,心肾不交,神志不安,但清虚火之力逊于天王补心丹,” “你们就说孤如今这情况,用哪种更合适一些?” 两老头你瞧我我瞧你,最后还是只好如实道,“当是天王补心丹更合适一些,不过不能久服,否则有伤身体。” 李世民听到这结果,有些惊讶。“你们之前不是说这孔圣枕中丹,乃是得自药王孙神医之方吗?” “确实是出自孙神医之方,但孙神医这方在殿下症上,确实不如那位逍遥子前辈的古方更对症适用。方都是好方,只是各有侧重。臣等无能,之前竟不知世上还有此良方更对殿下之症。”两老头中,有一个就是曾与孙思邈当面探讨过医术的,也是尚药局的首席御医。 但在太子面前,他也不敢乱说。 “那照此方制御药进呈吧。” 老头要拿方子去制药,李世民不给,“你们就在这里抄写一份,这原方孤要留着,还有,这方子是那位逍遥子传给武二郎的,你们不可私学更不可外泄。” “臣等不敢。”两老头诚惶诚恐。 李世民心情复杂,上次微服私访武二郎给他开的治气疾的方子,他拿回来验看过,确实也是很了得的方子。 再望向那画像,栩栩如生,真如战神双生。 “把这两尊门神请到殿门上,符篆也贴上!” “殿下,我等今晚继续在这里守着。”秦琼道。 李世民却道,“不用,你们今晚还在这守着,那哪能体现绘像之功,你们今晚就好好回家歇息吧,这些天也着实辛苦你们了,晚上为孤值夜站岗,白天还得处理军务。这画像镇守殿门,也依然是借你们之威武,能是你二人之功也。” 李世民招手,口出旨意,赏赐秦琼尉迟恭各一对银瓶,赐金银开元钱装满银瓶,另各赐御制铠甲、马槊、鞭锏一套,御马两匹。 “那位武二郎孤该如何赏赐呢?”李世民看着那张漂亮的药方,捋着卷须笑呵呵的问道。 秦琼趁机拜请:“臣请殿下赐给武怀玉一个出身!” “叔宝你觉得该赐他何出身?” 秦琼低头想了想,“不如授其为内府翊卫。” 大唐四品孙、五品及上柱国之子,补翊卫,正八品上。 李世民摇头。 “武怀玉的本事,区区一个内府翊卫如何显示朝廷爱才用才之心,孤这些天一直在考虑要如何重用这乡野贤才,”李世民沉吟良久,武怀玉擅医,本来安排到太医署或尚药局、药藏局都很对口,但那只是技术官,没啥前途。 “孤特授武怀玉为太子右卫率府参军,散阶为从九品下将仕郎如何?” 参军也叫行参军,在各都督府等许多衙门都设有参军之职,比起负责监察的录事参军,和分判众曹的诸曹参军不同,参军没固定职事,掌直侍督守,有事出使,是随机派遣的。 也是许多官员的起家之职。 右卫率府正是程咬金统领的东宫率府之一。 李世民现在是太子,把武怀玉放到东宫,也显亲近,授其参军,更是考察检验,若是能力出众,以后他登基称帝,武怀玉也自然就会得到重用。 同时,没什么根基的武怀玉放到程咬金麾下,也有个人照料,免的这年轻的人才被欺负甚至夭折了。 从九品下的太子右卫率府参军,比起从八品的右卫翊卫,其实强多了,从八品的翊卫可能得熬个五八年的才可能得到一个实职,那时才算正式出仕,否则只能一直在三卫里当番,若是离京远的,甚至只能年年出资代课,出钱累积年资。 从九品下的太子右卫率府参军已经是正式出仕的实职了。 将仕郎是文散官最低一级,从九品下。 散阶是本品, 授职先授散阶,官员俸禄待遇就是按本品领。 大唐慢慢步入正轨,职位也不那么多空缺了,现在许多获取了散阶的官员,都无法马上得到实职,还得到吏部兵部番上,做些跑腿传令,或是做些抄写整理等杂活,也要累积年资后才能获得机会选官得实职。 甚至干满一任实职,还得继续侯选,而不能连授职事,说白了还是僧多粥少,官多缺少,才会有这种轮转、侯选的规定。 只有那些特别有能力,或是特别有关系的官员,才可能无需侯选,到了中晚唐那时,甚至有的官员一任过后,得候上十几年才能再得到一个实职缺。 太子直接授职,这本来是皇帝才有权的特授官,不过如今李世民当政,他也可以特授。 刚才秦琼是举荐,李世民没采用,直接特授。 其实大唐当官还是有许多途径的,比如门荫、荐举、科举、征辟、军功,再比如特授,当然李世民的特授,并不是斜封官。 因为也还要走正式的程序,虽仅九品,也还需要由新任吏部尚书长孙无忌派吏部官员考察武怀玉的家庭出身背景等,只因是太子特授所以无须再考试。 吏部要按程序考试怀玉郡县乡里名籍、父祖官名、内外族姻、年齿形状等,不得有刑家之子、工贾殊类。 正常五品以下官吏部铨选任命,四五品官则例由吏部推荐,三省宰相选任。 三品及以上,则宰相推荐,皇帝亲自任免。 小小从九品下,由皇帝特授那是相当罕见的,每年顶多也就几例,足见李世民对武怀玉的重视,授参军而不授绘画、医师这些技术官,是因为惯例出身技术官,那很难再成为政务官,前途有限。 “武怀玉就在宫外,殿下是否要召他来面见谢恩!”秦琼为武怀玉高兴,这一步是许多人一辈子都迈不过去的坎,今天武怀玉直接就过来了。 这还是太子特授官,可见将来前途无量。 李世民笑了笑,“还是算了,下回吧。”他现在并不愿意马上见武怀玉,因为他觉得这小子很有意思,很神秘,那天他微服私访,他跟自己直言了许多话,让李世民很有感悟,他担心这小子见过自己后,以后可能顾及身份,有些话就很难再直言了。 他还是想有机会再多听听这小子真正心里话,而不是经过修饰的话。 “你们也暂时先不要告诉这小子这好消息,等辅机吏部那边都办好了,再正式告之他吧。” 李世民还特意交待程咬金,以后这小子到了右卫率,一定要好好照料。 秦琼等谢恩退出,见了怀玉只说太子对他的忠心大为赞赏,并转交了太子赏赐他的一条银銙蹀躞带,这是七至九品才可使用的,又赐了他一把精炼镔铁环首横刀,皇家武库出品,十分不凡。 程咬金一见面就亲切的挽着怀玉的手,满脸堆笑,笑的怀玉有些毛骨悚然,总觉得老程今天不怀好意。 “程叔,我突然想起我还约了人西市购物,今天跟我阿兄说好要回三原家中,时间也不早了,我就先告辞了,等回长安再上府拜访。” 他赶紧挣开,撒腿就跑。 “小子,你跑啥,我还有话要跟你说呢,我家好几个女儿都到适婚之年,你小子跟我回去瞧瞧,任你挑选一个,马上就可以订婚,我不要你什么娉礼,我还给数百万陪嫁,哎,你小子跑什么·······” 武怀玉听到他这话,跑的更快了,倒不是嫌弃老程,实在是老程爷俩跟熊大熊二似的,估计他家女儿们也可能个个彪悍粗壮,更何况他现在心里满是樊玄符,哪能这么快移情别恋! 秦琼和尉迟恭两大新晋门神,站在宫门前哈哈大笑,老程气极败坏,望着跑远的怀玉发出不甘大喊,“你小子跑不出我的巴掌心,我就不信我老程看上的女婿,还能跑了,捉我也要把你捉回来!” 秦琼上前安慰,“义贞啊,回头我替你跟这娃好好谈谈,你别把人吓着了。” “行,那我可等你好消息了。” 第61章 泾阳狂儒 第61章 泾阳狂儒 骑着乌云踏雪一口气从城东皇城脚下永兴坊跑回了城西怀远坊,马不停蹄跑了十几里地都不敢停歇一下。 太可怕了。 一想到程咬金爷俩那相扑手的彪悍身形,他家的女儿们估计最起码也差不多得是个柔道选手级别的。 “东西收拾好没,赶紧走。” 润娘见怀玉慌里慌张的样子吓一跳,“出什么事了?” “说来话长,还是赶紧先回乡下避避吧。” “好吧,刚才我一直等你不见回,西市鼓响后,我便与阿兄先去西市采买些。” “那正好,走吧。” 匆匆带上陈润娘,陈兴今天也陪着妹妹上门,算是送亲了,几人都骑马,先去了光德坊怀义宅,叫上他便出城了。 一直过了渭桥后,怀玉才算松口气。 几人放缓了些马速,边走边聊。 “你刚为太子殿下献药,得了条银銙蹀躞带赏赐,还得了一把御造环首精炼镔铁横刀?” 武怀义很为兄弟高兴,若是那药好,到时太子一高兴,说不定征召怀玉进东宫尚药局或是太医署为官,就算是医官那也是官啊。 “对了,既然你献药有功,太子有赏,你怎么还这么慌张的跑什么?” “你不知道,宿国公刚才要拉我回他府上,说他有好几个女儿适婚,任我挑选一个成亲,阿兄啊,你想啊,宿国公那是军功新贵,六月初四后更有拥立之功,如今新晋右武卫大将军兼万年道参旗将军又兼太子右卫率,还检校北门禁军右营,那是真正炽手可热的新贵,他家却有好几个适婚未配的女儿待字闺中,这明显有问题啊。” 怀玉拍着胸口分析,“你看宿国公,再看程大郎这模样,豹头环首,虎背熊腰,跟个会说话的黑熊精似的,他的女儿嫁不出去,肯定是因为长的跟他们一样啊。” “谁愿意娶个黑熊精当娘子啊。” 这话让怀义瞪大眼睛,许久无言,差点想挥起马鞭抽武怀玉一顿。 他手指颤抖着叹气,怒其不争,“二郎啊,那可是宿国公府的千金,你根本就没见过人家小娘子,怎就知道长不好看。再说了,男儿娶妻娶贤,最好是门当户对,如果妻族势大,也不全是坏事,能给你多少助力啊。 你若真能被宿国公看中,做了他的女婿,你还用的着做个三原县的流外都不算的捉钱品子? 这样的机会,多少人求都求不到呢,你居然还嫌弃。” “你说我让你什么好啊。” 怀玉讪讪笑道:“阿兄,齐大非偶啊,这妻子娘家势大,门不当户不对,也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这天下才俊,哪个不是恨不能娶五姓女?就算退而求其次,也梦想娶个关西四姓,关陇门阀或是江南华族之女啊,有什么丢人的,咱四叔,不也娶了弘农杨氏女吗?” 怀玉当然并非觉得自己不肯高攀,主要还是心里念念不忘樊玄符呢,虽然被人家当面拒绝了,但他并还没死心。他其实并不在意门第之差,主要还是已经先入为主,又有那么两次亲密接触,心里早有了很强的占有欲,把樊玄符当成自己人了。 至于那面都没见过的程家小娘们,哪还有心思。 “阿兄,要不我到时找翼国公,让他帮忙出面,看宿国公能不能选你去做女婿?” 怀义瞪了他一眼,却没拒绝,明显这位看着老实本份的武大郎,其实心里也并不那么纯粹,若真有那样的机会,他肯定不会拒绝甚至还会争取的。 “那这事就这样说定,你也不要再说我了,回家更不要对阿耶阿娘说起。” 下午的渭北平原上,郁郁葱葱,一往无际的平原,满是庄稼,一片祥和景象,不过接连遇到几支经过往西开拔的军队后,怀义和怀玉都沉默了。 京畿也并不太平,突厥大军在肆虐陇右,甚至随时可能杀进关中。 “那些狼日下的肯定进不了关中,李靖和柴绍都是名将呢,太子也正调动大军增援,肯定能击退他们的,只是会苦了陇右朔方的那些百姓们,经此劫掠,不知道多少人破家亡命妻离子散,哎!”怀义叹道。 “我觉得这次未必能挡的住突厥人,还是得早做些坏的打算。”怀玉可是很清楚记得李世民刚登基结果突厥人就饮马渭河,直逼长安城下,最终李世民被迫跟颉利可汗签订了渭桥白马之盟,那是个屈辱的城下之盟。 虽然李世民很努力的做了应对,避免了突厥大军围攻长安的恶劣局面发生,但大唐仍然吃了一个天大的亏,十分屈辱的妥协退让了。 三原县就在渭北,突厥人都能饮马渭水,那渭北自然更不安全。 “不会的,当初隋末天下大乱之时,突厥人也不曾打入关中过,顶多在河套朔方陇右河东河北等地劫掠,每次也只是抄掠肆虐一番,掳掠许多子女钱财粮草便退回草原了。” “未必。” 怀玉的话并没有说动兄长,怀义不相信这次突厥人能打进关中,认为他们最多在陇右朔方一带抄掠,最后会主动撤返塞外。 陈润娘兄妹俩个一路跟随也没多话,黄昏时分,他们只赶到泾阳,便决定在泾阳住宿休息一晚,天一亮再赶路。 他们半天时间赶了八十里路,出长安西开远门过临皋驿,折北行七十里抵达泾阳县迎冬驿。 迎冬驿因为泾阳县城俗名迎冬城而得名,是北出长安经中渭桥北上驿站的第一站,有驿马五十匹,数十名驿夫,就在县城东边,规模不小。 甚至因为这个大驿,驿站旁边官道上还修了不少商铺邸店,还有一个民间草市。 他们直接就在驿站边的一间客栈休息,免的入城不方便,怀玉第一次回三原也是在这里休息,这次仍投上次那家客栈。 日落黄昏,客栈挺热闹,过往的商旅也都不会晚上赶夜路,都纷纷投店住宿,因为突厥进犯的原因,也没有谁在外露宿。 “开两间客房,把我们的马喂好。” “好类,要打尖吗?” 怀义摇头,他们自己带了干粮。 伙计一边大声向掌柜的喊中位客官开房两间住店,一边叫人一起牵马去后院马棚饮喂刷洗。 客栈其实挺简陋的,夯土墙茅草顶,胜在地方较大,前后院子大,而且屋里也宽敞,除了客房还有大堂,里面不少打尖用餐的,也有自带干粮休息的。 一进屋,就能闻到好大股汗臭酸味。 怀玉刚想着交了钱拿了钥匙就离开回房,结果砰的一声,迎面就一片黑影扑来。 怀义上前两步,一把接下。 却原来是个被抛飞的年轻男子,约摸二十五六,一身有些陈旧的儒袍,满脸通红,嘴里喷着酒气,一看就是喝多了。 “姓马的,你房钱饭钱都付不起,还天天要喝酒,真当自己是爷了,今天要是再不把房饭钱连酒钱一起付了,你就到后面去刷马铲粪,直到工钱抵了账。”掌柜的冲着那醉酒男人忍无可忍,欠账不付还发酒疯。 那年轻儒袍男子脚步虚浮,喷着酒气,满脸胀红,指着掌柜的,“你休得污辱斯文!” “是你侮辱斯文。” 客栈大堂里从商贾住客都在围观起哄,甚至有人喊道,“老马,你真的一次能喝一斗八升酒吗,刚才只喝上八升怎么就醉了,你要是再喝一斗,今天的酒钱我给你付了。” 怀玉见这人倒也是相貌堂堂,一身儒袍明显是个读书人,只是现在确实很狼狈,当下便道:“不知这位马兄可是遇到什么难事,” “没啥难事,只不过有人狗眼看人低罢了,我马某熟读圣贤之书,精通诗经左传,满腹经纶胸有时策,奈何无用武之地,但是你们记着,我马某这一身才华本事,终不会被埋没,早晚能出人投地的。” “呸,你这话说了多少遍了,在我这骗吃骗喝大半月了,天天这么说,可这房钱饭钱酒钱呢?我才打听到,你先前在新丰的时候,已经在那骗吃骗喝大半年,最后被人轰了出来,长安城内外谁不知道你这酒鬼,现在还想再骗我,你得罪清河崔氏,长安谁还用你? 把他拉到后院去,拿水泼醒他,以后就在客栈刷马铲粪还债。”掌柜的满眼不屑。 怀玉看着这个胀红脸的姓马落魄书生倒是想起一人来,见状制止了过来拉人的伙计。 “这位掌柜,他欠你多少账?” 那掌柜的认识经常来的怀义,知道那是位禁军武官,当下便客气的对他兄弟拱手:“欠的倒是也不算多,就几千钱,只是这穷措大招摇撞骗着实让人恼恨。” 怀玉看那人模样虽不知是不是就他想的那人,但就算不是,千金堂现在到处招人,也需要一些能写会算的读书人。况且若真是那人,现在也算结个善缘了。 “就几千钱的话,那我先替他结了。” 掌柜的见有冤大头肯还账,高兴的把账本取来。 其实还真没欠多少,这种乡野小店消费也不高,他主要是欠的酒钱较多,但半个多月,其实也总共欠了三千钱不到,酒钱占了半多。 怀玉直接把钱付了,这钱确实不多,但一天能喝百来文钱酒,说明这人真是喜欢喝酒,毕竟这种小地方也不可能有什么名酒喝。 “谢武二郎,姓马的,还不赶紧谢过这位武二郎。” “多谢武二郎仗义相助解围,这钱我以后一定还。”书生站都站不稳,拱手道谢,怀玉摆摆手,“先生姓马?有什么打算吗?” 那书生突然沉默了,打算,原本打算西游长安,献书阕下,能够一展抱负,可谁知道现实却打脸,如今混的连饭都吃不上,更别说其它了。 皆因在河南时得罪了清河崔氏,如今在长安也还处处受影响。 怀玉看出他的困境,“马先生若是不嫌弃的话,我这倒是有个临时的差事,到长安武氏族学里做个教书先生,若是无此意,也可以暂时先在我家暂住一段时间,我这人,好交个朋友。” 书生瞧了瞧怀玉,并没答应也没拒绝,而是提了个要求,“能否为我买两斗酒,刚没喝够,想喝个痛快。” 怀玉笑笑,“好,掌柜的,取二斗酒来。” 书生见状,对怀玉拱手,“武二郎真是痛快人,我喜欢。” 第62章 金鳞岂是池中物 第62章 金鳞岂是池中物 泾阳河前,迎冬驿, 悦来客栈。 “喝喝喝!” 暮色下,一群商贾旅客围着一个落魄的书生兴奋的呼喊着,而那个书生仰头狂喝。 一杯接一杯。 再来一杯。 喝完再喝一杯。 “这都喝了多少杯了?” “先前已经喝了八升,三原武二郎又给买了二斗,两斗八升酒,你看还剩下多少?” “嗬,那顶多还剩三升吧?那岂不是都喝了两斗半了?”那位估计是后来投店的,听闻这书生如此能喝,不由的惊讶万分。 “这家伙啊自称马周,听说是河北博州的,曾做过不入流的博州助教,因觉大才小用屈才,整日饮酒不把教学当回事,被博州刺史达奚恕数次训斥,便扬长而去,一路西游,听说在曹、汴之间游荡的时候,又被浚仪县令崔贤首侮辱,于是激愤下来京,还扬言说他日登天子堂,可得罪了清河崔氏,那是好惹的?结果到处干谒无门,盘缠用尽,连个住店吃饭的钱都没,到处赊欠,被好多店赶出来······” 怀玉坐在一边看着那些人围观起哄,也听着各种议论,多数是嘲讽。 马周,还真是那个熟悉的名字,他刚才已经有些怀疑了,此时无疑是确认了。 “干!” 马周喝的兴起,直接站到了桌几之上,喝的那个酣畅淋漓。 “这家伙,喝一半漏一半,浪费不是。”陈兴在一边看的直摇头,马周喝酒很豪放,大碗喝,一口气喝一碗,但他一碗酒倒有起码三分之一漏掉了。 怀玉倒是很佩服这家伙能喝,哪怕唐代一斗其实只折合后世六升,那也不少了啊,两斗酒,刚才还喝八升,加起来两斗八,实际上也十六升多了。 好在这店小酒也一般,其实就是夏收过后自酿的浮子酒,也就是麦仁酒,发酵个两天就能喝了,发酵时间越短还越甜,而且怀玉怀疑那客栈掌柜的这浮子酒还掺了水。 两斗浮子酒喝完,马周似乎还没怎么尽兴。 他甚至站在案上醉酒吟诗。 “太清上初日,春水送孤舟。山远疑无树,潮平似不流。岸花开且落,江鸟没还浮,羁望伤千里,长歌遣四愁。” 这首诗不算应景,写的是清朗的天空升起一轮朝阳,碧绿的春水载送一叶孤舟,青山渺远,似乎没有树木。江水平淌,好像不动不流。两岸的春花开而复落,江中的水鸟载沉载浮,羁旅中远望千里,伤感无限,放声高歌排遣浩茫的愁绪。 很明显这应当是马周西游后所作,甚至极可能是他在长安彻底碰壁后所作,可能是在某次宿醉醒来的清晨,望着朝阳、河水、孤舟,思念起了家乡,也为自己的落魄而愁怅。 他想到自己秉性放荡不羁,不为州里所用。客居汴地时又为县令所辱,西游长安想闯出一番名头,结果空负才华而不被理解,到处碰壁,身在旅途,远望前路漫漫,家乡更在千里之外,感伤无限,也只能以长歌来排遣忧愁。 此时醉后再吟出这首诗,更诉出心中无限悲壮。 怀玉跟润娘他们一人一个胡饼在那里吃着,他一直在细细打量此时醉酒后真情流露的马周。 此时的他显得有些如小丑,掌柜的、伙计,还有投店的商贾、旅客们,都在拿他开心,谁又能真正理解他呢,甚至都没有人相信他是有才的。 只把他当成一个酒鬼,一个发酒疯的穷措大,眼高手低,满嘴大话,甚至他吟的诗也不会有几人真正懂,更不会认为是他写的,他们只是喊着再来一斗酒,好像不看到他醉趴下就不满意。 他就是众人嘲笑的孔乙已。 “马先生,酒也喝完了,不如且先歇息?”怀玉上前。 马周醉眼迷离,看着这年轻的武二郎。 “我还没醉呢,这挨千刀的掌柜,拿最次的浮子酒糊弄我,里面还添了起码一半的水,这个驴日的。”马周骂着粗话。 “出去走走聊聊?” “好。” 马周酒量确实很好,喝了十几升的麦酒,居然还只是脚步打晃,并没趴下。 他们走出客栈,里面的那群人见没了热闹瞧,还有些失望。 “我叫武怀玉,家中排行第二,家在三原龙桥堡,九岁上跟个老道上终南山,刚下山回来·····”怀玉简单的介绍了下自己,也没刻意隐瞒跟武士彟的关系。 “清河马周,自幼孤贫,读过一些书。” 怀玉笑笑,刚才马周说他熟读圣贤之书,尤其精通诗经左传,这可不简单。如果真的是贫民子弟,还自幼失去父母,那在动荡的隋末,马周甚至都很难生存长大,更别说能读书。 读书,那起码也是地主豪强才能读的,更别说还有机会精通诗经左传。他刚才也问了掌柜些话,知道了马周曾自称是扶风马氏之后,家乡清河茌平,在前几年还补授博州助教。 这虽是个不入流的职事,但也是州学的老师,没点才学哪能当。结合武家的情况,怀玉有理由相信,马周就算幼年失去父母,但马氏家族在清河也起码是个豪强家族,有家族照料,甚至进马氏族学读书,才能有这身学问,甚至能成为博州助教。 而历史上马周后来西游沉浮数年,最后投到常何家做门客数年,因为替常何写奏章而被李世民慧眼识中,后来更是扶摇直上,一路做到中书令,还兼任吏部尚书、太子右庶子,以文臣封高唐县公。 这也是一个传奇。 确认对方就是那个马周后,武怀玉对他很客气,现在他正落魄之时,此时点滴之恩,将来也必会涌泉相报,这也是结个善缘。 “长安米贵,居大不易。” 在博州做助教,不得重用被刺史训斥,马周愤而离去。但在汴曹游历,连个县令都能折辱他,来到长安,结果四处碰壁,满心雄心壮志,已经被消磨的差不多了。 “兽有爪兮牛有角,兽可搏兮牛可触。奈何君独抱奇材,手把锄犁饿空谷。当今天子急贤良,张榜招贤开明光,胡不上书自荐达,坐令四海如虞唐?” 马周扭头望着怀玉,目光炯炯有神,“这首诗我从没听过,二郎所作?” “几句打油诗而已,我相信马先生满腹才华,就算暂时碰壁也不当知甘沉沦,再送你一句吧,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千里,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做好准备等风来,风一起,你就可鹏程万里。 可如果你不做好准备,就算风来了,你也飞不起来,不是么?”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千里,”马周喃喃重复着这两句,越念越激动。 这两句可不是什么打油诗,那是将来李白名句。 对于眼下被打击的没了自信的马周来说,这两句让他眼中重燃起希望。 马周突然蹲在地上哭了起来,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当他们崩溃的时候一样会哭。 马周在哭,怀玉站在旁边任他发泄,良久,对着一河泾水发泄完的马周红着眼睛起身,他对怀玉道,“谢谢二郎这句诗相赠,我马周在此立誓,不混出个人样来,绝不再喝酒了。” 他决定先振作起来,接受武怀玉的邀请,成为他的门客,先做好准备等风来。 这几年他弃了博州助教之职西游长安,献书没有用,科举考不上,干谒没人理,穷困又潦倒,可爱是备受打击,空有满腹才华却根本无用武之地。 地方上的那些刺史县令,长安城里的那些王公贵族,宰相尚书们,谁也不会在意一个没有显赫家世出身的穷书生,尤其是这书生还有狂妄放荡之名,更得罪了清河崔氏。 马周最终沦落成一个到处欠房钱饭钱酒钱被人赶的骗子、酒鬼。 如今被怀玉点醒了。 所有人都在嘲讽他,唯有这位刚见面的武二郎却能出手相助,甚至坚信他有才且有扶摇直上的一天。 那句诗,更是让他有了惺惺相惜,相见恨晚之感。 知道武怀玉还是应国公武士彟的侄子时,更加确定要跟武二郎走做他门客之意,他在长安各种办法都尝试过都失败了,如今也许做武二郎宾客,然后借助武氏家族,才有一展所学的机会。 就算考科举,他也很难中,因为大唐现在的科举并不全凭才学,考试之前考生们都会去拜访王公高官,将自己的诗作策论等投谒,甚至借助家族关系,早早宣传扬名,真正考试的时候,既不糊名,也不誊抄,考官们往往都是早就提前内定好了录取名单,那些名门士族子弟都有加分,这种科举对平民子弟是非常不公平的。 名门贵族子弟可以门荫入仕,也可以荐举入仕,还可以征辟、科举入仕,而他们的路要窄的多,那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两人在泾河边聊了许久,直到月亮上来才回到客栈,怀玉特意另开了个房间,自己与马周同榻而眠,彻底长谈,马周对这个年轻的武二郎也是越聊越佩服,引为知已,相见恨晚。 怀玉也是暗暗高兴,能在他落魄低谷之时结识,这份情马周得记一辈子。 第63章 衣锦还乡 第63章 衣锦还乡 长安,平康坊。 永康公府。 “夫人,三娘不见了。”一大早,女管事急忙向张出尘禀报。 “人呢?” 张出尘大怒,不仅三娘不见了,她的几个贴身婢女侍剑侍书司琴司画等也都不见了。 “这长安夜晚关城闭坊,她们是怎么跑出府去的?” “有可能是昨傍晚就翻墙出去了,也有可能是今早离开的·····” “赶紧在长安城里各处寻找,另外立即派一队家丁去三原李家庄去寻,或许去那边了。”张出尘怀疑李三娘还是要跑去边关。 “可是上次武二郎制的药,都已经送去五郎那边了。” “那就赶紧去怀远坊找武二郎和司棋,或许会去寻他们配药。” ······ 三原县,清河乡,龙桥堡。 两只狗子被留在家里许久没见到怀玉,刚才隔着河便看到怀玉回来,远远的奔跑过桥迎接,又是扑又是舔的,把润娘都吓了一跳。 “耶,娘,阿姐,我们回来了。” “这就是润娘吧,长的真俊。” “润娘,快上来拜舅姑!” 陈润娘新妇上门头一次见婆婆,很是紧张,在长安见过公公,也算得到认可,但这婆婆还是头回见。尤其她还仅是妾,甚至现在没拿到李靖的手书她仍还仅是怀玉的奴婢,根本没资格叫舅姑。 倒是陈兴是个活络的,赶紧从马上取下许多准备好的礼物,钗环首饰、锦锻花绫。 甚至还有好些个西市买的糕点。 马周一身带有污渍酒气的长衫显得有些落魄,但当怀玉说马周曾是州学助教,还是位诗人时,龙桥堡的村民对他不由的态度转变,对这位诗人十分尊敬。 武家小院一片热闹,一家子都围在一起看着跟怀玉回来的润娘。 还有邻居们也赶过来瞧。 许二愣子羡慕的站在旁边:“二郎真有本事啊,我啥时也能找到这么俊的姑娘就好了。”他今天跟一些邻居一起在帮怀玉家修下面的那旧窑。 趁着农闲,这工程已经开始了,削平倒塌的旧窑脸,把前面院子填的更大,把剩半拉的窑洞挖深,甚至由三孔扩修为五孔,和泥拌草、夯土垒墙,这活都不是什么大活,但很需要人工。 武家供饭,大家出力,互帮互助。 一群年轻后生瞧着陈润娘,觉得这姑娘长的真跟李家庄的千金一样,高不可攀,居然是怀玉新纳的妾,而等听说这姑娘其实就是李家庄三娘子的贴身婢女后,大家都哦的一声,有人说我就说怎么看着眼熟呢,还有人说果然是贵族之家出来的。 怀玉让润娘把带回来的糕点分发给邻居们,那些小孩子们最高兴,其实也不是什么多精致的糕点,但对于乡野之人来说,倒也是精致稀罕的,麦饴糖、桂花糕、枣糕、桂圆干、荔枝干、芒果干,尤其是那些南方果干,好多人根本听都没听过。 刘村正看着怀玉兄弟都骑着高头大马配银鞍,还有那位诗人朋友,甚至还带回来漂亮侍妾和许多糕点,一边接了几个桂圆干在那里剥壳尝鲜,一边羡慕的对老武道:“咱堡就你老兄最有福气呢,也数你们家大郎二郎最有出息。” 怀义如今回屯营当值宿卫,散阶提为从八品下,连升了几级,这可是非常了不得的,他上次回来就满屯子炫耀,一直没停过。又说二郎如何得高人相传,医术了得,甚至说永康公夫人都把义孙女送给怀玉做妾。 大家半信半疑。 可现在见状,没有人再怀疑。 下午,陈兴特意带怀玉和润娘去了趟李家庄,他带着张氏的手书,过去接收送润娘的田地骡子等,也是过去再跟庄子上李家族人和管事的相认熟悉一下。 回来时,里正李思安还特地亲自送回龙桥堡,不仅把一头耕牛一头骡送来,还送来了之前张氏说好的那些木器家具被子衣物厨具锅碗等,拉了八大车。 这场面,顿时真是把堡子里的人又惊住了。 跟李家庄相邻而居,但以禁军士兵为主的龙桥堡,跟人家贵族县公家还是有很大距离的,平时也得仰望。 “二郎以后有事尽管打招呼。”李思安对怀玉很客气,他虽是李家大房子弟,但只是庶出中的庶出,而武二郎现在却被永康公夫人认做义孙女婿,哪怕是个外人,但他还岂不知道个亲疏远近。 他特意挑了一头带小牛犊的壮母牛和一头雄壮马骡做润娘的陪嫁,年轻口的母耕牛可是比公牛值钱些,年年能下牛犊,养到一年就又值不少了。 他也没想到,前些天武怀玉刚回来,去了趟县城回来成捉钱令史,结果来府上跟三娘去了长安几天,现在更不得了。 热闹了大半天,傍晚一家能坐在院里吃饭。 向来抠门的老武今天难得让杀了只已经不下蛋的老母鸡炖汤,又有许二愣送来的鱼,他在清河里撒网捕的,几斤杂鱼香煎却也非常香脆美味。 “族学马上就要开学了,这回我便没带三郎回来,最近他在宣城公府跟着读书,免的到时跟不上。” 王姨娘虽想念儿子,却也知道能进武氏族学比呆在乡下好,对怀玉兄弟十分感激。 “都是亲兄弟,姨娘说那些做什么。” 大姐做的槐叶冷陶依然那么好吃,尤其是做好后提前放在井里凉,吃时更冰爽筋道。 柳氏用夏收麦子做的麦浮子酒甜丝丝的很好喝。 马周接过大姐递来的槐叶冷陶却拒绝了麦浮子酒,他说打算戒酒一段时间。“这冷陶真好吃,跟我儿时娘亲做的一个味道。”马周吃着大姐做的冷陶,甚至流出了眼泪。 “耶、娘,我想过几天回去的时候,带大姐和映素两外甥女一起回长安,我现在东市跟宣城公家的阿兄合开药肆千金堂,也很需要人手,阿姐在这乡下也非常辛苦,回长安到时帮忙,她们也轻松些。” 柳氏有些不愿意,她更希望能够再为大女儿张罗着找个夫婿再嫁,只不过玉娥死了三个丈夫,又有两孩子,好多人也不愿意娶,愿意娶的柳氏又嫌弃别人太穷,怕女儿吃苦。 “你姐也不会做什么,妇道人家也不适合抛头露面。”柳氏道。 “回长安我可以教阿姐在药坊做事,或是在管仓库或管钱帛,用不着抛头露面,长安大,到时说不定还能为阿姐再寻个好人家呢。” 武老爹喝着麦浮子酒也没发言,他现在对二儿子很认同,觉得他有本事,也放心。 “阿兄在屯营长上,接触的禁军多,多寻访肯定能找到适合大姐的,到时姐在长安也方便商量甚至是相见。”怀玉笑着道。 玉娥听了这话,低着头却也没反对,长久呆在娘家也并不合适,虽然如果可以她宁愿不再嫁,只好好拉扯两女儿长大。 怀玉其实更希望把全家都搬去长安,但他知道老武不可能放下龙桥堡这家业,破家值万贯,这里的田地窑洞,那都是他一生辛苦,甚至拿命拼杀换回来的。 “这次回来就多住几天,我已经让人捎口信去你二姐三姐家,让她们明后天回来趟聚聚。”老武道。 “耶,我现在北门长上,值一休二,这次回来还是换班,最多能呆三天。”怀义道。 “二郎呢?”柳氏问。 “我也呆不了几天,长安那边在建千金堂药肆,另外族学也要开学,各种事不少,我跟润娘多呆几天,顺便在乡里招些乡邻子弟去千金堂做伙计。” “儿大不由娘了,”柳息叹息,心中虽不舍,却也知道儿子们出息了,要远走高飞,好在长安也不算远。 第64章 地主家也没余粮 第64章 地主家也没余粮 夜晚,凉风习习。 虎斑狗子和松狮狗一左一右的忠心守在怀玉的窑洞门口,生怕他再突然不见了。 怀义把自己那孔窑洞给了怀玉两口子住,他和马周去跟二愣子挤一起。润娘长那么大,居然还是头次住窑洞,并不嫌弃反而觉得挺新颖。 老武给他在下边整修的那破窑,如今还刚开始动工,估计得再过两三月才能完工。怀玉如今重心在长安,倒一时半会的也并不是很在意那破窑洞了。 长安有院,三原有窑,倒也方便回来时居住,总不能每次大哥跑二愣家借宿。 “等过两年,我们修个院子,我亲自设计,就建个前后三进的四合院,正房耳房厢房倒座房后罩房抄手游廊街门影壁垂花门大院,有个两亩地,就能布局的很不错。” “那妾要住西厢房。”润娘依偎在他怀里笑着道。 榻上罩了纱帐,门上还有纱帘,外面还熏了烟,屋里又点了怀玉配制的蚊香,倒也没有扰人的蚊子,只有醉人的晚风。 窑洞里很凉爽,这夏夜也并不热。 ······ 润娘满脸幸福的趴在怀玉宽厚的胸膛上,带着慵懒的声音道:“这乡下的夜晚好宁静啊,妾好喜欢。” 外面清河水静静的流淌,蛙声一片,偶尔还有牛羊和狗的叫声,外面夜黑如漆,天上月光很亮。 这样的夜晚,美人在怀确实很惬意。 “其实你刚回来,真住久了也并不是那么美好,鸡毛蒜皮的琐碎事不断,东家长西家短的矛盾争吵,甚至鸡飞狗跳满地牛羊粪,以及干不完的田间地头农活,永远收拾不完的家务······” 贵族世家豪门在乡野庄园别院里度假休闲,自然眼里只有田园山水风光,有的只是宁静惬意,因为他们又不需要早起挑水生火,不需要天不亮就踩着露水下地干活,不用披星戴月,更不用织布到半夜。 这就好比那些诗人把战争写的很浪漫一样,他们远离战场,又不亲自经历生死,于是歌颂血与火,歌颂剑与远征。 龙桥武家跟永康李家,家境天壤之别,李家那是世代公门高高在上,老武却也还得自己下地干活,柳氏等也要天天织布养蚕。 “你真美!” 怀玉看着昏暗灯光下的美人,满面桃花嘴角含笑,很想把这刻记录下来。 “我给你画幅像如何?” “现在?” “嗯。” 怀玉跳起床榻,找来纸笔墨砚,润娘也听说怀玉为秦琼和尉迟恭做的画像连太子都十分喜欢,还特意赐下一条银銙蹀躞带。 润娘磨墨。 “你就坐那,不要动。” 怀玉观看一会,挥笔。 当他停下笔的时候,润娘迫不急待的过来看,当她看到那画像的时候,表情一点没让怀玉意外。 以前他可没少用这招追女孩子,没几个姑娘不被惊讶的,甚至有些直接就被震住。 虽然他练字学画最后却还是学了管理,但不得不说男孩子会画画,跟女孩子会跳舞一样,其实是很加分的。 特别是这种当面绘制,而且还画的特别好看的情况。 怀玉笔下的陈润娘,不仅是像,而且明显就像是加了滤镜一样,那是带有一种特别唯美的意境,哪个姑娘不想成为那个众星捧月的主角。 “谢二郎。” ······· 清晨,怀玉比往日起迟了些。 老武在院里练他教的金刚功,还提醒他,“年轻人要节制,莫要贪欢。” “阿兄呢?” “跑马练箭去了。” “一会你跟我着我去请客。” “请啥客?” “农活轻闲下来了,咱们家酿了浮子酒,咱爷俩去请佃咱家地的人家过来喝酒。” 地主请佃户喝酒,怀玉没听错,这还是个传统。 每年夏收过后不久,会用新麦酿些浮子酒,酒好后,地主就要亲自登门去请佃自家地的农户来喝酒,这既是收获后的庆贺放松,其实也还另有一层意思,就是告诉大家,该交夏租了。 老武家原来三百亩地,自家种了一部份,给侯三种了些,另外的则是佃种给本村的其它村民们种,有的佃了一二十亩,有的只佃了五亩十亩的。 龙桥堡一百多户,有五十户有禁军,还有半数多不是。禁军们最少实授百亩地,这是他们元从禁军的福利待遇,但其它村民们便没几个能实授百亩的,多数只授三四十亩,甚至近些年成丁的和入中的丁男、中男都没分到地了。 请喝浮子酒成了收租的一个传统,请过浮子酒,便要开始交租,年年如此,成为传统。 今年夏收还是可以的,收成不错,不说丰收,但也没歉收。 爷俩早上吃了碗小米粥后,便都换上了身干净整齐的长袍,开始挨家向自家的佃户登门请客,说好明日来喝浮子酒,然后再送上一壶新酿浮子酒。 老武对每家都很客气,没有地主老爷的盛气凌人,更没有凶蛮霸道的催租,甚至根本就没提到交租。 双方很客气,老武爷俩送上壶浮子酒,说好明日来喝酒,佃户也还赠些蔬果干菜啥的。 每一家都要拜访邀请,最后还请了刘村正和几个致仕、在职本村武官。 虽说老武家的佃户都在本村,但也有二十来户,自家有二三十亩地,再向武家等禁军佃租一些补充。 一圈认真走下来,怀玉能感受到这种纯朴的乡情。 武家和佃户们的关系,其实也还是比较平等的,相互需要,老武家种不了那么多地,必须得出租,村民们地不够种也必须得租些补充,双方是合作关系,再加上还是同村邻居,关系还是不错的。 就算老武家现在整修那几孔窑洞,佃户们虽然主动来帮忙,但老武家也是提供饭食,等修好后,也还要送上点礼物感谢,回头他们家要修窑办事,其实大家也一样是互相帮忙。 这种关系挺好的。 怀玉发现,这种关系,跟后世那种雇佣打工最大不同,就是流动性,后世开公司开厂招工雇人,流动很大,老板挑人,员工也挑老板,干的不乐意就走,或是嫌干的不好就开。可在这里,地佃出去基本上很少有再收回的,除非佃户家后继没人了。 甚至大多数佃地的村民,也不会一人佃几家地,佃谁家的就固定,都是这几户佃你家地那几户佃另一家地。 “今年咱家能收多少租子?” “咱家自种一百二十亩地,桑田三十亩,另外一百五十亩地出租。”老武跟儿子交待,武家那一百五十亩租出去的地,也还分成三种情况,一种就是直接租地,多数佃户都是这种情况,就是只租地,其它耕牛种子等等他们自己出地自己种,约定分成三七开,地主三成,地里无论收多少,地主分走三成,夏秋两季粮都算。 还有一种是伙种地,地主出地出种子甚至出耕牛,而佃户负责耕种管理,最后分成,侯三家之前其实就是这种伙种,武家的地武家的牛武家的种子,这种一般是对半分,或地六佃四,有的伙种地地主也是一起种。 最后一种是招伙计地,地主出地出种子出牛,招长工来种地,农忙时还会招短工,不仅提供种子和牛,还提供农具,甚至要提供口粮,并借给住处,产粮后,若除去种子则地六佃四,若不除种子,则是地二佃一,如果地主也参与同等劳动,那就地八佃二等。 武家一半的地是自家种,给部曲侯三家种了五十亩,这五十亩地武家提供种子耕具牛,甚至农忙时也参与劳动,所以对半分。 另一百亩地由二十多户村民佃租,几亩到十几二十亩不等,只租地不提供其它,地三佃七分成,租牛另算一成。 因如今缺人,所以暂时没有招伙计地。 “武成一家你带去长安吧,身边还是得有几个信的过的人才行。”武成现在是签了奴契的武家奴仆,生死都在武家,自然值得信任。 武家的地都是白渠畔水浇的膏腴之地,亩产能达两石以上,风调雨顺时自家种的一百二十亩地,能收二百五十石左右,而租出去的一百五十亩地,租种地百亩,亩收租六斗左右,一年也才六十石,五十亩伙种地,亩收租一石,一年也才五十石。 三百六十石粮,这就是年景好时的所有收入。 良地一亩,用种子五升。武家自种和伴种的一百七十亩地,种子还得八石五。 “义仓粮,每亩纳两升,咱家三百亩地得六石粮。” “还有户钱。” “还有渠上也还要交笔钱粮。” 好在武家的老武是致仕官人,成丁武怀义是在仕武官,怀玉暂时是白身但还没成丁,暂不用缴纳租调,所以并没有其它的正赋负担。 因此一年下来,其实还能余下三百四十来石粮,这是未脱壳原粮, 不过侯三一家五口的口粮也是要武家承担,一个丁男日食两升,丁女一升半,中男一升,老小更小些,侯三家两丁三小,一天得五升,粟谷去壳后其实也仅有三升多点小米,一天两顿还得搭配些蔬菜,真正要吃饱,其实一天得五升米。 可就算一天五升谷,一月也起码一石五,一年也得十八石。 武家自己还有九口人,还没加上怀玉。 “咱家去年一年口粮,不算侯三一家,是小麦八石、粟七石、豆七石、青麦三石、糜六石三斗、胡麻七斗,”老武后面又加了一句,“养马喂牛的粮食还没算。” 一个壮丁其实一年就能食粟谷十二石,折米七石二。一个五口之家真要放开吃,要三十多石。 老武家九口人,五大四小,一年才三十多石粮,可知平时非常节俭的。 吃用要六十多石,但养马更耗粮,武家是禁军,有战马,这玩意可不全是吃草,一匹战马吃的小麦燕麦黑豆等这些粮食,超过五个丁男。 家里养的牛、骡,也不全是吃草的,特别是农忙季节也得吃精粮细料。 老武给怀玉掰着指头算,去年家里有两匹马,一头骡子还有三头牛,羊猪不算,就那马骡牛六头,一年就得消耗极大,好在去年他还在禁军为旅帅,马料有补贴,另有俸禄。 养的牛骡除了给自种家地,也还能出租赚点回来。 总之别看好像三百亩地粮食不收,但开支也大,朝廷年年打仗,官员们也经常要捐禄停俸,地方州县也不时有加征摊派。 这么算下来,一年能剩个百来石粮食就不错了,而这粮食也不是真能存下来,虽然农村自给自足,可针线锅碗农具哪个不要钱,都是卖粮换钱。 好在家里还有四十亩桑田,还有些枣树,养蚕丝织不仅基本可以解决一家穿盖,还能有些剩余出售补贴家用。 总之,老武家要不是还有份官员俸禄加职田租子补贴,其实还没现在这么好呢,就那三百亩地,更不是年年风调雨顺,不论是打仗出征,还是说干旱、早霜、洪涝都会影响收成。 前几年嫁了三个女儿,嫁妆也是好大一笔,这几年又要给儿子攒娉礼,给小女儿攒嫁妆。 地主家也没啥余粮。 “阿耶,那这次夏收的租子收上来,粮食一点都不要卖掉,我这里还有些钱,还可以再到乡里收购一些存起来。” “突厥人真要打进来了?”老武敏感的问。 “极有可能,早点存粮更安全些,其实最好是能让小妹也跟着一起去长安,三郎和大姐、两外甥女都去长安后,小妹一人在家也没伴,万一突厥人真打过来,长安也更安全,到时全家搬去长安,也更轻松些。” 老武面色凝重,“突厥狼崽子真要打到渭北来,咱们囤粮只怕也守不住。” “耶,我倒有个囤粮的法子,把粮做成守山粮。” 守山粮其实就是一种防饥防匪的存粮之法,把粮食蒸熟捣烂成糊,涂在墙上或是做成砖砌起来,等他自然干透,越久越硬,不蛀不烂。真要是遇上饥荒兵灾,凿下一块就能煮成一大锅糊糊,或是直接干吃,拿水泡着吃都行,十分扛饿耐饥。 最重要的是这种守山粮,很易隐藏,不易被饥民或是强盗发现抢夺,还易储存。 如果把萝卜煮烂,和蒸粮的糯米做成,效果更好。 相比起直接存在粮仓里,或是挖个地窑藏粮要好的多,粮食那么占地想在家里埋藏不被发觉可不易。 “等粮收上来,部份做成粮砖垒成墙隐藏在窑洞里,大部份可以直接运到长安城里存起来,长安城坚,突厥人来了也肯定攻不进去。” 老武想了想,“都听你的。” “要不阿爷阿娘干脆也跟我们去长安暂住,这边交给侯三武成他们两家人看管,地里庄稼可以请村上佃户帮照看,到时收获后分些粮给他们便是。” 老武舍不得离家,“突厥狼崽子未必能打进关中来,真要来了我们再来长安暂避也不迟!” 第65章 浮子宴上建乡团 第65章 浮子宴上建乡团 夏收的新麦仁碓壳过筛、蒸熟后拌上自家做的酒曲,发酵两天便是最新鲜的麦浮子酒,这就是今天酒宴的主角。 这酒宴既可叫浮酒宴,也可以叫新米酒,或是夏收酒。 武家窑洞前院子里,早早摆上了桌几,扫的干净的地上摆着芦席,上面放着一个个草蒲团,还发酵冒泡泡的新鲜浮子酒,每人倒上一大碗,至于下酒菜,就更简单了,一大碗炒豆子,一些烤的胡饼,就没有其它了。 简单的让怀玉误以为这只是正宴前的点心。 既没宰羊也没杀猪,连只鸡都没。 “没菜么?” 怀义对这新米酒也是相当熟悉的了,笑着道:“这也不是什么红白喜事,不过是夏收农闲后主佃坐一起聊一聊。” 这真就是来喝酒的,炒豆子连点油渣子都没加,就是炒香后撒了点盐而已,但昨天邀请的那些村里佃户,还有刘村正和几名武官都早早来了,大家更没有觉得这酒和豆有什么问题。 “今天上半年风调雨顺,收成不错,这新收麦仁自酿的浮子酒,大家莫嫌弃。”老武端碗。 大家便也都端起酒碗。 “庆丰收,干!” 怀玉兄弟俩今天敬陪末席,是陪酒待客的。 一碗浮子酒过后,怀玉兄弟俩帮大家倒酒时,老武让妾侍王氏拿出纸笔,地都是分成租,每年地里收成并不都一样,但多少也都有些数。 佃户们一家家自己报夏收的收成,然后按约定租额记录租数,回头按此交纳。 一切都很信任与和谐,没有什么斤斤计较,村民报,王氏记,回头按这数把粮送到武家院里来就行了。 酒又倒满一轮,老武笑着也再次举碗,大家纷纷笑着举起酒碗。 这酒喝的豪迈,空气里了也满是收获后的喜悦。 “今日呢还有个事跟乡亲们说一下,那些狼日下的突厥崽子最近在朔方陇右闹的非常凶,虽然咱邻居永康公李大将军镇守萧关,守住了朔方入关中的泾河河谷这一线门户要道,但他们绕到陇右,抄掠秦陇,随时可能从渭河上游入关中来。” “我是天子元从禁军出身,虽然和在座几位老哥一样致仕退伍了,可咱在此落户九年,生根发芽了,龙桥堡还有一半多的乡亲虽非禁军,但这也是大家的根。 我大娃怀义、二娃怀玉如今都在长安置业买宅,宅子还都不小,我一家人搬过去住也住的下。 但是,那些狼日哈的真要入了关到了渭北,咱老武虽然当年打那些狼崽子时瘸了腿,可难道真要跑? 这是咱家,咱就要把家园让狼崽子肆虐? 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 怀玉没料到武士恪会突然说起这事来,而且看来他昨天说的突厥入关他就去长安的话,并没算数。 “反正突厥人真要来了,我武士恪不走。我虽老了,可也要拿起刀枪骑上马,跟那些狼日哈的战斗到底,誓死守卫咱的家园。” 其它几名村里的禁军武官,不论退伍了的还是在职的,也都表示不会抛弃家园。 “咱们得提前准备起来,以防万一。”老武这时说出他的想法,要召集村里后生子弟,加强训练,不仅是禁军子弟,还包括其它一半多村民的子弟,青壮年都得做好准备,备粮备战。 “咱们要带弓而锄,佩剑而樵,还要加强下咱龙桥堡的堡门堡墙。” 在老武的带动下,几个老禁军军官们更是激昂无比,都喊着如果狼崽子来了要给他们些厉害。 还有人提议要跟李家庄联合起来,组建一个乡团训练自保,练箭练枪练盾。 这些人大多一把年纪了,可没有一个想着要退要躲,这是他们的家,他们也不想走。 这是怀玉之前从没想过的事情,他脑子里想到的是要不了多久突厥人是真会打进来的,也极可能会抄掠渭北三原,到时这里不安全,想的是漫野的突厥骑兵,想的是如何提前一步安全的退到长安城去躲避。 而根本没想到要在这里武装起来守卫家园,对抗突厥骑兵。 打仗应当是军队的事情,老百姓应当躲避战事。 可现在老武他们的话,提醒了他,龙桥堡有五十名天子元从禁军,虽然这些父子军这些年父子相替,还不如从前精锐,但他们都有禁军之名,大唐皇帝给他们安置在渭北最好的土地上。 他们一些人仍是禁军,有些人则已经由子弟接班,他们是父子军。 这里更是他们的家,他们的窑洞他们的牛羊他们的妻儿他们的田地庄稼,凭什么要放弃。 面对突厥人,他们有勇气一战。 就着炒黄豆,喝着新酿的浮子酒,一群人很激昂,连不是禁军户的佃户们都很激动,就连侯三这个武家部曲,一样撸起袖子说要干死突厥崽子。 这顿浮子酒散后,老武仍是满面红光。 “阿耶,” “二郎不用再劝我了,我不会离开的,你走的时候把你大姐小妹和外甥女带回长安,突厥人若真来了,我让你娘也来长安,我们这群男人是得守在这的。” 怀义在旁边没有劝。 “一会我跟刘村正还要去李家庄找李里正谈办乡团的事,你也一起去,你跟李家关系不错,好谈。”老武想拉上李家庄和周边村子一起搞乡团,尤其是看中李家有许多上过战场的部曲家兵。 怀着复杂的心情再次去了李家庄,他发现其实李家早就在做这个事了,上次李三娘招人去边关救父最后没去成,但李靖李脩行等人都在边关激战,李家自然也非常清楚现在边关危急,甚至有可能危急到关中渭北。 如今李家庄不少妇孺老弱都已开始陆续送去长安暂居,留下的也都开始在组织家丁部曲们农闲时训练。 大木盾、长枪、弓箭,甚至还有旗帜金鼓演练进退。 甚至李思安还早就向三原县衙和北泉州衙门的报备过了,也得到州县两级的支持。 “武二郎,正好我也有事找你。” 李思行拉着怀玉到一边,带他见了长安永康公府来的一位族人,那人见面就向他询问是否见过李三娘。 “三娘子不是在平康坊永康公府吗?” “昨日一早便不见人了,我家夫人让我来询问下武二郎是否见过三娘子和她身边的那几个婢女。” “没有,我还是上次在永康公府配药时见过三娘子,之后再无见过,也没见过她身边几位姑娘。” “三娘是否有向武二郎购药?” “也没。” “那万一二郎再见到三娘,或是三娘差人来买药,请务必告之一声,夫人非常担忧,就怕她一时冲动跑去边关,那太危险了。” 怀玉答应了下来,张夫人怎么说也是润娘的义祖母了,这个面子得给。 老武刘村正他们跟李家谈办乡团的事倒了谈的不错,龙桥堡有许多现役禁军,五十名在役禁军,平时是五番当值,每个月只有十人去长安宿卫,有四十人在家耕种,加上各家的丁男中男的子弟,还有其它村民青壮,龙桥堡就可以拉出起码二百人来。 李家庄虽然户数不多,但他们附籍的部曲奴隶多啊,好多还都是上过战场的家兵,甚至长枪弓箭这些不犯禁的武器也不少。 加上其它几个村子的青壮,就他们清河乡东里这一里,就能编出一个三个团来,一团两旅四队二百人,三团六旅十二队。 都是些打过仗的老军伍,他们计划把东里乡团编出三个团,习练长枪弓箭刀盾,每日早晚要训练,并且要保持每天起码有三伙人当值巡逻。 一旦突厥人真的进入关中,那就要集合备战,到时龙桥堡一个团,李家庄一个团,剩下一个团做预备队。 怀玉听着他们在那里非常专业的做着战备计划,很是佩服,虽然老爹以前军职最高,但也仅是个旅帅,可这架式倒起码得是个统军府的统军。 双方还约定旗帜颜色、联络信号等等,连团旅队的头头们,都定好了,武士恪统龙武堡团,李思安统李家庄团,剩下一个团由许二愣父亲许忠义统。 怀玉反而是在边上没法插话,看了一会有些无聊便干脆先回家。 刚到家,结果程处默来了。 “程兄怎么来了?” “公务,奉太子令给你送一份告身,恭喜二郎,你做官了,太子右卫率府参军。” 他笑着递过一份告身。 这是一份中书省奉旨,以皇帝口吻,写好的称为制书的任命词,经门下省审查通过后再由皇帝画可,原本存档,另抄副本送尚书省办理的正式手续。 经吏部经办制作。 怀玉疑惑的接过,锦绫装裱成卷轴,一看就很不凡,展开,一眼就看到开头敕授二字,最后还盖有‘尚书吏部告身之印’。 这是份官员任命书。 仔细阅读,锦绫卷轴的上等麻纸上抄录着他的乡贯、出身、年甲和任命词,他被任命为太子右卫率府参军事之职,从九品下,另授予从九品下将仕郎散阶。 芝麻小官,流内最低一级。 却也是实打实的有品级职事官,还是东宫武官。 程处默又递来一份敕牒。 凡领告身者也必领敕牒,那是尚书省颁的任命文件。 程处默恭喜道:“你这参军可是太子殿下特授,吏部尚书亲自加急办理,三省宰相连署通过,本来按惯例,吏部给官告身,是要先交朱胶绫轴钱的,但皇太子有令,东宫替你交了。” 这笔官告费还不低,有些新入仕者甚至还拿不出这笔钱。 甚至有些人是常调官,经常调来调去,所以便干脆不领告身,只领尚书省发的录用制书文书的敕牒代替了。 而怀玉不仅白身而得九品参军,甚至告身费都太子替他出了。 “太子有令,让你领取告身、敕牒之后,立马回京到右卫率府报到上任。” 怀玉拿着那告身和敕牒一时有些懵,突然就做官了,有些措手不及啊,二姐三姐都还没见到呢。 “你上次为秦公、尉迟公画的像,做法画符借神力注入画像贴在丽正殿宫门,殿下果然不在做恶梦了,两位大将军也终于不用天天辛苦站岗了,太子很高兴呢。”程处默现在看武怀玉,已经得仰望了。 “赶紧收拾下回长安吧。” “我这右卫率府参军职责是什么?”怀玉问。 “没啥具体固定职掌。” 第66章 出征陇右 第66章 出征陇右 东宫。 丽正殿。 太阳已高高升起,向来勤政的太子殿下今日却还没起来。 殿中监卢宽前来,长孙太子妃拦下他。 “殿下难得睡这么好,卢监就让他多睡会。” “禀太子妃,显德殿朝臣们都在等候。” “今日早朝取消。” 卢宽看到长孙氏态度,只好退下。回到东宫显德殿,宇文士及、长孙无忌、房玄龄、杜如晦一众常参官都还在等候太子上朝。 “殿下还在睡觉。”卢宽对众人道,“太子妃说今日暂停早朝。” 一群大臣面面相觑,这种事情从没发生过,太子向来勤奋,如今居然贪睡不早朝。 这里面难道有什么内幕不成。 长孙无忌和房玄龄、杜如晦、高士廉几位太子心腹直奔丽正殿去,而由詹事府主簿已经升为从四品谏议大夫的魏征却在显德殿上一脸不满,“这才做了几天太子,就已经早朝都不上了,我要进谏!再说,什么时候轮到太子妃说不上早朝,妇人怎可干政?” 丽正殿外。 长孙无忌等又碰到长孙太子妃拦截。 “殿下还在睡觉?”长孙无忌问妹妹。 “嗯。” “殿下昨晚没睡好?” “睡的很好,自丽正殿门上贴了叔宝、敬德的桃木画像,贴了黄纸朱砂印符后,殿下三天来都是一觉到天亮,再没做过恶梦,今天更是睡到现在都还没醒。” 长孙妃的舅舅高士廉将信将疑,他抬眼看了眼门口的那两副铁甲兵器,还有门上的那两副栩栩如生的画像。 真跟叔宝敬德就守在那一样。 太像了,而且非常威严霸气,一个手持四棱金锏一个握竹节钢鞭,那不怒自威的霸气。 “这太阳都出来了,大臣们在显德殿都侯了一个多时辰。” 长孙妃道:“殿下难得能好好睡一觉,就别打扰了。” “真的昨夜睡到现在?”高士廉凑近外甥女低声问:“不是宠幸了谁而贪欢误了早朝吧,里面不是齐王妃吧?” 齐王妃杨氏,是元吉的妻子,隋宗室女,观王杨雄的侄孙女,武士彟续弦妻杨氏,是齐王妃的姑姑。李世民子李恪母杨氏,则是杨广之女。 玄武门事变后,李世民尽杀建成元吉的十个儿子,事后,李世民甚至直接把齐王妃接进宫里临幸,又把嫂子郑观音幽禁宫中。 新太子有没有对旧太子妃怎么样,大家不得而知,但宫里几乎人人都知道新太子临幸了齐王妃,甚至十分宠幸。 其实李世民宫中还有两个杨氏,一个后来追封贵妃,生赵王李福过继给建成。还有一个杨氏,后来封婕妤,观王杨雄的孙女,跟齐王妃是堂姐妹。其实李世民后宫四杨,都是弘农杨氏一族的。 长孙无忌高士廉这些李世民心腹,其实很反对李世民把杨氏临幸,但李世民却对这杨氏很着迷,不管是出于何种原因,虽然李世民最后收回了想要直接给这弟媳一个封号的打算,却也没送走,一直留在宫里。 高士廉现在就怀疑,是不是昨晚李世民又临幸这齐王妃导致今天不早朝。 长孙妃听闻这话,也是露出几分无奈表情,不过还是摇了摇头:“其实殿下昨夜处理政务很晚才睡。” 她犹豫下还是透露了一个重要的消息给几人:“昨日皇帝手诏裴寂萧瑀陈叔达封德彝杨恭仁宇文士及诸位宰相,说朕当加尊号为太上皇。几位相公叩见殿下相告,并劝殿下受禅继位。” 此时距离宫变已有半月余。 皇帝李渊突然给宰相们下这样的手诏,李世民一时也搞不太明白父亲的心思,好在这些宰相们接了手诏都立即报告给他,但这也让李世民昨晚深思半夜。 “一会殿下起来,肯定要召诸位相商的。” 李世民这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长孙妃告诉他无忌等来了后,他马上召见。 “殿下,既然陛下有退位之意,那正好顺水推舟接受便是。”长孙无忌迫不急待。 刚兼任兵部尚书的杜如晦却提醒太子要小心,“陛下手诏诸位宰相,这事情不简单,要当心提防。” 谁能确保皇帝不是用这种方式联络宰相们,万一皇帝也来个宫变呢。 “幽州李瑗、泾州李艺、凉州李幼良、利州李孝常,这些人仍手握重兵封镇一方,如今也仅有扬州李神符、武士彟奉旨入朝,突厥仍在陇右肆虐,不得不防。” 想当年李渊起兵之初就曾经借突厥之兵马,如今这种情况下谁能保证李渊不会再借突厥之兵? 前不久,益州行台仆射窦轨称行台兵部尚书韦云起意图谋反,称云起弟庆俭与韦氏宗族大多事建成,建成死,他们兄弟意图谋反夺行台权,窦轨收斩之。又称行台民部尚书郭行方也参与谋乱,行方奔逃京师,窦轨追之不及。 郭行方一边逃一边半路向长安上告,说窦轨诬陷冤杀韦云起,借机报私仇等。 这事弄的朝堂上争议很大。 最后李世民下令,罢益州行台改设益州大都督府,任命窦轨为大都督的同时,也派人去调查韦云起案,同时派人去接郭行方。其实李世民等人都很清楚益州发生了何事。 窦轨这人,是李渊的小舅子,李世民的舅舅,打仗非常勇猛,但缺点就是有些残暴,滥杀无辜。 李渊让窦轨去镇守新收服的四川,他到了后因一点小事,就把亲外甥杀了立威。然后又命令家奴不许外出,之后又故意命令家奴出去买酒,等家奴买酒回来,又说人家违反他的命令直接杀了。 监斩官员认为家奴是奉窦轨命令外出,没理由杀,窦轨把监斩官也杀了。因为这事,李渊还把窦轨下狱,但也仅仅是晓示惩戒,马上又放了,继续镇守益州。 在益州,没有人不怕这窦魔王,唯有韦云起和郭行方这两尚书不惧他,而且窦轨是李世民这边的,韦郭却是建成一边的。 要说这韦云起非常了得的人物,名门京兆韦氏子弟,隋朝大业初,任谒者大夫,四品职,他孤身前方突厥,向启民可汗借兵两万骑,大破叛隋的契丹军队,比后来贞观朝借泥婆罗兵灭天竺的那王玄策还牛。 入唐后任过遂州都督、益州兵部尚书,封县公,是个很有本事的人,结果窦轨说他通建成直接就斩了。 这事被郭行方捅到朝堂上影响极坏,尤其是使的许多建成旧党,特别是在地方上的那些大将们都很不安。 韦云起家世好,名头响,功绩高,官职也高,都说杀就杀了,李艺李瑗等人哪个不慌。 虽说宫变过去许久,李世民也成为新太子,但其实上到李渊李世民,下到宰相重臣,再到地方都督刺史们,几大派系仍然还是相互猜忌,并不信任,一点小事就可能引的连锁反应。 李渊下手诏给心腹裴寂等人说要退位,说不定也是因韦被杀有关,当然也有可能是谋划反击。 裴寂等虽然马上报告给李世民,可李世民却研究了半夜。 “吐谷浑进犯岷州、河州,党项八部犯松、迭州,突厥进犯兰、会、秦、陇,”李世民不想说齐王妃的事,现在也不想再去研究李渊手诏究竟何意,现在更迫在眉捷的还是突厥,若是不能打退突厥,那么心怀不轨之人必然会趁机作乱。 “孤昨夜苦思对策,决定先拿吐谷浑的伏允开刀,以平道将军、右卫大将军柴绍为陇右道行军大总管,郭行方为副总管,左领军卫中郎将刘兰成、武卫中郎将牛进达为左右先锋······” “必须要先打痛慕容伏允,迫使吐谷浑和他们的附庸党项人求和,这样我们才能专心对付突厥人。” 对皇帝的这个计划,长孙无忌和房杜等都表示赞同。 河西的李幼良、泾州的李艺还有山南的李孝常这些人现在都十分不配合朝廷,这个时候既要对付突厥人,还得防着后方,又要应对趁火打劫的吐谷浑、党项,确实让人头痛。 柴绍的表现还不错,他在李世民和建成的争斗中是倾向于中立,虽然跟建成更亲近些,但在这半月来还是对李世民的命令很听从的。 几人在丽正殿商议许久,决定给柴绍更高权限,组建陇右行营,以柴绍为整个陇右地区最高军事长官,节制各都督刺史、军府,包括凉州的长乐王李幼良也得受柴绍节制。 而以李靖为灵州道行军大总管,负责朔方灵武、原泾诸地,防范的是萧关泾河河谷一线,灵州都督李道宗、泾州刺史李艺皆受其节制。 给两人各抽调五万左右军队受其节制。 东宫的许多大将,这次也都要抽调上前线。 尉迟恭率兵八千驻于泾阳一带,秦琼率八千出镇咸阳,李世民亲镇长安。 计议已定,君臣仍不轻松。 长孙无忌望着宫门前的桃木绘画笑道:“这武二郎的丹青手法我以前从未见过,这种画法太真实了。” 房玄龄也是赞赏不已,他爹也是隋唐有名的大书法家,对绘画自然也是精通,但这种画法真的很少见。 李世民也称赞不已,阎立本兄弟的人物画天下赞誉,但与这种是完全不同的画法。 “你们别说,自从这画像请来,我晚上再也没做过恶梦了,也不用再辛苦两位大将军,否则孤还没法派他们出京。” 长孙笑道,“哪天我也请这武二郎去给我画幅像。” 李世民哈哈一笑:“那你可就得多等段时间了,孤已经特授武二郎为太子右卫率参军,并且调他随牛进达刘兰成等随军去陇右打仗。” “这武二郎擅医术丹药懂丹青绘画,派去战场历练历练倒也不错,尤其是他上次讲的那个战场医疗的事,或许可以让他试试。”长孙无忌道。 李世民点头:“孤也有此意,这次便让他检校陇右道行营医务。” 第67章 东宫报道 第67章 东宫报道 怀玉匆匆收拾了行李,告别家人跟着处默返回长安。两条狗子这回寸步不离,润娘让他把白马也一起带上。 马周这两天一滴酒没喝,精神好了不少,他提出也回长安,他现在已经很积极的接受了怀玉门客的角色,甚至客串起管家之职。 老武拍着儿子的肩膀让他放心去闯荡,他对儿子得授从九品下的太子右卫率府参军一职非常高兴,老大是从八品了,现在二儿子也得了官,简直是祖坟冒青烟了。 “男儿大丈夫,就当志在四方,年轻就要去闯荡。” 怀玉带着从终南山带来的行李离开三原,走之前整理行李,把包里的一些种子拿了些出来,还发现了包里带着的一些小土豆,这种自己种的小小个的土豆,下山时本来是想着烤着吃煎着吃好吃就装了些,现在倒是可以用来做种块栽种。 土豆子、玉米种、辣椒、番茄、南瓜,许多蔬菜种子都是大唐还没有的,告诉了老武、润娘种植之法。 “这些都是番胡品种,如今中原未有,我师傅早年搜集到的一些番胡蛮夷之地的果蔬种子,后来在终南山上栽种培育,这些种子都是能适应我们中原气候的。” 赶路匆忙,便没带上润娘。 也来不及等侯二姐三姐回娘家来相见,怀玉随处默匆匆返京。 乌云踏雪和照夜白这两匹马与马周一人一匹,不到两个时辰便赶回长安,进了长安城直接去东宫右卫率报道。 右卫率衙门。 怀玉先去拜见长官程咬金,老程正忙碌着,见到他来了很高兴的过来迎接,“来来来,看程叔给你准备了什么。”老程拉着他来到一边,那里一个木人上套着一套铠甲。 “给你准备的,明光甲一套,怎么样,喜欢不?” 怀玉对明光甲倒也不陌生,初见怀义时他就身着一套明光甲,当时多亏那甲才没丧命。 后来又见过不少明光甲,在唐初,明光甲其实指带有大圆护的铠甲,具体的繁简不一,高级将领们的明光甲那是非常华丽和威武的,防御力也极强,甚至有数重护肩。 而有些简单的不过是在两裆的基础上前后各加两块圆护而已。 唐军中大多数的明光甲,基本上都还是沿续南北朝制式,是在两裆甲基础上加了圆护,甚至腿裙很短,只及膝。只有披膊,没有护臂,连盔也只是个比较简单的铁胄,有护项没护肩,也没有胫甲。 老程给怀玉准备的这套就很不一般。 仅仅是那个盔,他上面就还有一只异兽造型,一眼看去很抢眼。 “这是狻猊兜鍪。” 头盔上不仅有狻猊兽,还有高高翘起的顿项也头盔相连,可以很好的保护颈部肩部,这套不仅可以护全头、颈,还能保护喉,且兼护部份面部和肩部。 整套甲胄在视觉上也更为丰富饱满,护肩还有虎头吞肩,狮头袍肚。 护臂、胫甲也都是如圆护一样锃亮,配上缺胯袍、大口裤,加上束甲绊、双带扣皮带, 甲裙不仅有牛皮内衬,还有红色丝锦包边,配一双云头乌皮靴,真的非常霸气。 程咬金甚至还给配了一支黑漆马槊,一把犀角弓。 狻猊头盔、虎头吞肩、狮蛮袍肚,盔枪红缨。 “试试。”老程笑着道。 “这甲胄很重吧?” “不重。” 老程爷俩亲自帮怀玉试甲,左一个部件右一个零件的往上穿,最后还要用束甲绊、牛皮带绑扣,忙活好半天才把全套甲胄穿上。 别说还挺合身。 挺重,但好像又没想象中那么重。 “你这副甲是统军级别的,太子特意赐你的,重五十八斤。” “这么重吗,感觉还好。” “那是因为这甲分散在你身上,当然跟扛五十八斤不同。不过披着这甲战斗就又不同了,战场上又是跑又是打的,能坚持个两时辰就算很了得了。” 怀玉把秦琼送他的六斤锏拿来舞动。 “我来跟你比划一下。”老程笑着,从旁边武器架上拿起两柄短柄双板斧,斧头刃阔五寸,双面开刃,颈长八寸,柄长三尺。 老程提着双板斧,大喊一声抡起就劈,两只短柄板斧在他手里挥舞的跟风车一样。 怀玉赶紧双手提锏格、挡。 这锏他也练了一段时间,平时勉强能打一套连招,可此时身披近六十斤明光甲,跟老程对战没一会,就不行了。 六斤的锏看似不重,可全副甲在身的对战,一会怀玉就吃不消了。 老程看准机会,撩、挂、削、抡,直接把怀玉长锏给打脱手。 “能在我手底下过了几十招,还不错。” 怀玉气喘吁吁,感觉身上已经湿透,想要脱甲老程制止了,“出了汗不可马上卸甲,否则容易卸甲风,一不小心可是要死人的,你会医术这也不知道么?” “一时忘记了。” “你力气是有的,就是还欠缺练。” 怀玉道:“我这参军当属文职吧,不用披甲吧?” “到了军中,哪还有什么文职武职之分,难道敌人打过来,还问你是文职武职,文职就不砍你?” 老程笑呵呵的问:“两幅画一副药,就换来这九品武职,你小子还是有本事的。” 别看从九品下那是芝麻小官,但也是官,流外和流内的门槛那都是鸿沟一般,更别说官和民的区别了。 要知道中县下县的县尉,那也才从九品下,那可是管一县众曹事务的县官。 聊了一会,等汗收了,老程帮他卸甲,“这甲没穿惯平时确实不便,殿下特还给你准备了一件环锁铠,这可是西域康国进贡的铠甲,环锁相扣形如网锁,经过朝廷工匠改良,射不可入。 那是一副铁锁子甲,全重不过二十六斤,像是一件铁线衣,还连头套的,能摭到膝上,直接罩在衣服上,甲的重量都在肩膀上,可以有效的防刀箭,但不能防弩,而且横刀这样尖锐的刀刺也防不住,更别说长矛马槊,以及鞭锏锤这样的钝兵。 这种甲铁环越细防御力越好也越贵重。 早在南北朝时这种甲就从西域传入,中原王朝加以改良,但生产不多,现在唐朝也经常通过粟特人从西域进口这类铠甲,非制式,一般都是赏赐给大将们,如程咬金这种猛将,上阵时往往会在明光甲内再套一件锁子甲。 李世民赐怀玉明光、锁子甲各一套,倒不是让他穿双层甲而是知道他以前没当过兵,怕日常披明光太累,于是另赐一套锁子甲,轻便好穿。 怀玉看着这两套甲,感觉不太对劲,他就算特授入东宫为参军,可也用不着赐两套甲吧。 “程叔,是要去打仗吗?” 老程拿出一份命令给他,“殿下授右卫大将军、平道将军、霍国公柴绍为陇右道行军大总管,组建陇右行营,调拔五万人马由其节制,征讨吐谷浑、突厥人。你被殿下特派去陇右行营,授你检校陇右行营医务。陇右五万人的军中医疗战场急救这些医务,都由你来负责。” “我?”怀玉极为惊讶,“这事不应当是从太医署派医师吗?” “医师也派,你之前是不是曾对东宫药藏局的几位官员说过军中医疗的一些问题?明显他们跟太子报告了,所以这次太子让你来检校陇右行营医务,这次朝廷会从太医署、尚药局以及药藏局,还有各地都督府、州征召民间医生十人,并助理二十人,以及一些针师、药工等前往陇右。” “可我才从九品下。” 老程拍了拍他肩膀,“从九品下很低么?我告诉你,太医署的医师二十名,皆为流外一等,他们都不是流内。只有令、丞、医监、医正、医博士才有品级。” 令丞监正那是太医署的行政官员,医博士、助教那是负责医学教育的,下属四科的医师、针师等都是流外。 这次征召的十名医生,二十名助理,品级都在怀玉这个从九品之下,而且医官属于伎术官,怀玉却是参军,伎术官天然比其它职官要低。 他这个太子右卫率府的参军负责检校医务,是完全可以领导那些官方医师或民间医师的。 “你之前跟东宫药藏局官员聊的不是很好嘛,这次太子给你机会,按你的想法去干,太子全力支持你,只要你能够减少一些伤亡,多医救一些伤兵就好。” 说的挺轻松,但任务却还是很艰巨的。 怀玉有些懵,他确实说过那些,侃侃而谈嘛,当时想的是如何跟那几位东宫官拉近点关系,多争取点业务,也没想到会有这结果啊。 “程叔,我从没当过官,也没入过伍,这啥也不懂啊。” “放心,都有第一次的,你医术这么了得,军中正是用武之地。”老程指了指处默,“这次大郎也会去陇右,你们正好有伴,好好立功吧,机会难得呢。” 老程给怀玉半天时间去准备一下。 “明日卯时,来衙门点卯报道,随军出发。” “那我还需要准备啥?” “有马就准备两匹,备上些干粮,带些衣物,你若是有健壮勇武的奴仆部曲,也是可以带上几个随军的,你若没有,我借你几个。”老程笑呵呵的道,“反正我很喜欢你小子,早晚咱能成翁婿俩,自家人也用不着那么客气。” 出征打仗居然还能带奴仆部曲随从,这倒是他没想到的,不过看着老程那笑呵呵的样,他打了个冷颤,坚决不能接受老程这好意,咱可不想娶老程的女儿,谁知她女儿是相扑手还是摔跤手。 “好好干,这差事要干好了,不说连升几级,但授个二三转勋,升个一两阶散官那是少不得的,甚至说不得还能封个男爵子爵的。”老程是越看怀玉越喜欢,“太子殿下现在可是也非常喜欢你的,等你得胜还朝,到时程叔家女儿任你挑,挑中哪个就成婚,程叔送百万陪嫁!” 怀玉落慌而逃! 第68章 弃笔从戎 第6八章 弃笔从戎 六月下旬的天气依然很热。 怀玉带马周跑回怀远坊,小院里赵信又新招来一批人,数十人在忙碌着制药,看到他提前回来,还带了个书生还感觉有些奇怪。 “我要去陇右了。” “怎么突然去陇右?那边在打仗啊。” “我就是去打仗的,检校陇右行营医务。” “恭喜东家。”当赵信他们知道怀玉得了九品参军官职,还要去陇右参军时,居然一个个都为怀玉高兴,白丁一跃得官,祖坟冒青烟啊。 打仗,打仗怕什么,何况还是个医官,又不是提斩马上前线厮杀。 “二郎,能不能带我去,我打小也习武的,会骑马。”赵信居然也想去打仗, “打仗是会死人的,你不怕?” 赵信呵呵笑了两声,“二郎,我是个商人,有市籍的商人,你知道什么是商人吗?法律贱商人,商人及其子孙不得为官,甚至商人与士人交待都有严格限制,我们商人不能骑马,也不能穿丝绸。” 商人地位是低下的,而且是法律条文里写明的。如大唐颁布的选举令里就明确规定,官人身及同居大功以上亲,自执工商,家传其业者,不得仕。通典也记载,刑家之子,工贾殊类,不得应试。 商人跟罪犯之子地位一样。 据说李白没参加科举,就因为他是商人之子。 除了不能科举不能做官,商人甚至不能参军入伍谋取军功,李渊明确说过,工商杂类,无预士伍。李世民也说过,工商杂色之流,止可厚给财物,必不可超授官秩,与朝贤君子比肩而立,同坐而食。 你一商人,跟士大夫们同坐都是有罪的。 商人贱籍,不得骑马、不得穿绫罗绸缎,所以商人们平时普遍是骑骡骑驴。 对于赵信这种已经名列市籍的商人来说,正常情况下世代是翻不了身的,当然也有例外,比如说李唐开国之初,好多奴隶都以军功封公侯,更有大量的奴隶、工商杂类以功勋得授官职。 贱籍之人唯一出路就是军功,可相悖的是朝廷不许工商杂类入伍取军功。 “二郎,你现在得官职,又调去陇右行营检校医务,按惯例你可以带子弟或部曲随军的,只要二郎愿意,我可以自愿从军。” 自愿从军,自己带干粮自己备马备武器等相随,死了甚至都不需要朝廷抚恤,当然,如果真能立下战功,也是能得赏赐甚至授勋的,这也算是贱类们唯一突破身份阶层限制的办法了。 赵信想去,他不甘心一辈子,甚至子孙世代为商人贱类。 “二郎,求你了。” 怀玉有些意外,他以为平民百姓们不愿意当兵不愿意打仗,却不料这时代能当兵打仗都是身份限制,只有士农之家,还得是豪强地主富农上户才有资格选兵,别人想当还当不了。 更不用说拉什么壮丁了,普通人最多只能当个民夫。 “可是我们千金堂怎么办?” “我兄弟之前一直跟着我办事,他都熟,让他负责照料就行。”赵信满是祈求。 听说怀玉当官要去陇右打仗,院里那几十人里,也有大半想去,有药工也有伙计、学徒等,都想拿命去搏一搏。 此时大唐开国没多久,好些个以前的奴隶、工匠、商人甚至乐工等都因从龙有功而得爵得官,差些的也得勋官得散阶,跨越了原来的贱类阶层。 还有好几个奴隶成了开国国公。 这样活生生的榜样在,无不让他们羡慕。 “二郎你去陇右身边也得有人使唤,我们跟你去,做你部曲家兵,而且咱们也都懂些配药加工,跟二郎去陇右也有帮助。” 这群人里年纪大的有四五十岁的药工,年轻的有才十四五的学徒,也有十七八二十岁的年轻伙计,都是眼神热切,都想搏一搏。 “战场上刀枪无眼,就算在医营也不一定就安全。”怀玉道。 “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咱们就贱命一条,不值钱,穷人也不讲命,有机会总要试一试。” “对,试一试,不试怎行,就算死在陇右那是命不好,万一真能立功得勋呢,我可不想等我庸碌一辈子,到老后一直后悔。” 这些人很激昂慷慨。 激昂的让他感慨,怀玉在知道他要调去陇右军中时,其实是有几分抗拒的,他对现在的生活还挺满意,虽然也希望有朝一日能得个一官半职,却也根本没想过要上战场挣取功勋。 毕竟,不管冷热兵器时代,战场都是要人命的地方。 谁能保证自己就是那个幸运者? 可现在看大家这积极,他才意识到自己过来遇到怀义,得到的这武家二郎身份有多好。 禁军武官子弟,在唐初那天生就高人一等了。 “你们让我考虑一下,你们也再好好琢磨一下,明早再说。”怀玉没马上应承。 回到后院,没有润娘相迎,一时还有些不适应。 “二郎去陇右,请带上马周。”马周回来一路上一直都没说话,思考许久他决定随怀玉出征,尤其是刚才看到前院那些商人伙计们都那般热血激昂想要赴边立功,他也就再不犹豫。 “马兄,你可是书生。” “二郎,汉代那么多书生远赴西域不也建功立业,如那班定远,投笔从戎,万里封侯,正是我辈读书人之楷模。” “你再考虑一晚,明早再说。” 给马周在中院安排了一间厢房居住,怀玉回到后院。 把从家中带来的终南山行李存放好,一人发了会呆,干脆又取出些种子,取了锄头等在后院开始种植。 种完,交待好伙计要记得浇水,也许等他回来,这些新奇的果蔬已经成熟了吧。 行李里老道留下的那些道藏、经典翻看了会,沉不下心来,干脆合上收起装好,又翻了翻行李,打算带几件能用的上的。 一眼就先看中了那把瑞士军刀,这组合刀具倒是有不少实用功能,带上。 然后有镁块、打火机、指南针、望远镜都带上。 最后还摸出一盒套套,这都放了五年多了,其实倒也是个不错的野外工具。 还有块手表,也带上。 好东西倒是不少,这些东西还是他读大学时,因为交往了一个喜欢户外的女友而置办的,后来跟随老道上山,他收拾东西时便也都带上了。 这会倒都能用上了。 他看着那盒套套,甚至都又想起了那个爱运动的姑娘,可惜在他生病之前两人就分了。 户外本来还必不可少一套刀具,怀玉现在倒不缺刀,有程处默送他的精炼障刀,这种小刀很好用,还有李世民赐的镔铁横刀。 收拾好这些,怀玉到前院药仓里又收了一些药,配了些行军打仗的一些备用药。 他就跟一只松鼠要过冬似的,不断的往自己的行李里塞东西。 程处默来了,把他的两套铠甲送来,还有黑漆马槊、两把弓六条弦,六十支羽箭,甚至还给他准备了出征随身七事,砺石、解结锥、毡帽、毡装、行藤裹腿,麦饭粟米等。 甚至还有细盐、醋布。 还带来了帐篷、碓、筐等许多工具,都不是普通单兵装备,完全够供一支小队出行了。 “我阿耶让我借你八个部曲,都是青壮,且都跟我阿耶征战多年,经验丰富,能骑擅射,他们任务是贴身保护你,我阿耶已经给他们每人配了两匹马,另外长矛横刀障刀弓箭鞭斧甚至麦饭等都有。” 老程看来确实非常想收怀玉做女婿,怀玉要出征,直接派了八个老家兵过来。 还给准备了大批怀玉要出征用的装备。 甚至还额外给怀玉配了一支骡队,八头骡子负责后勤保障运输,驮运铠甲、帐篷、干粮等。 这细心周到的都让怀玉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别拒绝,拒绝那就是不把我们老程家当朋友,”程处默拍着怀玉肩膀,“不管你做不做咱程家女婿,咱也仍然是兄弟朋友嘛。” “你莫见外,真要记人情,那你记得到时万一我在陇右受伤,你拉我一把就行。” 他笑着对怀玉道:“你这医术出神入化,那丹药更是能起死回生,我可就全指望你了。” 程处默这次去陇右,是他自己努力向老程争取的,说白了就是特意过去打仗求功的,天下一统,再不打仗可就没机会了,将门勋贵子弟,越发需要实打实的战功。老子都是右武卫大将军了,嫡长子不可能一直就呆京城当个侍卫,那样的话将来如何继承家业。 他前不久刚升的右武卫统军府别将,六品武职,这次去陇右,起码也得混个子总管,领上千八百人的一子营人马,程处默虽是国公之子,可也不是草鸡,对此行是非常期待兴奋的。 若不是太子钦点怀玉检校医务,他甚至是要把怀玉拉到自己营的。 门口送走处默,程家那八大金刚留下来,安排他们在前院休息。 “你这是要出征?” 正打算要回院里,对门走出一人,却正是上次说再也不要见的樊玄符,今日她仍是男子装束。 “嗯,太子殿下授我太子右卫率府参军,调我去陇右行营检校医务。”怀玉看着她,“你瘦了,伤势好点没,我帮你换药吧。” 樊玄符站在门口望着他,却摇头不让怀玉过去,“什么时候走?” “明早点卯。” “你等我一下。” 片刻后樊玄符出来,“这两样你带上。” 一样是战袍和斗篷,战袍是丝绸的,可罩穿在铠甲外面有袖子的,铁甲穿在身上,夏天不抗晒冬天不抗寒,外面穿战袍可摭阳摭风还避寒,同时还有一定的防箭作用,就算箭射进肉里,有一层丝也能减轻伤口。而那件斗篷是无袖的,织金的很厚重,披在外面还能当毯子用,也能防箭防尘防风防寒摭阳,且更方便。 樊玄符送的另一样东西是一把长刀。 很长很长,拄在地上,直接能到口鼻处,起码有一米五六,这刀怀玉不陌生,之前樊玄符当街砍薛万彻就用的这刀,也叫斩马剑。 当然,若是带有龙凤饰,那就是御刀,也叫千牛刀了,李德誉便是千牛备身,就配有这样一把刀,因为刀太长,平时都是直接双手拄在面前的,这种刀用料极好,都是大匠师打造,极为锋利,做为仪仗御刀威武,真交战砍人也非常了得。 皇帝、太子的御前,除了千牛侍卫们带这种真御刀外,还有许多仪仗侍卫带的是金银装饰的木制御刀,也称班剑。 “这刀你带上,马槊你会用吗,我父亲有好多杆,我给你拿一杆。” “我不会用槊,宿国公已送我一杆,足够了。” “谢谢你。” 樊玄符冷冷道,“你别多想,我这只是还你先前救命之恩,”说完便走入门后,“一路顺风,” “保重。” 怀玉捧着战袍、斗篷,抱着长刀,望着樊家大门,心中五味杂陈。 “玄符,等我回来,我娶你!” 樊家的门子瞪大眼睛,大眼瞪小眼,震惊不已,居然还有人敢这么当众喊要娶樊家大娘子,真胆大啊。 樊玄符没回。 “等我!”怀玉又喊了一声。 两门子投来佩服万分的目光,敬你是条汉子,可你出征之前说这话,真不怕我们樊家大小姐这克夫之名,是嫌命长了吧? 他们甚至已经心中认定,这武二郎估计是回不来了。 哎。 第69章 有眼不识泰山 第69章 有眼不识泰山 左监门大将军、羽林将军、荣国公散衙回府,家丁上来牵马。 管家笑着凑上前来,“阿郎,今日遇到个有意思的事情,对面那武二郎当街大喊要娶大娘······” “果有此事?” “今日守门的两家丁亲眼所见,亲耳所闻,那小子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居然敢当街叫嚷什么要娶咱大娘子,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小小旅帅之子也敢攀附咱们国公府第。”管家把这事当成一个笑话讲给樊兴听。 可樊兴却在问当时女儿的反应,听说是玄符主动出来叫住这武二郎,甚至还送斗篷、披风又送长刀的,那不都是他收藏的好东西吗? 这女儿居然主动送给外人,尤其是当那武二郎喊出要娶她时,女儿居然没拔刀砍他,这就很有问题了。 自家女儿自己清楚,曾经因为国子监勋贵子弟欺负了他的两儿子,做姐姐的樊玄符就提长刀一连斩掉了那伙人的七匹马头,这可不是个好惹的姑娘。 “大娘之前跟这武二郎有过来往?” “是之前那武二郎刚搬来时,大娘买过他们的药,十瓶药用了四百二十匹绢,太贵了。”管家忙道。 樊兴却嘿嘿一笑,“可还有其它来往?” “其它的倒不知。” “好了,我知道了。” 樊兴进府,直奔女儿后院。 院里,樊玄符提着一支斩马剑蹲了个马步摆了个举剑式在那闭目不动。 “武家老二是怎么回事?樊兴直接问。 樊玄符没睁眼,继续摆姿势。 “那天晚上你在飞楼上呆了半夜,难不成是在偷看武家那小子?” “不是。”樊玄符冷冷回道。 樊兴嘿嘿一笑,“武家那小子我上次碰到过一回,虽没跟他打招呼,但确实长的不错,细皮嫩肉,白面俊俏,个子也高,听说以前在终南山修道九年,能医擅丹?” 樊玄符仍不理他。 樊兴直接坐到旁边石椅上,“上次你去刺杀薛万彻受伤,也是他救了你吧?” 樊玄符睁开眼睛,“你知道那事?” “我是你阿耶,啥不知道,我说你也太胆大了,太任性了,吃亏了吧,受伤了吧?这种事情你为何不跟我讲,真要弄死这薛万彻也有其它办法,再说回来,敬晖那小子命不好,也不能完全怨薛万彻,当时各为其主罢了,过去就过去了,没必要揪着不放,人家也是堂堂县公、从三品的右领军将军,你当时要是失手被擒,就是我也保不住你,甚至我和我们全家都要被牵连,你想过后果没?” 樊玄符只是冰冷的答道:“我不会被擒的。” 樊兴长叹一口气,这姑娘脾气向来如此,他也是无可奈何,“都是你娘死的早,咱家起起落落,爹也没照顾好你,让你吃了太多苦。 算了,刺就刺了,没死算他姓薛的狗命大,这事就过去了。 咱现在说说这武二,听说他现在是右卫率府的九品参军?” “嗯,马上要去陇右打仗了。”樊玄符收刀,坐到旁边。 “大娘,你真看上那小子了?”樊兴笑呵呵的问,“阿耶觉得那小子倒也不错,虽说身份低了,家世一般,但并州武氏也算还行吧,毕竟武士彟也是国公呢,早几年我老樊见了武士彟还得奉承他几句,只是现在肯定不如我了。 那小子才从九品下,但年纪轻轻能这么快从白身到东宫参军,确实也够本事,我听说他还挺会画画,给尉迟恭和秦叔宝画了等身像,还作法画符,贴在东宫太子殿门上,太子就不做恶梦了,连太子都知道这小子还称赞不已,将来前途还是不错的。 当然,若是娶我宝贝女儿,有我樊兴相助,将来早晚也能金紫加身的。” 樊玄符却不理他,只是坐在那里盯着自己手里的刀看。 “怎的,那小子不识趣?不对啊,他不是在街上喊要娶你么?”樊兴一拍大腿,“难不成你根本没看上他小子,是这小子死缠烂打想攀高枝,那我现在就去打砸了他那破院子,将那小子腿打断一条!” 说着他做势要走。 “坐下。”樊玄符冷喝。 樊兴赶紧坐下,嬉皮笑脸道:“好,爹坐下,你到底啥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命不好,不配。” “谁说的,哪个敢这样说,我樊兴现在就带兵灭他满门。”樊兴跳脚大骂,这位三十岁的国公当年在李家为奴,十来岁时就一直跟着李世民,那也是百战威名的大将军,平时别人骂他蛮子,但谁敢当面骂? 当初他爹还没被以谋反罪处死时,樊兴更跋扈,一位五姓子出身的侍郎敢小瞧他,都被他直接在百官面前揍了一顿,差点腿被他打折,鼻子都被他打歪掉了,那五姓子又羞又气,后来直接称病乞辞,侍郎都不当了,直接跑回关东老家写书去了,生怕跑慢了被打死,五姓名门碰到这种不讲理的蛮子,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何况人家还是天子家奴出身。 樊兴蛮起来,可不管你是宗室大王还是什么五姓七家,照揍不误。 当然樊家后来摊上谋反罪,樊兴父亲被杀他被撸到底也与这跋扈分不开的,种什么因就结什么果,五姓七家也不是肯吃亏的,当面搞不过就背地里搞。 樊玄符突然就落泪,眼泪大颗大颗哗哗的落。 樊兴看的心痛死了,“哎哟哟,我说大娘啊,你要是看上那武二,爹给你做主,绑都给你绑回来成亲,什么命不好,谁说的,谁敢说我女儿命不好,看我不打死他。” “我就是命不好,定婚三次,三个未婚夫都是一定婚就没了。上次你让我跟敬晖定婚我不同意,你说没事,结果呢?” 樊玄符冲着樊兴发脾气,似要将心中不满全都发泄出来:“我是喜欢武二郎,从没有一个男子能让我牵怀挂肚夜不能眠,从没有人能让我满心都是他,更没有哪个如他那般对我好过,可是我命不好,我更不能害了他, 我怕,我怕我跟他多说几句话,他都要晦气。” 樊兴叹气,心痛女儿万分,却不知道如何安慰。 他起身往外走。 “你去哪,不要添乱了。”樊玄符大喊。 “我去找太子殿下,让他回收成命,不要让武二去陇右打仗,就让他留在京城,我把他调到我麾下来,就任个闲职,然后你们成亲,我就不信,我天天看着他,他还能出什么事。” “我不要你管,你走开,去内院陪你那些莺莺燕燕的美人去。” 樊兴脸皮很厚,被女儿骂也不以为意,“大娘,你也别总胡思乱想,既然喜欢,那管他娘那么多,这回咱不订婚,爹直接把人给你绑回来,你们今晚就洞房,老子还不信了。” “滚滚滚!”樊玄符气的手指发抖,直接把斩马大剑提了起来,冲着他就砍去。 樊兴落荒而逃。 樊氏出于武陵蛮,家风较为特别,尤其是樊兴年仅三十,却已是几起几落,儿时家族因父之罪,全家被隋帝杨广贬为皇家奴隶赏赐给李渊,好不容易借从龙之功封爵翻身,父亲又因卷入谋反被杀,连着他的官爵也俱剥夺,好在后来又凭战功又翻身,甚至如今因参与玄武门宫变而深得太子赏识,前途一片光明,可樊兴也因当年原配早逝,家庭变故亏待了女儿,尤其是女儿这诅咒般的命运,让樊兴更加心疼女儿。 离开后院,樊兴很想去对面找武二聊聊,甚至想直接把人绑来跟女儿洞房,可又怕女儿的大刀。 在后院坐了会,一群美丽的妾侍围绕着,却反而让他更加烦躁起来。 “滚滚滚,都滚,别来烦我。” 樊兴突然发怒,赶走一众莺莺燕燕,背着手转了会圈,更换了身便服,从后门绕出去,直奔武宅。 武宅前院厅堂,怀玉正在写一份关于设立野战医院的计划,他计划是行营分级设立野战医院、救护所、急救队等,旅队级要设有救护兵和傔护,要第一时间把伤员分类、急救,后送,对于一些较重的伤员,要在紧急救治后转送到后方的野战医院等。 还要征召一些民夫,充做担架队、护理队、转运队等等。 大唐此时军中医疗体系还比较落后,虽也会派军医,但五千人才派一个医师,还是太少了,也没有较专门的医护队伍,如果他到陇右,还是得征召一批民夫进行集训,以增强医护力量。 正思索着,突然一个声音打断他。 “你就是武二郎?” 怀玉抬头打量着这个突然登门拜访的汉子,十分精壮,目光中有一股子危险的剽悍气息,这人就跟一只猎豹一样。 “在下就是武二,不知道这位兄台是?” “论辈份你当叫我叔。” 怀玉感觉对方也就三十左右,自己真实年龄跟他其实差不了多少,不过想到自己现在这副身体是十八岁,倒也只是一笑。 “敢问阿叔尊姓大名?” “免贵姓蔓。”樊兴本武陵蛮,祖上就是来自于古巴国的巴蔓氏等五姓氏部落,后来巴曼氏族取谐音汉字樊为姓,其实他们都出于武落钟离山。 “蔓叔好。” 樊兴自称姓蔓,也是禁军武官,说他听说怀玉配的伤药好,特来求购,怀玉不疑有它,两人聊了一会,怀玉卖了几瓶药给他。 “哎呀,来时匆忙,忘记带钱了。” “无妨,回头有空了再送来便是。” “那我给你留个东西押这。” “不用。” “那我给你写张欠条吧。” 樊兴最后留下一张欠条拿着药离开了,绕到后门回府,看着手里几瓶药,虽然不是很贵重的上品伤药,一瓶才一匹绢,但这也是几匹绢,那小子行事倒确实很爽快,很符合他胃口,聊了会感觉这人不错。 老丈人看女婿,越看越喜欢。 女儿倒确实挑了个不错的年轻人,家世门第差些倒也没什么关系,可现在女儿却因那克夫传闻而不害怕退缩了,这倒是个麻烦。 第二天一早,樊兴正准备要出门上衙,结果后院女管事来报,樊大娘一早便走了。 “也许是散散心去了。” “可是大娘连她的剑婢们都没带一个,只牵了三匹马走,孤身一人走的。” 樊兴一惊,“赶紧派人去对面武家瞧瞧有没在那?” “对面武家二郎很早就出门了。” “赶紧派人去找,快!”樊兴有些慌乱,女儿可千万别一时想不开啊。 第70章 拜见四叔 第70章 拜见四叔 卯初,早上五点,夏日天刚亮,怀玉便被唤醒了。 赵信换了身缺胯袍穿着大口裤,膝上还束着条布带扎紧裤腿,小腿还打上了行藤(绑腿),背着顶笠帽,腰上还挎了口横刀,“二郎,该去点卯了。” 怀玉睁开眼看着他这身打扮:“你真要去陇右?” “去,搏个富贵功名。” “不后悔?” “不去才后悔,死了也不怕,望二郎带上我。” 怀玉见状也不再拦着,“千金堂这边你交待好没?” “昨日都交待好了。” “你跟伱妻儿还有你妹妹,以及我阿兄他们说过没?” “说了,他们都支持我去。” 唐初之人对军功的渴望远超怀玉的想象,估计得跟后世对考公考编的执着有的一拼。 起床、洗漱,换上戎服,套上青色的九品参军官袍,带上昨日收拾好的东西出门。 前院,一大群人在那里等候着了。 马周也把一身长衫换成了缺胯袍大口裤,坚决要弃笔从戎。 老程家送来的八个老部曲,也已经收拾整齐,马都喂好了,千金堂几十号人都想去。 最后怀玉询问了一番,家中独子的不带,父母老弱的不带,兄弟姐妹年幼的不带。 然后剩下的人里挑了八个个子高大身体较健壮且年纪在二十一至三十间的。 骑上乌云踏雪,怀玉赶到右卫率府。 今日许多武官汇聚,都是右卫率府的,大唐东宫有十率府,其中六率分统外府兵,每率大约统三至五府,加起来东宫也有几万人马的。建成宫变之前,兵力可是十分占优势的,只是最后被李世民一剑封喉。 这次太子调兵抵御突厥,东宫率府兵将也征调不少,有去陇右的有去朔方的,也有去泾阳的,有去咸阳的。 “卯正!(六点)” “点卯!” 右卫率司马卢怀让高声喝唱,手捧着卯册开始点卯。 怀玉头次来右卫率府,也是头一次当官,好在今天这堂上首位坐着的是程咬金。 右卫率府官将很多,因为右卫率不仅统有五个外府,还统有太子亲、勋、翊内三府,总共是内外八府,除程咬金兼的右卫率,还有两位副率,又有三位中郎将,还能长史通判诸曹,并录事、功、兵诸曹参军事、参军等。 外五府有统军、别将等,内府有中郎将、左右郎将等。 卢怀让拿着卯册点名,点到的人不仅要叉手唱诺,还要上前签到,这叫画卯。 长史卢怀让对怀玉非常客气,程咬金则在旁边道:“这位卢司马乃是万春公主驸马,卢司马的父亲是殿中监。” 那位卢司马很年轻,也就二十来岁,他还有个兄长卢怀业之前在秦王府任库直,现在是千牛备身。 点完卯,程咬金宣布右卫率点选出征名单,这次右卫率不少兵将都要调派出征,跟怀玉一样去陇右的也不少。 “都准备好没?”程咬金拉着怀玉在自己公房喝茶笑着问。 “也没什么需要特别准备的,随时可以出发。” 聊着时,那位卢司马又来了,他也要出征陇右,程咬金对这家伙很客气,还说怀玉有不少疗伤圣药,卢怀让则直接掏出金开元说要买些。 等他出去后,程咬金告诉怀玉:“他家本不姓卢,而是姓豆卢,他爹豆卢宽是隋文帝的外甥,他祖父豆卢通娶的是杨忠的女儿昌乐公主,北周时封南陈郡公,他曾祖豆卢永恩更是少保楚国公。 其实豆卢氏也不是他们本来姓氏,其祖上其实是鲜卑慕容氏一支,后燕北地王降北魏,被赐姓豆卢,鲜卑语意为归顺之意。 豆卢宽是杨坚外甥,隋朝时也仅是一个县令,跟着萧瑀归顺大唐,从龙有功,诏去豆姓卢,迁歧州刺史,再升殿中监。甚至特意将万春公主赐婚给豆卢宽嫡次子怀让,又把长安延康坊杨素大宅赏赐给了公主夫妇。 豆卢家如今虽然姓卢,但关陇豪门,还是十分得宠的。 “卢司马跟冯少师一样,其实也没多大志向和本事,纨绔子弟而已,不过这人倒也不坏,为人豪爽大方,他跟你客气,你也多捧捧他便是。”老程还告诉怀玉,其父豆卢宽娶的是隋观王杨雄之女。 而太子李世民后宫里有四个杨氏,辈份都是杨雄孙女一辈的。 “你四叔武士彟续弦妻杨氏,是杨雄侄女,说来你们武家跟豆卢家也是亲戚。” 杨雄是武士彟妻杨氏的伯父,豆卢宽娶的是杨雄的女儿,所以豆卢宽跟武士彟那算是连襟。 豆卢家的联姻算是这时代贵族门阀的代表,联姻的都是皇族、门阀,相当了得。 这次卢怀让去陇右,其实就是去镀金的。 “你四叔回京了,你小子离京前去拜见一下吧,明日一早到城外军营报道,带上行装随军出发。”老程今日没再提嫁女儿给他的事,或许是觉得强扭的瓜不甜? 出右卫率府,怀玉便去了应国公府。 武士彟从扬州一路快马加鞭赶回,没多做半点耽误,这姿态还是非常不错的,在李世民宫变后,皇帝的一众元从心腹里,他对新太子的臣服姿态最好。 怀玉上门的时候,武士彟也刚从东宫拜见太子谢恩回来,他现在是黄门侍郎兼雍州别驾,加特进衔,甚至他的次子还加了个五品散阶,足示太子恩重。 应国公府里,东宫的使者送来大批财物,装了一车,武士彟和杨氏将使者送到大门口。 “侄儿龙桥武怀玉,拜见四叔,拜见婶娘。” 武士彟长的很高大,仪表堂堂,也是个老帅哥。他一身紫袍玉带,看到怀玉后打量了他几眼,亲切笑着道:“我还在扬州时,可就听说族里出了个了得的后辈,” 说着,武士彟直接上来挽了他的手往家中走。 “换上青袍了?不错不错。” “都是得四叔之荫。” “你的事情我知道,那都是你的本事,想不到当年意外失水,结果却得来一场福缘,挺好。” 跟老武说话,让人如沐春风,他没什么架子,甚至让人很亲近。 其实他也挺年轻,才四十九岁。九年前也才四十岁,就已经成为从龙元谋功臣十七人之一,而从府兵队正到元谋功臣,他也不过用了一年多时间而已,更早的时候,他甚至还在贩木头做商贾之事,可见其本事。 但人家当年在乱世时花钱买个府兵队正当,甚至能够一眼看中太原留守李渊将来能成大业,慷慨结交、资助李渊,这份眼力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雍州别驾这个官职,其实就是后来的京兆尹,治中相当于少尹。 如今他妻兄杨恭仁罢相任雍州牧,实际上只是挂名,真正管雍州事务的是武士彟这个黄门侍郎兼雍州别驾。 相比起杨恭仁的旁落,武士彟倒是仍得新主恩宠了。 听说怀玉要去陇右检校医务,武士彟拍着他的手鼓励他去闯荡,“我大唐最重军功,没有军功是走不远的,而有军功能够迅速晋升,仕途之路会更宽坦。” 武士彟也没有仅是口头支持鼓励,他赠怀玉两匹马,还送了支马槊,又亲自挑了八个部曲亲兵给怀玉,“出门在外,尤其是上战场,少不得忠心勇武的部曲亲卫,自家人更得信任。” 那八个部曲都是武士彟多年老部曲,也是附籍于武家的,他们妻儿老小也都在武家。 “你带上他们,在外也有个照应。” 怀玉说程咬金派了八个程家部曲跟随。 “宿国公为人洒脱豪爽,但粗中有细,是个值得结交之人,你小子能入他法眼,这是福份。他派程家部曲跟随,这好意你收下便是,记住这份大人情便是。 我是你四叔,总不能比不过外人,你带上他们吧。” 两匹马一支马槊,还有一把名匠打造的弓,加上八个拳头上能站人胳膊上能跑马的武家部曲,这份见面礼着实不轻。 两人初次见面聊的挺不错,武士彟能有这成就,确实并非投机,人家谈吐见识,尤其是这眼光那不是一般的好,哪怕如今太子宫变夺位成功,武士彟也能迅速的转换阵营。 “阿耶,” 武二娘梳着两个丫髻跑过来,一把扑到武士彟身上撒着娇,武士彟笑着抱起女儿举高高,然后放在腿上,“叫阿兄。” 武二娘奶声奶气的叫了声阿兄,怀玉笑着摸出个香囊,“这是用香料、中药制成的驱蚊的香囊,妹妹带着。” “谢阿兄。” 怀玉逗小姑娘的本事还是不错的,跟她玩了几个小魔术,丫头眼睛都惊呆了,直喊怀玉会仙术。 两人关系倒是迅速亲近了许多,小丫头甚至都爬到怀玉腿上坐着,要他手把手教自己怎么变的,连之前来拜访时较冷淡的杨氏,今天都满面红光难得笑意连连的。 中午,杨氏甚至主动留饭。 武士棱也来吃饭了,武士让现在则完全糊涂了,武士逸则在回京路上将去韶州升任刺史。 “二郎去陇右,把你几个不成器的从兄弟也带上。”武士棱没跟怀玉客气,直接选了八个成年儿孙让怀玉带着去陇右,都是庶出没有官阶的白丁,他儿子三十多个,孙子更多,但成器的没几个,如嫡长子到现在也仅是个从八品的右卫铠曹参军事。 武士棱选八个儿孙让怀玉带着去陇右做点事,每人又安排两个部曲,一下子要怀玉带三十二人。 “你就把他们当成你的随从,任意驱使,省的天天在京不务正业,我看的心烦。”这位七十多岁的武家族长,几天不见,居然又纳一房新妾,如今都纳了第十六房了,听说又有妾侍怀上了,真是人老心不老,不死就要为武家繁衍增丁做贡献,发光发热到最后一刻为止。 不过老武生的多,但质量还真一般。 武士彟笑着对怀玉道:“你就带上你大伯家的那些兄长、侄儿们,自家人用起来也方便,上阵父子兵,打架亲兄弟嘛!” 怀玉自然也就笑着应下,这还没出发呢,程咬金给他八个部曲,武士彟又给八个,这武士棱又安排三十二人,他千金堂那里马周、赵信要跟随,他还又挑了八个药工、伙计,总共五十八个部曲随从。 这架式,估计人家大将出征,带的部曲家兵也不过如此了。 “马骡、刀箭、麦饭、粟米、马料,还有帐篷等你不用担心,我们都让部曲们带上足够的。”武士彟兄弟俩做事,倒也是滴水不漏,不仅派部曲,甚至连他们的坐骑装备粮草等都给包了,一路到陇右,都是自带干粮随征。 族里这般舍的下本支持他这个晚辈,怀玉也只能一切尽在不言中,今日家族对他全力支持,他日他也必须要予以回报。 “老四啊,我上次得了怀玉一个鹿血补酒方子,自制了不少鹿血酒,还有鹿葺酒,特意带了两瓶来,咱们得喝点。”武士棱笑呵呵的拍着亲兄弟的肩膀,“你还年轻,就两儿子,不够啊,还得多生,尤其是你这续弦连生三女儿还没生出个儿子呢,一会让怀玉给你拿两瓶五子守仙丸,再配上我这鹿酒,保你三年抱俩!” “二郎啊,你还有没有什么方子,保证能生男娃?”武族长问。 第71章 与狼为伍 第71章 与狼为伍 长安,金光门外。 永通渠畔,军营。 这条隋朝开皇年间开凿渠引渭水,循汉代漕渠故道东抵潼关达于黄河全长三百余里,输关东、河东之粟于京师的富民渠,却已经在隋末之时淤废。 开皇年间兴盛热闹的富民渠已不见清波白帆,只有如今的一顶顶军帐和无数汇聚而来的关中府兵将士们。 怀玉一身戎服,早早出怀远坊,后面带着一支彪悍队伍,宾客马周也是一身戎服还挎了把横刀,赵信持矛背弓,后面武士棱的八个儿孙,紧接着是程家八部曲,武士棱十六部曲,武士彟八部曲,还有千金堂八个追随从戎的药工、伙计。 加上临时跟着去的润娘阿兄陈兴。 正好凑了一队五十人。 怀玉骑着夜照白,虽没披甲,可手持黑漆马槊,腰悬太子赐镔铁横刀,背负犀角弓,马鞍上还挂一把樊玄符送的斩马和一支秦琼赠送金锏。 肩上系着大氅,头顶红缨笠帽。 还真有几分威风,好似将军了。 一行人半数骑马,少数步行,后面还跟着一支骡队驮运装备。 各家派来的部曲都是骑着马的,虽不如夜照白这等骏马,那也是不错的骑乘坐骑,甚至一人配双骑。 也就怀玉的千金堂伙计们没马骑,两腿步行跟随。 出了城门后,看着那片巨大的营地,怀玉感觉血不由控制的在往上涌,有种好像去看数万人演唱会的感觉。 还没靠近营门,就有好几拔人查验身份。 怀玉这一大队人马,却并没引起太多关注。 武君威是胖子武君雅的庶弟,三十出头,但因为是婢生的,所以地位非常低下,特别是武士棱又特别能生,儿子三十多个,这位武十八郎在宣城公府里跟透明人没什么区别,别说授阶做官,就连个三卫官都没资格,平时就跑跑外院说是管事,其实也相当于是个下人。 这次老武也算还记得有这儿子,让他来随征,看有没有机会立点军功。 武君威虽说是个人人嫌弃的婢生子,但长的也还算高大健壮,常在京师行走,对唐军征战之事反而比怀玉要清楚些。 按他所说,其实朝廷征发府兵出征,也是会征些内府三卫官、勋官、散官等随军。 甚至还有子弟随军,唐人的子弟十分宽泛,如禁军子弟、城傍子弟、团结子弟、山河子弟。 军外子弟,也是可以自愿从征的,立下功劳一样可以得勋。 这些子弟有的是直接随父兄从征在营,有的则是子弟们别置一营,不入府兵之营,自办行装‘义征’。 除了军外子弟义征,军官们也还可以带部曲奴仆随军。 这些部曲等同于私人奴仆,在营中就是家兵,不是带着身边伺候的,而是也要办行装护卫或杀敌的。 所以唐军打仗,有时成份复杂,主力当然是府兵,也会有军外子弟,甚至是百姓义征,若是在边疆,还会有许多蛮夷附庸、蕃部城傍相随。 在唐初征战多,立功机会也多,尤其此时立功给的勋或是田地赏赐还是比较真的,不来虚的那套,所以经常是一打仗征召,不仅点到的府兵积极自办行装报道,还会有父子兄弟也自办行装相随,人心齐一,就奔着军功去的,当然,战场上缴获,甚至敌境抢掠,也是丰厚的收入。 大唐开国以来,很欢迎这些子弟义征,也允许官将们自带部曲随军,因为不论是子弟还是部曲,往往都是青壮健强,甚至有不错的武艺,并且还往往家庭条件较好,能够自备的起衣粮行装,同时这些人立功心切,战斗意志很强,对于唐军的战斗力有很大提升,何乐不为。 反正立了功一样给勋赏,朝廷又没什么多的付出。 只要进了营,不管子弟还是部曲,其实也是会有酱菜口粮发放的,统一听从军中指挥。 不论是程咬金还是武士彟,他们在给怀玉部曲,或是送子弟从征时,就很清楚这一套了。 怀玉刚进营门,守门士兵看了他参军身份后,便马上让一个士兵带他去中军帐。 “太子右卫率府参军武怀玉报道!” “快进来。” 一间大帐里,已经坐了不少军官,那位右卫率府长史卢怀让驸马也在,他上来拉着怀玉进去,跟他介绍众人。 “诸位,这位是我们右卫率府的参军武怀玉武二郎,终南山下来的高人子弟,医术高超还会炼丹画符,画的翼国公和尉迟将军的画像,连那两位都惊叹不已,贴在东宫丽正殿大门上,从此让太子殿下安枕无忧一夜到天明,当然,二郎的疗伤药至宝丹,相信在座诸位也都已经起码人手一瓶了吧?” “二郎不仅是我们右卫率府的年轻俊才,说来还是我亲戚呢,应国公武侍郎是我姨父,而怀玉是应国公侄儿,我们右卫率宿国公程大将军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让我这次一定要照顾好他,这是我们右卫率府的宝贝,程大将军甚至相中了要收做女婿的。” 这位万春公主驸马虽然被程咬金评价是个纨绔子弟,但确实很会说话,一番话下来就让大家得到很多信息,这年轻人虽然品级低微才从九品下芝麻官,但人家背景不简单,应国公侄子,更点出这人甚至是上达天听在太子那里有名的,甚至跟秦琼尉迟恭相识,更得右武卫大将军、太子右卫率程咬金的青睐。 “二郎,这位是咱们陇右行营右先锋,右武卫中郎将、魏城县男爵。” 牛进达枣红方脸,浓眉大脸胡子又厚又长,一双眼睛大如铃,那块头也是腰带九围,跟个铁塔似的,一身战袍在身,他打量着怀玉几眼,然后上来一巴掌就拍在怀玉肩上,似乎想把他拍进地里去。 好在怀玉跟程咬金常打交待,对此习惯了,提前运力准备,挨了一记重的倒也还不动如松。 “咦,看你细皮嫩肉白白净净斯斯文文的,想不到你这身子骨还不错。难怪老程喜欢你,要招你做女婿呢,确实不错。” 老牛说话挺直接。 怀玉昨天做了点功课,对陇右行营的几员大将背景了解了下,这老牛人家也是豪门子弟,别看现在才是个魏城县男爵,但却是秦叔宝和程咬金的铁杆兄弟,老程一直是秦琼的搭档,而老牛一直给老程做副手。 现在程咬金是右武卫大将军,这牛进达就是右武卫中郎将,他当年跟秦琼程咬金一起弃郑投唐的,只是相对年轻,现在也不过刚三十出头,人家祖上却比秦程二将了得,曾祖是西魏上柱国、平原公,祖父是北齐镇东将军、淮北太守,父亲也当过隋朝的县令。 他老婆裴氏,也是名门河东裴氏女,老丈人裴神安还是澄城郡公。 “卑职拜见牛将军。” 旁边一个瘦脸汉子也一直打量着怀玉,“老牛可别吓坏了人家,这娃可是文职,以后陇右行营五万人马,医疗救护之事可全指望着他呢。”他冲着怀玉微笑,笑的怀玉却直起鸡皮疙瘩,总感觉黄鼠狼给鸡拜年一样。 “老刘,你莫非想跟义贞抢女婿,我可跟你说,这样可不地道啊。”牛进达嘿嘿的道。“二郎啊,你莫信这家伙。” “我是陇右行营左先锋、平原县子刘兰成,青州北海人。”刘兰成一脸微笑。 怀玉一听这名,马上就想起收集到的此人信息,这也是个传奇人物啊,据说喜读经史善言成败,但也确实牛逼,因为他经常带几十上百人就击败数万敌军。 可这人原本却是隋朝鄱阳郡书佐,因战乱回老家青州,遇到三万流贼来犯,城中粮尽援绝等死,是刘兰成这书生,募集一百敢死队发起突然袭击把三万人干的弃营而逃。 可被他救的城中官吏豪强们却居然想杀了他,气的刘兰成逃出城追上流贼败军,三句话就把流贼首领綦公顺说的要当场拜他做大哥,刘兰成推辞只做了长史,转身就带着这支败军又杀回东阳,他以一百五十人便奇计拿下东阳。 之后另一支流贼五万人来袭,吓的綦公顺要跑,也是刘兰成说服他淡定,然后他们以五千人轻装奔袭,刘兰成更是只带二十骑混入敌营,半夜突袭,一把大刀直取中军帐贼军主帅,斩将夺旗,綦公顺率五千人顺势掩杀,敌五万人被砍死几千,其余的全被他们吞并,他们一举成为青州最大势力。 不过后来刘兰成却劝綦公顺带兵归附了瓦岗,之后李密败,他马上又去投唐山东道安抚大使李神通,得授尚书省郎中。 他虽也曾投过瓦岗,但非嫡系,投唐后也是李神通山头的,不曾进入秦王府。 关于刘兰成的江湖传闻不少,有说刘兰成狡诈、嗜杀,有说他当年攻下东阳后,把城中官吏豪强全杀了,也有说他在青州流贼当长史时,更劫掠杀了许多人。 能文能武混到如今却仅是四品,主要还是一直没跟对人,要是跟秦琼他们一样早跟了李世民,如今地位肯定不低。 怀玉对他有些防备,他还是喜欢秦琼程咬金牛进达这种比较直爽的人,刘兰成让他感觉这人有成府,甚至有点阴,报复心还强。 不怕流氓武功高,就怕流氓有文化啊。 说话间,又进来几人,为首一人却是熟人,右领军将军武安县公薛万彻,还有他的三个兄弟,四戟薛家,两郡公两县公都来齐了,也都要去陇右行营。 “咦,武二郎也在。” 薛万彻看到怀玉有点意外,然后大笑着上来就给了一个热情的熊抱,“上次遇刺,多谢二郎仗义相救,你那刀法虽然一般,但你的丹药真是了得,神医。” 第72章 欢喜就好 第72章 欢喜就好 中军大帐,一群公侯、将军校尉们中,怀玉这个从九品下青袍参军事就显得格外的突出。 简直是鹤立鸡群。 每个到来的武将、文官都忍不住要瞧上几眼,甚至不少人还来打个招呼,怀玉都没料到他在长安城,尤其是在长安军官中已经很有名了。 他的丹药,名动长安,尤其是疗伤药。 从九品下的参军事芝麻粒大点官不足一提,但检校陇右行营医务的参军事,可就不一般了,全军五万人马的医疗都归他管,从某方面来说,他现在也算是个行营级的领导,主管医务。 要上前线了,哪个敢保证自己就不受伤? 对怀玉,谁不得客气点。 行营大总管柴绍正在陇右前线,副总管郭行方也正在去的半路上,长安这里其实是增援陇右人马的一支,府兵五千,另有义征子弟部曲等并未计算在内。 唐军闲时将归诸卫,兵归各府,轮流番上,闲时务农。这次五千府兵从关中各处军府征召而来,将领也是各卫府率府调来,组成行营,上了战场,还要另组军阵。 这五千人的行营,官将不少,薛家四兄弟皆为行营总管,比郭行方的副总管低一级,牛进达、刘兰成这两前锋与他们算平级,其实也是总管。 李世民早有安排,此次特意安排了堂舅岐州刺史、延安郡公窦恽做行营长史,长安这支五千人马援军,也由他统领前往陇右。 这位窦恽是武德初宰相窦威之子,窦家乃是百年之外戚世家,窦恽父亲窦威跟窦轨、窦琮兄弟俩的父亲窦恭是亲兄弟,都是柱国大将军邓国公窦炽之子,有名的关陇将门。 窦氏本是汉以来的名门,后来汉灵帝时,窦统为雁门太守避窦武之难逃亡匈奴,成为部落大人,北魏时窦氏南迁,子孙在代地定居,北魏赐姓纥豆陵氏,窦家世代效力北魏,皆居高位,窦家后来还成八柱国家之一。 在西魏北周隋唐,世代联姻皇家。 怀玉对窦恽印象不错,长的很儒雅,大约五十许,可依然帅气,说话也好听,哪怕怀玉这个坐门口的从九品参军,都还特意召到面前问了会话。 李渊已故皇后的堂弟,当今太子堂舅,武德朝已故宰相之子,祖父北周上柱国、隋朝太傅,伯父曾任雍州牧。 窦威窦轨窦琮窦诞窦恽窦静,扶风窦氏一门在朝中满门公侯,一堆的大将军、都督。 有这位大帅哥窦刺史做长史,不论是薛家四虎还是牛进达刘兰成两先锋,没有一个敢造次。 自窦恽进帐,大家都非常恭敬老实。 窦恽说话慢条斯理总是带着笑,依个问话。 五千人马被编为前后左中右五厢营,牛进达和刘兰成分领左右两厢,薛万均、万述、万彻则领其余三厢。 怀玉与万春公主驸马卢怀让等一起也在中军,自愿义征的人马统计有一千八,将领们的部曲也有数百,全都与正军编在一起行军。 “我辞别太子殿下时,太子还特意跟我说到武参军,殿下说武参军不仅医术高,而且对于军中救护有独道见解。”窦恽问怀玉,“武参军有什么计划?” 面对这位紫袍玉带的窦国舅,怀玉也没敢大意,赶紧起身:“卑职计划等到陇右时建立一所野战医院,以便更好的救护医疗伤员。不过考虑到医护短缺,所以卑职想利用这段行军时间,组建一个随营医疗所,不仅负责我们这支人马行军的医护事务,还招募些人手进行专门的战场急救、医护的短期培训。” “还可以边学边制一批军中常需要的急救药品等。” 窦恽抚着长须,笑道:“果然很有想法,我支持你去做,具体你需要什么?” “需要人,这次朝廷给陇右行营从朝廷医疗机构和民间征召二十名医师,但陇右行营五万人马,只分到十名医师,太少了,且这些医师也并非都擅长金疮、折伤······” “相比医师紧缺,懂些护理急救知识的傔从,也就是专职护理也非常急需,战场上伤兵若能第一时间得到急救护理非常重要,能够大大减少伤亡······” 窦恽哈哈一笑:“这医师宝贵,我也没办法给你弄来更多,但你若是需要傔从,倒是没有问题,随军的民夫也有不少,你直接去挑人便是。” 怀玉没想到他这么好说话,当下也十分感激。 第一次军议很快结束,诸将领了任务各自离去,明日一早就正式拔营出发,怀玉的任务也很重,虽然也都是他主动找的事。 他得去见派来的十名医师,带他们组建起随营医护所,还要建一个随营医护培训班,要从民夫里挑人培训他们急救医护知识,甚至是要边行军边加工一些医药品。 好在他自己带了一队人来,倒是他现成的班底,这是好帮手。 特别是马周,能写会算,武君威等武家子弟也都是识字的,连赵信也会识写算数。 那十位医生,三位来自太医署,一位来自尚药局,还有一位来自药藏局,剩下五个来自长安两市药肆征召来的民间医师。 五位官方大夫,一位是针医师,就是擅长针灸治病的,还有位按摩师,以及一位咒禁师,这让怀玉很不解。 他们自我介绍后,怀玉才明白,大唐太医署搞医学教育,下属分科有五,医师针师按摩师咒禁师和药园师。 传统医师,就是医科的,针师自然就是针科的,按摩师主要是推拿按摩治病,他们比较擅长治骨头复位,筋肉拉伤甚至是淤血不通等等, 至于那咒禁师,他们也被称为巫师,以符咒驱除疾病,以所谓的禁咒术治病,这种也叫祝由术,怀玉觉得有些匪夷所思,但在唐朝大行其道。 甚至他之前给李世民画门神贴符纸,在李世民等看来也属于那一套的。 针师按摩师怀玉觉得战场上还是比较有用的,至于那咒禁师他直接觉得没用。 五位民间医师,虽然号称全医,就是各科都会,但实际细问一番,发现他们擅长的其实都不是战场外伤为主的这种治疗,战场上主要还是止血、起箭头、缝合,甚至截肢这些为主。 看到这十位大夫,尤其是他们普通遍都是五十岁以上了,他觉得自己这趟的任务不轻。 好在怀玉虽然年轻,但如今名头挺响,所以这牛鬼蛇神的一个个都挺佩服他,尤其是那位太医署的咒禁师干巴老头,据说以前也是道士,后来转咒禁师,烧丹画符念咒那套头头是道,但自去观摩过怀玉在丽正殿门上的作品后,佩服的五体投地,一见面就喊着要拜怀玉为师。 “时候不早了,先吃饭吧。” 折腾半天,什么也还没干,却已经是日上中天了。 军中吃饭很简单,每个府兵接到命令出发的时候,要带上九斗麦饭加两斗粟米,做为路上干粮。 到了军营以后,每人每天发两升粟米,有空的时候就埋锅造饭。 现在还没离京,朝廷特意拔了些肉蔬酱菜到营中,算是出征前的犒赏,怀玉一行就五十人,现在还有十名医师到手下报道。 怀玉给每个医师找了两个能写会算的做助理,每助理又给安排了一个民夫做傔从 眼下他们总共是一百人,那个一心要拜怀玉为师傅的咒禁师郭采真,祝由术如何怀玉还不知,但他是个自来熟,主动的带人去领了他们这一百人的肉蔬盐酱和胡饼。 胡饼是兵部送来营里的,现烤好的,可能是烤的太多,所以好多烤的不是焦了,就是有的芝麻粒都快掉光了,硬梆梆的比起大姐玉娥的手艺差太远。 所谓的肉蔬犒赏,肉和蔬菜送到军营后,士兵们把猪肉羊肉居然混在一起煮的,更过份的是皮上还有很多毛没刮干净,更别说把骨、肉以及内脏居然都扔一起煮,然后骨头还不够烂,皮有些嚼不动,明显没淖水,血沫子也煮在里面,那肠子还有几分原味······ 各种茎块叶子的蔬菜扔里面乱炖,炖的烂糊,说实话这样的一锅大杂烩,让怀玉胃口全无。 不过其它人倒是胃口很好,连武君威这位宣城公府的庶孙也是舀了一大碗猛吃,一口饼子一口汤,再捞块肉吃,不亦乐乎。马周这位以前嗜酒如命的狂儒,最近在戒酒,人有点憔悴,精神却又有点亢奋,他鼓着腮帮子在狠嚼一块不知道是牛鞭还是板筋的玩意,都要嚼出沫子来了。 怀玉在啃胡饼,倒也不算饿,最近肚里油水不错。 其实他们来时拉了十驮物资来,其中有不少麦饭、粟米甚至还有肉干、咸菜和胡饼等。 他们这块营地上,一百人或蹲或坐,稀里哗啦的吃着,尤其是那些医师傔从,多是年轻民夫,平时难见荤腥,他们才不会嫌弃猪羊肉一起炖,也不在意皮上带毛,又或肠子有没清理干净,肉有没淖水有血沫这些,大杂烩一样吃的香。 “还没离京,就开始想家了?”武君威啃着一块骨头,见怀玉这样,便伸筷子给他捞了一块肉,“在外面,尤其是在军营之中吃饭,可不能斯文客气,你稍慢点,那就被造光了,得快,要猛,狼吞兽咽!” 怀玉本来不想拒绝他好意,可放眼一看,嗬,好家伙,这块肉不仅带着毛,好像还有点特别,似乎是块欢喜,也不知道哪个有才的家伙,炖的时候居然用根骨头穿着,怀玉差点以为是块炖的脱骨的带骨肉。 “你吃,我早上吃的有些饱,吃个胡饼就够了。”怀玉连忙摆手,这玩意比回锅羊骨汤杀伤力还大啊。 武君威顺他目光低头瞧了几眼,好像也认出来,笑着道:“嗬,居然还有块漏网的好东西,真正的好东西呢,这玩意要是炖之前火烧一下最好的,不过军中嘛也没那么多讲究,不干不净吃了没病,对吧?” 怀玉只得无奈点头,然后就看到武君威直接就整个塞进嘴里,嚼的那个香啊。 武君威一边嚼的津津有味,一边道:“吃了这顿好的,出了京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吃上一顿肉了。” 第73章 检校总管 第73章 检校总管 卢怀让带着怀玉跟挑牲口一样,到民夫营里挑人。 “要多少尽管挑,我阿舅说了一定满足你。” “谢卢长史。” “这么见外做什么,叫阿兄就行。”万春公主驸马一如继往的热情,这支兵马的统领窦恽是他妻兄,他在这大营里地位很超然。 或许是这位卢驸马知道太子也很重视怀玉的军中医疗新法,所以他现在也不管其它事,就蹲点怀玉身边,美其名曰全力配合直接领导,也是关照太子右卫率府自家兄弟,但怀玉估计这家伙也不是真正能上战场拼杀的料,守着他自然就能呆在后方不用上前线。 但有这么一个驸马爷带着,他的工作也确实方便了许多,要人给人要粮给粮的。 小小从九品参军别人也许未必真理睬,可堂堂太子的姐夫,还是殿中监的儿子,大家就得好好考虑下了,毕竟本营的最高官窦长史还是人家妻舅呢。 “卢长史,我是这样设想的,咱们招一批年轻聪明的,民夫也好,子弟也罢,边行军边培训,教他们战场急救,每旅百人设一个救护伍,一个救护员,配四个民夫做担架队员······ “每旅的这个救护伍,我觉得可以直接用军官们的部曲或子弟。” 一些轻伤直接他们现场医治,处理不了的重伤,他们按伤情给他们扎上红黄绿不同颜色的扎带,甚至配上一块伤情牌转到后方来,节省时间,也让少数的那几个医师、助理们能够发挥更大作用。 卢怀让笑着表示会全力支持,但怀疑这么短时间又要行军又要教授救护,未必能学成。 “咱们这次去陇右,八百里路,沿渭河河谷西进,道路还算好行,过陇山之前也不用担心敌人,一天行军六十里路,也就是十三四天的路程,能学会么?” “能学多少是多少吧,况且战场急救护理也不是学医,没什么高深的。” 战场上太多人都是被耽误或伤口感染了。 还有更多本来只是小伤,最后却不得不截肢,甚至白白死掉的事。 卢驸马不是员冲杀战将,但关陇将门自然也对军队不陌生,知道怀玉说的这些都是实情。 “若真能如二郎你所说的这般,那真是功德无量。”他也有些兴奋起来,若真能做成这事,那绝对是大功一件。 正军五千,义兵两千,民夫三千。 怀玉取整数,每百人取一人进行急训,就教最基本的伤情判断分类、战场急救护理。 一所随营医校成立了,怀玉自任校长,那十位医师挂名老师,怀玉把千金堂带来的人做助教。 第一批战场急救班一百人。 另外又开了护理班,开了两班,各一百人,都是从子弟、部曲、民夫中挑的人。 卢驸马也凭他过硬的实力,给怀玉调来了一些军文职书吏,又调一百民夫协助制药。 怀玉这个参军,现在手底下五百人。 人家七品折冲府校尉,也仅是带二三百人,上府五品别将,也不过带他这么多人。 行军医校下午正式成立,窦长史还百忙之中受卢驸马邀请前来参加,他提笔在一面红旗上写下医院营三个大字,授旗怀玉,陇右行营于是有了这么一个特别的营。 五百人的医院营,自然由怀玉检校医院营总管,卢驸马挂名长史,马周代主簿,当然这是非正式职事。 “好好干。”窦恽看着列队整齐的五百医院营人马,还是挺高兴的,起码这些原本是农夫、商人、工匠、部曲奴仆的这几百人,凑合起来后,还能这么整齐。 “武二郎不愧是咱元从禁军子弟,骨子里天生就有武人风范。” 窦长史一高兴,不仅让卢驸马回头去取药材粮食,还指示手下参军,“给医院营拔一百头骡子,用作驮运伤员、药材、担架、帐篷等,再给铠曹参军给医院营每人配齐一把横刀一杆长矛加一副弓箭。” 横刀长矛弓箭,这是唐军府兵标准单兵装备,不管你是步兵还是骑兵还是远程兵种,横刀弓箭都是必配的。 怀玉医院营里好多都是民夫,并没有武器装备,窦长史大手一挥就要给他们配齐,还配给一百头骡子,这是特殊照顾了。 “医院营以后每人每天供给两升粟米。”这是标准府兵口粮,“另再多给两石。” 一人两升,五百人是十石,多给两石,增加了两成配给,“若是有收治伤员,每伤兵也供两升口粮给医院营。” “武参军,明日一早就要拔营启程,每日行军六十里,你的医院营虽属后勤,可也不能落伍,这行军途中的医伤治病任务也得担着,能做到吗?” “请窦长史放心。” 老窦拍拍怀玉肩膀很满意这态度,“还有什么需求,尽管跟卢驸马说,现在起,他专门负责你们医院营这块。”老窦走的时候,还特意给怀玉留下四个部曲亲兵,不是来服侍怀玉的,而是跟着在医院营一起学习些战场急救护理本事。 不用说,学好了自然是要给窦国舅专门服务的。 老窦走后,牛进达也借着巡营的理由过来转了一圈,扯了会闲篇,跟怀玉这里预订了一些药后,最后也留下四个部曲,不用说自然也是来学习观摩技术的。 他前脚走出去,左先锋刘兰成也来了,“老牛给你留了四个亲兵?” “还跟你订了药?” “嘿嘿,刘叔也不跟你客气了,刘叔左营还有五十副两裆甲,你也别嫌简陋破损,在战场上披上,再破的甲也比无甲的强的多,叔知道你不缺甲,但你身边这些人也总得有甲才能护着你。 另外叔这里还有些空闲的马骡,驽马和骡各给你十匹,那马虽不能骑上就当骑兵,但行军代步却是不错的。带着的各种装备平时都让马骡驮着,轻装行进,这才轻松,真遇战事时,那才持久,否则还没打就已经疲惫不堪,那哪成。” 老刘不愧是有文化的老流氓,人家也是来要好处谋私利的,但人家直接先给足够多的好处,多到怀玉根本无法拒绝,哪怕心里一直有些戒备着老刘,这会也是伸手不打送大礼的笑脸人么。 “别跟叔客气,否则你就是瞧不起你叔。” 这话说的,怀玉区区一个从九品参军,敢瞧不起人家正四品的中郎将、行营先锋?堂堂平原县子爵? 老刘满意的离开,说好的马骡也是马上就由部曲送来了,四个部曲送完东西后也直接留下了。 这天,一直到晚上,大营里怀玉这一亩三分地的医院营里,那也是十分热闹,左右先锋走了,四员薛家副将又来了,也是送部曲送马送粮来。 其它一些统军、别将、校尉们也来不少,有的想来讨点疗伤药,有的送肉送饼过来联络下感情,等到巡营的校尉过来警告,众人才都散去不再来打扰,但怀玉医院营本来五百人,现在却马上又多了百来人。 现在他医院营半天时间就膨胀到六百多人了,比一个下统军府也才少百来人而已。 六百多人,百来匹坐骑,驮运的马骡一百多头。 连马周看着他账本上记录的那些马骡、药材、麦饭、粟米、胡饼、帐篷、毡毯等,都不由的惊叹,“想不到咱医院营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嗯,早晚还要一飞冲天呢。”怀玉笑着说道,他们虽属后勤部队,但也大有可为啊。 第74章 赴汤蹈火 第74章 赴汤蹈火 四更造饭,五更拔营,平明出发。 左先锋刘兰成率领一千骑兵最先出发,然后是各营依次而出,等到怀玉的医院营出发时,太阳都已经高高升起。 上万人马出征的场面很壮观。 最先出营的是十二路塘骑,他们既是侦察兵也是通讯兵,每路塘骑五人,分散前进,又不能脱离互相视线,每人都装备有丈八旗枪,还有五色旗和鸣镝。他们是大军的耳目,最大散布范围能达到十余里,平原地带可每人相距一里。 如果发现敌人,可迅速摇动旗枪,一路传讯报警回去。 他们有一套专门的旗语,针对不同情况有不同的讯号。比如发现大股敌人气势汹汹,那就摇旗画圆圈,如果敌人还很远,只需慢点旗枪。 塘骑出去后,骑兵出营,离营二里后停下列阵警戒,然后各部步兵出营,出营二十步远,四面方位站好警戒,然后是辎重营出营。 全部出营后,顺序又有变化。 步兵收阵越过骑兵反而走到最前面,然后骑兵护卫带领辎重队,与步兵保持两里左右距离行军。 各营保持一刻钟的出发间隔。 人过一万,无边无际,怀玉也是头一次参加这样的行军,一支支人马依次出发,最先出发的塘骑已经上路一个小时了,后面的还没挪地方。 各营队士兵,骑马牵驴犹如一条长蛇蜿蜒而进。 场面非常壮观。 每一个身处其中的人,都能被这壮观场面给刺激的呼吸都要急促几分。 “真想不到才五千府兵,就有这阵势。” 马周也频频点头,这位狂儒以前虽喜欢喝酒吹牛,但还真没近距离感受过军伍,五千府兵,但义征子弟、部曲、民夫加起来也有五千,各种车、骡、马、驴数量也非常多。 府兵们每伙十人,携驴六头,以驮装备,另每伙还要凑一头驴骡,用以驮伤员等。 队头以上皆有坐骑,而骑兵更是起码一人两匹马。 整支队伍一万人出头,其中正军的府兵骑兵就有两千,这两千骑兵有战马五千余匹,一百多辆辎重车,两千多头骡、驴。 整个部队行军长达七里,车马长三里,加起来拉出十里长。 虽然正军只有全部人马一半,但大唐的府兵还是非常精锐的,各级军官也很专业,哪怕是国舅爷窦恽,虽然总是笑呵呵,可此时各营依次而出,那严谨就可知这人不一般。 连万春公主驸马卢怀让,那个程咬金瞧不起的纨绔外戚,怀玉的医院营也多亏他指挥安排。 按一丈宽路面四人并行一排,两丈宽就八人并行,每人大约占两尺多宽,道路狭窄则二人并行。 好在京畿路宽,直接八人并行。 不过各队营之间,也都留有间隙,特别是营与营之间,还保持一刻钟间隔,这让整个万人的行军长径达到了十里长。 怀玉医院营有十二队人马,还有大量车马、药材,队长三百多米。 每排间隔一米五左右行军,十里齐整休息,三十里会干粮,六十里宿。 三十里为一舍,两舍为食宿。 大唐标准行军速度是步兵一天六十里,军队数量越多,行军越慢。 “其实步兵一个时辰大约能行十八到二十里,骑兵一个时辰能行三十里,但行军要保持余力,否则遇敌则无战斗力。而如果兵马多,行军速度会降慢,尤其辎重车马越多,行军速度越慢,万人行军,步兵一个时辰会降到十五里左右,两万人以上军团行军,步兵速度会降到一个时辰十二里左右。” 卢怀让好歹也是关陇军事贵族集团子弟,对这些门清。 京畿附近,路宽路平好走,可八人并排而行,又没有什么敌情威胁,可轻装前进,一天六十里还是比较轻松的,夜宿扎营也不需要太麻烦。 但等到了陇山附近,靠近突厥人,到时不仅路难走,甚至还要有部份士兵披挂武装警戒行军,还得早早开始扎较坚固的营房,那时就慢了。 不过卢怀让还是很有自信的,他指着那些车马,上面满满的全是铠甲武器粮草,唐军的装备绝对远超突厥人。 如果真要轻装前行,一昼夜步兵的急行军也能达到百里,但那样的话就会非常疲惫,除非是有特殊任务,否则不会有哪个将领这样行军。 多半情况下,一天也就行军六个小时左右,剩下的时间主要就是扎营和中途休息。 很多时候,午后就开始扎营了,要不然时间不够,营盘不坚则夜晚危险。 怀玉对军队了解不多,有限认知都来自于影视剧和小说,如何行军如何布阵如何号令指挥,他是一窍不通,马周在这方面也是个嘴炮完全外行,好在卢怀让够专业。 加之他们医院营属于后勤这块的,也没什么其它任务,倒还好。 怀玉早上还闹了个笑话,他还叫人给他披甲,准备披挂整齐骑马行军,结果卢怀让笑着让他别穿,就算是二十几斤重的索子甲,披着一天也得累够呛,更别说几十斤重的明光甲。 没有敌情的情况下,他们都会是轻装前进,铠甲都是驮在车马上的,府兵出征每十人备六头骡驴,主要就是驮他们盔甲和帐篷、干粮的,步兵们真要披着甲背着干粮等行军,那不得累死。 最后卢怀让送了怀玉一件马甲。 犀牛皮制成,双层加厚,但总共才两斤重,非常轻便,但却又很坚硬,在胸口和背心处,还在牛皮中间衬了精铁片。 虽然仅护住前胸后背,但再加上两块用犀牛角片制成的护肩用皮带系上,再戴一顶犀牛皮帽,倒也把关键的几处要害护住。 手臂大腿等则不管。 “不是说行军没危险吗?” “一般来说危险不大,但万一呢,要是被突袭,或是遭遇敌人,来不及披甲的时候,这件马甲和皮盔还是能有不小作用的。”卢怀让笑着告诉怀玉,以防万一。 “不是有十二路塘骑打探?” “塘骑也不可能就万无一失,你以为埋伏就是在哪个峡谷两处一堵上面放箭?真正大军伏击,往往都不是在那种特险要处,而是在很大的一个范围里,伏击之所以厉害,是因为伏击者是早早全副武装以逸待劳,以有备攻无防。 多数伏击战其实就是打的遭遇战、追击战,但被伏击者轻装行进下遇袭,没多少时间披甲装备以及列阵的,你要知道,一支万人军队行军,拉出的队列其实起码有十里长。” 卢怀让这么一说,怀玉立马就有画面了,一字长蛇阵被中间截开,全副武装的伏击者对着来不及披甲列阵的对手一顿突击猛砍。 这样的伏击根本不需要什么狭隘山谷,随便找点能摭挡视线的地方,只要是守在必经之路上,对方塘骑哪怕能提前发现,但几里的距离,估计也来不及太多反应了。 犀牛皮马甲上还绘着猛兽图案,内里还衬了丝绸,很高级,且也确实挺实用,穿上后让怀玉感觉安全了不少。 虽然穿上后有点捂,但多了几分安全。 “这皮甲啊,以犀牛皮为最好,其次是大象皮,然后是牛皮。你别看这犀牛皮好像很薄,但其实很硬,不仅选用了上好的犀牛皮,而且生皮涂上桐油,用火微烤后再撒上铁屑,再将铁屑锤入牛皮内部,再上油,再加铁屑,继续锤打,完成后,还要再将瓷器碾成瓷粉,调入漆中,刷在皮上,最后这犀皮马甲虽然很薄,但却能像铁一样坚硬。” “你跟我穿的这件,可是岭南王冯盎进京时进贡给陛下,当时进献了一批皮甲、皮马甲,陛下赏赐了我家几件。” 怀玉听了惊讶,“想不到这马甲大有来历,更是如此珍贵。” “也不过是件马甲而已,我带了好几件。”卢怀让很阔气,按他说的岭南那种上等的全套皮甲,其实不弱于铁甲,不过他穿这马甲,不过是因为嫌行军时铁甲太重,不穿又觉得不安全,所以才套上一件只护胸背的马甲。 “咱兄弟,客气啥。”堂堂皇帝女婿,关陇门阀贵族的嫡次子,能这般跟怀玉称兄道弟的也确实不简单。 怀玉笑着谢过。 “到我们了,走了!” 旗帜摇动,鼓角鸣响,怀玉他们医院营六百来人也分批而行,怀玉和卢怀让骑着骏马,身套犀皮马甲,前后都是部曲亲兵,缓步而行,倒还是挺轻松的。 可惜程处默虽然也调往陇右,但他却在牛进达麾下的右前锋骑兵里面,他统领一个子营五百骑兵,怀玉却是没机会跟他一起。 整个队伍士气昂扬,不论是卢怀让还是窦恽,又或是薛家四兄弟,还是刘兰成和牛进达、程处默,包括马周、赵信他们,没有人认为此次出战会败,大家都认为到了陇右,聚集五万人的陇右行营,能把吐谷浑人打出屎来,能让突厥人退避三舍。 可怀玉却想到历史上明明突厥人都饮马渭河,逼迫李世民白马为盟,签下了城下之盟,说到底大唐拦截突厥人的计划是失败了的。 想及此,怀玉心情不免沉重,这趟出征,也许并不会那么简单。 第75章 随营阿郎 第75章 随营阿郎 十里齐休整,三十里会干粮。 怀玉骑着夜照白,感觉这行军像是在郊游,一点压力也没有。一个小时也就十里,这基本上就是普通人步行速度了。 上午九点左右,已经行军三十里,用时约三个来小时,全军休整吃干粮。这顿中饭是不生火做饭的,胡饼、麦饭什么的随便吃点,休息一会还要再赶三十里路。 军队就在大道两边休息,各寻阴凉处。 卢怀让一会功夫不见,回来的时候居然提了一条烤羊腿回来。 “大早起来赶半天路,饿了吧?” “卢长史这是哪弄来的烤羊腿?”怀玉万分惊讶,这烤羊腿居然还冒着热气呢,明显就是刚烤的。 卢怀让哈哈一笑,“这简单。” “你部曲烤的?”怀玉有些怀疑是卢怀让的部曲在行军时坐在马车上开小灶为他烤羊腿。 “不是,你再猜。”他知道武怀玉没上过战场没从过军,故意卖关子。 “那我还真猜不着。” “其实也简单,只要掏点钱就行。” 他说着往前边树下一指,官道边大槐树下,有一群人在那,“看到没,那些人早就在那宰羊烤肉煎胡麻饼炖羊肉汤了。” “商贩?” “嗯,但不是普通商贩,这些人啊是随军商贩。” “随军商贩?” “这有什么可稀奇的。”卢怀让关陇贵族名门子弟,对这些军中事务门清,他先在地上铺了干荷叶,然后拿小刀把还热着的烤羊腿削下来,招呼怀玉吃。 原来唐朝军队中有商贩随军,早不是什么稀奇事,甚至这还是北朝以来的传统了,他们会携带许多物资随军,售卖供应军队,弥补军需不足,同时也会沿途采购物资供应军中,而当军队有缴获的时候,这些随军商人一般也会收购这些战利品。 甚至他们还能在军中开设钱庄,向将士们放贷。 卢怀让买的这条烤羊腿,花两匹绢,行军在外倒也说不上贵,毕竟怀玉吃过后觉得确实挺美味,比起昨天军营里吃的那顿稀里糊涂大烩菜乱炖强的多。 甚至吃出了小茴香、孜然、胡椒等调料味道。 怀玉叫来马周、武君威、赵信几个一起吃,大早起来又走了三小时,虽说一直骑着马挺轻松,但也确实饿了,这羊腿啃起来很香,再配上个香喷喷的胡麻煎饼,还真有几分郊游那味了。 “其实那些随军商人了是得到朝廷允许的,甚至那些商人,其实也都有些来头,一般都是勋戚将领们的奴仆部曲,要么就是向将领、贵族们交了孝敬,甚至是约定分红,才得到这随军资格的,并不是随便就跟着就算随军。” 随军商人的利润很高,当然风险也有,但高利益驱动下,还是有许多人想当随军商人的。 “比如咱们一支大军在外行军征讨,马骡等死伤,一般让营司官员查明原因写了牒状后,皮子入库,而肉就便宜卖给随军商人,一匹马剥掉皮子后,你知道连骨带肉多少斤?一般卖给随军商人多少钱?只要两匹绢。” 怀玉以为自己听错了,现在两匹绢才换两斗米,一匹死马剥皮去内脏后的马肉,也得有百多斤肉啊,还有一副骨架和下水呢,而两斗米才十来斤啊。 “军中的马骡死亡,或是残疾无用后,都是以这极低价给随军商人,他们剥掉皮子上缴后,剩下的马肉再卖给兵士。” “军中啊,还有专门的临时账房呢,就专门跟这些随军商人对接采买,甚至是把士兵们随军的钱财,或是缴获的战利品、赏赐等都要统一存在临时账房处,然后临时账房再把这笔公钱,再借贷给随军商人采买物资,或是购买军队的战利品······” 士兵存钱在账上是没利息的,帐房把公款去放贷给随军商人,却还收利息······ 怀玉听的大开眼界,唐军的操作还真是骚。 尤其是当他听说那些临时账房,其实大多是将领的志愿从征子弟或部曲担任时,顿时大悟。 打仗居然也还是门生意。 一匹马最差的也要几万钱,摔死了或被射死了,然后军营只收走皮子,肉就以几百钱的价格卖给随军商人,随军商人一般会把内脏下水这些以极便宜价格卖给士兵们,再把马肉加工,以并不便宜的价格供给军官们。 比如怀让刚刚买的这只烤羊腿,就花费了两匹绢钱,这价钱随军商人直接能买下一匹去皮死马、废马。 “真黑。”马周感叹。 “真香。”赵信则赞叹。 这是马周和赵信两人几乎同时出口的话,马周觉得这种行为很黑暗,赵信却觉得烤羊腿真香。 “真贵。”陈兴则在吃出了烤羊腿里有胡椒、孜然、小茴香多种香料后,觉得这羊腿金贵。 “我刚刚已经预订了晚上的水盆羊肉。”卢怀让削着羊腿,一边笑着告诉怀玉,结束休整再行军三十里,就要开始扎营下寨,中午吃了烤的,晚上就吃炖的。 随军商人有不少,他已经跟其中一伙搭上关系并且很熟了。 “卢长史家没有相熟的商人来随军?”怀玉问。 卢怀让哈哈一笑,笑而不答。 相比起他们在树荫吃烤羊腿的惬意,此时很多士兵都在啃胡饼,甚至更多的直接在吃麦饭,这些麦饭直接磨麦合皮而煮熟,口感十分粗涩,甚至有点难以下咽,府兵卫士们出征前在家里煮好晒干,就成了糇。 家里条件好的府兵,可能在加工麦饭的时候加点果干或蜜汁,增添味道,吃的时候用水泡开,这叫飨。 不过麦子不像米,就算煮熟了仍然会十分的硬,常嚼麦饭牙齿都会提早脱落,不过府兵带麦饭出征,只因麦饭煮好再晒干后易于保存,且泡水就可食用,属于一种不错的行军干粮,不用生火还能保存较长时间。 这是基础款行军干粮,所以朝廷规定府兵出征时,都得自备九斗麦饭。 早晚有条件时是可以生火做饭的,但中午行军途中只能是吃麦饭干粮,若是急行军或打仗的时候,麦饭都顾不上吃。 此时,普通士兵只能嚼喇嗓子的麦饭,军官们却能吃烤羊腿,甚至边行军还边在做生意。 远处那树荫下,那队行军商人还在卖羊杂汤,他们提前赶到这里宰杀烹烤,这会十来头羊已经卖的差不多了。 “阿郎,都卖完了。”一名屠夫走向树下一名少年郎,剑眉凤眼玉面英俊,他一身白袍,腰间一把八面剑,背负角弓,目光一直望着不远处路边槐树下几人。 屠夫顺目光望去,“那卢驸马出手确实阔绰,刚两匹绢买了一腿烤羊肉,还又预订了晚上要给他备十份水盆羊肉。” 玉面郎君却只是盯着那里并没答话,良久才收回目光,“你们收拾东西后赶往三十里外的宿营地,提前宰羊烹饪。” “阿郎不随我们同行吗?” “我随医院营一起。” 第76章 怀玉校长 第76章 怀玉校长 六十里行军结束,此时也才入未时(13时),太阳刚偏西。 唐军却已经开始要结寨安营了,传令兵往来奔走,旗帜飘飘。唐军扎营也很有讲究,虽然此时是在京畿安全区域行军,但窦恽这个主将并没有让士兵入城镇住宿。 而是安排就在野外扎营,窦恽提前派哨探根据行军路线和距离,已经选好了扎营地,选了一个临河靠水较为开阔平坦又占据高处之地,这样既取水方便,又与民隔绝,避免被刺探军情,还不扰民。 医院营做为后勤部队,窦国舅对怀玉他们很优待,特派了位参军过来传令,无须他们负责扎营,到营后直接开展救护教学。 老卢喜欢跟怀玉卖弄他的军事知识,虽然他也根本没冲过阵,但人家纸上谈兵头头是道。 “这扎营之法有九,长期驻扎则针对当地地形选择柴营法、掘营法、筑城营法、木栅营法、绳营法五种,短期驻扎则从立枪、栊枪、拒马、车营四种中选择,” 怀玉很虚心的听教。 这处营地是左先锋刘兰成亲自选定的,这位有文化的老流氓足智多谋还非常勇悍,虽非李世民嫡系,但李世民现在也很拉拢他,钦点他为左先锋,窦国舅对他也很客气。 临河靠水,却又占据一处坡地,既可防水淹,还能占据有利地形,就算真有突厥骑兵半夜杀到什么的,这占据坡上高地,也还是有很大帮助的。 京畿之地行军扎营,却每步都十分中规中矩,怀玉认为他们这并不是教条,而是有意在借机训练士兵,毕竟唐军府兵制度,战时都是各地临时抽调组成的行营,兵将都互不熟悉,如果不好好趁机训练训练,磨合一下默契,真上战场也很麻烦。 换言之,唐军召之即来,来之能战,这也确实是难得。 选好的营址上,早就已经插下了许多面旗帜,各营人马抵达后,都划分了位置,然后各自按命令扎营。 如卢怀让所说,他们这个营地是按临时四营之法立营,直接把马车围成一个大圈,做了营墙,然后又把长矛扎在一起,就成了拒马枪。 马车、拒马,就围成了营墙。 预留几道营门,划定各营位置,然后士兵们搭起帐篷,有的负责去打水,有的去喂马,有的去挖厕所。 而有的士兵则开始准备晚饭,有人取水有人去砍柴有人挖灶······ 怀玉的医院营不需要做那些,他们有窦国舅特许不用参加扎营等,连他们的马骡,都有民夫营的人去帮他们饮水喂料洗刷。 他们呆在营地较内,紧邻主将中军旗。 各营派了些士兵过来取一些草药,主要是用于厕所挖好后,往里面撒些草药,以防瘟疫等,除了草药还会洒些石灰。 军营里开始热闹起来,仅保留部份当值士兵还在戒备,其余人各忙各的,进进出出。 怀玉他们没空去热闹,既不能去河里洗澡,也不能在营地里摔跤,他们得开始上课。 随营医校正式开课了。 分成了几个大班,战场急救班、医疗护理班等,各有侧重,医院营总共六百来号人,坐了一大片。 第一堂课由怀玉亲自来上,倒也没什么复杂内容,简单的讲了下战场急救护理和战后医疗护理的必要性和一些主要注意事项,红黄蓝三色布条在伤兵胳膊上迅速分类伤情,担架队如何战场上把伤兵抬到后方······ 下面的几百号人听的很认真。 时间挺充裕,未正(14时)开始讲课,能讲到黄昏戌时(19时)用餐。 战场伤情分类、各种急救药品,如何快速分类、处置,担架转运····· 也不是什么很复杂的东西,尤其是外伤这块是重点,拔箭头、治刀枪伤、止血,分辨骨折还是脱臼····· 课讲到一半时,窦国舅跟刘兰成、牛进达、薛家几兄弟这些主要将领都过来旁听。 他们对怀玉的讲解挺满意,怀玉弄了块大板子在上面边画边讲解,不用认识字也听的懂,更别说还找了千金堂的人上去当模特,扮演各种伤兵。 纱布一定要用开水煮过,缝合伤口的针也一定得开水煮过,医护和伤员都要清洁干净卫生,良好的卫生条件,能让伤兵避免加重,甚至能避免许多伤兵死亡,这些本来应当是常识,要此时就连那十位医师也并不完全明白。 红黄绿三色绑带,简单易懂。 “不许往伤口撒尿,那玩意就算是童子尿也不会有半点好处,只会让你的伤口加大感染机率,让你死的更快,也别拿泥巴、口水什么乱七八糟玩意去填伤口,更不要用什么驴粪球、马粪去涂······” “什么头发烧灰之类的也止不了血。” “你们今后到行营各部担负医护重任,要谨记第一条,伤口一定要清洁卫生,要对症用药,没有药也要保证清洁干净······” “我这几天会编一本战地医护手册,到时每天分篇讲授,你们也可以记下来好好学习。” 怀玉一口气讲了两个来小时,口水都说干了。 其实他也没办法短时间里培训出一大群医手,但如果侧重点是提升一下护理这块,他觉得还是可行的,以现在唐军军营里的医护手段,还是有很大提升空间的,也能减少很大的伤兵感染死亡伤残率,这已经是很大的提升。 若是还能再把一些医护提升到赤脚医生水平,能够针对战场常见伤病对症用药,就又是极大成功。 剩下的时间,怀玉教他们最简单的战场止血药的配制和用量等。 铛的一声钟声,怀玉宣布今天第一堂课结束。 窦国舅上来拍着他肩膀夸赞,“挺有章法,连我这不懂医的人也听的受益不少,果然高人子弟。” “天也快黑了,我已让人给你们医院营拔了十二只羊,给你们炖汤,这会也已经炖好了,喝羊汤吧。” “多谢国舅爷对我们医院营的厚爱。” “我还希望你们能够早日学成,到时上了陇右战场,可就指望你们救死扶死了,区区十二只羊算什么。多救回一个士兵的命,也不止十二只羊了。” 大家听到有羊肉汤喝非常高兴。 一队分一只羊,这可不光是喝点羊杂汤,还能吃上一斤肉。 夜晚,营地里点起篝火,全营已经不许再出营。 怀玉给窦国舅、卢驸马,以及刘兰成等将领们送去些蚊香,自己也在帐篷里一边点起蚊香,一边在灯下编写战地医护手册,这也将是随营医校的教材。 马周则坐在一边写日记,这位弃笔从戎的马助教,如今被怀玉委为随营医校的检校主簿。 同帐篷的赵信和陈兴二人,则在那里计算营中制药的事。 “二郎,我听说咱营中还带了批营妓,有十几人,长的还不错,长安平康坊北曲来的,都挺年轻,这长夜漫漫,要不给二郎和马先生叫两个来?”赵信笑着道。 卢怀让晚上订的水盆羊肉份大量足味道也非常不错,虽然价格不算便宜,但几人都吃的有些饱,尤其是中午还吃了一个烤羊腿,这会在帐篷里赵信便想为东家谋福利。 怀玉瞧了眼赵信又瞧了眼陈兴。 陈兴赶紧道:“出门在外,应酬应酬,调剂调剂,理所应当嘛。” 这个便宜大舅子还真是······ 怀玉倒也知晓营中有随营女妓,这些人跟那些随营商人一样,说是自愿随营,其实也是背后有关系的人安排的,军旅之中,有时这方面需求还挺大,因为特殊性,她们收费不便宜赚的也多,确实各取所需。 这种属于合法的,一般情况下除了这种,也别无渠道,其它都是非法,严厉禁止的。 怀玉刚知道时还挺震惊,但知晓其性质后倒也淡然,又不是半路抢来的民女良家什么的,都是生意而已。 他摆了摆手:“我没啥兴趣,我劝你们最好也别去碰,上万人军中就这么十来个,还是从平康坊北曲来的,容易染病,那玩意可不好治。” 平康坊北有妓家聚集,号为三曲,就北曲的最是大众消费。 千六百钱,就是她们一夜上限。 倒不是说怀玉瞧不起便宜的,而是北曲的车开的人太多了,还多是贩夫走卒去开,这到了军营之中就更不用说,军中卫生条件也差,这万一沾上点花病,那也太不值当了。 “你们说起这事,倒给我提了个醒,明天抽个空,跟营里说声,给这些随营女妓安排做个身体检查,以后最好是每旬或半月一次定期检查,以免生病之后,到处传染。” 本来还颇有些心猿意马的赵信听怀玉这么一说,顿时蔫了。 怀玉继续编他的小册子。 辎重营地,随营商队中的一支也结束了一天的生意,开始盘账汇报,玉面郎君坐在那里却有些心不在焉的。 “阿郎?” “嗯?” “账报完了。” “哦,知道了。”玉面郎君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让几人离开,他独自坐在那里,抬头望月,魂不守舍。 第77章 百里赴死 第77章 百里赴死 行军是枯燥而又无聊的。 每天三更造饭四更拔营平明出发,一天六十里雷打不动,每十里稍事休整,三十里吃顿干粮,午后日头开始西斜便结束行军扎营。 怀玉他们每天都不需要参与安营扎寨等活,三个班培训也走上轨道,日子就这样一天天重复的过去。 当怀玉已经差不多能把这三个医院培训班的人都混了个脸熟时,他们也终于要抵达目的地。 关陇交界门户大震关,这里也是丝绸之路东段必经之路,有关陇锁钥之称,又称陇关。 一座陇坻大山,将关中的陇州,与陇右的秦州分隔开来,而一条渭水河谷,更是把陇山与秦岭南北分隔。 大震关,也成为兵家必争之地。 “陇山是关中西部天然屏障,诸关塞中,萧关和陇关起着主导作用,现如今突厥大举入侵,李靖镇守萧关,我姐夫柴绍守陇关,只要此两关不破,突厥人就进不了关中。” 卢怀让骑在一匹雄骏的大宛马上,对着陇关指点,很有几分纸上谈兵的潇洒。 马周最近一段时间除了记日记,也在猛补一些军事历史,他不留情面的戳破卢驸马,“武德六年,朝廷与突厥达成归还马邑的太平协议不过五个月时间,突厥便再次进犯,攻势一直持续到武德七年八月,甚至越打越猛,当时皇帝陛下都赞成烧掉长安,迁都襄樊邓州一带,最后还是当今太子殿下坚决反对这一计划才没实行。 而突厥人那次数度围攻原州,兵锋直抵阴盘,最后突破萧关防线,一路沿着泾河河谷打到豳(彬)州城西五龙坂,颉利、突利两汗齐现,最后又是当今太子殿下亲率秦叔宝等百骑玄甲骑虚张声势,吓退突厥,与他们达成了退兵协议。” “但颉利突利当时虽然与太子达成退兵协议,却暗里仍派兵绕路迂回进攻岐州,幸好时任岐州刺史柴绍驸马有防备,大破突厥奇兵于杜阳谷。” 马周在马上遥望陇关,“杜阳谷往东南只要再走上几十里,那就出了四面八方的丘陵山区,真正进入了一马平川的关中平原,突厥骑兵进入到关中平原,那就跟鱼跃大海龙一样,谁能拦的住?” 他跟卢怀让说这么多,其实就是说连他这样一个狂儒书生都早看透了突厥人,大唐跟突厥打打停停,几乎无一年不战,无一年不谈和,但每次谈和,要不了突厥人就会撕毁协议再犯。 唐突和平协议,在突厥人眼里擦屁股纸都不如。 而从武德七年那场战事,也充分说明,大唐的关中西北防线并不稳固,人家在两年前就能够突破泾河、渭河河谷,一直杀到岐州、豳州,那么这一次突厥来犯势头更猛,虽然陇关一线仍有柴绍,萧关一线有李靖,但马周认为,朝廷之前战略判断失误,这一次仍可能来不及阻挡突厥人杀进来,甚至这次极可能直接杀到关中平原上。 武德七年那次,后来颉利派他族叔阿史那思摩入朝,朝廷则派了宰相裴寂,两人谈判议和,结果颉利虽退了,但马上九月又派兵进犯绥州,虽被击退,可十月又犯甘州。 一年比一年厉害的入侵,早说明了突厥与大唐之间不可能议和, 一山不容二虎,一公一母也不行。 玄武门之变,为今年这场战争增添了许多变数,前期的战略预判失误,然后又恰遇上宫门政变,李世民虽然是马上王者,但他现在需要时间。 可突厥人却并不想给他这个喘息时间,只想趁乱打劫。 卢怀让是自信的,这股自信都不知道来源何处,或许是因为柴绍是他姐夫,而且又那么能打,上次能打败突厥人,这次自然也能吧。 怀玉却内心带着丝躁动和不安,因为历史明明早记载突厥人打到长安去了,那说明柴绍是失败了的。 虽然历史也写明,李世民六骑渭桥会盟颉利,最终与他达成白马之盟,让颉利退兵了,而且很快李世民就报了这仇,几年后李靖雪夜袭突厥汗营,直接灭了东突厥汗庭,连逃去突厥的杨广萧皇后都被他带回中原。 野史甚至还载五十多岁的萧皇后跟三十岁的李世民还来了段忘年恋。 如果他现在仍在长安城,怀玉仅需要多关心下突厥人动向,及时把三原龙桥家人撤回长安城便行。 可他现在正在陇关下,还马上要越过陇关,去陇右的秦州。 柴绍现在正在秦州。 突厥人也在秦渭。 这怎么都像是一场赴死之旅。 其实怀玉希望医院营就留在陇关,最好是长安援军也留在陇关,他觉得去秦州必将失败,不管是什么原因,总之历史上柴绍并没拦住突厥军,所以不如干脆守在陇关。 可惜他小小九品参军没这发言权,甚至都不敢在这种时候说这种话,他怕被窦国舅以动摇军心之罪砍了。 而且眼下从喜欢纸上谈兵的卢驸马,到好战的刘兰成,以及最近一直在找突厥人的牛进达,这些家伙每一个都跟打了鸡血一样,就恨没看到突厥人,哪会怕突厥人。 连马周这书生虽然钻研突厥进犯的过往,却也更加坚定要上战场干突厥人的决心。 好像在这些人眼里,打仗不会失败,更不会死一样。 陇关。 他们并不是唯一的援军。 在他们到来之前,从京西、陇南等地已经聚集增援了不少兵马,既有卫府府兵,也有州县乡兵,还有地方豪强地主们的义征子弟,为了保卫乡里,无数男儿背上行粮,扛着长矛挎着刀汇聚秦陇,奔赴战场。 在陇关休息了一夜,第二天窦恽便下令全军继续向西前进。 只是这一次,不再是轻装前行,而是要求三分之一的士兵披甲执锐,全军更加小心警惕行军,连塘骑都增派到二十四路。 士兵们分成三部份,每班披甲行军一个时辰,然后换另一班,保证始终有三分之一的人是在战斗准备状态,随时可以战斗。 卢驸马更是直接把套头索子甲套上了,外面又把犀皮盔和犀皮马甲套上,他的部曲们也都是打起十二分精神来,这些家伙不仅吹牛厉害,这警戒心和逃命的本事也了得,估计真打起来,他们肯定能突围(逃走)。 “过了陇关,随时可能遇敌,赶紧披甲。”卢怀马丝毫不以为自己行为有什么不对,还劝怀玉披甲,甚至还给怀玉的坐骑也送上两副马甲,“射人先射马,战场上坐骑非常重要,一但失去坐骑,可就危了,这马甲虽比不得重骑兵的甲骑具装,但也能比坐骑增加很多防御,一般刀箭不惧,赶紧人马都换上。” 怀玉被陈兴赵信他们劝着套上了锁子甲,还给两匹战马夜照白和乌云踏雪都给披了马甲,连怀玉的两只狗子,卢怀让居然还打算给弄两个马甲。 抵达陇关,随营医校也就毕业了,几百学生各自奔赴诸营旅,要承担起救死扶伤的重任,这半个月每天学医两小时制药一小时,倒也有了几分模样,起码走的时候,怀玉给每人发的那个药箱,满满当当的,另外配的几个药葫芦里,更是装着许多止血、消毒药。 三棵杏树,一个葫芦,加上银针,这就是怀玉设计的医院营标志,也是军医们的最新标识,虽然如今下发各营,但他们仍是医院营的人,杏树箱里的剪刀钳子纱布缝合针桑白皮,葫芦里的止血止痛消毒药,一群大唐行营赤脚军医、护理诞生了。 随营医校六百人,现在剩下一百人,这些将是野战医院的班子,数量有些不够,怀玉去找了窦国舅,他听后大手一挥,让怀玉去民夫营中再挑五百人补充,有空也可以继续培训。 “柴大将军刚在岷州大败吐谷浑和党项联军,党项诸部称臣进贡,吐谷浑王伏允也已派使求和,这场胜仗来之不易,但也很及时,总算先断了突厥的外援,也让我们可以安心对付突厥人。”窦国舅告诉怀玉,柴绍打了大胜仗。 柴绍似乎是吐谷浑人的克星,之前就已经大败吐谷浑人几次,这次再次将他们大败,还是顶着突厥人深入陇右压力下把他们干服的。 不过柴绍军这次兵行险着,也损伤不小。 几年前柴绍干吐谷浑人时,有一次被吐谷浑人围住,柴绍给他们上演了一出美人计加空城计,把吐谷浑人耍了一遍。这次柴绍再战吐谷浑人,那些吐谷浑人还以为柴绍故伎重施,十分恼怒,坚决不上当,就要生擒柴绍,结果谁知柴绍这次玩真的,以身做饵,调集了精锐大军埋伏,把吐谷浑人杀的哭爹喊娘,尤其是在此前到处侵略攻占大唐芳松迭诸边州的党项诸部,这次吃亏最大,直接跪伏求饶。 柴绍虚虚实实大获全胜,不过这也是场硬仗,前线唐军伤亡不小。 “柴大将军知道我们到了,还听说了你医院营之事,特意让我们赶紧到秦州汇合,突厥大军随时会到,” 柴绍成功先击败了吐谷浑这路,但突厥人正如潮水般赶来秦陇,柴绍压力巨大,急需兵马补充,更需要怀玉他们这些军医和药物。 “再给你五百人,但愿你这野战医院能够真正发挥作用,多挽救些儿郎们的性命。” 怀玉感受到了一股扑面而来的肃杀。 一名亲兵进帐,递给窦恽一个密封竹筒,他检查封印无误打开,看过信件。 “情况有变,柴大将军已经跟突厥前锋交上手了,令我们立即增援。” “我要带骑兵先行,伱一起走。”窦恽表情凝重,估计形势并不乐观。 “好,我带医院营一起吗?” “你挑几个助手带上,我们这次得快马加鞭急行军赶过去。” 柴绍的信是从秦州的伏羌城发来的,距离陇关三百六十里,就算快马加鞭也得两日,还必须起码是双马换乘才行。 时间不等人,窦恽立即召来刘兰成、牛进达以及四薛等主要将领,传达了总管柴绍的调令,窦恽要带四薛和怀玉、卢怀让等快马先行,然后是刘兰成刘进达率两千骑兵跟上。 剩下的步兵和辎重民夫等紧随其后。 “突厥人攻不下萧关,试图打通秦州路直抵长安,秦州绝不容有失!” 秦州路,也是丝绸之路中线,可自凉州经兰州,临州、渭州、秦州,然后过陇关抵陇州、岐州,直至长安。 秦州还有条小路直通会州。 五月份的时候,突厥军就已经通自灵武南下,兵攻会州,一支兵马自会州直插秦州,甚至一度深入到了陇州一带,被柴绍击退后,转寇兰州,此后又抄掠渭、临,颉利母族吐谷浑人配合着抄掠岷、洮,整个陇右糜烂。 柴绍虽然将突厥骑兵从秦陇两州赶出,但随之又要调兵先败吐谷浑人,这导致他无力将突厥人从渭、临、兰赶出去,而凉州的长乐王李幼良的固守凉州的不作为,又让柴绍错过了最佳时机。 如今越来越多的突厥骑兵沿会凉兰一线而下,兰渭如今到处都是突厥大军,柴绍也只能守在秦州一线。 秦州道这条凉州通长安的要道上,秦州是关键节点,凉、兰、渭几大州,唐军都只能退守城中不敢出战拦截突厥人,柴绍这个总管暂时也无力主动寻战,只得暂避锋芒退到秦州,借助地形拦截。 怀玉总觉得似乎哪里有问题,但又想不明白。 现在他所知道的情报,是突厥大军从河套一路南下,在灵武硖石与李靖大战,李靖寡不敌众,虽从早上打到黑,也没能拦住突厥大军,李靖退守萧关,李道宗据守灵州城。 然后突厥人叩萧关不下,转关去打会州,分兵抄掠,一路攻凉州,李幼良守城不敢出,突厥再分兵小道南下秦州,结果被柴绍击退,然后突厥兵开始在兰、临、渭到处抄掠,陇右无一将敢战。 突厥人还拉拢青海吐谷浑入侵大唐陇南诸边州,陇右附唐熟羌诸部,甚至也蠢蠢欲动。 好在柴绍先击败了吐谷浑,甚至还守着秦陇门户。 但看样子突厥人好像就要从柴绍这打破缺口,反倒是北边李靖那边好像突厥人不敢再犯,李靖后面有泾州李艺、豳州张谨,分别统天节、天纪两军。而李靖北面,还有灵州李道宗,凉州李幼良。 怎么看柴绍都是那个软杮子,李世民划给他的五万人马,有大半都被突围人分割困在城池里出不来,柴绍就算击败了吐谷浑,现在也损伤不小,况且孤军一支,真能挡的住十几万突厥骑兵? 秦州似乎是个死地。 但他好像有第六感在告诉他,事情不应当这么简单,他都能看的出来现在秦州道这一线最薄弱,突厥人看不出,李世民看不出? 难道? 历史上突厥人并不是从秦州道这一线突破进关中的? 那是从哪,更不可能是从李靖的萧关突破的吧? 带着几分纠结的心,怀玉带上了马周、武君威、陈兴、赵信四人,一人三骑,与卢怀让一起随窦恽,踏上奔赴秦州伏羌城的行程。 一行不过百余骑,快马加鞭,马不停蹄的奔驰,比起来时那每天骑马三个时辰行军六十里的轻松,真是天壤之别。 他们走后不久。 军营里随军商队的一支,那位经常一袭白袍佩八面剑的玉面郎君,也带着九骑追出了营。 一路向西! 第78章 千里觅封侯 第7八章 千里觅封侯 夜照白和乌云踏雪是两匹非常优良的宝马,不愧它们十万以上身价,在之前连续半月的正常行军中还不能显现出什么特别来,当窦国舅卢驸马和四薛他们带着怀玉开始急行军后,怀玉才发现他们的了得。 怀玉一人两骑另带一驮马,两马轮骑,驮马负载一人三马的粮草。 为了赶时间,窦国舅要求急行军,每个时辰三十里。 这是很惊人的速度,兵部都特别规定,不得连续急行军两时辰以上。正常骑兵行军速度最高每日百里, 骑兵急行军可每日一百六到二百里。 仅极特殊奇袭追击的时候才达到一日夜三百里。 急行军后要起码休息四个时辰以上才能下一步行动。 窦恽带着怀玉他们赶往伏羌县,每个时辰跑三十里,一次跑两个时辰六十里,然后中途休整一会,继续跑两个时辰,一天跑六个时辰,中间休息一个时辰。 从平明跑到黄昏,从早上五点跑到晚上七点天黑,他们一口气跑了近二百里。 幸亏有之前半个月的骑行行军,让怀玉适应了长途骑行,可这一天长跑下来,他也感觉累够呛,但那两匹李三娘和许洛仁她们送的好马,轮流骑乘居然还十分精神,反倒是那匹一直只拉了一人三马三天粮草的驮马,累的浑身是汗。 暮色下,百余骑在渭河边的一处山坡宿营。 窦恽一边饮马,一边回忆起当年他跟太子李世民大战河东宋金刚时的战斗,“那是武德三年的四月,宋金刚在殿下的坚壁清野战术下,坚持半年后终于撑不住了,他们粮草难继开始撤退,而我们开始出击。 那一次,太子带领我们追击宋金刚,马不停蹄,一天战斗八次,还一昼夜行军二百余里,殿下不解甲三日,转战八百里,至使宋金刚十万兵马穷蹙,最终溃败。” 李世民不仅一天打八仗,还能追击二百多里,关键是这样的速度连续三天,硬生生的把宋金刚的缺粮撤退,追成了对方的大溃败。 仅仅是这,就完美的展现了什么叫战术大师。 他们现在一天跑了二百里,对比之下根本不算什么。 洗刷饮过马,怀玉他们也解下甲透气啃干胡饼和牛肉干。 马吃的比战士们还猛。 唐军日支粮二升,而一匹战马日支粟一斗,每天还要盐三合、茭草二围,而这样的急行军后,每个骑士都不会慢待自己的坐骑,纷纷给他们加精料,除了小米还要加黑豆饼,窦恽甚至还特意带了点鸡蛋给他的马吃。 怀玉也发现,骑兵虽然机动性超强,但弱点也很明显,就是后勤补给方面,就如他们这次,每人两骑一驮,但那匹驮马专门驮用粮草,却也只够一人三马三天的量。 他们就算能够全速行军,也最多跑三天,要么得有粮草接应,要么就地掠夺补给。 相比之下,一名步兵能够自携起码五天干粮,一个辅兵更是能携带三十天份的干粮。 所以除了霍去病那样极少用的个例,一般情况下,骑兵都不会脱离步兵或辎重部队三天的距离。 骑兵数量越多,这种远距离行军就越难,补给越困难。 怀玉他们此行是在已方控制区行军,是可以沿途州县补给的,只是急行军也会疲劳马匹,超过四天以上行军,速度也会大大下降,除非能够换一批马。 燃起一堆篝火。 大家都争分夺秒的开始休息。 马周又在写日记,这一路上的经历见闻,让这个曾经的愤青、狂儒变的更加务实起来,他每天行军之余也会跟着怀玉学医问药,甚至还帮忙记录医院营的公文账本等,每天还坚持练射箭击箭,马也越骑越好。 “为什么要记日记?” “我怕我死在陇右,假如我死了,我希望我的日记被人得到,并让人通过这日记知晓这世上曾有我马周这么一个人。” 怀玉笑笑,好多儒生的心态,一辈子就为博个青史留名。 “以前从没有听你说过你老家的事,聊聊?” 马周苦笑了几下,“我当初弃博州助教的吏职西游的时候,曾说过要出人头地衣锦还乡的。” “你家乡还有家人吗?” 怀玉只知道马周年幼失去父母,其它的知道的不多。 “我有兄嫂,也有姐妹,还有同族亲戚,我父母早亡,少时是兄嫂抚养长大,后来在家族学堂里读的书,出嫁的姐姐们也帮衬了许多,我的妻子就是我大姐介绍的,娉礼钱也是兄嫂姐姐们凑的。” “从没听你说过家中还有妻子。” “我妻子病逝了,她卧病吃药一年多,后来没钱买药,她为我留下了一个儿子,如今也有七八岁了,我离开时他才三岁,他叫马载。” 马周的话让怀玉惊讶,妻儿去世留下个三岁儿子,结果马周抛下儿子弃了公务员身份,跑去做京漂。 一漂好几年,家都不回。 简直是个渣男,但莫名的又有些理解他的内心,多年发愤苦读,自诩满腹才华,结果无人相识,反被人嘲讽侮辱,家中贫困,空有才华却连妻儿都照顾不了,妻子也无钱医治病死,愤而出走想要闯荡出一番功绩将来光宗耀宗封妻荫子。 可现实让人绝望,西游京漂的日子一天天过去,却毫无所得,甚至落魄的到处欠钱,哪还有脸回家? “上次你跟我回龙桥堡,我看你对我大姐好像挺喜欢?要不,这次陇右之行你若是还活着,到时我把我姐介绍给你?”怀玉突然想到给二人牵线做媒。 马周愣了一下,似乎他还真没想过那事,此时被怀玉一说,不由的想到龙桥堡那个女子,亲切而又勤快,说不出多美丽,但给人贤惠温柔的感觉。 特别是她做的槐叶冷陶,让他至今难忘。 “我一落魄书生,配不上。”马周苦笑。 “只要你不嫌弃我姐以前嫁过人就行,她命不太好,嫁了三个丈夫,都没长久,如今拉扯两个女娃儿在娘家生活,也是苦的很,但她勤快又还年轻,我希望她余生还能找一个有本事的男儿过日子,而不是说再找个粗俗庸俗的男人胡乱过一辈子,你说是吧?” “我落魄着呢。” “我送你一句话,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马兄你有这满腔才华,又有抱负,还有颗不认输的心,你早晚能成就一番功业的,信我。” 第79章 战前约定 第79章 战前约定 马周笑笑,“我觉得我遇到二郎你,就是遇到我命中贵人了,若是这次陇右不死,定能翻身。” “那你还觉得你配不上我大姐吗?” “就怕你大姐瞧不上我。” “我觉得我大姐觉得你不错,那天我看她看你眼神也挺尊敬且带着几分欣赏的。” 老马被怀玉说的有些不好意思,人在卑微落魄的时候,别人给的每颗糖总是能够铭记心底的。 “好,承蒙二郎不弃,若是武大娘子也不嫌弃我,我只要能从陇右活着回去,我就上门提亲去。” “好,那说定了,不可反悔啊!” 马周也很痛快,“我给你立个字据。”说着,日记也不写了,直接写了份承诺书给怀玉,怀玉郑重收下。 未来宰相呢,趁现在落魄时拉郎配,跟大姐许一起,这下大姐下半辈子也有着落了,甚至武家今后也能得个不错的后援。 怀玉小心收好,笑着对马周叉手,“那以后我就叫你姐夫了。” 马周应了一声,脸皮居然还红了,看的出来,马周可能确实也挺喜欢武玉娥,当然也不排除他现在落魄,也想沾几分武家势力的光,毕竟武家有一门三公,这位武二郎更是人脉很广结识好几个新贵名门。 若是早几年马周能生出这样的想法,他会立马解了鞋带把自己吊死在小树林子里,但经过这几年的碰壁和落魄,让他心态也有了些改变。他不再那么清高狂傲,也不会再拒绝别人递来的好意。 他在心里安抚自己,武二郎是个很不错的人,还是自己的贵人,武家也是不错的家庭,那武玉娥更是个非常贤惠的女子。 咱这不是向权势低头折腰,只是恰好遇到贵人。 困意袭来,怀玉渐渐睡去。 赶路太累,一觉就到了天明。 马周已经在帮他煮牛肉干麦饭粥,闻着饭香味怀玉醒来,陈兴和赵信他们已经在为怀玉的马驮装备了。 整理好马,两人又过来给怀玉把锁子甲套上再把马甲系上,要不是嫌明光甲太重,怀玉都想把明光甲直接套上,万一遇到突厥骑兵突袭,起码能多条命啊。 怀玉问旁边同样在穿锁子甲的卢怀让,“柴大将军是个什么样的人?” 卢怀玉是柴绍的妹夫,其实两人年纪相差也说不上太大,柴绍也才四十不到。 柴绍老家河东晋州,是隋巨鹿郡公柴慎之子。 提到柴绍,卢怀让都竖起大拇指,“你不知道,当年我们年少时,柴绍那可是我们无数长安贵少年崇拜的榜样,鼎鼎有名的长安侠少,原国公史万宝你知道吧,隋朝名将史万岁的弟弟,早年号称长安大侠,但实际上史万宝更早时就是跟柴绍混的, 所以当年平阳昭公主在关中起兵,史万宝立马与李神通在鄠县起兵,招聚了一万多人马去投奔平阳昭公主。 柴绍出身关陇将门,年少时便已经是矫捷有勇力,以抑强扶弱而闻名的长安侠少了,于少年时,便已经成了隋元德太子的千牛备身,李渊也是千挑万选,主动把嫡长女许给了柴绍。 李建成、李世民以前都是跟着柴绍后面混,早年也是混过长安游侠圈的。 李渊晋阳起兵,柴绍夫妇还在关中,接信后柴绍赶往河东,半路还把想进山落草当山大王以逃避隋朝追捕的建成元吉哥俩带上,一起抵达太原,柴绍初授右领军大都督府长史之职。 平阳昭公主留在关中自寻出路,后来硬是拉起了小十万人马,打下大片地盘迎接李渊入长安。 在武德开国之初,皇帝李渊、太子建成、秦王李世民还有齐王元吉,以及平阳公主柴绍夫妇,都拥有一支数量不小且十分精锐的军队,由此可知,柴绍虽是驸马,但他的身份非常不一般。 而柴绍还非常善战,几乎参加了大唐开国的所有战役,此后久镇京西陇右,威镇一方,尤其是吐谷浑的人直接用柴绍的名字吓唬不听话的小孩子。 一直镇守京西陇右,威名赫赫。 卢怀让很怕这个姐夫,就连窦国舅,都有些惧怕柴绍这个外甥女婿。 “你若见到柴大将军可千万小心谨慎,我这姐夫跟阿舅窦大都督有几分像。” 窦大都督自然指的就是新任益州大都督的原益州行台仆射窦轨了,这家伙出了名的狠辣。 初到益州上任,为了威服众人,甚至特意拿自己小舅子开刀,直接借了小舅子脑袋来震慑众人。 别人是循私枉法,包庇偏袒小舅子,这家伙倒好,小舅子是拿来杀鸡儆猴的。 “柴大将军也这样?” “嗯。” “不可能吧,柴大将军的小舅子可是当今太子啊。” 卢怀让有些尴尬,谁让你乱联想。 “我不是那意思,是提醒你我这姐夫比较严苛。在他面前,千万别乱打包票乱立军令状什么的,话万万不可说满,否则办不到的话后果极为严重。” 狠人一个比一个厉害啊。 “你说我们已经进入秦州了,会不会碰到突厥人?上次宿国公长子程处默来给柴大将军送旨意,就在陇州遇到百余骑突厥人。” “不怕,咱们一百多骑呢,真遇小股的直接灭了,遇到大队的跑便是。” 怀玉心想,万一被人伏击或是包了饺子,到时这行营的长史,还有太子的舅舅和妹夫都让生擒活捉,甚至那边薛家四虎,那还两郡公两县公呢,这一网下去,那真全是大鱼。 清晨凉风习习, 太阳还没升起, 怀玉一行便趁着早上凉爽踏着露水出发,昨天跑了二百里,今天只要跑一百六十里就能到伏羌。 半路还经过秦州的州城天水。 这一路,百余骑全都披了甲,连怀玉也是锁子甲再罩马甲,头上也换上了铁盔。 好在一路通畅,他们并没有遇到抄掠的突厥游骑,路过秦州时稍休整了会,也打听了点前线情况,顺便补充了些粮草,窦恽还从秦州城抽调了二百骑兵护送他们。 看来这位窦国舅也有些担心靠近前线,被突厥游骑伏击。 沿着渭水河谷一路西进,终于在天黑前抵达了伏羌县城,远远的就看到这座不算很大的谷地县城,城上唐旗飘飘,城外布满营地,一支支唐军汇聚于此,这里成为抵御突厥进犯的大本营。 柴绍听闻他们到了,特意派人前来迎接。 “陇右行营校尉柴哲威奉行营大总管之令,特来迎接窦长史、以及几位薛总管和卢长史,”那位盔甲鲜艳的年轻校尉叉手行礼。 “哪位是检校行营医务的参军事武怀玉?”他目光扫向窦恽等将领身后。 怀玉上前:“下官便是武怀玉,见过柴校尉。” 柴哲威居高临下扫了怀玉几眼,“你也一起去见大将军!”说完扭头便走,高傲的跟只小公鸡一样。 卢怀让小声对他道,“这位便是柴驸马的嫡长子了,这小子见了我连声姨父都不叫,眼睛长到头顶上去了,没大没小。” 怀玉也早猜到他的身份,倒是无所谓,朝中有人好作官,何况人家母亲是已故平阳昭公主,以军礼下葬的古往今来公主第一人,他爹又是大将军、大总管、霍国公,在陇右行营,这位公子哥自然也是地位超然。 第80章 李三娘子 第八0章 李三娘子 柴绍是个美男子。 怀玉随着窦恽、卢怀让、薛家兄弟等进入伏羌县城中拜见柴绍,县衙大堂此时作了陇右行营大总管府,柴绍端坐堂上。 龙眉凤目,三绺掩嘴美髯。 七尺以上身高,面方肩阔,身穿紫色双孔雀衔绶带双色暗纹大科绫圆领袍,腰围九环玉銙蹀躞带,佩金鱼符。 怀玉眼尖,这圆领袍衫上的大朵双孔雀团花纹一眼就认出,唐三品以上官员服紫,且一般用大科绫,三品以下只能用小绫。 三品以上大科绫中,主要用雁衔绶带、鹤衔瑞草、孔雀等几种暗纹,其中孔雀纹样尤得特别,更别说双孔雀纹。 想当年窦家比武招婿,李渊一箭命中屏上了孔雀双眼,而一举击败众多勋戚贵族子弟,夺得窦千金喜爱,成为窦家的乘龙快婿。 双孔雀纹在李唐也就有几分特别意义。 纤长静谧的树丛上,花朵成团活泼可爱,两只孔雀昂首站立,衔一条象征富贵权势的绶带。 神秘而又美丽的孔雀,细腻的针脚、丰富的花纹、精妙的细节,也都在彰显着主人的不凡。 怀玉知道,这样的大科绫,一匹得万钱以上,而这种紫色大科绫就更加不仅是贵,还得是皇族宗亲且三品大员以上才能穿。 柴绍这件紫袍,甚至还是暗花与刺绣两种顶级工艺迭加的大科绫,用上了压金彩绣技法,以金线勾边刺绣。 仅这一件紫袍,估计就价值十万起。 紫绫大科,暗纹再加压金彩绣,配上又孔雀,奢华低调有内涵。 怀玉的九品参军官袍也是绫袍,但却是杂小绫。 柴绍给他第一感觉是英俊,第二感觉就是贵气,第三感觉则是隐隐透出霸道,他不像程咬金那么干脆直接,也不似他那样魁梧雄壮,柴绍这个年少时就名满关中的侠少,虽然也个子很高,但却不是腰带十围的熊虎之躯。 那低调奢华有内涵的紫色孔雀大科绫下,是一副比较内敛的身材,他的身材应当是很匀称健美的那种。 当怀玉看到他身后立的那支丈八画戟时,终于相信路上卢怀让跟他说的话了,卢驸马说他姐夫擅使一杆方天画戟并不用马槊,而且神射,能够左右开弓。 他本来是不信的。 隋唐的名将,尤其是家世好的将门子弟,谁不是用槊。 可现在看到画戟就立在那,他信了。 而且他马上想到一人,吕布。 这柴绍模样,再加上那杆戟,活脱脱一个潇洒万分的万人敌吕布啊。 怪不得能威镇陇右! 他还在那里打量着柴绍呢,结果柴绍已经起身,先是跟窦恽、卢怀让等一一见礼,然后直接就目光如电的射到了他身上。 “你便是太子殿下都称赞有加的武二郎了,听说终南山楼观高人子弟?” “参军武怀玉拜见柴大总管。” 柴绍走来,怀玉发现他比他估计的还要高一些,起码一米八五以上,一副美髯长垂至胸,匀称健美的身躯在紫袍下隐隐肌肉贲起。 “好小子,听说你一路边行军边教授医护,拉起了一个医院营,短短半月就教导出数百医护,我这里正是缺医少药,你小子来了可就帮我大忙了。” 柴绍并没跟怀玉客气,也没跟他儿子一样眼高于低,盛气凌人,虽然看着威严,但一开口说话却感觉他跟秦琼程咬金等人一样直爽。 甚至一样的喜欢拿大巴掌使劲的拍人肩膀,就跟在打木桩一样。 怀玉倒是习惯了,如今身子骨也扛的住这些名将们的锤打。 “我这里刚把吐谷浑人收拾完,虽然把慕容伏允打的叫我耶耶,把党项八部打的喊我阿公,但我们伤亡也不小,伏羌城现在有上千伤兵,现在都交给你了。” 柴绍说着,又重重的拍了他肩膀几下。 他甚至没把同样管医院营的妹夫卢怀让正眼瞧一下。 “伏羌病儿营就全交给你了,去吧,需要什么只管开口,”柴绍没跟怀玉多罗嗦,三言两语直接给怀玉派了差事,然后就开始跟窦恽、薛万彻等开始谈起打那些狼日哈的突厥崽子的事了。 “跟我来!” 身披耀眼明光铠甲,外面还罩了一件织金野马纹锦袍的柴哲威傲慢的对怀玉道。 怀玉向柴绍告退。 “去吧,你小子可别让我失望了,要是医治伤兵有功,我给你表功,可你要是只会纸上谈兵,到时也休怪我不客气。”柴绍摆手。 出了院子,怀玉跟着柴公子后面,总觉得这大公子似乎对他天生股子敌意,让他甚至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他也跟程处默、李德誉、卢怀让等勋戚子弟相识来往,说实在的他最喜欢程处默,直来直往的爽快人,有啥说啥人家就算带着点结交拉拢之意,但也从不会说有居高临下的感觉。 再比如李德誉那人,虽然有点不太聪明的样子,但也挺天真。卢怀让这位驸马爷,看似有点高高在上,可人家也没什么架子。 倒是这柴公子,刚认识就一直摆这臭架子,惹人嫌。 “之前病儿营事务,暂由我检校。”两人不语走了一阵子,柴哲威突然回头说了一句。 怀玉一听,难道是因为我来抢了你差事你不高兴? “以后还要劳烦柴校尉指导。” 柴哲威依然没个好脸色,“你一个刚下山的道士,甚至来历都还不明,在长安卖了几瓶丹药给勋贵之家,攀附了几位新贵,谋到这参军之职,别以为你就多了不得,这里是陇右,不是长安。” “对对对,柴校尉说的都对。” 怀玉的这回答,让本来准备了一大套话的柴哲威反而接不下去了。 不按套路来啊,本来他想若武怀玉敢反驳,就要给他个下马威,可现在倒是落空了。 “我不是那么好糊弄之人,大总管把病儿营交给你,你就得担负起来。” “自然。” “你担负的起吗,上千伤兵,你以为这还是在长安,打着楼观高人子弟名头,弄几瓶丹药就能到处招摇撞骗?” 怀玉忍不住皱了皱眉。 这柴哲威怎么回事,你好歹也是大将军、驸马的儿子,皇帝的外孙,也不年少了,虽然这年纪已经是校尉还是显得有些突出,但也不该说出这样的话来啊。 人家李世民傻?要不怎么特授他参军、检校陇右行营医务?还有人家窦恽、卢怀让他们都傻,这一路来就没看出来他怀玉有没有真本事? 柴绍都让自己接手病儿营,你柴哲威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唧唧歪歪个不停,好不好看疗效,你也先看我接手表现后再来说不迟,怎么跟个傻比似的。 不应该啊。 “柴校尉,救死扶伤要紧,咱们先去病儿营可好?” 柴哲威对他仍是充满敌意,“三娘在长安失踪,可是跟你有关?” “谁?” “三娘,永康公侄孙女,李三娘。”柴哲威咬牙道。 怀玉一头雾水,怎么又扯上李三娘了? 第81章 由我接管 第章 由我接管 陇右,伏羌城。 面对着柴哲威那无理的质问,怀玉总算明白过来他敌意来源。 年轻小郎君,对另一个年轻帅气还本事强的男子充满敌意,多半是因为女人,事实也是如此,这皇帝外孙柴大公子早前是在东宫做过太子千牛的,也自诩豪侠,喜欢结识些勋戚子弟射猎游玩,李靖长子李德誉以前也跟他关系不错。 这柴哲威后来也就认识了李德誉的侄女李三娘,这小子对李三娘一见倾心。可能是柴哲威母亲是大唐有名的女将军,所以他很喜欢李三娘这类型的。 要说两家的家世门第,其实倒也是门当户对的,柴绍家既是河东将门,而且还是皇亲国戚,这李家也是陇西李氏,李靖还是当朝名将。 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李三娘瞧不上柴公子,可越是如此,柴公子反而越是来劲,但纠缠许久也没个结果。 后来柴绍听到些传言,便干脆把这儿子带到陇右来从军,安排他校尉之职,检校病儿营事务,免的在长安闹的太过,毕竟人家李靖和李家也不是好惹的,真弄的太过不好收场。 柴公子无奈来到陇右,心却一直还在长安,一直惦记着李三娘呢,经常书信往来长安打听三娘子呢,然后前段时间就得到消息,有个小弟说看到李三娘跟武怀玉出双入对,甚至李三娘还把武怀玉带回永康公府等等。 而李三娘在长安出走,永康公府还派人去找武怀玉。 柴哲威很愤怒,哪来的野小子敢跟他抢女人,永康公府没找到李三娘,但他心里却认定三娘可能被怀玉藏起来了。 他人在陇右恨不得肋生双翅赶回长安去教训武怀玉夺回三娘,可身在军中离不开,谁知武二居然来陇右了。 终究还是太年轻,柴哲威虽说挂着七品校尉衔了,终究是个不满二十的年轻人,更加容易为女人冲昏头脑,加之本就瞧不起怀玉这样出身的人,自然也就不留半点情面。 莫名其妙成了别人情敌,这是怀玉没想到过的。 “柴校尉你可能听信了一些谣言,对我有所误会。我跟永康公府的李三娘确实认识,但也仅见过几次面,还都是因为她请我为李家配药之事。 还有,永康公府的张夫人将三娘的一个婢女收为义孙女,并与我为妾,我算李府的义孙女婿,三娘喊我一句姐夫。” 柴哲威盯着怀玉,半信半疑。 “柴校尉,你堂堂天子外孙,大将军嫡长子,未来的霍国公,我不过一刚还俗道士,区区禁军子弟,跟你天壤之别,李三娘何等家世,又何等眼光,岂能瞧的上我?” “柴校尉太过杞人忧天了。” 怀玉真没心思跟这个柴公子在这里争风吃醋,本就没有影的事,念在他爹是大行营总管,怀玉也只好暂且对这家伙耐心客气些。 “咱们先办正事,回头我再跟你细聊聊三娘的事,如何?” “你千万别骗我。”柴哲威有些生硬冷淡的回答,他仍对怀玉有敌意。 走两步,柴哲威扭头拦住怀玉,他手按在横刀柄上,满是威胁的对怀玉道:“要不是你还算识趣,我刚已经打算将你揍一顿,若是你敢反抗,我就打断你一条腿。”说完,他扭头先走。 留下怀玉在那内心翻腾,这家伙还真是有恃无恐,这话也说出来,是真不把怀玉放眼里了。 估计这家伙不是虚张声势,他有这资本,可这也太瞧不起人了。 怀玉感觉跟一出门就踩了泡狗屎一样心情大坏。 真是癞蛤蟆落脚背,不咬人却膈应人啊。 看着那个有点张扬跋扈的背影,怀玉真想冲上去踹他两脚,最后还是忍了,先办正事,这种纨绔子弟要是不知收敛再来招惹,回头再想办法慢慢收拾。 伏羌病儿营,就设在伏羌县城中。 武德三年,改冀县置伏羌县,属秦州都督府,次年又以秦州伏羌、渭州陇西,另置伏州。 之后析置盐泉县,然后八年又罢伏州。 古称冀,来源于此地曾是冀戎的发源地,此后这里也还曾有过填戎郡、伏羌县等名,从这些名字就能看出这个地方,其实一直是边地戎羌混居,甚至争夺之地。 渭河自西向东贯穿全境,由渭河冲击而成的两岸狭长地带的河谷川地,也是伏羌城乡村落集中地。 伏羌城就处于渭河河谷的冲击狭窄地带。 城池很小,但控扼山川,军事地形险要。 柴绍选在这里驻军,而不是在后面的天水,也是出于这里地形更狭窄,更易守难攻。 病儿营放在城中,也是对伤兵的照顾,毕竟城里有房屋,条件较好。 怀玉走进病儿营的那片区域,远远就闻到恶臭味,里面的条件十分简陋,到处狼藉,伤兵很多,床榻有限,许多士兵就直接躺在地上,就一张席子。 苍蝇乱飞,有些伤兵的伤口甚至有长蛆乱拱,不少士兵的纱布都不知道多久没更换了。 有人一直在哀嚎。 还有许多缺了胳膊少了腿的伤兵麻木的或躺或坐在地上,还有傔从在往外抬尸体。 简直是人间地狱一样的惨景。 怀玉从没经历过这些,战场的惨烈扑面而来,那些强壮的豪强地主甚至官员子弟的府兵将士,在这里一个个都在经受着痛苦。 条件太差了,尤其是管理太差了。 没看到几个大夫,更别说什么专业的护理人员,那些被收治进来的伤兵,似乎在这里听天由命。 简单的用药包扎,然后就扛,扛过去就又是一条好汉,扛不过去可能就是直着进来横着抬出去,或是伤口感染严重被截肢断手断脚,最后有可能仍还逃不过一个死字,只是死时连身体都残缺不全了。 夏季天气热虽然有些好处,但也有坏处,伤口更易感染,特别是那些苍蝇蚊虫到处飞。 “这里之前都是柴校尉在管理?”怀玉皱着眉头问。 柴哲威有些冷漠的扫过病区,“我已经四处征召民间医师,以及各处采买药材,还向大总管请调来了不少民夫看护照顾伤兵,在我的努力下,这么多天,这里也才死了一百多个伤兵,只死了伤兵一成。” 听着他有些炫耀似的话语,怀玉真想给他一巴掌。 能从岷、洮前线一路运回到秦州伏羌病儿营的,其实大多数都不是伤的最重的,伤的最重的好多都直接死前线了。 可是这一千多伤兵辛苦送回来了,在这里居然还死了一百多,而且现在天天还要往外抬十几个。 “我要马上查阅这些伤兵的折伤簿,查看用药情况等,还有病儿营中的储备药物簿等······” 柴哲威不满的道:“我们人手有限,医治照顾这些伤兵都来不及,哪还有什么时间填写登记什么伤病档案,至于用药情况也没有特别记录, 药房就在那边,药物都在里面,自己去看就是。” 他的话让怀玉又想扇他。 草菅人命。 他不再理会这个纨绔公子,直接来到院中,大声自报身份,“我是太子殿下特授太子右卫率参军事武怀玉,特命前来检校陇右行营医务,刚才已拜见过柴大总管,从现在开始这里由接管, 现在,病儿营里的医师、药工、傔从、士兵,全都过来集合!” “所有人立即放下手中事情,过来集合。” 怀玉让人取来纸笔,开始记录病儿营中医师等人的名字、身份,然后给他们重新安排任务。 “医师令狐宝弘、董节,你二人立即开始检查一遍所有营中病儿,按内外伤、肿毒疮疽、骨折、断肢等不同情况记录并整理,限一个时辰内完成上交于我。” “马遂、高信贞,你二人负责带人烧水,要把那些换下来的绷带纱布全都拿沸水煮烫清洗干净然后晾晒。” “张善和、赵延济,你二人带人清扫病区,点上药香驱蝇灭蚊,把垃圾都清理干净运走,并把茅房清洗,往坑里洒石灰······” 怀玉一连串的命令,给病人立档案,打扫清洁病房,给病人擦拭清洁身体,更换药物纱布,甚至是去行营要钱粮物资,给病人增添床榻席子等等。 紧接怀玉开始带着医师们巡视病房伤兵,先从重伤兵开始,诊断他们现在的病情,以及询问之前用药,予以调整等。 截肢的伤兵很多,有很多本来是不需要截的也截了,有的截了后更严重,甚至感染死掉了。 整个伤兵营还有一千多伤兵,重伤残疾的还有一百多,更多的都是些箭伤、刀枪伤甚至骨折伤、内脏出血等,但因为耽误了最初的治疗,出现大量伤口感染,导致现在伤情十分严重。 柴哲威检校这病儿营做的非常差,这营里的也只有一个来自太医署的医师,还一直忙着给军官们治病,每天只来这病儿营一圈,看伤开药,然后就走了,这里主要还是从陇右临时征召的几个民间大夫,有的还是游医,还有兽医临时充当军医的,他们对许多伤情根本不懂,完全就是胡乱治。 很多伤兵的伤口那么大,居然都没缝合,甚至伤口都没能及时的清洗包扎更换药物,导致有的伤口都生蛆了。 伤兵们用的药更是乱七八糟,既有些军中常用药,也有些民间偏方秘法,甚至喝符水、念咒这样的巫医术也在用。 想想欧洲此时那些国家的军医都是由理发师们兼任,怀玉也无法过多的说伏羌病儿营那些人什么了,毕竟这几个民间医师,并没有几个真正在行金疮科、折伤科这两个战场医科。 人手又少,能做到现在这样,也是不易了。 没有碘伏也没酒精,消毒这块问题很大,怀玉只能让大家勤洗手,把纱布等先煮沸过再烘干使用。 “我们病儿营的医护人员,应当赶制一批外衣罩袍,用白色麻布制成,要保证干净整洁,最好每天都更换并煮沸晾晒干或烘干后再用,这样能够减少伤兵的感染。” 怀玉看着病儿营里的医师、护理傔从们好多都是脏兮兮,甚至身上汗水酸臭味,衣服上血污汗渍的,伤兵们就更不用说了,许多伤兵躺那,别说洗澡,身上的血污脓水都没擦拭干净。 “多烧开水,得给伤兵们更换干净整洁的衣服,还要给他们洗澡,擦拭身体,必须保证清洁卫生,要消毒杀菌!” 怀玉疾呼。 一群病儿营的医师傔从民夫们并不太听的懂这位年轻参军的话,但也知道现在起他接管病儿营,知道是长安刚来的,还是太子特授的,也不敢大意怠慢,全都动了起来。 第82章 承制拜封 第八2章 承制拜封 伏羌行营里,只有医八人,掌金、折、肿、溃。 其中有四人本是兽医,另外四个医师也并非专业的疡医。 疡医便是大唐外科医生,其主治四症,金疡就是金刀所伤,战场上主要是战伤,也有一般创伤。折疡则是骨折伤,唐人也少有专门的正骨科。 肿疡是局部肿胀、皮下溢血可组织充学等。 怀玉看了伏羌病儿营里的情况,都只能感叹简直是草菅人命。特别是柴哲威这个公子哥检校病儿营,更是完全外行。 “武参军,这是折伤簿!” 怀玉雷历风行,一道道命令颁下,整个病儿营就动了起来,马周几个得力助手更是发挥大用,跟着怀玉行军半月随营教学,如今也对这方面很熟络,一切按怀玉之前拟定的章程行事。 “病儿营情况不容乐观。”马周把新登记编录的档案递给怀玉,这本折伤簿把病儿营的伤兵情况和医、药情况摸了个底,虽十分匆忙还不够多周全仔细,但起码知晓了基本情况。 怀玉以前刚毕业后也是进过互联网大厂的,习惯报表文化,他在搞随营医校的时候,也是提倡这个,做好报表一目了然。 赵信也过来报告,“这里原来有两个金疮医两个折伤医,那两金疮医是太医署派来的。一医师一助理,两折伤医是民间征召。” 从南北朝起,军中就有了专职战伤的金疮医,负责金刀箭矢所伤,而折伤医也是主治战场常见各种骨折内伤等,都是战场最常见也最需要的两种医。 伏羌病儿营最大的问题就是不成体系,两个折伤医两个金疮医然后四个兽医,管着一千多号病儿,也没有什么医吏、医卒、药工等,只有一群行营调拔的士兵和一些民夫。 基本上都是啥也不懂的外行人,所以做的也大多是外行事。 怀玉现在需要重建病儿营的体系,医官、医吏、军医、医卒、医护,要分别负责管理、诊治、制药、配药、护理、助诊等,各司其职。 “这是他们之前用的金疮药方等,效果都不是很好,而且短缺。” 怀玉一边翻看着折伤簿,一边对陈兴道:“咱们这次带来了不少止血、消毒的成药,根据病儿伤情,重新配发给药。” 疮肿兼伤折,金疮兼书禁。 怀玉现在也不管原来病儿营中的那些医师是人医还是兽医,是金疮科还是折伤科又或是禁咒巫医,现在全都重新按照他的那一套章程来办事。 建立折伤簿、药簿,甚至重新划分不同症科病区,同时整个病营大扫除、清洁,焚香烧草洒石灰、驱虫灭蝇捕鼠。还让建立起浴房、开水房,日夜不停的烧水,给病人们洗澡、擦拭清洁。 按随营医校那套,每个病区设一个医师,下面设助理医师、药师,每个医师、药师还要带一个队伍,有学生、医卒和护工,定时巡查,及时诊治,专人看护。 对重症病区,每天还要集体巡察和集体会诊。 “病儿需要休养,需要医药,而不是瞎折腾。”柴哲威看到怀玉这般大张旗鼓,十分不满。 “柴校尉,相信我,我是专业的。” “你别拿着鸡毛当令箭,我管病儿营已经许久了,你才刚进来。” “太子殿下钦点我为检校陇右行营医务!”怀玉不想多跟这家伙费口舌,这一千多病儿,他要是不妥善管理,到时可是会被追责的。 反倒是那群原来的医、护们,也早不满柴哲威的胡乱指挥,现在见怀玉这般强势,又见他的章程也确实很厉害的样子,也都愿意听从。 烧开水、洒石灰、焚艾草。 一葫芦一葫芦的各种药丸散剂拿出来,整个病儿营也都开始动了起来,甚至一些轻伤员,也在怀马、马周、武君威、赵信、陈兴几人的指挥下,也在做好自己的清洁卫生,重新换药包扎后,也开始帮忙。 半日后,柴绍结束军议,特地带了行营的一群将校前来病儿营慰问巡察,副将郭行方、长史窦恽,还有子总管薛氏四兄弟,左右先锋刘兰成、牛进达等,怀玉还见到了程处默。 这位右武卫别将,现在是子总管,管千人。 柴绍带着这一大群行营将校一进来,就感受到了不一样,病儿营柴绍常来,有空就过来转转,慰问伤兵,询问有什么需要的帮忙解决,这也是将帅该做的,爱兵如子,兵士才能阵上用命。 以往每次来,这里都是愁云惨雾一片,哀嚎呻吟不断,病房里散发着难闻的臭味,病区给人的感觉是压抑的,也是脏乱的。 甚至是带有几分绝望的。 可是今天一踏进来,他感觉不一样了。 柴绍站在门口停下,抬头打量,前方院里树起了一杆旗,三棵杏树,一只葫芦,还有支扁鹊针。 旗上还有一行字,陇右医院营! 柴绍抚须,药铺常悬葫芦为幌,药葫芦也成了药铺的行业标志,有句俗话也说的好,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唐代医生经常用葫芦储药。 至于杏林,代表医界。 杏林、药葫芦、还有扁鹊针,这三样标志凑一起,组成了陇右行营医院营的标志,倒确实是非常形像,有医有药有治疗。 “属下见过大总管!” 怀玉听说柴绍一行来了,赶紧出来迎接。 “这旗帜是你弄的?” “陇右医院营是窦长史亲笔,图形是下官弄的,这标示比较醒目易懂,军士们也能一望便知我们医院营是做什么的以及在哪。” 柴绍点头,“挺好。” 他继续往里走,边走边看,不时停下来问问,一路走,一路点头,脸上的笑容渐多,看的出他对这里突然的大改变很满意。 等一圈下来,把这片病儿营临时征用的民房都走过,已经非常高兴。 “太子殿下向来眼光独到,原我还以为委你这么年轻之人来检校整个行营五万人医务,是否有些草率,现在看来殿下用人得宜啊。” 怀玉刚才一路上也把各种新的举措和计划都边走边报告给了柴绍。 “病儿营根据战争特殊需求,把传统的体疗(内科)和疮肿(外科),改为金疮兼书禁科、疮肿兼伤折科,以及方脉兼杂科,”怀玉面对认真询问的柴绍,也是仔细回答。 分科治疗,当然好处多于坏处。 金疮兼书禁科,金疮自然是指刀枪箭伤、创口外伤,这是战场最主要的症状,书禁科就是咒禁,朝廷咒禁师们的职能,就是主治镇邪驱鬼,及辟毒截疮。以镇邪驱鬼为主,也有一些秘传解毒截疮之药。 怀玉不信这玩意,但战场上道士、和尚、巫师还真不少,甚至需求挺大,连伤兵们也很信这些玩意,怀玉就纯把他们当成心理医师了,起码也能安抚下病人,或者让他们去洒石灰消毒等,也能发挥不少作用的,故而他分科时,金疮兼书禁。 疮肿兼伤折,这个伤折自然是指骨折、内伤等情况,疮肿则主要是感染发炎红肿溃烂等,把他们划在一起。 方脉兼杂科其实就是内科为主,唐人有专门的体疗科,也就是内科。到宋代后称大方脉科小方脉科等,军中的伤寒、瘟病、疫疠、疟疾等带有传染性质的疾病,以及痢疾、腹泻、黄疸、各种体内外寄生虫病,甚至脚气、水肿,以及营养缺乏引起的夜盲、瘿病等等,都统划到这第三科。 “疾病千百种,医不能全之,若是分科别类诊治,也能更加专注更有效率。” 柴绍抚须笑道:“说的有道理,朝廷大医署也有医师科针科推拿科禁咒科,医师科下也还有体疗、疮肿、少小、带方等科,咱们军伍之中,战场之上,面临的情况确实也又有所不同。 就跟咱行营诸军,也有骑兵步兵,步兵里也还有长矛手、弓弩手、刀盾手一样,今日巡病儿营所见,再听你所言,本帅确信把病儿营交给你,确实没问题。” “你还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 怀玉当下也不客气,便提出之前行军时创立的随营医校,如今几百人都结业下到各营旅,他希望再从陇右其它各部里也按当初长安援军一样,从各营旅抽调一些人来培训。 “他们可以一边学习战场急救、护理,也还可以一边在病儿营中实习帮忙,如此一来,病儿营能够得到更多人手,而用不了多长时间,也会有大批已经学到专业急救护理本事的医护到各营旅去,甚至还在病儿营累积了不少实战经验,一定能够大大提升伤兵的救护·····” 柴绍问,“还是每旅配一人吗?” “下官建议每个队以后配一个急救兵,每五队则再配两个救护兵加八个救护民夫,救护兵送来医院营培训并在病儿营实习,以一到三个月为期培训实习,然后回到各旅。 每千人子营设一个救护所,三科各配一个助理医师,加上几个傔护,再配上几支护理队,就能大大提升营级伤兵救护能力,重伤员则在处理后转送后方。 厢级设病儿营,行营则设野战医院·····” 怀玉的这个计划还是很大的,千人配二十八个救护兵和三十二个民夫担架。 还不算救护所病儿营和野战医院的。 “计划是不错的,不过陇右行营号称五万人马,实际上也还包括凉、兰、渭、河、甘、肃等诸州的兵马,现在我们这里也就正军两万,加上一些义征子弟。” 柴绍最后还是大手一挥同意了。 他顿了顿,看着武怀玉。 “区区九品从参军,真是委屈你这大才了,殿下授我为陇右行营大总管,授予承制拜封特权,可便宜行事代表朝廷任免陇右官将,我现在便授你为陇右行营行军参谋兼陇右行营医院营总管,兼秦州司功参军事。” 第83章 白袍总管 第八3章 白袍总管 “还不快谢过大总管。”窦国舅见怀玉还在那发愣,笑着提醒他。 怀玉确实有些愣住,这刚到伏羌接管伤兵营,就得柴绍如此赞赏。 柴绍不是一般的总管,是陇右道大总管,因为陇右形势复杂特殊,不仅突厥入侵劫掠,还有吐谷浑和党项袭扰,更有诸羌部落。 朝廷特给他承制拜封特权,这个权力非常巨大,能代表朝廷直接任免陇右官吏将士,甚至是招抚赏赐蕃部。 行军参谋是行营差事,跟行军长史、行军司马等一样,加了行军二字,代表着可以参预行营军机,属于比较重要的行营中层官职了,若没加行军二字的参谋,则只属于一般参赞幕僚。 相比起之前的检校陇右行营医务的差事,这个行军参谋的职事,就不再仅局限于医务这块了,而是能参预整个行营的军务。 柴绍还给怀玉一个医院营总管之职。 大唐行军作战,有一套战时编制,与府兵的府、团、旅、队、伙不同,采用的是行营、军厢、子营、队的编制。 行营按兵马数量,五千左右的授总管统领,两万以上的一般授大总管。 一支两万人左右的行营,惯例是编七厢或称七军,中军、左右虞候军、前后左右四厢军。 中军四千,左右虞侯军各两千八,四厢军各两千六。 统领军厢的为总管,七厢之下一般还分出两三个千人级子营,以子总管统领。子营之下,就直接是队了,不再有团、旅这样的军府编制。 柴绍授怀玉的这个医院营总管,是隶属于中军的新设子营总管,这也是柴绍正式承认了医院营这个番号,单独设营。 以野战医院为基础,加上来受训的子弟救护兵组成。 一般来说,行营里子总管管千人左右,起码得是统军府的五六品别将才行。 怀玉一个从九品下的参军,提拔他为行营的行军参谋,又让他正式统带医院营,这很破例。 何况柴绍还给了他一个秦州司仓参军之职。 秦州司仓参军为从八品下,兼掌司功事,品级不算高。 不过秦州属于缘边要地,设立了中都督府,眼下管辖秦成武渭四州,秦州都督兼秦州刺史,两套系统虽拥有一个长官,但并不是合署办公,而是相对独立,互不统属。 秦州都督府的功曹参军是从七品上,而秦州不设司功参军,由司仓参军兼领司功事,仅从八品下,相差了四级。 相比起怀玉原来的从九品下参军,这秦州司仓参军,也仍是连升四级。 他现在也算是行营中层官员,可以参预军机出谋画策,也还统带一营人马。 这职事都升上去了,还怕散阶升不上来吗。 “下官拜谢大总管赏识提拔!” 柴绍办事还是很漂亮,很有魄力的,不仅能让怀玉放手去接管医院营,还能赏不逾时直接见效就给升职。 “大总管栽培属下没齿难忘,只是下官还要管病儿营一大摊事务,秦州司仓参军之职,只怕顾不过来,而且下官也没有地方州县衙任职经验,实不敢接受,怕以负大总管所托。”虽然心里很高兴,可表面上的客套还得要有。 柴绍摆摆手,“你专心管理病儿营事务统带医院营,参谋行营军机便好,至于秦州司仓职事,自有人检校代理。” 这话说白了,就是官你当,事别人干,这纯粹就是给你安排个位置升职而已。 碰到这样的上司,哪个部下不感激。 有功则赏,部下们这才能卖力吗。 柴绍手握承制拜封特权,当然也深知有权不用就做废的道理,何况朝廷给他这个特权,本就是形势所需,让柴绍能够直接代表朝廷赏赐有功将士官吏,在特殊时期给予特殊激励,免的上报朝廷查验功绩走流程耽误时间,也凉了将士们热血。 立功就赏,跟记功回头再赏,那效果绝对不一样。 “好好干,”柴绍笑着鼓励一番,不容他拒绝。 ······ 怀玉现在官衔也一长串了,大唐将仕郎守秦州司仓参军事兼陇右行营行军参谋、检校陇右行营医务管病儿营兼医院营总管、太子右卫率府参军。 柴绍还给怀玉的心腹班底也都特别授予官职, 马周医院营记室参军、武君威为医院营兵曹参军,赵信是仓曹参军、陈兴、武君仁、武希哲等是参军,因为这些是行营差使,柴绍特意给几人在秦州都督府安排了个本职参军,皆是从九品下。 级别不高,刚踏入流内,可这一脚是无数人一辈子都迈不过去的坎。 卢怀让挂了个医院营长史职。 柴哲威那家伙,居然也挂了个医院营司马,让人有点恶心。 ······ “真羡慕你小子,刚到陇右这就连升四级了。”程处默披了一件锁子甲,在医院营旗帜下跟他聊天,“我这一路过来,整日行军护卫,枯燥无聊的很。” 两人从长安一起出来,但基本上没见过面,程处默上次来陇右送信,遇到伙突厥打草谷的捡了百多个人头,升了个统军府别将,这次可是一直还期盼着再遭遇几伙突厥人,要是能跟突厥军大战一场就更好了,谁知道从长安一直到伏羌城了,也没看到个突厥狼毛。 “没任务吗?”怀玉问。 “柴大总管本来想让我呆在大营,这怎么行,我又不是卢怀让那家伙,我是来打仗的,我已经跟我们牛先锋强烈要求过了,绝不呆在这后面。”程处默透露,牛秀正要率一支骑兵前往渭州,突厥郁射设正在围攻州城襄武。“新归附的吐谷浑约定会期出兵夹击突厥,这次我们要把突厥人赶出渭州·····” 程处默很兴奋,也很自信。 他渴望战争,渴望跟他父亲一样马上立功,尤其是上次那么轻松的立了一个大功后,他现在更加迫切,也根本瞧不起突厥人。 “小心些。”怀玉也不能阻拦程处默这立功之心,也只能提醒他多加小心,“我给你拿些药,你随身备着,以防万一。” “放心吧,能伤着耶耶的突厥狼崽子还没生下来呢。” 程处默不是武怀玉,他既没医护本事,更不愿意呆在后方,他渴望冲锋破阵杀敌立功,当个马上大将军。 怀玉也不是程大郎,到现在为止,他依然对战争怀有一些畏惧,他不渴望战争,也不觉得战争有多浪漫,可能也跟学医有关,特别是见了行营病儿营的惨状后,他只想远离战争。 分别时,程处默拍了拍如今穿着一袭白袍的怀玉,“你安心在这里当你的白袍总管吧,等下次相见,定是在凯旋庆功宴上,那时我起码也得是个正五品的统军,到时我可就要绿袍换绯银了。” “好,我祝你马到成功,早日凯旋!” 怀玉来大唐第一天就认识了程处默,这一路来虽然身份相差挺大,但相处的不错,他挺珍惜两人的友情。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怀玉有几分感慨,忽然,他好像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可仔细去看,又不见了。 他揉了揉眼睛,却依然没寻到,病儿营所在的坊街前,来来往往的兵士幕僚民夫等很多,可并没有那个影子。 他有些失望的叹声气,分别这么久,还真是挺想念她的,也不知道她现在可还好,自那日被赶出来后,本想着找机会再努力,可谁知道一道王令就来到了这陇右千里之外。 有人奔赴战场, 有人留守营地。 伏羌这个大本营人来人往,兵马喧闹,怀玉也开始繁忙的工作,每天都面对着上千伤兵,好在他的新章程,尤其是他的清洁、护理新法,还有他带来的大量新药,都大大改善了病儿们的伤势。 不再是每天往外抬十几具尸体,也没有日渐严重的感染。 甚至伤兵的精神面貌都在好转。 很快,长安援军的后续步兵、辎重也都赶到,怀玉也得到了更多的医护助手和药物,病儿营的情况更加好转。 从第三天开始,已经没有往外再抬出一具尸体。 医院营的培训班,也终于再次迎来大批的救护兵、护理集训,他们也成为病儿营的好帮手,不少轻伤的士兵得到妥善的照顾,伤势恢复的不错后已经迫不急待的请求出院,再次返回兵营了。 怀玉白袍总管救死扶伤的名头也渐在陇右传唱,都知道行营有位终南山老神仙的关门弟子到来,能活死人肉白骨,只要战场上没直接膈屁,只要还有一口气送进医院营,这位白袍总管都能把人救活。 传扬许久后,甚至荒腔走板大变样,有人把医院营说成是长安调来的太子亲军,威猛无比,前身是玄甲骑,不仅擅骑射,而且还会画符念咒,撒豆成兵,呼风唤雨驱使雷电,医院营总管武怀玉,人称白袍总管,还会驭飞剑,可千步之外取敌万军之中上将首级! 甚至说白袍总管武怀玉是大唐太子李世民派来杀突厥颉利、突利两汗的。 这愈传愈过份的传言,带来的后果就是现在怀玉名气极大,一点不输柴大将军,远在四薛之上,搞的现在他走到哪,大家都为之侧目,甚至每天还有人特意跑来瞻仰他威容的。 还有一个后果就是据说突厥颉利大汗居然颁下了金狼令箭,以一千头牛的重赏悬赏武怀玉的首级,突利可汗也颁银狼令箭,愿加百匹良马助赏。 第84章 战场种菜 第八4章 战场种菜 伏羌城,又名永宁城。 在东汉时期,这里还叫冀县时,还是凉州刺史治所。 伏羌还曾有个名字叫黄瓜县,这里的黄瓜很有名,七月依然炎热,大军云集的渭河河谷小城,物资有限。 好在医院营有柴绍特别关照,每次物资都优先供给他们。 一车水嫩的黄瓜送进杏树葫芦银针旗的医院营中,送菜的并非行营后勤的,而是随军商队直接送来的,马车上跳上一人,拿着单子给怀玉画押,还搬下来两个柳筐。 “这筐是早上刚摘的黄瓜,还带着刺呢十分鲜脆爽口更加新鲜,这筐是寒瓜,还有些紫茄、绿芋、秋葵,”那人说着,又从马车上提下来一桶鱼,养在水里还都活蹦乱跳,有鲤鱼草鱼麦穗鲫鱼,还有细鳞鲑、棒花鱼,以及傻头傻脑的虾虎鱼等。 那一大桶杂鱼,得有十几斤。 “这鱼够鲜啊。” “特意为总管留的。” 都是相熟的,怀玉让人过来卸车搬黄瓜,一边也对商队附带的这些果蔬和鱼做了评估,“这些都不错,我都要了,多少钱?” “这些都是送总管的,哪能收钱。”汉子笑道,“上次我们商队染上时疫,全靠总管出手相救呢。” “你们上次找我求医问药也是付了诊金药费的,我又哪能白拿你们东西。” 一番推辞最后商人还是只好收下了怀玉给的钱,驾车离去。 怀玉吹着口哨,招呼马周过来把西瓜搬两个放井里凉着,然后收拾那些鱼,中午就可以给病儿和学生做顿营养美味的鱼汤。 现在病儿营里的病儿不多,轻伤士兵大多已经出院回营了,只剩下了一些重伤残疾的还在疗养,这些人基本上要告别军旅,本来柴绍打算让地方接受这些伤兵疗养,到秦州甚至是陇州去休养。 但这些伤兵现在舍不得离开伏羌病儿营,怀玉没来时,每天都死很多伤兵,轻伤的感染成重伤,营里一片惨淡,但怀玉来后,这里大变了样。 病儿营里死亡率低的惊人,轻伤士兵很少再有加重的,许多重伤也都转危为安,本来排队等着要截肢的伤兵,也在怀玉的医药下好转,大多保住了手脚。 在这里呆着安心,吃的也还不错,武怀玉亲自给病儿营写菜单,伙食营养搭配,不少伤兵养的都变白胖了。 不用担心缺医少药,不用担心伤病恶化,甚至一些陈年旧疾隐病,武总管都能帮忙治,好吃好喝,有空的时候参加武总管搞的识字班,认认字,学学医护知识,将来就算真得离开军伍,也多点谋生手段。 伏羌医院营完全颠覆了唐军对病儿营的传统认知, 没人愿意完全恢复之前离开。 地方州县的病坊伤营,那里条件普遍很差,所以明知这里距离突厥人很近,也没有一个愿意离开去后方的。 “马记室,又吃鱼啊今天?” “嗯,武当商队刚送来的,新鲜着呢。” “那今天有口福了。” 在病区里散步的伤兵们看到马周提的一大桶鱼,都笑着打招呼。 怀玉现在营里其实也挺惬意的,他基本上是每天早上先大早巡一遍病房和培训班,然后就去柴绍那里参加军议,其实也就是去听听消息,最后做个例行汇报,真正的打仗决策,他也给不了什么真正的参谋赞画,柴绍虽也经常询问他意见,但怀玉一般很少乱说话。 他天天呆病儿营,又不懂外面形势,哪能乱纸上谈兵。虽然他曾经提醒过柴绍,要防颉利可汗突入关中平原,可怀玉又说不出个根据所以然来,结果最后还让一众行营将校嘲讽他不懂军事,说如今陇关萧关门户紧守,颉利又飞不过陇山去,那以后,怀玉也就很少再乱说话了。 每天大半的时间,他都是在坐诊,就跟开了个专家门诊似的,不仅有病儿营里的伤兵来看诊复诊,也会有许多行营的军官们,甚至秦渭等地方上的官吏商民来问诊,偶尔还会有个羌部头人什么的慕青阳子高人之名而来。 怀玉现在名动陇右,个个都称他高人,还有喊他大师的,无数人排着队来问诊,甚至有从岐州泾州赶来的。 为此怀玉每天只能限量看诊,让他们排队挂号,一天限多少个号,除行营将士外,其它军外的只少量看,且诊金很贵,但仍止不住那些人就信他。 巡营、参会、看诊,每天时间安排的满满当当,甚至都让他都快遗忘这是在前线。 空闲的不多时间,怀玉也坚持练习骑射,老道教给他的金刚功、长寿功也没荒废一直在练,甚至如今感觉到内功已经渐入轨道,他能感觉自己全身经脉更加通畅。 他如今甚至可以在水中憋气三分钟,这可是非常大的进步,以前他最多一分钟,五年多的修练,带来了质的变化。 他现在长枪已经能够非常熟练的运用拦拿扎,长枪连续刺击已超普通府兵枪兵水平。 就是他的骑术和射箭,还只能算是一般,甚至比普通府军骑兵还差的远。 秦琼的二十四式金锏,加那撒手锏,他已经练的很熟练,他还在伏羌城入手了一对挺不错的四棱双锏,已经练的能双手舞动连招。 樊玄符送他那把斩马长刀,怀玉也常练,可惜不得法门,没有章法。 天天练武,身体越发强健。 他现在披着几十斤的明光铠甲,也能适应了。 “你这种的是些什么?” 怀玉跟马周等住在病儿营这片的一座小院里,原是一个商人的,一座占地亩多的小院,十分紧凑。 陈兴回来看到怀玉又在侍弄廊前的那块土地,看着那长出来的一些绿色作物问,那些东西看的很陌生,“是什么药材么?” “这是蔬菜。” “蔬菜?” 陈兴看着怀玉种下的,几粒黄色的种子,种下来十来天才长出了叶子。“这是啥蔬菜?” “辣椒,”怀玉很精心的侍弄着这小片辣椒。 陈兴以前是李靖家外院采买管事,可也没听过辣椒这名,但汉语神奇比较神奇,辣椒他想到的是辣和椒的组合。 “很辣的花椒?” 汉代后妃宫殿,曾用花椒和泥糊墙,说是有特殊保温作用,甚至还有花椒多子的这个好寓意,所以有个成语叫椒房之宠。 “还是胡椒?” 胡椒味辛辣,很贵。 一般汉人称椒大抵是专指花椒的,胡椒那是外来物。 “辣椒既不是胡椒也不是花椒,这辣椒苗长大后会结出果实,但不是花椒胡椒那种黑赤小粒,而是胡萝卜状大小的青或红色,吃的是果肉而不是子实。” “那这个辣椒好吃吗?” “很辣,比茱萸要辣的多,尤其是长熟晒干后更辣。” 陈兴听的一头雾水,“那这个辣椒就是种来取其辣味的,是代替茱萸的,可为什么要吃那么辣?” “因为辣味挺好吃,就好比羊肉加胡椒粉,牛肉加孜然一样,那是灵魂。” “辣有啥好吃的,我就不喜欢吃。”陈兴直摇头,他觉得喜欢吃辣的人跟喜欢吃苦的人一样,都让人奇怪。 “你这个辣椒要多久能吃上?” “从种下到这长出叶子,十来天了。从长出叶子到开花苞,还得起码一个月,花蕾到成熟采摘还得两月左右吧,不过辣椒花期很长,能结许多果,边摘边长,能吃很长一段时间。种的有些晚了,不过也还能吃上。” 陈兴指着怀玉的小菜园,“你这种的全是辣椒?” “还有土豆、玉米、番茄等几样,” “这些也全是蔬菜,辣的还是苦的?” “都是好吃的,慢慢等着长大成熟你一试就知了。” 怀玉看着那些小嫩苗,也是充满期待,虽然他在终南山种了几年,也算是农业种植小能手,这些种子甚至都是自己培育留种的,不是种子公司的绝育种,但他也不能确定他们是不是能适应这大唐气候。 大唐初应当是温暖期,比后世气候温暖、湿润多雨,伏羌所在的渭河河谷也是属于典型的农耕带,是比较适合农作物生产的,好像到了唐末五代时,才转入寒冷期。 温暖期让高原的吐蕃都崛起成为强横帝国,但转入寒冷期后吐蕃也就没落了,连大唐也崩溃灭亡了。 虽然不知道战争持续多久,也不知道他们在秦州能挡住突厥多久,但怀玉还是种下了这些种子,他期盼柴绍他们能够在这里挡住突厥人,就如同他从背包里把原本带着要做煎小土豆的土豆切块埋在土里,期盼着他们能够茁壮成长,结出硕硕果实一样。 松土、浇肥。 忙完这些,怀玉把几样新鲜蔬菜拿去摘洗。 “架锅,烧火,炒菜!” 怀玉找铁匠订制了几口铁锅,正宗的炒锅,而不是之前长安贵族家中那种煎炒炖煮一体的平底深铁锅,它这种碟形薄铁皮锅,加热迅速,十分方便炒菜。 陈兴利落的去生火了,怀玉的炒菜向来是大家都极爱的。 今天有紫茄子,还有秋葵、黄瓜,做道手拍黄瓜,然后来个红烧茄子,这秋葵其实跟后世那滑不溜的秋葵不一样,唐代的秋葵其实也叫冬苋菜。 长大后会开紫色小花,幼苗或嫩茎可食,老叶也可以与面粉一起蒸食,味道其实只能说一般吧,后世已经没有人吃了,主要是药用,有利尿、催乳、润肠、通便的功效。治肺热咳嗽、热毒下痢、黄疽、二便不通、丹毒等病症。 第85章 突厥入关 第八5章 突厥入关 同一种植物,六七月种的,唐人就称为秋葵,八九月种的却叫冬苋。 它还有个别称,向日葵,左传里孔子曾拿它说事,鲍庄子之知不如葵,葵犹能卫其足,这样说的原因是秋葵倾叶向日以蔽其根,于是后来有了葵藿向日这成语。 这个菜吃起来很苦,且滑,跟吃蒲公英差不多,也有点后世秋葵那种滑滑的感觉。 “这玩意我听说吃了后,要是被狗咬了,伤口很难好,甚至容易死掉,还是不吃了吧?”陈兴看着那些鲜嫩的秋葵茎叶道。 “无稽之谈,你好歹是医院营的参军,可别在外面说这样无知之话了,让人笑话,这秋葵炒着吃确实不太好吃,可以直接煮烫着吃,弄点酱、蒜泥姜沫葱花、盐、茱萸、花椒调成蘸料,这嫩绿的秋葵茎叶烫一烫蘸着吃可很美味的。” 造谣说吃冬葵被狗咬了,不容易好甚至致死的是晋朝的张华说的,他写了本博物志,那是一本志怪小说,包罗万象,也是各种谣言源头,当然这也是最早记录牛郎织女故事的书。 说他是本奇幻小说也不为过,比如里面有蜀南山中弥猴用长绳引盗大道上漂亮女子去做妻子,生下孩子后还送到女方家里抚养,还有诸如某个人喝了一种千日酒醉死,被埋了三年才醒来······ 相比下吃冬葵菜被狗咬了好不了会死这都不算什么了。 “等我的辣椒成熟晒干,再火烤碾碎,再把花椒和盐炒成椒盐,和辣椒粉做成干蘸料,蘸这种烫煮的蔬菜,那是一绝。”怀玉说着都已经能感受到口舌对辣椒的肌肉记忆,口水都不由自主的涌出来了。 正回味着辣椒面、火锅,忽然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总管,外面长安天使到,让你速至大总管府听旨。”赵信赶进来,“那旨意也有你的一份,肯定是加官晋阶!” 怀玉放下手里的秋葵、紫茄子和嫩黄瓜,赶往城北柴绍的临时总管府。 他赶到的时候,总管行辕里已经将帅齐聚。 前来宣旨的是殿中监卢宽,而护送他前来的是百骑武怀义。 这位殿中监亲自前来陇右传旨,主要是发生了两件大事,一是不久前,也就是六月二十五日,幽州大都督庐江王李瑗,接到太子召回京旨意后,不仅没有奉旨,反而是把太子派去的通事舍人崔敦礼扣押并逼问京师情形,发驿征兵,召燕州刺史王诜及亲家王君廓商议谋反。 王君廓假意合谋,暗里调兵诛杀王诜,然后率兵擒下李瑗并将他勒死,请出崔敦礼将他送回长安,上报平息叛乱。 这件事震惊长安,虽然最终王君廓平定叛乱,可李瑗身为李唐宗室结果还是反了,尤其是燕州刺史王诜参与了谋反,他是燕王李艺留在幽州的老部下,现在朝廷一面加封王君廓为左领军大将军兼幽州都督,一面把李瑗财产人口尽赐于他,一面也是对泾州的李艺越发不信任。 事实上朝廷的担心并没有错。 李靖镇守萧关,罗艺镇泾州,张谨镇豳州。 这三员大将,本来稳守泾河河谷一线,不会有失,可问题是李艺本是建成死党,还本是隋末割据幽州的反王,自玄武门变后一直就按兵不动。 张谨也是前朝大将,后来算是皇帝李渊心腹,在去年河东太谷之战中全军覆没就跑了他,可皇帝仍让他镇守豳州,统领天纪军,与李艺的天节军遥相呼应。 “突厥颉利、突利已经兵入泾州,形势危急!” 紫袍玉带的殿中监卢宽满脸忧色,顾不得一路风尘仆仆带来了坏消息。 “这不可能!”柴绍对这个突发危情难以接受。 毕竟这段时间以来,承受突厥大军极大压力的一直是萧关的李靖和陇右的他柴绍,其它如灵州李道宗、凉州李幼良二王,都早被打的龟守坚城不出,任由突厥人如入无人之地。 而泾州是由燕王李艺镇守,他手中的兵马数量并不少,虽说泾州无特别之山川险要可据,但是泾州做为关中北边重要通道,早就修筑了一大批城池堡垒,如折墌城和连云堡等。 更何况,泾州北面还有萧关这个门户把守。 “颉利、突利怎么进的泾州?难不成李艺邀请他们去做客?” 泾州之北是原州,原州北端便是萧关。 “二汗是从会州进入的原州西南,绕过了北边门户萧关,直插泾州,大抵路线是会宁、西瓦亭、平凉、阴盘,直趋泾州安定城,”卢宽道。“这也是武德七年那次入寇路径。” “李艺呢,他的天节军不是应当守着原州南面的木峡关、六盘关、西瓦亭等地吗,尤其是弹筝峡、华亭一线,去年就让他增兵防守,为什么还会让突厥大军一直杀到了泾州城下? 连云堡、折墌城这要塞之兵呢?”上次突厥从平凉、阴盘攻入泾州,后来朝廷便在那一线增筑关城,屯驻兵马了。 卢宽长叹一声。 柴绍脸膛红紫,“张谨呢,他的天纪军呢,他难道在豳州看戏?” 李艺兼任泾州刺史,他的天节军同时也镇守着原州南部诸关城,可现在突厥人从会州,走了一条并不好走的路,越过许多险关要隘,居然如入无人之境的就到了泾州城下。 特别是这还是两年前突厥人攻入泾州时走过的路线了。 李靖北边守的风雨不透,可又有何用? 他柴绍在陇右拼死拼活,甚至冒着被突厥歼灭的风险,冒险先把吐谷浑击败,跟时间在赛跑。 结果呢,本应了稳固的后方,现在却门户洞开引贼入室。 李艺那个杀千刀的。 一切都十分明了了,不管李艺会如何向朝廷辩解,但是他的不战,让突厥大军杀进了泾州。 砰! 柴绍气的直锤桌子,锤的砰砰响,他大骂李艺卖国贼。 下面曾经是李艺麾下大将的薛家四兄弟都羞愧的低头一言不发,谁都能看的出来李艺这是故意的。 想当年前朝时,李艺还叫罗艺,他镇守幽州,就经常主动率幽州骑兵深入塞北草原,经常杀的突厥部落到处逃窜,现在李艺镇守雄关要城,却开门揖盗,引狼入室。 别说突厥兵多势大,李靖柴绍都一直在前面顶着,从没想过放弃,一直想将突厥拒之于关中之外。 这半年的努力,如今化为泡影。 萧关陇关本来是两道极好的门户,守住了最易通往关中的两条大道,唐军紧守了这两道门户,突厥军虽众,可也很难大举侵入。 而在会、原、泾一线,这里朝廷本来部署有天纪、天节两军,还一直在后方调兵过来,凭地形,是能够把突厥军挡在关外的,突厥人要从这一线攻进来,会比从萧关陇关更加困难。 现如今泾州虽然还在李艺手里,可泾州一马平川,虽有许多堡垒,但李艺既然放突厥人进来了,现在更不可能会拼死拦截。 谁也无法再阻拦突厥骑兵浩荡的杀奔关中平原,杀奔长安城下了。 所有人都是面色苍白。 让突厥人兵围长安,这是所有武人无法想象更无法接受的耻辱。 气极的柴绍,拔剑将长案斩成两段,这位向来气度不凡的美髯大帅,此时心态崩了。 怀玉也是懵的。 他早前来陇右的路上也想到过这事,就是历史上突厥大军确实打到长安渭北,但柴绍在陇右也没听说过大败。 他本以为突厥大军是在陇右击败了柴绍,或是柴绍被迫退入关中,现在看来,柴绍依然能打,可李艺却出卖了大唐。 李世民虽然在兵变后,一直在拉拢李艺,还给他加封一品的开府仪同三司官阶,但很明显李艺不相信李世民。 幽州李瑗、王诜谋反被杀,或许就是压垮李艺的最后一根稻草,王诜是他的心腹旧部,甚至还是亲戚。而李世民此前又刚把他的大将军职跟十二道将军职与他人对调,这越发刺激了这枭雄。 李世民连真正的宗室王都杀了,还会留他这个假宗室? 他没选择造反,而是放突厥大军入关。 这他娘的不就是唐朝版的吴三桂引清军入山海关? 李艺不愿战,张谨不敢战。 张谨去年就败于突厥之手,如今根本守不住豳州了。 “太子殿下是何旨意,要我们陇右行营怎么办?回援长安,还是继续镇守陇右?”柴绍咬牙问卢宽。 卢宽拿出太子手令。 李世民面对如此不利的突发危局,却仍然还算镇定,起码没慌。他告诉柴绍,他向来倚重信任这个姐夫,现在颉利突利虽到了泾州,但不用慌,让柴绍继续率领陇右行营,把守好渭河河谷大通道。 “咸阳有秦叔宝、泾阳有尉迟恭,新丰有程咬金,太子殿下亲镇长安,殿下让柴总管和李总管各紧守好萧关、陇关这两关陇门户,这一回,咱们要来个关门打狗,让颉利和突利有来无回!” 太子的手令充满霸气,不管能不能做到,起码不会让前线将士慌乱。 李世民让卢宽快马加鞭来传令,不仅通报了敌情,也是要嘉奖陇右的将士们,他们这几个月守的非常好,尤其是还把吐谷浑给收拾了。 越是这个时候,越得嘉奖,还得及时。 柴绍加官晋爵,两儿子也都提升散阶,并赐下许多田宅奴婢。 其余立功诸将,也各有赏赐。 怀玉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他也因检校病儿营有功,朝廷不仅准了柴绍给怀玉的提拔,而且也追加赏赐,录前后功授勋一转,授视从七品的云骑尉,散阶本品加一阶,进为从九品上文林郎。 另赐奴隶两口、陇右田百亩,绢百匹。 第86章 临危受命 第八6章 临危受命 计划总赶不上变化。 正所谓节外生枝。 伏羌城大总管行辕内,气氛凝重,美髯驸马柴绍都压不住火。 一切努力化为泡影,陇右军努力奔袭岷洮击败吐谷浑党项,将突厥游骑赶出秦陇,还正在收复临渭,付出无数的艰辛与伤亡,结果因为凉州都督长乐王李幼良的畏战不出,因为天节将军泾州刺史燕王李艺的不守、张瑾的不战,让突厥大军打进了关中。 殿中监卢宽是带着李世民的佩剑来的,不仅宣旨,还要留在柴绍军中监军。 李世民对陇右将士多加赏赐,不少将领都升官晋阶,大量有功士兵也都录功授勋。 大战之时,越是有功合赏,越不逾时。 就连战场缴获,全部归已,缴获战马可以自用,如供军则给钱帛赏赐。 临阵所得,便为已有。 拾得非军需遗物交给虞侯,也五分赏一。 最后整个陇右行营诸军士,无论有没有立功,这次也各赏绢两匹。 “恭喜你啊,这次陇右来对了。”行辕堂外,怀义兄弟俩相拥,怀义看着兄弟,感觉变化很大,“我在路上都听说你白袍总管的大名了,过了陇关之后,你名头就越大,说伱飞剑斩将,还能呼风唤雨,驭使雷电?” 怀玉哈哈一笑。 “突厥人都打到泾州了,家里还好吧,阿耶他们有没有搬去长安?” “上次你走后,二姐三姐她们回家来,可惜没见到你。”怀义拉着兄弟坐在廊下,说着家里情况,怀玉突然被特授为官还随军陇右,武家其实都很高兴。 当官了啊,非常难得。 他走后,润娘和大姐,就带着大姐两孩子还有小妹,一起回了长安城,老武忙着训练乡兵,根本不愿意离开。 怀义也回到长安百骑当差,不当值时也去怀远坊帮忙照看一二,东市千金堂还在建造中,初具雏形。怀远坊武宅里制药很火,如今又从三原清河、长坳白鹿原、长安等地招了大批的药工、伙计、学徒,虽然怀玉不在京了,但润娘也掌握了数种下品丹方的配制秘法,只是上品丹药现在配不了了。 “接连高升,啥感觉?” 怀玉如今后来居上劲头极猛,怀义之前虽连升几级,可本品也才从八品下,但怀玉现在也是从八品下的秦州仓曹参军了,就是本品只升了一阶,现在仅为从九品上。 “没啥感觉。” 怀玉从长安来到陇右,还没真正上过战场,连一个突厥敌人都还没见到,说实话虽然那些伤兵让他感觉到战争的残酷,可毕竟没有直面战场,没有见到箭矢横飞,千军万马冲锋,没有看到血肉横飞的场面,对战争感受不深。 甚至当习惯之后,还变的有些悠闲起来,开会、看诊、巡营,练武、种菜,还能有心思订制铁锅研究饮食。 怀义也算是个新兵,进屯营以前老武征战都没带这个长子出征过,玄武门之战是他的头一战,也是唯一一战,终南山那只是小队被伏击。 只打了那一仗,就从新兵变成了九品百骑,怀义还是期望战场立功的。 “二愣子和侯三随我一起来的,现在就在城里,”怀义突然提到,许二愣和侯三是以怀玉子弟、部曲身份随行的。 他们既是护卫随侍怀义,也是来立功抢战利品的。 打仗就是机遇。 兄弟俩聊着天,倒也还算轻松。毕竟卢监传太子令,让陇右行营继续驻守秦陇,他们接下来可能都不会有什么压力了,突厥主力已经到泾州那边去了,压力大的是泾州豳州和长安。 甚至怀玉可能这次真的连突厥人都看不到,他虽记得历史上突厥最后饮马渭河,但最终李世民还是展现了强大的实力,让突厥人得了些好处便退兵了。 他们在这等着突厥退兵便可返回长安。 “武总管,大总管唤你进去。”柴绍亲兵过来喊他。 怀玉随着返回总管府厅堂,此时厅中只剩下了行营主要的将领们,行军大总管柴绍、行军长史窦恽、检校行军司马、殿中监卢宽,行军副总管郭行方,总管薛万彻、薛万均、薛万述、薛万淑,还有左先锋刘兰成。 右先锋牛进达与子总管程处默早先就率一部前往渭州了。 在这些紫绯大将里,怀玉仅仅是个从八品下,本品更是才从九品上,仍是一袭浅青袍。 一些四五品的郎将统军,六七品的别将校尉们都没资格呆在这,他这白袍总管很显特别。 柴绍已经恢复了气度。 卢宽也由太子特使,迅速转变身份,变成了陇右行营一份子,成了柴绍的副手,出任陇右行营的行军司马,位在柴绍、窦恽、郭行方之后。 朝廷不仅派了殿中监卢宽来陇右行营兼任行营司马,还派了左武侯将军、太子左卫率尉迟恭任泾州道行军大总管,而长孙无忌为泾州道行军长史,樊兴为泾州道行军副大总管,李君羡吴黑闼为行军先锋。 左武卫大将军、长安道旗鼓将军秦琼也已经屯兵渭桥,冯立、谢叔方、李孟尝、公孙武达几员猛将也都调其麾下,几员悍将驻军北岸,秦琼大营扎南岸,守卫三桥,黄门侍郎武士彟兼其长史。 尉迟恭明显是赶去救火,接替泾州李艺、豳州张瑾的,樊兴已经得旨接替张瑾天纪将军,而尉迟恭虽还没得旨接替罗艺的天节将军,但等他到了泾州,到时肯定要夺他兵权。 如果尉迟恭樊兴长孙无忌他们能够抢在突厥人之前,顺利赶到泾州,并成功接掌天节天纪两军,接防泾州豳州之地,那局势还能控制住。 不过怀玉早知道颉利会打到长安渭北了,这说明不管出了什么原因,尉迟恭是赶不上了。 “武总管,本帅要交给你一个重要任务,你率医院营赶去渭州襄武增援牛进达,该死的吐谷浑和党项羌,没有如约出兵,牛进达在渭州被他们骗了,如今孤军奋战,伤亡不小,你率医院营押送一批粮草和药材前去补给增援,并医救伤兵。” 怀玉愣住。 还没等他开口,柴绍继续道:“本帅知你医院营特别,现营中救护兵多是义征子弟,便给你从其它各营调拔些人马给你,给你凑足一千九百战兵,再拔九百辅兵。 给你拔足武器铠甲,让你们装备三百弩手、三百弓手、五百马军、四百跳荡、四百奇兵,另给九百辎重兵皆配备齐长矛、横刀、弓箭。 本帅给你半日时间准备,明日三更造饭四更拔营天明出发,到襄武城一百八十里路,给你两日时间务必抵达,违期不至按军法处置!” “去吧!” 根本不容他反对,柴绍便挥手让他出去。 走到门口,看到迎来的怀义,他还是一脸懵逼,柴绍让医院营去渭州,还限期两天内,说是送粮草药材物资,可又临时把医院营扩增到一千九战兵,九百辎重辅兵,这明明就是一个标准虞候军的编制。 他们是押运物资这么简单? 医院营本身那是后勤部队啊,营里除了野战医院这批医师县理傔护外,就都是来培训的救护兵啊,他们平时任务就是救治、护理伤员、制作药物等。 “怎么了?” “柴大总管让我率医院营去渭州,可我总感觉哪不太对劲。” “或许是你如今名震陇右,大总管才特让你统率增援,”怀义想了想,“又或许大总管让你假扮主力增援渭州,他实则要率精锐撤返长安?” 第87章 火线提拔 第八7章 火线提拔 战争总是出其不意。 怀玉只是没想到自己这次被柴绍给闪击了,他本以为自己会一直呆在后方,能看到的鲜血横流也只是伤兵的。 突然就要被推到前线去了。 “我随你一起去。”怀义听说后,却并没多说什么,他是个尽职本份的军人,服从军令是本能。 回到杏树葫芦银针旗下的医院营,听说怀玉升官得赏,马周赵信等都来恭贺,但怀玉一点也不高兴。 他没半点心理准备。 怀义去见了卢宽请求随同怀玉去渭州,卢宽虽有几分不舍这位年轻百骑离开,但最后还是答应让他去医院营。 卢怀让过来见怀玉,拍了拍他肩膀,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大总管让我负责接管伏羌病儿营,” “病儿营交给你我也放心。”怀玉心不在焉,很明显卢怀让自己也是不想去渭州的,他爹现在是行营司马,他姐夫是行军大总管,妻舅是行军长史,他又不是那种喜欢冲锋陷阵争功求勋的,大家自然也就如他意让他留下。 “我去给你弄些精骑来医院营。”说完,卢怀让有些不太好意思的跑了。 军令如山。 怀玉再不愿意,也得遵令,否则军法从事。 这安排有问题,可怀玉一时没弄明白。 不过当卢怀让拉着怀义、马周、武君威几人再次过来时,说医院营已经人马调齐,让他过去检阅时,他觉得也许怀义说对了。 伏羌城西,一支人马聚齐。 “三百弓手、三百弩手,四百跳荡、四百奇兵还有五百马军已经就绪。”卢怀让有些得意的指着那五个战兵阵。 还有支九百人的辎重辅兵。 看着这短时间内就集结起来的人马,他越发感觉到有问题,太快了。 而且这两千八百人,并不是他之前想象中的那种完全各部老弱抽调组成的乌合之众。 虽然这里面他也看到一些熟悉的身影,有他们医院营本来的一些人,但不多,多数是刚抽调来的,但看他们身上披的皮甲、两裆甲、明光、鱼鳞诸甲,就知道这些都是战兵为主。 “这些都是各部正军府兵?” “哦,那倒不是,其实这些都是义征子弟们,以及部份征召乡壮,那些披铁甲的基本上都是府兵子弟了,皮甲的多是乡壮,骑兵多是陇右豪强子弟。” 从表面上看,这是一支标准的虞侯军,一个主力战术兵团,一千九战兵,九百辅兵。 六百弓弩手,基本上都是府兵子弟,射艺精通,而五百骑兵,基本是陇右豪强子弟,有些还是熟羌,骑射本事很了得。 倒是跳荡、奇兵,则以乡壮、部曲为主,所谓跳荡、奇兵也都是步兵,跳荡是突击步兵,奇兵则是机动预备步兵。 不论弓弩手还是跳荡、奇兵,步兵们都装备随身三仗,长矛、弓箭和横刀,远、主、副皆备。如正规府兵一样披甲率能达到六成,而弓箭装备率百分百。 柴绍给他调拔了许多武器装备,完全就是按着标准主力战团来的,高达六成披甲率,骑兵一人两马,步骑百分百配弓、矛、刀,连那九百辅兵都配齐了弓矛刀,只是没配甲。 战兵一伙,配六驮驴再加头骡。 辎重营配了许多大车、马骡驴。 越是这样,怀玉心中越是不安。 “伱说柴大总管这是要我们代替没如约出兵的吐谷浑人?可为何不直接拔一个主力战营去,别说两千八战辅兵,现在就是拔五千步骑战兵,也肯定拔的出来吧?”怀玉问马周,如果仅是让他们送物资或是去那边医治伤兵,那直接把现成的医院营派出去,没必要再这般大张旗鼓的增兵、增器械。 现在这医院营里外里其实就是用了那名字。 怎么想都觉得矛盾。 “或许你想的太多了。”马周并没想那么多,他还沉浸在终于能上战场立功名的兴奋之中,“我倒觉得柴大总管信任赏识你,医院营押运粮草药材去渭州,到了那还能救治渭州伤兵,增补人马、装备,也是加强医院营实力,到了渭州,也还可以协助守城。” “你现在白袍总管的威名那么大,连突厥两汗都颁下千牛、百马重赏你首级,你率部增援渭州,定能振奋军心,也能威慑突厥。” 怀玉心里始终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柴绍现在手里精锐不少,用不着用义征的府兵子弟、豪强子弟甚至是地方乡壮拼凑武器成一个主力,这样临时拼凑的主力战团,也不可能有那战斗力啊。 武君威过来请他检阅兵马,“我觉得咱们医院营其实就是去给渭州的牛总管送粮草、送药材甚至是补充兵力的,大总管也没其它意思。” “也许吧。”怀玉道,真要这么简单倒好了。 两千八百人马排列整齐,等待检阅,这些人马里,不论战辅,都没几个真正的府兵,都是子弟、部曲、乡壮,但柴绍拔给了那么多装备后,像模像样,跟个主力战团倒没啥区别。 怀玉这白袍总管,也一下子从管千人,变成直接指挥两千八的主力战营,他现在甚至已经由子总管升为总管了。 医院营升格为了医院军。 马周、赵信、武君威、陈兴,以及刚来的怀义等,站在这支人马面前,无不兴奋,都幻想着终于能离开病儿营,能在战场上杀敌立功建业了。 野战医院、病儿营、随营医校本来跟医院营是一体的,但现在脱离开来,真正的医院营留在伏羌城,怀玉等原医院营的这些军官带着医院营的大旗,领着这两千八的人马,要踏上去渭州征途。 现在的医院营才是真正的战营,而原来的医院营则仍是行营野战医院。 一番检阅,士气高昂。 虽都是行营抽调来的子弟、部曲、乡壮,但他们年轻而满怀热血,一心期盼沙场建功,对此次任务,每个人都比怀玉高兴,他们渴望出击,也很高兴能够单独成军。他们也是健壮而又勇武的,披上铠甲后就更雄壮了。 “武总管,柴大总管命令。” 柴哲威带着几个亲兵过来,这家伙本是医院营司马,现在跟卢怀让一样,仍留在伏羌城管理野战医院。 柴绍任命武怀玉为陇右行营医院军总管兼渭州道副总管。 渭州道总管现在是行营右先锋牛进达兼着。 收下这道命令,并没什么可高兴的,他现在正式成了军厢级的总管,至于渭州道,相当于是行营的一个军分区,他相当于牛进达的副司令了。牛进达的右先锋军也才两千八,自己带的医院军也两千八,任一道副总管没毛病。 “恭喜武总管了,祝马到功成,高奏凯歌。”柴哲威有些得意洋洋假意恭喜,这家伙的态度,让怀玉越发觉得这次渭州之行不简单。 人家牛进达两千八百人,可那是府兵精锐,甚至是关中调来的,骑兵为主。他这两千八,说好听点可能是补充团,说难听点更像是柴绍抛出去的诱饵。 “柴司马不能一起同行,真是太遗憾了,要不我亲自去找下柴大总管,请让司马随行?” 柴哲威连连摆手,“野战医院这一大摊子没了武总管也是一团糟,我跟卢长史得负担起来,实在脱不开身。”说完,赶紧借口有事转身便走了。 看着他这模样,怀玉没有半点当上渭州道副总管、医院军总管的欢喜,满心愁苦,之前还觉得姓柴的浓眉大眼挺不错一人,怎么现在却变的这么坑爹,哪怕要把人送上战场,甚至拿他做棋子,能不能告之一下他这个棋子具体计划,也让他有个心理准备? 第88章 高歌猛进 第八八章 高歌猛进 (非常感谢书友3661的五万打赏,谢谢,今天加更一章!) “卢兄,病儿营就全交给你了。” “我院里种的那些菜,还望卢兄帮我照看一二。” 怀玉对着住了一段时间的伏羌小院有些恋恋不舍,尤其是他辛苦种的辣椒土豆玉米等几样新作物,本以为能在这里住到收获之时呢。 “二郎且放心吧,我一定照顾好的。”卢怀让明显是知道点什么,面对怀玉目光有些躲闪,这段时间朝夕相处,两人关系不错。他虽是皇帝驸马,还是关陇名门子弟,但平时没什么架子,喜欢跟怀玉称兄道弟,也喜欢怀玉精湛的厨艺。 “你这一走,我可就没那么好口福了,吃不上你的各式铁锅炒和烧烤了。” “要不伱跟我同去渭州,自来陇右还没见过突厥人呢,咱们趁突厥主力去了泾州,正好杀他娘的,砍些狼头做军功?”怀玉笑呵呵的道。 卢怀让连忙摆手,“病儿营总要有人照看的。” “卢兄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能瞒你啥。” “是不是兄弟?”怀玉直视他眼睛。 老卢让他看的有些不好意思,只好为难的道:“武兄你是聪明人,只是大总管早有严令,事关军机,我也不敢泄露半分。”他拍拍怀玉肩膀,“兄弟我就斗胆透露一些,你听了也别言语,就当没听过。 “其实你也不要太担心,不会有事的,这对你未尝不是个机会。你看你现在连连高升,这次能统带两千八百装备精良的医院军,难得的好机会,富贵险中求,功名马上取嘛,禁军子弟还怕打仗么?别人求还求不到这样的机会呢,大总管也是赏识你。” 老卢说完这些,逃也似的离开了,说这些已经犯了军令。 除了怀玉一直不安,武怀义倒很兴奋, 他带来的宣城公府武家叔侄八人也很兴奋,甚至怀义带来的侯三、许二愣都兴奋不已。 “我现在是医院军副总管兼骑兵营子总管?”怀义看着兄弟递给他的任命,兴奋的满面通红。 “嗯,这是柴大总管的亲自委任,咱们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嘛。” “二郎你真是我的福星,只要跟你在一起,我发现我运气就特别好。终南山重逢,让我起死回生,之后又是连升几级······” “自家兄弟,说这些做什么。” 两兄弟,面对战争是截然不同的态度。 “阿兄,你觉得我们这次有危险吗?” “伏羌距离渭州不到二百里,两头都有我唐军,就算半路遇到突厥,咱们这也是兵强马壮,何惧一战?我倒是很期盼能够半路遇敌,正好斩将夺旗立功呢。”武怀义丝毫不惧,豪情万丈。 怀玉笑笑,也不再多跟他说什么。 一心只想着打仗立功的人,正求战心切呢,哪会在意其它。 有卢怀让的那番话,倒是让怀玉安心了一些,这趟任务不会简单,但估计也不会有去无回。 他猜测极大可能柴绍是让他在明处做诱饵,他则率精锐于后面暗处跟随,玩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把戏。 至于为什么选他,谁让他白袍总管名头这么大,在利那里都有金狼令箭千牛之赏,拿来做诱饵再诱人不过了。 人怕出名猪怕壮啊! 柴绍对医院营还不错,怀玉的原班人马,都得到委任,如原记室马周,现在是长史,武君威是司马、赵信是录事参军、陈兴是铠曹参军,其余原医院营的心腹部下,也还分别担任兵曹参军、参军、录事等职。 不过所有这些职事,都是临时差遣,能得柴绍另授以正式官职本品的却也就马周他们十来人,其余的虽现在医院营有职事,但没得授都督府、州县本官。 整个医院军升级后,下面辖三个子营,一个是弓弩营,一个是刀枪营,还有一个是骑兵营,九百辎重兵分属三营。 怀玉这个总管兼领中营,也就是跳荡奇兵营,怀义为副总管兼领骑兵营,武君威则为司马兼领弓弩营子总管。 如今武德九年,这官阶爵位可都越来越正规,爵位不轻易授,官职更加正规,虽然府兵能以军功得勋,但有勋不等于有官,得番上累积年资,然后才能侯选,还要考试,一步步的才能得到散阶,有了散阶后要得到正式职官,仍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跟着怀玉的马周、陈兴、赵信、武君威这群人,有的本是落魄书生,有的是长安牙人,有的是豪门奴仆,也有公府庶子,以怀玉部曲身份来陇右,帮办医务,也都挣得官身,哪怕是从九品下最低的,足够让医院军这近三千人羡慕万分了。 天蒙蒙亮。 医院营正在吃丰盛的早餐,柴绍给他们赐了一些肉食,众人饱餐一顿。 “出发!” 怀玉不想多说什么,毕竟大家这么昂扬,他也不能说什么泼冷水的话,骑上白蹄乌,夜照白与另一匹驮马系在鞍上,跟随前行。 从远处看,真看不出这支人马跟正规唐军府兵有什么区别,一样的年轻勇武,一样的士气高昂,甚至一样的装备精良,行军时也不乱,他们本身也都是习武练兵过,在军营随军更是接受操练、随同作战。 号角声中,两千八人马出动。 医院营兵自带了十天粮草,后面的这辎重营携带了更多的粮草,既供应医院营,也是给渭州牛进达部补充。 怀玉骑在马上,回头望伏羌城。 晓色晨光之中,伏羌城显得那么安静,他隐约看到西城门上有一群将校在那里目送他们行军离开。 “总管,唱首军歌吧。” “唱什么?” “唱无衣吧。”马周在旁边建议,他带头开始唱,“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大家跟着唱,越唱越整齐,只是这无衣太短,反复就这几句。 “总管再来首。” 看着大家这般热血激昂,怀玉本来想到的是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转念一想这是屈原的国殇,这是首祭歌,并不是军歌,不太吉利。 他想了会,换了一首。 在马上大声歌唱起来,“君不见汉终军,弱冠系虏请长缨。君不见班定远,绝域轻骑催战云。男儿应是重危行,岂让儒冠误此生。况乃国危若累卵,羽檄争驰无少停。弃我昔时笔昔时笔,著我战时衿战时衿。一呼同袍逾十万,高呼战歌齐从军,” “齐从军,净胡尘,誓扫突厥不顾身。忍情轻断思家念,慷慨捧出报国心,昂然含笑赴沙场,大旗招展日无光。气吹太白入昂月,力挽长矢射天狼····· 归来夹道万人看,朵朵鲜花掷马前,国史明标第一功,大唐从此号长雄·····” 这首远征军歌一出,谁也没听过,开始大家都听怀玉一人唱,当怀玉一人越唱越激昂,唱到第三遍的时候,马周、武怀义等也开始跟着一起唱,渐渐的近三千人都在齐声高唱。 身后的伏羌城西门上,柴绍、卢宽、窦恽、郭行方、薛万彻、刘兰成等一干将领目送完这支兵马启程,本来要转身下城,突然听到这首陌生却又激昂无比的军歌,一个个都停下脚步,驻足聆听。 “君不见汉终军,弱冠系虏请长缨,君不见班定远,绝域轻骑催战云,男儿应是危重行,岂让儒冠误此生!”柴绍跟着吟唱开头几句,越唱声音越高。 窦恽、卢宽几个文武双全的紫袍大臣,也是满眼皆是惊讶之色。 “这是哪个诗人之作,怎么从没听过?”卢怀让疑惑问。 能文能武大流氓刘兰成也摇起了头,他读的书不少,但这首从没听过。 殿中监卢宽一巴掌拍在儿子头上,“赶紧出城追上去问一问,这是何人所作,居然如此激昂。” 卢怀让吃了一掌,也不敢反抗,卢宽既是上司又是他爹,只好跑下城去骑上马追出城外,一会后他又快马驰回,气喘吁吁跑上城头。 “柴大总管、窦长司、郭副总管、卢司马······问了,这首叫远征行,是武总管随征陇右路上而做,刚才大家唱军歌,便拿出来唱了。” 说着他还拿出一张手卷,那是马周在马上挥笔疾书而成,完整的远征行全记录下来,让卢怀玉呈给行营上司们。 马周的一笔行楷非常漂亮,有二王之风。 “想不到啊想不到。”柴绍看过,赞叹不绝,“激昂热血,为出征医院军壮威鼓气,了不得。” 窦国舅也点头,“武二郎虽年轻,但这本事是真了得。” “你们没见过他在长安,为太子殿下画的两幅镇殿辟邪的叔宝敬德门神画像,栩栩如生恍如天神降世,他的字也是极好的,能写出这首远征行,我倒一点不奇怪。” “真他娘的是个人才。”刘兰成抚着胡须赞叹。“这马周字也了得,医院营出人才啊。” 薛家四兄弟都是不知文的勇夫,这个时候也只能说句贼他娘,佩服的五体投地。 “如此大才,要不请回来,换个人统医院营去渭州,万一出点意外,到时怕不好跟太子交待。”卢宽道。 柴绍望着那豪气干云的医院营渐渐远去,最终只是摇了摇头,“谁有他白袍总管这样的名头,谁头上有千牛、百马的两汗重赏?难道要让你们去统这支假精锐? 按原计划行事吧!” 听着那直冲云宵的慷慨激昂远征行,看着这支临时组建的医院军渐行渐远,柴绍手抚着城垛陷入沉思。 良久之后,他对窦恽、卢宽二人叉手。 “便请窦长史、卢司马明日率伏羌城一万步卒先行出发东归。” “那伏羌城就只剩下步骑八千了,这样会不会太冒险了些?” “某有八千步骑,三千守城,五千奔袭,足矣!”柴绍豪气干云自信说道。 第89章 半路遭遇 第八9章 半路遭遇 陇西。 干旱的陇西黄土高原上,医院军正在行军,怀玉派出二十四路塘骑前出探路,柴绍限他两日内赶到一百八十里外的渭州襄武城。 头次独自统兵行军的怀玉,十分谨慎。 五骑一塘,一口气派出二十四塘探路,每塘之间相隔一里,塘骑前出二十里,每塘骑还要能彼此相望,不能脱离视线,以防埋伏。 遇到险山恶岭,还要派步卒执旗登山检视。 小心驶得万年船。 陇西地形,是黄土高原,以黄土梁峁与河谷地形为主,这里的地形险要,处处皆可伏兵,不得不防。 怀玉甚至都顾不得天热,已经披上了锁子甲,外面还罩了那件犀皮马甲,连夜照白、白蹄乌两匹心爱雄骏坐骑,都披上了黑漆马甲。 ······ “咻!” 一支利箭破空飞来,塘骑队头武君博举起牛皮圆盾,哚的一声响,箭矢狠狠钉在盾上。 武君博惊出一身冷汗,幸好身为塘骑队头,早有心理准备,一直打着十二分小心,看到前面险要河谷,更添几分小心,早就把盾牌提在手上。 这一箭震的他手臂发麻,看着仍钉在盾上不停颤抖的箭羽,他连忙后退,一边迅速举起了右手的丈八旗枪,猛的摇动起来。 本塘其它四名塘骑一直与他保持着一定距离,在视线内分线搜索,看到他摇旗,也立即大声询问起来,“队头,甚情况?” “有埋伏!” 武君博一边策马后退,一边向同伴喊道。 “多少人,突厥狼崽子,还是羌夷?”同伴喊。 退后了约二十步,武君博没继续后退,而是开始观察箭射来的方向,这时从那边奔出来数人,正翻身上马。 “突厥人!” 武君博一边喊,一边迅速往腰间的胡禄里摸去,他装备有两个胡禄,一胡禄装的箭矢,另一胡禄里却装的是响箭和五色小旗。 他抽出红色旗,举起来摇动。 旗枪摇动,代表发现敌人。举小红旗,说明是突然遭遇敌人。 如果是提前发现敌人摇黄旗,敌人众多摇青旗,人少摇白旗,只是地形问题摇黑旗。 一边摇旗示警,武君博一边退后,保持与敌人距离。 塘骑信号相传,迅速把敌情传递回去。 武君博则一直跟敌人保持着一定距离,敌进他退,敌退他进,并不轻易交战,也绝不脱离。 后方二十里,两千八百人的医院军还在急行军。 一骑塘骑飞奔回来,他还将一面红旗插在背上。 红旗猎猎。 “总管,前方河谷发现突厥骑兵,他们偷袭塘骑,已被发现,相距二十里。” 行军队伍没有一人拦截塘骑,军法规定,塘骑可营中驰马,直抵将前,任何人不得拦截阻挡,也不得私自询问,违者斩。 “多少人?” “还不太清楚。” “再探!” 怀玉举起手,“就近寻一块平坦宽阔地形, 披甲、列阵、备战!” 谨慎的好处体现出来,他们提前了二十里发现了突厥兵,不管只是遭遇小股游骑还是大队敌人埋伏,起码给了他们充足的时间准备。 匆促的号角响了起来,各营队都动了起来。 怀玉的传令亲兵往来奔驰军中,各级的旗帜也都动了起来。 马周兴奋了起来,怀玉的那首远征行,让他一直跟打了鸡血似的,恨不得就化身班定远,昨日行军九十里,又露营一夜,平安无事。 结果今天刚出发不久,居然发现了突厥兵。 “塘骑二十里外发现突厥人,陇西县距此也不过二十多里了,难道陇西县城已经被突厥人攻陷或包围了?陇西县城距其西北的渭州也不到五十里了,牛先锋那边出事了吗?”马周道。 “先列阵击退眼前之敌,然后赶到陇西县城一探便知。”面对突然的敌情,怀玉发现自己居然并没有畏惧,甚至也没紧张,居然是难得的十分平静。 不管只是抄掠的突厥游骑,还是什么,先打了再说。 虽是头回领兵,怀玉还是很冷静沉稳。 怀义率领骑兵营,迅速的前出警戒。 在一块还算平坦的河滩地,医院营在紧张的披甲、列阵。 “快快快!” 队头们都在大声催促着,辎重营的民夫也过来帮步兵们披甲,剩余民夫则开始用车辆组成一道营栅,这是较保守的阵法,也是夜晚行军时的一种扎营法。 一杆杆队旗在高大旗手的奋力下插在了地下,旗手如铁塔般站定,在他前面,是提着长矛挎着横刀的队头,一人独立队前。 旗手挚旗,左右各有一名傔旗,他们三人站在第二排。 然后是队里的四十五名战兵,此时他们分成五排,第一排七人,第二排八人,第三排九人,第四排十人,第五排十一人,在他们最后面,则是队副提一把斩马立在最后押阵。 他们排成一个楔形阵,前后二十步。 披甲,列队。 民夫们为战兵披完甲后,迅速的退到后面去了,他们也要拿起长矛、弓箭,佩着横刀,随时准备支援战斗。 “弓手队、弩手队听令,前出,列于战锋队之前!” 怀玉近来没少恶补学习大唐府兵战阵之法,此时临敌列阵,也是中规中矩。 唐军府兵战斗,有各式阵法,横阵、方阵等等,怀玉现在用的是最简单的方阵。 战队挡在最前面,战队里前排是战锋队,后面的就是跳荡队,弓弩手开始部署在战锋之前,先远程打击敌人,然后退到战锋之中,协助作战。 战队后是驻队,驻队的主要作用就是押阵,随时轮替顶在前排的战队的。 骑兵则部署于中军两翼,不轻易出击。 他这总管跟军旗就在全军最中央,旗在人在,不可轻易动摇。 他身后,则还有从骑兵、步兵里抽出来的一支总预备队,在最关键的时候才能派,要保证战阵的维持,不论是秦琼还是程咬金,又或是武老爹还是卢怀让,他们跟怀玉讲战法的时候,都一遍遍强调不能浪战,两军合阵,阵在军在,阵破军亡。 辎重队处于全军最后。 这样安排也是怀玉可以提前选择战场,他选的这处位置背河依山,敌人只能攻击正面,辎重队放在后面也就比较安全,否则辎重应当围在阵中比较安全。 突厥人还没露面,但气氛已经紧张起来。 大家紧张准备着,怀玉暗暗观察,发现大多数很紧张,但主要是兴奋导致,并没有多少表露出恐惧,连那边辎重队的民夫,也都在临阵磨枪磨刀,跃跃欲试。 大家渴望着战斗,更渴望着功名。 塘骑不断的回传信息。 突厥人数量不少,具体的数字还在不断打探。 怀玉的小心谨慎,或者说唐军的行军制度,帮了他们大忙。 二十里外发现敌人,这让突厥人根本没法攻其不备出其不意,就算他们迅速急驰而来,这二十里距离,他们也得至少三四十分钟。 这给了医院营充足的准备时间。 用了二十分钟左右,医院营已经列阵完毕,用辎重车构起一道防线。 “狼崽子怎么还没来呢,耶耶都等不及了。”赵信大笑着道。 刚从三原随怀义来到陇右的二愣子,也举起一把长柄斧高呼,“耶耶的大斧已经饥渴难耐了!”这不是许二愣第一次上战场,他是家中次子,以前他爹在禁军还没退伍的时候,出征时带他上过几次战场,只可惜二愣子虽见过刀枪,甚至流过血,但没立下什么功勋,顶多捞了点战利品缴获回来。 大战当前,他甚至还有心情唱起了酸曲。 “想妹妹哟,想的三天里没吃下一颗颗粒,前半夜想你吹不下个灯,后半夜想你翻不了身!” 许二愣子这曲唱的大胆而奔放,让本来不少很紧张的新兵们,也难得的轻松了不少。 正当二愣子唱的正投入时,牛角号响起。 呜呜呜! 激昂的牛角号把本来酸曲冲淡了的战争气氛,瞬间又提了起来,远处,医院军的塘骑已经缓缓后撤出现在了大家眼前,他们始终保持着与敌人的距离,不让突厥人脱离视线,就这样一路退了回来。 当他们撤退到阵前后,并没有退入阵中,而是继续散开在附近游走。 怀玉抬起手看表。 从塘骑报告发现突厥人,到现在,正好半个小时,这支突厥骑兵还是比较迅速的。 这支银黑色的手表,是他出征前带来的,某个品牌特别纪念款,他那位爱运动的女友送他的,精钢表带、炭纤维防磨表外盘,防刮玻璃镜面,二百米深度防水、表盘显示二十五年自发光,号称海豹神兵。 这支表曾陪了他一年多时间,两人分手后他就一直将他尘封在箱底,如今再戴上,倒也还挺实用。 杏树葫芦银针旗风中猎猎飘荡。 突厥骑兵来势汹汹。 怀玉从腰间的镜盒里拿出望远镜,同样是那女友送的户外装备之一。 透过望远镜,怀玉能够清楚的看到还很远的突厥骑兵,这还是他头一回真正面对突厥军,数量还不少,这些家伙有索头的,有辫发的,也还有髡发的,十分随心所欲,装备也比较杂乱,这大夏天的有戴牛角盔的,也有戴狼头、熊头、虎头盔的,也不怕热,好些人身上还穿着皮袍子。 铁甲也不少。 突厥骑兵人人都带弓,带着许多箭,也几乎都装备了长矛,副武器以突厥马刀、铁骨朵、狼牙棒、鞭、锤、斧等为主。 一个个挺气焰嚣张的。 他们浩荡而来,踏起漫天尘土,一直到二百步外才停下。 一股巨大的腥膻味传来,骚气烘烘。 嚣张到在唐军阵前二百步才停下的突厥人,后面的人都还没到齐,便有迫不急待的直接上来骑射,甚至还故意炫耀骑射技术。 只是医院军早就列阵完毕,前排更是站满了六百名弓弩手,后面的士兵也是人人带弓的,面对他们的靠近挑衅,那些箭术好的子弟,毫不客气的还击。 一个突厥骑兵太过猖狂冲的近了些,被一名关西大汉弓手,直接一箭就射落马下,他的同伴还想将他抢回去,结果又几名府兵子弟补箭,将他射成了只刺猬,连来拖人的同伴都被又射落一个。 突厥人轻敌吃了个亏,连两具尸体也不敢上来再抢。 很快,突厥人一阵骚动后,开始缓缓往后撤。 他们往后撤退了约一里左右,重新整队。 “总管,趁胡虏新到,阵列未齐,人马疲惫,还刚被我们挫了锐气,不如咱杀过去,干他娘的。”录事参军赵信提议。 突厥人的牛角号又再次吹响了。 怀玉一直拿着望远镜在仔细观察着这支突厥军队,烟尘四起,后方还不断有骑兵赶来,仅眼前的已经有千骑。 “不急。” 大约一刻钟后,突厥人陆续都赶到了。 有经验的一些府兵子弟,判断出对方估计有一千四五百骑。 医院营两千八百人,一千九战兵九百辅兵,不过他们的战兵也基本上是由义征子弟以及民壮组成的,除掉无甲的九百辅兵,他们一千九战兵有一千二披甲。 骑兵总共有五百骑。 数量上医院军占优,但论实力还不好说。 突厥人的牛角号响个不停,有些嚣张挑衅。 “擂鼓!” 怀玉决定以不变应万变,面对有机动优势且天生擅骑射的突厥骑兵,他打算占据这块有利地形,利用军阵来跟突厥人打。 “传令,若狼骑冲阵,则敌近百步,弩队用弩齐射,敌进六十步内,弓手队弓箭齐射,敌近五十步内,战队亦以弓箭齐射。 敌近二十步,弓弩手退到战锋队两翼,以弓弩继续射敌。若敌突进第一道战锋阵,弓弩手以刀棒从战锋队一起白刃突击敌军!” “坚守军阵,不得浪战,敢有出阵浪战者,斩!” “若敌败退,步兵不得追击过三十步!” 以步对骑,天生吃亏。 唯一能倚仗的也就是地利和军阵了,好在唐军向来弓箭装备多,有着远程打击的优势,突厥轻骑以少战多,也并没多大优势。 怀玉庆幸自己带的是初唐的兵,哪怕非正规府兵,那也是有很好基础的府兵子弟,若是带的明朝末年那种糜烂卫军边军,仅能靠几个家丁撑场面,那真是要交待在这。 说来,这些唐初府兵子弟、边地豪强子弟,个个都不输明末的那些武将家丁啊。 二比一,优势在我。 不过为保险起见,怀玉还是赶紧叫来一个武家部曲,让他赶紧快马赶回伏羌城禀报、求援! 第90章 跳荡先锋 第90章 跳荡先锋 (第三章,加更送到!) 侯三在奋力的擂动战鼓。 咚咚的牛皮大鼓声激昂万分,让人热血上涌,侯三也是个老军伍,早年还当过马贼跟着历山飞纵横太行,后来被俘为奴再成为老武的马前奴,为老武牵马扛枪,还曾从大军重围里背着老武硬杀出血路来。 现在看着老,平时在龙桥堡一副老实巴交的样,种地赶车挑水沉默寡言,其实他也还很年轻,四十岁不到。 这个黝黑的燕人,双手奋力搥鼓,甚至敲出了极振奋动听的节奏,在一声声鼓中,侯三压抑着的血性也重新恢复,他身上甚至涌现杀气。 两眼瞪的跟牛眼一样,甚至变的赤红。 怀玉瞧着这个变的陌生的侯三,看着杀气冲天的他,再看看军旗下,那一个个被战鼓点燃的府兵子弟、豪强乡兵们。 真有几分纠纠老秦,血不流干,誓不休战的气势,关中陇右人的勇武好战真不一般,而大唐开国之初这股子军功厚赏也导致大家尚武好战。 就这士气,怪不得唐初府兵那般了得,纵横天下呢。 队头在前引战,身先士卒,鼓舞士气,高大的旗手护着本队旗帜,队在旗在,旗在人在。 全队最后,队副手持一把刃长三尺柄长四尺的陌刀押阵,谁敢怯战调头,或无头苍蝇般乱窜,又或者无军令就越阵出击的,队副可将他一刀斩了,或者割下一块耳朵,战后论罪。 怀玉这员总管,就在阵中营旗之下。 那面杏树葫芦银针旗边,还有一面旗,上书陇右医院军总管武。 旗下还有一支奇兵机动力量。 大战在即,怀玉也披了两层甲,里面索子甲,外面明光甲,几十斤的重量,在这个闷热的上午,让人非常难受,浑身是汗。 他全副披挂,坐在旗下的小马扎上。 数名部曲亲兵,提着虎纹大盾丈八步槊在他面前围了一圈。 夜照白、白蹄乌两匹骏马也披甲立在一旁,随时备用。 怀玉的两只狗子也守在他身边,露出锋利犬牙。 怀玉面前立着一支双手斩马大剑,另外还有一把陌刀,足七尺长的陌刀,比双手斩马还要凶悍,这玩意在眼下唐初,一般装备给弓弩手们。 弓弩手们主要装备是弓弩,他们的近战武器则是陌刀和大棒、长柄斧,听来好像有些奇怪,但真正见识了大唐的弓弩手就会明白,能当弓手的,都是熊虎身材的壮汉猛士,个个膀大腰圆膂力惊人,论单兵素质,弓手居然是步兵里最强的。 武君威把三条牛皮索往他的胡禄上缠,“应当多带几条皮索,要不然一会抓俘虏都不够用啊。”说着他还扭头来问怀玉,“总管,这生擒和斩首功劳一样不,要是一样我就懒得抓活口,直接砍脑袋算了。” 怀玉也没打击他的积极性,只是再次重申:“战阵之上不许争抢首级。” “有条件就生俘,抓回来就是奴隶。” 唐军府兵制下,比较注重集体军功, 但斩首、俘虏依然是很重要的个人功绩证明, 战场缴获归府兵所有,前提是得战斗结束后再收缴战利品,且必须交给军中虞侯负责分。 “先打赢了再说,打不赢一切都休谈起,打赢了才有功勋赏赐!” “遵命。” 武君威虽然笑着说遵命,可看他样子也并没怎么放心上。 大唐重军功,打赢后按敌我数量评上中下阵,以多击少为下阵,以少击多为上阵,数量相当是中阵。 再按斩获数量评获,杀敌四分以上是上获,两分以上是中获,一分又上为下获,一分以下叫不成分。 此战如果能打赢,以两千八对一千五,顶多算下阵。 要是能歼敌一成以上,那能算个下获。 同样的下阵下获,但士兵们个人功还有分三等,下阵下获上等功能得三转勋,二三等就只能得二转一转勋,相差很大。 要是杀不够一分,只能一转。 要是没打赢,那一转也没。 这些都是军功的硬标准,对个人而言,要想得到一二三等功,那就得看你表现,看你斩杀、俘虏多少,要是达不到标准,三等功都录不到,那一转勋都没。 所以明知战场上争功抢首级不好,但也没有谁能真正的制止改变的了。 “要能立跳荡功、先锋功就好了。”武君威笑呵呵的对怀玉道,“总管你是见任官的上资身份,这要是能立跳荡功,那可是能够直升两阶官阶,都不用累年资和考核的。” “一场胜仗,一万人才最多能授十个跳荡功,二十个先锋第一功,伱以为跳荡功这么好立?那必须得是临阵对敌,矢石未交,便先锋挺入,敌贼因而破者那才能称跳荡。” 万人里最多授十人,一千人一个。按这标准,怀玉他们这两千八百人,打败敌人后,真有那种跳荡冲锋破敌的,也最多能从中挑两个出来授此功。 跳荡功的诱惑是巨大的,有官的直接加两阶,其它本身是散官的,可以直接免考授职,有勋官在身还没累够年资得散官的,也能直接得授散阶,哪怕是个白丁,也能优与处份。 士兵们战场立功并不容易,守城或攻城、破阵打赢了,且达到数量规模后才能论功,士兵们个人表现、斩获也还得达标,才能立功授勋,还有个前提就是你打仗的时候不能遗失武器铠甲、损失战马,又或是丢失队旗,队头旗头战死、抢不回尸体等,否则是轻则处罚,重则处斩。 丢失队旗、队头,全队都得斩,抢回队旗、队头旗头尸体,才能免于死。要是丢盔弃甲折损战马,也可能把到手的功劳给搭进去。 “我要是能立个先锋功也不错了,哪怕是先锋第三等也行。” “你想的倒是挺美,普通一二三等功都难得,这先锋殊功更难,比跳荡功也差不了多少的。”先锋第一功,现任官可以直接晋一阶。 “那我还是多斩几个首级,多抓几个俘虏吧,实在不行,我多抢几匹马也行。”武君威哈哈大笑,谁都想多立些功劳,但他也知道功劳难立。 常功的不同阵获三等功,加上殊功的先锋一二三等、跳荡功,每一级都是非常难的,在这之上还有更特殊的军功,也就是斩将夺旗、破国王胜,这种直接就能上达天听,由天子授封。 就比如薛仁贵随李世民征辽东的时候,他骑白马持画戟跳荡先锋、斩将夺旗,事后李世民直接把他由普通府兵提升为五品游击将军、果毅都尉。但这种真正的万中无一,一般人做梦都不敢做那去。 相比跳荡先锋这些,多数人想的更现实些,多抓点俘虏缴获些战利品,这些一般都是全队一起分的,抓的多就分的多。 侯三把那面牛皮大鼓敲的激昂万分,突厥人的牛角号也不甘示弱的高昂急促。 突厥骑兵终于向唐军发起了攻击。 刚才的那两个倒霉的突厥骑兵,尸体已经被阵前唐军拖回来,直接被扒了个精光,脑袋砍下来插在阵中长矛上炫耀了,剩下两具无头尸被遗弃在阵前。 这两人的结果并没有让突厥人更谨慎小心,反而激的他们越发狂怒,一番整队后,便直接杀了过来。 怀玉收起望远镜,不忘记交待记录军功的医院军判官把刚才射杀那两突厥骑兵的弓手记录下来,尤其是射杀第一个的那壮汉弓手。 “本次战斗第一个阵斩,一定要把他名字记下来,本总管额外赏他十匹绢!” “射杀第二个突厥狼的那弓手,名字也记下来,本总管额外赏他五匹绢!”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临阵颁赏能大大激奋士气。 “能有跳荡挺入破敌者,本总管额外赏他五十匹绢。” “能有斩将夺旗者,本总管额外赏他一百匹绢!” ······ 第91章 战锋绞杀 第91章 战锋绞杀 “这些人冲的很慢啊,看来并非精锐。”陈兴笑道。 武君威好歹也是县公之子,提醒老家江南的陈兴,“骑兵冲锋的时候最显本事的不是冲的有多快,而是控制马速,始终保持冲锋阵形,防止阵形垮塌、脱节,从慢步到快步再到奔跑,再到疾驰冲锋,必须得控制好速度。 你别看这千五百突厥骑兵装备还算精良,但其实里面真正战斗经验丰富的估计也就三五百,后面的大多没什么经验,那三五百人必须掌控节奏, 对面这支人马的速度控制的挺好,阵形不乱,这绝对是劲敌,咱们遇到硬茬子了。” 短短二三百步,有经验的突厥骑兵能牢牢掌握节奏,分段提速,这样能让所有的骑兵都跟上。 怀玉面无表情。 “我倒觉得他们还是轻敌了,骑兵对步兵虽有天然优势,但我们军阵已结,且以逸待劳,他们直接冲锋那是找死,他们应当游走骑射,甚至就远远守着咱们,咱们不可能永远守着军阵,在野外咱们追不上逃不过,行军又得受其袭扰,会很难受,现在这样来冲,正是我们求之不得的。” 看到突厥人这般冲锋,怀玉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优势又扩大了啊。 “三百步!” “二百步!” “百步!” 阵前的轻骑兵一直在了望观察,不断的报出预估的敌人接近距离。 当敌奔至二百步时,阵前的弓弩手们已经将弩机全都对准了奔驰而来的突厥人,当百步声音一落。 弓弩队的旗手们大喊一声,队旗往前一倾,顿时弩箭齐发,三百名弩手,发出一道道霹雳弦响,弩如飞蝗。 突厥骑兵此时驰入阵前百步,速度提到最快。 三百把弩齐射,采用抛射之法,精度非常一般,但胜在齐射密集,从天而落的弩箭威力丝毫不亚于平射,甚至比平射更猛,一些运气不好的突厥骑兵中箭,人仰马翻。 不过倒霉的家伙不多。 突厥骑兵冲锋的阵形依然没乱,继续冲锋。 “六十步!” 又是观察手的大吼声响起。 “所有人,弓箭齐发!” 六十步,已经进入阵前弓箭有效杀伤射程,唐军所有士兵都配有弓,且携带三十支箭,一声令下,大家在那战鼓声中,号角声中,骑兵马蹄敲打大地的声中,迅速挽弓,对着阵前天空便是齐射。 三轮齐射。 士兵们根本不去瞄准,也不看结果, 三轮仰射过后, 最前排的弓弩手迅速的退到了战锋队后两翼,让出了位置给战锋队,自己到战锋队后面两翼继续张弓搭箭远程打击。 而第一排的战锋队,四队的队头们怒吼声中,旗手将战旗放平,所有战锋步兵,都弃了弓箭,从地上捡起了长矛, 丈八长矛如林,似刺猬突然竖起的坚刺! 几轮弓弩抛射,对突厥骑兵的杀伤不小,虽然突厥骑兵也装备盾牌、铠甲,但近距离下,仍有许多人没能挡住箭矢。 人仰马翻。 距离已不到三十步。 突厥骑兵开始反击,他们一边冲锋一边也举起弓箭对着唐军阵地反击。 怀玉听着那嗡嗡的声音,犹如蜂群飞舞。 一大片箭雨落下,医院营前排士兵响起闷哼声,有人中箭倒下,有人身上插着箭还站在原地。 相比唐军的几轮齐射,突厥人在马上骑射,造成的杀伤小的多,被盾牌、盔甲挡掉不少。 这样的损失,能够接受。 “给爷挠痒痒呢,狼日哈的小崽子们,就这本事呢,再来啊!”一名队头高举着陌刀,身披铁甲,大声怒吼,那种一往无前的气势,真如天兵降临。 怀玉仍坐在马扎上,远远的面无表情的观战,这么几分钟的时间,双方得有几十人伤亡。 战争就是如此无情。 “砰!” 那位队头扭腰挥臂,陌刀挥斩,身后旗头、护旗手也举着旗枪刺击。 突厥骑兵前锋跟大唐医院军战锋队前排撞在了一起,楔形战锋队拥有数排,他们枪刺、刀劈,有人被撞飞,但其余人仍不顾一切的刺出。 陌刀队头一刀劈下,将突厥骑兵斩落马下。 前排骑兵被刺倒,后排的骑兵又冲了过来,第一排的战锋队阵被撕开口子,敌骑涌入,但第二道的战队也在队头的怒吼带领下迎了上前。 而弓弩手们此时也把弓弩丢下,提起陌刀、大棒、长斧开始两翼向中间支援战锋步兵,白刃作战。 跳荡队的刀盾手们也出手了,他们跳荡前进,将突进来的骑兵拦下,砍他们的马腿,勾落骑兵,一拥而上将他们斩杀。 怀玉盯着那激烈的战斗,突厥人很猛,但医院营的配合也不错,三人一小队的战法,相互掩护配合。 身为一营总管,怀玉没上场,亲兵们也不会许他上场,带头砍杀那是队头、伙长们的任务,一旦做到了校尉级武官,他们的任务就不再是冲锋砍杀,而是指挥。 突厥骑兵也没料到这支唐军的抵抗这么强,当前锋冲不开唐军阵,反而被砍杀许多后,战场上便响起了突厥将领的命令。 那些骑术精良的突厥后续骑兵,在冲到阵前一二十步时,便马头一拔,往两边跑去,调头绕回。 战斗来的突然,结束的也有些迅速。 怀玉还以为这些突厥人会死战到底,起码也会多冲几波,结果只片刻功夫,见势头不对,突厥人就不再冲锋,调头返回。 “禁止追击!” 怀玉果断下令,突厥骑兵调头后并没有跑远,只是在几百步外重新列阵,最先冲进来的百余骑损失不小,这时也想逃走,但怀义已经率骑兵拦截了他们退路。 战锋队、跳荡队、弓弩队也围了上来。 唐军军法,两军交阵,敌军若退,步兵追击不可超过三十步,每追击三十步就得停下来整队,真要追击,那是骑兵的活。 三十步追击为限,主要防止阵形拉扯开,被敌军杀一个回马枪。 这一个回合,明显突厥人轻敌大意吃了大亏,碰了个头破血流。 这倒也让怀玉看出突厥兵的一个特点,有几分拣软杮子捏,一击不中,立即退后,并不轻易纠缠死战。 他们就跟狼一样,不愧是以狼为图腾的草原部族。 百来骑前锋,直接躺下了大半,剩下的二三十骑也已被怀义的骑兵拦住,被步兵们赶上包围了。 突厥骑兵大队就在远处看着,不但不来救,反而还徐徐后退整理队形,就这么将那二三十骑抛弃了。 “救护兵,赶紧救治伤兵,重伤员担架抬到阵后急救。” “把围住的突厥崽子赶紧解决了,重新列阵,还没到高兴的时候。”怀玉盯着远处突厥骑兵面无表情,可心脏却在剧烈跳动着。 第92章 首胜大赚 第92章 首胜大赚 武德九年,七月初七。 陇西高原,距陇西县城东二十余里的武山川,杏树葫芦银针旗依旧高高飘扬。 太阳高挂天空,发出炽热的光芒烘烤着大地。 “总管,阵斩狼崽子八十三,生擒三十一,缴获战马数十匹,”马周激动的过来禀报,战场之上,他也披了件两裆,腰悬横刀,此时左手纸卷右手笔。 怀玉抬头看了看天上日头,现在说胜利为时过早,突厥人只是被小挫,并没退去。接下来的战斗才是关键,狼日哈的不可能再犯蠢来冲阵。 “弟兄们伤亡如何?” 负责营中执法和警戒的虞侯武希哲上前,“有七个兄弟当场阵殁,另有百余人受伤,其中重伤三十余,都已经抬到后面急救,轻伤士兵也都已经止血正骨包扎医治了。” 营号医院,这战场急救医护的本事那是看家本领,刚才交战之时都有急救兵第一时间把伤兵救到后面去,这方面比突厥人强多了。 “咱们赚大了。”武希哲是个十八岁的年轻人,论辈份是怀玉的从侄,是武士棱的庶孙,老武儿孙众多,他也只能靠自己闯荡。 “仗还没打完,说什么赚了,让弟兄们抓紧吃点干粮、休息,一会必然还有恶战。” 马周望着远处的突厥人,“是否要派人去陇西县城求援报信?” 怀玉却只是平静的道:“上千突厥骑兵拦在我们前面,现在派兵也过不去,不如等到天黑再说。” 一次冲锋,医院营就直接减员一个队,虽然对面突厥人伤亡倍于自己,但那只是他们轻敌犯蠢,下一次肯定不会如此。 怀玉一直就坐在小马扎上,全副披甲,此时也没有去后方看望伤兵,他是全营的总管,他的位置就在这营旗之下。 他还得很醒目的让大家都能看到他,他得像是下象棋里的将帅一样,不能轻动。 他对武希哲道:“你代我去看望下受伤的弟兄们,重伤的让他们先交待一下,记录下来,有个万一,我们也好帮他料理。那七个阵殁兄弟,给他们擦拭干净,换身衣服,将他们随身遗物打包装好封存。 把名字、地点还有他们阵亡过程全记录下来。” 唐初的府兵制和中晚唐后的募兵制有很大不同,唐初相比,更重的是军功授勋授田,是战场缴获,是凭勋入仕,府兵们要自备装备随时应召出征,当府兵有授田免赋的权力。 而到中晚唐府兵制崩溃后,靠的是募兵制,就是当兵拿钱,也没有田可授,甚至立功了授的勋也没什么实际的好处了,就剩下钱,杀敌斩首给钱,生擒俘虏给钱,战场缴获分赏钱帛,乃至后来开拔、上阵、年节都要发钱,没钱不打仗。 府兵们战死,抚恤是没多少的,不过一般如果有子弟合适的可优先补选府兵。 “武判官,你把刚才战斗记录下来,尤其是刚才接战奋勇的那些弟兄。”他对从兄武君义交待。 “是。”武君义话不多,怀玉在医院营有点任人唯亲,柴绍让他负责,怀玉自然是优先用自己熟悉且信任之人,武家兄弟起码县公儿孙,基本上都读过书且通骑射。 武君义论勇武不如武君威,但书读的比他多,怀玉安排他做营司判官,掌管营中军纪功过等。 怀玉的营司还是很齐全的,总管、副总管、长史、司马、判官、记室、录事参军、四曹参军、四司、城局、参谋、随军等一应俱全,小半是他自己人,多半是柴绍调来的。 “这些狼日哈的,打又不打,退又不退,这毒日头下在这里跟咱比晒太阳,想晒死几个不成?” 侯三刚才擂鼓擂出一身大汗,也擂起了一直压抑着的血性,这会不再沉默,冲着突厥人骂骂咧咧。 怀玉看着突厥人并没马上进攻的打算,当下便道:“把阵前突厥人的那些死马、重伤的马,全都宰了,马皮剥下来收着,马肉交给辎重营民夫炖肉,吃不完就拿盐腌了,告诉弟兄们,大家辛苦一下,晒晒太阳也无妨,一会吃马肉。” “叫兽医看下缴获的马,要是伤的不重的,就医治一下,伤太重直接宰了。” 战场之上,这些死马伤马的肉当然不会浪费他,如果是其它时候,可能是卖军随军的商人处理,现在嘛,直接宰了吃肉。 好几十匹马,一匹马能出二三百斤的肉,还有许多下水呢,骨头也可以炖汤,整个医院营两千八百人,这上万斤马肉,确实够奢侈了。 但天气太热,也难以保存。 士兵们顶着烈日,披着甲维持军阵,不敢怠慢,晒的有些发晕,战场上那些血肉也引来许多苍蝇,甚至很快散发难闻味道,不过听说一会吃马肉,大家还是很高兴。 “把突厥人的盔甲剥下来,武器收缴,将他们的脑袋和左耳割下来。”侯三红着眼睛向怀玉建议,把盔甲武器收缴,可以装备给士兵或是民夫,突厥人的左耳割下来后拿盐腌一下,保存留做验功。 至于脑袋,直接拿长矛插起来立在车墙上,割掉脑袋的无头尸,垒到阵中当羊马墙抵挡突厥骑兵。 怀玉看着日头下乱飞的苍蝇,这大热天,要不了多久,这些尸体就会腐败,堆在阵前,这可不好。 “耳朵割下来保管好,脑袋立在枪上,至于那尸身,扔阵前,让突厥人过来收走。” 突厥人的装备并不算差,铁甲、皮甲也挺精良,牛皮盔甚至还很有收藏价值,他们的马刀、长矛也都不错的,甚至绊马索既可放马时绊马脚用,也可用做武器。 想当年,突厥人就是柔然人的锻奴出身,他们打造铁器的本事不错,甚至突厥人还有不少铁索子甲,是从西突厥、西域粟特人那里弄来的,这玩意大唐虽有改进版,但相差不大。 战场缴获的装备,铠甲兵器战马这些,一般都是归公,分配时优先分给缴获者。 突厥人的铁索子甲,比一般府兵的甲要好的多,战场上一副好甲那能保命。 “装备先给医院营弟兄分,这次前排战锋队兄弟功劳最大,优先给他们,换下来的装备,再给其它营中兄弟,多余的给辎重营的,关键时候他们也能帮忙。” 八十多具突厥无头尸被抛到了唐军阵前,没了脑袋还被扒的干干净净。 阵前的医院营士兵们大声的嘲讽着对面。 突厥人很愤怒,但最后还是派人举着白旗过来。 唐军在怀玉的命令下,保持了克制,没对他们放箭,任由那队步行过来的突厥人抬走尸体。 突厥人也挺小心,只派了二三十人步行过来,甚至解了甲,没带长兵,好一会才抬走了那八十多具尸体。 他们抬到远处,直接挖坑掩埋。 突厥人掩埋了尸体,还下马哀嚎,甚至有人拿刀子划破自己的脸,弄的鲜血淋漓。 “这些突厥人挺记仇,估计是战死者的子弟。” 怀玉对这种行为一点也不认同,没事乱割自己,这种行为很傻,容易伤口感染,要是感染而死,那他娘的也太冤枉了。 哀嚎一阵,突厥人重又上马。 牛角号再次响起,这次号声中夹杂着悲伤。 呜啦啦的叫喊声中,突厥人策马再次杀来。 侯三直接脱去衣甲,赤着上身握着鼓槌,也再次奋力敲响牛皮大鼓,他的鼓声激昂而又有节奏。 东风吹战鼓擂,手握横刀我怕谁! 第93章 不败神话 第93章 不败神话 突厥人来如疾矢,去如绝弦。 当他们跨上战马不再轻敌,而是开始凭精湛的骑射本事,对唐军施展游走骑射战术的时候,医院营便立即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漫天乱飞的箭矢,呼啸疾驰的人马,甚至不时掷来一杆短矛,又或投来一块石头,令人防不胜防。 面对突厥人这种战法,怀玉的应对之策是牢立阵脚,兵马退到车墙之后,又以长矛扎起拒马,立起盾墙,然后在车墙、拒马墙、盾墙后面,用弓弩还击,对敢奔驰靠近的突厥骑兵,长枪攒刺。 好在河谷地形并不算太宽,怀玉他们临河靠山结阵,只要挡住正面就行,突厥人呼啸着奔驰游走,可被地形和车盾限制,他们刚吃了硬冲的亏,也不敢再正面直冲,结果虽然声势吓人,但也失去了骑兵最大的冲击力。 双方就这样隔着车盾,你来我往的射箭。 唐军固守阵地,看似吃亏,但胜在弓弩多,突厥人奔驰游走,灵活机动可数量不及唐军,这马上骑射准头也一般。 双方就这样消耗着。 烟尘四起,漫天箭矢,双方不断有人中箭。 唐军这边,救护兵不断奔走在阵中,有人伤重,马上就被抬走,轻伤的也有救护兵帮忙起箭头包扎止血。 相比下突厥人反不如唐军,马上奔驰中箭的,很容易落马,甚至唐军不少人专盯着他们的马射。 射人先射马。 怀义的骑兵,此时反被藏在阵中,他们坐在地上休息,随时待命,怀玉让他们就在那坐着,也不让他们上去用弓箭增援。 这是最宝贵的机动力量,得留着关键时候用。 战事焦灼,甚至陷入僵持。 马周在旁边道:“此战法自固之道,非取胜之方。” “我知道,但我们本非真正的主力兵团,又缺少骑兵,咱们无法跟这些突厥骑兵正面硬冲,只能这般,我不求胜,只求不败。” 不败,亦是胜。 怀玉很保守,也很谨慎,但他绝不轻敌。 一群临时拼凑的医院营,虽有装备有人,但肯定比真正的府兵主力要差,起码骑兵就太少,正常两千八百人的主力兵团,会有重弩甚至有重骑。 现在怀玉能倚重的就是车阵,起码得先自己不被冲散。 阵在军在,阵存军存。 没有了军阵,他们就会是一盘散沙,会被突厥人无情收割。 “可这样下去不是事。” “我知道,但我们现在没别的办法,只能耗下去,我们赌渭州城、陇西城还没陷落,赌这些突厥人耗不过我们。”怀玉冷声说道,战斗一开始,他就派人回伏羌城报信了。 没有绝对的力量,战争便只能这样打。 消耗也是主流,死亡才是寻常事。 他又不是杨素,当年杨素舍弃隋军车营战法传统,以骑兵八万对阵突厥达头十万骑兵,达头兴奋不已,觉得没了那碍事车阵他赢定了,结果被杨素杀的屁滚尿流,重创而遁,群虏号哭而去,从此突厥人正面骑战都畏惧中原。 之后隋唐对付草原突厥人,也都舍弃车阵之法,以骑兵集群对付骑兵,比如历史上后来李靖破突厥,就是以轻骑万余奔袭颉利可汗汗庭王帐,再如之后程咬金征贺鲁,薛仁贵战天山等,大抵都是以骑兵战法为主。 可眼下怀玉没那本钱。 “马兄熟读经史,当也知道前朝达奚长儒吧?”怀玉问。 马周点头,那是一段传奇。 隋朝行军总管达奚长儒率兵两千跟十万突厥骑兵遭遇,结果达奚长儒他们虽惧,可却毫不退却,一路边打边突围,打散了又聚拢,打了三天三夜,激战十四场,箭矢射光刀枪折断,最后拿拳头打,打的骨头都露出来了,硬生生的两千对十万,还杀伤敌万余,突厥人都被打懵了,最后撤退了。 这是隋朝时诸多经典战例中的又一经典,相比起杨素八万骑破十万骑,也丝毫不让。 达奚长儒这一战的关键就是四面抗战,他们以鹿角拒马枪阻挡突厥骑兵冲击,步兵拼死血战,每次方阵被冲破,他们都会迅速再重组方阵,凭着这股不屈不挠的精神,还有方阵克骑的能力,硬生生的压制了突厥气焰,甚至让突厥人伤亡惨痛,最后不得不主动撤去了。 当然,突厥人撤去,也与隋军其它援军赶到有关,但达奚长儒两千人确实跟突厥十万大军激战三天,打了十四阵,杀伤万余。 仅这就是神话般了。 怀玉肯定没那本事,但也说明他的思路是对的,不败便是胜。 他也没李世民那种本事,李世民打仗特色是深入敌阵、出奇兵。连李渊当年镇守太原,学习到了突厥人的战法,掌握了一招制敌之策,同其所为,学其所好, 他挑选擅骑射两千人,饮食居止,一同突厥,完全效仿突厥人。 李世民则学习到突厥人战法精髓,组建了玄甲骑,总能出奇兵深入敌阵,更擅长于轻骑追击,能把敌人追垮。 “就这么耗着?” 马周看着不时倒下的士兵,面色难看。 “耗,起码耗到天黑!” “天黑后呢?” “叫怀义来。” 怀义被叫来,“是否到我们骑兵出击的时候了。” “还没到时候,我想问你,如果天黑后突厥人还不退,半夜之时,我若让你率骑兵发起夜间突袭,伱敢不敢?” “敢!”怀义只答了一个字。 “有把握冲入敌阵,撕开口子吗?” “可以。” 对怀义的回答,武怀玉很满意,这场遭遇战就如马周所说,现在这种打法,虽能不败,但也无法取胜,而他们的任务是要两天内赶到渭州,现在困在这里,既是延误军期,更有可能引来更多突厥军,到时真就想跑都跑不了。 思来想去,也只是冒险夜袭了。 “好,你把五百骑兵全都聚拢起来,先解甲休息,一会多吃点马肉,养精蓄锐,天黑后等我号令!” 怀玉看着阵前仍在激战不已,双方都是不断有人倒下,战场就像是个巨大的磨盘,将一个又一个鲜活的将士生命磨成齑粉。 第94章 原来是他 第94章 原来是他 怀玉心里其实期盼着有奇迹发生。 这奇迹就是柴绍。 他觉得现在的局面,都是柴绍有意为之,甚至他们这支假主力团,就是柴绍故意放出的饵料,有意钓鱼的,钓的自然是陇右的突厥兵。 柴绍这种威镇陇右的名将,不可能说面对颉利突利两汗杀到泾州了,还能按兵不动坐守伏羌城,他要么率军西返关中,保卫长安。要么他就要趁突厥主力到了泾州,一举出兵扫灭陇右其它剩余突厥兵。 以柴绍之前面对突厥大举进犯陇右,却还能兵行险着先把吐谷浑干趴下这点来看,这家伙好冒险, 而且胆大活好。 现在被围在这里,打了半天,怀玉脑子反而越发清醒了几分,他判断柴绍可能是要率军回关中的,但是他不会就这样拍拍屁股走了,他走之前肯定要露两手,一定会先把秦渭突厥军击败再走。 说不定现在他们身后,就有一支精锐骑兵群在尾随着,随时等待收网。 当然这一切也只是他的猜测。 就算柴绍在钓鱼,但如果钓上来的鱼不够大,柴绍可能都不会出手。就算饵料被小鱼吃掉了,他也有可能会忍着。 但做为铒料,怀玉他们却无法这样坐视被吃掉,他们得自救,不能完全等别人。 打仗他是头一回,夜袭更没试过。 但活人不能被尿憋死,总不能一直在这里跟突厥人耗下去。 他始终坐在小马扎上,身上一直披着两层铠甲,太阳底下一直晒着,晒着头发晕,幸好外面有战袍,否则这铁甲都成烤肉铁板。 如同汗蒸一样,汗如雨下,怀玉只能不停的喝水补充。 其它士兵也跟他差不多,甚至比他危险多了。 医院营兵的战队和驻队已经轮换过一次位置了,战锋队伤亡很大。 几道兵阵轮流更换位置,第一道顶不住了,就换一道顶上去,轮流交替,阵前土地都被鲜血染红。 双方好像陷入了一个无尽的循环,你来我往不停的射击,不断有人倒下。 无休无止。 伤亡人数在不断飙升。 救护兵都忙不过来了,马周和武君威甚至已经去民夫营好几趟,从那里挑了几批人过来顶替伤亡的营兵,穿上还染着殷红血渍、甚至破损的甲,拿起长矛、盾牌就顶上空缺的位置。 “突厥人也该休息会了。” 怀玉抬头望天又看了看手表,这次进攻持续了起码有一个时辰了,突厥人虽然是游走骑射,但这日头下,他们的马也扛不住的。 果然,约一刻钟后,突厥人果然响起了撤退的牛角号。 他们如潮水般后退,依然很齐整,怀玉没有下令追击,而是让大家赶紧休息,打扫战场,救护伤兵,补充弓矢等。 他看了下表,此时是下午一点半,太阳正烈,烤的人发晕,口干舌燥,已经有些兵中暑了。 “马肉炖熟没?弟兄们都饿了,赶紧抬上来。” 一个多时辰的对阵,士兵们累的手都快要抬不起来,顾不得地上的残肢断臂,阵前堆满的尸体,甚至不少士兵连身上的箭都懒得去拔,只好躺着好好休息一下。 “赶紧喝点水,别脱水了。” 大桶的凉白开,里面还添加了盐,可及时补充电解质。 赵信被抬了回来,他身中好几箭,腹部居然还被开了一个口子,肠子都流了出来,这家伙做为营录事参军,刚才战斗激烈的时候,也提着长矛顶加入战斗。 “我还有救吗?”赵信咧开嘴,勉强笑问。 “放心,死不了。”怀玉安慰他,“你忍一下,我给你清创上药缝合!”他递给赵信一个刀鞘让他咬着,自己亲自帮他处理伤口。 伤口处理好,赵信早昏死过去。 激战过后清点,伤亡比上次严重许多。 这样的呆仗,确实伤亡很大。 判官、记室、虞侯、四曹、四司们忙着带民夫打扫战场,给疲惫的士兵打上一碗碗马肉和一壶壶淡盐水凉白开,医师和助理则带着救护兵仍在紧张忙碌着,战斗结束,他们反而更忙。 这次突厥人的伤亡跟唐军大抵相当,双方都死了上百,重伤也不少,轻伤无数,几乎人人带伤。 突厥人有骑射加成,唐军却人手一张弓,也给突厥人不小杀伤,这种消耗战,确实是惊人的。 医院营现在直接减员二百,战兵十停折了一停,轻伤的还不算。 这次突厥人撤退时,带走了大部份的自己人尸体,只有紧靠着唐军的没能带走,武君威带着民夫出去砍人头扒装备,弄回来几十套铠甲武器。 盐腌左耳,又增加了一袋子。 缺了左耳的脑袋被砍下,拿长矛插着立在阵前。 扒光的无头尸,被抬到离阵更远些抛弃,等突厥人来收尸。 倒在地上的马尸,还在挣扎的伤马,被民夫们抓紧时间剥皮分割,因为死马太多,现在骨头和下水都不要了,只割走肉。 这些肉直接扛回后面,煮熟风干或直接盐腌风干备用。 “把阵亡弟兄们挖坑埋葬于此吧,立个碑,再画个地图标记,以后再来收尸骨送还乡。” 怀玉看着那堆的满地的阵亡唐兵,叹声气道,天气这么热,尸体无法保存,苍蝇乱飞,要不了多久就得生蛆了。 马皮虽然剥了很多张,但马革裹尸而还现在不现实。 民夫营炖了很多马肉,没有放什么调味料,十分简单的大块炖煮,最后加了点盐而已。 大块的马肉纤维很粗,吃起来甚至有点酸,还塞牙。 但怀玉也顾不得挑剔,所有人都在大口的嚼着马肉,尤其是那些打了半天的士兵,身体疲惫无比,腹中饥饿,此时大口嚼着马肉,让他们迅速的补充体力。 还能吃马肉的都是幸运者,已经有二百人吃不了马肉了。 “这些突厥人还不退?” “他们不会轻易退的,这些人很顽强,咬定能吃掉我们。”怀玉一边嚼马肉,一边回答马周。 战斗拼的就是意志,伤亡都大,但都还没到崩溃的时候,谁都想赢家通吃。 正吃着,对面数名突厥兵举着白旗骑马缓步靠近,他们并没有去收尸,而是在一箭之外停下,对着这边喊话。 “对面唐国统兵的白袍总管何在?” 那喊话的突厥兵汉话说的有些别扭,大致能听懂。 怀玉本不想理睬他,但想了想还是起身上前。 “对面的突厥狼崽子报上名来,某刀下不斩无名之鬼!” 没让翻译,就这样喊话,对面那喊话者自己翻译给旁边一人。 那人有些生气。 “这是我们突厥汗国尊贵的阙特勤,伊利可汗曾孙、达拔可汗之孙,咄陆设之子也、颉利大汗从叔也。” 怀玉也搞不清那么多突厥什么大汗,他不知道什么伊利可汗只知道伊利牛奶。 马周在旁边提醒他,“伊利可汗名字叫吐门,故又号吐门可汗,乃突厥汗国建立者,征服铁勒、击败柔然,自建突厥,这人看来身份不低,虽没别部领兵为设,但也是突厥嫡系子弟。” 特勤怀玉倒是知晓,类似满清贝勒嘛。 这些突厥子弟,如果得到分封开帐,就是设,相当于分封藩王了,如果只是特勤,其实权力不大。 对面再次喊着要见白袍总管。 “对面的狼日哈的突厥阿史那家小崽子听好了, 耶耶我便是终南山楼观道仙人逍遥子关门弟子、天子元从之子,大唐太子殿下特授入仕,奉旨出征陇右。 是黄门侍郎雍州别驾应国公武士彟从子, 左武卫大将军、长安道旗鼓将军、镇军大将军翼国公秦叔宝的义子, 右武卫大将军、万年道参旗将军、云麾将军、太子右卫率宿国公程咬金之侄, 安州大都督、灵州道行军大总管、特进、永康公李靖义孙女婿, 太子侍从屯营百骑武怀义之弟, 现任太子右卫率府参军、大唐陇右行营行军参谋、检校陇右行营医务兼秦州司仓参军、陇右医院军总管武怀玉是也!” 怀玉报菜名一样的一口气报出一长串的头衔。 那个突厥兵翻译给那阿史那阙特勤听,对这连串头衔、无数如雷灌耳大名都震住了,甚至好些都不知道如何翻译。 阙特勤更听的满头雾水,这终南山楼观道仙人逍遥子是谁?还有怎么一下子是元从禁军之子,一下又是应国公从子,转头又是翼国公秦琼义子,接着又成了永康公李靖义孙女婿,还是程咬金侄子? 这到底是什么关系? 这个国公那个大将军的甚至连仙人都出来了,翻译也译糊涂了,阙特勤更是满脑子问号。 “这人倒底是不是白袍总管?”阙特勤火了。 狼骑翻译结巴着道:“好像是,他自称武怀玉,” “确定就是颉利大汗悬赏千牛、突利可汗百马助赏的那个白袍总管?” “好像是,他说自己是唐国太子右卫率府参军、陇右行营行军参谋、秦州司仓参军、检校行营医务、医院军总管!” “这么多头衔,唐国里地位不低吧?” “应当是吧,那个医院军总管,至少也得四五品应当,而且这行军参谋,应当跟行军长史行军司马差不多,估计当是三品以上。” “这么年轻当这么大官?” “他自己也说他是仙人弟子、应国公从子、翼国公义子、宿国公之侄、永康公义孙女婿,估计这官都是靠关系得来的。” “难怪颉利大汗悬赏千牛、突利可汗百马助赏,记住他的样子,我一定要他的人头!” “好的,尊贵的阙特勤。” “能让颉利大汗和突利可汗如此重赏取其首级,难怪这个家伙能够抵抗我这么久,伱告诉他,只要他肯投降,我必将以宾客之礼善待他。如果不降,待我踏破他的军阵,我必将他的脑袋砍下来做成酒器,并镶上黄金,永久珍藏!” 马周笑怀玉,“你这头衔可真够威风的啊,” “我还没加上清河马周好友、长安程处默兄弟等头衔呢,” “呵呵。”马周感觉浑身舒畅,自己这都能跟秦琼武士彟程咬金李靖等并列了,与有荣焉! 突厥兵开始喊话劝降。 怀玉听了只是呵呵一笑,“对面狼崽子,我念你也是突厥贵胄,只要你现在投降,我必以礼相待,请你吃马肉。” 两人打了一会嘴炮,互相劝降。 最后怀玉提议,“要不我们就此罢战,休息一夜,明日各自退兵如何?” 第95章 秘密武器 第95章 秘密武器 战场东三十里左右,一支精锐骑兵正在此处。 一骑快马疾驰而至,无人敢拦。 “报,” “禀报大总管,医院军在陇西县城东二十余里遇突厥千余骑拦截,从辰中战到未正,” 柴绍听闻只是淡淡的问:“战况如何,武怀玉折损了多少兵马,是否已败撤后退?突厥骑兵追过来没有?” 探马却给了个意外回答。 “武总管行军之时十分小心,派了二十四路塘骑,提前发现了突厥人埋伏,及时披甲列阵,以车为营,以枪为拒,突厥人赶到后发起冲击却并没占到便宜,一轮冲锋倒折了百来骑,之后整军再战,以游走骑射之法攻击,但武总管令军士守阵弓弩还击,突厥人仍未占到便宜, 小的回来之时,突厥军已经又折了百余骑,正收兵休整。” “咦!” 柴绍把目光从面前的地图上抬起来,有些惊讶,“你所说属实?” “不敢胡说。” “这么说武怀玉的医院营不仅没被伏击,还正面顶住了突厥千五百骑的冲击,甚至还略占上风?” “正是如此。” 柴绍惊讶不已,对亲兵道:“请刘、薛几位将军来。” 刘兰成、薛万彻几人赶到听到柴绍所说,也都不敢相信,就那临时拼凑的一千九战兵,居然能够顶住千五百突厥骑兵? “这小子有点本事。”刘兰成笑着道。 柴绍捋须,“既然如此,那我们便在这里再等等,说不定还能钓条更大的鱼。” “大总管就不担心到时医院营被吞了?”薛万彻想到那个帮过他的小子,还真有几分不忍心,一直记着那人情呢。 “打仗就会死人,没有哪个兵就特别一点,突厥沙钵罗设阿史那苏尼失攻凉州掳河西,郁射设阿史那抹莫劫掠兰渭,故意围渭州引我唐军救援,摆明了要围城打援,牛秀虽击杀了一些突厥兵马,但自己现在也被围在渭州,郁射设胃口很大, 我现在就成全他,就看他有没有这本事。” 颉利、突利叔侄俩率主力攻入泾州,如今陇右这边为首的突厥将领是郁设射,他是颉利兄长处罗可汗长子,当年始毕可汗去世后,儿子年幼,便由其弟挨利弗设继位为处罗可汗,并续取了隋义成公主为可敦。 处罗可汗在位仅一年多就死了,当时他才十来岁,义成公主算是他嫡母,但他生母其实是李渊侄女,说来还要喊李渊舅舅。可当初义成以他年幼还貌丑,不立他而支持了颉利为汗,并又嫁颉利为可敦。 颉利抢了摸末的汗位后封他为南面设,摸末稍年长便率部南下河套,这几年羽翼渐丰,也越发不服颉利管束。 今年夏初的乌城之围,就是郁射设挑起的,这家伙野心很大,一心想争大汗之位。颉利突利叔侄俩攻入泾州,他便没有一起行动,而是仍留陇右。 郁射设的行动和计划柴绍早已识破,却还是派怀玉率医院营赶去渭州,确实就是以他为饵,本来计划是用怀玉这支假主力,诱出郁射设打援伏击的那支兵马,他黄雀在后,不料怀玉居然行军谨慎不仅没被伏击,还能顶住突厥骑兵攻击,甚至还能占些上风。 “再等等,武怀玉打的越好,那么郁射设越会相信这是一支精锐主力,必然还会增兵来吃掉这块肥肉,咱们就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柴绍要回关中增援,守卫长安,没太多时间在陇右跟突厥人纠缠,找机会将他们诱出来歼灭是上上之策。 说来郁射设喊李渊堂舅,也要喊柴绍一声表姐夫。 但对郁射设这表弟,柴绍可没半点人情可讲,事实上大唐初建,就差点被郁射设父亲处罗可汗给灭了,处罗虽在位短暂仅一年多,但非常能打也很有野心。 武德二年,始毕可汗死,其弟俟利弗设继承汗位是为处罗可汗,按传统继娶义成公主为可敦,这义成公主是隋朝宗室女,最开始是和亲颉利父亲启民可汗。 当时的大汗是都蓝可汗,他是沙钵略可汗之子,沙钵略可汗则娶北周公主,北周被隋灭后,公主一直劝说沙钵略侵隋,到都蓝可汗继汗位续娶公主后,也听从其劝说与隋不和。 隋朝便拉拢小可汗突利,前后送两位杨家公主和亲于他,最后扶持他灭了都蓝,做了大可汗,是为启民可汗。启民可汗死后,义成公主便按突厥习惯再嫁其子始毕可汗。当年始毕可汗出兵围杨广于雁门,义成公主还给通风报信。 她跟当年那北周公主一样,一直劝说处罗可汗帮她复家国之仇,处罗可汗于是暗里联合王世充,并从窦建德处迎接了萧皇后与其孙杨政道入突厥,并立杨政道为隋王,打出了复隋旗号南征,兵分四路,还召契丹、奚、靺鞨诸部附庸出兵,又联合了梁师都、窦建德、王世充等一干反王。 各路兵马声势浩大,期待会师太原,直取长安。 李渊当时在长安吓的瑟瑟发抖,赶紧派使者去突厥军中求和,可处罗根本不许。 但就在他南下太原途中,却突然暴毙而亡。 有人说是因为他吃了义成公主给的五石散毒疮发作而死,也有人说是被他那李渊侄女妻子毒杀,还有说是唐朝派了刺客行刺,又有说是唐使者下毒的,甚至还有说其实是颉利暗中出手, 据说当时下了三天血雨,夜里群狗嚎叫。 处罗一死,四路会攻戛然而止,颉利联合义成公主,夺得大汗之位,忙着回汗庭巩固汗位无心南下,其它各种兵马自然也就撤了。 李唐逃过一劫。 颉利彻底稳住势力后,也开始年年入侵,不断南征,但论起本事来却远不如处罗。 至于处罗长子阿史那摸末,对母族李唐这边也是没半点感情,这几年他在河套地区,联合朔方梁师都,也是一直劫掠唐边境。 这种表弟,哪有客气可讲。 “多派哨探,盯紧一些,可别惊了大鱼!” ····· 陇西县东。 初七夜晚,月如镰刀,星光黯淡。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唐军营地一片静悄悄。 军士们仍然没有解甲,依然还在紧守阵地,没敢丝毫松懈,好在今天马肉管够,就是蚊虫有些多,战场上甚至还有股浓烈的血腥臭味弥漫着。 只有五百骑兵早早解甲休息了半天,天黑后骑兵加餐,马也加料。 “骑兵披甲,准备战斗。”怀义低声喝令,行动开始了。 突厥阙特勤来劝降怀玉不成,怀玉提议各自退兵突厥人也不答应,下午的时候,双方又战斗了一个多时辰,两军此时都是疲惫不堪。 医院营折损了三百多人,突厥人也好不到哪去,可折损三成的突厥人居然都没退,十分顽强,除了必胜决心,只能说明他们也在等援兵,甚至援兵已经在路上。 都在与时间赛跑,虽然怀玉也在遇敌之初就派了人向后方伏羌行营禀报,请求援兵,但一直没有回音。 与其干等,不如自己争取。 怀玉也牵来白蹄乌,他提起了陌刀,背上忠勇长锏,腰间双锏、横刀,马鞍上还有支马槊。 “你是总管,应当守在营中。” 怀玉却指着武君威,“他负责留守营中,等我们杀进敌营后,你们再随军掩杀,若是我们攻势不顺,伱们就守好这军阵,给我们留个退路。” 马周提醒怀玉,“突厥人只怕会有防备。” “就算有防备也得试一试,这是唯一的机会了,咱们这么多步兵和民夫,不能击败他们,也别想安全撤退,更何况我们的任务是赶去渭城,现在已经失期了,退回去也是军法处置。” “放心吧,我如今虽然骑射本事一般,但骑马击槊用刀还可以。” 白天伤亡如此之大,虽然这些子弟兵士气高斗志昂,不是一般募兵可比,但这样的伤亡下士气也难免大降,很难坚持,若是明天突厥援兵先至,那他们可能就真全要交待在这。 “何况我这里还有秘密武器。” 其实他在伏羌城接到任务时,他便马上在伏羌城中搜罗了一批物资,就是备着不时之需,现在倒是用上了。 因材料不足,准备的数量不多,但他相信能够为他今夜助力。 “这些东西真有用?” “怎么,你小瞧这些,告诉你,这可是道家秘法掌心雷,要不是今日形势危急,我还不愿意让这宝贝现世呢,此掌心雷,点燃后掷出,能够发出霹雳雷爆,震天动地,袭营之时,如虎添翼。” 很简陋的玩意,竹筒里灌进一些配制的火药,填充糊口,插根引线,这玩意就是个土爆竹,能发出不小的响声,但要说杀敌伤人,那基本上也不太可能。 但世人何曾见过这玩意? 尤其半夜袭营,点上一个往敌营帐篷里一扔,那还不得惊掉魂? 袭营嘛,首先就是得制造混乱,得让敌人无法聚拢更不能结阵,那就成功一半。 “数量有限,大家记得一定要等杀进敌营之后再用,还有,扔远点,瞅准了对方的帐篷扔!” “武君威,你们在这里盯紧了,一旦突厥营地大乱,你们便立即率军掩杀接应,若是敌营不乱,便守好军阵勿出!” 怀玉打算等到后半夜时再出击,那时是人警惕心最弱的时候。 “娘的,” 怀玉真被逼急了,爆竹都提前问世,并首用于战争了! 第96章 玄符惊雷 第96章 玄符惊雷 (感谢书友0435的十万打赏,特意近五千大章更新感谢!) 出发在即,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面前。 “你是总管,应当留下。” 樊玄符就那样站在他面前,昏暗的火光下,民夫装束,要不是她开口,怀玉都认不出来。 “你怎么在这?” “我从长安就一直跟着你,一路到陇右,又随从到此。” 怀玉惊讶万分,不敢相信。 她依然还是那么冷若冰霜,“我不希望伱死。” “我也还不想死。” “那你留下。” “不行,现在是必须拼命的时候了,我也必须得上,多个人多份力量。”怀玉摇头。 “那我随你一起,我那还有几人,先前一直是扮做随军商队从长安跟随到伏羌的,你来渭州,我们便打点进了医院营的民夫营,你给我们几件甲。” 她虽然声音冰冷,可透着的内容却让怀玉很感动,“想不到你为了我能够千里迢迢一路相随,还暗中保护。” “你若死了,我会内心不安,我会觉得是被我克死的。” “不,你明明就是已经爱上我了,对我动了情,不要再自欺欺人了,你可以嘴硬说谎,但你骗不了你的内心。” 怀玉一把抱住樊玄符,直接低头就亲了一口,这一去也不知还能不能回来,先亲一口死了也不留遗憾。 那位能把薛万彻砍的满身伤的彪悍女人,被怀玉搂住的时候就身体僵住了,连怀玉亲他都没反应过来。 怀义、侯三、许二愣、陈兴、武君威、武君仁等过来,恰好看到怀玉搂着个年轻民夫在亲。 大家目瞪口呆。 “二郎居然还有这癖好?” “这···这···” “我们什么都没看见,一会再来。”陈兴居然还要拉着几人离开。 怀玉招手,“看到就看到了,都准备的如何了?” 怀义面色复杂的看着已经羞红到耳根的樊玄符,他也没认出来,只觉得昏暗灯火下这民夫确实年轻俊秀。 “这是?” “这是一位长辈给我的暗中贴身护卫,之前伪装成民夫,马上要拼命了,我叫他们都随我一起出击,你给他们找几副甲。” “是女的,”怀玉受不了他们那目光,“记得保密。” 众人半信半疑。 樊玄符这时也终于推开了怀玉,“给我们十副甲,我们十人都能骑擅射,只是在民夫营中无法带甲。” 军营中不得私藏妇人,虽然有时也会有女妓自愿随军,但这种也是会严格管理的,往往也是跟随后勤营行动,军官要是私藏妇人于营中,那可是很严重问题的。 马周等本来怀疑怀玉在伏羌的时候弄了个相好的小娘,去渭州这路上悄悄带上安置在民夫营中了,这会出发前,忍不住偷偷啃上了。 可现在听说这些是他某位长辈安排的护卫,倒信了大半。 怀玉没说是哪位长辈,大家便没问,怀玉有权势地位的长辈很多啊,武士彟武士棱秦琼程咬金甚至永康公府。 怀义虽然满腹疑惑,最后还是去弄了十副铠甲武器过来,樊玄符也召来了他的九个随从,他们很快便熟练的相互披挂束甲,甚至还很娴熟的调试了弓弦、弩机,铁鞭铜锏铁斧在他们手里也是舞的很熟练,确实是一群凶悍之人。 绝对是沙场老兵。 “哪来的这些人?”怀义忍不住拉着怀义到旁边低声询问,怀玉身边彪悍老兵不少,程咬金、武士彟、武士棱都派了部曲家丁跟随,可这些人他没见过。 “他们其实是荣国公府的人,我亲那个是樊大娘。” “嘶!” 怀义直吸凉气,他知道怀玉在平远坊跟樊家对门邻居,也知道怀玉还卖过药给樊大娘子。 但他并不知道那日行刺薛万彻的是樊大娘,更不知道怀玉暗里早跟攀大娘纠缠不清,甚至两人都睡过了。 “她怎么在这?你难道不知道她那名声?你可千万别跟她纠缠一起,没好下场的。”怀义急了。 怀玉倒只是笑笑,“阿兄,其实说来话长,我们相互爱慕早生情愫甚至已经暗里在一起了,我受召远征,她放不下我一路跟随。” “你们也太胡闹了!”怀义都不知道如何说了。 “等打完这仗再说吧,先帮我保密。” 樊玄符一件铁索子甲,外面罩了件鱼鳞铁甲,看着倒真跟怀玉亲兵一样。 除了怀义的五百骑兵聚集起来,今晚突袭的还有怀玉以及他的亲兵,主要就是程家武家的三十二个部曲家兵,然后加上樊玄符十人,另有几名原先伏羌城时挑选的彪悍亲兵,如今总共是六十骑。 临出发前,武怀义特别来检阅了怀玉的这六十骑亲兵。 “我大唐军法,凡战敌,失主将,则随从者皆斩之。一将御敌,裨将以下等差主率,不齐力同战、更相救助者、任斩之!” “你们今晚的任务就是护卫好武总管,有任何闪失,皆斩!” 三更半夜。 一天之中阴气最盛的时候,也往往是人最熟睡的时候,怀玉怀义兄弟俩,带着五百六十骑悄然潜出车阵。 人衔枚,马裹蹄。 突厥人的就在几里外扎营,准备天明之后继续攻击唐军。 白天三场恶斗,怀玉一直把这最锋利的刀尖子藏着不用,就为了这一刻。 月黑风高。 身为百骑的怀义带前阵,他和他的前锋小队每人还带了两枚掌心雷,时间仓促,制作的数量有限。 怀玉无法确定突厥人有没有防备,但不管他们有没有防备,他们今夜都必须出击,等到天明之后,想要偷袭就更难了。 夜色是他们最好的掩护,也是难得的机会。 二里地并不算远。 当他们一路摸黑着靠近到营地只有三百步时,怀义开始重新集结队伍,准备发起致命一击。 骑兵们在黑暗中,借着微弱的星光整队。 当一切重归平静。 怀义举起了自己的马槊。 他一骑当先,然后是侯三许二愣等一众人紧随其后,五百骑组成锋矢向前。 战马快步、慢跑,快跑,疾驰,最后在营地百步外全速冲锋。 怀玉带着自己的六十骑跟随在后面。 战马在星光下跑起来,雄骏的白蹄乌跑的很快也很稳,怀玉在马上也变的亢奋,樊玄符一直跟随在他旁边,紧紧相随。 一道惊雷响起。 冲近突厥营地的怀义将一枚掌心雷直接扔进了突厥人的一堆篝火中,那枚极简易的爆竹在火中被引燃,然后爆响。 寂静的午夜,响声是如此爆烈,那篝火也被炸的火星四溅。 这一声剧响中,怀义策马冲入营中。 突厥人的营地非常简陋,只用长矛扎成拒马,简单的围了一道,然后就在后面搭起了简易的小帐篷。 或许是白天太过于疲惫,又或许他们认为唐军伤亡不比他们小,根本没料到唐军还有那本事和胆量敢来偷营,居然让怀玉很轻松的就带头冲了进去。 “砰!” 又是一个爆竹被扔进了另一堆篝火中,溅的火星四射,有的火星还引燃了旁边的帐篷。 骑兵们疾冲而进,犹如利箭破空。 骑术精湛的骑兵,甚至还能边冲边从马上掏出火把,然后一个俯身就把火把在篝火上点燃,然后顺势一个甩投,就把火把投在了远处的一个帐篷上,将其点燃。 “呜!” 牛角号响起了,突厥营地后面的帐篷里,突然冲出许多披挂整齐的骑兵来。 “狼日哈的果然有埋伏!” 突厥人并不是轻敌大意,他们早有埋伏,只是等唐军冲进了营,这才杀出。 “砰!” 一名骑兵将手里的掌心雷引线在火把上点燃,然后冲着奔出来的突厥伏兵就甩了过去。“狗奴,尝尝耶耶的掌心雷!” 那个竹管在空中飞舞,带着火星划过一道美丽的弧线,然后落到了突厥队伍中,突厥人还以为是投过来的短斧或是石头啥的玩意,结果下一瞬,轰的一声爆响。 巨响伴着火光雷鸣,在他们中炸响。 许多突厥骑兵的坐骑受惊,猛的就乱蹦了起来,有的马人立而起,有的不受控制的四下乱窜。 在没有火器的时代,骑兵的战马虽然也要经受许多训练,其中也有防惊防火等适应训练,但顶多也就是点锣鼓声呐喊声,哪碰到过这种玩意。 又是几个带着红光的玩意从唐骑手中甩了过来,有一枚甚至凌空爆炸,就在突厥骑兵头顶炸了。 本来气热汹汹伏击而出的突厥骑兵,在一连串的掌心雷爆炸下,坐骑受惊四下乱窜,他们精心准备的伏击直接就没了。 这边唐骑还在四处点燃火把,到处纵火,不时的扔一个炮仗,整个突厥营地乱套了。 本来突厥营地此时还有千骑,虽不少人受了伤,但还能战,苦等半夜,就料定唐骑会来劫营,准备来个以逸待劳,一举将唐军歼灭。 谁知道,最后这震天动地,火花带闪电的玩意,将他们的坐骑惊的乱窜,几百唐骑倒如入无人之境。 虽然医院营骑兵的马也头次遇这掌心雷,但事先怀玉就让拿丝绵塞了马耳朵,减缓了些情况,再则他们是冲锋突击者,掌心雷也都是扔到突厥人的队伍里、帐篷里炸响的,情况要好的多。 突厥营地震天动地,彻底乱套了。 怀义怀玉他们不断的冲杀,四处放火,到处扔雷,突厥人四下溃散,几倍于他们反而无法聚集成军。 炸营了。 突厥营地彻底的炸营了。 一场精心准备的埋伏,也抵不住这霹雳惊雷! 身后两里地的医院营阵地,看到那边又是雷又是电的,相距甚至也看不明白那是什么具体情况,但却增添了许多想象空间,一个个瞪大眼睛,不可思议。 “武总管果然在驭使雷电杀敌了,” “那是在召唤雷霆吗?” “说不定已经驱动飞剑斩杀敌大将特勤了。” “弟兄们,杀啊!” 武怀玉白袍总管在陇右已经传的神乎其神,什么呼风唤雨、驭雷使电,什么御剑杀敌,甚至还能画符驱动阴兵,请借天兵····· 以前大家也只是听说各种极厉害的传说,可现在真的见识到了。 那不是驭使雷电那是什么,定是武总管画符召唤了雷公电母啊。 “杀呀!” 还能动的千把步兵全都冲了上来,连营中的那些民夫们也都提着长枪跟着冲了。 一队突厥溃兵正在重新聚拢集结,怀玉掏出一支爆竹点燃就甩了过去,这还是一支加量的,砰的一声爆响,好不容易勉强集结起来的二三十骑又给炸散,战马再次乱窜起来。 有几匹战马拉着突厥兵就迎面冲了过来。 樊玄符在马上连珠几发,便将两名突厥骑兵射落马下,紧接着她提起斩马刀挥起,二马交错之际,一刀将其斩落马下。 怀玉刚举起陌刀,瞄准一个奔来的突厥骑兵,结果身边的程家部曲已经一箭将其射落。 当他想再寻找下一个目标的时候,惊讶的发现,举目所及,突厥营地已经彻底溃乱,突厥骑兵已经丧胆,似乎被唐军这种掌心扔出的惊雷闪电给吓断魂,尤其是他们的坐骑,更是疯了般乱窜。 整个营地的帐篷都在燃烧,一些突厥伤兵更是发出绝望的嚎叫。 当失去斗志之后,就算他们是来袭唐骑的两倍有余,尽管他们本来才是张网等待猎物中陷阱的猎人,但现在谁也不会再去管这些,他们只想马上立即尽快的逃离这个鬼地方,一刻也不想多停留。 他们不明白为什么唐人能掌心发雷! 马周他们率领着步兵、民夫近两千人杀到,加入了对突厥溃兵的拦截追杀之中。 一场夜袭和一场伏击,结果最后演变成了一场单边的屠杀。 这一夜,他们追杀二十里,丝毫不给突厥骑兵喘息的机会,一直杀到了陇西城下,追杀到了天色将明,白天激战三场,也不过折了三百余人,剩下仍有千二,结果半夜被杀溃,衔尾追杀到天明,二十里路上伏尸遍地,满沟满渠,还有许多慌不择路跑错方向,最后被包围俘虏了的。 “总管,抓到条大鱼了,我们杀了那个特勤。” “白天要我们投降的那个什么伊利汗的曾孙阙特勤?” “就是他,他的亲兵确认了他的身份,这家伙拒不投降,被乱箭射死了。” 怀玉在陇西城东二里处勒停了战马,此时突厥溃兵几乎被尽数歼灭,那爆竹首次出场,发挥出了奇效,突厥人战马受惊,让本来就算打不过也能逃掉的突厥人,绝大多数最后都没逃掉。 “陇西城上还是我们大唐的旗帜。” “嗯,城外有突厥人营地,你们看。” 陇西县城城门紧闭,城外有突厥人的帐篷营地。 东方日出。 红日破晓。 陇西城上的守城唐军,还有城下营地的突厥兵,都惊讶的扭头望向东方,看着从晨光晓色中杀出来的这支唐军。 当一小队侥幸的突厥溃兵狼狈逃入城下营地,慌乱的诉说着昨夜如何被唐军用雷电击溃时,没有一个相信的,只觉得他疯了。 陇西城头上,士兵叫来了城中守将。 右前锋军子总管程处默脑袋上缠着一圈纱布,一只眼睛都蒙住了,他抚着城垛望着东边那支出现的唐骑。 “是柴大总管来了么?” “总管,看那面旗帜,好像是杏树葫芦银针旗,难道是伏羌城的医院营来了?怎么是他们冲在最前面?” 程处默用他那只没受伤的眼睛细看,果然是杏林葫芦银针旗,“医院营,真是武二郎的医院营,他娘的,医院营都来了,柴大总管肯定也到了,击鼓,集结,随我出城接应!” 第97章 陇西会师 第97章 陇西会师 清晨。 渭水北岸陇西城头上战鼓激奋,一扫连日来的颓丧。 陇西县令汪达亲自擂鼓。 子总管程处默身披三层甲,执丈八黑漆槊一马当先冲出城门,身后跟随着牢城苦战多日伤痕累累疲惫不堪的部众人马,虽然连日苦战疲惫,但看到出现在东边的友军后,依然奋不顾身出城接应。 渭水由西北向东南流去,经过陇西县城南面后,接入了从西南流来的鄣水,河流在黄土高坡间冲涮出几条河谷,也积起了平坦的河谷平地。 杏树葫芦银针旗立在渭河南岸,也处于彰水东岸。 怀玉伫立坐骑夜照白上,也在打量着对面。 西面渭水北岸是陇西县城,不大的一座夯土城,城上还树着唐旗,隔河相望是突厥人营地,他们选在渭河南岸、彰水西岸扎起营寨,在渭河北、彰水东也还有一小部人马。 富饶的河谷地的村庄,已经不见人烟,百姓们要么逃进深山,要么早逃进陇西城或是渭州城去了。 河两岸的庄稼也早成了突厥人的马草。 怀玉与对岸陇西县城也就相距三四里,跟彰水对岸的突厥营地还更近些。 “突厥人大约得有三四千。”樊玄符在旁边道。 “其中肯定也有不少老弱,甚至是仆从奴隶。”赶来的马周则道。 此时暑旱,渭水、鄣河水都较浅,之前突厥人围城、放牧都是直接淌过河水。 “乘敌不备,干脆杀过去,渡过渭河,入陇西城?”武君威建议。 怀玉顾不得一夜疲惫,看着眼前的两条河,渭水冲出上游的狭窄河谷后,冲入这一片开阔的谷地。 但是武城山犹如冲出的一条巨龙,腾跃数十里,角抵渭水,将渭水逼出一个漫湾,渭水被迫绕了个半圆,绕过龙头而下。 西依鸦儿峡,东临邱家峡,面前这片谷地,叫做新兴川,这是渭河上游古老川道。 东汉时,曾在鄣河东岸武城山下修建了一座新兴寨,历经数百年,北靠武城山,面临彰水河,南北有峡谷,占尽地利,只是如今早已荒废。 “我军追击二十里,激战一夜,如今人马疲惫,突厥三四千人据于河对岸,就算现在陇西城中出兵接应,但我看人马不多。我们现在过河,只怕会被突厥人凭河而守,半渡而击。” 昨晚的战斗取得大胜,怀玉很激奋,但此时仍保留了几分清醒。 鄣水渭水都不好过,河虽不宽水也浅,可对岸几千突厥兵守着,他们强攻那就可能是羊入虎口。 “临河列阵,不要让突厥人过河来。” 怀玉让怀义他们赶紧收拢人马,迅速在河东岸列阵,不能让突厥人趁机杀过来,他们一路追击,人马不整十分疲惫,极易被冲溃。 “真不过河?” “陇西县城还在,我们在这边立营,可遥相呼应,若突厥人攻陇西城,我们就在他们后面打他,他若是来攻我们,陇西城也可接应。”怀玉看着地形。 武城山高耸入云,这也是陇右制高点之一,卢怀让就曾跟他纸上谈兵说过,这是秦州天水西大门,也是陇西的东大门,是除了青居山、六盘山外最好的屯兵之地。 汉高祖刘邦也曾看中这块地,说是襄武之地,止戈解衣可耕田,披甲操兵宣战斗。 所以汉代陇西初置襄武县,武城川三国魏再置襄阳县,都是因为这里天时地利人和条件优越。 汉李广练兵也选中武城山,三国时邓艾拒姜维于此,围困如铁笼还得了个铁笼山之名。 新兴城也曾在此矗立几百年,一直扼守这兵家必争之地。 “不入陇西城,不借城隍工事,我们能在东岸立住脚吗?” “我们先在这里凭河拒守,让民夫营到后面山下的新兴城旧址上立营,伐木垒石为营栅。” 一名程家部曲过来。 “总管,我们发现对面军中有程字旗,当是我家大郎,请总管渡河。” 怀玉摇头。 “几千突厥人拦着,我军一夜追击已疲惫,现在过河太过凶险,不如隔河立营,遥相呼应,守望相助,”他看着程家部曲,“你们八人从远处过河,到陇西县城去,见到处默,跟他说明我的打算,告诉他,柴大总管即将到来,你们协助他守好县城便是。 若突厥人攻打陇西县城,我在这边刺突厥人后背,突厥人若来攻我,他便也可捅突厥人腚眼,让他两面受敌,首尾不能兼顾。” ······ 鄣水西岸,突厥营地。 此处营地突厥首领也是一名特勤,名叫阿史那谷,正宗突厥嫡系,昨夜被乱箭射杀的阿史那阙,论辈份是他侄儿,他还是陇右突厥人首领郁射设的叔祖辈,辈份极高,是当今大汗颉利的族叔。 “唐人会召唤雷电?” 花白胡子的阿史那谷特勤年纪不小,但混到现在还只是个特勤,最主要还是因为出身,他父亲也曾是别部典兵之设,后来参与五汗争位的内斗中失败,更关键的是他生母还是个粟特女人,还是个地位卑下的歌伎,一出生他就长了副粟特人面孔。 突厥阿史那家族也注重血统,他这个胡相,他老爹当初都怀疑是串种了,反正打小不得喜欢,父亲败亡后,他这日子更不太好过,特勤身份就算保留,但却一把年纪也没能当上设。 这次出兵陇右,好不容易在郁射设那里弄到个统兵五千的差事,想着围陇西城而打援,派了年轻的阙特勤统领一千五百骑东面埋伏,却落的这结果。 “我昨日接阙特勤禀报后,不是已经让他小心谨慎吗,我已经上报郁射设,马上就要增兵给他,他却连一个晚上都没坚持住?” 另一名突厥将领问逃回来的败兵:“秦州的柴绍亲自率精骑到了吗,昨晚来了多少唐骑?” “就那支打着杏树葫芦银针旗的人马,并没有后续唐骑赶到,我们阙特勤白天大战后,料到唐人夜晚肯定要来袭营,早做了埋伏,结果谁料他们居然能驭使雷电······” 他想起昨夜那此起彼伏的霹雳闪电就后怕不已,特别是他们的坐骑,无不受惊,因此才大败。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谷特勤挥着手愤怒咆哮,他长的高额窄颐深目高鼻,身着华丽花纹的窄袖紧身袍子,腰系黑带足蹬黑靴,愤怒的时候那大胡子更显膨胀。 “尊贵的谷特勤,这些败兵只是在他们的轻敌大意失败找借口罢了,没有凡人能够驭使雷电,应当将这些家伙全都斩杀,传首示众。我请求谷特勤让我带兵去将那支杏树旗的唐军踏灭,”一名突厥贵族道。 谷特勤烦躁的在帐中转圈。 “我也不相信这世人能有驭使雷电的凡人,阙特勤一千余人马就这样全军覆没,这只能说明昨夜他们轻敌大意,被唐军主力袭击歼灭,”他抬头望了望东岸,那面杏树旗子高高飘扬,旗下不断聚集人马,沿河立阵。 数目不多。 但谷特勤却认定那是个诱饵,他们一定是想引诱我过河出击,等我们人马半渡之时,他们隐藏在后的精锐骑兵主力就会突然杀出来,他才不会犯阙特勤那种愚蠢。 “陇西城的那些乌龟终于出城来了。”一位将领道。 “不要理他们。”谷特勤烦躁摆手,“传令,渭水北岸和彰水东岸放牧的人,都赶紧把牛羊马匹赶过河来。” “郁射设已经派了兵来,估计也快要到了,我们等他们到了后再收拾这些唐人。” 程处默头上围着纱布,包的只剩下一只右眼,他策马奔驰,高举着黑漆马槊,边冲边喊,“陇右右先锋营子总管程处默在此,谁敢与耶耶一战!” 他们一路冲到了渭河岸边,可对岸突厥人只是隔河相望,端着弓箭长矛相向,却没有一人过来交战。 “狼日哈的突厥孙子们,来啊,战啊!” 无人理他。 新兴川出现了奇怪的一幕,连日内一直被突厥人猛攻城池伤亡惨重的程处默终于率部出击,却没有人应战。 而新赶到的唐军,也只步于鄣水东岸。 坐拥三千多人马的谷特勤,却仅是派兵两头隔河列阵,丝毫没有过河交战之意。 火红的太阳升起来了。 新兴川两河三军,就这么对峙着。 程处默很不耐烦,在北岸大骂挑战。 “大郎。” 八骑从下游过河绕过来,他们是程家给怀玉的部曲,现在又奉令来到程处默马前送信。 “对面只有武二郎的医院营?” 新编的医院营,总一千九百人,再加九百民夫,昨天在东边二十里与突厥千余骑激战,白天激战三阵打赢了,晚上武怀玉更带着五百六十骑直冲突厥营寨,一举破敌,连对方的特勤都给斩杀,旗鼓也缴了,一千五百人几乎全歼,一路杀到这来。 “你说的是我认识的那个武二郎吗?” “就是他,我们之前不就是在武二郎处效力么?” 程处默感觉有些被冲击的太厉害了。 “武二郎说他们就在东岸山下扎营,还说这样进可攻退可守,比过河入城更为上选。” “伱们一千九怎么在一天内歼灭一千五突厥轻骑,甚至还能斩将夺旗的?”他想不通,完全想不通。 “二郎用兵谨慎,早识破突厥埋伏,而且二郎昨夜破敌用上了道家仙宝掌心雷,我们昨夜突入敌营,结果敌人早有埋伏,但在二郎的掌心雷攻击下,他们直接就崩溃了······” “掌心雷?你们骗鬼呢,陇右还传武二郎会驭飞剑斩敌,他怎么不直接用飞剑斩敌呢,好你们这些家伙,你们还是不是我程家人,怎么还帮着武二郎欺瞒起我来了?”程处默很生气。 “大郎,我们真没骗你,真是掌心雷,我这里还特意留了一个,一会你自己试一下便知了。” “在哪,赶紧给我瞧瞧,他娘的,掌心雷都出来了,贼他娘的。” 第98章 功成名就美人归 第9八章 功成名就美人归 七月初八,立秋。 虽已立秋,可还未出暑,仍在三伏。 乌云突然遮蔽天空,漫天雷电交加,狂风四起,雨倾盆而下。 突厥营地里,几名溃败余生的士兵,被那一道道霹雳雷声惊的跪伏地上,“雷电,唐军来了,白袍总管杀过河来了,快逃,再不逃就来不及了。” “打雷了,快跑啊,白袍总管杀来了!” “长生天保佑!” ······ 谷特勤气的拿起马鞭就开始抽打他们,可他们却仍然在那里号叫不已,昨夜医院营的掌心雷打的他们到现在都还惊魂失魄,一听到雷电声,早就本能的恐惧慌乱起来了。 一名突厥败兵被鞭子都抽的皮开肉绽,却还上来抱住谷特勤的腿,“他们就要来了,快跑,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唰。 谷特勤抽出他的狼头马刀,一刀将那失了心智的败兵砍翻,“拖出去,再有敢胡言乱语动乱军心者,斩!” 暴雨如注。 似乎天宫倾覆,银河溃决。 在东西两岸边列阵的突厥兵也都淋成落汤鸡,谷特勤见状,便干脆命收兵。 鄣河东岸,怀玉等也是有些手忙脚乱的搭起帐篷。 狂风暴雨中躲在帐篷里,仍然已经浑身湿透,甚至那帐篷都随时有可能被吹走。 “这雨倒下的及时,总算浇了个透心凉了。”侯三却是笑着解去盔甲,光着身子那里借天水洗澡。 “立秋三场雨,秕稻变成米,好雨啊。”马周大笑着道。 一场大雨,也给唐突两军降温,双方各自收兵避雨,隔河为界。 负责记录军功的医院营判官武君仁将一个首级和一面绣着狼的旗帜宝贝似的送到怀玉面前,“总管,这就是那特勤阿史那阙,还有他的旗帜。” 武君仁是怀玉从弟,也是军中记功判官,他提出把这斩将夺旗之功给怀玉,记到他头上。 唐有军功格,专门规定军功评定的一套规定。 唐军功最重的是夺旗、斩将、跳荡、先登这几种殊功,然后是受降、先锋一等、二等、三等。 这些军功里面,夺旗斩将功劳较高,尤其是夺的旗和斩的将级别越高,功劳就越高,相对应的是唐军对失去主将、失去战旗,惩罚也非常的重。 凡战敌失主将,随从皆斩,失旗鼓节铖者,全队皆斩。 队头、旗头被杀,争得尸首者免坐,不得者,一旗皆斩之。 “这阿史那阙并非我所杀,这旗也非我所夺,”怀玉摆手,他做为一营总管,打了胜仗,这功劳已经是最大了,并不想再去争这夺旗斩将之功。 “谁杀死的就记谁头上,若是多人杀死,一并记录。谁打下马,谁协从,谁斩首全记下来,夺旗也是如此,该是谁功劳就是谁的。” 武君仁小声的告诉怀玉:“混乱中也没人记得到底是谁将阿史那阙打落马下的,记总管射其下马没问题,那些人可以记协从,而且斩首的是民夫,运气好,捡了人头,多给他们点赏,他们就满足了。 旗帜也是道边捡的。” 怀玉摆手,“混乱中不知道是谁首功,那就记大家头上。” “此次,我们斩杀多少、俘虏多少,缴获多少,都统计出来了吗?” “还没,不过我们这次起码俘虏了五百余,斩杀千人,逃过彰河的只有十几骑,阙特勤这支人马几乎全军覆没了,咱们这次起码可以定个下阵上获。” 记功授勋的前提是打胜仗,又分为牢城苦阵和破敌城阵两大类。 怀玉他们这次属于野战破阵,两千八破敌一千五,以多击少当属中阵,尽歼敌人远超四分,当属上获。 有这个基础,接下来就是士兵的具体定一二三等功。 该加的加,该减的减,最后来评定等级。 “这斩将夺旗之功,不记就可惜了。”武君仁提醒怀玉。 “用不着。” “那昨夜突袭敌营,总管和副总管等当记跳荡功、先锋功。” 临阵对寇,矢石未交,先锋挺入,陷坚突众,贼徒因而破败者,为跳荡功。 破贼阵不满万人,跳荡功所叙不得过十人,先锋第一功,所叙不得过二十人,第二功,所叙不得过四十人。 万人以上,每一千人准加一人。 战场招降一万人以上,其头首一人准跳荡功。 昨晚的战斗,怀玉他们五百六十骑突入敌营,打的非常漂亮。 “怀义昨日一马当先,首当其冲,这跳荡功当之无愧,记下。”怀玉身为一营总管,哪怕这是个临时的诱饵营,但立了功他得为大家争取,跳荡功名额不能浪费,全得给安排上。 每千人可记跳荡功一人、先锋第一功两人,第二功四人。 医院军总两千八,可记跳荡功两三人。 他最后定下的是昨夜突袭的众人中,评选三个最勇猛的为跳荡功。然后六个先锋第一功,则是白天苦战和夜晚袭营的步骑各挑三人,第二功十二人,同样步骑各六。 表现同样特别突出的记为先锋三等功。 那些丢了马、损失了兵器,甚至死了队头等的,怀玉安排从轻发落,让他们将功赎罪。 昨天补充进战营,一起作战的民夫,立功的也一样记功。 战死、受伤的,也通通记录,若有功的也不能落下。 怀玉没要斩将夺旗功,甚至没要跳荡、先锋功。 但身为主将,下阵上获一等,肯定是评的上的,这能酬三转勋。 如果怀玉记个跳荡,还能直接晋升两阶本品,先锋第一功也能直升一阶,都能免于累资、考课、候选。 “军中首要赏罚分明,虽然授勋之事归尚书省吏部的司勋郎中负责,但咱们营要把弟兄们的勋簿给记录好上报,三日内必须把勋簿拟好,并要公示营众,让大家明白,若有错误之处,得及时核查更正,得对的起弟兄们的流血牺牲。” 对于军功这个事,怀玉不敢有半点马虎。 阿兄怀义当之无愧的得到一个跳荡之功,再累加下阵上获的一等功,若能通过吏部核查,那就是三转勋加直升两阶品。 怀义本品从八品下,可直升正八品下,他本身有个二转勋,加三转那就是五转的骑都尉了,跟老武勋官一样。 武君仁有些可惜,“总管你要是领了这斩将夺旗之功,按我大唐向来惯例,起码可以直接授五品啊。” “将来机会有的是,该是怎样就怎样,你现在记我斩将夺旗,可如果吏部司勋司查到谎报,后果也是非常严重的。” 外面下着大雨,医院营的士兵,甚至民夫们都十分高兴,他们打了一个天大的胜仗,对他们而言就是个天大胜仗,除非犯大错,否则起码能有个一转勋了。 有了勋,就会有勋田赏赐,还能纳妾,甚至番上累积年资后,还能得到散官,再番上累积年资就能放选得实职,就能成为官。 这是多少普通地主豪强子弟们渴望的上升途径。 有人望着雨幕后的对岸,“要是咱们能把那几千突厥人也干掉,起码有个三转勋吧,娘的,一仗两转,再来一仗三转,到时岂不就五转勋官到手,美滴很。” 五转勋官,那岂不是骑都尉,想都不想敢呢。 医院营没几个正规府兵,基本上都是义征子弟,又或是陇右征召的州县民壮,要么就是诸将放到怀玉这里的部曲奴仆,这些人也想不到这仗还能这么打,功还能如此立。 “多亏了二郎的掌心雷呢。” “可不。” 樊玄符对于众人对军功勋阶的兴奋讨论无动于衷,昨晚她挥着斩马,一直随时护卫着怀玉,刀下斩杀数敌,可她并没有要功劳,她要让给怀玉,怀玉则让她都记到她手下头上了。 “雨下这么大,衣服都湿了,我给你准备了一个帐篷,跟我来,换衣去。”怀玉对她道。 “没带衣服,随军被袋还在民夫营。” 战斗前,士兵们的衣物都放在随军被袋里,衣资、器仗,甚至钱绢私财,都在写上了军营、州县、姓名等后,由军官检视然后盖章封贴,交于民夫营保管,战后再发还。 “我让人去给伱寻来。” 樊玄符望着怀玉,终于展露笑颜。 昨夜怀玉被她和一众部曲护了一夜,毫发未损,心中十分感动的。她千里迢迢一直追随,暗中守护,昨夜更是为他冲锋陷阵甘冒矢石,这说明她已经真正接纳了他。 这比昨天打的这个大胜仗,还让怀玉高兴。 第99章 真母老虎(求首订!) 第99章 真母老虎(求首订!) (三十多万字了,上架了,大家支持订阅一下吧,今天十更爆发,谢谢!) 狂风暴雨。 小小的帐篷在风雨中摇晃。 天地间只剩下了哗哗的雨声,小小帐篷在雨中隔绝。 帐中只剩下了武怀玉和樊玄符。 樊玄符的随军被袋还在后方,怀玉的倒是被送来了。 “先换上我的衣服吧,虽是夏天,可一直湿漉漉的,也容易着凉生病,我来生火。” 随衣服还送来了一些干木头。 樊玄符拿着怀玉递来的衣被袋,站在那里发愣,虽然两人曾同榻而眠,甚至他给自己换过两次药,曾坦诚相见,可此时她却还是不好意思。 “快点吧。” “你。”樊玄符看着武怀玉,居然害羞了。 “外面这么大雨,你不会是要让我去雨里等你更衣吧,我转过去就好了,保证不偷看。” 看他嬉皮笑脸的样,樊玄符倒反而又恢复了几分彪悍本色。 “转过去干嘛,我浑身上下伱哪还没看过?”说完,真的就直接开始更衣。 怀玉笑着转过身去,开始生火。 可脑子里满是些不可描述的东西。 “生不着火?”身后传来嘲笑声。 “这柴受潮,需要点引火物。” 樊玄符笑道,“能制出惊天地泣鬼神大破突厥人的掌心雷的武二郎,却连块木柴都点不着么,真是让人意外啊。” “其实我衣被带里有引火物。” “哦,在哪?” 怀玉转身,“我来找吧。” 一转身,与樊玄符正面相对。 她的头发湿漉漉的,摘去头盔,解开发髻,披散在肩上,顺着那还滴水的头发怀玉往下看。 “你怎么还没换上衣服?”他惊讶。 “你慌什么?”反倒是樊玄符一脸镇定。 “没慌。” “没慌你目光躲闪什么,怕我吃人么?我又不是真的母大虫!”看他那样,樊玄符反而很兴奋,外面大雨磅礴,雷电交加,这小小的帐篷,隔绝了外间一切,这天地间只剩下了二人。 怀玉受激,回头望来。 真不愧是能刀斩薛万彻的彪悍女子,常年习练骑射马刀的她身材十分健美,不仅有倒三角背,腹部还有马甲线。 那健美的身躯上还残留着上次怀玉为她医治的伤痕。 怀玉缝针手法不错,疤痕用药后恢复的也挺好,只留下淡淡的红印,倒是在这健美的身躯上更添了几分异样的美丽。 嗯。 怀玉瞪大了眼睛。 “你还说你不是真母大虫。” 怀玉发现樊玄符是真的母老虎,还是虎中极品, 白色老虎! 樊玄符顺着他目光,突然明白过来,顿时红了脸。 “那是天生的。” “对,天生的才算。” 樊玄符扭过头,突然变了脸,她抓起一件衣服胡乱套着。 “怎么了?” “都说白虎克夫,是观音身,你肯定嫌弃了。” 又来了。 怀玉也没想到,这一下子又牵动了她的这敏感神经。 他一把将她搂入怀中,她挣扎着,怀玉不松手。 “我是学医习道之人,你这种情况其实并不算特别,只是一种小症状,并不会有啥影响,况且你也知我懂相术的,早跟你说过你根本不是什么克夫相。” “你别骗我了,我自发现我这与众不同后,也各方打听过,这就是克夫相,还有说这叫观音身,男人娶了就会走背运。” “没有的事。”怀玉搂着她,“其实没有也挺好,我就喜欢这样的。” 樊玄符又羞又恼,自发现这事后就让她心底自卑,后来连‘克死’三个未婚夫后,越发让她觉得证实了白虎克夫这说法。 她弟弟在国子监被人勋戚子弟欺负,她找上门教训对方,结果对方居然喊她母大虫,这让她当场暴走,拔刀就砍了那七个勋戚子弟的坐骑马头,把几个纨绔子弟都吓尿了。 “放开我。” “不放。”怀玉搂着不肯放,好不容易才修得这正果,哪能再变,樊玄符直接在他手上狠狠咬下去。 怀玉仍不松手。 咬出血来了。 “哎呀,看来不教训下你,你要翻天啊。”怀玉吃痛,啪啪就是两巴掌。 樊玄符一脚回踢,结果用力过猛,把怀玉踹出去老远。 “你没伤着吧?”樊玄符关心的上来。“我不是故意的。” “哎呦,我昨晚没死在突厥人手里,倒差点折你手上了,起不来了。” “怎么了,哪摔痛了?” “你亲我一下我才能起来。” “哼,”樊玄符一听,把怀玉又扔地上了。 “没有三书六娉,没有明媒正娶,你当我是什么人,登徒子,再敢乱来,把你割了去。” 樊玄符起身,自顾自整理衣衫,瞪了怀玉一眼。 武怀玉站在一边,呵呵傻笑。 “好,等这次征讨结束,我便要上荣国公府提亲。” 樊玄符把还想留下来聊天的怀玉赶了出去,也不顾外面大雨如注。 淋的满身湿透的怀玉又回到了议事军帐,大家见他这样子,都是一脸好奇。 “本来想休息会,不过想到还有好多事没办,就过来了。”他讪讪一笑,胡乱抹了把脸上的雨水。 怀义看他这样,直接把自己衣被袋里的干衣服拿了一套给他,“赶紧换上吧。” 一场战斗过后,其实各种千头万绪的善后事宜极多。 救治伤兵,打扫战场,还要立营垒栅,登记军功,看押俘虏等等。 这些事情怀玉都交给马周他们去做,他换了身干衣服后,便缩在军帐角落,呼呼补起觉来。 昨晚几乎一夜没睡,破营后又追击二十里,累的够呛,一会便睡着了。 睡梦中的怀玉嘴角露出微笑,口水流了一地。 众人看到这模样,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咱总管这是梦到加官晋爵了吧?” “肯定不是,二郎之前晋阶授勋可没这样兴奋,我估计肯定是在梦中相会美人呢,二郎在长安城可还有个永康公府送的美妾呢。” “这会咱们立了这么大功劳,升官晋阶,田地美人都不会少的。” 雷雨来的快,去的也快。 雨过天晴,一道彩虹横于天空。 医院营士兵们纷纷走出帐篷,开始忙活起来,怀玉也从短暂的补觉中醒来。 “再派几名轻骑回伏羌城,” 怀玉再派人回去,既是报捷,也是再次求援兵。面对挡在面前的几千突厥兵,怀玉他们根本无力击败,加上程处默也不行,而且谁知道会不会有更多突厥兵赶来。 有这歼敌千五,斩特勤一名的大功在,怀玉现在也不担心柴绍说他延误军期,未能如期至渭州了。 雷雨将炎热闷湿一扫而光,空气清新十分凉爽,樊玄符仍扮作亲兵部曲,一直跟随在他身边。 “真恨不得这陇右战事立即结束,马上就返回长安,我也好立即登门提亲。” “哼。”樊玄符白了他一眼,“注意点,我现在是你的亲兵,男的,你这么亲密,当心让人以为你喜欢男人呢。” 新书上架,求首订支持,今天爆发多更一些! 第100章 奏捷请功 第100章 奏捷请功 “报!” “捷报, 武山大捷!” 骑兵飞驰,直入大营,一路驰至总管中军大帐前才飞身跳下马,激动的大声禀报,“大捷,医院营陇西武山大捷,总管武怀玉率部夜袭突厥,斩特勤一名,阵斩虏首千颗,生俘五百余。 武总管追击二十里,进至陇西县城下,在鄣水河东、武城山下新兴城旧址安营扎寨,与陇西县城遥相呼应······” 正在帐中看着地图的柴绍闻言,猛的抬头,眼中满是惊讶之色。 其余刘薛诸将,也满是不可思议。 昨天才接报武怀玉率医院营在渭河谷跟突厥千余骑激战,虽有小胜,但也只是凭车阵僵持。 怎的才过了一夜,就成武怀玉全歼突厥千余,还斩杀特勤一员? “当真?” 柴绍大步走出帐篷,喝问报捷士兵。 医院每一步,都出乎他的意料。 没过一会,医院营报捷的兵也到了,送上武怀玉亲兵所书捷报露布。上面详细说明昨天的战斗,包括他们如何夜晚袭营,连用掌心雷惊敌也说了。 拿着那捷报,再看着两拔报捷轻骑,一拔是他派去盯着医院营的部下,一拔是武怀玉派来的,那人甚至是薛万彻之前送到怀玉麾下做部曲的。 “具体经过,如实详细道来,不可有半点遗漏、夸张之处。”薛万彻对自己的部曲道。 那薛家部曲昨夜也是突击五百六十骑之一,对整场战斗当然也是亲身经历,十分清楚,此时如实禀报,说的是跌宕起伏。 柴绍几人则震惊不已。 “掌心雷,那是什么玩意,你身上可有?” “那是武总管炼制的道家法宝,外面是节干竹筒,里面填充了各种丹石秘药,用的时候直接扔到敌人篝火堆里,或是点燃引线后投掷到敌人帐篷,或是人马中,便会发出霹雳爆响,还伴有火光四溅,声势惊人,突厥人的人马皆惊,四下乱窜,难以控制······” “大总管问你身上有没有这掌心雷?” “额,那掌心雷并没多少,武总管也只炼制百枚左右,昨夜战斗几乎用光了,我也只分到一枚,突袭时用掉了,当时我用火把点燃,扔进了一队集结的突厥人马中,足有三四十骑呢,结果一个掌心雷爆裂开来,那几十骑就吓的人仰马翻四下逃窜,当场就有好几骑被甩落跌下马,直接就被踩死两个·····”薛家部曲说到掌心雷,激动的满脸通红,不免给自己的神奇经历添油加醋了几分。 薛万彻和柴绍他们面面相觑,没有亲眼所见,匪夷所思,难以想象还有这种神兵利器。 “这个武二郎,有这种宝贝,怎么之前不先拿出来,倒是偷偷私藏起来。”薛万述道。 柴绍顾不得惊讶,他迅速思考起现在的局面变化。 这武二郎本来只是个诱饵,可现在处处出乎意料。 昨天硬是以一个假主力兵团,把一千五百突厥轻骑咬住了,他想着就干脆不急着收网,用他来钓更大的鱼,他在这里继续按兵不动。 可一夜过去,武怀玉把那千五百骑歼灭了。 老天爷啊,不敢想象。 向来用兵好用险的柴绍,都得暗赞一声了得。 他转身回到帐内,把地图上摆着的几样东西扫开,重新摆起来,医院军、陇西城中的右先锋军右营,还有夹在他们之间的突厥谷特勤几千人马。 再就是相距不远的西北渭州,那里有牛进达和汪铁佛的右先锋军左营和渭州兵,也还有郁射设的突厥军。 而在距离陇西东面也才几十里,他柴绍又领五千骑在这里隐藏埋伏着。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武怀玉这医院营带来了很大变数。 “大总管,咱们不如立即挥兵西进,把陇西城外谷特勤这几千人马给一举包围吞灭?” 这是个诱惑。 但柴绍想了想还是摇头,还不够多。 阙特勤这一千多人被歼后,谷特勤那虽还有三千多,其实那里还有不少两人的老弱,有不少是打草谷放牧的,真正的精锐突厥也就千余,跟谷特勤那支人马差不多。 现在上去他有把握灭了这支人马,但渭州的郁射设必然就会惊吓逃跑。 他没那么多时间跟郁射设在这里多做纠缠,要打就得把他打痛,让他彻底撤走不敢再留在陇右。 柴绍目光重新放到了地图上。 在陇西县城东面,渭水南岸鄣水东岸,城武山下,新兴城旧址,那是武怀玉医院营驻营之地。 在经历一场大战后,医院营一千九新编战兵,九百民夫,现在应当也减员了起码五六百。 “武怀玉这一战,突厥人肯定认定他就是我陇右行营精锐增援兵团,他在这里安营,渭州的郁射设肯定要派兵过来增援,咱们就等渭州的援兵到了之后,再出手。” 谷特勤这三千来人,满足不了柴绍胃口,他要等郁射设再派兵过来一举歼灭,说不定到时还能先灭援军和谷特勤,然后再杀到渭州把郁射设干掉,就算干不掉,也能让郁射设仓惶逃离陇右不再再留了。 “继续等!” “大总管,武怀玉这一仗就算赢了,可也伤亡不小,谷特勤有好几千人,陇西的程处默也只是一个子营,之前也伤亡不小,万一他们顶不住这谷特勤?” “没有万一,顶的住要顶,顶不住也要顶。” “那是否派人通知一下武怀玉和程处默,告诉他们我们就在他们几十里外?” “不,” 柴绍打算继续隐蔽。 做好决定后,柴绍独自坐在帐中,心中也是思绪起伏激动的难以平静,这个武怀玉还真是处处让人意外了。 许久之后,柴绍还是开始提笔往长安写捷报。 七月初七日,陇右行营医院营总管武怀玉在武山川大破突厥,斩特勤一名,斩突厥胡虏首级千余颗,生俘五百余······ 向太子奏捷,为医院营请功。 ······ 清晨,太阳再次升起。 昨天五百多生俘,今天只剩下了四百多,有近百突厥俘虏被杀了,有些是试图反抗,被唐军毫不留情的杀了,有些是半夜想逃跑,结果没跑成命没了不说,编在一起的其余九人,也都连坐处死。 也有不少是伤的较重,医院营的救护兵根本没有给他们用药。 军中虞侯,直接给了他们一个痛快,一些只是断手断脚的也被仁慈了,理由是这些人啥也干不了,还要浪费粮食,不给药医治也早晚要死,不如早了结。 剩下的四百来俘虏,早上被命令把那百余同族尸体拉到河边掩埋,回来后一个个就从桀骜不驯,变的温驯老实多了。 他们饿着肚子,被安排到新兴城旧址上开始帮忙垒营地做苦力。 干的慢了,就是一鞭子过去,每人脚上还绑上了马绊,那本来是绊马不让马跑的,现在绊俘虏,不让他们逃。 其实这种粗糙的处置俘虏的办法,怀玉是不太赞成的,但最终他没干涉,现实里便要按最现实的条件来办事。 对敌人的仁慈也是对自己的残忍。 医药宝贵,当然不能随便浪费在这些俘虏身上,那些轻伤的俘虏,得自己扛,扛的过就算命大,当然,他们还必须得发挥点作用,得为唐军伐木挑石垒营盘,要是干不了活,是不养闲人的。 哪怕这些人要是能带回去,一个起码也能换两匹马,但这里是战场,一切便宜行事。 河对岸的突厥人并没有过河来,昨天的大雨,也让河水暴涨,现在就算突厥人真想来攻打,其实面对涛涛暴涨的河中洪水,也是没啥办法的。 相比突厥俘虏有些惨的下场,唐军的伤兵们则待遇很好,只要还有一口气的,都在尽力抢救,躺在伤兵营里救治,还有马肉、鱼汤、蒸饼、小米粥等这些特供的伤兵营养餐。 唐军在修营房、晒铠甲,甚至是捕鱼、牧马,突厥人在河对岸也在放牧牛羊马匹。 陇西县城甚至也终于开了城门,放了些百姓出城去打樵砍柴。 战场三支兵马,却居然井水不犯河水,泾渭分明的各忙各的,互不打扰。 第101章 马革裹尸 第101章 马革裹尸 三百多条鲜活的生命,在武山戛然而止。 “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武城山下,怀玉看着那一排排摆在地上的尸体,心情无比沉重,这些人在一天前,还是壮怀激烈,想着战场杀虏立功建业的年轻人。 他们有的为人父,有的为人子,既有府兵子弟,也有陇右豪强子,也有是被临时征召来的地方乡壮,此时却都无声的躺在那,生命在此终结,划上了一个句号。 “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 “魂兮归去!” 身为医院营的总管,刚打了场大胜仗的武怀玉,此时却换上了道袍,手执宝剑,在武城山下搭了个简易的祭台。 他为阵亡的唐军将士举行超度仪式。 这不是怀玉的主意,而是整个医院营将士们的请求,战士结束后,让和尚、道人做法事超度亡魂,本来也是惯例,如今军中有个现成的楼观高人弟子,自然用不着找外人。 大家都相信武怀玉亲自做法,一定能够超度这些袍泽们。 仪式这些怀玉倒不陌生,终南山中五年,这些几乎也都算是学习过。 “魂兮归去!” 阵亡的医院营兵、民夫们,都为他们整理了遗容,擦拭干净身体,甚至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只有极少数太惨烈模糊的,用马革包裹着。 还有一些找不着人的,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如果有战友确认他们已战死,便取他们的戎服一件过来,没确认已死的,则暂时按失踪记录。 魂兮归去, 魂归故乡。 天空卷起乌云,遮蔽了太阳。 “埋忠骨,葬袍泽!” 怀玉一声喝令,医院营士兵将这些牺牲的同袍抬进了已经挖好的坑里。 战场条件有限,无法给每个士兵棺材,更无法将他们送回故乡,尤其眼下还在打仗,天气又炎热,尸体无法久存,极易腐败甚至滋生病毒瘟疫,只能原地处理,要么火化,要么土埋。 汉人向来讲究入土为安。 火葬需要很多木柴,最后便还是采用了土葬方式。 坑长丈二,宽六尺。 深四尺七。 按关中有些地方传统习俗,无子三尺九,一子四尺二,多子四尺七,怀玉直接让给所有战死者都挖的四尺七,虽然许多都是还没成亲的年轻人。 坑是阵亡者同队人挖的,埋的时候,也由他们的同队战友一起覆土。 没有棺木,只以战场剥得的马皮包裹下葬,埋上土,然后立一块石片墓碑,上面刻有阵亡士兵名字年龄籍贯等,将来有条件可以将他们尸骨送回他们家乡,或让他们家人来收骸骨。 一块块大小不等的石片,很粗糙简陋,上面刻的字也并不是很齐整,由军中马周等识字的人书写,然后士兵们分别拿刀刻记。 昨天一个人,今天一捧土。 马周还特意做了一篇纪念碑文,把这次武城山战役经过详细写明,他的文章不错,这场其实仅几千人的战斗,让他写的荡气回肠,医院营将士们勇猛形像描绘的很好。 突厥死者就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了。 他们伏尸二十里,本来怀玉让就地挖个浅坑掩埋就行,免的滋生瘟疫病菌,但许多将士都要求把突厥人尸体封土筑京观,就垒在新兴寨医院营的战死者袍泽陵园前。 上面到时还要修个塔,把祭医院营阵亡士兵的纪念碑文放在塔里,永远镇压着这些突厥狼崽子。 众人意见一致,强烈要求,怀玉也无法拒绝,最后他们把那些突厥人尸体全都给用车马拉了过来。 聚集一千多具突厥尸体,封土而成。 武君威他们甚至下令砍下所有突厥尸体的脑袋,再割下左耳。左耳朵拿盐腌起来保存,将来拿到行营验功。 至于缺了左耳的脑袋,则在那京观之上,再堆一层,号为骷髅台。 不得不说,这有点变态。 但那些士兵甚至民夫,都很积极干这事,怀玉也没理由阻拦他们,四百多幸存的突厥俘虏把运来的突厥尸体背着垒起来,再封土······ 幸好这位置选在下风口,距离新兴营寨还有些位置,否则这谁受的了。 “柴大总管还没联络上吗?” “派去的轻骑信使一去不回,都派三拔人过去了,也没有个信,现在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情况,难道柴大总管已经回关中了?”马周也是疑惑。 怀玉却觉得不可能,柴绍虽是驸马,但也是名将,眼下长安也没危急到那份上,他有个直觉,告诉他柴绍就在这附近,派去的轻骑意外的没有回来,更让他坚信这猜测。 “让弟兄们加紧修建营寨,越快越好,越坚固越好,还有战场上的那些死马伤马,把马肉都割下来,拿盐腌、拿烟熏,不要浪费。”怀玉望着对岸依然没动静的突厥营地。 这种出奇的平静,越发让他心中不安。 他预感还会有大战。 “咱们还要再战吗?” “战不战由不得我们,我们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淹,起码得多做准备,增添几分自保的能力。” 中午,继续吃马肉, 天已立秋,早晚已经凉快了些,但白天秋老虎依然炎热,马肉拿盐腌渍,再风干,可依然还是有些变味。 不过为了节约粮食,能够坚持更久,怀玉让大家这几天都吃马肉,把粮食节省下来。 季节不对,虽然用了不少盐,但腌出来的肉还是不太好,不过也能吃,只是不太新鲜。 洗净、淖水,再炖煮。 军中缺少调味料,这马肉炖出来并不好吃,尤其夏季本来就不宜多吃马肉,容易上火烦躁。 好在军营之中,士兵们也没那么挑剔,甚至对这异味腌马肉还挺知足,他们相信总管宣布的消息,柴大总管的援兵即将到来,所有人都很轻松。 筑京观垒骷髅台,埋葬阵亡兄弟,救治伤兵,修建营寨,放牧马骡,修补铠甲武器, 鄣河东岸,武城山下,怀玉表面上也是一脸轻松,跟大家打招呼的时候都是满脸笑意,可迟迟等不来援兵的他,心里却越来越焦急,对面突厥营地越是没动静,越发让他不安。 “你初出茅芦,就能打出这样的战绩,已经非常了不得了,你足够自傲。”樊玄符现在对外就是怀玉的部曲亲兵,整天跟着他,贴身侍卫,同住一帐。 一身银甲红袍的樊玄符做亲兵装扮,显得极为英武,那丹凤眼倒三角背小蛮腰大长腿,像极了倚天电影里张敏演的赵敏,英气逼人。 现在两人同住一帐,可樊玄符却处处对他讲起礼来,不可逾越半步,看的到吃不着,十分煎熬。 “我估计正有一支突厥大军从兰渭方向往这赶来,我不知道为何派了三拔兵去伏羌报信,结果都没回复,”怀玉望着樊玄符,“我想让你替我再快马加鞭去伏羌城求援。” 樊玄符一双狭长丹凤眼眯起,变的冰冷而又凌历,“伱想撇开我?休想。”她摇头,“我会跟你寸步不离,就算死,我也要我们的脑袋被突厥人并排摆在一起!” 怀玉无奈,“别说那不吉利的话,我只是信任你。” “你派其它人去。”樊玄符拒绝,“要么我们一起回长安,要么我们脑袋让突厥人摆一起,反正生死与共,不离不弃!” 碰上这样的姑娘,怀玉也不知道该说三生有幸,还是九世为恶了。“我可不想死在这,我还要跟你成亲,将来还要跟你生十几个孩子呢。” “呸,当我是猪么,生十几个。”冰若冰霜的樊玄符也不由的被这流氓话羞红了脸,嘴里呸着,心里却又十分甜蜜。 爱一个人,不就是要跟他成亲生孩子吗? 不以结婚、生孩子为目的爱,那都是耍流氓而已! 第102章 烽烟再起 第102章 烽烟再起 赏不逾时,罚不迁列。 援兵迟迟不至,怀玉也只能守在武城山下维持这军人马。 好在有鄣水渭河拒守,又有武城山新兴城旧址这处险要,让他们临河靠山暂时安全。 管理着两三千人,说难不难说易也不易,好在怀玉以前读的就是管理学,也在大厂工作过,现代管理学本身就是从军队管理体系发展出来的。 医院营虽是个临时组建的假主力,但柴绍毕竟安排的也还很到位,一千九战兵九百民夫,营队各级分明,临时的指挥也都健全。 特别是这些营队管理者还小半都是怀玉信的过的自己人,在他的带领下,这个小班子把整个营还是管理的挺井井有条的。 粮食可供一月之食,暂时无忧。 士气也还挺好,大战过后,医院营伤亡不小,但士气反而高涨,盖因怀玉深知赏罚分明以及赏罚及时这管理要点。 马周、武君仁、武希哲等努力下,军功勋簿已经整理出来,第二天就已经公布草簿。 上面明确的写着此次战役斩首多少,歼敌多少,乃是下阵上获, 三等功都能得一转勋,一等功更是三转勋,而如果立跳荡、先锋一二三等殊功者,更有更多赏赐,明明白白。 每个士兵名下斩首多少,同队斩获多少,以及各自缴获等,都写的明白,能换成多少功,得多少勋,折多少钱帛,都是明确数字。 虽然这只是草簿,还得经过三天公示,各队确认,甚至判官、虞侯们的最终确认,然后才报上行营,行营确认后,还要经过尚书省吏部司勋司的最终裁定,才能授勋颁赏。 可看着自己名下的功绩,勋转,哪个还能淡定? 至于有的倒霉的受了伤,或是折了武器、亡了军马等,也会有相应处罚,但在这次大胜之下,这些都是小事了。 “医院营一千九战兵,这次折损不少,加上民夫营的,这次战死超过三百,残疾重伤失去战斗力的也有不下二百。” 底下的士兵们还很轻松,但怀玉的核心管理团队,却都有紧迫感。 “我建议,尽快从民夫营中抽调乡壮,补齐咱们医院营这一千九之数,修补铠甲装备,加紧训练。”马周道。 一番商议,最后都同意从民夫营里抽人。 怀玉没打算再主动进攻对岸的突厥谷特勤营地,上次都是出其不意,主要凭仗着掌心雷,但他从伏羌城带来的硫磺硝石等主要材料都用完了,现在想造也造不出来。 只能以守对攻,让民夫、俘虏多去伐树削成尖桩鹿角防御,借着新兴城旧址的险要有利地形,备上滚木擂石,有空就多垒点羊马墙、拒马墙等,一时没羽毛等材料造不出箭矢,但是制一些投矛标枪还是可以的。 几百受伤的士兵、民夫都在营中疗养。 一番选拔,重新补满一千九战兵,前后大约已经补充了四百民夫进来,战斗力明显要下降了不少。 病儿营里还躺了二百多,民夫营只剩下三百多,好在还有四百多不当人的突厥俘虏可使唤。 连那三百民夫,怀玉都把他们跟二百伤兵编成了一个预备营。 各营队里战死、受重伤而空缺出来的职位,怀玉也挑选补齐,暂为代理。 如今怀玉面对伤兵们的时候,已经平静多了。 刚开始的时候,看着跟随自己,因自己指挥而残、受伤的兵士们,怀玉心里堵的难以面对,这跟在伏羌城伤兵营时又完全不一样的。 那个时候,他是比较超然,置身于外的,而如今却是完全置身其中。 “又是马肉?” 赵信看到怀玉给他提了饭过来,挣扎着要起来,呵呵笑问。这家伙脑袋被纱布缠的跟个猪头一样,却还笑的出来。 他在那天白天的战斗中负伤,伤的很重,好在被及时拖到后面止血用药,当时腹部开了个大口子,肠子都流了一地,最后塞回去的,现在三天了,这家伙除了脸色苍白了点,精神头还不错。 “兔肉。” “哪来的兔来,肯定又是马肉,我可真吃不下了,都臭了。” “真是兔肉,我今早一睁眼,我那两狗子就叼了几只兔子在我面前显摆耀功呢,它们找到了一窝兔子,把人全家都端了。”怀玉笑着道,“我亲自给你弄的,兔肉煲汤,不腥不柴,清淡爽口还嫩滑。” “还以为又要吃马肉呢。” “已经安排更多人去捕鱼打猎,给你们伤兵们换换口味补充营养,早点恢复归营。” 赵信也盼着早点归营,他伤的较重,但又是幸运的,并没有缺胳膊断腿,有怀玉这白袍总管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伤口也没感染,现在就慢慢养着了,如今腹部伤口痒的厉害,他也知道这是好的表现。 好多伤兵缺胳膊断腿甚至瞎眼的,可要惨多了,虽然因感染而截肢的情况没出现几例,但战场上直接断了手脚,甚至严重骨折、内伤的,也是非常难治的。 但伤兵们也知道,要不是有怀玉和他的医药,以及医院营已经成形的救护章程,像这次的战斗,伤亡肯定要增加许多,尤其是战后的那些伤兵,重伤的可能绝大多数会死掉,许多轻伤的可能都因缺医少药而加重或感染,最后死亡或是截肢等。 也是他们命好,医院营虽然战力不高,一支新军,可他们医师药丸那绝对是整个行营,甚至如今整个大唐都条件最好的。 一河相隔的陇西县城里,程处默带着一子营人马,加上城中的民壮,可就没这样条件,好在他们是守城做战,陇西县城唐初虽人口很少,但毕竟是个县城,城里也有药铺、医师,被征召后也为伤兵们贡献不小。 ······ 天刚亮,怀玉正在教樊玄符练八段锦,这两样功法很相似,只是金刚功更刚猛一些,八段锦配合呼吸法,则动作更平缓。 老人女人练八段锦也挺不错。 医院营的士兵们也仍各忙各的,有的在牧马放驴,有的在继续砍树取石加固营盘,有的则在训练,有的在巡逻。 突然,牛角号声打破了平静。 突厥援兵来了。 西北河谷里,烟尘四起,一支突厥大军杀到了,他们一来,便立即围住了陇西县城,而南岸的谷特勤,也立即吹响牛角号响应,大批突厥骑兵踏过渭河浮桥前往北岸城下汇合攻城。 刚到的突厥骑兵直接就发起猛烈攻击,骑兵冲近城墙,无数箭矢飞蝗般射上城头。 在骑兵掩护下,有许多突厥骑兵提着土袋冲到城墙下,扔下两袋土便呼啸而去。 陇西县城只是座小县城,比不得渭州治所襄武城高大,这填土战术虽然简单,却很有杀伤力。 如果任他们填土,要不了多久,他们能直接填出一条上城的鱼梁土坡,直接就能骑马上城了。 这种战术一点不新鲜,当年杨广征辽东的时候,对坚城重镇辽东城都用过这招。 守城的敲响警钟,他们疯狂的向下射箭,并向城下扔石头、洒热油,甚至是泼金汁。 可突厥骑兵的箭雨掩护下,城上守军伤亡极大,不断有人中箭倒下。 突厥援兵来势汹汹,上来就打算把陇西城硬拔下来。 程处默头上的伤还没好,左眼也还纱布蒙着,好在随身带着的武怀玉的丹药,用过后没有发炎感染。 此前怀玉又让身边八个程家部曲带了不少药来。 一身明光甲,手中虎头牌,一刀磕飞一支骨箭,程处默看到已经岌岌可危的城墙,只能把预备队也给调了上去。 “总管,突厥援兵起码好几千,这攻势太猛,咱们要撑不住了,赶紧让树起红旗,让武总管来援吧。”陇西县令汪达举着牛皮盾弯着腰上来。 程处默看着西边还在不断出现的突厥兵,再看着从南岸杀来的谷特勤部,又看了眼已经血流成河的城墙上,箭如雨下,城上已经无法抬头了。 “守不住了,起码有五千新到突厥狼,再加上原来这里的三千余,现在这里聚集八九千突厥,咱们城里今早只余三百多能战的先锋营士兵,这会功夫又没了几十,城里能助守的青壮也不满千了,剩下些妇孺老弱,无济于事。 武怀玉的医院营并非主力精锐,又刚经大战,也伤亡不轻,现在就算召他们来援,也不过是羊入虎口罢了。” 一支利箭哚的一声狠狠钉在程处默的盾牌上,去势不减,不住的震动着,程处默已经无动于衷了,他又看了眼东边医院营方向。 “升三面黄旗,让武怀玉带医院营立即后撤回伏羌。” “程总管!”汪达震惊的喊道。 “这个时候了,再多拉些人垫背又有何意义?让他们回去吧,去搬柴大总管来救援。” 面对死亡,这位宿国公嫡长子表现的很淡定。 绿袍外面套着件铠甲的县令汪达愤怒的发问,“援兵呢,柴大总管的援兵呢,为什么我们守了这么久,就只派了一个武怀玉的医院营来?” 第103章 干就完了 第103章 干就完了 汪达不甘心,愤怒的咆哮着。 这位陇西县令很年轻,跟程处默差不多年纪,且还是个江南人,能在这年纪来陇右做县令,皆因他出身不凡。 他爹是吴王汪世华,当然是前吴王,如今是唐越国公汪华,隋末之时,趁机攻占歙州、宣州、杭州、饶州、睦洲、婺州等六州,建立吴国,自称吴王,在宣杭名声还很不错。 割据一方十年! 不过后来败于杜伏威义子王雄诞,而杜伏威归附唐朝授封吴王,汪华也献六州归唐,授封上柱国、越国公,领六州总管兼歙州刺史。他弟汪铁佛带他第三子汪达入京献表进贡,汪铁佛被授宣城郡公,汪达也授以官爵留京。 汪家跟幽州李艺、江淮杜伏威,甚至徐世绩等是一样的,都算是一方割据势力,带州县、兵马归附。汪达入京也有质子意思,在京侍卫几年后,却被派来陇右,汪铁佛授渭州刺史,汪达授了个陇西县令。 汪达本以为来陇西呆两年,就能回到京师,甚至回到江南,谁能想到,如今却要死在这里? “程总管,请立即下令挂三面红旗,召武怀玉率医院营来援!” 程处默扭头看了汪达一眼,“脑袋掉了不过碗大个疤,十八年后咱又是一条好汉,咱们已经必死无疑,这陇西县城守了这么久已经扛不住了,没必要非要拉武怀玉和医院营来垫背,人家也是刚立下大功,国之功臣。” “请下令!”汪达不管不顾,他不想死在这,他还年轻,他想回江南。 程处默眯起眼睛,眼中已经露出几分杀气。 “请总管下令。” “给老子滚,你区区一县令,安敢指挥子总管。” 汪达见他如此,转头喝令,“升起三面红旗,立即!” “谁敢!” 程处默一把揪住汪达,将那熊罴一样的大脸直接凑到他鼻子上,死死盯着他,发出低沉的威胁,“别以为你爹是越国公,都督六州军事的一镇军阀,我就不敢砍你,现在是战时,我是子总管我说了算。” “谁敢升红旗,老子现在就砍了他。”程处默扫了一遍四下。 一把将汪达推开,程处默将刀盾抛下,换上一把大弓,一箭将城外一名填土的突厥骑兵翻射在地。 “死战!”他大吼,独眼泛起红光。 心中悲凉起,胆气却更壮。 一心来陇右求功名的这位国公之子,如今陷入绝境,却没跟汪达一样怕死,就算今天要交待在这,他也必须战到最后,他不能有半分懦弱,死也要死的跟个大丈夫一样,不能坠了程家的名头。 “死战!” 又是一箭射出,再将一名突厥填土骑兵射杀。 “弟兄们杀啊,咱们早就杀够了本,现在杀的每一个,都是赚的!” 咻。 数支箭瞄准程处默射来,左闪右避,仍被一箭射中肩窝,程处默凶性大发,一把折断了箭杆,不再理会插肩上的那半截箭,提着弓继续向下射,又将一名填土兵射翻。 在他的鼓舞下,许多被压制的蹲在女墙后、盾牌下的守城兵,也纷纷站了出来,拿着弓弩对着城下猛射。 彰水东岸,武城山下。 距离陇西县城也不过数里,在营地就能清楚的看到陇西县城被突袭围攻的危急。 陇西县城没有按约定好的升起信号旗求援。 “程总管怎么没发信号,是他们还能坚持住吗?” “要不要再等等?” 武怀玉大喊一声,“披甲!” “陇西县城危如累卵,不要管信号不信号了,立即擂响战鼓,吹响号角,咱们杀出营增援程总管!” “突厥援军突至,数量不下五千,加上对岸的三千余,这得有八九千甚至可能有上万,咱们现在虽补充了些民夫,把战营编满,可还没从上场战斗中恢复过来,咱们现在十分虚弱·······” “都这个时候了,还说那些做什么,干就完了。” 虽然听起来无脑,但武怀玉和医院营现在确实没有半点其它选择,陇西县城上没有打起求援的信号,但武怀玉他们敢不救援,那大唐的军法,可是十分严厉。 战场之上,见死不救,怀玉这些军官都得挨一刀。 哪怕刚立了大功,都不行。 军法无情。 何况,见死不救,心理上也说不过去。 至于说打不打的过,是另一回事。起码不能让突厥人这么嚣张无人的围攻陇西城,他们得牵制,这也是当初武怀玉要选在这里立营,而不是一路杀到陇西城里去的原因。 兵法上,守城不能死守,攻防战的时候,城门不能堵死,甚至还必须得派兵在城外列阵,城上城下相互掩护,否则自己堵起门来,那真是死路一边,人家随便怎么打,毫无后顾之忧。 所以高明的守城战法,必须得是立体防御,不仅要保证城门随时能开,随时能杀出城反击,甚至还必须得在城外部署,得在城墙外打,这样守军才能发挥城防优势,立体攻击。 最好还要在外围紧守一些堡寨,这样可以随时威胁敌人的侧、后方,不让他们全力攻城,还能威胁他们的补给粮草这些。 打仗从来就不是比拼数量。 现在他们确实数量悬殊,但他们也有地利优势。 “陇西城上升起信号旗了,” “不是红旗,是黄旗,三面黄旗,陇西城让我们赶紧撤离!” 怀玉充耳不闻,他高高举起了自己的马槊,向前一指, “全军攻击鄣水西岸谷特勤营,随我来!” 暴雨后的洪水已经消退,如今鄣河水不算深,骑着马可以直接渡河。 郁射设的援兵猛攻陇西县城,怀玉则带着医院营全军杀奔谷特勤营,伱打你的,我打我的,在这两河三岸的新兴川河谷地,战鼓如雷,角号冲宵。 陇西县城没有升起求援的信号旗,可武怀玉仍然出击了,医院营一千九新整合的战兵,也没有一个退缩的。 披甲,上马,副总管武怀义仍然一马当先。 怀玉也带着几十骑,跟在骑兵阵后,樊玄符则寸步不让的守在怀玉身边,她的眼里没有别人,只有武二郎。 战场上谁敢对武二郎有任何歹意,都难逃樊玄符的斩马大剑。 陇西城头上。 汪达不可置信的望着如猛虎下山一般,从新兴营冲向彰水的医院营将士们。 “他们,他们没看到三面黄旗撤退信号吗?” 程处默抽空拔下身上的几支箭,双层甲在身,几支箭倒是没伤到要害,伤的也不算深,拔掉箭,从腰间葫芦倒出药丸,止血的、消毒的都磕了两粒,又捏开一粒止血的丹药往伤口上洒。 皱眉忙完这些,程处默咽了咽喉咙,不屑的对汪达道,“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贪生怕死?武二郎这白袍总管岂是浪得虚名?人家能得太子殿下赏识,能让柴大总管派为援军,能带着一支新拼凑的营头,就能歼灭数量相当的一千五突厥骑兵,甚至还能斩将夺旗,除了勇武那还有大智谋,和大担当!” “好好学着吧。” 骂完汪达,程处默看向远处冲向谷特勤营的医院营,那面杏树葫芦银针旗很显眼,他叹声气,“你这家伙,又何必呢,你就算退了,以你立下的大功,太子也不会斩你, 可你现在这样冲上来,咱兄弟也只能在这里凑一块地下做鬼相伴了。” “右先锋军右营还活着的弟兄,把城墙交给汪县令的民壮,咱们杀出城去,死战!” “杀狼去!” 程处默大吼着。 “同去!” 一个又一个声音响应,城头上还活着的二百来右先锋右营的士兵,满身是血,不少人身上的铁甲上甚至不插着好多支箭,跟个豪猪似的。 “走,杀狼去!” 抱着必死之心,程处默豁出去了。 城门后集合,骑上战马,一群伤痕累累、疲惫不已的陇右兵将,却依然斗志昂扬,杀气冲天。 “打开城门!” 程处默一声喝令,陇西城门打开,吊桥放下。 程处默一马当先的杀了出去,身后二百多府兵,也带着敢死之心决然杀出。 身披铁甲的战士们,猛催着坐骑冲出城门后,顺着城墙就一路冲杀,他们就如同无畏的死士,更像是不死战士。 向前向前,勇猛向前。 东边几里外。 武怀义武怀玉兄弟俩带着五百多骑,如狼似虎,也跟打了鸡血一样杀过鄣水,突厥骑兵策马来迎。 医院营骑兵直接就甩了仅剩下的十来枚掌心雷过去,轰隆隆的爆炸声响起,白天没有晚上的声光效果好,但这一下子齐爆,也是让亲自率兵杀来的谷特勤精锐吃了大亏。 从没遇到过这玩意,之前逃回败兵说了唐军能借天雷,但谁相信啊? 那几倒霉的家伙甚至还被谷特勤砍下脑袋悬于营前示众,现在还在生蛆呢。 人仰马翻。 战马惊慌乱窜。 武怀义多年骑射本事此时尽显,策马疾驰,直冲了进去,丈八黑漆马槊更是大展神威,一刺一个。 突厥人本想把医院营堵在河里,谁知道一个照面就让打的前锋四散,医院营骑兵直接就杀上岸,并直接顺着败逃的突厥兵给杀进了营地。 后面无数步兵也是迅速过河,在西岸迅速整队,然后追向骑兵们。 狭路相逢勇者胜! 一千九医院营步骑主动进攻谷特勤,双方在鄣水西岸的鸳鸯川乱战一片,谷特勤本来还调了千骑去渭北岸加入对陇西城的围攻。 可现在他余下的两千余人马,居然顶不住那支唐军的冲击。 “娘的,失算了。”他三千余人马,真正精骑一千多而已,剩下的是他和阙特勤两部打草谷的辅兵仆役。 “赶紧去把过河的那一千精骑调回来,” “不行,还不够,向他们再借五百骑,最好是一千骑。” 高鼻深目满脸胡相的谷特勤骑着马看着前面节节后退的部众,当下也有些慌乱了。“这些人怎么如此狂妄不畏死?” 第104章 共赴黄泉 第104章 共赴黄泉 二百出城敢死队,已经快死光了。 他们高呼着死战,不顾一切沿着城墙冲杀,那是不顾一切的打法,毫不考虑防御更没想着能回城。 他们只求能够轰轰烈烈的战死,死个痛快。 反正都是死,那就战个痛快,也死个壮烈。 程处默已经被箭射成了豪猪,他出城前在两层甲外又罩了层犀皮甲,人马俱甲,这才让他血战至此,哪怕身上插满了箭,都还屹立不倒。 马槊早被一名突厥骑兵临死时夹住丢弃,此时的他就挥着一对短柄板斧在砍人,这玩意近身肉搏还不错,就算身披铁甲的突厥轻骑也挡不住劈砍,但缺点是不善骑战,面对长矛弓箭很吃亏。 浑身血污的程处默已经状若疯狂。 战马一声惨叫跪地,被突厥骑兵的长矛刺中。 程处默滚落马下,及时摘镫免被压在马下,可失了坐骑的他,很快就被围住,一名程家部曲纵马将一名包围他的突厥兵撞飞,一把将程处默扯上马,“大郎,上马!” “再战!”程处默吐血,仍高呼不止。 陇西城头,汪达看着那一幕,看着二百勇士越来越少,看着他们已经冲不动,看着越来越多撕咬上前的突厥狼骑。 这位年轻的江南公子红了眼。 “娘希匹,随我出城,接应程总管。” 一群同样伤痕累累的陇西青壮挺身而出,而此时眼看城池就要陷落,县城里的几个大家族,也都再无保留,各家的家主率着还能战的族中子弟,以及部曲、奴仆们跟随杀出。 以突厥人这几年不断南侵进犯的所为,一旦城破,绝无幸存,不是被屠杀,就是要被掳去为奴。 几百人挺着各式武器,长矛长枪、横刀铁斧,甚至是连枷、大棒,连披甲的都没多少,还都是捡的战死府兵留下的破甲披上的。 但他们有赴死之心。 身后就是家园,就是妻儿,再无退路。 两支敢死队伍往一起凑。 拼尽全力。 呜呜的牛角号响起,突厥人居然在退后。 程处默已经昏死在部曲的马上,汪达血染红了甲内的绿色县令官袍,眼看已经冲不动,就要葬身于此,可突厥人却突然退了。 程处默猛的睁开那只独眼,“杀虏!” “程总管,突厥人退了。” “他们在撤退。” 当再次回到城内时,两拔出城的五百余人,此时就剩下二百不到了,城门再次闭上,二百府兵更是只剩下几十骑。 程处默和汪达相互搀着登上城头。 城下的突厥人并没撤退,他们只是后退,重新集结。 “看那边,武总管的医院营在南岸正在冲杀阿史那谷的营地,” 渭河南岸的阿史那谷特勤营地,正一片混乱,医院营激昂慷慨的杀过漳水,用十几枚仅存的掌心雷惊散了谷特勤的拦截骑兵,然后就是一路掩杀过去紧咬不放,上演了好一出倒卷珠帘,营地里不少老弱和辅兵奴仆,此时被医院营到处突击驱赶。 阿史那谷连忙把刚过渭河的那一千精骑人马又召回来。 这也正是陇西城下突厥兵停止了攻势的原因,他们也发现了背后这支唐营十分凶猛,甚至有击溃阿史那谷南岸营地的可能,于是不仅把那一千人马派回去,又加派了一千骑回去,打算协助阿史那谷,稳住南岸营地,同时击败这支唐军。 本来想着一鼓而下陇西城,再去破新兴营,结果还是功亏一篑。 不过那位指挥的突厥俟斤乙利并不气馁,反正他们兵力占据绝对优势,不过是多浪费点时间而已。 重整旗鼓,下一次定要两面开花,双杀取胜。 医院营在南岸冲杀,五百余骑兵在前,一千余步兵紧随其后,他们紧咬着突厥人不放,在后穷追猛打,阿史那谷也两千多人马,可反而被追的连重新列阵的机会都没。 怀玉一直在跑,樊玄符与数十骑里外三层的围着他,这让怀玉虽然一直处在战场之上,可他浑身披挂,手持马槊,背负斩马,结果连一个敌人近前都没机会,更别说斩将夺旗了。 气氛是完全感受到了,可总距离突厥崽子们很远距离,怀义在前面身先士卒一马当先砍的过瘾,怀玉却连只冷箭都捞不着。 安全是非常安全。 突厥人很怂,阿史那谷更怂,堂堂特勤,历经几大汗,也算是突厥元老级宗室人物了,结果宁愿被医院营追的到处跑,也绝不回身一战。 他不愿跟医院营拼命,就想着周旋一会,等那边人马过河来包医院营饺子,只想以多欺少。 年纪越老,胆子越小,这个粟特婢生的特勤难怪到老都混不到一个典兵分封的设。 “这样下去不行,再这样追下去,咱们就要陷入两面夹击之势了。”怀玉在马上大喊。 樊玄符紧随怀玉,在旁道:“那也没办法,我们只有五百来骑,剩下的都是步兵,现在这些突厥狼崽子不跟我们打,只顾埋头跑,我们想打也打不了。” “要不撤吧,大队突厥骑兵已经过渭河了,再不撤就要被包了。” 怀玉心有不甘,开局不错,过河时一炮打响,可却没能扩大战果,眼看那边突厥骑兵源源不断过河来,怀玉只得愤愤的下令停止追击,徐徐后退到彰河岸边。 好在这趟出击也不是没半点作用,起码陇西城的突厥人攻势被打断,甚至被迫抽调许多兵过来这边。 “撤!” 阿史那谷一直在跑,突然后面唐军不追了还不太习惯。 “特勤,他们要退,回身咬住唐军,别让他们跑了。” 阿史那谷惊魂未定,跑出了满身大汗,年纪大了这般一惊一吓的还真吃不消,他看着停止追击,并整理队伍交替后撤的唐军,摇了摇头,“这支杏树旗唐军真乃精锐也,你看他们撤退,各部交替殿后,十分谨慎。现在回头去咬他们,弄不好还要被他们再咬一口,算了,让他们滚。” 彰河西岸。 医院营背水结阵,却并没有过河。 “陇西城只怕撑不了多久了,咱们能做的也就这么多。”马周望着那座小小的土城。 “陇西城一破,咱们也就孤军难守,就算退到新兴营寨,可那虽有地势之险,但营栅简陋,咱们也守不住的。” 没有人说撤,但大家都知道他们守不住。 “援兵呢?” 大家忍不住再次发出了疑问。 怀玉已经懒得再去理会援兵的事了,他喘着粗气,一边擦拭汗水,一边看着战场,从彰水东岸武城山下新兴营,再到渭水北岸的陇西县城,在这两河三岸的数里战场上,现在有突厥七八千骑。 医院营战辅能动的两千四不到,陇西城中连民壮估计只剩不到千人能战,特别是陇西县城,已经残破的摇摇欲坠,他们箭矢估计也耗的差不多了,事实上医院营箭矢也耗的厉害。 两支精疲力尽的兵马,面对两倍于自己,还明显更轻松的突厥军,这仗都不知道要如何才能赢。 甚至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要是能撑到晚上就好了,” “撑晚上也没用,我们若弃陇西城不顾,到时也逃不过一个军法处置。” “总管你能不能再弄点掌心雷出来,咱们今晚再炸一次突厥营地?” “没材料了,”怀玉摇头,“何况突厥人肯定也会多加防备,就算有掌心雷可也很难再突进营的。” 突厥人的号角再次吹响了,河岸两边同时在吹响,北岸陇西城下,突厥人重新整队,再次重复骑兵弓箭压制城上,然后其它骑兵用袋子装土填充城下的老办法,他们没有攻城槌没有云梯没有冲车这些攻城器械,但陇西县城实在太过低矮,夯土城墙若是缺少士兵防守,这样简单的法子也是防不住的。 而河岸这边,阿史那谷特勤的一千部下回援,另又一千新援,多了两千骑后,这老家伙胆气就壮起来了,他大声吆喝着各部整队,吹起号角,准备要一举把医院营赶到彰河里去洗澡。 看到那乌鸦鸦的一片突厥轻骑,别说撑到夜晚去袭营,他们眼前都顶不住了。 “请总管过河。” “退回新兴营寨吧。” 武君威等请求,怀玉死死盯着对面,却没马上下令,现在退过河确实还来的及,但一过河,就再难策应陇西县城,只能眼看着程处默和陇西县城的覆没。 心有不甘。 程处默是他来大唐交的第一个朋友,这陇西县城也是他面临的第一座被突厥攻打的城池。 对面是已经阿史那谷已经集合整队完毕的四千余骑,他们扬起了马刀,挺起了长矛, 狼旗下的阿史那谷再次神气起来,阵前叫嚣着要杀死对面这支唐军精锐的每一人。 “总管,请下令吧!” 怀玉摇头,“区区几千胡虏而已,” “传令,背水一战!” 陇西城还没陷落,程处默他们仍在紧守,他现在一过河,那这里的四千多突厥人就又能调人过河去助攻陇西城。 仗打到这地步,怀玉也没办法,谁叫他们品级低微呢,现在撤离战场,那就是逃兵,柴绍会直接提画戟砍了他。 如今他只能赌,赌柴绍那个家伙就在附近,就一直在盯着他们,赌柴绍这是玩黄雀在后。 如今突厥来了起码五千骑援兵,加上阿史那谷的,足有八九千,这绝对能满足柴绍胃口,他应当要出手了。 除非怀玉赌错了,他真不在。 第105章 死里逃生 第105章 死里逃生 如果他猜错了,结果自然就是陇西先破,然后医院营败,到时就看逃命的本事了。 怀玉能理解柴绍的企图,毕竟一将功成万骨枯,可当自己是那个垫脚的,心里滋味绝对是不好受的,命运被别人拿捏着。 以后绝不能跟柴绍混,这家伙外表看着帅气,可用兵跟杨素一样狠辣,毫无感情、只有胜败。 “背水一战!” “血战到底!” 怀义在阵前策马奔驰,他血染征袍,手握着长槊,真有万人敌的风采。 樊玄符凑到怀玉身边低声道,“一会若是事不可为,你便跟我走,我带手下为你杀出一条血路来。” 呜呜的牛角号匆促的响起,两边的突厥人都再次开始了进攻,这一次他们志在必得。 怀玉端起了马槊。 战斗再次开始,这一次比上一次还更激烈,医院营背水一战,自绝退路,只能向前,陇西城中男女老少都上城了,扔石头泼金汁,誓与城池共存亡。 怀玉一槊刺死一名冲到面前的突厥骑兵,拔出金锏将另一个刺向樊玄符的突厥兵脑袋砸碎,终于开张了,一次进俩。 只是他已经没空去感受了,两军混战一起,到处都是敌人,他这主将也得开始拼死守卫军旗。 医院营步兵布了三条战锋线,背靠河水硬刚突厥骑兵,怀玉他们率领的骑兵则在护住步兵阵两翼,与潮水一样袭来的突厥兵角斗骑射。 第一道战锋线很快就残了,新补充的兵里不少是民夫营里的乡壮,他们不如义征的府兵子弟、陇右豪强熟练武艺,在激烈的鏖战中伤亡惨重,补都补不过来。 第二道战锋线接上,把第一道的换到最后去休整,可在潮水般的突厥骑兵和如雨点般的箭矢下,他们也如狂风暴雨中的轻舟一样随时可能撑不住。 弓弩手们已经将携带的箭射光,他们弃了弓弩,提起陌刀、大棒补进了战锋线,与战锋步兵们一起并肩战斗。 杏树旗下的跳荡队刀盾手们派了上去,最后一队也已经派上去了,全营已无预备队,一旦哪里危险,填补都没人了。 死亡一步步迫近,医院军士兵们不断倒下,他们已经快被逼进河里。 ······ 牛角号声再次响起, 敌人要发起最后的强攻了吗? “二郎,我护你离开,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樊玄符血染征袍,身上几处负伤,满眼都是焦急。她跟一只发怒的母老虎一样,疯狂攻击着任何一个试图靠近怀玉,想要斩将夺旗的突厥人。 号声呜呜响起。 只是这次好像是从更远方传来, 下一刻,怀玉猛的扭头,双眼瞪大,惊喜万分。 那是从东边传来的号角。 在他期盼的目光中,一名骑兵高举着一面唐旗出现在渭河湾,然后一名接一名的唐骑正从那河湾后的武城山角转出来。 风潇潇,旗猎猎。 又一面唐旗出现,上面一个大大的柴字。 怀玉嘴唇颤抖着呢喃,“该死的柴绍,伱他娘的果然一直在,你他娘的终于肯出手了,我超你姥姥。” 柴绍率领的骑兵一出现,便如狂飙突进,奔蹄如雷。 大地都在震动, 武骑千群,奔驰如电。 “援兵,大总管到了!” 怀玉兴奋的扯开嗓子放声大吼,“杀虏,立功!” 本来已经要撑不住的医院营士兵们,无不振奋,一个个扯起嗓子放声大吼,手里的刀枪也立时再次犀利起来。 枪出如龙, 箭如流星, 刀刀暴击! 疯狂了,所有人都疯狂,医院营士气如宏,柴绍的五千陇右精锐骑兵如同一支利箭疾射,狠狠的钉入。 养精蓄锐多时的精骑,如狼似虎的扑入跟医院营缠在一起的突厥军,砍瓜切菜一样的大杀四方,突厥骑兵想逃,却被医院营死死咬住。 刘兰成挥舞着一把陌刀,杀出一条血路,无人可挡, “武二郎,还活着吧?”他冲至怀玉面前,对着浑身是血的怀玉喊道。 而薛家四兄弟各带五百骑如电般直杀向北岸陇西城下的突厥人,他们已经垒起了很高的一道土坡,不出半个时辰就能骑马上城。 柴绍不愧是名将,他选择的出击时间很特别,都是仔细算计过的。 突厥五千援兵赶来前,他们就悄然埋伏在十里远的武城山后了,就是不露头,等到突厥五千援兵到了他们都一直没半点动静,甚至都他娘的没通知武怀玉一声。 就这样看着陇西城如秋风中摇曳的落叶,看着武怀玉无可奈何的拼死相救背水一战,看着这两支人马以命相拼把突厥人全都咬住。 直到突厥这八千多人马完全投入战场,甚至已经打的有些疲惫,他们才最终杀了出来。 尤其是医院营这边的四千多突厥,阿史那谷已经全都投进来了,只为一举将医院营碾碎,赶到河里去。 五千精骑杀出,阿史那谷已经连收兵撤退都来不及了,人马都咬在一起,哪那么容易撤退,刘兰成杀过来又快,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了。 薛家四兄弟更是率两千精骑直接奔着陇西城下突厥人去的。 这桃子摘的那个轻松啊。 突厥败了。 兵败如山倒。 五千突然杀到战场的陇右精锐骑兵,彻底改变了战场态势,两支已经有些疲惫的突厥骑兵,连布阵都没机会了。 阿史那谷连战的斗志都没有,他现在只想撤,跑的越远越好,连营中掳掠来的钱帛粮草,甚至他们自己赶来的牲畜都顾不上了。 一边跑,这个老杂毛还一边想不明白,唐军将领为什么这么能忍,能忍到现在才出手? 有五千骑,早他娘的动手不早赢了? 陇西城下的那位俟斤在唐骑杀出的时候,也立即下令收兵后撤整队,他试图跟唐军打一仗,他派亲兵去叫阿史那谷特勤把兵都带来跟他汇合。 可是当他在城下整队,准备迎战时,却发现阿史那谷居然抛下他,甚至连他自己的部族人马都抛弃了,带头跑的比谁都快。 乙利俟斤还来不及骂娘,薛家四兄弟已经杀到了,乙利俟斤率骑拦截,双方展开骑战,还没片刻,薛万彻已经杀到了乙利俟斤面前,他穿的盔甲太过显眼,那高高的牛头盔,再加白熊皮披风,还有他身后的大旗,都让薛万彻一眼便看出他就是头领。 风驰电掣, 一杆马槊如蛟龙刺来, 乙利俟斤挥起狼牙棒来挡。 下一瞬间,乙利俟斤已经被薛万彻马槊洞穿铁甲,整个人都被挑飞起来。 薛万彻斩将夺旗! 乙利俟斤死,大旗倒,突厥军溃散。 追击,追击,衔尾一路追击,追杀了一天一夜五六十里,一直杀到渭州襄武城下。 郁射设闻陇西方面整整一万骑被柴绍杀的大溃败,吓的连夜拔营,慌忙北遁,一刻也不敢再多停留。 渭州城解围。 太阳高高升起,金色的朝阳照映在渭州城上,将这座劫后余生的陇右州城镀上一层金色。 怀玉很亢奋,从白天激战到晚上,一路追击,此时身体明明疲惫万分,可他却亢奋的没半点睡意,眼泪都流出来了,硬是睡不着,一边身体很疲惫,一边大脑却很亢奋。 樊玄符递给他一块牛肉干,还是五香的。 “吃点东西填下肚子,赶紧睡一觉。”樊玄符练武之躯,身体素质极好,昨天一直跟随护卫,没有落下半步。 “找个地方先洗个澡吧,你看我们,血水汗水里泡了一样,又腥又臭又酸,”怀玉都有些嫌恶此时的样子,“你有没有受伤,一会我给你好好检查一下。” “哼,大婚之前,不可非礼。”樊玄符无情拒绝。 “我是帮你检查身体有没受伤,这大战一天一夜,虽然披了两层甲,可谁知有没有受伤,得及时检查,就算没外伤,也可能有内伤。” “我自己会检查。” 五香牛肉干一下子就不香了,怀玉无奈,自她接纳了自己后,反倒是不可爱了。 “走吧,找个地方先清洗一下先,自己检查就自己检查,好心当驴肝肺。” 本来想借机洗个鸳鸯浴来着,这下彻底没了希望。 许多士兵都是直接在渭河边洗浴,怀玉毕竟也是堂堂总管,手下陈兴他们很快为他找了一间宅子借用。 卸下铠甲,怀玉仔细的检查了自己半天,发现仅是有几处皮外伤,一些碰撞淤肿而已,这运气好的惊人,或者说是樊玄符他们的保护非常到位。 跳进热水里,整个人舒服的直叫唤,身上的血污汗渍直接就把一桶水污染了,仔细搓洗几遍,把头都埋进去泡,最后头发也搓洗几遍,然后又重新换水,这次怀玉终于能舒服的泡一会了。 泡着泡着就睡着了。 当他再醒来的时候,发现樊玄符在为他捏拿。 她也清洗过了,为了方便,仍是男子戎服,做亲兵装束。 “你不是说大婚之前,不得非礼吗,你现在算不算非礼我?” 樊玄符面无表情,冷若冰霜,“不算。” 他刚才打了一个盹,其实也才不过一刻钟左右,醒来却感觉整个人都轻松精神了许多。 “医院营的弟兄们呢?” “你阿兄和马周他们带着,已经驻进了城里,柴大将军的命令。” 提到柴绍,怀玉就来气,那家伙用兵,真是狠辣无情,不拿士兵当人啊。为了他的胜利,让牛进达、程处默,还有他武怀玉他们遭受了多大伤亡,右先锋军右营和他的医院军,几乎都搭进去了。 “柴大将军刚才派人来传令,说给医院营放假三天,但只给了你半天假,让你午后便到渭州衙门去军议。” 怀玉低声咒骂了柴绍几句,“你也赶紧休息吧,你看你眼睛都红的跟兔子一样了。” 樊玄符刚才关心着武怀玉,怕他受了伤,特意过来看望,却看到他疲惫到睡着在浴桶里面。 “你也一样。” “那一起睡。” “呸,谁跟你一起睡。” 樊玄符转身便走了,去隔壁休息,怀玉起身擦拭干净水珠,到榻上休息。往榻上一躺,彻底放松下来。 这地狱之旅终于结束了,突厥郁射设也率兵北遁,那他接下来应当是要跟柴绍回关中了吧。 想到这一路接连几场大战,都是险象环生,他也是迫不急待想离开了,至于军功什么的,暂时不去想。 想着想着,怀玉睡着了。 第106章 太平之主 第106章 太平之主 仅睡了两个时辰的武怀玉,红着眼睛去参见柴绍,没睡好加上本就一肚子怨气,怀玉一路上没少咒骂柴绍。 战后的渭州城,到处乱哄哄的,得益于牛进达和汪铁佛的坚守,渭州州城襄武并没陷落,但被郁射设几万人马围攻这么久,却也伤亡惨重。 张骞两出西域,隋炀帝西巡张掖,都曾出渭州,而汉李广更是在襄武练兵。 渭水河蜿蜒从城北流过,在此转了个大弯,从东西流改为向东南流,灌溉养育了这片黄土高原,成就这座古邑名城。 “襄武城太小了点。”怀玉骑着马缓缓而行,打量着街景。襄武做为渭州的治所,其布局其实跟长安大同小异,只是更小了。长安有一百零八坊,可渭州仅有一坊,或者说有城无坊。 “隋开皇年间省并州县,罢废郡一级,陇西郡和南安郡合为渭州,但渭州毕竟是边州,又经历隋末战乱,突厥、吐谷浑等侵袭,人口锐减。”万春公主驸马卢怀让骑着匹青海马跟着怀玉同行,这家伙打仗的时候留在后方,如今打完仗又冒头了。 他来唤怀玉去见柴绍,一见面就非常热情。 “本朝武德初规定,三万户为上州,二万户以上为中州,不满万户为下州,而缘边州县则两万户便为上州,万户即为中州,六千户以下为下州。” 渭州下辖四县,却连六千户都没有,不过押领的蕃部却不少,只是那些归附的蕃人并不入户籍而已。在武德初,渭州还一度从秦州都督府中分出来,设立过渭州都督府,管渭临伏河几州军事。 内地大型州城,一般是十六坊,周长二十里左右。而一般州县,只有四坊,又有大小不同,大的了就周长十二三里,小的则八九里。 更小的州和县城,一般就只有一个坊或是两坊,周长四里左右,多数只有一坊,四门十字街划成四片。 “看州县等级,看城坊就知道了,一个坊的基本上就是下州、中下县了,四坊的那已经起码是中州,能有十六坊的,必然是内地上州。” 渭州就只有一个坊。 四座城门对着十字大街,城内也就没有另外的坊墙坊门。 “渭州领县四,前朝兴盛时户六千余,口三万多,但本朝武德七年统计,渭州仅一千九百八十九户,口九千二十八, 整个陇右,户仅五万,口十九万多点,其中六成都集中在凉甘秦渭岷河。” 怀玉惊讶不已,曾设过都督府的重要边州,居然一万人口都没,还不如内地一个小县。 这些年陇右战事不断,吐谷浑、党项、突厥接连入侵,人口不断锐减,仅仅这一次渭州围城,就折损了上青千壮。 “整个陇右才五万户,十九万口?”就算他知道这个户和口指的是户籍人口,不包括逃户、奴隶、部曲以及蛮夷,但这数量还是太少了,陇右多大?出了陇关那都叫陇右,包括河西、河湟、陇南等地。 一个长安,盛时能有百万家啊。 “边地就是如此。”卢怀让解释,他指着残破的渭州城,“你看这襄武城,还是渭州治所,可才多大?黄土夯筑的城池,仅一坊之地几百亩大而已。” 这可是兵家要地,想当年蜀魏在这里争夺多年,姜维和邓艾在此角逐。 更别说,陇西那还是李氏氏族兴起之地。 “其实这边向来都是如此,除非太平日久才会人口多些,三国战乱结束后,到晋朝时,陇西郡人口也不过三千多户。” “从汉晋到隋唐,陇西这边,夷人数量都远超在编汉户。”卢怀让又告诉他一个关键词。 卢怀让见他皱着眉头,笑着安慰他,“其实你也不必管这些,你虽是渭州道副总管、秦州司仓参军,可伱这次立下如此大功,不可能再留你在这鸟不拉屎的边地。” 他羡慕怀玉的功绩,更羡慕他的运气,“武城山一战,你带医院营居然能斩特勤一人,斩首千颗,生俘五百,而你之后在鄣水一战,也是可圈可点,这两份功绩,你就算直升五品,都没有人能说一句反对。” 从特授太子右卫率府九品参军,再到随军陇右,到如今都不满一月,结果就立下如此大功,马上可能都要换上绯银,这让身为皇帝女婿的卢怀让都是羡慕甚至妒忌了。 放在武德初,还不算显眼,多少从龙起兵的从奴隶到国公,从白丁到大将军,可如今不是起兵之初了。 武怀玉又不是太子心腹,也没参加玄武门之变,仍然能够在陇西立下这等功绩,实属逆天了。 “我姐夫都料不到啊。” 怀玉心想,柴绍那狗日哈的只是拿他钓鱼,死了也不在意,谁能想到他带着那临时组建的医院营,还能立下这功劳? 来到州衙,这里成了大总管的临时行辕。 门口,他看到了程处默。 这家伙全身缠满纱布,都快跟木乃伊一样了,就露出只右眼和一张嘴两个鼻子,不过他一开口,怀玉还是听到是他。 “二郎,受阿兄一拜。” 程处默都这样了,居然还要拜谢怀玉救命之恩。 “怎么弄成这样了?” “不碍事,兄弟我皮糙肉厚,那些狼日哈的刀箭也只是给兄弟我挠痒痒,二郎啊,兄弟我这次可多亏了你啊,你的丹药确实好用,特别是你昨天不肯抛下兄弟和陇西城,背水一战也要留下,兄弟我太感动了。” “说那做什么,战场之上,我们医院营又岂能抛弃同袍?” 程处默本身就魁梧粗壮如熊,这下缠的更成了一只北极熊似的。反倒是武怀玉,今天只穿了薄薄的戎服也没披甲,往那一站,两人鲜明对比。 一个惨烈,一个潇洒。 “真佩服你,斩将夺旗破阵,立这么大功,结果却还能不伤半点皮毛,娘的,人比人气死人啊,你看兄弟我,全身上下都快没一块好肉了。” “没少什么重要的玩意吧?”怀玉打趣。 “那肯定不能少。” 牛进达过来,对怀玉居然也很客气的叉手行了一礼,“我老牛也要好好的谢武二郎。” “牛叔跟我客气做啥。” “我先前让处默去陇西,中了突厥人的诡计,差点把这娃折了,要是真折在陇西,我都没脸再回长安见老程,幸好你救了他。” “其实吧,柴大总管一直在呢,手握五千精骑就在旁边,不可能真让突厥人得逞。”怀玉这话有点故意引战。 老牛也只能呵呵一笑,就算明知柴绍故意用他们引诱突厥,他们也没什么可说的,他们只是一厢一营之总管,人家柴绍是整个陇右道的行军大总管。 “走吧,进去议事了。”老牛一手挽着怀玉,一手挽着程处默,十分的亲近,经此一事,他是真把武二郎当成自家子侄看待了。 刚进去,渭州刺史汪铁佛带着同样缠满纱布的陇西县令汪达过来感谢怀玉,这位汪刺史的爵位跟武士棱封号一样,只是汪是宣城郡公,而武士棱是宣城县公。 汪世华在隋末割据宣杭六州,拥兵十万称吴王十年,他十年保境安民,在隋末一众反王里是个非常特殊的存在,并不一味的争夺地盘搜刮钱粮征丁派粮,治下六州百姓过的比较安宁。 所以历史上他归附李唐后,一直都还比较得信用,不像杜伏威、罗艺那些人,虽赐国姓入宗籍最后都惨死,尤其是其安民之功,后来历朝帝王,都对汪华不断加封,硬生生的跟关羽、岳飞一样的死后成神封圣,在后世这位安徽的汪公,在贵州广东云南等地,都被供奉。 被拜为汪公大帝、太平之主,全国各地建祠立庙无数,四时祭祀,千年不断。 汪铁佛是汪世华的左膀右臂,这次突厥入侵,叔侄俩都差点交待在陇右,尤其是汪达在陇西城几乎就与城同亡了,汪达浑身是伤可终究活了下来,甚至陇西城也保下来了。 “武二郎这份功绩,我们汪家没齿难忘,永远铭记在心。”汪铁佛甚至主动提起武士彟,说武士彟先前检校扬州大都督府长史时,汪华跟武就相处愉快,“我阿兄此前就曾主动向应国公提起联姻之事,应国公也表示愿意结秦晋之好,要挑一个优秀武家子来联姻,” 他打量着武怀玉,“武总管年轻英勇一表人才,倒是正好。” 这般主动直接,让怀玉都有些措手不及,赶紧道:“在下仅仅一八品而已,而且只是应国公从侄,父兄都只是禁军小校,可不敢高攀越国公府。” 这话一出,场面一时有几分冷场。 汪铁佛当众这般上赶着的提出要汪武两家联姻,要给怀玉做媒,配越国公汪华千金,谁知道武怀玉就这样直接当众拒绝了。 老牛见状,赶紧打圆场,“宣城公,凡事可都有个先来后到的啊,你有所不知,武二郎这般才俊,看中的人可很多啊,宿国公可是早就相中二郎了,你可不能横插一脚啊。” 汪铁佛哈哈一笑,“原来如此,那是我唐突了,哈哈哈。” 几人大笑着,这事倒也就这样暂且掀过,汪铁佛也是个老狐狸,毕竟隋末之时,能在江南辅佐兄长称王割据十年哪是等闲之辈, 他也挽起怀玉另一条手臂,“以后咱多亲近,不瞒大家,我老汪女儿极多,到时二郎不嫌弃,也可以挑一两个去做小。” “哈哈哈,宣城公真会开玩笑,堂堂郡公之女哪有给人做小的。”老牛挽着怀玉另一只胳膊笑着道。“二郎真要纳小,我家倒也有女儿,老牛我仅是个魏城县男,倒是合适。” 怀玉被这两人一左一右的架着,有几分哭笑不得。 第107章 连升十级 第107章 连升十级 州衙大堂。 年轻的武怀玉一进来,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这家伙现在陇右名气更上一层楼, 掌心雷夜破突厥,斩将夺旗保陇西, 现在大名传遍陇右行营,诸军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传的神乎其神。 现在魏城县男爵、右武卫中郎将牛进达牵着他左手,宣城郡公、渭州刺史汪铁佛挽他右胳膊, 宿国公长子右武卫统军程处默、越国公嫡三子陇西县令汪达,两个缠满纱布的家伙步伐夸张的前面开道。 柴绍本来坐在那跟秦州都督秦行师、兰州都督久且洛生等人谈话,看到武怀玉这般进来,呵呵一笑,却居然也站了起来。 他一边走上前迎接一边居然拍起了巴掌。 “诸位将军、都督、刺史们,请随本大总管一起迎接此次陇右大捷的大功臣,行营行军参谋、医院军总管武怀玉。” 柴绍带头以手击掌,其他如薛万彻等纷纷起立击掌相迎,秦州都督秦行师、兰州都督久且洛生、岷州都督李道彦,以及武州刺史贺拔亮、成州刺史蒋善合、鄯州刺史李玄亮、渭州长史秦行其等也跟着击掌相迎。 “这就是白袍总管武怀玉?” “突厥人口中能驭使雷电之人?” “嗯,应国公的本家侄儿。” “我听说翼国公秦琼收其为义子了。” “永康公李大总管的夫人还收他做义孙女婿呢。” “我听说程咬金也早放话,说要把女儿嫁给他,家中女儿任他选。” “嗬,好大来头啊。” “其实远不止这些,你们知道这位为何如此了得?因为他师父是终南仙翁逍遥子,据说这逍遥子乃是楼观道当今住持的曾师祖,上任苏住持师父的师父,楼观道那可是皇家道场,当今住持天子赐封三品金紫光禄大夫,” “那这么说武二郎岂不成了楼观道当今住持的师叔祖?” “自然,听说终南仙翁仙术了得,只是已经羽化成仙了,但这位武二郎也学得画符炼丹的本事,还医道双修,他一下山就治好了翼国公的病,甚至还为太子治好失眠恶梦之烦。” 几个都督、刺史凑一起小声议论着。 很多事情都是以讹传讹,而且很有空间。 柴绍的这姿态,倒让怀玉都吃了一惊,他现在看柴绍总不顺眼,一见他这态度,马上怀疑他是不是又想搞自己,故意捧杀? 一念及此,怀玉赶紧收敛心神,很恭敬的行礼拜见柴绍。 “武总管,上座!” 这家伙坑起人来的时候毫不犹豫,可现在这姿态又做的非常足,把怀玉拉到上首,甚至还居然当众向怀玉行礼道了个歉,说之前安排没事先跟他说明,也并无他意,都是为了打赢这一仗。 这姿态,怀玉能说啥。 被迫跟柴绍同坐上首,怀玉十分扭捏,心里也觉得很恶心,这家伙让你吃屎,还得要你说好吃,太恶心了。 此时厅中高官大将云集。 既有行营的一众战将,也有陇右地方的镇守大臣们。在武德初,大唐只设立了凉州总管府,节制整个陇右诸州。后来随着平定薛举、李轨等反王,朝廷也渐渐的把陇右拆分管理。 基本上就是按地理和形势,分成了河西、陇西、河湟、陇东几大块,拆分出凉州都督府、兰州都督府、岷州都督府、秦州都督府等。 秦州都督府一开始也是节制整个渭河流域十几州,但到现在,仅剩下了秦渭成武四州。 “郁射设此次陇西大败仓惶北遁,在陇西被我们直接砍断一臂,已经无胆再留在陇右,这次必然会经兰州退入会州、朔方一带,陇右经此一战,转危为安!” 柴绍很高兴,他镇守陇右,连打了两场大捷,先是于危急之中,集结精锐先干服了响应突厥配合侵袭岷、洮的吐谷浑、党项人,紧接着又在渭州诱敌深入,在陇西歼灭郁射设万余人马。 这两仗,足以证明他柴绍的本事,也奠定眼下陇右的胜局。 身为陇右道行军大总管,这功绩谁也抢不走。 重创陇右突厥军,将其击退驱逐,接下来柴绍也能安心的率军东归,赶上先一步返回关中的窦恽、卢宽他们一万前军。 这一切都是他拟定的战略,结果比他计划的还好,整个陇右的胜利,功劳最大的当然是柴绍,他是制订战略的人。 武怀玉功劳也挺大,但其实换其它一员将领,不管刘兰成还是薛万彻其实也都一样,只是对柴绍来说,他舍不得用手中不多的精锐去诱敌,用义征子弟陇右乡壮等诱敌,真损失了本也没什么心痛的,也不会影响后续的作战计划。 武怀玉出人意料的歼敌大捷,让柴绍诱敌深入重创突厥的计划实行的更完美了,本来想着能够击败三五千人,歼敌千余,把郁射设逼退就够了。 而现在他们居然歼灭万人。 斩杀两特勤一俟斤,阵斩三千余,俘虏六千余。 柴绍在给长安写捷报的时候,手都抖个不停。 年轻的郁射设现在成了惊弓之鸟,仓惶北逃,头都不敢回一下,柴绍派了一支轻骑在后面跟着,但他没有再继续追击的打算了。 事实上,今天这个会,主要谈的就是东返的安排。 柴绍带来的五千骑兵,他马上要带着再离开,一路东归,经秦陇前往京西,窦恽他们已经带一万人先行出发了。 没有人敢对已经突入到泾州的颉利、突利叔侄俩大意,柴绍也必须做好打长安保卫战的一切准备,能带上的兵,都得带上。 怀玉坐在那里起初也没太在意,谁知道听着听着,便听到柴绍说道:“医院营此次立下大功,虽然是以义征府兵子弟及陇右子弟组成,但表现出来的武勇,让人佩服。 “本帅决定,医院军留镇渭州,点为府兵,补充进渭州的四个统军府。” “渭州加强镇戍边防,增设医院镇。” 怀玉扭头望向柴绍。 这是盯上他们了,使劲在一只羊身上薅羊毛,不薅秃不罢休? “大总管,我们医院军此次大战伤亡众多,大多要医治疗养,而且本来都是随从义征子弟……。” 柴绍却只是一摆手,“这个情况本帅自然清楚,不过医院军留下,这正是对伱们忠勇付出的最好奖励,你们医院军本都是义征的府兵、豪强子弟,大家自备行粮义征,不就是为了博个功勋求个官职出身吗? 如今给你们医院营补入渭州四统军府为府兵,这可是极大的奖赏了,特意为你们破例。” 大唐有六百多个统军府,但整个陇右只有三十三个,秦州六个渭州四个,两州就占了近三分之一。这次大战,陇右的三十三个统军府的这三万多府兵,基本上都是被征召参战,也损失伤亡惨重,需要马上补充新血。 医院营这次的表现也确实非常棒,柴绍让他们留在渭州休整的同时,将他们直接补充进渭州四统军府,不能不说是个很不错的安排。 既奖赏了医院营将士,也增强了渭州的军府防御。他要东归,陇右尤其是秦渭一带的兵他基本上都要带走,为防突厥人杀回马枪,甚至是镇不住党项吐谷浑,及时给渭州点兵也是必须的。 渭州统四县,也有统军府四个,沿边还有几个镇、戍。 唐初,兵之戍边者,大曰军,小曰守捉,曰城、曰镇、曰戍。 镇戍是常备边军,与府兵性质不同,边地镇戍的兵是各地府兵轮调戍卫当值的。 比如杨恭仁为凉州总管时,平定沙州叛乱后,就先后设立了玉门军和墨离军两支镇戍边军,各兵额千人。 镇,上镇五百兵,中镇三百,不到三百的为下镇。上戍五十,中戍三十,不到三十的为下戍。 柴绍打算在渭州新增设医院镇,兵额五百,上镇。 现在的医院军士兵点选为府兵,补充进渭州的四个统军府,授分田地,入籍渭州,然后再轮番抽调到渭州的几个边防戍堡当值。 从府兵子弟,到府兵,这确实是很丰厚的奖励,多少府兵子弟求之不得。 就算迁来渭州,也都会愿意的。 渭州其实是个不错的地方,虽然如今边荒偏僻,可有许多河谷好田,可耕可牧。现如今关中地区中原地区,已经很难再分到田了,想点选府兵更是难上加难。 武怀玉要是反对,那都是坏大家前途。 “武怀玉听令!” “下官在。” “本帅现授你为陇右秦州都督府渭州医院镇镇将,镇捍防守、总判军事。” 这个新设医院镇,统五百防人,戍边守御,戍兵防人就从渭州的四个统军府中抽调。 “恭喜武二郎高升!” 大堂上,一群官将向怀玉道喜。 牛进达笑着道:“上镇将可是比上县令还高一级,与下州长史、中州司马平级,跟左右府的千牛备身同一级,皆为正六品下,柴大总管对你小子可不薄啊。” 怀玉之前虽是医院军总管、行军参谋等,但那些其实都是使职,临时差遣而已。怀玉的正式本职就是秦州司仓参军,从八品下,还兼着太子右卫率府参军,从九品下。 他的本品先前提升了一级,还得了一转勋,也不过是从九品上阶。 从秦州司仓参军到医院镇镇将,从八品下直升正六品下,整整十级。 这样的飞升,可在坐的这一干都督、刺史、郎将们却没谁反对,一来柴绍有承制拜封之权,这是太子授予特权,一个小小的六品不值一提。 再则武怀玉立下的功劳大家都看在眼里,确实足够让人惊叹,不服不行。而且武怀玉也有点来头,牵涉好几家勋贵国公,再则他之前检校医务,大家都在他这拿药问医,甚至派部曲学习救护,也得了人情的。 柴绍只给怀玉授了一个正六品下的上镇职事,怀玉的本品,还是从九品上的文林郎,低阶高职,相差悬殊。 正常来讲,若朝廷没给怀玉提升相应的品阶,那他这个六品镇将,也还是得穿着青色官袍,还是浅青色的,乌龟绿都混不上一件。 可反过来讲,从太子特授入仕,到如今升六品镇将挂九品阶,但他也只用了一个月而已,这个速度足够让无数人羡慕了。 医院营除去重伤、残疾的,还能剩下大约两千,这回都能够得到这破例点选为府兵,落户渭州。 医院镇除了怀玉这个正六品下的上镇将外,还有正七品下的镇副,从七品下的校尉,从八品上的旅帅、从八品下的仓曹参军、兵曹参军、录事参军、正九品下的队正,从九品下的队副等官,又有佐、史等流外吏。 怀玉原本兼任的秦州司仓参军,换成了渭州司马,这是个六从品上的职事,司马与长史一起为州刺史的僚属,品高禄厚但没有具体职事,与今巡视、调查员差不多,级别高没职权,兼这职,主要是方便他这个镇将与渭州地方沟通协作。 柴绍早已拟好了任命公文,行营大总管的印都盖好了,并且已经上报朝廷,这事并不是要跟怀玉商量,而是直接下命令。 第108章 留镇渭州 第10八章 留镇渭州 武怀玉想回长安。 他不想留在陇右,他希望凯旋长安,然后带着樊玄符上门去提亲,心里也还惦记着渭北三原老武家,突厥人打进关了,他希望能够带老武一家到长安暂避。 “恭喜荣升。”汪铁佛笑着道贺,“以后咱们在渭州共事,渭州的安危可都仰赖武镇将了。” 医院镇镇将,正六品职,确实高升,还兼了个从六品上渭州司马呢。 怀玉却笑不出来。 本来李世民派他来陇右是检校行营医务,他是个文职啊,结果现在成了边防镇将。 柴绍马上要带兵过陇山回关中,却不带他,他好歹也是行营的行军参谋、检校行营医务啊。 渭州刺史汪铁佛正四品下,渭州长史秦行其也是正六品下,以后就同在渭州这一亩三分地共事了。 “二郎,” 程处默跟只北极熊似的,步伐非常夸张,怀玉感觉他是有意这般,这家伙也升了。本来是右武卫下的一个统军府别将,现在被柴绍授为渭州平乐统军府统军,原来那位统军守渭州战死,让程处默捡了个便宜。 这家伙随牛进达先是解渭州之围歼敌数百有功,然后又守陇西城,牢城苦战斩杀甚众记功,加之他爹如今是太子心腹军功新贵,柴绍当然也得照顾,直接就给了他这个平乐统军府的正五品下统军之职。 他本来也是出征前才刚升了六品的统军府别将,这下直升下府统军,也是连升六级职官。 现在的他得瑟万分,走路都能走出五品的嚣张,虽然满身纱布,却有几分绯袍银鱼气势了。 渭州统军府有四,渭源、平乐、临源、万年。 怀玉的镇将只管五百边军,程处默这下府统军,却管八百人。 “当心伤口炸裂。”怀玉提醒他。 “没事,”程处默得意洋洋,那些刀箭真没白挨。 看他这样,怀玉也更加明白啥叫一将功成万骨枯了,程处默带右先锋的一个子营五百人守陇西城,加上城中几千民壮,最后他的部下死的剩下编不满一个队,城中青壮男人剩不到八百。 那些人永远死在那,程处默却连升了六级。 走出大堂,似乎所有人都在庆贺。 怀玉升了正六品下上镇将,程处默升了下统军府的正五品下统军。 武怀义也被柴绍授予渭源统军府从六品下别将之职,武君威授了个正七品下的医院镇副,马周、赵信、陈兴三人,都得到了医院镇的从八品下职,分别任录事参军、仓曹参军、兵曹参军。 武君仁、武君义、武君博、武希哲、武希胜等武士棱的八个儿孙,这次也确实来对了,建功录勋,全都被柴绍授职,都是旅帅、兵曹、仓曹、队正这样的八九品职。 连带着程家、老武家的那些跟着怀玉的部曲们,这次也都点选府兵,还有几个得授队副队头这样九品职事。 怀玉医院营的那个班子,没死的都得了官。 “你明明是宿国公嫡长子,还已经是统军府的正六品将了,你根本用不着来陇右战场,就在长安呆着,要不了十年也能入正五品之列吧,将来继承国公爵位,不是美滋滋吗,何必这么冒险?”怀玉问。 程处默仅露出的那只右眼眨巴几下,“我程家虽是济州豪强,但也仅是地方豪强罢了,我阿耶百战军功,也是跟对了明主,这才有了如今的国公之爵大将军之职,可咱家毕竟比不得那些真正的名门大阀,咱家靠的就是军功,我将来要继承程家家业,当然还是得有军功。” 将门子弟,不上战场拼,难道跟卢怀让一样混? 反倒是程处默不太理解怀玉,他觉得怀玉并不是太喜欢上战场,虽然立了这些功,可这家伙倒好像是被迫立功一样,娘的,羡慕死人。本来怀玉这样的禁军子弟,本身家里父兄官职也不高,越发珍惜这样的从军机会才对啊。 “打仗会死人的,你知道医院营这次死了多少人?伏羌城出发时,两千八百人,两场大仗下来,死了五百多,重伤残疾三百余,轻伤的不计其数。 昨天是柴大总管再晚来半个时辰,我们全都要死在新兴川。” 程处默却只是呵呵一笑,“将门子弟,战死沙场,不也死得其所吗?如今咱们不是没死吗,不是赚得功勋得升官职吗?” “可有五百多人长眠地下,还有三百多永远缺胳膊断腿瞎眼的残疾了。” 程处默笑笑,不以为然。 “我觉得值。” 怀玉觉得命值钱,但程处默这样的国公嫡长子却都觉得,拿命搏功名更值得。 骑马回驻地。 有人提前把消息通知了众人,他们非常高兴。 剩下的这两千人,都能点为渭州府兵。 一百亩田地,免税赋,渭州落户。实打实的一百亩,不会少给。 众人兴奋欢呼。 武山川一战和新兴川一战,两战记功,还有功勋、赏赐。 武山川一战定的是下阵上获,而新兴川这一战,虽然最后五千骑兵加入,但唐突两军数量上仍然相当,最后的战果是阵斩两千,俘获六千余,因此也是上获。 中阵上获,常功一等酬勋四转,二三等为三转、二转,下阵上获则比降一等。其跳荡、先锋一二三等殊功,另有重赏。 这两仗,怀玉兄弟都能记一等,直接能得七转勋,怀义还有跳荡功。 绝大多数医院营战兵,这两仗下来都能得到累勋三转,少数可能得到四五转,只有少部份倒霉的可能只得一二转,甚至不够一转。 勋簿已经交给柴绍了,接下来就等着核实、上报,以及最后的授勋给赏了。 只要还活着并没残废的,这次都赚大了,他们自备行粮随军义征,梦寐以求的功勋得到了。 大家围着怀玉,对这位带领他们立功的总管,万分感激。 只有那些残废重伤的,只能在陇西县城哀叹落泪了,他们的功业梦结束了,以后再无法随从义征,再无法阵上求功名了,甚至落下了一辈子的残疾。 但他们终究是为梦想拼搏奋力过了,就跟许多人来时说的那样,要是不拼一下,这辈子都不会甘心。 第二天一早,柴绍便率军东归。 牛进达也走了,他这次在渭州表现不算好,急于回关中向突厥人找回场子。他的右先锋营伤亡过半,许多伤员也都暂时留在了渭州医疗。 武怀玉和程处默等一起到送别柴绍、牛进达他们,柴绍叫怀玉上前交待了一番,“我给伱向太子奏报了斩阙特勤之功,给武怀义报了个夺旗跳荡之功,有这两大功,你们的本品当也能直接跃升六品了。” “本来是想带你一起回关中的,不过你这白袍总管和医院营的威名,如今传遍陇右,突厥人、吐谷浑和诸羌也都知晓,再者这边伤兵很多,无法带走,所以便特让你留下来了。 我把那些伤兵可都托付给你了,他们为国流血牺牲,好好照顾他们。” 似乎瞧出武怀玉对他此前拿医院营做诱饵的事有些耿耿于怀,柴绍难得的还又再次解释了几句,“慈不掌兵,一切都是为了以最小的牺牲取得最大的胜利。” “走了!” “你们的流血牺牲,本帅不会忘记,更不会辜负,此去关中,会早日为你们把功勋请下的。你们留镇渭州,钱粮药材铠甲器械等,本帅也会给你们尽快拔调。好好镇守渭州,医治伤兵吧,若是让突厥人或是吐谷浑、羌人犯境,到时我可唯你是问。” 柴绍纵马而去,看着他那背影,怀玉头一次有些理解这位大将军了,站在他的位置上,他要谋划的是全局而不是一隅。他此时也是压力巨大,赶着要回援关中,如果人人都跟李幼良、李艺、张瑾那些人一样,大唐是无法击败突厥的。 卢怀让站在怀玉旁边,望着东归大军:“我相信柴大将军此行,一定能够将颉利大军击退的。”这个家伙居然留在了陇右,他现在的职事是陇右行营行军参谋检校病儿营、秦州司马。 中州司马,正六品下。 打仗的时候从来不见这家伙靠近战场一步,每次打完仗这家伙就冒出来了,他出征前是太子右卫率府长史,一个正七品上职事,现在连升三级。 “大总管说我先前协助你检校病儿营还不错,有些功劳,所以这次让我留下来负责继续照顾伤兵。”这家伙并没有半点的不好意思。 这脸皮确实够厚。 谁让人家背景够硬,皇帝是他老丈人,公主是他媳妇,行营大总管是他姐夫,长史是他妻舅、司马是他亲爹,这仗打完了,自然不能落下了他。 这桃子摘的漂亮。 好在怀玉也还算有些背景和能力,倒也没抢他的功。 卢怀让笑着递给怀玉一张公文。 “这是什么?” “你的职田,四顷半地,我给你弄妥了,啥也不用管,这些地每亩年收租六斗粟,草料、脚钱另算。” 卢怀让办事效率确实是非常迅速的,上来就给怀玉送了个大礼,四百五十亩职分田直接一步到位。 大唐官员们按职事品阶给职田,有职就有田,一般都是收租,不需自己耕种经营,怀玉刚授镇将,卢怀让那边就跟秦州都督府和渭州衙门把这事办好了,特事特办,四百五十亩职田,等着收租就好了。 一年两百七十石粟,还有额外的草料和脚钱。 “多谢卢驸马帮忙了。” “自家兄弟嘛。”卢怀让说着又掏出来一张,“这是你渭州司马的那份,也是四顷半,都帮你弄妥了,地都交给本地富户地主佃租,确保能够按时收租,夏秋两季按时上缴给你,直接运到渭州城。”连兼职的这份他都给办好了。 “还有这张,是给你阿兄怀义办好的别将职田,也是四顷半。” 怀玉不得不佩服这家伙的本事,“卢驸马从哪弄来这么多地?” “渭州又不缺地,缺的是种地的人,咱们这职田好弄,但关键得有人承佃,特别是要让大户承租。” 缘边之地兵慌马乱,羌夷也多,把职田交给普通小民佃租,有可能遇点兵慌、水旱啥的,到时这租就交不上来了,所以官员分职田也是有潜规则的,最好的地分给上官,这些地再交给本地地主富农甚至豪强们去佃租,这样能保证职分田的租子收益,就算出事,那些地主豪强得想办法垫上,等于是旱涝保收。 “还有这张,是先前太子殿下赏赐给你的那一百亩地,我也帮你弄好了,这是永业田。” “这张,是你之前得了云骑尉勋的勋田,六十亩。” “还有这张,你现在是从八品的本品,官人永业田是二百亩,减去你云骑尉那六十亩,还有一百四,现在关中尤其是京畿没有地可授,一般都是授分到边地宽乡,秦州还是挺不错的,你要是愿意,我马上就能给你把这些地手续办了。” 赏赐永业一百亩,勋、官永业田加起来二百亩,这又是三百亩,还是永业,卢怀让说是问他意见,其实都替他办好了。 渭州九百亩职田收租,秦州三百亩永业田。 “秦州这三百亩地你现在若是缺人耕种,我也可以先帮你交给当地大户租佃,保证租子。还有,之前太子不还赏赐了你奴婢两口吗,你想要什么要的,羌人、突厥人还是吐谷浑鲜卑人,又或是其它,要一对夫妻还是要两男丁奴或是年轻女婢?” 卢怀让这番动作,让怀玉都难以拒绝了。虽然心底里有点不耻这卢怀让贪生怕死,可人家堂堂驸马,出身又这么显贵,凭什么要再出生入死?要换成他,他也不想上战场。至于说抢功摘桃子,也没什么可说的,勋贵豪门本就有这样的优势。 反过来说,他一起打理医院营管理伤兵,其实也还确实是不错的。两人之前共事,也处的非常不错,现在对方又这般相帮,怀玉也得谢这人情。 “走,我带你去挑两个合适的奴隶。” 秦州都督府司马卢怀让,热情的拉着渭州司马武怀玉去挑奴隶,他说他有很多好货。 第109章 鄣盐井寨 第109章 鄣盐井寨 面对着点选府兵的机会,没有一个人拒绝。 医院营幸运的战、辅两千来人,全都画押按印,迫不急待的加入了大唐军府,成为一名光荣的府兵。 统军府,隋朝时叫鹰扬府,唐初曾叫骠骑府车骑府,武德七年改为统军府,后来贞观十年又更为折冲府,直到府兵制崩溃。 “武镇将,医院镇负责前往盐井寨驻防镇守。” 渭州长史秦行其前来宣达秦州都督府命令,这个秦行其说来也是武家河东老乡,秦州都督秦行师正是他的兄长,也是太原元从老臣。 或许因为都是河东老乡,又或许因为秦武两家都是李渊元从,秦行其对怀玉的态度很亲近。 “盐井寨是个好地方啊,先秦之时便已经开始掘井熬盐,先有鄣盐然后有鄣县,现在盐井寨里还有三口盐井是秦朝时便已经掘下并一直使用至今的。你知道盐井寨最热闹的时候,一天产盐之利有多少吗?” 他伸手比划了个八。 “盐井寨的鄣盐品质极好,乃是青盐中上品,其盐日产获利可市八百匹马。” 长安一匹马怎么也得两三万钱吧,就算这里边地,马不值钱,但怎么也得值几贯吧,一天产盐能值一二千贯? 那这是个聚宝盆啊。 “陇右渭河河谷流域,秦州伏羌盐泉城、成州盐官城,还有渭州鄣县的盐井寨,这三处产盐品质最好产量高,且最易运输,其盐不仅供应整个陇右,甚至还远销关中、山南、巴蜀,诸多羌夷部落,也都吃这些盐。” 鄣盐属于井盐,但其能从先秦采到现在,最大优势在于盐井是连着盐泉,卤水是活的,取之非常方便,不像巴蜀的盐井深不见底,鄣盐秦朝时留下的三口盐井,千多年的时间,仍在用,而且仍仅有两丈来深。 取卤水非常方便,源源不绝,日夜熬煮便可得到上好的青盐。 取来盐水倒入大锅中熬煮六个小时左右,五十斤水大概能出十四五斤盐。在隋朝太平年间,这里曾有上百家熬盐作坊,熬盐产业也带动了贩盐业,还有周边许多百姓为这里提供柴草。 沿着鄣水河谷,有一条西行入岷下巴蜀的马帮盐道,称为鄣岷盐道,这条道路上每日都有马帮贩盐经过。 “鄣盐对渭州,甚至对陇右非常重要,尤其如今战事不断,军用缺乏,”秦行其告诉怀玉,因为这几年的不断战事,盐井寨的盐业受到很大影响,而不少羌人也开始打上盐井寨、鄣岷盐道的主意,一些小羌人部落直接在盐道上打劫抢掠,杀人越货抢盐抢人。 一些大的部落,甚至直接偷袭盐井寨、鄣县城。 医院镇新设,驻派到盐井寨,其任务就是保护盐井寨的熬盐产业,并保护鄣岷盐道,保护贩盐产业,恢复鄣县的唐蕃盐马互市。 渭州不能失去鄣盐,就如同西方不能····· 一个盐井寨,涉及到的利益方太多了,朝廷的税收,地方豪强们制盐贩盐的利益,军队甚至也需要盐井的盐以及搞点回易走私···。 现在突厥人做乱陇右,羌人部落趁机劫掠,搞的盐井寨冷清,盐道上马帮都少了,这样下去,大家都受不了。 渭州四个统军府,全盛时有五千府兵,还是能够威慑诸羌的。以前也就是岷洮那边的羌人敢闹事,尤其是洮河以西的西羌傍着吐谷浑闹事,洮河以东的,尤其是渭河流域这边的,都是比较老实的,属于熟蕃。 可现在,陇右大乱,渭州府兵也大多出征在外,羌人就压不住了,哪怕柴绍刚大败吐谷浑、党项,但仍还很乱。 如今赶走了突厥人,但陇右要恢复,也需要钱粮,钱粮从哪来,盐就是重要来源。 “都督府希望武将军能够早日点选好人马,早点进驻盐井寨。” “拖不起了。” 秦长史带来一批粮草,还送来一些羊,暗示下一批补给得到盐井寨去领了。 大营中, 两千人一起点选为府兵的场面很壮观。 “这里按个手印。”马周笑道。 侯三很郑重的吐口水把大拇指给搓干净,再往衣服上擦了好几下,最后很神圣的往印泥里蘸上红泥,然后仔细而又认真的瞄准那张表格,郑重其事的按下了自己的手印。 他不认字,更不会写名字,这个手印就代表着他侯三。 手印一按,他这个武家部曲,连户籍都没有的贱民,这个曾经因饥饿而造反、乱世里当过马贼,被官军俘虏后沦为奴隶,最后附籍武家为部曲的人,四十岁的时候,却成为一名大唐府兵。 他这次是以怀义部曲的身份来陇右战场的,就跟以前很多次跟随武士恪上战场一样,身为部曲充当家主的马前卒,跟着服侍、打仗、抢战利品。 他从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能成为大唐府兵。 说实话,自他被赏给武士恪为奴后,老武对他很不错,而他多年来也忠心耿耿,甚至从死人堆里把老武背出来不止一次。老武则给他娶妻,给他一孔窑洞住,甚至分给他五十亩地伴种。 “恭喜侯叔,你现在就是右卫下渭州统军府的一名府兵了。” 说着怀玉又递给他一张告身,这是授侯三为统军府队副的,从九品下的武职。 “我当官了?” “嗯,柴大总管承制拜封,代朝廷授你的,这也是奖赏伱两场大战立下的战功,你随阿兄跳荡冲锋,突破敌营,两战砍回三个敌人首级,牵回五匹马,缴获两副盔甲,还俘虏了一个突厥骑兵,这些战功非常了得,你在武山川首战时,擂鼓助阵也是大大激励士气。” 侯三双手颤抖着,伸出来了,却又不敢接。 “这是你拿命换来的,应该的。” “我只是个附籍部曲。” “战场上敌人的刀箭并不会区分官兵民奴,你斩杀俘虏也没半分假,这次柴大总管也是公正行事,代朝廷赏赐。” 他将告身直接塞到了他手里。 自家的部曲成了武官,怀玉倒还好,但对其它人来说,这冲击力巨大。 这次医院营得到的这奖赏确实难得,柴绍更有魄力,直接补为渭州府兵,甚至不管子弟、部曲、还是民夫,立下功劳就给赏,甚至是给官。 “可惜赵信不在。”陈兴对怀玉感叹着道, 赵信是最渴望建功立业的,了解他的身世后怀玉也挺佩服赵信的,赵信只有四岁时,他爹死了,七岁的时候,他娘又死了,他带着才四岁的妹妹靠乞讨活了下来,小小年纪跟大乞丐抢吃的,还要跟狗抢,甚至还要给小他三岁的妹妹既当爹又当妈。 就这样顽强的活了下来,妹妹最终给武君雅做妾,他做了牙人,日子好过了些,也娶了妻生了孩子,却依然渴望着能够立功建业。 受重伤后,他曾把妻儿托付给怀玉,他说自己商人身份卑贱,只想为妻儿们拼一把。 赵信现在躺在陇西城养伤,错过了这难得的场面。 “那家伙运气也挺好,肠子都掉出来了,但没死没残,再养养也就好了。”他跟着怀玉办事勤恳灵活,早早是怀玉医院营的班底,这次柴绍论功行赏,怀玉力荐,赵信也终于得了医院镇的从八品下兵曹参军。 “那太好了,这家伙来了后,一定会给二郎磕头谢恩的。” 这恩,确实磕头也不为过。陈兴也得了医院镇从八品下仓曹参军,他得此职后直接就给怀玉跪下磕头谢恩了。 自己人,总得照顾,是人都有私心。 戒酒有一段时间了的马周,现在很想喝酒,有大醉一场的强烈渴望,不是酒瘾犯了,而是他心中激荡,兴奋难以控制。 表面上他强自镇定,但接过任命时那颤抖的手,出卖了他的内心。 医院镇录事参军,从八品下职,职责掌管文书、监守符印、督查治所、纠正非为。 西游京漂数年,一无所获,甚至穷困潦倒的食宿钱都付不起,连商贾伙计都嘲讽他。如今,他成了从八品下。想当年他在博州做不入流的助教时,州博士十分瞧不起他,多有轻视嘲讽,那州博士也不过是个正九品而已,自己已经超过他了。 登记、造册,编伍。 连续三天,襄武城外的大营都喧闹异常,好在三天时间,新点府兵终于都编入渭州四统军府内,且在怀玉等的努力下,医院镇的五百边军,也从四统军府里抽选出来, 他们将到医院镇当值,满一年后轮换,比起进京宿卫番上的时间要长的多。但抽到的五百兵,毫无怨言,尤其是那些跟着怀玉的原医院营兵。 医院镇五百边军,弓弩手二百,枪盾兵二百,骑兵一百。 医院军改为医院镇后,数量大减,怀玉倒不在意从医院军总管变成了医院镇镇将。 顾不上分田授地落户入籍这些,怀玉得马上前往盐井寨。 计划是先赶往陇西县,在他们上次大战的新兴川鄣河口往上游走,大约一百二十里路。虽然从渭州有条小路往鄣县仅六十里,但要翻山越岭还要经过一些羌人部落,怀玉宁愿多走些路。 感谢无敌苹果、郭破、油箱里有油、、扑街老黑、5045等诸位的打赏支持,谢谢大家! 第110章 捷足先登 第110章 捷足先登 夜晚。 怀玉没有留在营中,而是回到渭州城休息。 刺史汪铁佛给怀玉弄了个宅院,虽不算大,但挺整洁幽静。樊玄符现在便住在这,女子在军营之中毕竟不方便的地方多。 小院里,樊玄符切好了西瓜,腌好了羊肉穿好了串,怀玉一回来俩人便开始烤肉。 吃着西瓜烤着串,再来杯茶,这立秋后的渭州小院中,倒也有些惬意,也让这连日来惊险疲惫的武怀玉有了几分放松。 “我刚收到长安的消息,我阿耶也领兵出征了,泾州道行军副大总管,大总管是尉迟敬德。” “晚了。” 武怀玉摇了摇头,往烤串上撒了把芝麻,再撒了点扶留藤碎,再刷点胡麻油,动作还挺熟练。 “突厥人现在还在泾州,应当不晚吧?”樊玄符武艺高强,在战场上冲锋陷阵完全不输男儿,但要说这眼光,肯定就不如开了挂的怀玉。 之前李世民一直是安抚建成死党李艺,也安抚皇帝心腹老臣张瑾,给他们加官晋阶,动作很谨慎,就怕动作大了让他们不安,再引发什么兵变之类的,可现在官也加了,结果李艺却还是让突厥颉利率大军杀进了泾州,根本没有怎么抵抗防御,张瑾也在豳州按兵不动。 这下李世民也再顾不得这些那些了,去他娘的,还是让自己心腹大老黑和樊兴赶紧上前接管泾、豳。 也有可能是柴绍在陇右打的非常漂亮,如今又抽出陇右精锐去关中增援,这给了李世民更多底气信心。 “晚了。”怀玉摇头,如果李世民肯下决心早点让心腹去代表李艺张瑾还来的及,可现在突厥人已经杀到了泾州,这个时候再赶过去,哪还来的及。 看来历史上的突厥饮马渭河终究不可避免了。 只是他如今人在陇右渭州,千里之外,这个时候不管是大家还是小家,都顾不到了。 但愿老武能够让一家子人去长安暂避吧。 “你不担心你爹?”怀玉问。 樊玄符轻轻一笑,“我们樊家武陵蛮豪强,世代打仗,我阿耶十二岁就上战场杀人了,十四岁时我就出生了,他比你可强的多,要不伱以为我阿耶二十岁封郡公,二十五岁封国公,是怎么来的? 都是用无数敌军首级垒成的台阶,论勇武,这次陇右军中的牛进达、刘兰成、薛万彻薛万均他们比我阿耶都差远了,就算是秦叔宝尉迟恭程咬金,论战绩本事,也并不比我阿耶强。” 尉迟恭能做泾州道行军大总管,却让樊兴为副总管,不过是因为他更得李世民信任赏识,是他日夜劝李世民先下手除掉太子,甚至在那天亲手射杀了元吉并救下李世民,还在之后持槊逼官。 跟十二岁上战场,二十岁封公的樊蛮子,确实没什么可比性。 樊兴和尉迟恭的经历,也更说明在大唐,本事很重要,但跟对人更重要,如侯三,说来也为大唐征战多年,到头来还是个部曲贱人,人家樊兴原来也是奴隶,但他是李渊的奴隶,所以人家为李渊征战,直接就能封公。 侯三却只得老武给他买了个老婆,分他五十亩地种。 侯三给武士恪当了十年奴隶部曲,仍是贱民。跟着怀玉一个月,就当上九品队副了。 尉迟恭投唐晚,跟樊兴、秦琼他们以前根本没得比,连个男爵都没有,还不如牛进达、刘兰成这男爵子爵,可人家脸黑心辣,能干逼宫杀王这样的事,所以现在红的发紫。 相比起那些老魔王们,怀玉终究还是太嫩了。 “如果可以,我希望我们可以一直呆在这陇西,”樊玄符望着情郎满眼里都是她。 “我明天出发去鄣县盐井寨。” “那我收拾一下,跟你同去。” “那边听说不太平,你要不暂且留在这里。” “你去哪我便去哪,”樊玄符十分干脆,都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千里迢迢追随情郎而来,不就是为了长相厮守么。 “要不,今晚一起吧?”怀玉牵起她的手,期盼的望着她,难得这良辰美景。 樊玄符看着他,轻咬嘴唇,似是心动,可犹豫了下,最后还是摇头,“我还没准备好!”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吃多了烤羊肉串,这晚上格外的燥热,怀玉不得不中间还起来冲了回凉水澡。 而西厢房里,灯也亮了一晚。 两人都没睡好。 天明,怀玉回营,樊玄符也收拾好了东西跟着一同,她恢复男装,身份又成了随营商人。 她原来的九个随从,都是樊家部曲,如今都跟着怀玉立功,补选为渭州府兵了,甚至有两个还得授九品队副。樊玄符这三天,便又在渭州招了一批掌柜伙计和护卫,还买了几个奴隶,她的随军商队倒是又兴盛了。 “二郎。” 营门前,武怀义、程处默还有汪达、卢怀让等都在等他。 武怀义现在是渭州平乐统军府别将,得留在军府训练新兵,他现在跟程处默搭档,是程处默的副手,武君仁、君义兄弟俩,也在平乐府。 “真舍不得分开。”怀玉上前抱了抱兄长。武怀义随卢宽来陇右宣旨,本来他职责是护卫卢宽的,可听说怀玉要带兵上阵,他毫不犹豫的便去请求加入医院营。 甚至这个百骑还甘愿做怀玉的助手。 怀义如今升为从六品上的下府别府,也算是机缘巧合赶上了,搭了趟怀玉的顺风车,“我倒是愿给二郎做镇副,这样咱兄弟就不用分开了。” 武君威笑着道:“大郎你可莫要抢我的位置啊,这医院镇副我也是拿命拼来的呢。” “我拿平乐府别将跟你换。”怀义笑道。 “那我倒是愿意,朝廷不会准啊,你那可是从六品下,我这仅是正七品下。” 程处默今天还算精神,身上的纱布也拆掉许多,只是左眼还有些见不得光,用块黑眼罩蒙着,现在不像北极熊倒像是个海贼船长。 “瞧你们这样,搞的好像要分开十万八千里似的,我们平乐统军府地团就在鄣县,盐井寨就跟鄣县城隔鄣河相望,相距不过二里地而已,以后还不是天天能见面?” 州县有境界,统军府有地团。 府兵的户籍隶属于州县,但军籍隶属于卫府,统军府所辖之地称为地团,渭州有四县,也恰好有四个统军府,所以基本上渭州四统军府的地团范围,跟县界是重合的。 甚至四个统军府也都驻于县城中。 平乐统军府就驻在鄣县,其地团范围也就是鄣县境,整个县境都是他们的防区,府兵无公事,不得私自出地团,否则要杖一百。 虽然按制度,平乐统军府跟医院镇隶属两个系统,互不统属的关系,医院镇的兵来源于四个统军府轮换,但却没有统属关系。 怀玉统的医院镇归秦州都督府统领,渭州刺史有一定的监管权,而平乐统军府却是隶属于十二卫中的右卫,渭州其它三个府,则有的隶左卫,还有隶左右骁卫的。 都督府和刺史都无权直接统辖统军府。 当然,因为平乐统军府和医院镇都驻于鄣县,万一鄣县出现羌人做乱,或是有人造反等紧急情况,平乐府也可以不等鱼符、军令,便直接出兵,平乐府跟医院镇可以协助平乱。 平乐府有八百府兵,医院镇五百镇兵。 但怀玉的镇兵是从四府中抽调来的,这些兵在医院镇时听怀玉军令,当值结束回到平乐府,就得听程处默的。 平乐府原本就是负责鄣县、鄣盐、鄣岷盐道的,可现在府兵伤亡严重,这次进行了大补血,新兵很多。 在渭州新补充的平乐府兵,也将在程处默、武怀义带领下,与怀玉的医院镇一起去鄣县。 说来现在他们关系很复杂,怀玉的医院镇兵是从四个统军府抽调来的,而四个统军府大半的兵是在渭州新补充的,其中有两千来自怀玉原来总管的医院军。 都是些熟人。 现在平乐府六百多人,医院镇五百,卢怀让这个行营行军参谋也将同行,他领着大批戍卒一同前往盐井寨。 那些所谓的戍卒,有千人是突厥俘虏,还有一批秦渭监狱里的犯人,他们被发配往盐井塞熬盐,也有去筑城修堡的。 同行的还有一批征召的百姓,他们要分配到医院镇下的烽铺里做烽子,守烽。 来时一路艰辛,几番血战。 再走回头路,轻松多了。 医院镇五百兵,都是精挑细选的,没有伤兵,原医院营的那些骡马装备,怀玉当然也不会客气,自己医院镇优先挑选留用,留足了才把剩下的给程处默他们。 所以这回出发,一百骑兵,倒是有三百匹战马。五百镇兵,却是十人七驮,队副以上军官,不论步骑,都还有坐骑。 卢怀让把征来的烽子三百,都充做医院镇的辎重兵,推车赶马运送器械、粮草。 侯三现在是队副,充当怀玉的护卫队长,许二愣没得到官职,但他补选为府兵也很满意,这次也抽到医院镇来,做了侯三副手。 两人各披一件明光甲骑着匹突厥马,虽然这一路行军不会有什么危险,可两人却仍要披甲护卫左右,怀玉觉得他们可能只是更想炫耀,特别是年轻的许二愣子,耀武扬威鼻孔都要朝天了。 马周也骑着匹突厥马,却已经沉稳淡定许多。 陈兴这个仓曹参军,则在跟樊玄符新雇的商队掌柜商议把士兵们的钱财,放贷给随军商队做买卖,计划到了盐井寨后一起制盐卖盐大计。 樊玄符堂而皇之的骑马跟随在怀玉旁边,现在营中不仅怀义知晓她是荣国公樊兴之女,程处默马周陈兴武君威等怀玉身边的人,都知道这位玉面郎君就是名满长安的母大虫了,大家对他们勾搭在一起的态度,更多的是对武怀玉的佩服,毕竟能让长安母大虫这般死心踏地千里追随,那可真不是一般的本事。 程处默不时看看樊玄符和武怀玉,在马上长叹短吁的。 “大郎何故叹气?”几名程家部曲问。 “你们没看到么?我阿耶可是一直想要武二郎做我程家女婿的,可现在被那樊家母大虫捷足先登了啊。” 程家部曲们也一齐叹气,“谁能想到这母大虫这般豁的开,千里追寻呢,早知道,大郎你也把咱家小娘带一个出来啊。” “说什么呢,我们程家的姑娘那都是在深闺中学习礼仪女红的,那是大家闺秀,谁跟这母大虫一样在外抛头露面啊。” 一名老部曲笑着道,“也是,咱家小娘子没有一个学得骑射本事的,真出来了也打不过这母大虫啊。” “咱夫人那也是士族门第出来的,自然是教小娘子们诗书礼乐,哪会教骑射啊。” “可惜了,武二郎要是能做咱程家女婿,那真挺好。” 几个部曲的话,让程处默越发郁闷! 第111章 夜叩宫门 第111章 夜叩宫门 长安。 东宫,李世民在骂人,破口大破,他敞开胸口,眼睛赤红,头发披散,他骂李艺,“狗奴,老竖·····” 话太难听,太子妃长孙氏听了都脸红,远远躲开。 竖这个骂人的话很不雅,却很形像,把人比做男人竖起来那玩意,竖子可以说是小兔崽子,老竖那就是老王八蛋,或者直接点那就是老傻x。 高贵贤惠的太子妃听了这词都污了清白。 李世民却仍在怒骂发泄。 骂完李艺又骂张瑾,“孤要扑杀此獠!” 唐朝人把南方边蛮之地的人称为獠,根本不把他们当人看,那就是不开化的野蛮人。岭南巴蜀的獠人就是地方镇守官将们刷功绩的,如先前被窦轨追杀跑去陇右当副大总管的郭行方,他年初就还在洪、雅二州,大破叛獠,俘获男女五千口后直接没为奴隶。 而要干死他的窦轨,在前年也于益州方山大败叛獠,俘虏两万多人,也是直接就没为奴。 在长安的獠,基本上就代表着南蛮来的野蛮人、奴隶。 张瑾堂堂冠军将军、天纪将军,经常跟李渊称兄道弟的元老,李世民喊着要扑杀此獠。 长孙太子妃守在殿外,不让任何人靠近,就任由太子在里面一人发泄了半个时辰。 等到那些不堪入耳的什么老竖、狗奴、獠、猪狗、老狗、直娘贼、贼畜生、含鸟老猢狲、腌臜打脊泼才、混沌浊物等各种各样的污词都停下了,她才抱起一个西瓜进殿。 “殿下,立秋要咬秋、贴膘,这个瓜可是陇右送来的,个大肉鲜,瓤红子黑,还是沙瓤的。” 长孙妃说着将西瓜切开,果然肉鲜瓤红,她递去一块。 李世民坐在那红着眼睛喘着粗气,跟一个发怒的公牛一般。 “颉利、突利率十万骑已过泾州,李艺毫无抵抗,豳州的张瑾也龟缩城中不战。突厥十万骑沿着泾河河谷长驱直入,如入无人之境,天纪天节两军,诸多城堡,全成摆设!”李世民咬牙切齿。“他们这是故意开门揖盗,引狼入室,他们想干什么?” 长孙妃知道丈夫话里之意,暗示着这可能与如今还住在太极宫的那位有关。 但她却只是把西瓜递给丈夫。 “这一切殿下不是已经预料到了吗?” 李世民被妻子温柔包围,接过瓜狠狠啃了起来,就好像啃的是李艺、张瑾的肉。 “殿下,想想六月初四日之前,想想那些天,当时的处境比如今更恶劣,但殿下可曾畏惧过?殿下迎难而上,反败为胜。 如今虽出现了一些情况,但这些算不得什么。” 李世民默默的啃完西瓜,长孙为他擦嘴。 “谢谢你,观音婢,不论我做什么,你总是一如继往的支持我。” “殿下,时候不早了,大臣们还在等着殿下,妾为殿下更衣。” 重新梳拢头发,戴好冠帽,更换衣袍,长孙甚至还为丈夫重新修理了一下虬髯。 一番收拾,李世民又成了那个威严的大唐太子殿下。 李世民去往外殿见大臣们,长孙妃还让带上几个西瓜给大臣们。 踏入显德殿的李世民,气度恢宏,波澜不惊。 “殿下,颉利率突厥大军兵已过泾州,张瑾据守城中不敢出战,尉迟敬德已经来不及去泾州阻敌了,长孙无忌请求在永寿布防拦截。”兵部尚书杜如晦奏报。 李世民面无表情。 “陇右柴绍可有新的军情奏报?” “暂时还没有。” “殿下,臣以为如今突厥主力尽往关中来,陇右方向吐谷浑、党项先前已被柴绍击败慑服,如今陇右留余突厥已无大患,不如立即调柴绍率陇右行营精锐回援关中。”房玄龄提议。 李世民扫了眼殿中的地图。 突厥主力正突入泾、豳,沿泾河河谷杀向关中平原,此时陇右方向,剩余的突厥人马不多。 这正是肃清余敌,恢复陇右的好机会。 “再等等!” 李世民相信柴绍的能力。 “传令长孙无忌、尉迟敬德、樊兴,想想办法,看有没有机会进驻豳州,只要能够稳住豳州,一支重兵驻于此,颉利便无法轻松南下。” 头痛。 看着地图,李世民头痛不已,豳州一过,那就真的是一马平川的关中大平原了,难道真要跟突厥人在长安城下打一场京师保卫战? 可如果任由突厥人杀到长安城下,就算能守住长安,但八百里关中平原也将彻底糜烂,这是现在的李世民无法承担的失败和损失。 “拟旨。” 李世民沉吟许久后,睁开了眼睛,目露精光。 “以左武卫大将军秦叔宝为左卫大将军,右武侯将军尉迟敬德为右武侯大将军,” “以高士廉中侍中,房玄龄为中书令。 萧瑀为左仆射,封德彝为右仆射。 杜淹为御史大夫,中书舍人颜师古、刘林甫为中书侍郎。” “左卫副率侯君集为左卫将军,左虞侯段志玄为左骁卫将军、右内副率张公瑾为左武侯将军、右监门率长孙安业为右监门将军、右卫副率李客师为领左右军将军。” 一连串的旨意。 原秦王府的一众心腹,也终于开始授予宰相、大将军等要职了。 虽然李渊的宰相们,现在仅有杨恭仁一人免去了相职,其余的裴寂、萧瑀、封德彝、陈叔达、裴矩等还是原职,可一个职位安排了两个人,皇帝和太子心腹同任一职,这就非常明显了。 突厥大军逼近,李世民可不希望到时长安中枢的一众宰相大将军,也跟李艺张瑾一样,甚至万一有人暗里联络突厥来个借兵复辟,那还得了。 “泾州李艺······”李世民提起这个名字,想要将他免去军职,但最后还是咬咬牙打住了。 “燕郡王李艺之弟李寿升利州都督,原利州都督义安王李孝常迁刑部尚书。” ······ 散会之后,李世民仍是烦躁不安。 一直到半夜才终于睡下。 “殿下,侍中高士廉、中书令房玄龄、兵部尚书杜如晦夜叩宫门。” 李世民被惊醒。 “突厥人打过来了吗?” 宫中规矩,夜晚闭门落锁,不到天明是不许再开门的。除非十万火急的大事,绝不许惊扰宫门。 就算是两位宰相一位兵部尚书一起夜叩宫门,守门将领都不敢开。 今晚当值的禁军大将周绍范也是太子心腹,跟房杜等也熟,却仍不敢乱开门。 李世民披衣而起,周绍范已经守在殿外。 “何故夜叩宫门?” “是捷报。” 李世民意外,什么样的捷报,需要这般夜叩宫门,连一晚上都等不及了? 禁军没放房杜几人进来,东宫的宫门上开了个小口子,是用做紧急之时传递信息用的,房杜把具体情况从那递进来。 李世民接过,也有几分迫不急待的在灯下阅读起来。 几位心腹向皇帝贺喜,陇右大捷,他们将柴绍的报捷露布连夜送进宫来。 露布,一面帛布,上书捷讯,派骑兵快马加鞭传送入京,这块帛布特意做成旗子,一路展示。 这种不封存信息,直接展露,甚至沿途宣示的帛布捷讯,是极好的宣扬之法。 而今夜送来的露布,有两块。 两块帛布制作的时间并不一样,内容也不一样。 一道前一天,一道后一天。 前一道是柴绍在秦州奏捷,其麾下检校行营医务的太子右卫率府参军武怀玉,率领医院营奉命往渭州运送补给并补充增援右先锋牛进达,于渭州陇西武山川遇突厥人埋伏,武怀玉识破敌人,列阵对敌,双方大战,最终武怀玉率两千八百人的医院营,歼灭一千五百突袭骑兵,并斩杀敌将特勤阿史那阙,缴获旗鼓令箭战马铠甲牛羊许多。 紧跟着这封帛布的则是陇西新兴川大捷。 程处默陇西城牢城苦战,武怀玉率医院营再次血战,而柴绍率五千精骑杀到,他们阵斩两千余,俘虏六千余,缴获无数。加上武怀玉前一战,这次柴绍的陇右行营共斩首三千余颗,俘虏六千余,斩杀两特勤一俟斤。 而程处默、牛进达于渭州、陇西牢城苦战,前后也杀敌上千。 更让人振奋的是,经新兴川大捷后,郁射设率部仓惶远遁,陇秦渭岷河兰诸州,已再无突厥狼踪。 柴绍也已经派窦恽卢宽等率一万陇右兵先赶回关中来,他也将率八千步骑随后赶到。 看完这两封露布,李世民激动的面色通红,兴奋的手舞足蹈。 兴奋不已的李世民顾不得天黑,直接赶往东宫宫门处,隔着宫门跟高士廉房玄龄杜如晦几人谈论大捷。 “两道露布同时送至,让人振奋。” “就是具体的经过不太详细,尤其是这头封露布,武怀玉是殿下先前才特授的,让他去陇右负责军中医务,怎么却成医院军总管,统领了两千八百人?更惊人的是他还歼灭了一千五百骑,斩杀一名特勤,这怎么做到的?”身为兵部尚书的杜如晦都有些疑惑不解。 李世民也是疑惑,明明是觉得他医术了得,而且之前私访时他说的军中医救的一些问题挺有道理,特让他去陇右,可怎么却成了医院营总管,还立下如此彪悍战功? “会不会是露布书写时有误,不是武怀玉而是其它将领?” 李世民捋了捋虬髯,“武怀玉、医院营,这两记一起,孤倒觉得不会有错,孤这姐夫还真是又给了孤一个惊喜。” “还有武二郎,不愧是高人弟子。” 房玄龄笑说,“我们刚才一路上都一直在猜测武怀玉究竟是如何以两千八医院营全歼的一千五突厥兵并能斩杀一名特勤的,想不明白,实在是想不明白,想破了脑袋都没想出来。” “那就等天明,估计详细战报,很快就会送到的。”李世民哈哈大笑,心情愉悦万分! 这章更晚了点,这几天没睡好。 第112章 雷爆太子 第112章 雷爆太子 天阴沉沉,乌云压城。 长安城里的气氛也是越来越紧张,突厥大军进入泾、豳两州带来的直接后果便是东西两市物价大涨。 大家都在争抢囤粮,粮价一日数涨。 长安的左右武侯加强了戒备,各个街铺武侯增加人手,长安万年两县的不良人也取消了休假,全部上街入坊巡查。 就连左右骁卫的巡骑,也增加了一倍人手。 长安城虽还没有戒严,但紧张的气氛让所有人都感受到了。 一队右骁卫巡骑,护着一位陇右骑兵,高举着一面露布,出现在长安大街上,前面还有武侯开道、不良人鸣锣。 “陇右大捷!” “七月初七,陇右医院军总管武怀玉于武山川斩突厥特勤阿史那阙,阵斩突厥首级一千二百颗,生俘三百。” “大捷!” “七月初八,陇右大总管柴绍率左前锋骑兵、中军骑兵、医院军、右先锋右营,于陇西新兴川大败突厥,斩俟斤乙利,特勤阿史那谷,阵斩两千三百颗首级,生俘五千余口·······” “大捷!” 那位陇右骑兵被众人簇拥着,披红挂彩游街。 号称不良脊烂的不良人今天也格外的得意,放开嗓门报捷,平时最瞧不起不良人的街铺武侯们,今天也十分配合开道。 午间,看到这阵势,再听到这好消息,长安百姓纷纷前来围观打听。 “打胜仗了?” “可不,柴大总管又打胜仗了,干掉一万多突厥狼崽子。” “呀,柴大总管前不久才派人奏捷长安,说是在岷洮干的吐谷浑和党项喊耶,这转头又把突厥人干趴了?” “不是说突厥人抄掠陇右,无人能挡吗?” “我听说郁射设摸末与沙钵罗设苏尼失建牙灵州西北和北面,各有五万帐部下,这次他们是进犯陇右的主力,没这么容易就击败吧?” “两设十万帐,那起码得有十万骑,就算干掉一万,那还有九万啊,能守的住吗?颉利、突利都已经杀进泾州豳州了。” “我听说沙钵罗设之前是率部攻凉州,被长乐王击退了,再攻兰州,亦无果。进入秦渭一带的是郁射设的人马。” 众人议论纷纷。 时局紧张,各种小道消息也乱飞,随着突厥人逼进,长安越发是不安。 此时但有胜仗,朝廷都会立即公布,也能振奋人心。 “张帅,跟咱说说,啥情况?” 一名绛公服的吏人看到长安县的不良帅张敬,便上前搭话询问。长安不良人是侦辑逮捕的小吏,是官府征召的一些有劣迹的地痞流氓混混们,其首领不良帅也仍是不入流。 不过这些人都是地头蛇,属于受招安的便衣队,消息灵通。 “就露布上说的那样,大捷啊。”张敬腰间铁尺、锁链,一身皂衣。 “那陇右现在啥情况?” “局面大好,郁射设前后在陇右折了一万多人了,现在被柴大总管吓的仓惶北遁,先前攻打凉州的沙钵罗设也已经撤了,如今秦陇兰渭凉甘洮岷临河诸州已再无突厥肆虐。”张敬大声道,“那郁射设不过是个十八岁的小狼崽子,哪是柴大总管对手,这次要不是跑的快,就要被围在渭州当俘虏了。” 旁边一个同样穿绛公服的流外吏问,“那露布上说的医院军武怀玉是哪个?” “武二郎你不知?长安后起之秀,一手丹青符篆惊天地震鬼神,把秦叔宝和尉迟恭都给封门神了,另一手针灸丹药也是誉满杏林,可活死人肉白骨呢。人家可是终南隐仙逍遥子关门弟子,逍遥子知道谁不?当今皇家道场楼观道掌门的祖师爷·····”张敬有些卖弄他的消息。 “我这位同僚这月刚从洛阳调来京的。” “哦,那不知道也不奇怪,武二郎也是上月才从终南山下来,半个多月前才得太子特授九品参军入仕,然后临危受任去陇右检校医务的。” 那位刚从洛阳调来的令史更疑惑了,“从九品参军,怎的统领一军歼突厥千五百骑,还斩杀特勤一名?” “自然是有本事啊,你想啊,有几个九品,能得太子特授入仕?” 随着不良人、武候、骁卫的全城露布宣扬,陇右大捷的消息半天时间就传遍了整个长安城,白袍总管武怀玉的名头也越发响亮。 ······ 东宫。 显德殿内。 李世民笑的合不拢嘴,心情无比振奋,陇右大捷的具体经过,柴绍也派人稍后送到了。 “掌心雷?” 李世民对柴绍所奏报的医院军武山川一日夜四场血战,最后以掌心雷夜破敌营而取得全歼敌人大捷的报告,非常的惊讶。 随报告送来的还有两枚掌心雷。 李世民看着用一个木盒小心包裹着的‘神兵’也很是好奇。 毕竟按柴绍所报告,当时武怀玉武怀义兄弟率五百六十骑夜袭突厥千二百骑营地,突厥人早有防备,事先埋伏在营中,结果却仍被怀玉的掌心雷给一顿轰的溃散,然后大败。 虽然柴绍说这是武二郎用道家秘法炼制,并非法术,而只是一种能爆炸发出巨响和火光的一种‘武器’,且主要作用就是惊吓敌人,尤其是惊吓敌人坐骑。 可李世民还是有些无法想象出这种东西是怎么样的。 “玄龄、如晦,咱们一起去试试如何?” 心情大好的李世民有几分迫不急待,非拉着房玄龄、杜如晦、高士廉一干心腹要去试爆。 房玄龄端祥着盒子里的那两枚掌心雷,觉得平平无奇。 “殿下,这掌心雷看起来倒更像是个爆竹啊。” “竹筒制成,只是只有一节,这怎么爆?”许洛仁也瞧了瞧,古人过年的时候,也会用爆竹,但真的只是爆竹子,把事先准备好的竹竿,放火里烧,完整的竹节在火中燃烧会爆炸,竹子越大,声自然就越大。 爆竹贺岁驱年兽,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可就一节竹子,能有什么威力,能有多大响? “这竹筒还不是留头留节的,这怎么爆响,如何惊马?” 几人都有些怀疑。 李世民却笑道:“若只是寻常爆竹,柴大总管岂会如此特别说明,还千里迢迢送来两节?要真是爆竹,武怀玉也没法凭此就将早有埋伏的千二骑兵击溃歼灭了。” “走,试一试便知了。” 众人来到殿外,好些人都过来围观看热闹。 “殿下,你离远一些,臣来点火。”许洛仁忠心耿耿。 “爆竹而已。”李世民笑道,就算比寻常的更响,能响到哪去,比雷还响吗? “殿下,这盒里还有张纸,上面写着掌心雷使用之法,用火点燃引线,或直接抛入火堆之中, 切记点火后要迅速扔出,且必须距十步以上,切不可拿在手中引燃,否则会受伤·······” 许洛仁拿着那比巴掌也长不了多少的一节竹筒,不以为然的道,这玩意这么小,估计都没烧竹筒爆的响。 不过他倒还牢记着护卫之职,手里握着一支掌心雷,一边对李世民道:“殿下请退后二十步观看。” 李世民退后十步,“那纸上不是说十步即可吗,赶紧点吧。” 许洛仁一手拿着吹燃的火折子,一手拿着掌心雷。 对着引线就凑了上去。 那引线是怀玉用纸和火药搓成捻,再粘了点浆糊,十分的粗糙,燃烧的时候很不稳定,一点着后哧啦啦的开始火花四闪,把许洛仁都吓了一跳,手一个没拿稳,掌心雷掉他脚下了。 他没想着要跑,反而低头去捡,准备捡起来再扔出去。 “哧!~” “轰!” 一声突然爆响,一道火光炸开,然后就是霹雳般的雷响,纸屑、火药、竹筒片炸裂溅射。 刚低头捡起掌心雷在手,结果就在手里炸开了。 许洛仁一声惨叫。 李世民等就在十步外围观的众人,都吓了一大跳,那声音实在是太响了,别看比普通爆竹小的多,而且就半节,可这响声着实如晴天霹雳突然在耳边炸响一般,震的人耳朵都嗡嗡作响。 近距离的许洛仁更惨。 他摔坐地上,满脑子都是嗡嗡的声音,听不到其它,手火辣辣的疼,还流了血,衣服头发崩了一身沫子灰,甚至脸都被爆开的竹片割开两道开子,脸上全是黑灰。 那套绯色绫袍也被绷坏烧烂数处,整个人非常狼狈。 震惊。 所有人都震惊了。 李世民在十步近距离的见证了掌心雷的威力。 虽然许洛仁手捏着,而且当时还是弯腰捡起的状态,挨了这一记狠的,也不过是受了点皮外伤,加上震的耳朵嗡鸣。 可事先谁也想不到这小小半节,有如此大威力啊。 “我的个娘类!”禁军大将周范绍都不由的惊叹。 “伱们说啥?”许洛仁灰头土脸的站起来,“你们在说啥,我怎么什么也听不到了?” “御医,赶紧召御医!”李世民见自己儿时好友这模样,赶紧召唤御医。 剩下的那枚掌心雷,周绍范赶紧装回盒中,并远远带离太子殿下。 李世民闻着空气中那股特别的味道,还有地上残留痕迹,一颗心都还在扑通扑通加速跳动着,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李世民,刚才还真有些被突然吓一跳。 “掌心雷,随掌发出,若雷霆霹雳,这名字起的好。”李世民反而越发兴奋起来,这玩意看来真不是柴绍吹的,若是能够大量制作,战场之上将有大用啊。 “难怪武怀玉率医院军五百余骑袭千二百突厥,对方虽有埋伏,却仍被百来颗掌心雷就惊溃了,这小玩意要是半夜三更在马群里一响,那真是惊天地泣鬼神啊。” 第113章 封爵拜将 第113章 封爵拜将 李世民想把剩下的那根亲自点了。 房玄龄和杜如晦赶紧拉住他,许洛仁现在说话还吼的跟打雷一样呢,还老说他们说话没声音,这要是太子殿下也弄几道口子满脸血,或是弄个耳背谁担的起。 “哈哈哈!” “掌心雷,果然是好东西,这逍遥子的关门弟子,就是不一样啊。”李世民大笑。 他直接把这归于逍遥子留下的道家秘法。 周绍范看着很狼狈的许洛仁,心中暗道幸好刚才不是自己去点,“殿下,这掌心雷要是做的大一些,哪怕是毛竹筒那么大一节,估计这威力也能更大数倍吧?” 高士廉更是直接捋着胡须道:“要是拿个大箱子装上一箱,或是装上一马车,点燃后纵马冲进敌阵,就算是铜墙铁壁盾墙枪阵也挡不住吧?” 倒是李世民哈哈一笑,“此物如此小巧却有这般雷霆之威,孤料定不易制。” “只要朝廷拔人拔物就行,毕竟武二郎在陇右前线军营中都能赶制出百枚。”房玄龄道。 李世民跟房杜等心腹,便就在殿下廊下商量着要如何把这东西作用最大化。大唐如今最大的敌人就是突厥,而突厥骑射了得,来去如风,去年河东大战,右卫大将军、并州道行军总管张瑾率军在河东,就几乎拦不住突厥人,任他们四处劫掠。 最后太谷大战七天,结果全军覆没,郓州都督张德政战死,李渊心腹、中书侍郎、行军长史温彦博也被俘虏,仅张瑾轻骑逃脱奔到李靖军中。 太谷一战,突厥骑兵十万,在河东纵横如入无人之地,一度都杀到了黄君汉都督的上党泽潞一带,唐军号称十万,诸路汇聚,但张瑾全军覆没,张德政所部亦全军覆没,李高迁等也损兵严重,唯稍后赶到的扬州大都督府长史李靖率领的一万江淮兵和李绩军独全。 这一战,唐军损失了几万人马,最后李靖、李绩赶到太谷,李世民也受诏赶到蒲州,突厥得胜后也损失不小,最后才撤退的。 “如果我们能够大量制作出这种掌心雷,那面对突厥骑兵就又多了一样克敌制胜的法宝。” 武德八年突厥席卷河东,而今年则糜烂陇右,现在更杀到关中。 “你们说孤要如何赏赐武怀玉?” 兵部尚书杜如晦答:“柴绍在陇右,以承制拜封特权,已授武怀玉渭州司马、医院镇将之职,并将他的战功记勋上报。” “记了几转勋?”李世民问。 “武山川一战,记的是下阵上获一等,再加先锋功一等,当录三转勋,外加直接晋一阶。新兴川一战,记的是中阵上获一等,当录勋四转。” 李世民摇了摇头。 “两场血战,累勋七转加官一阶,若是普通将校倒也还好,可武怀玉指挥的这医院镇并非府兵正军,一千九义征子弟部曲等,歼灭了一千五突厥骑兵,一日夜四次血战,自己伤、残不过五百,这功绩胜过许多沙场老将了。 何况新兴川这一战,武怀玉表现更加坚韧勇武。” 李世民抓了抓自己的虬髯,“孤看,武山川医院军这一战,完全可以算中阵上获,千九对千五,数量相当嘛,九百民夫另算。更何况还有斩将夺旗、跳荡先锋之功。 新兴川这一战,武怀玉与医院营也当记首功一件。” 杜如晦道,“那便两战累勋八转,按跳荡上资算,两战直晋四阶。武怀玉原是从九品上本品,秦州救护有功已授一转勋,折算下来,晋为从八品承奉郎,累勋九转为大将军。” “那也只记了阵获和跳荡之功,斩敌大将特勤之功还没算上呢。”李世民道。 房玄龄道:“臣建议再加三阶,授其从七品下宣义郎,便能服深绿袍。” “太低。” 李世民仍然摇头,“国难思良将,板荡见忠臣,这两年我们被突厥人压着打,尤其是去年太谷大败后,突厥人越发嚣张了,眼下颉利更是打进关来了,跟贵为郡王、大将军的李艺、李幼良、张瑾等相比,武怀玉虽然不久前才特授入仕,可其表现,超李艺等太多矣。” 太子的话很明显,武怀玉的功绩本就十分显眼,而如今又恰是最危急之时,人心动荡,这时候越发需要树立一个典型。 “武怀玉之功,完全可以封爵。” 突厥一个特勤,那也是大唐宗室郡王级别,而以不到两千义征子弟,歼灭千五精骑,甚至还保住了陇西城,又配合了柴绍最后成功歼灭突厥万人,这功劳封爵毫不为过。 高士廉提醒太子,“武怀玉年仅十八,蒙殿下特授入仕,也不过一个多月。” “有功便赏,奖罚当分明、及时。”李世民统兵征战所向无敌,带兵最为了得,关键还是他赏罚分明。比如当年秦琼程咬金等投唐归到他麾下,仅两三年时间,便积功为上柱国、封国公。 只要有突出功劳,李世民从不吝惜。 斩将夺旗,本就是殊功,何况斩的还是个特勤,另一个谷特勤和乙利俟斤斩杀,那也有他一份功劳。 “直接加散号游击将军,赐封大陵县开国子爵。赐马两匹,赏突厥俘虏十人为奴,绢百匹,银瓶一对。” 李世民直接给出了一个子爵封赏,非秦王府藩邸旧部心腹,也没参加玄武门之变,能够得子爵之赏,在现如今来说,这简直逆天。 但也如太子所说,眼下形势特殊,李世民宫变夺位,但突厥入侵、宗王叛乱,让这位太子的地位极其不稳固。 “柴绍这次也立下大功,他的勋已是上柱国,便将其勋授予其二子,柴哲威柴令武各授四转勋,柴哲威加官二阶。” 军功记勋升到上柱国后无可升,便可转授给子弟。 “召武怀玉北门长上。” ······ 次日一早。 东宫显德殿举行早朝,殿上李世民大加赞赏了陇右行营的优异表现,尤其是柴绍统筹有方,牛秀、武怀玉、程处默等血战立功。 “陇右行营将士勋簿上呈,吏部司勋司要赶紧核验颁赏,不得拖延,”太子要求特事特办,在即将与颉利的大战前,对陇右的有功将士们马上颁赏。 为此李世民还直接殿上颁太子令,对柴绍、牛秀、武怀玉、程处默、薛万彻等这些破敌、斩将、牢城破阵的将领们颁发特别赏赐。 “柴绍加号镇军大将军,薛万彻加云摩将军,牛进达加忠武将军,武怀玉加游击将军!” “薛万彻授陇州刺史晋爵武安郡公,武怀玉加封大陵县开国子爵、医院镇将、北门长上,累勋九转晋为大将军。” ······ 一众陇右将校,皆加阶授勋。 柴绍赏赐最丰厚,赐金银珠玉杂彩奴婢马匹田地,两个儿子还获得他的勋官转授并加散阶,太子还把第七女巴陵郡主直接赐婚于柴绍嫡次子柴令武。 陇右行营一干得封将校中比较惹眼的则是武怀玉。 出征前才得太子特授入仕,从九品下的参军,现在居然就要封开国子,甚至加游击将军号,还有六品武职。 “臣谏议大夫魏征反对。” 殿中,绯袍银鱼的五品谏议大夫魏征站了出来,高声反对。 “殿下,官职爵位乃国家名器,不可轻授滥给,武怀玉年不过十八,非正式出身,特授入仕,才月余间,如今超授破格,实非应该!” 李世民看着魏征,“你觉得给武怀玉的官爵高了?” “国家任官用人,晋升罢免自有一套制度,岂能随心所欲?” 李世民冷笑了两声,“孤记得没错的话,魏征你上个月的时候是太子詹事府主簿吧,现在是谏议大夫,詹事府主簿几品,谏议大夫几品?” 魏征答,“詹事府主簿从七品上职,谏议大夫正五品上。” “哦,那伱一月内由从七品上到正五品上,也是孤用人不当了?” “回殿下,臣原本便是东宫从五品上太子洗马,本阶也早入从五品下为朝请大夫。” 李世民看着梗起脖子的魏征,很想让千牛备身将他叉出去,但还是深吸口气忍住了,“本朝最重军功,立军功本就赏赐丰厚,升迁也不比寻常。官员迁转,虽有常例要累资、考核、铨选,但上资见任官立跳荡功者,直升二阶,这是写的明明白白的,而斩将夺旗、破国王胜,功高殊类,更非一般之赏。” “国家设立爵位勋官,本就是酬赏军功,你魏征要是能上战场,率一千九义儿,歼灭突厥一千五百骑,并斩杀敌特勤,且之后又能血战破敌,参与斩杀俟斤、特勤,歼敌万骑,孤也绝不吝惜给你一个子爵。” “殿下,臣仍坚持认为赏赐太过,此并非好事。于国家,于武怀玉、于殿下,皆非好的开端。” 李世民见魏征软硬不吃,脸色很难看。 “殿下,我大唐六百余军府,数十万将士,多少沙场百战拼血,可有多少封爵?有几人一月便授五品游击将军号?” “这个坏头一开,那以后岂不乱套?国家名器,宁缺勿滥啊!” “你难道要孤有功不赏,那天下将士还有谁愿意为国战斗,以后还有哪个子弟愿意再义征随军?” 太子跟魏征顶牛,互不相让,气氛变得凝重起来。 “殿下,臣武士彟请奏!”黄门侍郎、雍州别驾、长安道长史武士彟站了出来! 第114章 殿上交锋 第114章 殿上交锋 显德殿中。 武士彟一站出来,大家都知道有好戏看了,毕竟太子跟魏征争论不下的那位武二郎,就是武士彟的从子。 “武爱卿请讲!” 武士彟斜眼瞥了一眼魏征,满是不屑,直接进奏,“前朝大业十一年,炀帝北巡,被突厥颉利可汗打了个措手不及,逃进雁门关,随后被突围大军围住,当时臣也在军中。” 李世民点了点头。 当年那场雁门之围的时候,他才十六,也奉诏勤王。 “当时尚书樊子盖给炀帝献计,据坚城以挫其锐,坐征四方兵以入援。亲抚循士卒,谕以不复征辽,厚为勋格,必人人自奋,何忧不济?” 樊子盖是民部尚书给的建议是只要皇帝下诏说以后不再征讨辽东了,同时颁下厚赏,只要士兵们奋勇杀敌必以爵勋官职,那就能守到援军到达,根本不必担忧。 杨广于是当众将士面宣布,只要努力杀贼,就无忧富贵,你们的功劳,绝不让有司弄刀笔者抹杀,凡守城有功者,没官的到时直升六品,赐物百段,有官者以次增益。 直接升六品官的赏格,确实诱人,当时突厥几十万骑日夜猛攻雁门,可隋军却奋勇杀敌,昼夜拒战,死伤不计其数也没一个后退的。 李世民感叹道,“当年孤年仅十六,接得诏书后也随云定方从河东赶赴勤王,雁门能守下来确实非常了得。” 武士彟继续道:“当时臣就在雁门,身受多处重伤,当我们打退了突厥人后,都以为炀帝能够信守承诺授予官职赏赐,可宰相苏威却认为赏赐太重,樊子盖虽据理力争,可最后守城将士一万七千余人,炀帝却只给一千五百人封官。 我等拼死血战多日,最后居然什么都没得到,如此食言而肥,结果将士们无不愤怨。” 两年后,杨广在江都被自己的禁卫骁果军弑杀。 “陛下起义兵入长安建国后,曾对我等元从说,隋氏吝惜勋赏,此所以失人心也。” 李渊从起兵之初,授官给爵从不吝惜,对那些割据一方肯依附的枭雄,直接授封王爵,那些带兵归附的皆授国公,甚至起兵之初,对沿途支持的百姓都给散官,对被俘的隋军,也直接给散官。 这使的李渊一路杀进关中,反抗者少迎接着多。 “武怀玉是臣族侄,但今日臣为国家为殿下,也要站出来反驳魏征。臣问魏征,你前朝时本是道士,后在武阳郡丞元宝藏帐下为小吏,后来又投李密为记室,是几品官?武德元年你投唐,朝廷授伱从五品秘书丞,你有何功绩受此职?” “朝廷派你去安抚山东,你为窦建德所俘,却安心做窦建德起居舍人,太子殿下击败窦建德后,你再次入唐,又是以何功绩受任五品太子洗马的呢?” 武士彟几句话把魏征堵的哑口无言,好半天才红着脸道:“我为大唐劝说李绩率土归唐·····” 武士彟哼了一声,转头对李世民道:“殿下刚才说的好,勋官爵位,本就是设立酬赏功勋的,魏征早年凭一张巧舌,到处投奔,朝廷也能接纳任用,如今武怀玉实打实的战功摆在那,魏征却处处反对,难道同是道士出身,却还成仇敌?” “要是按魏征的话,那臣原本不过是并州府兵的一队正而已,从龙起兵,不过年余,陛下授臣应国公之爵,臣是否也不该接受?这朝廷的公侯伯子男一众勋臣,是不是如今都要自请去爵?” “殿下,炀帝雁门之围距如今不过十余年,当年的始毕可汗虽逝去,但如今的颉利可汗乃是其弟,突厥亡我之心不死,一心想要马踏中原,重演北魏占据中原故事, 炀帝当年吝惜赏赐,有功不赏,此后两年便被弑江都,天下倾覆。 魏征是想做苏威第二?还是想害我大唐国家社稷? 臣武士彟请殿下将魏征此等只知巧言令色惑乱君王之佞臣斥退,如今颉利、突利二汗率十万骑已入泾州,剑悬头顶,陇右将士们在殿下的谋划、柴大总管带领下,好不容易打了大胜仗,肃清了陇右的突厥之患, 柴大总管正率两万余陇右得胜将士赶来关中会战增援,当此之时,魏征却说殿下给陇右将士们赏功酬勋太厚,要殿下收回封赏的诏书, 不知道这些消息若是传到陇右,传到正赶来关中的陇右将士们的耳中,大家会是什么心情!” 李世民看着魏征许久。 “魏征,你还有何可说?” “臣以为有功确实当赏,但赏罚有度,武怀玉虽有军功,但臣以为赏仍过厚,可授男爵,但其散阶、职事仍应谨慎提升,他刚入仕不过月余,直接从九品升五品,太过了,殿下若赏识他,可赐其绯袍银鱼······” 看到魏征这么执拗,李世民眉头皱的更紧了。 不料这个时候武士彟又站了出来,“臣以为魏征所说也有几分道理,臣是武怀玉从叔,也觉得武怀玉还是太年轻,不宜赏赐太厚。” 先前一通乱拳打的魏征节节败退,这会却又见好便收,不愧是太原元谋功臣。 李世民笑笑,转头问中书令宇文士及,“宇文相公以为呢?” 宇文士及觉得有些尴尬,因为他们刚才说杨广江都被弑杀,弑君之人正是他们宇文家,他哥宇文化及跟弟宇文智及是江都叛乱的主谋,杀了杨广后宇文化及还曾自建许国称帝。 “武二郎年青有为,且确实立下大功,当重赏,可封开国男爵以赏功。不过他毕竟年轻,臣以为加五品游击将军号倒也不是不可,但本品散阶可慢慢来。” 这个老狐狸却是谁也不得罪。 “应国公是怀玉从父,他爱护子弟后辈,孤便从之。”李世民扫过众人,“改授武怀玉为大陵县开国男,授从七品下宣义郎散官本品,授勋八转累勋九转为大将军。” 太子沉吟片刻。 “免去其渭州司马之职,仍领医院镇将,令入京北门长上。” “关中赐田两顷,赏奴隶十口,马两匹,杂彩百段,银瓶一对。” “魏征。”太子唤名,“如此赏赐可行?” 李世民这话已经带着几分威严,魏征也知今天惹恼了太子,若没有武士彟横插那一刀,他倒是不在意跟太子硬刚到底,可被武士彟一通搅和,他现在再反对就没道理,当下也只好点头。 “很好,魏征啊,幽州刚发生叛乱,山东河北也有不少建成元吉旧部在地方,你与他们相熟,孤便派你前去安抚,若是河北山东再有动乱,孤到时便唯你是问,你若能安抚好河北山东,到时孤也封赏你一个开国男爵,说到做到!” 说完,李世民转头望向武士彟,“应国公刚才进谏的非常有道理,孤受益菲浅,赏绢百匹!” 于是,大唐多了一个年轻的男爵。 大陵县,便是文水县,还曾因迁寿阳之民而改名西寿阳县,太子给武怀玉的这个爵号,乃是因为武怀玉老家便是文水,其祖上还曾别封大陵,后来还封过寿阳公爵,当初武士彟也曾封过寿阳公。 “魏征,你替朕改一下这道封赏诏令。”李世民还不忘敲打一下魏征,让他亲自来改写给武怀玉的加封诏令。 “殿下,草诏拟令,乃是中书舍人职事,臣是谏议大夫,此不在臣职。” “你便代劳一下。” 房玄龄杜如晦等人看着难受的魏征,并不同情,这么点小事,非要跟太子顶撞,再则他这谏议大夫是门下省官,而武士彟这黄门侍郎那是门下省次官,这不是找不自在吗? 况且,眼下是什么时候,太子这般加赏武怀玉、薛万彻、柴绍等,那自然也是有深意的。 魏征只好亲自草拟。 加封武怀玉大陵县开国男爵,加勋官大将军,晋本品从七品下宣义郎,授渭州医院镇镇将、令北门长上押领飞骑,特赐绯袍、银鱼袋,赏赐奴仆田地钱帛······ 一个十八岁才刚入仕不到两月的年轻人,这升迁让人无法直视。 虽然本品还仅从七品下,可他之前才从九品上,等于是连升了七阶,一个跳荡功不过直升二阶,这相当于是三个半跳荡功了。 加了八转勋,一跃为视从三品的大将军。 好在本品少提了三阶,最后也没加散将军号游击将军。 哪怕那是武德七年所设十二等散将军号中最低一级,那也是五品。 现在的武怀玉从七品下的本品,却有九转的勋官,加从五品上开国男爵,又有六品的职事。 特别是太子一句令北门长上,其实就意味着他根本不用留在渭州,而是挂着六品镇将,到长安的北门屯营担任禁军将领,宿卫当值。 天子近侍元从。 同样是道士出身的魏征,写完这道诏令的时候,心情很复杂。不过他现在也顾不得再关心这个,他现在得开始想着如何去河北山东招抚建成元吉旧部,这任务并不容易,要是办不好,估计这位太子殿下就要严惩他了。 想想自己从大业十三年投到元宝藏帐下任事到如今,也已十个春秋,经历元宝藏李密李渊窦建德李建成再到如今的李世民,虽然也有个五品官职,但始终没个归属感,从没得到谁的真正信任。 不免有些羡慕这武二郎,山中修道九年,一下山就特授入仕为官,短短个多月,就已经封县男得五品了。 朝会结束,李世民另与房杜几人议事。 “孤打算重置军器监,等武怀玉回京后,让他于甲坊、弩坊之外秘密筹建一新坊,专门研制掌心雷以供军用。” 军器监大唐初设立,此后一度归入少府监,武德七年废,八年复置,九年又废。 之前军器监在各行台还设立武器监,武器监是从八品,军器监主官则是正四品上,比掌百工技巧之政的少府监主官从三品要低一些。 军器监下主要就是弩坊署和甲坊署,弩坊主要制作弓、弩、矢等,后者主要负责制作甲胄,两坊都辖有诸多作坊和工场。 发现了掌心雷的威力后,李世民便计划着要将他大规模化,拿来对付突厥人。为此李世民根本不在意柴绍留武怀玉在渭州镇守盐井寨的计划,区区一点盐,哪能跟掌心雷这种有可能成为破突厥的秘密武器相比。 “一个开国男爵一个大将军勋,再加上从七品下的本品,武二郎当不会不高兴吧?” 房杜等人都认为,武怀玉接到这诏令,必然会满怀欢喜的跪谢太子洪恩。 武德年间九转勋官大将军,十转上大将军,贞观年间改为护军和上护军 第115章 捡个媳妇 第115章 捡个媳妇 (感谢雪拥蓝关马不前一万打赏!) 民谚立秋过后,还有十八只秋老虎。 太阳依然炎热。 沿着渭水河谷行军,数千人马浩荡而行。 “该死的狼崽子,把庄稼都糟蹋了,这黍子种了大半年,眼看就快能收获了,全让突厥狼崽子糟蹋了。” 侯三一身明光甲在身,骑着马护卫在怀玉身旁,看着渭河谷原本遍地的粮田庄稼,如今一片狼藉,不由的叹息咒骂。 “这些狼日哈的,这下陇右百姓要怎么过冬?” 暑气和黍熟,秋凉白露生。 黍子在地里的时间很长,春种秋收,产量虽低但耐旱,眼下秋七月,本来正是黍子扬花季节,七月黍花香,八月黍收获。 每年中秋,新收的黍子去壳磨面做成香香、粘粘的黄糕,跟太阳一个颜色。 三十里莜面四十里糕,十里的荞面累断腰。 怀玉也喜欢西北的粟、黍、糜,南方人可能以为都是一样的小米,但粟叫谷子也是正经小米,黍也称大黄米或粘米,糜子则是硬黄米。黍做糕点酿酒,糜子做炒米,粟做粥饭。 对于西北的百姓来说,那一道道峁梁一道道山沟沟,缺水干旱的塬上,麦稻难成,便主要种植粟黍糜以及燕麦荞麦等,这些是他们一年的辛苦和期盼,是养家糊口生存的口粮。 现在肥沃的河谷里,麦黍糜粟等都让突厥人给祸祸了。 甚至河谷里那一个个原本炊烟相连的村庄,现在也许多残破冷清,不少百姓被突厥人掳掠而去,一些提早逃离的则还在山中或是他乡。 只有极少数回来的百姓,看到这断壁残垣,看着那被糟蹋将颗粒无收的庄稼,只能叹气哭嚎。 侯三如今成了从九品下的府兵队副,也意味着他将要落户陇右渭州,甚至把全家都迁来,也将成为这边地的一份子,他把那些毁掉的庄稼,当成自己一样,那些残存的村庄,有如他的家。 “咱们不能放过那些狼崽子。” “肯定的,早晚要复仇,而且不会太久的,我们定能挥兵北上,直取汗庭。”怀玉道。 许二愣子策马过来,“二郎,前面好多饥民。” “前边就是陇西县城了,汪县令不管吗?” “汪县令守城有功,升秦州司马了,正六品下呢。” 怀玉倒是没料到,汪达也升了。 “那现在陇西县令是谁?” “不知道,暂时没人,不过陇西县这次虽然守住了,可青壮协助守城死了上千,县中府库都空了,豪强大户也基本粮尽,” 仗打赢了,可形势越发严峻了。 卢怀让过来,听了后直言,“地方上的事情交给地方吧,咱们也管不过来,现在携带的粮食,也是好不容易拔出来的,要是分给饥民,那咱们到了鄣县也无粮吃。” 鄣县原本是渭州最富裕的一县,尤其是盐井寨,比县城都还兴盛热闹,可之前也被突厥袭击抄掠,之后羌落也趁火打劫,现在那里同样一片残破。 当怀玉他们来到前面,看到成片成片的饥民后,也不由的惊叹,百姓拖家带口扶老携幼。 “军爷,给口吃的吧,三天没吃一粒米了。” “官爷,把我女儿带走吧,十三了,可以洗衣做饭铺床迭被,只要给点吃的便行。” “阿郎,带上我吧,给斗小米我男人,救救我的孩子们。” 看着怀玉他们这支军队,饥民们没有害怕,反而都拥了过来拦住去路乞讨,甚至有的直接要把女儿、妻子‘送’给府兵。 一斗小米就可以带走一个小媳妇或大姑娘。 甚至许多年轻的妇人,也主动的过来卖自己,只为换点粮食给家人活命。 一个干巴的男人将一个大姑娘一直往他怀里推,许二愣子都有些心动了。 “二郎,我可不可以支点粮?” “你要买人?”怀玉问。 许二愣子看着怀里的那个姑娘,个挺高,约摸十五六,长的挺结实,虽然如今面有菜色,但看的出原本胸大屁股大,这绝对是个好生养的,就算是干活也不会差。 “我都二十岁了,还没娶媳妇呢,这女子不错,一斗小米就行。”许二愣子看上那姑娘,也打的好算盘,他成了府兵,就要留在陇在渭州落户入籍,马上还能分到一百亩地,可他父兄皆在龙桥,阿兄还接替父亲入了禁军,家人不可能来渭州。 一斗米娶了这姑娘,这新家也就有人照看,抓紧点明年就能抱上儿子。落户陇右,开销也不小,这一斗米就能娶个媳妇,得省下多少。 “你想好了?你现在也是府兵了,马上能分一百亩地,家里又是禁军,要找个媳妇也不难。” “我想好了,这个就挺好。”许二愣子已经抓着那姑娘的手不肯放开了,而姑娘也只是站在那任他牵着,她父亲还一直把姑娘往二愣子怀里推,尤其是听到许二愣子是府兵,却愿意娶女儿为妻后,越发不肯走了。 女儿能给府兵做妻,绝对比卖人做奴强百倍啊。 怀玉问了老者几句话,又问了姑娘几句,他们都表示愿意嫁给许二愣子,且只要一斗小米。 老者一家本就是在这新兴川,可一场突然的战事,老者的两个儿子都死在突厥马下,两个儿媳妇还被突厥人掳走,剩下几个年幼的孩子,还有他自己的两女儿,现在一家人饿的头昏眼花,突厥人虽走了,可家却被烧了,庄稼也没了。 拿大女儿换一二斗小米,也是无奈之举。 没有活路了。 怀玉感叹一声,对老汉道:“许二愣子大号许嗣业,父兄乃是天子元从,落户渭北三原,许二愣子是家中次子,这次随我阿兄从征陇右,立下功劳得授府兵,以后要在渭州落户,他今年二十岁,也想觅个佳偶良配,在这里一起组建家庭, 伱们若是不嫌弃他,那我来替他做个媒,一时条件简陋,便暂从俭。” “现如今这里房屋毁弃庄稼被糟蹋,你们一大家子老弱也难生存,不如就且随我们去鄣县盐井,到那里二愣子也方便就近照顾,二来那里也还能有些活计维持。” “我先给你们二斗小米,等到鄣县安置好后,我给二愣子和姑娘主婚,到时三书六娉都按规矩来,一点不会少的。” 老汉听后,拉着女儿直接跪下了,他的老妻还有小女儿也带着他几个年幼的孙儿孙女们给跪下了。 “快请起。” 许二愣子对怀玉的这个决定也表示赞同,“刚才是我想的不周到,就按二郎说的办,回头我把娉礼等补上。” “嗣业,你娶了这姑娘,那也要帮忙把她一家照顾起来,能做到吗?”怀玉问。 “二郎放心,咱这点做人基本道理岂有不懂的,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有我许二愣一口吃的,就绝不会饿着他们一顿的,正好我也马上能分田授地,到时咱们一家子男耕女织,还怕混不下个温饱?” 这话够大气,也让那姑娘感觉心里暖暖的,当下心里也就认可了这年轻人。 “好,这也算是上天安排的一场天赐良缘,二愣,你赶紧去拿些干粮和水给他们,安排好随营。” 许二愣对那姑娘非常满意,直接捡了个媳妇高兴的都合不拢嘴来,兴匆匆的忙前忙后去了。 有许二愣子这榜样在,好多饥民,也都要把女儿嫁给医院镇兵们。 医院镇兵,以及不少原医院营新点进平乐府的府兵,本来就基本上是义征随军子弟,或是部曲等,好些都是二十岁左右年轻人,大多还没娶妻,这会无数姑娘送入怀中,倒是让这些年轻府兵们乐的合不拢嘴。 “这倒是个好事。”马周看着那场面,笑着对怀玉道。 “嗯,新点府兵,落户陇右,这边马上就能娶妻,这可不就是好事么。”眼下情况,这些陇右的大姑娘们,都不提什么娉礼等,给点粮救命就成。 “告诉大家,家中有妻子的,就不要凑热闹了,”怀玉交待,“更不可趁机以良为贱,收为奴婢等,若有违反,军法从事。” 这些陇右百姓,也都是受战乱的苦命百姓,这个时候买良为贱,到时有司追责,后果严重。 “愿意去鄣县的,就随营同去吧。” “拿些粮出来,在这里煮粥施放,也让大家吃点热乎的填填肚子,”这种救灾的事情本是地方州县官府的事情,可碰上了也得做点什么。 陈兴这个便宜大舅子却凑到怀玉旁边,“二郎,刚才好些人托我,想把女儿送你这。” “我的情况你不知么?”怀玉笑笑。 陈兴自然也知道这妹夫如今暗里跟荣国公樊大将军家的母大虫搅一块了,这正室位置已经预定好了,当下道:“二郎你如今也是功成名就,挑一两个年轻漂亮的收做妾侍,也挺好,这也算是救人一家呢。” “陈兴啊,你回头。” 陈兴一扭头,结果就看到樊玄符就在他背后,而且手已经摸向斩马大剑,陈兴吓的魂都丢了,脸色瞬间苍白,结巴着道:“樊大···樊郎君,我开玩笑的,”说完,夹着尾巴落荒而逃。 樊玄符来到怀玉面前,“陈参军说的不错啊,这么多姑娘,你不挑两个,也算是做好事嘛。” 怀玉呵呵,樊玄符手还握着斩马刀柄上呢,说这话也忒虚伪了。 女人啊,就是这么虚伪! 兄弟们,有月票、推荐票的点点啊,谢谢了,咱们的收订比很好,就是票票太少了。 第116章 仙姬无双 第116章 仙姬无双 去暑找黍,白露割谷。 可惜今年渭州的黍是割不成了,突袭人糜烂陇右,渭州大多数的庄稼都让突厥人割去喂马。 本来蓝天白云的立秋之后,秋天的成熟劲早鲜明的体现,田野里的碧绿一点点变的五彩斑斓,庄稼们渐次成熟。 可现在除了山里还有些黍子还幸存着,那些河谷地带的良田庄稼,都毁了。 “二郎心太软了。” 卢怀让看着武怀玉在陇西城下宿营,还在这里煮粥济民,不由的道。 “都是我大唐的百姓,于心何忍?” “哎,都是该死的突厥狼崽子。”万春公主驸马骂了几句,望着那些排队打粥的百姓,眼珠子却在转动着,“你真要把这些人都带去鄣县?” “现在天虽还热,可要不了多久就要天凉,到时居无定所衣食无着的百姓要怎么办?鄣县那边的盐业不是受突厥和羌人袭扰,如今情况也不好吗,咱们干脆带些人过去,到时恢复制盐也需要人手,灾民们砍柴、挑卤水、熬盐、运盐等也能换取报酬,起码能渡过这个冬天不是?” 卢怀让道:“带这么多人,很麻烦的,你真要主动揽这麻烦?” “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那是地方衙门的事,”卢怀让道,他忘记自己现在不仅是行营行军参谋,还是秦州都督府的司马,他就是那地方官员。 “其实要帮这些人,倒也还有其它法子,你不是新得了田地嘛,伱挑些壮丁多的灾民,让他们去你家庄子上种地。”卢怀让所说的都是勋贵豪强们的一惯操作,每逢灾荒之时,他们都会趁机这般,把本是朝廷的课丁编户,变成自家的庄丁佃户,让他们逃户脱籍。 卢怀让的提议很诱人,怀玉现在地渐多,也正在成为一个地主,三原白鹿乡一百亩地,之前检校医务得赏赐一百亩永业地,然后渭州一战后柴绍又赏赐他一百亩地, 再加上官员、勋官的永业田还有二百亩,所以他现在名下有五百亩地,其中四百二十亩是永业,八十亩口分。 这还没算上那几百亩职田。 陇右新添四百亩地,都在秦渭二州。 这些新得的地,如果出租,收益不如自己种,但怀玉肯定没空种,现在也没人手。 太子赏赐了他两个奴仆,卢怀让给他挑了一对獠人兄弟,据说原是益州那边的俘虏,很年轻强壮,现在充做怀玉马前卒。 有了田地就得耕种,自己弄庄子招伙计或是蓄奴隶耕种是最划算的,奴隶配奴隶还能生奴隶,可以不断增值,再养牛养马,地里年年产出,这可是最稳定的收益了。 当然,买奴隶不便宜,基本上在京师,一个壮丁奴,价格大约是二十亩地一年的产出,也就是二三十石粟左右,丁婢、中奴、中婢等更便宜。 陇右这边奴隶要便宜些。 但相比起来,勋戚豪强们更喜欢挖朝廷墙角,放贷借钱然后还不上时拿人抵债,或者趁饥荒战乱之时,诱那些编户课丁良民,弃籍逃户,成为他们的部曲、佃户。 千百年来,这种事情一直在持续着,就算朝廷明令禁止,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贵族豪强们永远不会放弃挖朝廷墙角这种行为的。 卢怀让就算是皇帝女婿,也一样不觉得这种行为有什么不对。 他这次趁陇右战争,就暗里低价买下了不少田地,现在还在招揽流民,这家伙打仗的时候总不见人,但搞这些玩意那是熟练的很。 他挺喜欢怀玉的,所以这事也不瞒怀玉,还给他建议一起干。 怀玉没遣责卢怀让,毕竟这种事情武家也做过,他之前得了白鹿原百亩地,赵成一家想投奔武怀玉,怀玉开始还想着雇佣他一家,结果老武直接跟赵成弄了价虚假债务,然后让赵成一家成了武家奴隶,姓都改成了武。 “这事回头再说吧。”怀玉看着那些排着长队打粥的灾民,虽然只是稀的能照出人影的稀粥,可对这些饥民来说,这仍是救命的。 人处于这种快饿死的状态,其实就是任人宰割的,卢怀让这样的权贵们趁机下手,百姓又哪有反抗余地,甚至还得对着他们感恩拜谢呢,因为这样的机会不是人人有,你得不到可能就要一家饿死。 “你要是觉得这样不好,那你可以买突厥俘虏回去做庄园奴隶,只是那些突厥俘虏你若是买去放牧养牲口,甚至安排去打铁锻造,可能都还行,但要是种庄稼,就非他们所长了。” 这次柴绍俘虏了大量奴隶,几次战斗加起来有七八千突厥俘虏,原本还俘虏了许多党项、吐谷浑奴,但因为他们称臣求和,最终柴绍将那些都释放了。 陇右这些突厥俘虏,其中头人贵族都要送去长安,将来做为筹码,或是直接跟突厥人交换,突厥人手里也还有大量唐人,既有平民百姓,也有战争时被俘的将士官员。 比如去年太谷之战,中书侍郎、并州道行军长史温彦博,皇帝的心腹大臣就被俘虏了,到现在还在突厥人那里牧羊呢,还有年初朝廷派使者去跟突厥和谈,结果那位使者非常胆大,居然谋划着要刺杀颉利,事泄也成了俘虏,跟温侍郎一起做伴放羊。 对于买突厥俘虏做奴隶这种事情,怀玉并没有什么打算,虽然他也知道,有卢怀让这朋友,他肯定能以比较划算的价格买到一些健壮奴隶,能占到朝廷的便宜,但想想还是算了。 暂时没那个想法。 晚上,夜宿城外。 卢怀让还特意搞了些羊烧烤,邀请一众军官们,怀玉过去坐了会便推说疲惫离开了。 他现在越来越不喜欢卢怀让了。 他更愿意跟樊玄符多呆会,虽然无法研究昆字究竟有几种写法,但两人独处帐篷里聊天也是不错的。 长夜漫漫。 怀玉刚才吃了两个羊宝,这会有些燥热,看着玉面小郎樊玄符,不免有几分心猿意马,想要毛手毛脚,可惜白老虎不配合。 更过份的是,怀玉跟她摔跤,居然摔不过她,被她轻松就是一个过肩摔。 再来,又是一个金刚臂。 不服,再上,结果直接被踩在脚下。 “服了,” “符妹,咱们还是坐下来聊天吧。” “哼,不要叫那么恶心,叫我大娘就行。” 怀玉皱眉,他挺不喜欢唐人的这种叫法的,叫男人阿郎、小郎、大郎的还好,可叫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为大娘小娘,这就有些不能忍了。 “以后我还是直接叫你玄符吧。” “你还是叫我小字吧,哪有直呼名字的。”樊玄符放开怀玉,走到一边坐下。 “哦,还不知道你有小字呢,小字什么?” “我小字仙姬,号真如海。” 玄符,仙姬,这名和字还真挺特别,不过号真如海是什么意思? “法性真如海,无量功德藏?”怀玉问。 “归命尽十方,法性真如海。”樊玄符道。 怀玉学道的,但佛道相通,也是知晓些佛家的,这明显就是佛家之义,一心归命尽十方世界的一切法报化三身佛,也归命从初发心到最后位的一切菩萨。 名、字一般都是长辈所取,号则多是自己取的。 樊玄符取的这个真如海的号,可能代表她以前心境,怀玉道:“我送你一个号吧,无量寿如何?” 樊玄符欣然接受,“无量寿,很好,我喜欢。” 第117章 捡漏宝藏 第117章 捡漏宝藏 鄣县,秦为盐川寨汉设障县, 意为西部陲障,唐时又改名为鄣县。 如今的盐井寨和鄣县仅一河之隔, 曾经,寨子六条街道从半山通向鄣河边,五大市场从河滩延伸进街坊。 前来迎接的是官盐场的一名绛公服盐吏,他指着面前的一片萧瑟废墟,感叹的追忆着曾经的繁荣。 “盐井寨曾有六街五市,柴市上每日无数柴薪交易,人市上流动着各行各业的能工巧匠,旅店市迎送着四面八方盐商贩夫,日杂市周转着各种日用百货,盐市集散着各式盐。 马帮、骡队、驴队、货担、挑夫、背夫、车队,九条盐道四通八达,运走了如雪似银的鄣盐,也带走了鄣县的皮毛土货,带来了粮布马匹钱帛····· 咱这里是远近闻名的不夜城,井台上水车隆隆灯光灼灼,烧坊里炉火熊熊雾腾腾,街巷间驼铃声、马蹄声、叫卖声不绝于耳,直至东方白。 鄣盐一业兴带动百业旺,寨子里五行八作兴盛,行医的、教武的、开赌场、勾栏的,求神问卦的,咱这里行行皆有,整个陇右,咱这里最是热闹。” 卢怀让指着面前那破败的景象,“这还有个甚?” “哎,都是该死的突厥人,他们突袭烧杀抢掠,把盐神公公的庙都给打砸了,后来羌人又来趁火打劫抢盐,灶户、烧手们跑了,九条盐路也堵了,四面八方的盐贩们也不来了。 甚至如今盐神公公都跑了,盐井里不出卤水了。 废了,盐井寨废了。” 盐吏哀叹。 “自先秦时在此发现盐泉,掘井熬盐起,这里兴盛不断,历史上也仅五胡乱华的那段时间,鄣县破、鄣盐井废,但在隋朝时这里又重新兴盛无比,多么的热闹啊。” 连鄣河滩都被称为银钱滩,只要来到这里,随便都能找点活,轻松赚上两个蒸饼。 可如今怀玉站在鄣河滩,看到的只有烟熏火燎后的痕迹。 曾经是鄣盐兴盛象征的那遍布寨中的百余座灶房,那到处码放整齐的柴草垛,现在都只剩下一堆堆灰烬。 还有一堆堆白花花的土堆。 “那是盐吗,怎么突厥人、羌人没把盐带走?” “那不是盐,是芒硝,熬盐之后留下的芒硝,这东西一般用来熟皮子用的,也可以提炼为药,但在盐井寨,芒硝太多了,遍地都是,根本不值钱。”盐吏道。 怀玉等随着盐吏进入残破的寨子里,寨中本来有一座盐神公公庙,里面供奉的盐神据说乃是大禹。 为何把大禹供为盐神,盐吏也不知道,但他知道在成州的盐官寨,还供着一位盐神婆婆。 如今盐神公公的庙残破,里面的盐神像也毁了。 “盐神公公定是去成州盐官寨会盐神婆婆了,”盐吏告诉怀玉他们,盐井寨立庙供着盐神公公,这样盐井才会卤水长有。大家平时把盐神庙拿锁链锁起来,每年仅有四月初的时候,打开庙门。 “为何?” “因为盐神庙不锁起来,盐神公公就会跑去盐官寨会盐神婆婆,盐神公公一走,盐井就不出卤水了,熬不成盐,所以必须得留住盐神公公,每年仅四月的时候让他们相会。” 现在突厥人毁了盐神庙,放跑了盐神公公,所以盐井都不出卤水了。 盐吏带着怀玉他们来到上井。 “这是秦代时留下的盐井了,卤水最好,五十斤卤水可熬出十五斤盐,而下盐井的,五十斤卤水只能熬出十斤盐。 这口井乃是一口盐泉,口方三尺三,深四丈六。下井在这旁边不远,大小深浅都相似。” “小井隔一条盐河,原来上面修有一条盐桥相通,但如今也被烧毁了。” 隋朝恢复鄣盐生产后,因大隋不设盐禁不加盐税不专卖,使的鄣盐产业兴盛,这里工商活跃,成为西北最大的井盐场之一。 大唐立国后,也在这里设立了官盐场,但民间盐场仍占大多数,煮盐坊百余座,无数灶户、烧手,还有无数的柴客专供柴草,也引来无数盐贩和马帮。 可现在这里,仅剩下一片废墟。 连盐神公公都跑了,盐井里都不出卤水了。 灶户和烧手也没剩下几个,柴客、盐商、马帮等都不见了踪影。 鄣县的盐井以前先天条件好,主要是因为这里正好是处在一个干涸的内陆盐湖上,有活盐泉取之不竭。 卢怀让转了一圈,特意从三口盐井取了水上来,尝了后皱眉,泼在地上也没反应。按盐吏所说,卤水好的时候,把井水往地上一泼,很快能形成一层白霜。 “看来咱们来迟了,这里什么也没剩下,就剩下这些不值钱的芒硝了。” 怀玉也在四处打量着。 鄣盐既然能够一直到后世都很有名,那不可能说没就没了,而且按这本地盐神公公会盐神婆婆的传说故事来看,以前这里也是偶尔会发生卤水没有的情况的。 盐房烧坊没了不可怕,那也不需要什么太多前期投入。 手工制盐其实也并不复杂,取卤、装水、烧锅、熬煮、装盐,第一要素是卤水,有了卤水才能煮盐。 其它都是次要的。 只要这里重新开始产盐,那么盐贩自然会来,柴客也仍会回来供应柴草。 “我们现在要做两件事情,恢复卤水,打通盐道,只要做好这两条,这里自然就能恢复往昔景象。” “盐神跑了,卤水没了,这怎么恢复?” 怀玉一番研究,认为盐井里不是没卤水,应当是含量不足,有可能是因为停止取水后导致浓度下降等原因,可以洗井,把井里的水都取上来,等新的泉水引来,可能浓度就够了。 当然,这样说可能大家也不会信。 “我可以画符做法,沟通盐神,只要咱们为他重建盐神庙,并重塑神像,盐神公公自然归位。 不过我建议,以后不要一年到头锁着盐神公公了,四时八节将盐神庙打开进贡,让盐神公公得空时就去与盐神婆婆相会,这样才能让盐神公公保佑卤水常在,四季长流。” 大家将信将疑。 卢怀让道:“你们可能不知道武镇将的厉害,曾经为大将军秦琼、尉迟恭绘画,然后画符篆做法,沟通门神神荼郁垒借来门神之力赋予绘像之上,然后镇于太子东宫殿门,从此太子安枕无忧,再无邪祟敢侵犯。” 大家一听,还有这能力,那赶紧啊。 盐井寨以前多少豪强大户在此经营啊。 “把盐井寨以前的灶户烧手都召回来吧,还有本地豪强们,大家有钱出钱有力出力,一起把盐井寨重新清理,一起把盐神庙重建。” 医院镇也将进驻寨中。 不过怀玉却没把所有镇兵都驻于此。 他仅在寨中设立了镇司,留有一队镇兵。 其余九队镇兵,他设立九个游奕所,分别驻于鄣盐通往的九条盐道之上。 东西两条盐道,是往秦州、长安方向的孙家峡、石墙沟道,设立孙家峡游奕所、石墙沟游奕所。 西南四条通往岷、洮、阶、蜀中方向的木寨岭、东扎沟、分水岭、黄家山,各设一游奕所。 往北三条,往渭州、兰州方向的烟波沟、裴家沟、照世坡道,各设一游奕所。 每个游奕所负责游奕巡防一路,并于其险要处设立所堡,每游奕所还要兼管本道的烽铺,其各烽锋里的烽丁,则是本地征召服役的民壮。 各游奕所下还派遣一批戍卒差遣,这些戍卒就是发配罪犯了。 “各游奕所统游奕镇兵、戍卒、烽丁,各巡守一路,保证盐道通畅,同时也还要检查过所、巡查盐货、核查税务。如有贼盗、羌夷敢拦路剪径、抢掠商货,直接缉拿剿杀。” 这些游奕兵,就类似于明朝的夜不收了,撒出去巡守九条盐道,怀玉不相信还不能恢复盐路。 若是羌贼、盗匪势大,那么游奕兵只须要查明踪迹,立即报告到盐井寨的镇司,怀玉自会去与河对岸县城里的平乐统军府的程处默、武怀义他们商量,甚至是与渭州、秦州都督府衙商议调兵围剿。 对于这位新来的镇将,大家也都抱有几分将信将疑的态度,本地豪强们也都陆续回来,虽然现在不出卤水了,可万一恢复了,他们不守着,那以往打下的基业有可能就被别人霸占。 对这位白袍总管,大家也是久闻大名,特别是陇西一战驭雷破敌这一出那现在无人不知了。 一个个都是备下了份很厚的见面礼送来。 有送盐娃娃的,有送金银的,也有送奴婢的,还有送马的,总之个个都出手挺阔绰的。 其中盐娃娃属于鄣盐产盐的一个副产品,据说熬盐的锅久煮破裂后,少量盐水露出锅底,被水烧成珊瑚状似娃娃,这东西治疗肚子胀不消化有奇效,而且这东西可遇不可求,因此也十分珍稀。 那刘姓豪强一下子送了几盒子包装精美的盐娃娃,还附送了一些盐呱呱。那盐呱呱也是煮盐副产品,是多次熬盐后粘在锅壁上的一层异常坚硬含有大量芒硝的盐锅巴,有的能厚达两三厘米,也有治肠胃病的奇效。 不过怀玉目光却看上了那些一堆堆的芒硝堆,这些无人问津的堆堆,在怀玉眼里那可是宝贝啊。 这玩意不仅仅可以用来鞣制皮革,煮炼后可以制药,玄明粉、西瓜霜,可以清火消肿,也能制作泻药。 当然,芒硝也还可以提炼后制成纯碱,加上石灰液还能制成烧碱,纯碱可以制作肥皂、玻璃。 虽然这玩意跟制火药的火硝不是一种东西,但利用好了价格一点不低。 这哪里是一堆堆废物,那简直就是一堆堆的宝藏。 第118章 炼金术士 第11八章 炼金术士 “你真能画符篆做法沟通盐神公公,恢复卤水?” 盐井寨废墟上,镇军、府兵还有突厥俘虏、戍卒、烽丁以及地方的豪强、灶户、烧手、柴客等都在一起动手清理着,卢怀让来到怀玉旁边低声询问。 “值得一试。” “有多少把握能成?” “事在人为。”怀玉没打包票。 卢怀让有些失望,但转眼又有些兴奋,他低沉声音道,“陇右的三处盐寨,那可都是聚宝盆啊,你知道这里以前有多大利吗?” 怀玉笑笑,“不是说日获利可易八百匹马吗?” “八百匹马肯定是夸张了,但盐利惊人,特别是这远近羌人吃盐,可都是来这里互市,直接用马和皮毛药材等来交易,盐在这里可是跟钱帛一样充当货币的,甚至比铜钱还好用。” 怀玉听出他话里意思,盐马交易,这意味着里面还有一道钱可赚。 “利很大么?” “我打听过了,前朝这里兴盛的时候,党项人赶马来换盐,中原两京一匹好马两三万钱,但在这里却仅要几千钱。” 唐人把马一般分为父马、敦马和草马,父马自然是没骟过的公马,敦马就是去势马,草马则是母马。 草马是最便宜的,甚至不论党项还是突厥又或中原人,一般都是不骑母马的,以骑母马为耻,具体原因好多,其中一个原因就是母马主要是用做繁殖,一年有大半时间是在怀孕,产后又要照顾小马,根本无法用来骑乘或驮运东西等。 而父马没去势,也不太适合骑乘,尤其不适合军中做战马,否则不温驯,还容易追着母马跑。 常用的敦母则分细、次、粗马,现在价格一般是二十匹绢、十八匹、十六匹左右,而草马大约就是敦马一半价。 “早年党项马甚至卖到一匹绢易一匹草马。” 就算再不值钱的母马,可只卖一匹绢,这里头确实利润太高了,转手卖到关中,那得赚多少。 哪怕按现在羌人寻常交易价,细草马也才十匹绢左右,那才三千多钱,与长安的价格相差好几倍。 怀玉看着兴奋的卢怀让,估计这家伙又找到什么赚钱的空子了,果然,这家伙跟怀玉提出建议,要把卤水量最高的上井划做官盐井,只许官盐场取卤,当然他们肯定要插一脚。 下井则给本地豪强们取卤,但他们也要暗里插一份。 小井则给其它散户们取卤烧煮制盐。 表面理由是为了便于管理,实际上就是趁这次机会,重新洗牌盐井寨的制盐产业,手里有权,当然得利用。 卢怀让要直接插手制盐这块,分夺份额,只要手里有盐,那接下来与羌人互市交易的时候,自然也就能换到便宜的牛马羊以及皮毛药材等这些土物,这些羌人交易的牲畜等价格便宜,到手了转手就能大赚一笔。 这样制盐赚一笔,互市再赚一笔。 这家伙在这些方面脑子确实向来好使,见缝插针无孔不入。 这样的人不当驸马,谁当驸马。 “反正现在盐井没了卤水,这个时候咱们提出调整盐井划分,大家反对声也小,再者如今盐井寨成废墟,就靠二郎你请回盐神公公呢,伱我手里头又有兵马,以后医院镇常驻盐井寨,九条盐道都由你守着,他们谁敢不跟咱合作?” 怀玉很想告诉卢怀让,医院镇镇将是自己,九游奕所也是自己部下,画符请盐神公公恢复卤水那也得靠自己。 真要插一脚,哪有卢怀让什么事? 不过盐井寨的利益太大,牵涉极广,那些地方豪强背后估计也少不得许多靠山,他要不拉上卢怀让顶前面,估计事后也不好摆平。 倒不如就把卢怀这驸马推到前面,然后再把程处默还有汪达叔侄、秦师行兄弟一起拉上,这下驸马、都督、统军、镇将、司马、刺史等都分享利益,到时他自然也就安全,至于少分点也不怕,吃独食才是要不得的。 面对着巨大的利益,要说不心动其实也是假的。 尤其是当大家都这样干,你没理由不加入。 怀玉让卢怀让大胆去干,他专心研究画符请盐神爷爷,卢怀让满意的去操作了,怀玉则叫来马周,安排他带人重修盐神庙,并请匠人重塑盐神像,等办成后他再来画符请神。 至于洗盐井,现在不急,得把盐神请回来再洗井,要不然盐神还没请这卤水出来了,岂不砸自己锅。 怀玉弄来一些芒硝、鄣盐等,开始摆弄起瓶瓶罐罐。 “你这是弄什么呢?准备画符材料吗?” 樊仙姬好奇问他。 “我在弄一样宝贝。” 怀玉看到那些芒硝就想到制纯碱,但制碱需要硫酸。好在硫酸这玩意,道家的炼丹前辈们早就发明了生产方法,最古老的方法就是用绿矾即硫酸亚铁为原料,放在蒸馏釜中锻炼而得到硫酸,不过炼丹道士们称之为绿矾油。 基本原理是绿矾锻炼时发生了分解,放出二氧化硫和三氧化硫,其中三氧化硫与水蒸汽同时冷凝,便得到硫酸。 不过现在面前有大堆大堆的芒硝,怀玉就不再需要那么费力的先炼制硫磺来制碱了,用芒硝可以跳过那步。 芒硝里含有硫酸纳,先把粗芒硝加水加热制成饱和溶液,再澄清去除泥沙,然后蒸汽熔融,蒸发结晶分离干燥后就得到纯净芒硝。 再用芒硝加石灰石、碳粉在高温下还原并碳酸化,能得到粗制品黑灰,经过浸取、蒸发、精制,再结晶、烘干,就能获得重质纯碱了。 这种制碱法相对还是比较落后的,耗费芒硝较多,且废液多,尤其是需要把炉温提升到千度,耗热很大。但如果仅是小规模生产,这些都不是问题,铁匠的密闭风箱炉用木炭升温也能达到千度。 花了几天时间,武怀玉反复试验,才成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纯碱。 “这是什么?”樊玄符虽然这几天一直在帮忙打下手,可根本没搞懂这神秘的炼丹术在炼什么。 “这是碱。” “做什么用的?” “用途广泛,制药、发面、造纸、染料、纺织,还能做香胰子、制玻璃等。” 樊玄符瞪大眼睛看着武怀玉变戏法一样,各种捣鼓才弄出来的白色小粉末,“这难不成是什么万能仙丹,啥都可以?” “没骗你,不仅可以做香胰子,还能做成漂洗羊毛的洗涤济,也可以做成鞣革的碱剂。 把他再提纯一下,就是食用纯碱,还可以拿来和面做蒸饼,发面能够更加蓬松,配成碱水加入面食,制面条还能更有弹性和延展性呢。” “加上石灰水制成火碱,不仅有极强去油污的清洁作用,还能用于造纸等,也是个好东西。” 第119章 只欠东风 第119章 只欠东风 樊仙姬一脸不思置信,“你肯定在骗我,就是点粉末末,哪能啥都行?” “那我一会做点蒸饼,再和点碱水做个拉面。” 纯碱作用大有可为,十分广泛,怀玉的这个提炼之法,其实挺落后的,非常复杂,产生的废液多且无用,造成污染不小。不过能提炼出来就不错了,毕竟解决了从无到有的一步。 纯碱其实下游最大应用是玻璃。 化工行业最基础的原材料有三酸两碱之称,硫酸盐酸硝酸和烧碱纯碱,纯碱俗称苏打,也就是碳酸钠,这玩意应用非常广泛。 不管是造肥皂还是造玻璃,甚至是蒸馒头做面条,都用的上。 其实大自然界中也有许多天然碱,如张家口一带许多土地含碱,加工后就能成为品质很好的食用碱,也称为口碱。 把草木灰与水融浸提取,也能得到碱水,可以去垢和发面。特别是蒿蓼之属,晒干烧灰,效果更好。 唐人百姓用老面发酵素面食,也会用草木灰水中和,避免发酸。 不过若要大量应用,比如制造肥皂、玻璃这样的产业,这种草木灰的方法肯定是远远不够效率的。 怀玉折腾这么久,又是把终南山学的炼丹知识用上,又把以前读书多年的化学知识用上,其实都是看上了这盐井寨大量熬盐副属产品芒硝。 这些现在不值钱的玩意,也就是羌人来买盐时,给他们送点添头或是极便宜出售,给他们熟皮子用,大夫们取其制药更需要不了多少。 越堆越多,都堆的遍地都是坨坨山。 而盐井寨以前还有个产业,就是鞣皮,陇右本就牲畜业比较发达,兼之大量与羌人交易皮张,所以这里也有制皮行业,制皮时要刮掉皮脂,一点不留,这些刮下来的皮脂,都是废物。 但如果拿来熬炼出油脂,过滤提纯后,再用纯碱加工,出皂化反应,便能得到肥皂了,加上点香料等,就能成为香皂。 比起用猪胰子、草木灰、皂角等原始办法生产,那不仅可以变废为宝成本低下,尤其是产能还会非常大。 鞣皮子刮下的废弃油脂,熬盐产出的芒硝,都是不值钱要请人清理的废物,提炼加工,就能成为肥皂、香皂。 而如今长安城中,富贵人家用的澡豆、面药、手脂等这类玩意,贵的惊人。之前怀玉在长安试制一些香胰子做为千金堂揽客的小赠品,效果就挺不错。 芒硝精炼制药前景也挺好的,把芒硝放入各种西瓜黄瓜苦瓜冬瓜等里面,会在瓜表面结成一层霜,这霜刮下来就是西瓜霜等各种清火消肿的好药,要是加点冰片、薄荷等在内,还能冰冰凉凉。 用萝卜跟芒硝煮,能很好的提纯,再加工做成玄明粉,更是诸多病症都常用的一味药材。 还能制成泻药。 怀玉特意给樊玄符露了一手,晚上蒸了一炉纯碱开花黄馍馍,用黍米加了点糜子米磨成面粉,炒香后再用老面发面,最后加入秘制的纯碱中和老面发酵的酸味, 还添了红枣干,蒸出来的黄馍馍个个圆溜溜,每个都开花,格外的蓬松暄软还十分筋道弹牙,不仅没有半点老面发酵的酸涩,还特别的甜。 黄灿灿的大馍馍,张口而笑,上面点缀着红枣片,格外好看。 出身国公府的樊玄符,尝了一口后就停不下来了。 而特意过来想蹭炒菜吃的卢怀让、程处默、武怀义、马周、武君威、陈兴、赵信、候三等人,都没吃过这种新奇的蒸饼。 “嗬,比婆姨们都软捏!”刚捡了个饥民做媳妇的许二愣惊讶无比。 “甜!”侯三猛吃,只吐出一个字。 “怎的这么暄软蓬松呢,手一捏就捏成一小团,手一松,又蓬松开来了,好神奇!” “一点酸味都没有咧!” “今天这蒸饼加了啥秘方啊,咱也不是没吃过黄面蒸饼啊。”程处默惊叹连连,“这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黄面蒸饼了。” “别急,我今天还特意做了拉条子,今天的拉条子保证也很特别,更筋道还更好看!” 羊汤里煮的一整根一碗的拉条子,一根面就是一碗,加上新鲜的羊汤,然后舀上一些炖的软烂的羊肉,再撒把绿油油的小葱花。 “早说啊,我刚才一口气都吃四个黄面蒸饼了。”程处默赶紧把手里的两个黄馍馍揣进怀里,然后就去端羊肉汤拉条子。 其它几人也都是不甘落后,纷纷争向前开抢。 “别急,人人有份啊,早算到你们要来的。”怀玉笑着道。 程处默抢到第一碗,吸溜一大截面条进嘴,“呀,今天这拉条子确实不一样了啊,相当筋道与众不同·······” 几人吃了后,都十分好奇,“今天这面食,咋就是与往常不一样,蒸饼更暄软蓬松,拉条子更筋道了咧,咋弄的啥。” “哈哈哈,好吃就行,管那么多呢。”怀玉得意的笑,拉面加碱水,既筋道延展性还好,绝不会拉断,煮的时候也不会碎,口感也会非常好。 最后怀玉不得不答应那些家伙,明天继续蒸今天这样的黄面蒸饼、做拉条子。 “那叫黄馍馍,不叫蒸饼。” “对,就得叫黄馍馍,谁家蒸饼能蒸的这样蓬松暄软?”程处默赶紧附和,只要明天还有的吃就行,管他叫黄馍馍还是蒸饼。 卢怀让则几次试探询问怀玉倒底添加了什么秘方,可怀玉根本不理会他。 第二天一早,怀玉特意找来了盐井寨那些芒硝的东家,提出要买芒硝。 “这玩意买来做啥,武镇将需要直接让人来装就是。” “寨子里的芒硝我全要了。” “全要?要那些做啥用,虽然能熟皮子和制药,但这么多也不用了啊。” “反正堆这也是堆着,现在寨子要重建,我打算干脆将他们买下运走,也便于重建,至于说用处,我是打算用来制药的,我在长安有家千金堂,就是药肆。” 本地豪强纷纷表示愿意白送,反正也不值什么钱。 但怀玉表示,就按他们之前卖的价买。 最后那些人还是主动降了点价,给了个很实惠的折扣,毕竟买这么多,怀玉就跟白捡一般,将那些玩意全买下来了。 紧接着他又找那些鞣皮子的作坊主达成合作协议,以后皮子刮下的皮脂,全处理给怀玉,他低价包圆了。 对于这种垃圾都有人要,作坊主们很疑惑,但最后也想不明白这玩意有什么用,如今有人帮他们清理还愿意给点钱,他们很高兴的达成合作。 “二郎你又是买下那些芒硝,又是包下皮坊里的皮脂,这是打算做什么?”卢怀让嗅到些气味,跑来问怀玉。 “卢驸马盐井的事谈好了么,盐神庙可是快修好了,马上我就要请盐神了。”怀玉转移话题。 “嗯,正要跟伱说,都谈妥了,我亲自出面,那些家伙还能不识趣么,二郎啊,咱们这次可是要发了啊,现在只等你请回盐神,让盐井重新流出卤水了。”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很好,我这也已经准备妥当,那就明天恭请盐神归位吧!” 第120章 水里捞银 第120章 水里捞银 七月十五。 怀玉早早起来,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 汉家百姓传统的秋祭之日,也是道家地官中元赦罪的日子,还是佛家盂兰盆会,超度亡灵的日子。 盐井镇兴盛的时候,这里兼容并蓄,既有盐神公公庙,也有道观和寺庙,每逢七月半,有的百姓去道观朝拜、斋醮祈祷,也有的去寺庙礼佛、盂兰盆会,还有在家祭祀祖先慎终追远的。 有的在河边送灯,路边烧纸,超度亡灵。 这一天,三教合一。 李唐建立以后,武德八年李渊下诏,“老教、孔教,此土之甚,释教后兴,宜崇客礼,今可先老,次孔,末后释宗。”老李家把老子追为始祖,自然把道家抬到首位,于是七月半这天,中元节成为官方正式节名。 突厥、羌人劫掠,盐井寨毁于战火,不论是道观还是寺庙又或是孔庙、盐神庙,甚至是城隍庙、鄣河的河伯庙,统统被毁了。 今天,是盐神庙重建,盐神归位的日子。 “二郎,今天好热闹,宝井后的盐山下已经有上万人了。”许二愣子赶来道,那场面一点不比三原每年社火的场面小。 “都盼着盐神归位,盐卤复出呢。”侯三笑着道,“二愣最近都销瘦了啊,你虽年轻可也得攸着点啊。” 二愣子在半路上捡个媳妇回来,如今那女子一家老小也跟来盐井镇,就安置在鄣河滩边,简单搭个草棚,每天清理盐井寨、砍柴、运硝,也都能赚的一份口粮。 二愣媳妇姓柯,据说祖上是汉代时内附的羌人,但现在基本上看不出跟汉民有啥不同,她们一家很感激二愣,据说柯氏对二愣子非常好。 樊玄符为怀玉换上道袍,戴上纯阳巾,手执拂尘,背三尺青锋斩蛟灵剑,腰悬葫芦。 “真俊。”樊玄符忍不住赞叹。 怀玉捋捋胡须,这副打扮还真有几分出尘脱俗的味道,若是年纪大些,配上白发白胡子,那就更是仙风道骨了。 “走吧。” 所有人都在等着,对岸鄣县城里的人,都早早的赶来盐山下了,虽然县城在河对岸,但盐井镇的盐业兴盛,对所有鄣县人都是利益相连的。 要是盐井再不出卤,那鄣县也就真要废了。 盐井之后,盐山之麓。 一片台地之上,新建的盐神庙已经立起,只是还有些简陋,但清理规划出来的地方,比原先的盐神庙大的多。 怀玉一路过来,到处是人,大家对脱下铠甲换上道袍执拂尘背剑的怀玉,纷纷叉手躬身拜礼,高呼青阳子。 甚至有灶户、烧手、柴客、盐商直接向怀玉跪拜了。 “二郎,祀仪三牲齐备。” 今天这个特别的日子,大家都很紧张,并没有太多欢喜的气氛。 新建的盐神庙圈了很大一片地方,但连围墙都还来不及建好,只是立起了山门。 哪怕眼下饥慌,但大家还是备了大小三牲,猪羊鹿为大三牲,鸡鸭鱼为小三牲,本来大三牲是牛羊猪,但牛太金贵便以鹿代之,其实在道家三牲里,是麞、鹿、麂。 这座盐神殿怀玉倒不陌生,本就是他参与设计的,与原先很小的盐神庙不同,这次的盐神庙规划的挺大,且把盐井寨原来供应的道佛等神都请进来了。 正殿供盐神,也就是先秦以来一直祭祀着的大禹,他既是盐神又是山神,甚至还兼财神,在盐井寨他地位最高。 眼下也独坐正殿享受供奉。 北殿则供的是道教的玄武大帝,他既是北方之神还是水神,盐井人以前供奉他,估计也是盐卤水跟水有关吧。 南殿则供的是佛教的观世音、普贤、文殊三大菩萨。 盐井寨的神佛菩萨都请到了一起,给盐神爷爷做陪,也免的他以后一人老想念成州盐官寨的盐神婆婆,经常跑去成州使的盐井断卤了。 巡视一圈。 神佛菩萨的像,都是泥塑的,还是怀玉亲自给上的彩,有他最后把关,使的这些神佛菩萨一个个虽是草胎泥塑,但也个个宝相威严。 “二郎,吉时到了。” 本地六十五家制盐豪强带领着一众散灶户过来请怀玉开始仪式。 正殿前已经搭起了一座祭台,摆上了三牲供品,等怀玉画符施法。 这种跳大神一样的仪式,怀玉倒也不怯场,虽然明知是装神弄鬼,但对于眼下的盐井寨,还是很有必要通过这样一场仪式来恢复正轨的。 对他武怀玉以后镇守盐井寨,甚至从这盐、硝里分杯羹,也是很有必要的。 端正纯阳巾,整理一下道袍,怀玉一甩拂尘,走上祭台。 他开始在上面画符,现场画符,一并画一边念念有词做咒。 下面早是围了里三层外三层,还有许多人挤在外围只能听前面的人转述情况。 比开演唱会还要热闹。 怀玉是那个绝对主角,虽没聚光灯,但他的表演无可挑剔,毫无怯场,动作专业、表情自然。 特别秘制的朱砂画符后,怀玉一番念咒,然后居然在他的剑尖上燃烧起来,这场面,引起四面围观者的惊叹连连。 怀玉甚至还特意炫了番技,手一甩,袖中有准备的道具飞出,然后轰的一声,烟雾四起。 这烟雾让怀玉若隐若现,他在雾中舞剑飞符,更显神秘了。 最后几声轰隆的爆炸声响中,怀玉结束了仪式。 当大家全都静静的等待着烟雾散去,还在期盼着什么的时候,怀玉大喊一声,“若三日之内,三井卤喷,皆盐神之灵,亦鄣人之幸。礼无不报,神其听之! 急急如律令!” 道家咒语里常有急急如律令做结尾,百姓们也不陌生,知晓这是已经通告神明,还是万分加急之意了。 大家都安静的等候着武怀玉接下来的表态。 怀玉闭眼打坐。 许久才睁开眼睛,似是十分疲惫一般。 他目光扫过众人,面对着大家期盼的眼睛,“我已飞符请盐神归位,大家再稍等片刻。” 说完,他继续闭眼打坐。 过了一会,怀玉起身,拿起一纸符纸摆在供桌上。 片刻后,那纸本来空无一字的符纸上慢慢显现出了朱赤符文。 “盐神回复了,即将归来。” 怀玉刚说完,那符纸便随风飘起,然后空中自燃,化为灰烬了。 这一手,让无数围观者全都立马跪下了,高呼盐神。 怀玉很满意的看着这场面,装神武鬼其实也挺不易的,这些看似神迹的东西,其实都是些小把戏,但要做到也极不易。 “诸位,盐神归来之前,交待我们一个任务,就是浚井甃木,把盐井重新清浚,将井加固,把被突厥羌人污染的井水全都汲上来,把井重新清洗一遍,然后就会恢复盐卤了。” 众人欢呼。 亲眼见证了那些神迹,他们现在对怀玉的话那是完全相信,此时的怀玉不是镇将也不是某位朝廷官员,他是盐神的使者。 六十五家制盐豪强们带着几百户散灶户们一起激动的奔向三井。 一桶桶井水被打上来,仍然极淡。 大家却劲头十足的汲水,轮流接力。 一勺勺的井水泼在沙土里,终于,有变化了。 一名老烧手直接喝了口,那井水已经十分咸苦,可他却高兴的流泪,直接跪地上对着众人欢呼。 “盐神回来了,盐卤重新流出来了。” “盐井寨活了。” 一群老烧手们都挤上来从新打上来的井水里直接拿手捧着喝。 “哎呀,就是这个味!” “咸卤水,是咸卤水。“ “地道。” 经验丰富的老烧手们,甚至能直接用口尝就尝的出这卤水的咸淡,“一锅绝对能出十五斤盐,好卤!” “开火,煮卤,制盐了!” 盐匠们激动欢呼,放开嗓子吼起来。 就在上井房附近新修的灶房,只有顶没有墙的官盐坊灶房里,立马开始烧火,抬水盐工们则把汲上来的盐卤倒进一个大桶,三百斤一大桶的卤水,两个伙计一声吆喝便抬了起来,高兴的往灶房去。 一群人围着他们,跟着他们脚步,兴奋的跟喝醉酒一样。 卤水倒进烤房大锅,开始煮盐。 怀玉也跟着围观,先是去除杂质,捞去芒硝,然后继续加热,六个小时后就能结晶,得到一锅盐了。 五十斤水六个小时,最后能熬出十五斤盐。 激动的盐吏向怀玉介绍着这里的传统制盐之法,因为上井的卤水浓度高,所以都是直接就煮的,而盐神婆婆所在的成州盐官寨,那里卤水浓度就低,他们制盐就得多好些工序。 打上来的卤水要先浇在沙土上,然后把沙土装篓,继续用卤水浇,用这样的方法把卤水浓度提高,然后再去煮,这样能节省柴火、时间,也能增加出盐率。 但他们鄣盐的上井,五十斤水直接就能煮出十五斤盐来,根本无须那般多费手脚。 “咱们鄣县盐通过九条盐道远销巴蜀陇右河西关中等地,盐好价优。” 按盐吏所说,这里一般产两种盐,一种是熬成后含水份较多,如银锭状的块盐,一般十斤一坨,盐井寨人称为结盐。 “结盐一般是远销,我们本地销售的则是熬成后直接盛起的水盐,也称散盐、软盐。” “若是巴蜀等较远盐商,一般会要求我们把结散烘干一点,水分更少,更坚硬也更易长途运输,这种称为锅巴盐。” 当第一锅盐历经六个多小时终于熬出后,所有盐家、灶户、烧手们都兴奋欢呼,老烧手们甚至评价说这锅盐如何好。 可怀玉看着真跟锅巴一样铲起的盐块,跟他印象里的雪白的盐完全不搭边,一大块硬邦邦的都能当成武器,那盐粒大小不均,颜色暗黄,甚至还含有不少黑色杂质。 弄点放嘴里一尝,咸中带着苦。 “这是最好的鄣盐?” “这盐过滤打捞,细心熬煮三个时辰,水份也特意烘干了,这可是上等结盐,都是老烧手的手艺了,一般伙计可还熬不出来呢。”盐吏得意的道。 怀玉大失所望! 第121章 猛龙过江 第121章 猛龙过江 盐井寨的废墟上,充满了欢呼声,大家满怀着激动喜悦。 正所谓盐卤一出,钱帛自来,从此又可以水里捞银。 当天,已经有许多家灶房开始复工,虽然有些作坊都还没恢复,可只要把灶打好锅架好,便可以赶紧先制盐,其它的慢慢来。 灶房火一点,便停不下来,需要大量的柴草,于是乎大量灾民百姓们也有了活计,只要还有两把力气,那么砍柴挑柴都能赚到一份工钱,而汲卤水、挑卤水等,也需要大量人手。 盐井寨上的青烟袅袅升起,灶户们回来了,烧手们也回来了,柴客、挑夫,一个个都在往回赶。 怀玉每家灶房都去走访,发现他们制的盐,不管是结盐还是水盐,质量都非常一般,甚至可以说很差。 这玩意放后世,估计腌咸菜都瞧不上。 可在这些烧手、盐家手里,却很自豪的说这是好盐,起码比成州盐官寨、秦州盐泉寨的盐都要好,岷洮那些羌盐就更比不上了。 也就朔方乌白池盐、河东解池的解盐能跟他们比。 每家灶房煮出盐后,第一锅盐,都还特意给怀玉送来了一份,上井的一锅出十五斤盐,送来一斤八两,下井的出十四斤盐,送来一斤六两,小井的出十斤盐,也送来一斤。 “这是规矩。” 盐吏赵宗昌告诉怀玉,大唐和前朝隋一样对食盐是不专卖专营的,各地盐井盐池等也不禁民采。 盐井寨这里制盐,从隋朝时恢复因五胡乱华中断了二百多年的制盐业后,便留下了一个规矩,任由民户汲卤制盐贩卖,但所制之盐也是要交税的,这税分两部份,一部份是直接要交十分之一的盐,一部份则是征钱绢。 上井十五斤盐交一斤八两,刚好是一成份子。 官盐场制盐也要交。 交上来的盐和钱,有部份要上缴朝廷户税,有部份则要上供秦州都督府,还有部份则要上缴给渭州府、鄣县,以及原来驻鄣县的平乐统军府等等,这钱分的人多着呢。 盐在盐井寨,比朝廷的开元通宝铜钱还好使,这是硬通货。 不管是换粮换钱都是十分畅通,尤其是拿去跟羌人交易牛马换皮毛药材,还能再赚一笔。 “以往的盐也都这成色?” 赵宗昌看各家送来的盐,“按惯例是一旬一交,今天因为第一锅盐,所以大家都特意送来一成,这也是个彩头,这盐都很好,甚至比平常的要好两分。” 听到他这样说,怀玉这才相信,这鄣盐确实质量一般,或者说此时的盐大多一般。 “我记得我在长安的时候,用的盐好像挺白,颗粒均匀,其色青白,粒大饱满啊。” “二郎说的当是长安勋贵官员们所用青盐,这些盐都是再提炼过的。就如我们鄣盐,他们拿去重新加入水中化开,然后再过滤,再重新熬煮结盐,这成本可不低,比咱们直接汲卤煮盐的成本还要高。 不是贵族士家官员豪强,谁吃的起这样的盐。” “价格相差大吗?” “当然大。” 怀玉听完陷入沉思,用二次溶解过滤提炼煎煮的办法,确实大大提高了成本,这精盐自然而然的就贵了。 但他觉得,如果能够改进一些这第一道制盐环节,那岂不能降低很多成本?如果既能提高盐井产盐的质量,还能比二次提炼法成本更低,那这里面就有很大的商机利益啊。 提纯盐的办法有很多,但若是得兼顾成本考虑的话,却也有限。 他感觉自己又找到了一条发财之路,丝毫不会比他利用芒硝、皮脂的路子差。 靠山吃山,靠盐吃盐嘛。 一连几天,盐井寨都热闹非凡,越来越多的人听说了武怀玉请得盐神归位重新出盐后,都纷纷往这里涌来。 这里有太多商机。 豪强大家、商贩马帮都赶来,而饥民百姓也都来求个活路。 砍柴挑水背盐,甚至盖作坊建房子,这里到处都能找到活路赚到口粮,在这个兵灾刚过的初秋,这里让人看到希望。 医院镇现在盐井寨里也圈了一大块地,搭起了营房、仓库、操场,镇司里只留下五十个镇兵,以及一些发配来的罪犯戍卒和一些突厥俘虏们,他们的任务就是镇守盐井寨,维持这里的秩序,保证朝廷的利益。 怀义和程处默他们的平乐府地团就驻于河对岸的县城里面,大家相距不过二里地,每天都能见面。 九队镇兵分别游奕巡逻九条盐道,统领一众烽铺。 大家都在忙碌着。 一间间四面通透只有个茅草顶的灶房立起,青烟袅袅整日不停,柴市也再次兴旺起来,每天大量的柴送来,各家灶房买下,堆在灶房周边,码的整整齐齐。 甚至在灶房边,又开始堆起了白花花的芒硝堆子。 一切都在回来。 马帮的铃声清脆悦耳,盐贩们讲价还价声,甚至在河滩边新建起了一长排的草房木屋,那是茶铺酒楼,甚至还有新开的青楼、赌坊,也有客栈、货邸。 这里几乎每天一个样,源源不断的吸引着周边的人过来,也把钱粮货物汇聚起来。 怀玉最近很忙,他跟卢怀让、程处默、汪达等一众人,最近都在忙着争地盘,重新恢复的盐井寨,旧有的格局也被这些外来者打破,如今这些过江龙和本地蛇,还有一些势力,都在这里争夺地盘,明争暗斗,重构这里的格局。 卢驸马仗着身份尊贵,甚至都顾不得吃相难看,到处插足,不仅开起了煮盐灶房,甚至开起了客栈货邸和酒馆青楼赌坊茶肆。 怀玉则在这里开起了千金堂分号,开始制碱、制肥皂、制作玄明粉、西瓜霜等药物,他还开了茶楼酒馆,连许二愣子都让他丈人出面,开了一家收购柴火的柴房。侯三也和其它镇兵合伙,暗里做起买卖。 怀义、程处默等基本上都搞了点副业。 他们占据天时地利人和,抢得先机,随便做点什么,都非常方便。 而且几人基本上暗里也都开了灶房制盐。 这玩意其实也不要什么本钱,请些制盐匠人烧手,剩下的便是雇佣卖力气的,然后是取卤、买柴、煮盐、包装了。 一般人主要是没入场的资格。 曾经盐井寨的盐户那也是铁板一块,早形成了利益同盟,外人很难再插足进来,但是这次因突厥入侵破局,怀玉他们这些过江龙太猛,不仅卢怀让是驸马,程处默、汪达是国公嫡子,怀玉、处默还都是手握兵马,汪达、卢怀让等又还兼着要职。 一番暗里的较量后,本地豪强、灶户们还是只能妥协,让他们入局,甚至还很快重新达成了合作的协议,这里重新组建了各个行业商会,重新构建了利益同盟,外人再想进来就难了。 这样的好处是他们能够有序竞争,甚至对鄣盐销售握有定价权,在与外来盐商们交易的时候,掌握主动权。 当医院镇来到盐井寨镇守,平乐府也重新补选了大批府兵回镇鄣县后,这里并没有出现什么预计中的贼、羌抵抗袭扰什么的,他们就好像突然一夜之间都消失不见了。 九个派出的游奕所,也只是抓了些不知死活的蠢贼,干掉了两支还不知道情况的小羌落,然后九条盐道就重新恢复通畅了。 马帮、驴队、车队、背夫等顺畅的往返,九个游奕所各在盐道险要位置修堡设关,他们所在所堡,甚至还成了过往盐商马帮们的夜宿过夜的安全点,还渐渐的引的一些附近百姓到这里开茶铺、客栈的,不少周边百姓还来这里卖菜等,很快形成了一些小集市。 游奕所的镇兵们现在挺滋润,虽然天天巡盐道,但手底下有罪犯戍卒和俘虏干杂活累活,守关巡道还有些额外的油水,甚至那小集市都要向他们交钱,又没什么危险,很惬意,本地的很多人家,甚至主动的把姑娘往他们那送,都想搭个硬关系。 而驻盐井寨的怀玉更惬意。 搞的几个买卖都很顺利,他在这里现在名声响亮,仅次于盐神公公,甚至被大家视为是盐神公公的代言人。 在这重建的盐井寨,说一言九鼎都不为过。 “这鄣盐卤水腌的咸菜,都格外的鲜嫩啊。” 晚间,怀玉跟卢怀让程处默武怀义马周武君威汪达一干人再次聚餐,就在医院镇的镇司衙门后院。 秋意渐凉,这晚上在院里咸菜炖豆腐,再红烧条鄣河鲜鱼,烤只羊,炒只土鸡,弄几盘凉菜,真是神仙般惬意。 “这盐井寨的卤水确实好,本地的灶户们每年冬,用盐井卤泥腌肉,然后再堆码翻压洗晒整形上挂风干,经过两三年的发酵成熟,其风味独特,咸香回甜,尤其是猪后腿腌制风干后的味道更好,可以直接生吃。” 盐井寨不仅产盐,腌的咸菜、咸肉、咸鱼也非常味道独到鲜香,特别是腌猪腿,用卤泥来腌。 寨子里的豆腐也是非常有名的,用盐卤点豆腐,做出来的豆腐非常鲜嫩,盐工茶客们喜欢忙碌一天后,点上一份咸菜煮豆腐,再来点土酒,弄点咸猪耳朵,那真是赛过活神仙。 “二郎最近在忙甚呢,老是见不到你人?”卢怀让笑着问怀玉,这家伙向来狗鼻子灵敏,无孔不入,早发觉怀玉最近在搞的事情,借着这机会问出来。 “也没啥,就是想着弄些精制盐,正好今天你们都在,就让你们瞧瞧。”说着怀玉去抱了个箱子回来。 “啥好东西,这么神秘?” “盐。” 盐井寨现在最不缺的就是盐,盐卤不断,盐日夜不停的熬制出来,上井一个灶一天可以两班倒的煮出六十斤盐来,一百个灶就是六千斤盐。 现在盐井寨,不仅有官营盐场,还有六十五家大户获得了开炉煮盐的资格,另还有许多小散,这些大盐户每家可不止一个灶房。 “我这盐可不是普通鄣盐,既不是锅巴块盐也不是水盐散盐。”怀玉笑呵呵的打开箱子。 众人一齐探头来瞧。 “嘶!” 一阵倒吸凉气之声。 第122章 勤王讨虏 第122章 勤王讨虏 卢驸马瞪大着眼睛死死的盯着那个打开的小箱子,那里面摆着的东西实在太诱人了。 “这些是你提炼的盐?” “嗯,精盐。”怀玉点头。 “嗬,把鄣盐提炼成这等精细之盐,花费好多手脚,成本不低吧?”卢驸马红着眼睛盯着那些盐。 “嗯,确实不容易。” 卢驸马明显以为怀玉这盐也是跟传统的精盐一样,采用的是二次提炼之法,怀玉自然也不会主动告诉他里面的诀窍。 “这盐跟雪粒子一样,颗颗洁白如雪,粒粒晶莹,粒大饱满,大小匀称啊。”卢怀让说着,直接抓起一颗在眼前打量着,然后还放进嘴里细细的抿,仔细的品尝。 “咸味,没有苦涩味。” 汪达也抓了一颗尝了尝,“这盐确实与一般的鄣盐不同,比这最好的结盐都好。” “你们再瞧瞧这个。” 怀玉又拿出一个箱子,里面不是散盐了,而是盐砖。 “这是?” “提炼好的精盐,再用模具压成形后,再用火烘烤成砖,”怀玉拿起两块盐砖,相互敲打,发出清脆的声音,没有一点散碎,“这一块是十六两,刚好一斤。” “这盐砖火烤之后,含水量极低,非常方便长途远销,比起传统的锅巴块盐、结盐,这个更利于马帮驮运,而且我这盐砖质量也更好。” “这盐砖,也叫火盐。” 锅巴块盐十斤一块,虽然坚硬,但并不完整,而结盐如锭,含有不少水份,哪如这一斤一块的盐砖,真的就跟一块砖一样的齐整。 “这上面还有印章?” “嗯,这是独家标记,模具上已经刻好了标记,压模的时候就印在盐砖上了。” 卢怀让辨认着上面的印记,“宝井汲玉,盐川镇。” 怀玉的火盐牌子就叫宝玉牌,现在盐井寨各家制盐,还没有哪家会有品牌,怀玉这算是头一家。 盐川镇宝玉堂盐坊,独家生产的火盐砖,还有雪白的散粒盐。 “这些盐真是精美,二郎一定得卖些于我啊。”卢怀让果然想要分杯羹,想从怀玉这里进货再转手销售。 对此武怀玉其实早就料到了,今天这顿饭,甚至主动拿出这盐来,本就是料到了的。 这砖盐和粒盐,其实并不是他们想的那样是传统的再提纯法,而是怀玉直接在制盐时改进了工艺。 这种新工艺其实还是他不满这盐的粗糙苦涩,然后在寨子里喝豆浆的时候想到的一个工艺。 那就是后来四川自贡鼎鼎有名的自贡井盐提浆法,那是清代时自贡的一位盐井主所发明的一种改进制盐良法。 首先就是要配卤,把不同的卤水按特定比例配制,然后再熬卤,捞去芒硝等杂质,但传统制法,还会有许多杂质难以去除,会让盐苦涩,于是有了提浆法。 当盐卤烧热出现盐花时,这时倒入一定比例的黄豆浆,便可以很好的析出硫酸钙等难以去除的杂质,用筛子把泡沫清除掉,这就是提浆。 得到清澄卤水后,继续用微火久煮,待水面结盐成雪花状,将其捞出,称为母子渣。把母子渣加入另一卤水已经被提清化净的圆锅,使之成为子晶,就能加快结晶成盐速度。 这便是二次结晶。 这时制出的盐,还有一定的杂质,再进行最后一道提纯工艺,把盐铲入木甄,均匀的洒上花水,便能再次清除杂质,产出洁白晶莹的盐,味道纯美。 最后加入的花水,其实就是淡盐水。 这整套工艺,是四川自贡盐井千百年的经验累积,可以说是非常了得的,吃豆浆的时候怀玉想起了他曾经看过的这纪录片。 这种古法工艺在后世已经不是机密,甚至成为当地旅游的一个浏览节目,但放在眼下,那谁能参破?他调试多日,终于掌握了各道工序关键,其实关键的提浆比例等早就公开了,但怀玉也还是前后琢磨许久才完成。 相比起把制好的盐拿去加热水融,然后再过滤,重新加热、结晶,那样搞成本太高了,也太耗时间人力,而这种直接在制盐过程中改良的工艺,虽然需要用到豆浆。 但豆浆的成本跟精盐比起来不值一提,何况还能节省那么多燃料、时间等。 “我现在也还没正式大量加工精盐,”怀玉笑着道。 在鄣县制出精盐,是逃不出卢怀让这家伙的狗鼻子的,虽然他也计划弄个小作坊,尽量用奴隶和自己信的过的人来制作,甚至其中关键的几道工艺,诸如提浆等的比例,尽量保密,但要出盐就瞒不过人。 不如主动跟卢怀让合作。 而且他还看重了卢怀让的一个资源,就是这家伙是皇帝女婿啊,还是关陇名门,利用他的这资源出货,把他的宝玉盐直接打进上层社会,那这盐就能卖出奢侈品的价格,甚至能在原本的精盐市场里成功的获得一块份额。 他现在早明白,别看很多东西很赚钱,但越赚钱的东西,后面越是早就划分好了势力,都站着一家家豪门勋贵呢,要是没有一定的实力,贸然闯入,轻则得罪人,重则引祸招灾。 卢怀让就是个挺不错的肉盾,让他在前面顶着,分他点羹,也很划算了。 “你放心,等我出了盐,一定分伱一份。” 卢怀让听了这话,十分满意,虽然他很想说要在怀玉灶房入一股,可怀玉不开口,他也不好提。再则,他也并没有意识到怀玉掌握了提炼的新工艺,还以为只是传统老法子提炼出来的,只是提纯的更好些而已。 “那一言为定,” 盐井镇的豆花也是非常的嫩,怀玉以爱喝为由,最近就新开了一家豆腐铺子,卖豆浆豆脑也卖豆腐,还做卤水干豆腐,油炸豆腐、霉豆腐,也还顺便卖豆芽菜,他用豆腐铺子大量收购豆子,可以给他的提浆法打掩护。 程处默夹起一块卤水豆干放怀玉面前碟子里,笑嘻嘻的道:“可别把你程兄给忘记了啊。” “放心,都有都有。” 那如霜胜雪、色白质纯的盐粒,那晶莹剔透、如砖如玉的火盐,勾动着在座的每个人的心。 很明显,他们也看出怀玉肯定掌握着不一般的提纯工艺。 “本以为来这里是要练兵打仗剿贼灭羌的,结果现在天天闲的很,这里倒是跟养老一样了。”程处默感叹着道。 汪达笑他,“你这身子都没好麻利,却天天接济那些饥民女子,也真是太辛苦了。” “看她们可怜么。”程处默嘿嘿笑道,盐井寨吸引来了大量的秦渭战后灾民,他们在这里讨生活求温饱,也有不少人看上了驻扎在这的府兵镇军们,甚至是看上了那些军官们。 程处默这样长安来的国公嫡长子,又是平乐府统军,五品绯袍,在这块地方那真正鹤立鸡群,每天不知道多少人想要主动投怀送抱送女儿的,就为能够攀亲。 就连本地豪强们,都是上赶着攀附。 连武怀玉兄弟都天天有人想要来结交,更别说程处默这样的了,怀玉有樊玄符在身边,也只能对那些姑娘忍痛说不,程处默倒是潇洒快活了,也没人管他,只要不是强抢民女,这你情我愿的事别人也干涉不了。 这家伙都快有点夜夜做新郎了。 连马周现在都有点被眼前的舒适迷惑了,要不是记得战前答应怀玉要娶武大娘子,这会估计也已经被某个刘姓或杨姓豪强拉过去了。 “也不知道长安怎么样了。” 怀玉一句话,把大家从眼前的快活惬意中拉回现实,是啊,来这里也有些天了,陇右现在虽没突厥人了,羌人也老实了。 可颉利、突利还带着十万骑兵进入关中了呢。 “奇怪,最近怎么也没有消息过来啊?”程处默道。 “难道真让狼崽子们得意猖狂了?卢驸马,你消息灵通,回头赶紧打听打听,真要是狼崽子打进京畿,那咱们也不能再呆在这山沟沟里,咱们也得领兵杀回去勤王灭虏啊!” 卢怀让其实挺喜欢现在这生活的,尤其是远离长安后,还不用天天面对万春公主,外人只知道尚公主做驸马风光,却不知道这皇帝的女婿并不好当的,李家的公主也都不是什么温柔的主。 哪有在陇右天高皇帝远的潇洒快活,不用侍候公主,也不用担心御史言官们找茬,在这里要多痛快有多痛快,他喜欢赚钱,也喜欢这陇右乡野里的小家碧玉乡野丫头们。 在这里,哪个不得高高仰望着他。 去了长安,其实他啥也不是。就算在秦州都督府,他也一样算不得什么。 “没消息肯定就是一切安好,咱们干好自己差事就行,管那些闲事做啥。”卢怀让笑道。 “要不我明个押一批盐去秦州?”程处默道。 卢怀让无奈,“算了,还是我去吧,你平乐府统军,地团在这鄣县,无故离境去秦州,当心问罪。” 从陇西之战,到现在其实也并没多久,只是大家心里都很记挂着长安,虽说这山野之地呆着很悠闲,但也没谁真想一辈子呆这。 起码如程处默、武怀义、马周等他们都是不愿意一直呆在闲坐,而错过京畿朝廷与突厥的大战的。 倒是怀玉,他知晓颉利虽气势汹汹,但进关后也找不到什么机会的,最终还是渭桥白马为盟退兵了。 他最近研究些芒硝制碱、碱制肥皂、秘制精盐,加之整天能跟攀玄符相处,热恋之中,十分充实,还大把赚钱,他确实喜欢上这的慢节奏。 之前在陇右行营,被迫赶鸭子上架带兵上阵厮杀,说实在他并不想再来一次,现在有时回想那两战,怀玉都还心跳加速,甚至偶尔还半夜惊醒。 第123章 奉旨进京 第1章 奉旨进京 卢驸马第二天一早便启程去秦州天水,有些不情不愿离开这温柔乡和聚宝盆。 “驸马帮忙打听下关中什么情况了,若是战事有需,咱们这些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也不能在这闲着。”程处默豪言。 怀玉则给卢驸马带上了不少盐井寨的特产,一些鄣县腌鱼咸肉火腿,还有便是这里的盐娃娃盐呱呱,自然也少不得押送一批上供的结盐。这次还带上了怀玉试产的宝玉牌火盐砖,还有雪粒盐,以及一些卤豆干等。 “我这次到了都督府,一定给大家问问这勋赏的事情,赏不逾时,总不能一直没个音信。”卢怀让倒是直接说出了大家心中的期盼。 上下都在盼着战功勋赏下来呢。 “走了。” 老卢挥挥手,骑上马带着部曲沿鄣河而下,汪司马跟着同行,一支盐商车队也跟着同行,浩荡好不热闹。 程处默他们也只能站那挥手送别,他们现在个个皆有职守,无公事不得擅自离境,去秦州也是不行的。 返回盐井寨中,怀玉继续忙他的精盐坊去了,这个精盐坊有十口盐锅,每锅一天仅出盐两锅三十斤盐而已,一天也不过出盐三百斤,但出的却是精盐。 与别家灶房只有一个茅草顶,四面通透不同,怀玉的这个精盐坊特意修在镇司衙门旁边,远离其它灶房,还修起了四面高高围墙。 现在灶房里没有其它烧手,是怀玉亲自培养的几个奴隶,本也是官盐坊的奴隶,是懂煮盐的,怀玉将他们买来,签下契约附籍他名下,还特意给他们买了奴婢配对成亲。 提浆等几道工艺,他教给几个奴隶烧手分别负责,各负责一道工序。而其中诸如调浆比例这些,他又是亲自负责,没空的时候,则让樊玄符代替。 “卢驸马走了?” “嗯。” 樊玄符对卢怀让没什么好印象,觉得这家伙就是个纨绔子弟,胸无大志,就知吃喝玩乐捞钱。 “你把火盐雪盐交给他卖,不怕他觊觎你的秘法?” “他现在也只以为我这是二次提纯精制,并不知有秘法的,再说,卢驸马这人,其实还行,虽有些贪,但人还是有底线还有义气的,我现在跟他合作,也能互赢共利,各取所需,他就算以后知道我这有秘法,但他又不傻,直接掀桌子砸碗的事,不会做的。” 怀玉的底气来源于他并不是普通小民小贩,不说他现在也算是立有功勋在太子处有名的人,仅是武家那也是一门三公,何况还有秦琼程咬金李靖几家跟他关系也挺好。 “等下批新盐出来,你去信召的樊家人也应当来了,到时让他们取一批去售卖,还有胰子香皂面碱这些。” 樊玄符现在是怀玉的掌家娘子,虽然多数时间得男装示人,但她挺享受现在的状态,还去信荣国公,让那边派人过来,不仅召自己的剑婢前来,还让府里派办事伶俐的管事伙计过来,大有要在这边长期发展的意思。 “灶房里烟熏火燎好不耐烦,要不伱再寻两个合适的小娘收做妾侍,让她们去灶房掌着这精盐秘法。” 樊玄符很清楚这宝玉盐的秘法价值,别人要二次提纯精炼,他们却一次就能出精盐,这里面节省的时间、人力、柴火等成本很大一笔,利益极大。尤其是怀玉的火盐砖,更是堪称一绝,长途贩销这块有很大的竞争优势。 这种秘法自然是得牢牢保密的,为了不泄露,最好就是用家奴,或者是婢妾,更可靠,人都是自己的,完全依附主人。 “咱现在这样也挺好。”怀玉笑笑。 “二郎只管去挑选合适的小娘便是,我说真的,你以后也不可能还一直盯着盐坊,我也不耐烦管,交给那些盐奴,倒不如挑几个小娘做侍妾,然后让她们帮忙提浆、管账等,还可以端茶倒水铺床迭被。”樊玄符说的倒挺大气,或者说以她自小受到的教育,身处的封建环境,觉得这都是理所当然的。 哪个有权有势有财的男人,不三妻四妾,哪个不是奴婢仆僮成群。 反正妻只有一个,其余的是妾是婢是伎,地位是完全不同的,并不会影响到正妻的地位。 “卢驸马、程大郎甚至包括你阿兄,短短时间,都已经纳妾买婢,就你屋里没人,我做的不对,要改。”樊玄符认真的道。 怀玉握着她手,“其实咱们现在这样挺好啊,多点二人相处的时间,多好。” “要不我去替你挑些回来,咱这院里也得有人使唤,到时你觉得哪个喜欢,你再收用。” 她这态度让怀玉压力挺大,这种事情上,两个时代的人观念相差还是很大的,妻子替丈夫张罗纳妾买婢这种事情,在这时代天经地义。 “这事回头再说吧。”怀玉觉得跟她聊这个有些心虚。 “咱这盐坊现在一天只煮两灶房,要不要也跟其它家一样,日夜两班,这样一天就能煮四灶盐,一天能多制三百斤盐。”樊玄符见丈夫不想谈,便决定回头先去挑选,买来再说。 翻一倍,一天也不过六百斤盐,其实并不算多。 不过他们这种是精盐,走的必然是高端路线,“那我这几天跟各地盐商们见见,给他们一些火盐砖和雪粒盐样货。” 卢驸马和武家的关系,可以让精盐打入关中长安市场,但在巴蜀山南陇右河西甚至党项西羌诸地,肯定还得依靠传统的盐商们,给他们样货,让他们先夹带一些去销售。 好盐不愁卖,但也得打出口碑来,一样还要依托渠道商们,等以后口碑起来了,到时就真不用愁了。 “最近来盐井寨的百姓越来越多,不少灾后饥民,你不是在秦州有三百亩永业田吗,我打算从中挑些招做庄户,安排到那边建庄子,这地也不能荒了。正好,我最近也陆续买了一千亩地了,也得安排。”樊玄符现在真跟当家娘子一样了,以前的她绝对不会去管这些什么庄园田地钱粮的事的,现在却主动的为怀玉考虑着。 就算还没提亲、过门,却已经俨然以女主人自居了。 “嗯,辛苦你了。” 武怀玉忙着制精盐,还忙着建炉子制碱,那边还张罗着搞皂厂筹备正式投产肥皂,忙的不可开交。 他面见了诸多盐商,火盐砖和雪盐的样货一拿出来,这些盐商的眼珠子都被定住了,这样的好盐他们眼睛都红了。 当怀玉说愿意拿些样货给他们带上,他们都几乎要当场打起来,都想多拿一些。 “二郎,卢驸马回来了,还带回来长安的天使,让你赶紧到县城衙门去。”侯三闯进来,在怀玉耳边赶紧报告。 “知道什么情况吗?” “估计是好事。” 此时已是七月下旬,距离怀玉他们医院军武川、新兴川两战,已经过去半个月了。 怀玉留下那些商人在那争抢,赶紧过河去县衙。 怀义、处默等早就到了,连马周、武君威他们也先他到了。 一见到他,马周等笑着迎上前来,“恭喜二郎。” 陈兴笑呵呵的过来,“武爵爷!” 怀义上来一把抱住他,在他背上狠拍了几下,“好事。”这位武大郎,最近在鄣县似乎被卢怀让、程处默、武君威、汪达这些国公子弟带坏了,居然连收了好几个妾、婢,正妻还没寻下呢,结果这里迫不急待的要为老武家开枝散叶了。 怀玉被他们弄的有些满头雾水,“勋赏下来了?” “嗯,快进去拜见天使吧。” 长安来的天使本来早就该到陇右宣旨颁赏了,但是他在京西过武功的时候,居然碰到了突厥游骑,倒霉的中了一箭,然后在岐州休养了几天,虽然坚持来陇右宣旨,但有伤在身,一路速度不快。 他在岐州时本来也是让副手带旨意先来陇右的,结果那副手在陇州境内,又遇到从泾州过来的突厥游骑,那家伙更倒霉,直接被围,然后成了俘虏。 怀玉在堂上听那位青袍天使说完,也大为惊讶,“关中局势已经如此紧张了吗?” “嗯,虽然樊大将军率一军已经进了豳州,接过了张瑾的天纪军兵权,挡住突厥去路,可突厥人却在泾州沿讷河西趋陇州华亭,进入陇州汧水河谷······” 怀玉现在也对关陇地形颇有些研究,一听这话便知大事不好,樊兴虽进了豳州,又有尉迟恭在后,挡住了他们沿泾河河谷直入关中的去路。可突厥人都过了陇山,进入了泾州,尤其是李艺不守不战,这让泾陇防线到处是漏洞。 突厥人沿着弹筝峡从原州进入泾州,虽没拿下泾州、豳州两城,可顺着河谷孔道,直接又窜到了陇州。 华亭也向来是关防要地,在陇关东北不远,武德八年时,朝廷就让李艺派兵驻防弹筝峡和华亭了。 突厥兵过了华亭,那就是陇州的河谷地,顺河谷就能进入岐州的渭河平原,那已经是关中大平原了。 陇州岐州,武功咸阳长安,八百里平川,如何阻挡十万突厥骑兵? 柴绍还是晚了一步。 “诸位,请接太子令。” 迟来的天使有些抱歉的拿出太子令,陇右立功诸将皆有重赏,斩首夺旗的薛万彻、武怀玉更是一晋郡公爵,一授开国男。 怀玉得到了极大的赏赐,加官晋爵,加八转勋晋七阶品授开国男爵,只是他有些没料到的是,朝廷虽没更改柴绍授他的六品医院镇将职事,却召他入京北门长上。 北门长上,意味着要长期在京师玄武门当值宿卫,这相当于借调? “武爵爷、程统军、武别将、马参军,诸接到北门长上调令的诸位,立即奉令进京!” 第124章 新晋贵族 第124章 新晋贵族 同样是斩将夺旗,薛万彻升郡公,怀玉升县男。 鄣县县衙堂上,众人纷纷向怀玉道贺。 大陵县开国男,在大唐九等爵位中位列最后,食邑三百户,从五品上。武怀玉正式迈入贵族之列,值得庆贺。 “武将军,这是太子殿下赏赐你的一对金花狮子银瓶,县衙门外还有两匹马,也是殿下赏赐,这里还有杂彩百段,请接收。” 还带着伤的宣旨青袍天使,是一位九品小官,年纪却要长怀玉一大截,他以明经科举入仕,数年辛勤仍仅是正九品,而眼前这年轻人,两月前才从终南山下来,一个来月前才特授入仕,结果现在都成男爵了。 从七品下本品的男爵,不敢说独一份,但也确实非常特殊的存在了。 一对银瓶摆在案上,那是太子所赐,带柄的椭圆形腹高体壶,银胎,表面鎏金錾狮子花纹,很明显的西域传来的胡瓶式样,这是一种酒器。 因为式样精美,材质金贵,所以多用来赏赐大臣功勋。 在封建时代,样样都有身份等级限制,包括饮酒的器具,诸一品以下,食器不得用浑金玉,六品以下不得用浑银。 没有六品官,纯银餐具酒具都没资格用,用就是逾越违法。 这对胡样银瓶上还贴了封条,天使让怀玉打开,里面居然还有小惊喜,一个银瓶里装着金开元通宝,一个银瓶里装着银开元通宝。 “这里面一共是六十六枚金开元通宝钱,每枚重两钱,八十八枚银开元钱,每枚亦重二钱。” 这小惊喜含金量很高,都是宫廷赏赐专用的,铸造的很精美,一个二钱重,这就是十三两二钱黄金、十七两二钱白银。 这些金银币价值一百三十多贯开元通宝铜钱。 那对银瓶如此精美,价格肯定还在其上,还有两匹马一百段杂彩。 “殿下还赏赐将军关中两顷地和十口奴隶,这些等将军到京后去有司领取。” 总价值几十万钱的赏赐,李世民真大方。 相比起金银奴婢马匹田地杂彩等实在的赏赐,大陵县开国男这个爵位封赏,其实倒是象征意义更大,因为现在很少有实封爵,哪怕特意加上了开国二字,也是虚的。 毕竟老武家一门三公,怀玉对大唐爵位也是有了解的。 但虚封也是爵,他也是功勋集团里的一员了,哪怕是个小老弟。 卢怀让早有准备,让随从端来一个托盘,上面放着谢礼,不是普通的黄白俗物,而是上好的松烟墨还有益州麻黄纸,再加上宝玉号产的火盐砖,以及两饼蜀中蒙顶石花贡茶。 一点都不俗,但也价值不菲。 青袍天使推辞了几下,最后笑纳了。 怀玉则帮这位天使换了药,又送了两瓶药。 送天使回去休息,大家在廊下相互道贺。 几人中封爵的仅有怀玉一人,但加官晋阶人人有份,程处默牢城苦战得了五转勋,累积前勋共九转,晋勋官大将军(贞观年间改为护军),授游击将军号。 怀义则是两战累勋六转,累加前勋共七转,为轻车都尉。他还得两跳荡,直晋四阶,由原来的从八品下承务郎,升为从七品下宣义郎,也跟怀玉一样阶。 太子另赏他两口奴婢,一匹马,五十段杂彩。 怀玉授勋八转,加前面一转,如今也是九转的大将军勋官,视从三品。 其它人也俱有赏赐,马周召为太子右卫率府长史,这是正七品职,正是原来卢怀让的职事,据说是因为先前怀玉率医院军出征时唱远征行,卢宽让卢怀让去问由来,马周便手抄一卷给他,卢宽把马周的这手抄卷直接呈给太子。 李世民看过后很喜欢,听说此人有才,又能投笔从戎,辅佐武怀玉统医院军立大功,便将其召回京,连升几级。 “收拾下东西,赶紧回京吧。”卢怀让也升了职加了勋,但他没得征召回京,仍留陇右,他非常满意。 要回京的是武怀玉、武怀义兄弟,还有马周、程处默和汪达,这是太子点名要召回京城的,其余人授勋晋阶仍领本职留守陇右。 怀玉仍还挂着医院镇将职,但医院镇将的职事暂由镇副武君威代领,他这次也得了五转勋,陈兴、赵信、侯三、许二愣子他们各得了三四转勋,一个个笑的合不扰嘴。 就算要跟怀玉分开,仍留陇右,也都还是很满意。 “还是薛万彻那家伙走狗屎运捡大便宜,新兴川一战,咱们拼死拼活,这家伙最后跳出来斩了个俟斤捡了面狼旗,结果就县公升郡公,还授封陇州刺史。”程处默高兴之余,还不忘记嘲讽薛万彻几句。 他倒没说柴绍,也没说嘲讽两儿子运气好,耶老子立大功,勋满了转授给他们头上,甚至年轻的柴二,还得赐婚郡主。 “要说赐婚郡主,我觉得也该是武二郎你啊,哪轮到他柴二啊。” 怀玉倒是对现在这赏赐非常满意,有卢驸马这现成的例子在,他对公主郡主的可没啥奢望,何况樊玄符多好啊,谁他马的还尚公主。 他现在就是有些放心不下盐井寨刚开创的这片基业,碱坊、皂坊、盐坊,甚至他的茶铺酒楼豆腐铺子,虽说都很简陋,但这里商机兴旺,钱途大好啊。 一业兴带动百业旺,好不容易占据先机,现在要离开,真有些舍不得。樊玄符甚至都已经计划要盖一座大院子,怀玉还准备亲自设计,想着以后在这里过神似世界,谁知道转眼就要离开了。 回到盐井寨,樊玄符也已经听到风声,早早在候他。 “要回长安了?” “嗯。” “刚才已经有人给我报喜,说你封爵了,恭喜二郎。” “一个男爵而已,伱阿耶二十岁都封郡公了。” “那不一样,我阿耶是跟着陛下从龙开国,你这爵可难得多。”樊玄符觉得武怀玉很了不得,“我樊玄符相中的男人,果然不一般,这次回京,你有这功勋官职爵位,我阿耶肯定也会同意我们的婚事的。” 其实樊兴早就愿意了,女儿克死三个未婚夫,现在满长安谁还敢要樊家母大虫,能有武怀玉这样年轻俊秀,虽家世差点,但人却非常不错,这样的女婿樊兴哪会有半点挑剔,要不是之前樊大娘自己反对,他都早主动上门认女婿了。 “什么时候走?” “明天一早。” “那我收拾东西。” 樊玄符笑道:“本来我今天都已经挑中几个不错的婢子了,说明个就领来让你瞧瞧,看中哪个就留下服侍你,结果你却要回长安了。” 其实要收拾的东西倒不多,只是现在刚铺开的摊子得交待好,幸好武君威等一干武氏叔侄等还在这边,而陈兴、赵信、侯三、许二愣这些自已人也还在,几个作坊有他的奴仆、管事,再让他们帮忙看管。 “郎放心吧,”陈兴笑呵呵的道,这位便宜大舅哥如愿以偿现在成了官员,得勋得赏,还跟着怀玉在盐井寨这些买卖里也掺了一脚,现在名利双收,妻儿虽在长安,可在这里又已经纳妾买婢,还买田置地开铺子,好不惬意。 他没忘记这一切都是怀玉带给他的。 “你就算去长安,你的这些产业也没有任何人敢黑一分,谁敢乱来,我们砍断他的四肢扔山里喂狼。”赵信也拍胸脯道。 侯三更是直言让怀玉放心,他现在虽脱籍为官,但认定始终都是武家人。 宝玉号盐坊、升玉号碱坊、美玉号皂坊,这三家作坊虽然现在刚建,但却是怀玉最在意的也是潜力最大的,其它的酒铺茶肆倒不算什么,千金堂药店分号也还好。 这个时候他也不得不感叹,三原龙桥武家终究还是底蕴薄了些,幸好有老武家还有赵信陈兴侯三许二愣他们这些自己一手带出来的朋友,可以帮他看顾,要不然这几摊子没有主人在,肯定也很难干好。 卢怀让很舍不得怀玉离开,甚至很担心怀玉走了这火盐砖和雪粒盐要断供了了。 “放心吧,宝玉号盐坊接下来能稳定在日产五六百斤精盐,不会断供的。” 老卢一听松口气,“你要回长安了,老兄我也没啥东西可送的,给你这个。” 怀玉接过一看,是田契。 “你现在升官加勋,你的官人永业田、勋官永业田自然也要加,我给你特事特办了。” 之前怀玉的官人、勋官永业田,按最高的授,是二百亩,也是卢怀让给他办了,地就在秦州。 现在怀玉封男爵、大将军勋还有六品职事,男爵有五百亩永业,大将军勋有十五顷永业田,职官也有几百亩,不迭加只按最高给,他能得到一千五百亩。 原先给了二百亩,卢怀让特事特办的给他补了一千三百亩,这地就在秦渭几县,有一块地还就在盐井寨附近。 这块地虽仅二百亩,却不便宜,但卢怀让是驸马也是都督府上佐,这点事对他来说倒不值一提,何况还是给新晋封的白袍总管武男爵的地,上下一路畅通,真正特事特办。 看着这一千三百亩的永业田地契,怀玉只能说老卢这人能交。 现在已是武德九年,虽然这是边地渭州,可田也不是那么好授的,何况还有块渭州最富的漳县盐井乡的地。 这人情不小。 这趟来陇右,加官晋爵不说,地也得了许多,李世民柴绍前后在陇右赏赐了二百亩地,这官人勋官永业田又一千五百亩,刚李世民还给他在关中又赏地二百亩,要是再加上白鹿原那一百亩地,那前后整整两千亩,还没算上那一千亩职田。 转眼就成了个不小的地主了。 “谢了。” “自家兄弟客气个啥,”卢怀让笑道,“其实我觉得程大郎说的挺对,太子殿下应当把郡主赐婚予你,柴二比你差远了,何德何能嘛。” 这家伙居然还想当怀玉的姑父! “你知道我跟樊大娘的关系的,当心她听到你这话,提斩马刀来砍你。”怀玉笑道。 “哎呀,我想起来我还有一件要事没办,我先走了,明早来送你。”卢怀让一抬头恰好看到樊玄符从后面过来,赶紧落荒而逃,他对樊玄符非常惧怕。 第125章 联姻程家 第125章 联姻程家 清晨。 盐井寨的上空青烟袅袅,大大小小几百盐房仍在日以继盐的煮盐,烧手们刚又度过一个不眠之夜,白班的烧手们还在街上吃着豆浆、蒸饼没来换班。 柴客们已经车拉肩挑的运柴入寨了。 盐商马帮的铃铛声,让这个盐寨越发的热闹起来。 还有僧人带着小沙弥敲打着铁板走街窜巷的报时辰和告天气,这也是盐井寨的特色,僧人们甚至还不止一个,划分了街巷,每天早早就来报时报天气,风雨无阻,等到初一十五的时候,他们就会挨家上门化缘。 镇司后院,樊玄符在为怀玉更衣。 今天,怀玉换上了天使带来的太子赐服,绯绫袍,上面是地黄交枝的小科团纹。 虽不如鹘衔瑞草,雁衔绶带和孔雀衔绶紫袍的尊贵,可这鲜艳的浅绯色,也远比青色绿色耀眼的多。 怀玉对上面的地黄交枝的织纹还挺有亲切感,地黄是一味中药,需要九蒸九晒炮制,可以制造六味地黄丸等诸多中药,五月的时候,地黄花也开的格外的灿烂,它的花别称蜜罐儿,里面有蜜,十分的甜,怀玉小时候就总喜欢采来吃。 这花还可以做菜,煮粥。 甚至一些神话传说故事里,地黄吃了长生不死。 地黄交枝能被朝廷选为四五品官员袍服上的小科团纹,足见其不同一般。 “二郎换上这绯袍,真英俊。”樊大娘看着换装后的武怀玉,眼睛全是光,人靠衣装马靠鞍,紫绯在大唐有特别的含义。 年少服绯,就更显潇洒。 十八岁的五品绯袍郎君,岂能不俊,怀玉本来底子也好,这下更添气质了。 怀玉也挺喜欢这浅绯,看着就鲜艳奔放。 “等回到长安,我就上荣国公府提亲。” “我阿耶现在豳州守城抵御突厥呢。” “那等你阿耶凯旋,我便上门提亲。” 樊玄符便笑吟吟的望着他,满眼都是情。 一批新制出来的宝玉号火砖盐、雪粒盐被打包,还有升玉号的面碱、火碱,美玉号的肥皂、香皂,怀玉都把他们打包,带回长安不仅能够放到千金堂去卖,也可以用来做为送礼探亲佳品。 连鄣县特产的咸鱼腌肉火腿他都带上了不少。 当怀玉来到镇司前院时,医院镇的一众军官也早就在等侯送行了,武君威、陈兴、赵信、侯三他们带领下,大家也都准备了些礼物,九个在外的游奕所的队头队副们也赶回来送行。 “将军今天这身真是格外的威武!” “骚气!” “呸,那叫贵气,五品通贵,三品亲贵,绯袍一穿,那就是贵族之列了。” 五品是高级官员的起点,文人五品以上称大夫,武官五品以上始称将军,九等爵位的最低男爵也是五品。 侯三让怀玉给他妻子和三个儿女带几句话,他希望妻子能够带着两个小的儿女来这边落户,他在这里现在有府兵田,还有职田,又有官人永业田,也算是个小地主了,正需要人来打理。 “大的娃儿,就让他跟着二郎身边随从。”说着侯三还把他立功得的赏赐,还有这段时间赚的外快,都要给怀玉,这是感激怀玉带他立功得官。 之前他跟怀义来时骑的马,也是武家的,他也要归还。 怀玉拉着他手,“侯叔,你跟我阿耶出生入死十几年,亲如兄弟,如今有这好结果,也都是侯叔你的机缘和努力,伱现在得官授职,落户陇右,但我们也还是亲如一家的, 那马匹你就留着,其它的更不用那么见外。” “黑娃年纪还小,我看不如让他留在长安,就跟着怀良一起到武氏族学里读书如何?虽说启蒙年纪大点,但也还不晚,在京城多读几年书,等到十六七再来陇右你这,你放心,我在长安会照顾好他的。” 怀玉没把侯三当一般仆人看待,他在老武家地位比较特殊,忠心耿耿多年,更救过老武的命,以前老武就给他娶妻分地,现在他能得官,也是赶上了机会。一匹坐骑虽值几贯钱,但怀玉当然更在意这人情关系。 “我和阿兄走后,我们这里留下的几摊子事,还得侯叔你们帮我照看呢。” 对陈兴赵信几人,怀玉也一样态度,他们算是他起家的心腹班底,如今能得官入仕,当然是好事,怀玉答应他们到了长安后,会帮忙安排把他们妻小送来陇右。 尤其是陈兴,他一家包括他父亲兄弟都是李家奴仆,他想要怀玉帮忙跟永康公府赎回一家自由。 怀玉相信李靖家肯给这个人情的,毕竟现在陈兴也是八品官员。 “大家好好干。”怀玉交待,盐井寨是个聚宝盆,守着这个聚宝盆,那是难得的机遇,虽然得官得职了,但以他们部曲、奴仆、商人、庶子这样的出身,将来想走更远,那也离不开钱。 而这里有大把机会,可以不违规犯法也能累积财富,为他们将来仕途打基础。 几人也都明白,他们心里很想继续跟着怀玉一起,可又无法舍下这难得的机遇。 ······ 告别了医院镇兵,也告别了编在平乐府的原医院营的旧部,再挥手告别了对这位镇将依依不舍的本地豪强、灶户、烧手等。 来相送的人很多,大多是真心实意的,因为武怀玉在这里不仅仅是统领镇兵保护盐进寨、盐路的官将,也还是请回盐神恢复盐井镇的高人青阳子。 加之这位现在入朝,那是北门长上,是去做天子近侍,那是高升啊,自然更加要送。 几大行会甚至还凑了不少土特产啥的。 党项马、龙须席、羌女婢······ 带着几分恋恋不舍,怀玉终究还是踏上了返京之路,他的这趟陇右之行也算结束了,来的匆匆,走的也匆匆,都是毫无准备。 怀义和程处默他们都带着大包小包,甚至带着大姑娘小丫头健奴一堆离开,骑在马上,这几个家伙那是得意万分。 马周坐在马上边走边在写日记,这位天天记日记,如今得到太子征召重用后,不仅写日记,一有空还开始给太子写时策建言。 “二郎,”怀义策马赶上他,看着身后队伍,无限感慨,“我当初奉太子令送卢监来陇右,真没想到这趟会有如此大机遇。” 一趟陇右之行,打了两场硬仗,却也得六转勋晋四阶,更直升统军府六品别将,现在奉令回京,北门长上。 这一趟,抵的上正常十年熬历累资。 怀玉看了眼他带着回京的几个女子,有鄣县本地豪强女儿做的妾,也有灾民里买的奴婢,甚至还有个弹琵琶的歌伎,对此怀玉不多做点评。 “这次回京,阿兄也该要寻个门当户对的娘子了吧?” 怀义哈哈一笑,“嗯,是该寻了,不过也不急。”他现在有妾有婢有伎,挺快活的,确实不急。 “还是得抓紧的,阿兄如今也是仕途得意,二十一岁的统军府别将、轻车都尉,还是北门长上兼百骑,这前途一片光明,估计愿意嫁女儿的豪门勋戚很多啊。” 怀义倒是心态挺好。 怀玉看着他表情,试探着问,“宿国公人不错,处默咱也熟悉,他家有好几个妹妹到了适婚年龄,这次回京后不如请族长大伯去问问?” “宿国公可是一心想要选你做女婿的。”怀义道。 “额,你知道的,我跟樊大娘子怀投意合,回京我就要上荣国公府提亲的。” 怀义瞧了瞧不远处马上的樊玄符,“二郎,你真确定要娶她?” “非她不娶,她也非我不嫁。” “为何?” “这东西其实很玄乎,有些人第一眼看到就会有很深印象,然后几次接触,心里就可能全是她,再然后就再也忘不了了。” 武怀义听了疑惑,“世上真有一见钟情这种事?” “一见钟情也好,见色起意也罢,但感情这东西是没有什么道理可言的,我喜欢她,她也喜欢我,我们也经历了一些坎坷,但终于走到了一起,我很满意。” 武怀义现在也有几个女人了,但却没体会过这种感觉,甚至连怀玉说要为他向程咬金家提亲说媒,他也并不反对,甚至还挺高兴,毕竟跟程处默熟,觉得老程爷俩不错,关键是程家当朝新贵。 就是有些担心配不上。 “这你不用担心,你也年轻俊杰,仪表堂堂,如今也是崭露头角,程家也是功勋新贵,肯定也喜欢年轻武将的。” 怀玉有句话没说,既然程处默之前那么想要招他做女婿,那说明老程并不在意武家的地位。 找了个机会,怀玉在宿营时找处默烤羊肉串,边烤边试探他口风。 “你觉得我阿兄如何?” 程处默一边往羊肉串上撒孜然,一边瞥了眼不远处的母大虫,“其实我阿耶最相中的还是你,可惜被樊家母老虎给抢了先。” 他又望了望怀义,“你阿兄其实也挺不错的,就是没你灵性,当然,我家妹妹多,肯定有看中你阿兄的,到时回长安了,你带你阿兄上我家来,我让我妹子们自己瞧,谁看中了,到时你们就提亲谁。” “嗯,这挺好,到时还请大郎多跟宿国公面前美言我阿兄几句。” “放心吧,我也是非常乐意你阿兄做我妹夫的。” 怀玉哈哈一笑,“大郎你要是看中哪家小娘,我到时给你帮忙。” 年轻的宿国公嫡长子、游击将军却只是叹息一声,“我是家中嫡长子,娶妻这事由不得我的,都得由家里安排的,顶多能随自己意纳一二房妾侍。说来倒是真羡慕你的,我到现在都还很疑惑,你说你是怎么跟樊家那母老虎给勾搭在一起的,凶名震长安的母大虫樊大娘啊,居然千里追情郎,甚至舍命战场护卫,你小子在终南山九年修道,修的不会是什么养情蛊之类的法术吧,我听说有些巫师,就会这种术法·······” 怀玉将一大串烤好的羊蛋直接塞进他嘴,不让他胡说八道。 第126章 千金不换 第126章 千金不换 西来的时候统带着医院军几千人马,东归的时候则带着一支盐队。虽然相隔不久,可武怀玉和大家的心态却天壤之别,那时他被赶鸭子上架,满心的不安,而如今却已经功成名就。 一路上虽然满是战后的萧瑟,也不影响他们那兴奋得意心情。 秦州伏羌,这处原本的陇右行营大本营,现在冷清了许多,柴绍率领一万五千人马东归,余下的几千人马也分驻各处。 连野战医院也已经东去,曾经这里的上千号病儿,现在也基本上或恢复出院,或转归地方疗养。 怀玉与程处默他们故地重游,也是不胜唏嘘。 再回到之前居住了段时间的小院,那里还有一小伙重伤兵在这,卢怀让安排了几个民夫在照顾着,连他的那个小菜圃也打理的不错。 有的辣椒已经开出了白色的小花苞,土豆、西红杮、玉米、花生苗也长的郁郁葱葱。 看着这些小宝贝还安好,怀玉很激动。 找来木板钉制了不少木箱,装上土还特意掺了些粪肥、灶灰,把菜圃里的这些菜连土一起移栽进木箱里,他打算把这些全用马车运回长安去。 “几样蔬菜而已,用的着这么金贵么,回长安再种就好了。”程处默有些好奇怀玉的这般动作。 怀玉亲力亲为,小心翼翼的移栽,“这些可都是宝贝,千金不换的宝贝。” “啥灵芝仙草,还千金不换?” “现在跟你说你也不太明白,这些东西可不仅仅是菜,它们还能成为主粮,而且还不挑地,现在最耐旱不挑地的粟、黍,种在田间地头或是山坡、旱地,亩收不足石,但种土豆、玉米,却能数倍甚至十倍产量,石头缝里的玉米都能产四五石,而土豆更能产上两三千斤·····” 程处默张大着嘴巴。 “你说这些能当主粮吃?” “嗯,玉米可鲜食,但晒干后也可磨面。土豆成熟后是吃地下茎块,跟芋头山药一样,直接蒸煮吃都行,也可晒干或磨粉,做成土豆粉条吃也行·····” “不可能,世上不可能有这样的东西,南方的稻北方的麦,还有粟黍糜子荞麦燕麦,就算最好的水浇地,肥力充足,精心伺弄,我也没听说亩产能过三石以上,还五石十石?” “所以才说这是宝贝,千金不换。” 程处默看怀玉这般认真的表情,也将信将疑,跟武怀玉相处时间不短,也见识过太多他的神奇之处,当下看着那些嫩苗,也不由的敬畏起来。 他舔舔嘴唇,“如果这些土豆玉米真能做主粮还有伱说的这般耐旱好适应,南北方都能种产量还这么高,那真是···真是·····”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这真是天降祥瑞。” “不是天降,是我师父当年游历天下,到处寻访,从海商手里千辛万苦弄来的,还经过了多年的培育,” “是是是,你师傅真是神人·······” 这番对话的后果就是程处默现在真把这些当成了宝,他亲自带着程家部曲,开始寸步不离的守护着这些木箱土盆里的‘绿宝贝’们,不让任何人靠近,更不许触碰一下。 “这些是祥瑞,是要进献太子的。” 他甚至让木匠给运送的马车上加了个蓬顶,生怕风吹坏了太阳晒蔫了。怀玉在终南山种了五年粮食蔬菜,哪不知道其实这些东西生命力很顽强,根本无须过于担心。 但还是随程处默去了。 离开伏羌的时候,怀玉还带上了城里的一些伤残士兵、义征子弟们,他们请求跟着怀玉的队伍一起返回关中,路上也有个照应。 怀玉还带上了一些奴隶,总共十二口,李世民前后两次赏赐他陇右军功给的,卢怀让让他在伏羌的官奴隶里挑,特事特办,大开方便之门。 之前怀玉在盐井寨也买了些奴婢,还接收了几户弃籍逃户的灾民,但都留在了那里。 这次也就挑了些较年轻健壮的奴隶,不过他只挑了两个突厥战俘,是两个突厥少年郎,约摸十五六年纪,带回去放羊养马,其余的则挑的是熟羌、熟獠,也是会汉话甚至会耕地的,带回关中以后种地。 相比起行军时一天六十里,东归的时候他们每天反而能走八九十里,主要还是不须要午后便开始安营扎寨,他们这队人马每天天明出发,可以一直走到黄昏之时。 一般都是进城镇过夜,或是在官道的驿馆边住宿。从鄣县到陇县约七百余里,一路到秦州都是沿渭河河谷而行,而过了秦州到达陇山时,却改向北经陇关翻越陇山。 在陇关,怀玉他们看到了越来越多的兵马。 陇右行营野战医院此时就设在陇关,柴哲威现在主管着野战医院,这家伙看到怀玉时仍是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因柴绍之功,柴哲威如今也勋加九转大将军,却已阶授五品朝散大夫,得意的很。 “恭喜武二郎得封县男。”柴哲威居高临下道。 “也恭喜柴大郎加官晋阶。” 柴哲威不客气的直接问他,“最近可有三娘消息?” “我一直在陇右,确实不知。” 柴哲威听完,失望的离开了。 “这家伙,全凭父荫,居然也有九转勋、五品阶在身,打仗的时候拼命往后缩,这论功授勋的时候却又冒出来了。”程处默对着他的背影不屑的吐了口口水。 柴哲威有个好爹好娘,不过话说回来,谁不也希望封妻荫子,就如柴绍这勋早就登顶上柱国了,再立功勋,朝廷制度本就是转授子弟的,柴哲威是嫡长子,给他也是理所当然。 “让他缩在后面当个纨绔二代吧,咱们冲在前面建功立业当功勋一代!” “这说话好,我喜欢。”程处默哈哈大笑。 经陇关翻越陇山后,便进入了陇州河谷,他们一行也变的小心谨慎起来,虽然这里到处是大唐兵马,可突颉利突利的大军就是由泾州转入陇州北的华亭,由那里突入平原。 现在陇州城还在,可突厥十万大军也已经冲入了关中大平原,根本拦不住了。 在陇州城,怀玉见到了薛万彻,他现在是陇州刺史,还因斩将夺旗之功,由武安县公晋武安郡公。 面对着怀玉处默他们,薛万彻还挺热情的,“大总管已经率部进驻岐州了,颉利那狼崽子跑的很快,带十万人马已经到武功了。” 武功,那已经是雍州境内,出了歧州。 柴绍他们紧赶慢赶也还是慢了一步,樊兴虽进驻了豳州,可颉利却率大军回马一枪,于华亭入陇州,顺汧河而下进入了关中大平原。 柴绍领陇右精锐赶到,也于事无补了,在这种一望无际的大平原上,他也只能守陇、岐州县城,却根本拦不住突厥大军。 十万突厥军在平原上呼啸,他们不攻坚城,只掠乡野,一路抢掠着东进,现在已经集结在武功一带。 其东面便是驻于咸阳一带的秦琼武士彟冯立谢叔方诸将,其东北方向则是尉迟恭长孙无忌李君羡他们驻于泾阳一带的人马。 柴绍很谨慎,没在关中大平原上浪战,而是小心翼翼的跟着突厥军,利用陇岐诸城蛙跳前进监视突厥军,寻找着战机。 “突厥十万大军在武功,那我们岂不是回不去长安了?”同回长安的汪达道。 “咱们不带着商队,轻骑绕路,走渭河南岸应当是没问题的,一些抄掠的突厥游骑,能奈何我们么?” 面对着已经杀入关中平原的十万大军,不论是武怀义还是程处默,甚至是马周这样的书生,没有一个畏惧的。 他们甚至想要深入虎穴,去颉利现在金狼旗所在京西武功走一遭。 对这些胆大的家伙怀玉很服气,但他绝不赞成。 现在陇关、陇州一直到汧阳,也就是汧河河谷这一路,相对狭窄的地区,暂时都是由薛万彻的人马控制着,突厥骑兵并没有在这片狭窄地带逗留。 他们如今已经跑到关中大平原上,颉利可汗驻武功,突利可汗则驻于醴泉一带,其它的俟斤、特勤各统人马,正在京西平原劫掠。 突厥不擅攻城拔坚,而现在唐军也不轻易跟他们在平原野战,双方都很谨慎小心,大战一触即发。 这个时候颉利岂会没防备,估计武功大汗金帐附近二十里都靠近不了。 “咱们还是赶紧回长安,别节外生枝了。”怀玉现在心里挂念着三原家中的老武。 薛万彻倒挺羡慕他们的,“大总管有令,我现在镇守陇州不得离开,急死个人。” 柴绍的安排比较谨慎,突厥人从华亭冲进陇州,再杀奔关中平原后,柴绍虽迟来一步,却没马上去追咬突厥大军,而是专心先把陇州境内的突厥兵赶走,然后收复华亭,并派兵加固华亭和陇关这两个口子。 先把突厥人退路给堵上,再步步为营跟进。 别看现在突厥人在关中大平原上撒野,但实际上他们来时的路已经被堵了。 当然,以突厥十万骑兵的强横兵力,只要不能正面击败他们,他们真要离开,有的是返回的路线,说不定还能直接杀到河东北返。 眼下七月底了,距离长安还有五百里。 “在这休息一晚,明早轻骑快马返回长安。”怀玉说服了他们想要去武功探虎穴的大胆想法,当天晚上便在陇州休息一夜,第二天一早,扔下奴隶等,各自只带了几骑部曲,便一人三马直奔长安。 沿汧河直抵歧州虢县,他们渡过渭河,远离渭河疾驰,一路上遇到不少游荡的突厥兵,也都没纠缠,直接远远甩开,埋头赶路。 两天两夜疾行,八月初一的清晨,他们终于抵达长安城。 第127章 上殿觐见 第127章 上殿觐见 长安已经戒严。 “公验!” 城门处,大队骁卫士兵在检查进出者的身份,城头上床弩架起,弓手肃立成排,城门处也添加了拒马。 检查的骁卫士兵也是全副武器,披甲执锐,一有不对,可能就是刀箭招呼。 进入京郊后,他们已经经过十几轮的检查了,但仍不敢有半点马虎,怀玉很配合的接受检查。 虽然他特意换上了绯袍,但守卫没半点大意。 “秦州都督府渭州医院镇镇将武怀玉。”守门军官看到怀玉的身份,疑惑的打量他。 “名震陇右的白袍总管武二郎没听过?”程处默笑道。 “白袍总管?”骁卫队头终于明白过来,“他就是武总管?” “怎的,看着不像,是不是觉得太年轻?告诉你们,十八岁的开国县男,确实也没几个,刚在陇右立功得爵,新鲜出炉的呢。”回到了长安城下,大家也都挺轻松,程处默也有兴致跟那位队头开玩笑。 那队头对怀玉十分客气起来,“武总管在陇右打出的威名,我们在长安可都听闻呢。” 其它本来握枪持刀的骁卫士兵们,也都投来崇拜目光,一战得勋八转,直接封爵,这是多少当兵的做梦都不敢想的事啊。 这年轻人太有本事,也太幸运了。 处默等一一递上自己的公验,证明身份。 “请入城!”队头十分客气的放他们入城,甚至用上了个请字,这是英雄的待遇。 几人刚入城,东宫的李世民便已经得到了禀报。 “几个家伙终于回来了。” “赶紧把他们叫来。” 怀玉跟怀义、樊玄符、处默、马周他们骑马慢步长安大街上,一离许久,这长安甚至都感觉有些生疏了起来,尤其是这街上增加的武侯和骁卫巡骑,越发让他们感受到陌生感。 路上还被巡骑几番检查。 终于回到怀远坊,再次进入小院,前院是一片忙碌景象,甚至比他们离开前还要人多,更加忙碌。 赵信走前举荐的新管事赵义前来拜见,他是赵信的兄弟,结义兄弟,并非一族,早年一起要饭的孤儿乞丐,后来一起在两市厮混,最终也成了商人,他以前没少帮赵信兄妹,虽非亲兄弟,却情同手足。 在怀玉他们离开这段时间,赵义帮忙打理千金堂,井井有条。 “二郎回来了!”赵义看到他,高兴的大喊。 赵义是一个合格的掌柜,做事很有章程条理,他跟怀玉请安问好,并迅速做汇报,东市的千金堂已经建的差不多了,还在装修打木器家具中,马上就能营业了,现在千金堂又招了许多人,生意更好了。 主要还是因为突厥人十万骑兵进入关中,直逼长安,这使的现在不仅朝廷和军队给他们下了许多药品采购订单,甚至长安的官民百姓也都在囤药。 为此赵义现在新招了大批的药工、伙计和学徒,日夜赶工,甚至还又租了一处宅子做仓库药坊。 赢利丰厚。 “有劳赵掌柜的辛苦操劳了,”怀玉当场给赵义十匹绢赏赐,赵义十分感谢,“其实千金堂现在这般兴盛,也主要是时局使的订单多,再则有陈娘子和武娘子的管理,她们的功劳大。” 说着,后院的武母和陈润娘、大姐武玉娥,还有小妹以及两个外甥女她们都迎了出来。 武母拉着怀玉兄弟俩左瞧右看,高兴的眼泪直流,大姐也很关切兄弟俩,而陈润娘站一边,眼里也全是情郎怀玉。 怀玉笑着把马周拉到前面,对武母和大姐道:“阿娘,大姐,在陇右的时候,马先生曾跟我说钟意大姐,你看如何?” “马先生这次在陇右也立下大功,太子殿下也赞赏其才能,如今召回长安授正七品太子右卫率府长史了。” 怀玉这突然拉郎配,让大姐武玉娥闹了个满面通红,尤其是这个时候马周还有点憨憨的上来打招呼。 武母柳氏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看着马周身上的绿袍,倒是越看越满意。“马先生有文化的士人,真能看上玉娥么?” 马周赶紧上前认真一拜,“马周出身微寒,一落魄士人,幸遇上命中贵人二郎,如今虽得官职,但马某心中仰慕大娘许久,今日便唐突提亲,若是伯母不嫌弃,明日便去请大媒择吉日来正式提亲说媒。 若是好事能成,马周一定会好好善待大娘,也会视两个孩子为已出。” 这突如其来的好事,让玉娥这个苦命女子也是不好意识的逃回后院,她虽没当面答应,但其表现也说明并不讨厌马周更不反对这门亲事。 武柳氏笑的合不拢嘴,大女儿苦命可怜,嫁三夫死三夫,留下两个女娃被迫回娘家生活,不知道让她愁白了多少头发。女人没丈夫、儿子,那就是没有根的浮苹,就算父母心疼兄弟关爱,终究不是归宿。 马周各方面都是极好的,何况现在还是七品官了。 对这桩婚事,怀义也是完全赞成,现在武家就剩下老武还没表态,于是当场便说好,让马周回头跟他们亲自去趟三原龙桥堡,带上媒人去提亲。 樊玄符一直跟着怀玉身后,仍是男子装束。 怀玉把她拉到面前,她有些不好意思,身体僵硬,甚至脸都通红,这个平时彪悍的很的母大虫,第一次正式面对未来婆婆时,手足无措。 “娘,给你介绍下,这是······” 怀玉话没说完,结果樊玄符倒是抢了话,结巴着道:“伯母好,我是二郎朋友,对面荣国公府的,姓樊·····” 结果后面卡了壳,结巴半天也不知道如何说,最后居然一跺脚,跑了。 怀玉追上前去。 结果在大门口,樊玄符对他道,“我先回府了,伱,你赶紧找个大媒,选个日子来我府上跟我阿耶提亲,” “还有,不许现在跟伯母说明我身份,” 说完,直接跑进了对面荣国公府,留下武怀玉一人在那里傻笑。 走回来,武柳氏还问攀玄符是不是有急事。 马周在他旁边低声道:“刚才确实不太适合直接说明樊娘子身份的,”樊玄符千里追情郎,两人甚至在陇右出双入对,甚至吃住一起,这要是说出来,确实于礼不合。 “是我考虑不周了。” 程处默坐了会,也便告辞要回家了,临走前还不忘对怀玉兄弟道,“二郎可别光顾着自己的好事,回头赶紧找大媒来我家为怀义提亲,别耽误了啊。” 怀玉笑道,“一定,你也先帮我跟宿国公吹吹风。” 送走处默,回到后院,陈润娘也终于有了机会跟情郎说话,她一把扑进怀玉的怀中,抱着他便不肯松手,一句二郎出口,倒是泪如雨下,眼睛通红。 “你不知道你去了陇右,我在长安多挂念你。” “听说你在陇右上战场立了功,威名了得,我没多高兴,反而是担心你有没有受伤······” 怀玉抚着她的背,安慰道:“你看我现在不是全须全尾回来了嘛,还挣得个开国县男爵呢,你阿兄陈兴这次在陇右也立功得官了,现在是渭州医院镇的从八品参军了。” 这段时间天天跟樊玄符相处,虽说止乎于礼,可两人毕竟也热恋着,现在一回来,陈润娘这般扑上来,搂着他不肯松手,说着这些关怀的情话,怀玉总觉得有点心虚。 这方面他比程处默甚至武怀义他们都差远了,人家在盐井寨短短时间就纳了几房美妾收了数名美婢,就如怀义不仅接受了盐井寨当地豪强杨氏的女儿为妾,还又收了几个漂亮婢女,甚至另一豪强刘氏送他一个琵琶伎,他也收了,其乐融融一片和谐。 “二郎一路风尘仆仆,肯定也累了,奴服侍二郎沐浴吧。” ······ 沐浴的正舒爽,被打断了。 太子派人来召他入宫面见。 “二郎,再陪奴一会。” “就一柱香时间。” 润娘被热水蒸汽熏的满面桃红,双眼迷离的不肯放他走。 “再陪奴一会。” “好吧。”怀玉受不了这模样。 ······ 东宫。 沐浴更衣过后的怀玉浑身通畅,甚至满面红光,他绯绫袍银鱼袋,金銙七环蹀躞带。 宫门前交出佩刀,殿外脱去履。 内侍唱名。 “宣,宣义郎大将军大陵县开国男医院镇将北门长上武怀玉入殿觐见。” 怀玉跟着小黄门迈入显德殿中。 这不是他头回来东宫,但他还没见过太子李世民。 进殿后牢记小黄门先前的吩咐,低头跟随,不敢随意抬头,更不敢胡乱左右观望。 “臣宣义郎医院镇将北门长上武怀玉拜见太子殿下。” “平身,抬起头来。” 怀玉抬头,看到一个意外的身影。 那拳胡子,不是曾经来怀远坊小院过吗,好像自称是东宫药藏郎,叫什么长孙啥的? “哈哈哈,怎么,有些意外?” “上次孤与无忌和玄龄微服私访,还记得吧?” 这真是有几分意外了。 “武怀玉,你给孤的惊喜还真是不少,孤也没料到你不仅精通医术,也还擅道法,更料不到你除了会画篆请神,居然还能炼制掌心雷,你跟孤说说,这掌心雷的事吧。” “殿下,掌心雷其实就是于竹筒里添加了火药,点燃后便会爆破发生爆响。” “何为火药?” “火药是我们道家炼丹的产物,用一硫二硝三木碳便能配制出火药。”怀玉倒也没隐瞒,反正这很笼统,真正的配方更精细,甚至纯度等影响很大。 李世民对他这知无不言的态度很满意,“这掌心雷除了惊扰敌人兵马,可否能够直接杀伤敌人?” 第128章 统神机营 第12八章 统神机营 李世民迫切的想要借助掌心雷的力量,增加对抗突厥的本钱。面对太子的这种期盼,怀玉没泼冷水。 而是开始给李世民画大饼。 他在陇右制作的掌心雷,充其量就是个爆竹,但应用前景还是很广阔的,尤其用做军事,有很大改进发展空间。 “火药运用得当,不仅有惊扰力震慑力,也还有直接杀伤力。” 怀玉告诉李世民,这玩意还可以制作成远射武器,如弓火药箭和弩火药箭,在箭矢上绑上助推的火药,以火药推动箭矢远射,甚至不仅可以是单发的,还可以是多发的。 比如明代的一窝蜂、七星箭等,甚至不仅可以单兵使用,还可以搞车载火箭,如神机箭等。 还有诸如神火飞鸦、火龙出水这种应用于水上的大型火箭。 还可以在火箭里添上毒药、毒烟,就能变成烟火箭、毒火箭。 除了这种发射类的火器,还可以搞爆炸类的,用手投掷的掌心雷,用投石车投掷的霹雳火、震天雷,以及蒺藜火球、毒烟球等等玩意。 这些在宋明历史上也都算是百花齐放过的。 要说跟火枪大炮比,肯定没法比,但要说这些东西鸡肋,也绝对不算,运用的好,绝对是好东西。好比夜袭敌营的时候揣上掌心雷,那玩意不比扔火把强么? 再比如两军交战,士兵在盾牌后藏上一桶一窝蜂,等敌冲近了,来个一窝蜂齐射,那场面肯定壮观,甚至近距离也会有不小杀伤力。 甚至火药在烧营、烧船等方面,肯定更有优势。 如果有足够的火药,制造出一些几百上千斤的巨大爆破火药,攻城拔坚的时候,挖掘地道,在敌人城寨墙下搞个爆破室,那威力是非常可观的,明末的那些流贼可是很喜欢用这招攻城拔寨的。 只要有黑火药,根本都不需要研究出火枪火炮,也大有可为。 李世民眼前打开了一扇门,跟听天书一样,听怀玉描绘那些火器,脸上露出极为凝重的表情。 “你怎么想到这些的?”他严肃的问。 怀玉看到他这表情,并不意外,他在陇右的时候就已经想到如今这局面,既然弄出来了,那肯定得过这关,倒不如不再藏着掖着,还省的君王猜忌惦记着。 “火药是我师傅逍遥子早年炼丹之时意外炼成的,之后发现此物威力巨大,略有研究,只是后来发现此物用于战争大凶,于是将之封存,臣本来不应当将此大凶之物现之于世,可突厥年年入侵,掠我子民,夺我牲畜,毁我文化,如今更打到了关中平原,臣做不到我师傅那样超然世外,只要能够有助于我大唐击败突厥,就算要承担反噬之害,臣也愿意一并承担。” “臣愿意将此秘法全部献于殿下和朝廷。” 这番话说的慷慨激昂。 李世民听了动容。 良久,他长叹一声,“你师傅是位真正的世外高人,这火器也确实大凶之物,然犹如刀兵,如果操之于仁者之手,则也能主持正义维护太平。” “朝廷之前有军器监,屡设屡废,先前并入了少府监,如今孤要重设军器监,不仅要将甲坊、弩坊重隶军器监,还要秘密设立火器坊,便钦点你为军器监少监兼火器坊署令。” 军器监此前几度存废,长官监是正四品上,并不设少监。而现在李世民特意新设了一个少监,为正五品上职。 “臣初入仕途,只不过立了些微末之功,如今从七品下本品,不敢担此五品要职。”武怀玉听说少监是正五品上之职时,很意外。为他特意新设这么高的官职,只怕不好接。 “这天下也只有伱一人懂火药,把火药制成火器,更是缺你不可。” “殿下,臣请求殿下精选一批忠心可用之工匠,臣将炼制火药之法全部传授于他们,并将打造火器的一些想法告诉他们。” “臣还有个建议,可以把火器坊之名改为神机坊,这样更能保密,也可从禁军之中挑选一小支精锐人马,组建一个神机营,让他们负责检验、试用这种新式火器。” 殿中就君臣二人。 李世民看他如此年轻,却依然还能面对正五品上的实职如此冷静,十分欣赏。当下笑着道:“你这建议确实不错,神机,嗯,好,那就于军器监下秘密组建神机坊,再从屯营调一营人马组建神机营。” 李世民打算就在玄武门北的禁苑里,秘密建立神机坊,从少府监甲弩二坊里精选一批忠心可靠的皇家工匠跟怀玉学习火药火器制作之法。 “最好是能够把神机坊设在一处湖心岛上,四面隔绝,更好保密。”怀玉想起传说很早以前什么威尼斯制玻璃镜的,还有拜占庭帝国制造希腊火的工匠,就都是秘密藏在岛上。 “湖心岛····”长安并没有大湖,太极宫大内倒是有海子,湖心有岛,但太极宫现在仍住着皇帝,况且火器毕竟是军器,也不适合放在大内制造。 “长安城东南曲江,也叫芙蓉池,这里以前是片天然池沼,前隋兴建长安的时候,修渠引水注入曲江,形成了千亩水面,长安百姓春季踏春浏览胜地,皇家也修了些楼阁,曲江中倒有几个岛,” 唐初的下南城那就是鬼城,至于曲江,大半属于郊外了,除了节假日时百姓来这里玩,平时也没什么人,倒是个比较安静偏僻之地,用来置火器坊挺好。 工匠、材料,李世民表示只要神机坊需要的,他都会立马调拔。 “要制火药最关键的就是硫磺和硝石,用做武器,需要的量会很大,”这些都是道士们炼丹的材料,价格也不低的,而且用量大的话,肯定供应上有些麻烦,这需要大量的去开采加工。 硝石得是火硝,制盐所产的芒硝不是一类东西,可以从土硝中提取,一般含硝的土壤或是山洞里,可以提炼火硝,还可以种土硝,方法得当,其实种土硝比去什么茅房墙脚刮土熬硝效率更高。 至于说硫磺,大唐倒是不缺天然硫矿,提炼粗硫也较简单,制火器的话,将粗硫再精制便可。 木炭粉就更容易了。 当然,技术上没问题,但实际操作,还得大规模的生产加工成各式火器,这个过程肯定也不容易,足够的工匠、充足的原材料,还得精制、配比、加工等等。 甚至还得加工生产引线等。 要量产绝不容易,李世民听着怀玉的可行性报告,也渐渐明白过来,前景确实不错,但可能赶不上这趟大战了。 “你尽管放手去干,”李世民倒也没失望,这回用不上,下次总能给突厥狼崽子们用上。 怀玉一力推辞少监之职,李世民最后收回少监任命,仍令怀玉判神机坊署令。 他捋着卷须打量着武怀玉,越看越是欣赏。 “为便于你出入内廷奏事,孤便授你为通事舍人内供奉,再判神机坊署令。” “押领神机营北门长上。” 怀玉赶紧谢恩,他现在对大唐官职也较了解了,这通事舍人是中书省下的从六品上官职,掌朝见引纳、承旨宣劳、殿庭通奏等事,员额十六人,属于供奉官。 所谓供奉官就是在内廷供职的皇帝近从官员,且特指中书、门下和御史台的部份在内廷供事之官,他们也是每天要早朝的常参官。 而内供奉官,就是供奉官五品以下官设的员外官,编制之外的,中书舍人给事中通事舍人侍御史等的编外。 做为员外官,又还分为员外置和员外同正,员外置俸禄仅正官一半,员外同正就是享受和正官一样待遇。 怀玉的这个通事舍人内供奉,明显就是个员外置,他以后也在内廷供事,干通事舍人一样的差事,俸禄却仅他们一半。 至于判神机坊署令,相当于兼职。还兼有统领神机营的职责,这个神机营不仅要守卫神机坊,还要负有试验火器,并轮番到玄武门宿卫之职。 相比正五品上的军器监少监,通事舍人内供奉仅是从六品上的员外官,但是怀玉却很高兴的谢恩接受了,这内供奉可是近臣,能行走内廷。 “臣谢殿下!” 李世民哈哈笑着让他起来,“孤先前听闻陇右大捷,你雷灭突厥,斩杀特勤,本来要授封你为开国子,奈何魏征一力反对,认为你太年轻,刚入仕还不到三月,就这般封赏并非好事·····”李世民把那天殿上发生的事情告诉怀玉。 “这火器若能办成,于我大唐又添卫国破敌利器,到时别说一个正五品上少监,就是授封你个侯伯之爵,也足够了。” 这话要是一般年轻人听了,得感动的哭。 怀玉虽然面对李世民的时候,并没有那种对太子的敬畏,但也知晓李世民确实对他挺不错了。 男爵也是爵位。 想想侯君集,李世民打小玩伴,跟着也护卫征战十年了,现在也仅是个全椒县子,当然,这已经是内定的国公,只要等把突厥人赶走,等到李世民正式登基,到时大封功臣,侯君集肯定是封国公的。 但这也主要是他玄武门那天立的功,是李世民称帝才能鸡犬升天,否则若是建成继续当太子,侯君集也仍仅是个县子。 甚至如大老黑尉迟恭,因投唐时间短点,到现在连个男爵都没。 而如刘兰成、牛进达、李君羡、吴黑闼这些人,是很早跟着秦琼程咬金他们投唐的,在李世民麾下久经战阵,也不过都是县子县男,甚至有的还是玄武门那天后才授封的。 跟魏城县男牛进达、平原县子刘兰成、全椒县子侯君集他们比,怀玉觉得自己现在能得封大陵县男,确实是李世民对他的刮目相看。 就这赏识,换成任何一个大唐年轻人,不得死心踏地么。 看的出来,李世民现在压力很大,最近又开始睡不着觉失眠,好在只是失眠,有了两门神画像、盔甲镇着,现在倒不再有无头鬼来索命了。 怀玉给李世民把脉问诊,最后给开了点安神的药。 十万突厥骑兵突入关中大平原,都快要围长安城了,任谁也确实得心力交悴,想当年李渊面对突厥的压迫,甚至都打算把长安一把火烧了,直接跑路襄邓去另立都城了。 “你在陇右跟突厥人交过手,你对眼下这局势怎么看,有什么建言?”李世民问。 面对这番带着考量的话,怀玉想了想,如实道,“臣以为颉利虽来势汹汹,但突厥骑兵野战虽利,可无攻坚之力。他这一路能入关中,也仅因泾州没及堵住关隘,突厥虽众,但是远道而来,我大唐早立于不败之地, 依托关中城池堡垒,找机会把突厥脱节落单的人马灭掉一些,不跟他们正面对决,则突厥会先撑不住,到时朝廷可再派人暗里游说突利等一些小可汗、设、部落俟斤等, 突厥也不是铁板一块,小可汗、设、俟斤等各统部落人马,肯定也各有私心,抓住这个,离间他们·····” 怀玉没说什么跟突厥人以打促和的话,和不和那是李世民该考虑的,他这样级别的官员,还是个年轻官员,必须得旗帜鲜明的表明跟突厥人战到底的决心。 至于对错,那留给太子判断,或者说这样的态度,才符合他的年龄和身份,才有利于在太子心中树立一个忠心可靠且勇敢的形像,要是他出言说什么不能硬打,要忍,要谈,那李世民可能就会觉得他胆怯懦弱了。 老成持重谋国,那应当是房玄龄高士廉杜如晦他们的做法。 李世民果然听了直点头,但并没有跟他讨论更多,“你一路赶回来,也辛苦了,先回去好好休息一下, 明日早朝,记得来。” 他现在成了内供奉常参官,以后得跟着上朝了。 怀玉起身,却没马上退下。 “殿下,臣斗胆,有个请求。” “哦,想要什么,尽管开口。”李世民看到他这提要求却脸上露出了笑容,还带有几分期待眼神。 年轻人有要求不怕,有要求有欲望才更好掌握。 “臣之前与荣国公樊大将军之女樊大娘相识,互生情愫,相互爱慕······”怀玉跟李世民讲起他跟樊玄符的故事,当然隐去了刺杀薛万彻这段,主要还是说樊玄符如何千里追随,甚至战场救护的事。 “臣出身寒门,无法与荣国公家相提,想向殿下讨道赐婚敕令······” “哈哈哈。”李世民听完这个故事,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年轻人挺有意思,刚下山还俗,这才多久,就跟樊大娘这般。 “挺好的,孤便派人给荣国公去封信,帮你提个亲,只要荣国公不反对,孤给你们当大媒,为你们赐婚!” “臣谢太子殿下,只要太子殿下出面,荣国公肯定会答应的。” 李世民捋须而笑,他倒也知道母大虫的名头,也知晓她订三婚结果三个未婚夫都死了,武怀玉跟樊大娘私下有情,这事樊兴知道后估计也不会拒绝的。 怀玉还想跟李世民讨要马周去神机坊,结果李世民拒绝了他,“马周挺有才华,他给孤上的时策建言,都很不错,孤要重用,现在调他回东宫太子左卫率府任长史,还要授他殿中侍御史内供奉,让他去神机坊,大才小用了。” 殿中侍御史从七品上,其内供奉也是个员外官,相比起正七品上的太子右卫率府长史,明显这个官职更特殊,以后在李世民面前行走,那就真正进太子法眼了。 怀玉暗暗为马周高兴,终于熬出头了。 告辞退下。 退到殿门口了,李世民结果又叫住了他,“去找张阿难,就说孤给你赏赐宫女二人,让他办理,去吧。” 第129章 大内总管 第129章 大内总管 东宫,内坊局。 怀玉见到了位很特别的宦官,内侍省内给事兼东宫内坊局内坊令张阿难,一个干巴老头,却身着雁衔绶带大科绫紫袍,还佩金鱼袋。 白净无须,满脸褶子。 看到怀玉被小黄门领进来,一脸堆笑站那迎接,但怀玉却能感受到这人不好惹。 事实上刚才给他带路的小宦官已经好特意提醒过这位年轻红人。 眼前的这位宦官,不仅官入三品,还有个侯爵。 一个侯爵太监,准确的说现在还不能说太监,因为他现在仅是内给事,还不是内侍监,没资格称太监。这干巴老头别看干巴年老,却是如今东宫总管。 在隋文帝仁寿年间就已经在宫内任事了,后来李渊镇守太原时,张阿难在晋阳宫任事,他和晋阳宫监裴寂一样支持和参与了李渊的太原起兵,之后从龙入关,再后来又到李世民的秦王府总管内务。 一个有着上柱国勋,银青光禄大夫从三品阶,并且还封汶江县开国侯,还兼着右监门将军的一个宦官。 简直是李隆基的高力士。 李世民宫中第一宦官,不是太监的太监。 “下官拜见张太监。” “武员外客气了。” 一个太监一个员外,一个老的好像随时要挂掉的干巴老头,一个年轻得意的新晋男爵。 两人互相打量着,都对对方有些好奇。 怀玉好奇一个宦官居然能够封侯,更了得的是这老头明显得到李渊李世民父子的双重信任的。 历经杨坚、杨广和李渊李世民两朝四代,还能有这地位,这老头非常不一般。 勋加上柱国的太监,能见到几个。 传闻这老头是个剑术高手,上柱国这勋不是白得的,而是他剑下真斩杀过不少人,一把剑护卫过李渊李世民爷俩多次。 “听说武员外跟樊大将军的女儿要成好事了?”老头笑呵呵,却又给人几分皮笑肉不笑的感觉。 “嗯?” 怀玉惊讶这太监消息能这么灵通。 “我跟樊大将军一起在右监门府共事,更早在大业年间我跟樊大将军在太原就是老熟人了,”张阿难主动告诉怀玉,当年樊兴爷俩还是李渊家奴的时候,他跟樊方就很熟,樊兴更是曾拜在他名下学剑,甚至还曾拜他为义父。 “大娘那丫头的斩马剑也是跟我学的,这丫头打小没娘,有些可怜,当初在太原的时候,跟我最亲近了,那是我干孙女。”老头说到樊玄符的时候终于露出几分慈祥笑容来。 “不知太监跟大娘还有这关系,晚辈失敬。” 老头挥挥手,“当年啊,那丫头还小,我在晋阳宫整日也闲着,有这丫头天天陪着啊,别提多开心了。可惜这丫头命苦,”他打量着怀玉,“你小子这面相,我有些看不透,总像笼罩在一团迷雾之中。” “你要不嫌弃我这糟老头子,是个残缺之人,以后也跟那丫头样,叫我阿翁。” “好好待那丫头。”张阿难说完拍了下巴掌,便有小宦官带来两名年轻宫人,“太子殿下让我给你挑两宫人赏赐与伱,我特意给你挑了两个,可还满意?” 知道老头是樊兴的义父和师傅,樊玄符的干爷后,怀玉倒觉得来领宫人有些小尴尬。那边跟李世民请赐婚,结果这边来领宫女。 “没啥不好意思的,男子汉大丈夫嘛,妻妾成群那是有为的表现,只要不宠妾灭妻,多纳几个妾侍收些侍婢也很寻常。” 两个宫女站在那里有些紧张不安。 她们已经知晓,要被太子赏赐给一位年轻的贵族男爵。 大唐立国以来,宫中的宫人,主要都是前朝留下来的,以及籍没女子,这些宫人要么就出身卑贱,要么就是刑戮之家,出身良家的并不多,大唐还没有从民间选秀过呢。 这几年,也不断的将一些宫人赏赐给功勋将士们,但开国之初,诸多反王叛将罪犯等,其妻女也是源源不断的没入掖庭,有人教坊的也有入掖庭的。 那些罪人之妻一般就是去干杂役苦活,年轻的罪人之女要是长的也还好,则会做些轻松点的侍从使唤的活,若是运气好,能得君王临幸,也有可能改变命运,成为低品级的后宫。 当然,能选中赏赐给功勋将士也不错的。 “这个叫高惠安,今年二十岁了,出身渤海高氏,其父高士达前朝末也是一路反王。” 高士达,隋末以高鸡泊为根据地造反,窦建德也曾对投他麾下,他自称东海公,后来占据楚州,称翼王,过于骄纵兵败被杀。 “这个也姓高,高胭脂,今年也是双十,同是渤海高氏,其父高开道,前朝末本是盐户,后揭竿造反·····” 这个高开道武怀玉是知晓的,因为这家伙反复无常是隋末河北反王之一,还曾得大唐授封为北平王。 盐户出身,却曾攻取渔阳郡建立燕国。武德三年干不过窦建德罗艺等,上表归附大唐,李渊封他北平郡王、上柱国、蔚州总管。 结果这家伙并非真心归附,第二年缓过来点劲,便马上又起兵反叛自称燕王,之后向突厥称臣,带着突厥和奚人几次攻打幽州,最后被自己爱将张金树反叛,兵败自杀。 张金树杀了高开道降唐,把高的女儿送入唐宫,拿老上司的人头换来北燕州都督官衔。 高开道死前,缢死了自己的诸多妻妾儿女,这高胭脂也被缢,后来被张金树救下来没死,但却被送进唐宫,也在宫里快三年了。 老头对两个不安的宫女道:“这位是大陵县开国男、特旨通事舍人内供奉的武二郎,马上要迎娶咱家的干孙女儿樊大娘子,你们在宫里也算懂事听话,咱家特挑选你二人出宫,这可是太子殿下天大的恩情,以后跟着武二郎记得老实本份, 若是敢胡作非为,武二郎直接给杖毙,拉乱葬岗子埋了。 要是好好服侍武二郎和樊娘子,那么将来也有机会得临幸,生儿育女,下半生不愁。” 老太监这话说的冰冷无情,严厉的警告了这两高氏女子。 怀玉没料到这两宫人居然是两反王之女。 他不知道张阿难挑这两身世复杂的人给他是何用意,只觉得为难,可又不能拒绝,谁知道李世民赏赐宫人给他,到底是何意呢? 他不太相信仅仅是赏赐。 也许这两宫人还带着使命的,极可能是李世民安插他身边监视他呢?毕竟他掌握着火器这种神奇的杀器,也不见得李世民就是不信任他,但安插人盯着,也是寻常操作吧。 这么一想,这两高氏无论如何,也只能收下了,两高氏过来拜见怀玉,十分紧张,两人长的还算比较端正,五官清秀,就是有点瘦,脸无血色,个头都还不错。 籍没宫中做役数年,确实也挺艰难的。 怀玉不知道大唐有没有锦衣卫、东厂这样的机构,但既然汉朝有绣衣使者、宋朝有皇城司、明朝有锦衣卫东厂,那李世民手里估计也有这样的秘密机构。 自己如今也是男爵,又管神机坊押领神机营,那也算是进入中高层次,应当是能享受到这种‘特殊待遇’了。 张阿难一直在观察着怀玉的反应,见他只是听到高开道高士达二反王名字微有惊讶,对两个双十年纪,略有姿色的宫女却没什么反应。 “回去见到那丫头,跟她说咱家想她了,跑去陇右这么久,回来了就赶紧来瞧瞧咱。”老太监说完,笑着离开了。 怀玉领着两个忐忑不安的宫女离开东宫。 现在起,她们就不再是宫人,她们被赏赐给了武怀玉,以后身份是武怀玉的奴婢,如果武怀玉看的起她们,或许会给他们放免,甚至给一个妾侍身份。 “走吧。” 两人一人背了个小包被,就两身换洗衣物,别无其它。 “你们还有亲人吗?” “有个姐姐在宫里。”高惠安道。 而高胭脂则说她在世上已经没有亲人了,父亲自杀前把妻妾儿女都绞死了,她是仅剩幸存者。 怀玉忍住询问她们是否带有特殊使命,是不是张阿难派来监视他的,他克制了这份冲动。 他带着两人回怀远坊,一路上两人都是步行跟随,他便也没骑马,就牵着马步行,跟她们边走边聊。 两人小碎步紧紧跟随,甚至对长安街道挺好奇,离开了红墙深宫,在最初的紧张过来后,她们也在怀玉的刻意亲切的交谈里,放松了戒备。 “我给你们各赁头驴吧,各坊门前都有驴赁。” 长安城很大,从一头到另一头,二十多里,所以长安城的城门处、各坊门处还有东西两市里,总活跃着一大批赁驴人,这是大唐的滴滴打驴,想去远点的地方,掏铜钱便可赁驴乘骑,甚至还人牵驴。 甚至还有跑长途的驴,多交押金便行。 两个女人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可以走,高开道和高士达虽然隋末曾造反称王,也是渤海高氏族人,但都属于远宗旁支了,高开道是盐户,高士达也只是小地主。 若不是遭逢变故,最好的年华进了深宫,她们其实也早当结婚生子了。 “我父亲是天子元从老禁军的致仕旅帅,开国初陛下曾以宫人赏赐元从禁军,出身江南的宫人王氏便随我阿耶,在我家也近十年·······” 怀玉说起自家也有个宫人出身的姨娘,如今还生了一儿一女,在武家挺好,这让高氏二人听了后心中安定许多。 第130章 高氏姐妹 第130章 高氏姐妹 长安城的街道上其实什么也没有,除了尘土便是高高的坊墙,和路边那孤寂的树。 街铺的武侯、巡街的骁卫骑兵,总带着审视的目光打量着每个在街上走过的人。 怀玉身上的绯绫袍银鱼袋让他免去了很多麻烦,是最好的通行证,甚至街铺武侯、坊门坊丁、路上的不良人遇到还要向他站定行礼。 两个二十岁了的姑娘,已经算是大龄剩女了,她们走出宫墙,在怀玉那有趣的话语带动下,也渐渐的放松起来,感受到了自由的气息。 出东宫后,离东市不远,怀玉看她们对啥都很好奇的样,便干脆带她们俩去了东市逛逛,正好午后开市,市鼓还在响着。 相比起街面上的冷清甚至带着几分紧张,东市就要热闹的多,本来高级官员是不允许入市的,不过好在现在是唐初,规矩没那么严格。 带着二人先直接去了药行,远远便看到了千金堂,铺面坊邸都已经建好,原来的那片废墟上,现在一排崭新的铺面矗立,甚至在千金堂的前后左右,也新建了店铺。 果然那废墟一清出来,还是很快就有商人买地建铺。 “这是咱家的产业,千金堂,一家药肆。” 高惠安高胭脂惊讶的看着这排店面,“全都是?” “嗯,先前为东市署清理了这片废墟,这块地算是免费拿到的,所以就盖的比较大,这相当于是九个普通的铺面了,后面还有作坊和宅邸,走,带你们进去瞧瞧装修的如何了。” 赵义就在这里张罗着,看到怀玉过来,赶紧见礼,并跟工匠等说明这是东家。 “挺不错的。”怀玉转了一圈,觉得进度挺快,原本的铺面是比较小的,一个十平左右,现在九间铺面连一起,前面还加了两米左右,等于是有五米深,宽则有十丈。 临着小十字街,原本这是冷清的废墟角落,现在却已经占据了黄金地段了。 后面的作坊连着宅院,更大,既可做作坊又能当仓库,还可以住掌柜伙计学徒。 “顶多半月,千金堂就能正式开门营业了,我们打算赶在中秋节前开业。”赵义陪在身边禀报进度,“最近订单较多,尤其是伤药需求量大增,咱们虽然新招了不少学徒伙计,但也仍是忙不过来了。” 战争迫近,伤药订单暴增,这不是什么好事。 赵义请示是否要涨价,长安不少药肆都在涨。 “少涨点,只要不亏就行,如今这是我大唐危急之时,不能发国难财。” 这个时候药品已经属于战略物资了,就得有这个觉悟,谁要是还想着发财,那最后肯定逃不过清算的。 “咱千金堂现在百多号人,存粮够么?” “幸亏二郎你早有安排,咱们之前就有采购积攒粮食,而且三原龙桥阿郎也送来几批粮食······” 战争使的东市受影响不小,百姓行色匆忙面有忧色,粮店、药店,生意好的惊人,但现在粮店每天都只顶多售卖个多时辰,大家排着队,恐慌的情绪在蔓延,朝廷已经在放粮平市,但也架不住大家现在这情绪。 长安城里许多依靠买粮的底层百姓来说,这是最让人煎熬的日子,可这还仅是开头,谁也不知道突厥人会不会打过渭河来。 怀玉在千金堂换了身赵义的白布袍,除去绯绫袍后也就没那么明显了,他带着两姑娘东市逛了一圈,还特意给她们各赁了头驴骑。 两姑娘对什么都很好奇新鲜。 怀玉给她们买了些水果,枣子、石榴、梨,还有几串葡萄,她们拿着却不好意思吃,“赶紧尝尝,当季水果,鲜甜着呢。” 逛到卖布料的布行,怀玉又拉她们去选布料,她们摇头,“你们自己会做衣服吗?” 两人点头。 “那就买些喜欢的布料,回头给自己做几身衣物,马上天凉了,秋装冬装总得提前备好,我多选些,伱们到时给我也做一身。”他笑着道。 路过首饰行的时候,怀玉给两人各挑了支花钗,又选了牛角梳子和两支小铜镜。 这些东西看着普通,制作上还算精细,价格却不便宜。 至于更好的金银花钗等首饰,限于二人的身份,却是买了也没资格戴。 路过十字街口,还有人在卖鲜花,卖的有莲花、菊花等,不少人买来,直接插在头上或耳后,也有插衣上的。 看着好些人头插黄菊,怀玉总觉得违和,在后世菊花成了一种很特别的花,其花语也以追思怀念为主。 头插菊花还真少见。 怀玉最后给两人一人买了一朵莲花,虽然不如百合、玉簪好看,但比菊花好多了。 每次怀玉给她们买东西,她们总摇头,但看的出来,最后却也都很高兴。 拿着怀玉递给她们的莲花,互相插在头上,最后还不忘拿新买的铜镜打量。 “二郎,好看吗?”高惠安胆子大些,这一路过来,也已经没那么拘谨了。 “玉面如花!” 转过街角,遇到了一个浑身污秽的乞丐过来讨钱,“发发善心吧,阿郎娘子,给点吃的,给几个钱吧,” 怀玉看着那个蓬头垢面的看不出本来面目,只能勉强分辨出这当是个老妇人,瘦的皮包骨,让人一见就可怜。 要是在以前,怀玉是不会对那些当街乞丐者理会的,因为这些乞丐往往是以此为职业,到点上班到点下班,甚至直接挂着二维码,人家的收入比大多数人努力工作还赚的多。 可眼前这人,让他生起怜悯之心。 他伸手抓了把铜钱刚要给她,结果高惠安却道:“阿郎,不如让奴给她买几个蒸饼吧,” 怀玉望向她,她低声道,“直接给钱,说不得有其它恶乞在旁边盯着,一转身就抢走了,” “嗯。”怀玉让老妇人跟他去买饼,结果果然一下子就从其它地方钻来一群乞丐跟随,有老有少,其中也不乏青壮者。 找到个推小车卖胡饼的,居然还是个老相识。 “邹骆驼,买胡饼了。” 邹骆驼上次在药行这推车卖饼摔一跤,结果人家挖出来金银财宝,这里甚至很快盖起了一片新的药肆,他却仍然只能继续推车卖蒸饼。 他甚至都没认出这个要买饼的,就是上次挖到财宝的。 邹骆驼的蒸饼居然只卖十钱一个,但却要开元通宝,其它旧钱则要加价,怀玉还觉得他挺良心的,结果邹骆驼摸摸屁股告诉他,之前粮价大涨,许多卖饼的也跟着涨价。 结果新上任的雍州别驾武侍郎出手,直接抓了一批卖高价粮、高价饼的过去,然后当众跟着他们核算成本,算出一个蒸饼不超过六文钱,限他们不得卖价过十文,那些趁机囤积涨价的粮商,也被限令整改。 可有人并不理会,包括邹骆驼也依然卖二十文一个蒸饼。 结果武士彟再次抓人,这次可就不客气了,直接砍了好几个粮商脑袋,一些卖高价饼的也被杖笞,邹骆驼就挨了二十杖,还罚了钱。 现在邹骆驼很老实的仅卖十钱一个,但只收开元通宝。 “仅卖原来一半价,看来以前利很高啊。” 邹骆驼无奈,压低声音道,“没办法,武侍郎说我们一个蒸饼顶多成本六钱,卖八文都有的赚,敢超十文就杀头,谁敢啊。” “现在粮价这么高,卖十钱不亏本吗?” “武侍郎给我们这些两市卖饼开店的,都让官仓平价给粮,亏倒不亏,就是没啥赚的,可不卖还不行,武侍郎是真杀头。” 武士彟黄门侍郎兼雍州别驾,实际上管理着雍州九县,包括长安城的事务,面对着现在紧张局势,尤其是百姓恐慌情绪,奸商趁机囤粮涨价的一些情况,武士彟行雷霆手段。 一边是严厉打击奸商囤积居奇这种现象,一边则是让官仓放粮平市,多管齐下,居然让现在长安的粮食供应还保持了稳定,虽然也涨价,但起码不会几倍几十倍的涨,不会让人无粮可买。 怀玉给每个乞丐买了四个饼。 看着他们狼吞虎咽的样子,这里面确实绝大多数都是残疾、老弱,怀玉告诉他们,若是愿意找点活干换饼吃,可以跟他去千金堂,做点力所能及的活,起码能换点吃的。 更多的怀玉也无法帮了。 领着他们来到千金堂铺前,怀玉交待赵义,“这些乞丐,不管残疾还是老弱,只要愿意做点力所能及的事,不管做多做少,一天施他们两顿粥吧,记住,做事的才有。” 怀玉倒不是舍不得粥,而是真要是来人就给,估计到时千金堂得被堵满,而如果干一天活只给两顿粥,估计不是真乞丐,是绝不愿意来换这两顿粥的,甚至一些强壮的乞丐可能也不愿意。 交待完,怀玉带着两姑娘回怀远坊,继续赁着两头驴,一路十来里骑回去,这路上怀玉边骑马连跟她们聊天逗乐,等到家时,两人已经跟怀玉很熟甚至挺亲切了。 “到了,怀远坊武宅,这里以后就是你们的家了。” 大门口,听到怀玉声音,许久不见的胖子武君雅笑着迎出来,结果看到两个年轻的姑娘,还穿着宫人服饰。 “呀,难怪让我在这苦等许久不见归,原来二郎在外左拥右抱携美游不思归啊。” 第131章 妻妾成群 第131章 妻妾成群 许久不见,武胖子依然那么胖。 “二郎真是春风得意啊。”胖子看着怀玉,眼里有些羡慕。他仍是从八品右卫铠曹参军,而他那个小妾的牙人阿兄,跟着怀玉去陇右,居然也成从八品的镇参军了。 还有他的八个庶出兄弟侄儿们,跟怀玉去陇右,有三个得了官身,其它五个也都点了府兵。就连武家跟去的二十四个武氏部曲奴仆,现在都有两个得官,其余俱补府兵。 “是不是后悔没去陇右?” 胖子想了想,“有点,但也不多,其实我觉得现在这样也挺好,反正早晚我也能继承宣城县公之爵嘛。” 也是,这胖子五十出头了,黄土都埋脖子上了,真没必要跟他那些庶出的兄弟侄儿们一样去陇右拼命,人家嫡长子,将来能继承县公爵位呢。 “这两女子宫里赏的?”胖子问。 “嗯,太子赏赐。” “除了赏两宫女,还赏了什么,加官晋爵了么?”胖子拉着他一起进院。 “通事舍人内供奉判军器监神机坊署令押领神机营北门长上。”很长的一串新职衔,要是加上其它的,那他现在的全部职衔当是 大唐宣义郎医院镇将通事舍人内供奉判军器监神机坊署令押领神机营北门长大将军大陵县开国男。 “呀,都供奉官了,”武君雅真有几分羡慕了,他混十年还是从八品,武怀玉这不到两月就开国男加内供奉了。 怀玉带回两宫女,这事在武宅也引起了点小轰动,武柳氏很高兴,以前丈夫老武也得赏宫人,现在儿子一次得俩。 看着年轻的两宫人,长相端正说话也挺不错,非常满意,希望儿子能够早点开枝散叶。 倒是陈润娘,看着这两个新来的,眼里有点醋意,甚至带着几分敌意。 怀玉把给她买的钗子手镯送她,她才欢笑起来。 给柳氏、王氏和大姐也都买了一份。 正说笑间,来了使者。 使者送来了给怀玉授官职的正式敕书,告身钱东宫也给交了把告身一并送来了,武胖子笑着给张罗着送了谢礼。 这波天使刚走,接着又来一波。 “哎呦,二郎这是又升了?” 来人却是给马周宣旨的,马周果然被太子授为殿中侍御史内供奉,还给他赏赐了百匹绢。 马周感激的满面胀红,接下旨意,便赶紧回书房去给太子写谢表。 打发了来使,众人都很高兴。 毕竟现在马周即将成为武家女婿。 “真是双喜临门啊。” 除了老武还在三原,武老三在族学读书,现在一家子倒都在长安,大家高兴之余开始担心起老武,如今突厥十万大军在关中,甚至突利都已经在渭北泾河西岸的醴泉一带了,随时有可能就会越过泾河,进入泾阳三原一带抄掠。 庶母王氏对怀玉带回来的高惠安、高胭脂这两个宫人,觉得很亲切,她虽不是河北人,但在宫中也多年,如今看着她们,就好像看到娘家人一样亲切,主动的上前跟她们聊天。 怀义今天去了屯营。 他仍还有百骑的身份,这次回京也是以别将身份入京,押领飞骑北门长上,飞骑便是屯营,现在新设的神机营,其实也属于飞骑,而飞骑名义上则又隶属于左右屯卫。 当然,屯营有其特殊性,这实际上是直接隶属于皇帝的北衙禁军,左右屯卫也仅是名义上统领,实际是指挥不了的。 怀义回来时,武怀玉已经在忙着炖羊肉了。 羊肉是武胖子带来的,直接拉了只活羊来,虽说突厥人就在武功了,但对武胖子这样的人来说,并没太大影响,照样吃吃喝喝,他甚至还弄来了些牛肉。 这年头不得私宰耕牛,百姓基本上是吃不到牛肉的。 杀牛是犯法的。 但是,牛也会意外死亡,诸如摔死、晒死、淹死,也有老的无法耕种的,这些牛自然也是会宰杀的,肉也是会吃掉的,但得报告官府,由官府派人来屠宰,皮角筋骨也都是要上缴有司的,牛肉自然是特供给官员贵族的。 水盆羊肉。 小炒牛肉。 胡麻煎饼。 怀玉还用带回来的碱面,蒸了开口的黄馍馍,拉了筋道的拉条子,再来个拍黄瓜。 这顿饭小院里很热闹。 怀玉、怀义兄弟俩,然后刚升官的马周,还有今天提供牛羊肉的武君雅和他馆学里的儿子武希玄,被特意接回来的武老三怀良。 还有不请自来蹭饭的程处默,他还带了个朋友来,魏城县男牛进达的儿子牛见武,他跟程处默在一起,总让怀玉想到熊大和熊二。 牛见武本名牛见虎,避讳虎改名见武,也是个将门虎子,原本也是勋卫,可现在跟程处默拉开了很大差距。 程处默都是游击将军、统军,还有大将军的勋,牛见武却仅是调入飞骑营做了个九品队头。 不过虽说官职相差很大了,但两人关系倒一如继往的好,他们是从瓦岗时起的好伙伴了,长安的勋贵们有圈子,有关陇集团,也有秦府集团的,秦府里还有东人军功集团的,也有关东士族等等。 程牛他们就是秦府集团的,又是其中山东军功新贵集团的,这个圈子主要成员都是关东人,也大多是曾经加入过瓦岗寨的,在之前也还不算多显贵,但如今随着李世民为太子,其地位也是水涨船高。 “哎呀,恨没早点认识二郎啊,要不我现在不也得是游击将军了。”牛见武一见面,就拍大腿哭天抢地,十分夸张模样,不过他这样子倒是让大家立马熟络起来。 “以后咱兄弟多亲近。” 怀玉挺愿意跟他们这伙人来往,说来老武家本来属于河东元从集团的,就是李渊心腹,但是现在李世民都当太子了,马上就要登基了,这个时候过多的还跟原来那帮人混,就很危险。 说来樊兴其实也是李渊心腹元从出身,不过好在他爹死后,他其实也已经算是改换门庭投身李世民成功了。 怀玉觉得在李世民朝,只要不跟李渊心腹元从们亲近,不要跟山东士族亲近,就不会错。 秦琼程咬金牛进达吴黑闼李君羡,还有李绩、郭孝恪、李大亮、李孟尝、黄君汉、杜才干这些瓦岗出身的,虽然也分成两个圈子,但基本上都是山东豪强小地主出身,对李世民来说,这些人既是心腹可靠,又根基不深,不像山东士族或关陇门阀那样,根深蒂固的能威胁到他。 站好队,比干好事,在官场上还要重要。 李靖就是典型的本事通天,却屡屡站错队,还有诸如李艺也是。 跟秦程牛等往来,也是建立在正常的前提下,怀玉并不会过于刻意。 牛见武是个自来熟,怀玉准备的菜很合他胃口,那种过于精致的宫廷菜肴他并不习惯。 开花的黄馍馍,更是格外的喜欢。 说来马周清河的,跟程咬金秦琼老家也就隔条黄河,算是半个老乡,一起也聊的不错。 牛见武吃完了还不客气的要打包,硬是要走了些黄馍馍,怀玉笑着给他装了一笼,最后又送了两块盐砖一包食用碱。 “处默啊,帮我打听一下,这附近几坊还有没有合适的小院,我也买一座,到时咱兄弟们往来方便。” ······ 送走程处默、牛见武、武君雅几个,最后又把怀义送回他自己宅院,马周现在因为已经非正式提亲了,觉得不方便再留在这里,于是便提议暂时去跟怀义住,等有空再寻个合适的宅子买下来。 走的时候,大姐玉娥还特意给他捡了几个馍馍,又装了一碗槐叶冷陶。 “散衙后,还是来这边吃饭,” 马周看着武玉娥递上的食物,感觉十分温暖,“你也早点休息。” 怀玉看着两人这模样,笑的挺开心,虽然两人话不多,可眼里都是对方,满是关切,或许对于这两人来说,不需要什么山盟海誓,需要的仅是一个眼里有对方,能够互相温暖的人吧。 一个曾经落魄的丧妻鳏夫,一个是死了三个丈夫的年轻寡妇,一个老家有个儿子,一个拉扯了两个女儿在身边,他们的组合挺好。 其实两人都还年轻,只是经历的较多罢了。 送走大家,武柳氏把怀玉叫过去,润娘和高惠安、胭脂三人也都在。 武柳氏今天格外的高兴,甚至有点满面红光。 “二郎如今你也是将军贵族了,娶妻的事要门当户对急不得,但你现在屋里有这三女子了,就得抓紧早点生孩子,” 武柳氏直接给怀玉做安排,润娘和惠安、胭脂都住西厢房,怀玉住北正房,初一十五逢五逢十,怀玉休息,其余时间三人分配。 怀玉一听,一个月里他休息六天,剩下二十四天三人分,一人八天,这老太太真是急了,把人当牲口呢。 “娘,这事我们自会安排的。” “啥安排,这事可不能耽误,得抓紧。”武柳氏对之前润娘服侍怀玉一点动静没有,有些不满,今晚便先安排了高惠安服侍。 她训话的时候,王氏就站在一边,对这位当家大娘子的安排,也是不发一言,当然也轮不到她说话。 怀玉本来想说两高刚来,得让人家适应一段时间,结果武柳氏二话不说便安排好了,然后让高惠安跟怀玉赶紧回正房去。 “伱们谁肚子要是争气,能怀上,我赏她十亩地划她名下,做私房体己钱。谁要是争气给二郎生个男孩子,再加十亩。” “去吧去吧,抓紧。”武柳氏把二人催促回去,高惠安便低着头跟鹌鹑一样跟着怀玉回屋。 第132章 独领风骚 第132章 独领风骚 上房里点起了蜡烛。 平时都是用油灯,可今天武柳氏早早安排给屋里换上了一对红烛,这红烛一对便要三千钱,里面混合了苏合等香料,老太太下血本了。 红烛燃烧,火苗跳跃,散发出好闻的香味。 高惠安站在那里,手足无措。 虽然二十岁了,可十五岁该嫁人的年纪进了宫,一呆就是五年,五年洗衣洒扫做役,平时连个男人都见不到。 她隐隐也知晓接下来可能要发生什么,却又不知道如何面对,羞的脸通红,甚至身体僵硬手脚不知道往哪放,杵在那里就跟个木头似的。 怀玉倒是已经有些疲惫。 这些天从陇右赶回来,特别是从陇州到长安,两天不仅跑了五百里,还得一路提防突厥游骑。 打了个哈欠。 结果高氏却吓了一跳,然后结巴着告罪。 屋里仅有一张榻。 怀玉看她这惊慌可怜的样,便道:“你需要洗浴吗?” “奴刚才已经擦拭过身子了,干净的。”说着,便要去解衣,可眼泪倒是先出来了。 怀玉哪见过这场面,倒搞的跟地主恶霸似的了,“要不你在这休息,我去冲个凉。” “奴去给阿郎打水。” “我自去井边打水冲一下便是。” 怀玉要出门,结果发现门居然在外面关上了,打不开。 他推拉了几下,结果却传来武柳氏的声音,“天色不早了,别耽误天光。” 怀玉无奈。 昏暗的烛光下,高惠安倒是脸更红,眼睛更湿润了。 怀玉吹灭了蜡烛。 屋里变的昏暗起来。 轻轻的脚步声远去,武柳氏没再听墙根,走了。 怀玉低声道,“困了,你也早点睡吧。” 说完,他自上了榻,靠一边躺下。 本来就累,高氏那可怜委屈样,更让他没了心思。 高惠安在那站了好一会,然后黑暗里响起悉索的声音,迟迟疑疑犹犹豫豫的靠近。 怀玉没动,闭着眼睛继续睡。 确实很疲惫了,他很快睡着。 一觉醒来,天还没大亮,睁开眼睛,就看到她蜷缩在榻上一角,跟着小猫一样,眼睛紧闭,睫毛很谈,那张有些苍白的脸,留有几分憔悴,或许昨晚可能半夜都没睡着,将至天明才困的睡着吧。 轻手轻脚没惊动她,怀玉下榻。 门已经可以打开。 润娘就在院里,一见到他便迎了上来。 “二郎这么早便起来了,不多睡会。” “要上早朝。” 今天是八月初二,虽不是初一的朔望大朝,仅常参官们朝会,可毕竟他头一次上早朝,总不能迟到。 洗漱,更衣。 大姐玉娥已经蒸好饼,黍子糜子掺合的黄馍馍,大姐厨艺好有悟性,怀玉昨天也只是教了一遍,她今天蒸的就已经比怀玉蒸的还好,青出于蓝。 新鲜热乎的黄馍馍配上一碗羊杂汤,确实舒畅。 “马先生没过来,伱给他带上,不吃朝食要饿出病来。” “老马真是几世修来的福份,能遇到大姐你呢。” “给大郎也带上。”玉娥满脸是笑,眉眼都是弯的。 带上两份早点,赵义已经为他安排好了马,还有两个伙计随从,怀玉从陇右带的奴隶,都暂时留在陇州,估计现在还拉着他的盐、碱、皂,辣椒土豆苗还在绕远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赵义你回头帮我把赵信的妻儿接过来,我散衙回来后跟她们见面聊聊,赵信也还有东西要捎给她们。”赵信想要怀玉把他妻儿们送去陇在,但现在关中也不安全,怀玉打算等突厥人撤了后再安排送去,先跟她们当面说明。 “阿信能遇到二郎,真是三生有幸。”赵义笑着感叹,真心为结义兄弟如今的出息高兴。 来到光德坊门口时,恰好也遇到马周和怀义结伴同行出坊。 马周现在是殿中侍御史内供奉,也要上朝,怀义则是押领飞骑仗内供奉。 “吃过没,阿姐让我给你们带了黄馍馍,还热乎着呢。” “起来晚了,来不及吃呢。” “那吃这新蒸的。” 天微微亮。 不少坊门口都有人马出来,都是赶着去上朝的,虽说朝参官不多,但官员们分散各处,尤其是不少五品以下的低级供奉官们,更都是住的较远,也就只能早早起来。 “我觉得咱们应当在东城买个宅子,要不然以后天天从这边赶去东宫,十来里路,要是遇刮风下雨的,也太辛苦了。” “东城的宅子可不便宜,稍好些的,得一二百万。” 怀玉倒觉得一二百万也不算贵,毕竟每天能晚起个一小时半小时的,也值啊。 上朝官员们由各坊向主街汇聚,最后齐往东赶,起的太早,甚至还得打着灯笼,基本上都骑马。 也有些骑骡骑驴,那一般都是低级供奉官,虽说也是京官,可品级低,居京花费大,租房养马吃不消,便只好骑驴。 高级官员们带着大队侍从护卫,低级的则只能骑骡骑驴,一两仆人而已。 怀玉他们三个高头大马,虽也没带什么随从,但还是引的不少人侧目,毕竟以前也没见过这几人上朝。 有人还在猜测他们身份。 等到了东宫门外,这里常参官们都在这等候开宫门。 怀玉见到一个熟悉面孔,上次跟李世民微服私访的房玄龄,怀玉对他印象很深,龙睛凤目马脸,很有辩识度。 “见过房相公。” 房玄龄笑呵呵的跟他打招呼,这位李世民的左膀右臂心腹,如今已经拜为中书令,真正的宰相。 “上次你给我的五子守仙丹,吃了效果确实挺好。” 旁边的官员们看到中书令房玄龄如此客气,也都十分惊讶,好几个紫袍大臣过来询问。 房玄龄还亲切的为武怀玉介绍。 “这位便是在陇右斩将夺旗的年轻俊彦白袍总管武怀玉武二郎,殿下刚授他通事舍人内供奉,今天头一次上早朝。” “二郎,这位是襄阳公主驸马都尉、太常卿兼国子监祭酒、上柱国、安丰郡公窦公。” 窦涎笑着道:“我可是久闻武二郎大名啊,今日才得一见,果然一表人才。” 怀玉也赶紧见礼,扶风窦氏,大唐武德朝第一外戚,之前陇右行营长史窦恽,便是这位窦涎的从叔,窦涎父亲窦抗隋朝时就封陈国公,唐朝建立后窦抗还做过宰相纳言,可惜武德四年去世的。 窦涎是李渊第二女的女婿,极得李渊喜欢,之前可是出任过梁州都督、太常卿兼参旗将军兼右领军卫大将军。 四十左右,风度翩翩,非常帅气儒雅,跟柴绍有的一批。 比卢怀让那货强多了。 窦诞原先还做过刑部尚书,在一众驸马里,论本事可能比柴绍差点,但若要说谁最得老丈人李渊喜欢,那无疑就是他了。 京西歧州那一片,全由窦家说了算,那是他们窦家大本营。 如今虽然参旗将军这重要职位交给了太子心腹程咬金,也不再兼大将军职,仅挂了太常卿兼国子祭酒,但他仍是窦氏的脸面,身后是强大的外戚窦氏家族。 跟房玄龄、窦诞这样的公卿大臣站一起,武怀玉便显得格外的特别,也让上朝的官员们都知道了武二郎长什么样了。 大唐常参官,除了中书、门下、御史台八品以上供奉官、内供奉外,还有五品以上职事官也都要早朝。 可以说,能来参加常朝的,也都是三省六部九寺五监方方面面头面人物都来了。 那些紫绯大臣们,看着这个年轻的绯绫袍武二郎,都不禁心中感叹,长江后浪推前浪,江山代有人才出啊。 “我听说二郎在陇右还曾写下一首远征行?”窦诞笑着道。 “胡乱写的。” “我可是听说,二郎还曾经在战场写下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这样的诗句,不知道有没有全篇?” 窦诞笑呵呵的,让怀玉压力很大。 房玄龄也道,“我也听说了一句二郎的诗,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也只得一句,不知其余?” “我还听过一句,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还有这两句,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请君暂上云台阁,若个书生万户侯?” 你一句我一句。 旁边有人惊叹,“这些难道都是武二郎所作?” 怀玉很尴尬,他也不知道自己在陇右的时候,有时随口引用的诗句,怎的却传回了长安,还都说是他写的。当时也只是,引用激励将士,或是有感应景而发。 “这些,其实并非我所作,是我师傅逍遥子所作。” 房玄龄看着他呵呵的笑着,窦诞也道:“这些诗虽不全,但可不像是出家人所写啊,倒是很符合二郎在陇右建功立业的经历。” 说不清楚了。 “真不是我所作,我不会写诗,这韵脚都搞不太明白呢,真的。” “哈哈哈。”房玄龄哈哈一笑,也不跟他争,但他那意思却明摆着。 恰好此时,宫门打开。 宫门官、将开始唱籍验符,催官员入宫,官员们各按班位站队,排队进宫。 怀玉被带到自己位置去,他的班位是跟在通事舍人正员之后,也在供奉班。 按大唐制度,中书省、门下省的供奉官,朝会时东西对立,称为蛾眉班,御史台的供奉台官则不在供奉班列。 供奉班甚至处于最前面,宰相们就算阶封一品,不是中书门下两省的,其一品班都还在供奉班之后,别的班都是横列南面朝君王,供奉班却东西互揖对立。 怀玉也不懂这些,被负责的殿中侍御史安排着来到西班,站到西班中书省的通事舍人们后面。 西班正是由中书令房玄龄和宇文士及领班,后面是正四品中书侍郎两人,正五品中书舍人六人,从六品起居舍人两人, 还有从三品的谏官右散骑常侍两人,正五品的右谏议大夫四人。 正员的通事舍人有十六人,员外的通事舍人内供奉,却仅有武怀玉一人,甚至东班中书省这些常参官里,也仅有武怀玉这一个员外的内供奉官。 他本来以为他这样的员外官很多,结果却是蝎子拉屎独一份。 他往那一站,前面十六个通事舍人都回头望来,更特别的是十六位正牌通事舍人全都穿的王八绿,他这编外的通事舍人内供奉却是地黄交枝的小科绫绯袍,还佩了枚银鱼袋。 对面东班门下省的一干侍中、黄门侍郎、给事中、起居郎、左谏议大夫、左散骑常侍等一干人也都饶有兴趣的打量着一众王八绿通事舍人中的那点绯色。 同样头次常参的马周,因是御史台的内供奉官,他们并不在东西班,这使的怀玉连个伴都没有。 那位族叔黄门侍郎武士彟今天也并不在,他不仅兼着雍州别驾,现在还是秦琼的长安道长史,此刻正在咸阳军中。 怀玉感觉那群通事舍人看他的目光里充满着羡慕,甚至是妒忌恨。 有点木秀于林啊! 第133章 金殿请婚 第133章 金殿请婚 第一次上朝,怀玉有些紧张。 李世民现在还是太子,但军国庶务悉由总揽,皇帝现在天天太极宫里弹琵琶,早朝自然也就在东宫举行。 两位通事舍人当值引导赞礼,又有两名殿中侍御史负责殿庭礼仪,纠弹朝会班次。 怀玉要做的就是按步就班,跟在那些王八绿通事舍人同僚身后就行。 宫门外整了一次班,按这次序进宫入殿。 今日早朝不是朔望朝,也不是正旦等大朝会,官员们无须着礼服、朝服,穿公服便可,文官们进贤冠、武官则是武弁,唯有御史台的台官们较特别,他们戴獬豸冠。 王公们的三梁冠上还佩着金貂蝉,格外特别,其余文官则在进贤冠上还插了一支白笔。 怀玉今天也是束黑介帻,戴进贤冠,二梁,冠也没金貂蝉,却也插了支白笔。 进贤梁冠黑介帻,绛纱单衣白裙襦,革带鞶囊纷双佩,假带方心乌皮履。 这公服的样式,跟他之前做三原捉钱令史领的那套绛公服有些类似,要复杂一些,但比起朝会则不系蔽膝,也不加黑领不穿白纱内衣,也不佩剑系玉佩、绶带, 只在腰上佩带一条标志着他五品官的小彩带:纷,还有用彩色丝线绣的鞶囊,这是装印绶的,他还有个银鱼袋,里面装的银鱼符,他发现殿上其实穿绯袍的官员,也不是个个都佩银鱼袋,好像只有小部份才有资格佩带。 这么一对比,他越发显得特别。 常参早朝,大抵还是文东武右,各按品级站班。 不过供奉班比较特别,他们就站在最前面,且是东西对立,面对面站着,而不是朝向太子。 他们代表的是供奉天子的近臣。 供奉班里,门下省的在左,中书省的在右。 古人以西为右,他们这班也叫西班,西班就是两中书令房玄龄和郢国公宇文士及为首,东班则是侍中高士廉、江国公陈叔达。 门下中书两省,做为决策、审议机构,在内廷是有内省衙门的,这也是他们成为供奉班的原因,这两省本来在汉代时就是内廷机构。 怀玉暗暗的观察着李世民的这个常参班底。 挺有意思。 门下、中书两省,各有两个长官,李世民腾笼换鸟,一番倒腾,让心腹房玄龄和高士廉分任中书令和侍中,另两个中书令、侍中宇文士及和陈叔达则还是李渊心腹。 两位老宰相还都有国公之爵,新宰相却都连个男爵都还没有,可这两位新任的宰相,站位却还在老宰相之前。 至于尚书高官官尚书令之前是李世民兼任的,现在自然也就不再授人,原来的左仆射裴寂,那是李渊第一心腹,如今还是左仆射,封魏国公加司空,李世民却又任命了萧瑀为左仆射。 宋国公萧瑀也是李渊旧宰相,但跟宇文士及一样,之前与太子争斗时是站在李世民这边的。 密国公右仆射封德彝,之前是中书令,李世民一直以为他是暗里支持他的,其实这人两面三刀,左右骑墙,现在李世民还不知道,所以挺信任他,授他为右仆射。 另一个右仆射安邑公裴矩,原名裴世矩,八十岁了,曾是杨广心腹大臣,此前是检校侍中。 三省本来应当是六个宰相,现在却有八个。 怀玉从这里也看出来一些细节,李世民毕竟是宫变上位,到现在也没多久,这八个宰相里,倒有六个还是原来李渊的老宰相,也就踢掉了一个杨恭仁。 裴寂、萧瑀、封德彝、陈叔达、裴矩、宇文士及,这六宰相都还在,只是调整了其中几人位置,李世民自己的心腹,也仅仅是高士廉和房玄龄拜相。 这充分说明李世民对于整个朝堂的掌控,还没有完成。 他的心腹长孙无忌、杜如晦、屈突通等都没安排上。 武怀玉身处其中,却感觉超然于外。 他很清楚,别看现在这些武德宰相还一个个领班居首,但都会慢慢的下去的,这时代终将是李世民的,虽然他现在看起来有些焦头烂额,有些暗里彷徨,但这只是暂时。 当李世民驾到的时候,他穿赭黄文绫袍,戴乌纱帽,九环玉带六合靴,怀玉从他的脸上看不到丝毫的波澜,他脸上带着微笑,充满自信,龙行虎步。 赞礼,参拜! 赐坐。 东宫大殿的木地板上,一个小蒲团,跪坐着虽没有高腿椅子舒服自然,但习惯了也还不错,起码不用一直站着更不用跪着。 他跪坐在一堆王八绿通事舍人里,本来位置靠后,可惜穿了一身绯,便显得份外突出了,如果是混进中书舍人他们那里,大家都是骚绯,倒寻常。 这让武怀玉很老实,不敢东张西望,也不敢随意抬头去看李世民。 他本以为这只是个早会,例行其事打个招呼,就各自回衙办公。 结果今天却好像安排了不少事情。 先是司空、左仆射、魏国公裴寂,这位李渊第一心腹,也是他的琵琶发烧友请奏。 皇帝李渊要传位给太子。 这是李渊第三次主动提出退位了。 李世民固辞。 怀玉觉得李世民和裴寂的表演功底都不错,搞的好像真事似的,有玄武门这出喋血宫门的大戏在前,现在李渊退位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可他们却还仍然要上演这三辞推让的戏码。 殿中所有官员,也都知道,却也跟着配合演出。 怀玉听到这都是第三回了,估计也要走完程序了,三辞三让嘛。 没听说过四辞的。 这么说自己从陇右回来,还真给赶上了这大事件,也许要不了多久李世民就应当登基称帝了? 他在那里搜寻着记忆,好像李世民玄武门之变后没多久就当了皇帝,似乎他跟颉利白马盟誓的时候已经是皇帝了。 而渭桥之盟好像就是八月末还是九月初,这么说来李世民估计真的马上就要登基了。 他还在想着,那边已经进入第二项议题了。 殿中监卢宽从陇右回来,还带回来吐谷浑汗慕容伏允的使者,吐谷浑人进贡请和,并希望大唐能够重新开放边境互市。 “宣吐谷浑国使者觐见!” 吐谷浑使者入殿,头戴高筒礼帽,身穿三角形大翻领长袍,其衣领、袖口、衣边都镶着花边,腰系金银饰带,脚踏皮靴。 这人自称是吐谷浑大汗慕容伏允之子,吐谷浑尊王。 他代表其父向大唐进贡请和,同时还希望互市,还在殿上求婚,希望大唐能够赐婚公主和亲,永结盟好。 怀玉还是头次见到吐谷浑的贵族,之前他在陇右时,光听说柴绍如何把吐谷浑人干的喊耶耶。 他发现这人长相上其实跟汉人区别不大,服饰上倒是挺花的,但其锦服绫袍,也明显是中原所产。 “这人叫达延芒波结,慕容伏允的小儿子,其兄慕容顺光本是伏允与隋光化公主之子,早立为太子,后来隋开拓青海,慕容顺光曾被送入隋为质。但杨广后来还是灭了吐谷浑,以其地置四郡,伏允逃入西羌仍不断袭扰,杨广便立慕容顺光为可汗,并以大宝王尼洛周为为辅, 可很快尼洛周被其部下所杀,慕容顺光也只好逃回隋朝,大业末,慕容伏允趁中原大乱,恢复故地。 当年杀死尼洛周之人,兼并其部下,也深得伏允赏识,还娶了他妹妹,生下的孩子便是这达延芒波结,后来还立为太子。 其舅如今也成为伏允的宰相,加封天柱王。” 怀玉在那里暗暗打量那位吐谷浑尊王,结果旁边一个王八绿小声在旁边介绍。 他转头望去,只见一个三十多岁的通事舍人对着他笑,瘦长脸八字胡,额头锃亮。 绿豆小眼,却挺有神。 “通事舍人许延族。” 他对怀玉微笑着道,那边尊王在向太子李世民行礼,提出互市请婚等要求,这边通事舍人许敬宗却在跟他交头接耳。 “通事舍人内供奉武怀玉。” 怀玉小声的道,对他点了点头。 “武二郎最近风头正劲,大名如雷灌耳啊。”那人也不怕被殿中侍御史抓到,弹他个殿庭失仪之罪。 “这个达延芒结波,事先根本没有跟朝廷说过要请婚,结果现在突然来这招,太子殿下肯定不允。” 他还小声告诉怀玉,这个尊王是伏允的小儿子,因为大哥早年送去隋朝为质,还一度被杨广拉出来封为可汗,送回青海,所以伏允派人杀了大宝王,把这儿子赶回隋朝后,后来便另立了小儿子为太子。 大唐立国后,慕容顺光跟着宇文化及他们从江都回到长安,又成了大唐的人质,挂了个金紫光禄大夫的三品阶衔。后来李渊为对付河西李轨,于是打算一边利用河西粟特胡人豪强安修仁兄弟他们,一边联合吐谷浑。 便把慕容顺光送回了吐谷浑。 慕容顺光毕竟是唐朝送回去的,伏允也只好重新立他为太子,达延芒波结就改封为尊王。 自唐吐联合灭了李轨后,伏允便受天柱王的影响,改变对唐策略,与突厥联合,不断袭扰唐朝边境,但这几年双方几次大战,吐谷浑都吃了败仗。 这次达延芒结波亲自来长安,一表明诚意,二就是想来请婚和亲,这也是天柱王出的计策,若尊王能请婚成功,那到时就可以再请求唐朝支持改封他做吐谷浑太子了。 许舍人说朝廷不会支持尊王的请婚要求,更不会接受他这种突然袭击式的无理请求,大唐跟慕容顺光更熟,慕容顺光本就是和亲公主所生,又在中原生活了近二十年。 尊王的突然袭击式请婚,还有几分强逼的感觉,上次渭州之战,吐谷浑本来答应柴绍要会兵兰渭,夹击突厥,结果最后都没见到人。 怀玉倒没太在意那什么尊王,他打量他也不是因为在意,听这王八袍绿豆眼的家伙一说,他倒更在意起这人来,三十来岁,分析起来头头是道极有道理,更重要的是,这家伙主动搭讪,也不怕御史,这家伙有些意思。 第134章 当殿被弹 第134章 当殿被弹 得意莫忘形。 头天上朝,本来武怀玉还挺老实,可这绿豆眼主动跟他搭讪,他也不好直接不理会这新同僚,结果就聊忘形了。 他忘记他一身骚粉跪坐在一堆王八绿中,本就份外显眼。 当值的两名殿中侍御史一直在盯着他呢。 早朝还没结束,就被当值的殿中侍御史权知让当殿弹劾,“臣殿中侍御史权知让弹劾通事舍人许敬宗、通事舍人内供奉武怀玉,殿上交头接耳私下议论,殿庭失仪,请治罪。” ······· 怀玉扭头,心中卧槽。 头天上朝,你这干嘛呢。 权御史直接让他们两人出列。 这跟上学时在课堂下开小差被抓了一样,挺难为情的,绿豆眼对他讪讪一笑,似乎也不太好意思。 两人只好起身,来到前面告罪。 李世民坐在那里,本来因为吐谷浑尊王突然袭击无理请婚而不太高兴,这两人居然还在下面开小差。 “卢国公,二人该当何罪?”李世民问。 殿中侍御史权知让,也是个功二代,他爹权弘寿出身关陇将门,大业末年是河东临汾郡司仓佐,李渊镇太原,引判留守事,从龙起兵,累转秦王府长史,从平王世充,拜太仆卿,加封卢国公,死于兵部尚书任上。 长子知让袭卢国公爵,现任殿中侍御史,是个向来铁面无情的家伙,落他手里,那肯定要脱层皮。 果然,权知让一开口便说他们朝参失仪,而且是在吐谷浑使者在殿上奏谈国事的时候,这是严重的失礼,可以参大不敬。 一听大不敬,许敬宗脸都白了。 殿庭失仪这事,可大可小,看场合也看后果,但如果被定大不敬,那就真完蛋了,那是十恶不赦之罪,甚至要牵连家族的。 许敬宗直接就低头乞罪了。 武怀玉也是吓一跳。 “请罢二人一切官职,从严处置。” 什么仇什么怨,用的着这样吗? 交头接耳不对,可也不能这般上纲上线吧,又不是在这底下商量谋反做逆。 李世民瞧着御前请罪的二人。 “许敬宗身为六品通事舍人,也非初次上朝参会,你也是高阳许氏名门出身,少有文名,大业年间还中了秀才,你父亲更曾是前朝礼部侍郎,伱在前朝便开始担任书佐,归唐之后又做过涟州别驾,孤还爱你之才特召为秦王府学士, 你难道不知道殿庭礼仪?” 李世民越说越气,许敬宗可是秦王府十八学士之一,很早就被他网罗到麾下,也确实很有才华,当年还曾跟魏征一起做过李密的记室,可如今曾同是秦王府学士的房玄龄杜如晦,都已经成为宰相、尚书了,这许敬宗却还如此不堪大用。 有才,却轻薄放荡。 “许敬宗殿前失仪,贬为······”李世民看着跪伏请罪的许敬宗,又看到他旁边的武怀玉,本来想把许敬宗贬为外州的一司马,转念干脆贬重点,“贬为军器监丞。” 通事舍人本是从六品上职,下州司马也是从六品上,但一个在中枢,一个在外下州,差别巨大。 而现在直接贬做军器监的丞,那是才正七品上之职,而且军器监这样的衙门,管工匠器械的,比伎术官也好不了多少。 “再罚俸一年。” 李世民有些厌烦的做出决定。 许敬宗如丧考妣,却还得谢恩。 怀玉在旁边也有几分忐忑,娘的害人精不是,自己好不容易立功得官,这头天上朝就被这家伙祸祸了。 对了,许敬宗,这名字很耳熟啊。 好像是武则天时代的宰相? “武怀玉!”李世民叫他。 怀玉赶紧应声。 “你初次朝参,此前也还没来的及学习殿庭朝参礼仪,这头一次孤便念你无知不懂,也念在你陇右战场刚立下军功,这次便特别免去你的罪名。 罚俸一月,以示惩戒,如有再犯,严惩不贷。” 交头接耳殿庭朝参失仪,结果两人一个贬为军器监丞,还要罚一年俸,一个却仅是罚一个月俸。 权知让还不肯,说样处置不够公平。 结果李世民说许敬宗是明知故犯,武怀玉属于不知而犯且是初次,所以区别对待。 怀玉回到班位, 朝参继续。 而许敬宗则在贬为军器监丞后,已经失去了参加朝参的资格,直接被赶出殿去了。 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原本十六个正编通事舍人,加了怀玉一个员外的通事舍人内供奉,现在许敬宗被贬,空出一个位置来了。 负责监察殿中礼仪的权知让,直接让怀玉挪位置,坐许敬宗空出来的那个位置,占他的班位。 其余十五个通事舍人都往他望来。 怀玉有些尴尬。 幸好不是他先找许敬宗开小差,否则还会让人怀疑他这是用这卑劣的手段,抢许敬宗的班位了。 但经这一事,其余十五个通事舍人,在深深看了他一眼后,全都跟他划清了界线,甚至他旁边那几个通事舍人,都还不动声色的悄悄的挪了挪自己的身体,尽量跟他拉开一些,生怕被他给连累了。 本来他一战场立功得爵入朝的家伙,戴个进贤冠插个白毛笔,大家就觉得他挺格格不入,他应当去武将班,戴武弁、束平巾帻的,现在一来还把个秦王府十八学士、通事舍人给干军器监去了。 怀玉一人跪坐在那,还想划圈圈咒骂许敬宗,这个该死的绿豆眼八字胡,害自己直接罚了一个月俸,他招谁惹谁了。 这官不好当啊。 幸好李世民还要他筹建神机坊打造火器,要不然这会估计也跟许敬宗一样惨了。 接下来的朝会,他都已经没心思了,坐那里心神不宁。 这殿中侍御史太厉害了,眼睛一直在他身上扫来扫去,有个家伙不知道是不是着凉受寒,不时的咳嗽,结果也被他记下名来。 还有个家伙放屁,也被弹劾。 咳嗽放屁都不允许,更别说吐痰喧哗了。 终于熬到结束,本来以为可以走了,结果被权知让叫住,要带他去补习殿庭朝参礼仪。 “下次要是再殿前失仪,后果可是很严重的。” 对这个年轻的卢国公,怀玉一点也不喜欢,结果听说他还有个弟弟叫卢知节。 怀玉不由的想笑。 程咬金现在是宿国公,等李世民登基后把程咬金改封为卢国公了,而程咬金当官后还自己把名字由咬金改成了知节。 这·····,怎么感觉奇奇怪怪的。 难道说要不了多久,这权知让的爵位不保? 是改封他爵,还是降爵、夺爵? 伴君如伴虎啊,看来就算是当上了御史的爵二代,也不好混啊。 再看向权知让的眼神,就带上了点怜悯了。 结果权知让认为这是武怀玉在挑衅他。 这堂礼仪课补了很久,结果还没通过,权知让要他明天接着补。 上课到午后,连顿饭都没人管,饿着肚子离开。 东宫门口。 许敬宗身上的王八绿官袍,已经换成了一件蛤蟆浅绿袍,正一脸幽怨的站在宫门口。 怀玉一出来,他便迎了上来。 “许学士,等人呢?” “等武舍人你呢。” 怀玉无奈的道:“这事你也不能怪我啊,我也吃了挂落啊,说来我还是被许学士你牵连的呢。” 他以为许敬宗来找他麻烦呢。 结果许敬宗却是瘪嘴一笑,笑的跟哭一样难看道:“武舍人,这事怪我,都怪我一时多舌,把自己官贬了,还连累舍人罚俸,我这不是特意在这里等舍人,给你当面负荆请罪嘛。” 怀玉瞧了瞧这家伙,自从他想起来许敬宗是武则天的宰相后,就想起了这家伙的不少历史故事。 比如大业末年,许敬宗他爹是礼部侍郎随驾御前,宇文化及造反弑君,也杀了许敬宗的爹许善心,当时许敬宗也在现场,他向宇文化及苦苦哀求,据说还跳了段舞,才让宇文化及放了他一马。 许敬宗妻子裴氏,也是河东名门大家闺秀,她有个贴身丫环很漂亮,许敬宗很喜欢,妻子死后,便纳了这丫环为妾,可是许敬宗的大儿子许昂,却老早就已经跟这丫环情投意合好上了。 许敬宗抢了儿子的女人,许昂也不肯罢休,仍然跟这个成了自己庶母的旧情人继续维持着,许敬宗不能制止,便直接一纸诉状告到官府,把他亲儿子给送去岭南流放了。 不仅如此,许敬宗还非常贪钱爱财,他自己高阳许氏名门出身,妻子也是河东裴氏,可贪图岭南豪酋冯盎的钱财,居然把女儿嫁去岭南,给冯盎当儿媳妇,让天下士人耻笑。 因这事,那些名门士族后来都不跟他家联姻了,他只好让儿子娶了武夫尉迟敬德的孙女,又把个女儿嫁给了钱九陇的儿子。 钱九陇跟樊兴一样,都曾是李渊家奴,后来跟着李渊起兵,立功封为郇国公,为苑游将军。 但跟尉迟恭一样,终究是底蕴不够,也就许敬宗肯把女儿嫁过去了。 武怀玉从这些事情当中,能看的出许敬宗这人的品格,很务实,也能屈能伸,难怪历史上留下了奸相之名。 要说许敬宗的出身,和他的才华,还有他早就是秦王府十八学士之一,他开局还是拿了手很好的牌的,只是中间打的稀烂,但最终还是翻盘了,这家伙很有本事。 跟这样的人在一起,他有些警惕。 “许学士啊,我还有急事要办,先走了,改日再聊啊。” 许敬宗却如狗皮膏药一样粘着他,“武舍人,我刚去军器监报到了,纪国公兼军器监,他让我以后跟着武舍人,我以后在监里主要负责协助舍人管理神机坊署。” “纪国公?” “就是高密公主驸马都尉段纶。” 段纶是辽西鲜卑段部族的,他爹段文振曾是隋朝兵部尚书,许敬宗他爹曾是礼部侍郎,他跟段纶其实很熟。 段纶是高密公主的第二任丈夫,高密公主是李渊第四女,原本封琅琊公主,第一任丈夫长孙孝政,长孙顺德的侄儿,太子妃的堂兄,不过死的早,李建成做主把她嫁给了好友段纶。 段纶很有本事,带兵为大唐平定了巴蜀,还招抚了南宁(云南)的部落归附,爵封纪国公,他在益州设职授官,掌握生杀大权,得罪不少人,后来被人举报要谋反,被召入朝中,一直闲着。 这次李世民特意把这四姐夫拉出来兼了重设的军器监的监。 “武舍人,咱们这神机坊到底在哪,我怎么从没听说长安有这衙门啊?”许敬宗跟着武怀玉屁股后面,亦步亦趋。 这模样,哪有半分名门子弟,甚至秦王府学士的样。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 许敬宗愣了下,“那要不,我先带舍人去武器监,拜见下纪国公先,一起问问神机坊在哪?” 第135章 军器少监 第135章 军器少监 军器监衙门设在皇城东,就在皇城东墙景风门内。 “西边是光禄寺衙,北面则是詹事府、左卫率府、左司御卫,南面是左藏外库院,西南是少府监······” 许敬宗跟个话痨向导一样,一路来就没停下。 他们出了东宫后,便一路往南,皇城东延喜门到景风门内那一大片,都是东宫诸衙,詹事府左右春坊家令寺,十卫率府。再往南,便是九寺五监中的军器监、都水监、少府监、光禄寺等衙。 “皇城位于长安九三之地,当初营建长安城的时候,京师中央诸衙都集中设立于此,既有利于诸省部寺监司的安全护卫,也便于百官入朝和办公。” 怀玉之前来过这片,当时是去太子右卫率府报到。 除了雍州衙门和长安、万年两县衙,长安诸衙大都集中到了皇城里。 皇城里的中心位置,是尚书省都堂,六部衙门环绕,隋初时这里还曾是宰相们的总办公处,武德年间为提高宰相办公效率,设政事堂于门下省,宰相们议事都改到门下省去了。 许敬宗说到政事堂的时候,明显眼睛放光,这位看的出很向往那里。可惜唐初最重军功,许敬宗秀才出身,名门子弟,极有文才,但开国之初,只会锦绣文章是没有什么太大用武之地的。 秦王府十八学士里面,都是才子,但真正现在混的好的也就房杜,房谋杜断,两人不仅有文才,还有庶务理政决策大能。 光靠写写文章,许敬宗越混越差,还不如曾经一起同在李密那做记室的魏征,魏征转走谏诤路线,现在都混到谏议大夫去了。 这年代的秀才是很难得的,大抵能比的上明清时的状元探花们,一次科举考试往往只能录取那么一两个。 李世民爱才,也喜欢弓马之余搞搞文艺,什么飞白书法,什么春江花月夜诗词,但说到底这只是闲时娱乐,他最需要的还是那些真正决策人员,是能够处理军国政务,甚至是能文能武出将入相的,许敬宗这样纯粹的文人,就一时没啥用武之地,还不如孔颖达陆德明等,专心国子监教书、编书。 许敬宗在朝堂上开小差,其实也是闲的。 通事舍人很多时候就是个传话跑腿的,堂堂秀才公、学士,沦落到这地步,确实也难有什么认真劲,结果运气不太好,还让抓了典型。 “二郎在陇右边塞战场上写的那些诗句,豪迈大气,金戈铁马,尤其是那首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请君暂上云台阁,若个书生万户侯,好,真好。” 许敬宗今天早上在宫门外听到窦涏房玄龄他们说怀玉的诗,他听了很喜欢,恰好殿上两人又坐一起,本来想着有意结识下这新贵,谁知道一时不察被那姓权的弹劾贬官了。 不过如今贬到了武怀玉手下当差,他倒也是拿的起放的下,也可能是比较年轻,或许也是长期不得重用,所以也想的较开。 “神机坊署是做什么军器的?可是二郎在陇右使用的掌心雷?”许敬宗很聪明,虽然神机署听名字不知道是什么,但毕竟是军器监下新设坊署,又是武怀玉这个年轻上司来判坊署令,他便猜测必定是造军器的,传说中很神秘的掌心雷自然就联想上了。 军器监的长官段纶是个很高大英俊的人。 相比起高瘦、绿豆小眼的许敬宗,段纶绝对是个大帅哥,据许敬宗刚才跟他说的,当年隋朝的时候,段纶那也是长安贵公子哥里有名的一号,跟柴绍建成还是好友,他们都是长安侠少,那一伙还有冯少师、长孙孝政、史万宝等一群人。 怀玉看到他,就想到柴绍那浓眉大眼的家伙,看着让人心生亲近,坑起人来毫不犹豫,这让他对段纶多了几分提防。 想想也是,段纶虽然是接了长孙孝政盘的李渊女婿,但人家不仅爹是隋朝兵部尚书,他年少时就跟柴绍他们在长安闯下极大的侠少名头的。更不说李唐初建时,巴益不定,是段纶亲自带兵平定了整个巴蜀,并招抚了南宁诸蛮。 别看窦轨现在是益州大都督,在那里混的很响亮,一言九鼎,但那也不过是给段纶接班,地盘都是人家段纶打下来的。 凭一已之力平定整个巴蜀,招抚南宁诸蛮,论实力可能还在柴绍之上,可惜得罪人太多,最后被人举报谋反,被老丈人召回京坐了好几年冷板凳了。 “武二郎真是年少有为啊。” 段纶见到武怀玉,笑呵呵的上来招呼,一点没有架子,甚至还很是夸赞了怀玉一通。 “太子殿下重设军器监,对此事非常重视啊,召见我谈了许久。”段纶还很年轻,虽然坐了几年冷板凳打磨了下心性,但毕竟又没七老八十,还是想要再振作仕途的。 “神机坊,我就全权交给你了,你需要什么,就直接提。殿下在曲江池划了一块地,把烟波岛和旁边岸上几百亩地都划给了神机坊和神机营, 你们需要的硝石、木炭和硫磺,我也正派人去各地调集,相应的工匠也会马上到位。” 好不容易复出,段纶很重视这个差事。 他尤其重视神机坊,更明白神机坊的关键是眼前年轻人。 “我呢也不懂这些,但也知道皇帝不差饿兵,所以便斗胆向太子殿下提了些请求,给咱们军器监要来了二十二顷公廨田,并一百五十万公廨本钱,这是比照少府监,远超将作监的。 有了这些公廨田、公廨本钱,那么咱军器监以后官吏匠人,也都有份不错的食料日杂补贴,可以安心做事。” 段纶这话一出,怀玉立马觉得这是个好上司,能为属下谋福利,能真给好处的,当然是好上司,比起只会画饼的不知道强多少。 “不过呢,”段纶话锋一转,“本来京官有职便有职分田,但京畿之地,人多地少,咱军器监这几年废置无常,现在一时也没办法无中生有再拔出地来授分职田,按例,只能官仓每亩给粟二斗。” 公廨田的地租一般是按亩不过六斗来收,最多说是收六斗,实际还要高于此。现在没那么多田可授职田,开始改给仓粟,一亩直接给二斗,这直接降了三分之二待遇了。 “咱军器监现在有二十二顷公廨田,我呢,拔十顷给神机坊专用,另外,伱职分田那份,仓粟亩领二斗,监里用公廨田的租粮到时再给你补二斗。” 武怀玉是判神机坊署令,这是兼的七品职事,正常员外、检校、试、判这些官,职田、俸料只给一半,段纶不仅给怀玉七品的全额职田地子,还要给他少监待遇的月料杂用钱。 七品职田是三百五十亩,没田只每亩给二斗粟,那就是七十石,而怀玉本品是从七品,年禄也仅七十石。 段纶还说这器监每年再给怀玉补发每亩二斗职田地子,那又是七十石。 职田地子一年总共一百四十石粟,每月从军器监里公廨钱粮中再给补贴食料、杂用六百钱,月钱三千。 然后给他少监待遇二十五个杂役,每月折钱五千。 而本来按坊署令七品待遇,食料杂用月钱加一起也就两千,庶仆也仅可享受八人。 另还按正五品少监待遇,每月供应他九只羊,并有酱醋薪炭盐茶等供应,听的怀玉有点目瞪口呆。 不都说大唐开国之初一穷二白,地方官连俸禄都没有,只给职田代禄,以公廨田公廨钱做公食日用替俸钱吗,连京官们都只有禄没有俸,全靠各衙门自己设捉钱令史去放贷收租来补贴官吏们。 他现在却能享受二十五个杂役、九只羊?月料杂用每月三千六百钱,还有公厨食堂免费工作餐,这待遇也太好了。 段纶笑着道:“你尽管放手去干,其它后勤这些就交给我。” 段纶给了他一月五千的力役代课钱,却又还安排了四个人跟随打杂。 “纪国公,下官军器监中兼职,无功不受禄,可不敢接受这待遇······” 段纶却只是哈哈一笑,“军器监这次重设,可都是因为你武二郎啊,正因有了掌心雷,然后才有了神机坊,再有了军器监,其它的都不重要,把太子殿下交给我们的任务办好,才是首要,至于说俸料杂用钱、纳资代课钱、职田地子等等,这些不值一提。 “总不能亏待了干事的人。” 不愧是曾经封疆一方的国公,很会掌握重点。 对段纶这样的官员来说,他要多给武怀玉些补贴,甚至明明七品判职,却要按正五品少监的级别给待遇,谁也管不着。 他唯一一个要求,就是武怀玉能够赶紧把神机坊抓起来,并尽快出成绩,出成品。 许敬宗在旁边听的,那是羡慕万分,他之前一个从六品通事舍人,可享受不到这般待遇啊。 他一年九十石禄,每月另有公廨钱粮支给的两千四百钱俸料杂用,四百亩职田没有,只能折八十石粟。 基本就这些了。 许敬宗开销较大,那点俸禄说实在根本不够他开销,纸张笔墨钱都不够,也幸亏他家名门,老许家家底挺厚,要不然得穷死。 段纶给武怀玉少监级的福利待遇,但对老朋友许敬宗这个贬来的七品丞,却是没给半点特殊,不仅如此,还得一份俸禄干两份差,既要做军器监的丞,还要兼神机坊署的丞。 “咱军器监一百五十万公廨食利本钱,我这里给你拔一半于神机坊,你安排几个捉钱令史,负责将这笔本钱放贷出去,七十五万做本,一月利钱六万,应当够神机坊公廨开支和公厨餐钱,有剩余的,你们自己安排,补贴官吏或是赏赐工匠等皆听由之。” “多谢段监!” 段纶起身,“天还早,要不一起去曲江池看看?” 第136章 牛撞树了 第136章 牛撞树了 一日看尽长安花,曲江流饮踏歌声。 段纶带着武怀玉和许敬宗前去曲江,怀玉对于曲江还是早有耳闻的,不过主要还是后世时在唐代诗人的诗歌里面窥探到那么一丝盛唐风流。 几人骑上马,向城东南而行。 段纶带了八个部曲随从,他做为金紫大臣,可以享受朝廷四十八名防閤,由国家征召民壮指派给职事官们做杂役。段纶根本不需要折钱,直接享受着这四十八名壮丁防閤。 他办事很干练,直接就给怀玉的四个庶仆安排到位了,四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以后就给怀玉跑腿随从打杂了。 段纶的随从并不是朝廷指派给他的防閤,那些被他安排在府上打杂,他带的都是他段家忠心部曲,他是鲜卑段部,老家辽西,跟随的这八人也皆是骑马挎刀的段部鲜卑骑士。 个个翻领袍服,踏乌皮靴,革带横刀,十分彪悍。 相比之下,给怀玉的这四个年轻人虽然也还算齐整,但明显有些面色饥黄营养不良,一看就是普通农家青年,衣服没打补丁,都已经算是特别的体面了。 他们既没马骡也没刀枪,只一人拎一根齐眉短棍。 做为朝廷派给官员的征召做役百姓,武怀玉仅需要负责他们的食宿便可,也不需要付工钱啥的,这就是役使人的官员特权了。 许敬宗则只带有一个老仆。 曲江在长安城东南,因水流曲折而得名,这个地方在秦汉时侯就被辟为皇家宜春苑,专供帝王游猎。 最早的时候是一大片沼泽湿地。 前朝时这里开渠引流,扩建楼阁亭台,取名芙蓉园,如今则多被称为曲江池。 没见到曲江的时候,怀玉挺心向往之。 可等一路骑马十余里,怀玉就感觉有些不太对劲,越往南走,越荒凉的感觉,过了长安城中九五高岗,经过了兴善寺、玄都观后,基本上看不到什么人了。 主街很宽,但跟城外大道没啥区别。 街两边的坊墙,也更低矮。 坊里不闻人户百姓之声,那都是鬼坊,坊墙里围着的全是粮田菜地,武怀玉看到许敬宗说起乐游原上的青龙寺时,猛然想起之前秦琼还送了他城南二十亩地,正是在青龙寺旁的新昌坊内。 那块地种满了梨树,出产秋梨膏和梨花蜜,他还没去过呢。 一路往南。 终于到了长安最东南边的曲江。 江面悠远静谧,江边柳树沿池岸曲折排列,江中还有大小不一的不少岛,有的岛上建有亭阁。 此时虽是秋天,没有百花盛开摇曵多姿,却也是一副赏心悦目的美景。 就是没什么人,十分原生态。 段纶经常会来这边,这里有不少皇家建筑,如隋朝时建的芙蓉园、紫云楼,还有曲江池西面的杏园,其北的乐游原、青龙寺,包括原来秦琼家的梨园都很不错。 许敬宗也说他每年都来好几次,主要就是春天踏青秋天郊游。 听他们这般说,怀玉明白了几分,这地方现在长安人眼里,就是个郊外,春天来踏青,秋天到乐游原登高,顺便过来转转。 平时真没人跑一二十里路,穿过下南城那片鬼坊麦田过来。 不过没什么人打搅的曲江虽不够热闹,但这原生态的景致也格外美丽。 皇家建筑和周边的寺观等,不多不少的恰到好处的点缀其间。 “走,那边的那个岛,连同旁边的几百亩地,都是太子划给神机坊的了。” 靠近曲江东南岸,一个离南岸仅有十丈不到的小岛。 岛不大,南北长不过六十丈,东西最宽也仅三十余丈,岛不大,树却很茂密,其东边岸上,也是大片的树林,还有大片的麦田。 段纶骑在马上,指着那岛和那岸边,“民夫青壮、工匠等明天就能过来了,这里很快就能建起作坊、营房。” 怀玉倒觉得这么好的原生态美景,建个武器作坊在这里,有点煞风景,不过若从保密和安全的角度考虑,这里又确实还挺好。 曲江半在城内,半在城外。 隋朝修大兴城时,据说因为长安城东南高西北低,为了风水格局,特意把曲江城内那一半,挖成了深潭,形成了芙蓉园边的芙蓉潭。 选做神机坊的烟波岛,不在长安城内,但也就在城边。 曲江畔有许多王公勋贵们建的庄园别墅楼台亭阁,用以偶尔来休闲,段纶和高密公主就在这里有园子。 在烟波岛和岸边逛了一圈后,段纶就带怀玉去他家园子。 虽仅偶尔来,但园子里管家役仆奴婢一应俱全,段纶一句要招待贵客,管事便立马安排上了。 段纶的园子修的很别致,依着江岸,那岸柳之中,烟波浩淼,楼阁亭台,给人非常舒服的感觉。 与曲江很好的融为一体,怀玉感觉就好像他曾经去大理游玩时参观过的太阳宫一样,挺不错,有格调。 管家杀牛招待。 “两牛打架,一头撞树上,撞断了脖子,活不成咧。” 管家那理由说的太过敷衍,让怀玉都感觉听不下去,但段纶只是面带微笑,对管家说了一句,下回多注意。 “一会给武舍人、许学士打包一腿牛肉。” 段纶的园子不远,就是他家的大片田地,这里的地很贵,前朝安定时,京畿远郊的地一亩只几百钱,这里的地却要一金一亩,值几千上万钱。 虽然隋唐都实行均田制度,对田地买卖有极大的限制,但对于段纶这样的贵族,甚至还是天子女婿来说,有的是办法可以兼并。 他在这里就有大片田地,不仅种麦还种水稻,甚至还养牛羊牧猪。 段家在这里有一大块沼泽地,也不种庄稼就放养猪,养了好几百头猪,那头因为怀玉到来,就‘故意’打架,还‘不幸’撞树撞断脖子的牛,也是段家在这里养的牛群中的一只而已。 怀玉知道大唐缺少牛马,对耕牛是有保护政策的,看着牛肉还有些担心,毕竟刚因殿上失仪被罚俸。 “这牛其实也是老的耕不了地的,”段纶也没瞒怀玉,他在这里养了不少牛,本就专门是宰杀供府上吃肉的,不过这些牛不是一般耕牛,都是特意从乡下或是自家其它庄子里,收来的一些老迈或伤残之牛,养在这里,随时可供宰杀,供给新鲜。 老黄牛肉吃起来还是很不错的,特别鲜甜,还弹牙。 “二郎以后也得经常来曲江,不如在这里买地地置个园子,若是嫌麻烦也可以直接买个现在的院,我可以让管家帮忙寻找合适的。若是有置地打算,也可以买块地建个庄子,养些牛羊鸡鸭的,自家吃既方便又新鲜。” 怀玉笑着道,“这曲江畔的田地宅子可都不便宜啊,寸土寸金,实在买不起啊,不过之前翼国公把新昌坊青龙寺边的一块梨园送我,我到时可以住那边。” “哦,那块梨园啊,年后梨花开的时候,可是很漂亮的,想不到翼国公送你了。”段纶微微意外。 翼国公秦琼,如今可是太子面前炽手可热的红人啊。 难得吃了顿新鲜牛肉,走的时候还打包了一腿,起码得有七八十斤,看这腿这么多肉,哪像是段纶说的老弱病残牛,明显就是头壮牛嘛,当然,也许是脑子不好使,要不然打架还能撞树撞断脖子? 许敬宗的老仆扛着七八十斤的牛腿,看着干巴老瘦,结果人家步行跟在马后,一点不落后,居然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果然名门豪族就是不一般。 “我要去北门屯营了,许学士也跟去么?” 许敬宗又吃又拿很满足,这会也不再心疼被罚禄一年了,“那我去军器监,明日我直接到怀远坊去接二郎,还是仍在东宫外侯着?” “我早朝后到军器监来找你吧。” “那也好。” 两人分道扬鏣。 怀玉现在除了通事舍人内供奉、判军器监神机坊署令外,还有个押领神机营北门长上的差事。 这会便带着四个庶仆随从又往玄武门外赶。 这一天尽在长安城东南西北的赶路了,他不禁感叹长安城是真大,从东墙的春明门到西墙的金光门之间,直线距离也有将将二十里远。 而南墙明德门到北墙的玄武门外,大概是十八里左右。 他现在住城西的怀远坊,每天要跑东宫去早朝,抄近路也有十来里,东宫再去曲江,又得近二十里,这回头又去北门屯营,再来个二十里。 这不行啊。 四名年轻小伙子步行跟随,还要各背二十斤牛肉。 看他们辛苦,怀玉便先去了怀远坊,让他们把牛肉放武宅,然后再带去着玄武门外屯营。 去了北门屯营,倒遇到老朋友。 程处默、武怀义、牛见武几个都在。 还有之前送他夜照白马的江夏公许洛仁,也在这里,他现在是右卫下的一个统军,也在北门长上,典领飞骑,跟程处默倒是级别一样,但他可是李世民儿时伙伴兼心腹卫队长。 左右屯营,又名飞骑。 这是天子禁军。 “哎呀,早等你来呢,怎么这会才来呢?”程处默笑着上来就是个大拥抱,许洛仁过来打招呼,“宜春公也早在等伱了,我带你过去。” 第137章 千骑营使 第137章 千骑营使 宜春县公周绍范,表字孝范。 这位现任右屯卫将军,兼太子右卫率,现如今执掌右屯营飞骑,他也是李世民心腹,甚至在玄武门事变前,就已经典领禁军还假投李建成。 怀玉随许洛仁去见这位,路上还不忘记感谢之前许洛仁送的马。 “你的那把琵琶我可是非常喜欢,”许洛仁对他很客气,甚至还带着几分主动亲近。“一会下值,到我那喝两杯,我那最近新入手几匹好马,瞧瞧去。” 周绍范挺年轻,不到四十,长的十分儒雅。 一身戎袍在身,却极有气质。 “坐。” 如此年纪,也已经是身居高位,担任要职,从三品的禁军统领啊。他打量着周绍范,对方却也在打量着他。 一个男爵在他眼中不稀奇,但对方能用不到百天时间,就赢得太子青睐信任,这就非常不一般了。 他可是从武德初就一直在太子麾下效力。 周绍范名门之后,但县公爵位却也是自己挣来的。 他爹隋朝左武卫大将军、谯国公,爷爷是陈朝车骑大将军、武昌郡公,曾祖是南梁车骑大将军、梁城县公。 祖孙四代,仕四朝,皆为大将军、封公。 汝南周氏,也是名门。 周绍范是隋朝齐王典签出身,这个官职在南北朝以来是个非常有意思的官职,品级很低,但权势极重,朝廷给出镇地方的藩王们派一个小小典签,却都是天子近侍出身,却能控制藩王、刺史。 南北朝时,天子要杀藩王,都不需要派军队,只要一个典签就足够了,藩王都无力反抗。 因此这些典签们号称签帅。 不过到隋朝时,典签们已经不复曾经的权势了。 周绍范开始以隋齐王杨暕的典签起家,后来也受杨暕牵连,跟着高士廉贬到交趾做了个司仓佐,他后来随交州大总管丘和、高士廉一起投唐,从李世民的库真做起。 王府库真,类似于太子千牛这样的职事,是身份显贵的勋贵子弟,出任的贴身侍从护卫之职。 周绍范跟高士廉从交趾投唐,在秦王府里,又得到房玄龄赏识,得其大力举荐,而很快成了李世民的心腹班底。 据说,李世民经常跟周绍范同榻而眠,还跟他订儿女娃娃亲,周绍范也曾为李世民假投李建成,潜伏东宫典领禁军。 “翼国公可是经常提起你啊,” 周绍范笑着提起了秦琼。 秦琼是周绍范的老上司,也是现上司,因为秦琼现在为左卫大将军兼检校北门屯营,北门禁军大统领是秦琼。 在秦王府里,周孝范不仅是李世民心腹,而且他最早是跟着高士廉投唐的,后来又得房玄龄赏识,而房玄龄跟秦琼是历城县的同城老乡。 这么一说,怀玉立马明白,对方这是跟他直接交底,自己人。 武怀玉是秦琼义儿,他跟秦琼既是上下级,更是同一个小圈子的。 “翼国公可多亏了你的丹药,如今身体大好,坐镇咸阳指挥,守卫三桥呢。” “翼国公还年轻,底子好。” 聊了会家常,周绍范进入正题,“殿下交待,从屯营抽调飞骑,组建神机营,暂定额一千,赐号千骑。” 屯营原来都是李渊的天子元从,如今又点选更换了一些,大抵上是保持三万人规模,五番当值,六千人在北门宿卫,分成左右两营,各三千。 名义上隶属左右屯卫,实际上皇帝亲领,屯营的军官,则都是从诸卫里选军官兼职统领。 如秦琼是左卫大将军,检校屯营。周绍范是右屯卫将军,统领北门右屯营。 怀玉本职是陇右医院镇将,令北门长上,就是长期守卫玄武门。现在在禁军具体安排,则是让他押领神机营。 屯营里精选一千人,号千骑。 “千骑五番番上,分成两营。一班宿卫北门,一番则驻守曲江。” 怀玉明白,千骑分成五班轮番进京当值,维持两百人在京规模,两班各一百人,数量有点少。 军官们则不轮番,而是长期值守,当一天班休两天。 百骑也是从飞骑中精选的,但数量更少,职责是侍从李世民,衣绣野马、虎豹纹鞍。 他们千骑,也赐豹纹衣袍马鞍。 千骑仍隶属于屯营飞骑。 怀玉正式禁军官衔是押千骑使,不叫千骑将军、校尉什么的,而叫押千骑使或押神机营使,是表示这只是个差使。 禁军到现在名义上也仍是隶属于屯卫的,禁军的将领,都是卫府将领们兼领。 调到京城干这押千骑使的差事,但工资待遇仍还是医院镇将那份,没有额外的职田、禄米这些。 好在毕竟是禁军,也不能那么寒酸。 所以有笔公廨钱,还有公廨田租,用做公使钱,除了办公经费,也做公厨食堂的餐费,剩下的则给将校们做福利补贴。 又拔给他四名番上府兵,充做他的仗身卫士,这与之前拔的防閤庶仆不同,那些是官府派给百姓劳役,拔给官员们做杂役,而仗身是专给门武官们的,调拔的是番上的府兵,是警卫。 隐形的福利待遇还是不错的。 “千骑人已经挑好了,番上当值的二百人,是直接从现番上禁军里调的,” 李世民亲自挑选了神机左右营的校尉,分别是尉迟恭的嫡长子尉迟宝琳,还有牛进达的儿子牛见武。 牛见武已经不陌生了。 那位尉迟宝琳倒跟他爹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一样,粗壮如熊,脸黑如炭,满脸的络腮胡子。 他说自己才二十三岁,但怀玉感觉他都不止三十二,说是尉迟恭的兄弟,他更相信些。 他爹现在红的发紫,刚加封为右武侯大将军,泾州道行军大总管。 之前尉迟宝琳在三卫里当侍卫,爹只是秦王府的一个从四品下的副护军,虽然挺能打,但连个男爵都没有,也没上柱国的勋,在长安实在算不上什么。 虽说现在他爹得势了,不过尉迟宝琳对怀玉这上司很客气,也没有什么飞扬跋扈,牛见武则要亲切的多。 周绍范许洛仁带着他们去看点选的二百千骑。 千骑里居然还有人认识他,原来是许二愣子大哥,也是龙桥堡禁军子弟,他们龙桥堡有五十户禁军,每番正好十人入京宿卫。 这次千骑二百人中,就有三个龙桥堡的,除了许二愣子大哥许继祖,还有赵长盛和朱子和,与怀义差不多年纪。 他们对怀玉成自己新上司,既意外却又高兴。 二愣子的大哥也有个外号,但不是叫大愣、憨憨啥的,而是叫二杆子,至于这名字由来,则是继承他爹的。 兄弟俩的爹许忠义在当元从禁军以前,曾经也在长安干过一段时间官差,其差事就是长安雍州长官巡街的时候,他和另一人负责拿根长竿喝道清理路人,官名‘喝道伍佰’。 因为每次拿竹竿子吆三喝四,甚至拿竿子打人,大家都讨厌他们,叫他们二杆子,也有叫他们五百的,当然因为有两人,所以大家有时干脆叫他们二百伍,两人凑五百。 后来许忠义投了军,成了元从禁军,甚至还得了武官职,大家也就不再喊二百五、二杆子了,倒是叫起他儿子二杆子、二愣子。 从外号可以听的出来,许家兄弟俩都是有点愣的,关中人称他们愣娃、瓜娃,不过愣娃脾气虽愣,但也较耿直。 外表冷俊,生冷蹭倔,但是重信讲义、嫉恶如仇、无畏无惧。 许二愣子在陇右战场上,身上插着好几支箭,都还能对着阵前敌军脱裤子撒尿嘲讽,虽浑身浴血,也还能在病儿营里高唱着酸曲儿。 神机营里有这么几个同村老乡,挺好的。 二杆子许继祖现在仅是个禁军大头兵,连伙长都不是,怀玉便让他跟随自己身边,充当个亲兵,这也是给机会培养提拔。 两营二百人马,很年轻健壮,虽不多,但往那一站,确实有股子不一般的气势。 怀玉是在陇右战场上斩将夺旗的传说级人物,身上还穿着早上朝参的绯绫袍公服,文质彬彬,但二百神机营千骑,没有一个敢放肆。 这二百兵大多是元从禁军子弟,许多甚至还没上过战场见过血,虽然年纪都比怀玉大,可却都敬畏怀玉的功勋和名头。 尉迟宝琳负责管北营,也就是驻防北门。牛见武则带一百骑去曲江驻扎,负责保护神机坊。 怀玉简单的说了几句话,就算检阅了自己的这支人马。 他跟周绍范叫苦,说如今自己住城西怀远坊,天不亮要去东宫早朝,然后这北门、曲江两头跑的话,根本分身乏术。 “北门长上一般都是值一休二,二郎伱就辛苦点,北门值一天,曲江值一天,然后休息一天,值二休一如何?” “旬休有吧?” “嗯,每十天休天假,当九休一。” 这样的话,每旬十天,他两边各当值三天,然后还可以休四天,也还好。 大唐府兵是没有饷银的,只有番上当值的时候,朝廷才提供食宿,仍没有饷钱。 番上禁军,月支粟一石,比官奴婢丁口日给粮二升,一天多了一升多。这个口粮是能吃饱,并能满足挺训的训练、当值强度的。 盐酱菜另给。 周绍范最后还拔给怀玉神机营十五万钱,做为食利本钱,这是按中统军府公廨钱标准拔的。 神机坊军官们的福利补贴,还有办公纸笔经费、公厨食堂这些,都要自己拿这本钱去放贷收息,自我经营。 上面是不会再额外拔钱发放的。 段纶给神机坊七十五万钱公廨本钱,现在周绍范又给了他十万做神机营的本钱,八十五万钱拿去放贷收息,这也是个挺麻烦的事。 他手头之前给三原县捉的五万本钱,都还没交还呢,也得缴息了。 这大唐当个官,怎么的还要搞经营,官衙、军队怎么还能经营放贷呢! 转眼已是黄昏,怀玉便要往怀远坊赶,否则这坊门落锁,家都回不了了。 周绍范拔给他四个番上府兵做仗身,怀玉干脆把他们都换成许继祖他们四个同村,对这小小要求,周绍范很痛快答应了,千骑营里已经有三个,再从飞骑里又调了一个麻子赵大过来。 “今晚炖牛肉吃。” 离开北门屯营的时候,怀玉身后不仅跟着来时的四名年轻庶仆,还又多了二杆子他们四名同村禁军。 程处默、武怀义也都一同回城西,他们也各自带了四名仗身,因为他们是武官,并无其它兼职,所以没有其它防閤庶仆,这倒让他们有些羡慕怀玉,身兼多职,连这随从力役都多几个。 怀玉却看着那八个青壮,感觉要供他们吃也不容易,现在粮价这么贵,养八个随从,压力很大啊。 二杆子许继祖这一路很兴奋,跟怀义说个不停,他们以前都是差不多年纪的同村好友,只是现在怀义都是六品武职,他却还仍是个大头兵,其它三个同村青年也羡慕他们兄弟不已。 不过大家还是一如继往的亲近,并没因此而生疏,用二杆子的话来说,就是他们还年轻,立功的机会还很多,不急,早晚也能出头的。 牛见武今天也跟着要去吃牛肉,还在嚷着说牛肉要烤着吃。 “你是没吃过二郎红烧的,我们在陇右的时候吃二郎红烧的马肉,一绝。尤其是把马肉做成饼撒上芝麻烤着吃,外面一层硬壳香脆,里面马肉鲜嫩多汁,一口下去,绝了。”程处默说着都流口水了。 “这牛肉红烧,更绝。” 牛见武听了笑道,“一会要是真的好吃,那过几天我家庄子上的牛肯定也会打架打死一两只,到时去我家吃牛肉。” “我家牛也可能要摔死一头。”程处默嘿嘿笑道。 怀玉看着这几个家伙,有些无奈道:“牛可是耕田好帮手,没必要非馋那一口啊,烧鸡烧鹅,也是一样好吃的,就是烧只兔子烧个王八也行的。” 第138章 斗米千钱 第13八章 斗米千钱 都说条条大道通罗马。 也有人生来就在罗马,还有的人生来只是牛马。 一头近千斤的黄牛,价值几万钱,太平年间一牛之价也可值一二十亩好地一年之产出。 纪国公段驸马爷要招待客人,结果这头牛就打架撞树上撞断了脖子。 怀玉带着朋友回怀远坊宅子,准备给大家做铁板牛肉、小炒牛肉、炖牛骨等,结果刚进院,却发现赵义在等他。 看到他来,既期待却又犹豫。 “有事就直说。”怀玉笑道。 “今天长安两市的粮行各店,都只开门了半个时辰,粮价又涨了。” 赵义搓了搓手,“官价斗米四百。” 怀玉明白话里之意,“市价呢?” “粟一斗五百钱,有价无市,城南黑市有人偷偷的卖,斗米千钱了。” 粟价一般为米价六成,米卖千钱,那粟起码得卖六百,官价斗米四百,这种时候谁也不会卖。 哪怕官府已经在强力干涉,又是开常平仓放粮,又是严厉打击高价,但去年河东大战,今年夏开始突厥又大举入侵,结果便是去年河东就没有粮食入京,今年备战河东,还调了许多粮去河东。 紧接着陇右河西朔方大战,进京的粮食大减,还要向边关拔粮。 眼下秋粮还没收,正是青黄不接之时。 加之突厥十万骑兵进入关中平原,兵临长安城下,越发让长安的百姓恐慌起来,想尽办法抢粮。 前几年,大唐围王世充的洛阳时,洛阳斗米三千,仍买不到粮,洛阳城中的贵族富人都只能拿金子换粮。 李唐最终能拿下洛阳,也不是攻下来的,而是城中粮尽,河北窦建德援军又败于虎牢关,最终郑军才绝望开城投降。 “我们千金堂不是还有些存粮吗?”怀玉问。 赵义点头,“幸好阿郎你之前早有准备,我们提前买进了不少粮食,又从三原运来不少粮,咱们现在才不用到处去抢粮。” 千金堂现在有些粮,伙计学徒们也一直都有饭吃。 “是这样的,咱们千金堂现在的医师、药工、伙计、学徒们一天有两顿饭吃,中午还有顿粥喝,大家都很感激阿郎。只是,咱们千金堂不少人也都是长安人,现在粮价高又买不到,大家家里都很困难,有的都好几天没揭开锅了······” 怀玉看他为难的样子,也明白了原因。 赵义是赵信的结义兄弟,也是他拉来千金堂的,在他去陇右后就接替成了千金堂的掌柜。 他管着千金堂现在百多号人。 号里很多人家里有困难,找上门来,大家也难以安心做事,可要跟东家借粮,这种时候粮食有多金贵大家也明白,这口也难张。 尤其是对那些伙计学徒们来说,他们本就只管食宿衣鞋,学徒期间是没工钱的,这借了也还不了。 可不找东家借,大家又没别的法子。 这个口,也只能赵义来开。 “走,先进院里说。” 怀玉既没马上拒绝,也没马上答应,而是先拉着赵义进院,那边安排二杆子他们去切牛肉、下米煮饭。 前院,干活的众人,一边手里不停,一边却也竖起耳朵一直在关注着掌柜的赵义和东家怀玉。 个个都充满期盼。 他们对在千金堂的活计,其实是很满意的,千金堂给的条件不错,对伙计学徒们也不苛刻,虽说做不好事,掌柜的、师傅会打骂,但哪都这样。 吃用这块是真没亏待,一天两干一稀,比别人家中午多顿稀的,时不时的还能见到点荤腥,甚至之前还分过两次红,伙计学徒们东家也给有赏,不管多少,这都很难得。 现在这年月,这样的活哪找去。 怀玉带着赵义到了前院厅堂,又特把负责账目的润娘也叫来,大姐玉娥这段时间一直在给润娘打帮手,便也叫了来,又叫来了负责仓库钱粮的老刘。 简单的翻看了下账本,千金堂最近确实很忙,生意很好,利润很高,润娘的账记的不错,而老刘负责管仓库钱粮,也比较可靠,他是武胖子妻子娘家带来的家生奴,钱粮保管的没有丝毫差错。 之前怀玉就早交待过,千金堂账上有了进项后,除了部份用来采购药材和发工钱等外,剩下的要将大部份买粮储备。 那时大家还不知道会有现在这么严峻的情况,会让突厥人打到长安脚下来,还觉得粮价这么高还一直买,到时秋粮一收,那就要砸手里。 现在看着账上、仓库里的这些米面麦粟黍糜豆等粮食,大家真觉得东家眼光好。 怀玉简单的计算了下,按现在储备的这些粮食,足够维持千金堂现在这些员工吃到明年的夏收,而老武还从三原运来许多粮食,既有武家自家种的粮,也有收租的粮,还有些怀玉让老武从乡里收上来的。 自家暂时不缺粮,甚至还挺富余。 “既然大家家里条件困难,眼下时局艰难,咱们就同舟共济,互相帮助,抱团取暖。” 怀玉合上账本,开口表态。 “医师可借一石粮,药师可借八斗, “伙计可借五斗,学徒可借三斗,若是其在铺里平时表现勤恳踏实的,可多借一斗,若是平时表现不佳,偷奸耍滑的,则少借一斗。” 赵义听说了长松口气。 “那这粮怎么个借法,多少利?” 陈润娘在旁边道:“阿郎,现在京师米谷大涨,有价无市,且粮价一天一个价,也不知道突厥人什么时候就过来了,估计还得大涨。” “现在外面都买不到粮,更别说借了。” 怀玉道:“都是咱自家铺子里的人,这个时候能帮就得帮。至于说利息,” 他本来想说不要利息,但想想这样做无疑也是坏规矩的行为。 “现在外面借粮是什么利息?” 老刘接道:“一般情况下,借粮都是借半年,春借秋还,或是秋借春还,官府灾年借粮,一般是一分息,但这种粮一般人可借不到,也没多少能借。一般非灾荒之时,借粮,起码五分利,多为倍息。 若是遇饥荒之时,那往往便是春借一斗,秋还三斗了。” 从借一石利息一斗,到借一石利息五斗,然后借一石利息一石,再两石三石,这些都很普遍。 而借一石只收息一斗,这种一般也就是官府的表面文章,没普遍性,除非是那些大家族内部的族仓,借给自家孤寡残疾的,带有族内救济性质的,甚至粮食是平时大家捐的,才可能只收一成息。 就算是那些大寺庙里借粮,都起码是春秋一斗,秋还本息二斗了,而还三斗的,那就是双倍的利息。 朝廷平时的公廨钱放贷,五万本钱,一月都要四千利息。 半年时间,借一还三,真是要命。 哪怕借一还二,也很惊人,但考虑粮食饥荒时是救命的,也是没办法。 甚至那些贪心的地主或僧人借贷粮食,借出去的时候小斗出,收回的时候却用大斗,暗里又等于加了息。 “借一还二吧,秋借春还,大家若是愿意,借照此息出借。” 这个利息,在当下来说,确实不算特别高,但负担也着实不轻,毕竟这仅仅属于半年贷,贷的时间越短,负担其实越高。 “二郎,咱铺里除了医师、药工,其实多是伙计学徒,也没东西可抵押典当。” “自家里人,说这些做什么,立借据的时候写上一笔,若是到期无法偿还,可以做工偿还。” 说完,怀玉又道:“我今日带回来一腿牛肉,连骨得有七八十斤,你让我阿兄给你们割十斤肉,再把骨头拿去,炖上一锅牛肉牛骨汤,大家最近天天赶工,也着实辛苦了。” “明后两天,大家分两班轮休,借了粮就赶紧送回家去,” “以后大家若是生活上还有困难,记得随时跟东家说,我们能想办法解决的,肯定都会帮忙。” 怀玉表现的非常大气,虽然他在心里觉得这借一还二,简直比黄世仁还黑,但人家借一还三更黑,甚至到期后还要利滚利,还没算小斗出大斗进。 不得不说,这个时代掌握有生产资料的人,那是真滋润,钱能生钱粮也能生粮,翻倍打滚的下崽,而普通老百姓,就是那真正的可怜韭菜,随时要被收割。 “谢阿郎,我这就赶紧告诉大伙去。”赵义千恩万谢出去,片刻后外面院里就响起大家的欢呼之声,然后众人都到门口来感谢,甚至真有不少小学徒直接跪下磕头感谢了。 这个时候,还能给他们这些小学徒借三斗粮,那真是活命之恩,活的还不是一个,而是他们全家。 实在没办法的时候,有时一碗小米就能卖儿卖女甚至典妻卖屋。 怀玉看的有些于心不忍。 人家天天加班加点给他干活,学徒们连工钱没,就一天两干一稀,住大通铺,一天到晚的干活,一个月都没得一天休息,而且学徒们还得这样干上好几年。就算做了伙计,也还得熬几年。 “赵义,让我阿兄再多割十斤肉,这么多人,十斤肉煮锅里一人也捞不到两片,加十斤。” 走到后院,怀义跟程处默牛见武他们在切牛肉,武君雅这胖子又来了,他们对怀玉的大方,倒也只是笑哈哈的说了几句,在他们眼里,这只是怀玉的收买人心手段,三原武家终究比不得那些豪门士族,缺乏底蕴,做事就得温和些。 怀义将一块牛肉递给他,“这块十斤左右吧。” “干嘛?” “伱不给樊娘子送去么?一回来就把人家忘了?大姐说她白天来过,送来许多东西,有丝绸锦缎绫罗,也还有鸡鸭,还牵来两只羊呢,” “赶紧去吧。” 虽然武怀义在陇右军中刚知道樊大娘身份时十分惊讶,甚至不赞成他与她搅在一起,但经历陇右这一遭后,他倒也接受了两人了。刚分牛肉时,甚至还能替怀玉想到给樊家一份。 “大娘白天女装来的?阿娘和大姐、润娘她们什么反应?” “我哪知道,你回头问她们去,这个事情,你还是早点跟阿娘明说,既然都这般在一起了,也不要拖着。” “这不是樊大将军现在豳州了吗,大娘的娘亲又早不在了,我这上门提亲也找不到当家做主的人啊。” “那是你的事,赶紧去吧。” 怀玉笑着接过牛肉便去了,一会后,居然把樊玄符给领回院子里来了。 第139章 三个贵人 第139章 三个贵人 怀远坊武宅。 前院里大锅里钝着肉,牛腿骨连肉一起炖,炖的差不多后,把当季新收的薯蓣削皮,切成滚刀块扔进锅里再接着炖,赵义还指挥着伙计在揉面,黄糜子硬面和黍子软面掺合一起,做成面饼子,一会蒸熟后,就着这牛肉汤一起吃。 “大家加把劲干完这批药材收工,一会吃肉,东家给了二十斤牛肉,还有一根牛腿骨呢,” 伙计们齐声喊好,干的更有劲了。 香气飘到中院。 怀玉和大家在这里烤串。 牛肉串、羊肉串,还有鱼生,秋葵、薯蓣,芋头、荷藕也切片穿串,连韭菜、藠头、萝卜苗、豆芽、豆腐干都串成了串。 生起炉子烧起炭,烤起串来也挺简单,关键还是得有调料,花椒胡椒等磨成粉,还要有孜然小茴香,没有辣椒,唐代特色的扶留藤、茱萸倒也可替当,姜泥蒜末小葱花,甚至芥根这些,也是必不可少。 再来点从陇右带来回的火砖盐,磨成细末加上花椒一起炒,那就成了椒盐。 今天的樊玄符格外的文静。 也不再冰若冰霜了,她被怀玉拉过来,还换上了女装,淡黄的长裙乌黑的秀发,高挑的个儿,居然带着几分腼腆了,她寸步不离的跟着怀玉,在旁边打下手。 大姐玉娥和柳氏王氏等一直在打量着她,对她似乎很满意。 “这个薯蓣我来削皮吧,好些人削皮会手痒的。”大姐笑着过来接过玄符手里的薯蓣。 怀玉看着那麻麻癞癞弯弯曲曲的家伙,那不就是山药嘛,不过此时名字却叫薯蓣,这玩意既有野生的也有种植的,也属于唐人餐桌上的一道常见菜。 眼下中秋前后,正是成熟收获季节,这东西挺好吃,就是有的人削皮会手痒。 药食同材的好东西,还是纯天然的。 “没事,我手粗糙。”樊玄仙居然有点不知所措。 “还是我来吧。” 大姐对这位对面荣国公府的嫡长千金,也还是有点不太自然,武怀玉跟这位居然不声不响的走到一起,甚至还上演了一出千里追情郎的故事,她和柳氏开始都不敢相信。 “姐,宾王刚回来,你去招呼下他。” 马周今天回来有些晚,赶着坊门都快关了才回,他今天也是头天上早朝,朝参结束后,就被李世民留下来,整天都在东宫忙碌,甚至以后他也将基本上在东宫行走了。 他早上出门的时候都是绿袍,这会回来头上仍是黑色獬豸法冠,身上的绿袍却已经换成了绯袍。 太子赐绯绫袍赐银鱼袋,方便他以后行走。 虽然辛苦忙碌了一天,但他却很兴奋,满面红光。他一回来,不好意思来找大姐说话,便去找怀玉俩外甥女和小妹,给她们一人一块糕点,是李世民赏他的,特意留了些带回来。 大姐扭头看了看,虽有些不太好意思,最后还是鼓起勇气过去了。 “你当初是怎么识中马宾王的?”玄符问。 怀玉一边把炭火加热,一边笑着道,“有些人天生就不凡。” “你会看相,伱肯定是早看出他面相中的富贵吧?”樊玄符似有所悟。 “哈哈,我不会看走眼的。”怀玉也没否认。“我初次在迎冬驿客栈见到老马时,就觉得他玉树临风、才高八斗,” 樊玄符却道:“我怎么听说马周之前青衫落拓,载酒江湖,遇到你时,欠了客栈的房钱酒钱,连伙计都能侮辱他?” “是金子到哪都会发光。” “埋在地下就发不了光,世上千里马常有,但伯乐不常有。”樊玄符道,“马周这样的书生,天下何其之多,出身寒微,怀才难遇,尤其是动乱之世,他要不遇你,这辈子只怕也难出头。” 怀玉把牛肉串放到炭火上烤,“出身寒微不是耻辱,能屈能伸方是大丈夫,我们不能选择我们的出身,但却可以选择改变自己的人生。” “命是注定的,哪那么容易更改。” “不,命运三分天注定,七份靠打拼。人不能不信命,但也不能全信命,我们的命运得自己作主,如果命运真要扼住我们的喉咙,那我们大不了鱼死网破,把命运扼我们的手给砍了······” 樊玄符骑射武艺很好,但也是读过书的,不过毕竟是女孩,读书也难免受三从四德这些束缚。 怀玉的这番话很惊人。 “今天我见过张监了,他说你很久没去看他了,想你了,说你有了情郎忘了阿公。” 樊玄符脸飞红,“哼,后面那句话肯定是你自己说的,我阿公才不会说这话,他也不知道我们在一起。” “错了,他知道。” “那,那我明天去看他。” “我陪你一起去吧。” “才不要。” 两人凑在炭炉边穿串烤串,笑着聊天,好不高兴,程处默牛见武武君雅武怀义他们也都很识趣的坐一边聊天,不来打搅这对小情人。 那边马周跟玉娥两人带着几个孩子也在聊天,只是马周平时喝起酒来的时候很豪放,这会却居然话都说不利索了。 “今日殿下问起我家事,我便把咱们的事告诉了殿下。” “哦。”武玉娥低头应了句,也全没了平时的落落大方,虽然仅应了一声,心里却很甜蜜,这个得到太子赏识的男人,肯在太子面前直接说出两人的情况,他心里真有他。 “太子殿下知晓你我往事经历,也感叹我们不易,” 李世民知道马周在长安还没住宅,一直借住怀玉兄弟俩处,便直接让东宫给马周寻处宅子,最后李世民亲自给挑了一处,那宅子在东城宣阳坊,也是万年县衙所在坊,其北边就是平康坊,东面是东市。 正是西富东贵的东城区最好的几个坊之一。 那处宅子并非官产,乃是正出售的一处宅子,比怀玉这五亩之宅大了一倍多,足有十多亩,要价两百多万钱。 李世民直接让东宫把这笔钱出了,将宅子买下来,然后赏赐给马周。 算是李世民给马周和武玉娥的贺礼。 “我回来的时候,特意去宣阳坊看了那宅,宅子就在净域寺隔壁,原主人是一位致仕官员,修整的很不错,直接搬过去就能住了。” 净域寺原本是李渊妻子太穆皇后窦氏的归宁院,这位皇后虽然早亡,但也是个传奇女子,据说出生的时候头发就过颈长,三岁时头发跟身高一样长,从小被舅父北周武帝宇文邕养在宫中,极得宠爱。 宇文邕当年为争夺天下,曾经取突厥公主阿史那为妻,却并不喜爱,时常冷落,当时年仅六七岁的窦氏却劝说舅舅以苍生为念,要厚待阿史那皇后,借突厥之势,先平灭关东北齐,再平江南陈朝,则天下归一,造福百姓。 后来窦氏嫁给李渊,长孙晟的兄长太傅长孙炽认为窦氏了得,其子女必然教养的极好,于是让兄弟跟李渊结亲,为李世民和长孙氏结娃娃亲。 隋唐帝王都喜欢把皇后、皇子等曾经住过的宅邸,舍建寺院。 武玉娥很为马周高兴,“你终于在长安出人头地了,赶紧给茌平老家去信,把小郎接来长安吧,” 马周红着脸问,“那孩子很小便没娘,一直是在我兄嫂家寄养,” “要不把你兄嫂也一并接来长安。” “那宅子的钥匙我已经拿了,要不明天你随我过去瞧瞧,哪里还需要添置整改的,就按你的要求来,等突厥人退兵后,我便择个良辰吉日,去三原向武公提婚?” “好。”武玉娥应了下来,她望着马周,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我知道你落魄时二郎帮过你,二郎在陇右时主动跟你提的这亲事,你那时还没发迹,如今你得太子青睐,前途无量,你还年轻,有更好的选择·······” “你不要说了,我马周不是那样的人,我确实是欠二郎人情,但当初我答应二郎,不是想还人情,更不是想攀附武家,我确实觉得你人很好,虽然你命苦,可你依然能坚强乐观,还能带着两孩子,非常了不得, 我马周现在虽然做官了,但能娶你,依然是我前世修来的福份······” 把话说开后,玉娥也就再没有担忧,高兴的接下了马周的钥匙,决定有空就过去收拾院子,以后那也是她的家了。 “我这辈子出身寒微吃尽苦,但却有幸遇到三个贵人。” 马周说怀玉是他第一个贵人,玉娥是他第二个贵人,太子是他第三个贵人,他们对他马周的好,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武怀玉能够在他最落魄的时候出手帮他,还带他陇右挣功名举荐他在医院营为官,更把姐姐许给自己。 而李世民更是对他这样寒门士子破格重用,甚至两百多万钱的东城宅子,直接就买下来送他。 这知遇之恩,唯有尽忠竭智,死而后已。 ······· “二郎,你这肉烤的怎么样了,大家可都饿了,别光顾着谈情说爱啊。”程处默很煞风景的过来打扰二人的小世界。 “不是还弄了牛肉炖薯蓣、蒸了黄馍馍么,饿了先吃点。”怀玉不耐烦道。 “嗬,见色忘友的家伙,赶紧一边去,让大郎我自己来烤。” 暮色下,小院香气飘飘,欢声笑语一片。 第140章 后院起火 第140章 后院起火 高惠安与高胭脂一人端了一小碗牛肉炖薯蓣,吃的几乎要流眼泪,好久没吃过这么好的饭菜了,上一次吃牛肉应当还是她们的父亲还称王的时候。 籍没入宫,入掖庭洒扫,日子是很苦的,粗茶淡饭,勉强果腹,平日里连大声点说话都不敢。 “姐姐快吃。” 高胭脂看高惠安端着碗红着眼眶,便安慰她。两个差不多出身的女子,都是河北人,甚至还都出自渤海高氏,如今同来武家,便很快结为姐妹了。 高惠安既高兴又有些失落,偷偷打量远处的武怀玉,看着他跟那位荣国公府的千金那般亲密,心里甚至有几分妒忌。 昨夜,她几乎一夜未眠,蜷缩在榻上一角,既紧张又期盼,可最终熬到快天亮,也没等来他的动作。 甚至武柳氏给她的那条白巾,早上的时候也只能仍是原样奉还,气的武柳氏骂了她一通,还以为是她不肯。 她很委屈。 一开始确实是很害怕,甚至心里有些抗拒的,可最终他什么也没做,只是在那呼呼大睡一晚,甚至天明也没惊动她就走,又让她失落,甚至委屈起来。 她就这么让他嫌弃吗? “今晚到妹妹服侍二郎了,你可一定要抓住机会,得主动些。”想到自己昨晚的失眠一夜,高惠安教导起高胭脂。 高胭脂红了脸,这事怎么主动啊。 “你看那位,荣国公府的千金,不也这般主动吗?还有润娘,人家也是被永康公夫人收为义孙女的,还带了份陪嫁来,你看她不也是一有机会就往阿郎身边凑。” 昨晚一夜未眠,她想了许久,也想明白了不少。 自出了宫,以后的生活就完全不同了,以后就彻底依附于武家,她们年纪也不小了,双十年纪,好多女子孩子都三四个了。 她们没有了娘家,也没有了青春,二十岁的年纪,赐入武家,以后唯一能依靠的也只有武二郎。 可武怀玉这般年轻,甚至有荣国公府嫡长千金,永康公府义孙女,她们都更年轻,甚至更漂亮。 “妹妹,咱们要是不主动,那以后可能就只能沦为武家的奴婢仆妇,只能跟以前在宫里一样,继续洗衣洒扫,将来年纪再大些,可能就要配给家生奴仆,伱愿意么?” 高胭脂摇头。 “那就争取,咱们起码也得做个妾,趁年轻赶紧生一两个孩子,将来就算年老色衰,也起码有个依靠。” 高惠安错失了一次良机,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机会,但她真心希望这个同样可怜的小姐妹,不要错失了今晚的好机会。 在这里,她们也只能互相抱团取暖了。 “姐姐,你昨晚,真的······?” 高惠安难过的低下头。 “那要是,阿郎今晚也不理我怎么办?” “想办法,主动点,二郎这么年轻,气血方刚的,你主动缠上去,他总不能再无动于衷吧?”高惠安觉得自己昨晚就是不懂事,可能因此惹恼了二郎。 高胭脂端着碗,突然也没了什么胃口心情,满脑子都是那些事了,还没有经历过半点人事的她,甚至懵懵懂懂,不知道到时要怎么办。 慌乱,无比的慌乱。 眼睛往那边武二郎身上偷偷瞄一眼,更慌乱了,脸都羞的通红通红。 陈润娘站在武柳氏旁伺候,心不在焉。 昨天怀玉带回来两个宫人,今天又领回来个荣国公府千金,陈润娘心乱如麻,昨晚也是一夜没睡好。 ······ “那两个老女人······”十六岁的樊玄符似乎对太子赏赐给怀玉的两个宫人很不喜欢,一开口就叫别人老女人。 “她们才二十。” “二十,还不老吗?”樊玄符的丹凤眼一挑,立马就带上了几分杀气,她这对眼睛,怀玉非常喜欢,就是有时候总感觉充满杀气。 就如现在,眼一挑,杀气凛然。 “二十不老吧。” 二十,那是蜜桃正成熟啊,放后世,那都是年轻的女大学生,天真无邪的学妹。 哎,大学生活可好了,怀念。 “女子十三四岁便嫁人,十五六岁就生孩子,二十岁放民间若是还未出嫁,官府都是要强行婚配的,若是婚配不成,这年纪都要被罚钱。” 樊玄符今年十六,这都是因为克夫名声耽误了,否则堂堂国公千金,哪能十六还没嫁人。 “你喜欢她们?” “昨晚在哪个房里睡的。” “还是两个伺候你一个?” 樊玄符的醋坛子一下子打翻了,酸气冲天。 怀玉都感觉有点招架不住了,在陇右的时候卿卿我我,还真没有这些麻烦事。 “昨晚我就在正房睡的。”怀玉有些心虚。 樊玄符眯起凤眼,斜视他。 “我承认,昨晚大高在我房里,但我什么也没干,我早早睡下了,早上很早就离开了。” “你不用跟我解释这些,男子汉大丈夫纳妾蓄婢很正常,我阿耶莺莺燕燕妾侍成群。” 她嘴上说很正常,可人却站了起来。 “天快要黑了,谢谢你的款待,我要回府了。” “哎,烤串马上就好了。” “你们吃。” 怀玉赶紧起身,“我给你装点烤串,送你回去。” “我家就在对面,用不着送。” “我还有话要跟你说。” 怀玉面对醋坛子打翻的女友倒没慌,谁后世处女朋友不得经历点这个,不是非常寻常的事么。 姑娘肯吃醋,那还是爱你表现呢。 这个时候,只要摸顺毛驴一样顺着就行了,多哄哄便是。 跟大家打声招呼,怀玉便送她回去。 “你生气的样子挺可爱的。” “你故事气我?” “是真可爱。” ······ “也不知道樊大将军什么时候凯旋回朝,我都等不及要提亲了。” 樊家门口,怀玉把人送到,却不肯走,磨磨蹭蹭的,樊玄符出来被风一吹,似乎也觉得刚才有些小提大作。 她也知道宫人是太子所赐,男人有地位有本事纳妾也是正常的,有地位的不纳妾那才有些不正常,可心里还是有些搂不住火。 “我跟你道歉。”樊玄符低下脑袋。 看着她这巨大转变,怀玉也惊讶,总觉得这样的事她作不出来。 “是我跟你道歉,我应当先跟你禀报的。” “你故意羞我,这种事情跟我禀报什么,这是太子赏赐,又不是你去买妾,再说了,我们既没订婚又没成亲,现在也跟我禀报不上。”说着说着,她居然哭了。 “你别这样,让我心疼。”怀玉也顾不得早就躲在一边吃瓜看热闹的樊府门丁们,霸道的将樊玄符拉入怀中。 低头吻在额头上,为她拭去眼泪。 女人啊,再坚强,可恋爱的时候,都会乱了方寸,尤其是头一次的时候,更容易头脑发热。 这是荷尔蒙发泌导致的,会影响人的理智。 并非能够轻易控制的住的。 “我好怀念陇右,多希望咱们仍在盐井寨,”樊玄符挣扎了几下,没推开,便也干脆的就搂着怀玉,趴在他胸膛上,这就么大胆的放肆的不顾旁人。 “翼国公在新昌坊青龙寺旁有个二十亩的梨园,先前送我了,那里也有个小院,就是有些简陋,要不我们修整一下,以后可以在那里相处,不会有人打扰。” 知道怀玉现在要常在曲江和北门两边跑,樊玄符想了想道:“我家在曲江也有一个园子,附近还有田庄······” “在哪都行,” 抱着一通安抚后,樊玄符终于不再生气。 “好了,你也回吧,你那还有好些客人呢,别失了礼数。”樊玄符对程处默牛见武马周武君雅这些朋友印象不错,觉得是值得交往的。 “那你也好好休息,你在陇右也累了。” “你也早点休息,”樊玄符挑了挑长眉,“你现在院里有三个女人,也禁不住你,就跟狸猫旁边放了三条鱼一样,狸猫肯定忍不住要偷腥的,我就有一个要求,” “我没嫁进来前,她们不许怀孩子,我要我的孩子是嫡长。” 樊玄符霸气的要求。 这要求还真不容易,当然做为一个现代人,这要求要做到也不难,倒也不需要喝药避子,算一算日子就行,实在不行,其实这时代也有特制的羊肠的。 当然,忍一忍也行。 “那明天午后我来接你去拜访张监?” “好。” 张阿难在太子身边地位特殊,樊玄符愿意带情郎去见这阿公,也帮他铺点关系。 回去后,武柳氏把怀玉叫过去,问什么情况。 “就是她有些累,所以回去歇息。” 武柳氏叹气,有些担忧的道:“我就知道这勋贵国公家的千金,不是那么简单的,就怕以后嫁过来也不易相处啊。” “不会的。” “你们的事情,娘不反对,但她家真的愿意吗?” “放心吧,荣国公肯定会答应的。” 武柳氏牵着儿子的手叹了几声气,最后还是给怀玉安排让高胭脂晚上过去,“昨晚的事娘就不说你了,今晚你要是再这样,娘可就生气了。 你现在也是开国县男还是赐绯银的贵族官员了,得抓紧开枝散叶······”老太太碎碎念个不停,最后还直接把高胭脂叫到跟前,当面下了死命令,今晚必须洞房! 最好是能够种上个孙子! 第141章 一步登天 第141章 一步登天 能成为常参官那是一种荣誉。 但也很苦逼。 天还没亮就得早起上早朝,尤其是对住在怀远坊,离东宫还有十来里的武怀玉来说,更得早起。 “要不二郎也跟我搬去宣阳坊宅一起住,那院子也大,离东宫也近。”马周绯绫袍银鱼袋,配上黑色獬豸冠,这殿中侍御史内供奉也威严许多。 马周邀请怀玉去宣阳坊住,并没有显摆的意思。 “嗯,给我留间房,我有时也去住住。”对这未来姐夫,怀玉也不客气,大家的关系也不需要过于客气。 骑马来到东宫前,今天很多人明显对武怀玉保持了距离,但却有很多官员主动来跟马周搭讪。 他们都知道太子昨天跟马周单独奏对近一个时辰,后来还给马周在宣阳坊买了一座两千多贯的宅子。 以马周如今的俸禄,一年禄米几十石,俸料等一年也就二三十贯,加上职田的那份地子粟几十石。 两千多贯的房钱,他不吃不喝得攒上一辈子都买不起。 相比之下,昨天还很传奇的武二郎,头天上早朝就被处罚,甚至牵连一个通事舍人被贬,大家对他就敬而远之了。 倒是中书省新授中书侍郎颜思古、刘林甫主动过来跟这属下打招呼,这二人也是不久前调整时才升的侍郎,原本是中书舍人。 “二郎的那些诗,能否以全诗相赠?”颜思古很儒雅,提出他最近在编一本书,想把怀玉的诗编录进去。 这位中书侍郎家学渊源,祖父颜之推,父亲颜思鲁都是大儒,隋朝时颜思古授封县令,杨素还怀疑他能力,他说杀鸡焉用牛刀,任上政绩突出,只是后来坐事免职长安,十年未得新职,只能在长安授徒为生,却授出个桃李满天下。 李渊入关,颜思古随父去迎接,李渊直接就授他五品官职,这些年,他从李世民的敦煌公府,到起居舍人,再到中书舍人,一直负责掌机密、典诏敕,这几年朝廷诏敕皆出自他手,所写册奏无人能及。 这次直接就升为中书侍郎,还新被授封琅琊县男。 两位中书令身为宰相,平时侍从太子、群相会议,省内事务倒主要是由两位中书侍郎在主持。 昨天的事,有通事舍人觉得武怀玉是害群之马,颜思古倒觉得这年轻人很了得。 乐平县男中书侍郎刘林甫也是中书省的老人,大唐开国就是中书舍人,干了九年,还能得到新太子赏识提拔为中书侍郎并赐封男爵,可知也眼光不同一般。 这两位中书侍郎过来拉着怀玉聊天,倒让本来要跟武怀玉坚决划清界线的中书舍人、通事舍人们有些意外了。 “我们两侍郎的男爵也是跟二郎同日而封呢。”刘林甫笑着道。 中书省的三位男爵站那,倒确实有些意思。 时间到,宫门开,官员排队验符入宫,上殿早朝。 李世民今天气色似乎不错。 裴寂仍是第一个出列上奏。 昨天李渊说要退位,李世民第三次辞让,然后今天裴寂传话,李渊不许。 于是乎,众人期待中,李世民一通追忆爷俩起兵往事,甚至还抹了一把眼泪,最后终于接受即位。 众臣齐声山呼,怀玉也跟着喊。 李世民让礼部挑选一个吉日。 礼部尚书莒国公唐俭说八月初九就是个好日子。 今天是八月初二,初九就是七天之后,怀玉心里估摸着李渊李世民爷俩,包括那些宰相大臣们,都做好了准备,希望李世民能够早点登基了。 唐俭也是李渊心腹,元谋功臣,他说七天后是好日子,大家也都说好,于是乎就这么定了下来。 由八位宰相,加上礼部尚书唐俭等一起筹备登基大典。 今天的早朝并没有议论突厥人的问题。 大会议小事,小会商大事。 退朝前,李世民居然又点了武怀玉的名字。 “通事舍人内供奉武怀玉,为国荐才有功,赏绢三百匹。” “殿中侍御史内舍人马周谏陈万言,切中时事,乃治国之良策,特旨晋朝散大夫阶,授侍御史,宣阳坊赐第一座。” ······ 太子的这两道封赏旨令一下,殿中响起了不少惊讶之声,这很失礼,但有人没忍住。 武怀玉昨天被罚一月俸,结果今天赐绢三百匹,他一月俸也就三千钱,三百匹绢却值十万多。 更让人惊讶的是马周。 落魄书生跟着武怀玉去陇右,是以他随从身份去的,得了八品职回来,本品却也仅是从九品下。 太子授他殿中侍御史内给事,都已经是非常破格,可现在居然直接授侍御史职、朝散大夫阶。 朝散大夫可是从五品下的本品啊。 有人在算到底升了多少级本品,得出结论更惊人,从九品下到从五品下,相隔十六级。 大唐官员低阶高职的情况不少,职事更换调动高低不一,但阶官做为本品,却比较严格,侍郎、尚书们本品往往也都仅四五品。 马周一步登天。 有人激动的站出来反对,认为赏赐太过,有违制度等等。 “你们如果也能跟马周一样上陈治国方略良策,孤一样不吝赏赐。” 他看不少人不服气,直接道:“朕一会让内侍把马周的陈时政疏、陈太子疏,这两道万言治国方略抄录,拿给你们阅读,好好看一看什么叫治国方略救世良言······” 马周的谏言不是书生空谈,而是真的打动了李世民,说到他心坎里去了,那就是他苦寻的治国方略,尤其是适合眼下的李世民和如今的大唐。 李世民读的时候,可是拍红了大腿,读完召马周单独对奏了一个多时辰。 岂欲但令政教无失,以持当年而已! 马周谏书开篇第一句话,就很胆大包天,你总不想伱死了,大唐也亡国吧? 马周不是标题党,而是系统性的给李世民分析了如今的局势,给出了诸多确切实用的建议,居安思危广开言路关注民生不开分封藏富于民等等,他最打动李世民的是,他每一条建议,都不是空洞的,而是站在现实角度出发,不务虚只务实,既诊病又开方。 指出问题,给出解决的方案,都是从实际出发,切之可行且有效的方案。 这样的人才,李世民哪里能不重用,也根本不会被普通的那套官吏升迁的制度束缚的。 特别人才就是要特别使用。 要不是怕反对的声音太多,李世民本来甚至是打算直接也封马周一个开国县男的。 现在直接提升到本品为五品,也是表明皇帝纳谏、招贤的这种态度。 五品,可以直接服绯袍佩银鱼袋,不需假借。 看着不少官员不服,李世民目光扫过众臣,在裴寂等一干武德皇帝心腹中多看了几眼,他们脸上有明显的不屑。 “赐马周紫金!”李世民临时加了一句。 这话一出,又是惊讶声响起。 从九品飞升从五品,直接能穿绯银,这已是莫大的恩赐,更是极大的破例,可现在居然还要赐紫金? 赐紫金,就是赐三品以上才能穿的紫袍,和金鱼袋! 这可真是无限之荣光啊。 无数羡慕的眼光汇聚到马周身上。 马周都懵了。 醒悟过来,出班辞让。 李世民不许。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说完李世民便甩袖离开了。 片刻后,张阿难捧着一袭紫袍和金鱼袋过来,“马御史,太子召你随侍。” 马周接过紫袍金鱼袋,跟着张阿难去了。 留下满殿官员惊讶之情溢于言表。 能来常参的,除了两省和御史台的低级供奉官,其余的都是五品以上职事官,谁升到五品一身绯,也不容易,一路走来既要机缘更要努力,还要熬资历。 可马周这般际遇,大家只能羡慕了。 怀玉跟着去领自己的三百匹绢,心中为马周高兴,他现在本品还是从七品下,做着六品的官,还兼着个员外官。 本以为他这做官的速度已经是坐火箭了,想不到马周才是真正逆天的人啊。 果然,金子到哪都能发光,尤其是遇到伯乐。 不过估计现在马周也会被人排挤的,更多的会被官员们认为是幸进之臣了。 其实他武怀玉在别人眼里,估计也是这样。 “殿下交待,让武员外以后逢五逢十朝参,其余时间就不必辛苦早朝,北门那边,也五十朝参后当值,其余时间便专心在曲江神机坊主持, 殿下特意在曲江神机坊旁赐地二十亩,以便员外建房居住。” 看来李世民还是有些迫不急待的想要神机坊的武器早点能用上,这是在催促了。 怀玉谢恩。 三百匹绢一会有人给他送到家去,曲江烟波岛旁二十亩地的地契则收下,赶紧去曲江干活。 李世民预付了这么多,不早点干出成品来,对不住啊。 最起码也得先干出点样品来才行。 出东宫,赶紧先去了北门,叫上许二杆子几个,点了神机营右营一百人马,往曲江开赴。 刚到曲江,发现武胖子早在那侯着了。 “什么风把你吹来了?我们这还没开工呢,右卫就来找我们要装备了?” 胖子武君雅笑着道,“右卫真要武器装备,那按规矩也是找卫尉寺,哪能直接找军器监,这不乱套嘛。”他掏出一张文书,“现在起,我调来神机营做兵曹。” 神机营隶属屯卫飞骑,统千人,别号千骑营,设有押千骑使,左右营使,还有长史、兵曹参军,以及校尉、旅帅、队头等。 级别上是按上统军府。 神机营兵曹参军,为正八品下。 胖子升官了,原来的右卫铠曹仅从八品下,连升了三级。 第142章 去天五尺 第142章 去天五尺 “二郎,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新调来神机营的长史韦三郎。”胖子武君雅满脸红光。 入仕十年也仍仅是从八品下的右卫铠曹参军,如今沾怀玉的光,倒是连升三级。 “京兆韦曲韦思仁,拜见上官!” 这韦长史身着深绿圆领袍衫,腰间却佩着一条不是六七品官能带的金銙蹀躞带,人很年轻,估计也就二十左右,气宇轩昂,挺有股儒雅气质。 怀玉如今跟那些勋贵外戚们相处不少,一眼能感觉出这人有股子豪门的特有气质,而且必定是那种老牌豪门,如程处默这样的新贵不算。 “韦长史好,”怀玉笑着点头。 胖子在旁边则继续介绍这位韦长史,“韦长史京兆韦氏子,姐姐如今在东宫,他先前是殿内省尚衣局的七品直长,这次是太子钦点来神机营。” 短短一句话透露出的信息够多了。 京兆韦氏,北朝以来关中最有名的门阀家族了。 据说,韦氏本黄帝后裔,彭祖的子孙,曾帮夏朝少康复国,因此被分封建立了豕韦国彭朝,以养猪闻名。后来夏王把豕韦国改封给养龙有功的豢龙氏刘累,再后来刘累养龙失败逃跑,彭朝复辟,之后刘氏又助武丁灭豕韦彭朝,再复刘朝。 彭刘两族相攻相杀,彭朝子孙后来逃到丰水一带,以韦为氏,建立韦伯国。而刘朝子民逃到山西,建立唐国。等到周成王时,把山西唐国刘氏君民迁到丰镐附近的杜曲,建立杜国。 此后两族争斗千年不休,直到进入隋唐,韦杜两族开始联姻携手、休戚与共,成为了关中关系最好的顶级门阀。 有句话说的好,城南韦杜,却天五尺。 这位韦长史对武怀玉表面很客气,可那客气里又明显保持着距离甚至带着虚伪,武怀玉能清楚的感受到,对方瞧不起他。 找了个空当,怀玉问胖子,“阿兄,这韦思仁到底什么来头?” “他姐姐曾做过太子妃。” 怀玉一听,瞪大眼睛,“太子妃不是姓郑吗?” “不是建成的太子妃,是洛阳王世充的太子妃。” 韦思仁姐姐叫韦尼子,隋末王世充占据洛阳,为拉拢韦氏,为自己的太子王玄应迎娶了韦孝宽的曾孙女韦尼子。 李世民后来破洛阳灭王世充,韦尼子这郑国太子妃也成了俘虏,跟前隋的那些公主宗室们一样,李家对郑国后宫里的这些来自名门豪族的嫔妃等也瓜分了。 韦尼子和她的堂姐韦珪,两个年轻的小寡妇,都进了李世民秦王府。 韦尼子姐妹还很得李世民的宠爱,韦珪在宫里排位仅在长孙太子妃之下,韦尼子也排第七。 韦氏姐妹两寡妇能在宫里有这地位,最主要还是她们家族是京兆韦氏,她们曾祖韦孝宽,那是北朝名将,历经北魏西魏北周,鼎鼎有名的战神。 杨坚甚至都是得到韦氏支持,才能代周立隋。有隋一朝,韦氏满门公卿,且与皇族深度联姻,男子尚公主、女子做皇妃、王妃的无数。 韦氏九房,遍布朝野。 仅其中郧公房,韦孝宽六子,就有两国公两县公两县伯,连女儿都封郡公主。 韦尼子的祖父韦总,二十九岁战死,留下三子六女,两个儿子一封郧国公一封舒国公,一个娶隋丰宁公主当驸马,六个女儿也全都是联姻门阀。 其父韦匡伯在大业十三年死于江都,留下三子二女。 三个儿子思言思齐思仁,都很年轻,但凭着阀阅都封公侯,老大思言舒国公,老二思齐河南郡公,老三思仁黄瓜县侯。 “所以咱们这位韦长史,爵位是黄瓜侯?他们家这前朝的爵位,本朝也能继承?”怀玉问。 “嗯,咱大唐天子受禅于隋,当初前朝勋贵只要拥立本朝,陛下都是保留他们官爵,甚至加官晋爵的,这位黄瓜县侯,不带开国两字,他这爵位不是继承的,而是前年才封的,黄瓜侯是他父亲早年的爵位,后来进封河南郡公、舒国公。” 看来韦家是真的很牛,要不然不会武德七年了,还给早就去世的韦匡伯的三个儿子都封爵。 伏羌县以前就叫黄瓜县。 不过黄瓜县侯,听起来还是有些怪怪的,跟那位极有气质的公子哥不太相符啊。 “你可别小看韦氏,千万不能得罪,关中士族,以六大姓为首,韦裴柳薛杨杜,其中韦氏更居首位。 韦氏九房,仅隋朝这几十年间,就出了好几个国公,其它郡公县公县伯县伯等没三五十也二三十,刺史都出了十六个。除了九大房,还有五小房,也都是比很多豪门都强。 在北周隋朝强盛的那些年,韦裴柳薛并称关陇四姓,气势上还能压关东五姓一头。” 怀玉呵呵一笑。 他当然清楚关东五姓、关中六姓的强悍,人家几百年上千年的积累,岂是普通人能比的? 就好比关东五姓最强的地方不是在朝堂上,而是他们一直以来掌握着学术话语权,人家一边做官,一边经学家传,其次就是错综复杂的联姻关系、甚至师友关系,让他们掌握了更多的话语权,也让他们能够在土地、经济中掌握着极大的资源。 哪个士族门阀,不是庄园遍布、僮仆千百。 掌握了生产资料,掌握学术等等,才能真正的有话语权,北周灭齐,隋一统天下,关东士族确实遭受到了很大的政治上的打击,但他们手里握着的学术权握有的土地庄园,甚至掌握的奴仆、佃户,以及对地方县乡基层的控制,并没有改变。 因此别说韦杜他们曾气势上压关东五姓一头,那也都是虚的。 这世道只要一结束动荡,这些名门士族就会迅速再重新站上来。 武怀玉思索了会,觉得这韦思仁本来就是正七品尚衣直长,那属于内侍官,现在跑来神机营,估计是来镀金的,跟卢怀让去陇右一样。 “神机营长史本军职,为何让这公子哥来?” “城南韦杜,去天五尺啊,咱们现在在哪?曲江不就是城南吗,这里大片的地,城里和城外,都是他们韦杜的,以后咱们在这里驻兵、制器,少不得要经常跟他们打交待,安排个宠妾的兄弟过来,也方便不是?”胖子道。 怀玉心想,估计也是李世民有意安插小舅子过来,好盯着这里动向。 说白了,神机坊的火器,李世民是早意料到其实用性的,可这玩意现在就武怀玉一人懂,好在武怀玉没藏着掖着,早跟太子说明了火器的应用前景,甚至主动的表明要让皇帝派工匠过来,他倾囊相授。 李世民的安排大有深意,甚至是给小舅子一个镀金历练的机会,毕竟尚衣局那只是个内侍机构,干不出成绩来。 可这年轻的韦思仁未必能理解他姐夫的用心,只觉得神机营新设,任务却是守一个军器坊,他还要给一个寒门出身且比自己还年轻许多的人做副手,就很不乐意。 “不要管他,” 怀玉想明白这些,便决定不理踩这家伙。 神机营和神机坊是两个不同的单位,一个负责制造火器,一个负责保卫神机坊。 曲江东南,烟波岛。 大批工匠已经到位,还临时征召了许多民夫,正在烟波岛上赶工建筑。 一位将作监的官员过来拜见,询问怀玉有什么特别规划安排没有。 “你们将作监是如何规划的?” “先在岛上修一个码头,然后沿岛建一圈围墙,墙高四丈,顶宽一丈····” 怀玉越听越惊,“这岛上还要修一圈城墙,墙高四丈顶宽一丈?有必要吗,这长安的坊墙都没这么高啊,这本就是一个岛,简单的修一道墙就行了吧,甚至不修都可以啊。” “不行,必须得修,而且墙高四丈那是太子殿下钦定的。”这位来自将作监左校署的监作,只是流外吏,面对怀玉很客气。 “不修桥吗?” 烟波岛距岸边也仅十来丈,修一道桥明显挺方便往来,可对方却要修码头。 “为了安全起见,烟波岛不修桥,只修两个码头,一个负责进岛,一个负责出岛,严格分开。 我们不仅不修桥,还要派人把岛四周清淤挖深,还要埋上树桩等,仅留一条水道船只进出。” 烟波岛作坊,完全是按照监狱来修的了。 至于岛上作坊等,完全就是按甲坊弩坊等修的,作坊、仓库、宿舍、食堂、衙堂,也算是一应俱全。 “我没意见,就这样修吧。” 将作监除了要在岛上修作坊等,也还要负责在岸上修军营、仓库等,还要在岛外水上修几座寨楼,以便驻兵守卫警戒。 将作监的监作退下,自去安排建造。 少府监又有官员过来,他是奉令将一批工匠送来,之前军器监并入少府监,现在重设,匠人也要从那边再调来。 大批匠人调来,基本上都是官奴和赦免过一次的番户。 还有位东宫内侍省的小黄门一同前来,他也带来一群匠人,却是皇家奴隶,“这十人皆是皇家奴隶,精通制造,太子殿下特命送来于武二郎,让他们跟着二郎学习火器配制秘法。” 怀玉之前给李世民写了一份火药配制秘方,李世民珍重收藏了,但他也不可能亲自去配,直接把秘方交给工匠配制,肯定不如直接派工匠跟武怀玉学。 那小黄门把这十个皇家奴隶工匠送来,连他们的妻儿都全一并送来,以后他们就吃住都在烟波岛上,有可能一辈子都不能离开岛半步了。 怀玉看着这些胡子都花白的老匠人,为他们叹息一声。 一入烟波岛,从此不自由! 不过想想他们本来就是皇家奴隶了,倒也没什么失不失去,也许还能在这里更舒适一些。 第143章 开宗立派 第143章 开宗立派 美丽的曲江畔,成了喧闹的工地。 将作监、少府监、军器监几个衙门的监作、典事、府、史等一众官吏,驱使着皇家奴隶、官府奴隶,还有征召的匠户、壮丁忙碌着。 很煞风景。 一百名神机营右营的千骑,则也在修临时营房。 怀玉带着武胖子到处转悠,那位祖上养猪的黄瓜侯则明显不愿意奉承,都懒得跟随,一人自顾自的站在工地上,却又不知道从哪着手,这里站站那里看看,甚至还嫌工地尘土大,脏了他的袍子。 “阿兄,去跟韦长史说一声,让他赶紧去把咱们神机营右营弟兄们的口粮领来,柴盐油米酱醋,还有马料,一样不能少,赶紧去领来。另外这锅碗瓢盆也不能少,这马上就是中午了,总不能让大家一直饿着肚子吧?” 给无所事事的韦思仁交待了件差事,将他远远打发。 “这事二郎随便叫个队头去便行,你这样吩咐他,只怕引他不高兴。”胖子提醒。 “无妨,他既然是我属下,我以后总不能将他供起来?” 韦思仁叫上了自己的随从,又喊了一伙千骑,果真进城去领粮了,这家伙办事效率还不错,很快就把粮拉回来了。 韦思仁将一张单子递给怀玉,居然有几分居功之意。 怀玉翻看了下,他去太仓署领了一月的粮,每个千骑的口粮是每月一石粟,一天三升多点,但给的并不全是粟,而是大麦、小麦、荞麦、粟、米、黍、糜、麻、大豆(黄豆)小豆(赤豆)宛荳(豌豆)等各种粮食折算。 盐每人一月一升五。 战马一月马盐倒是有九升,日支粟一斗、支茭草二围。战马一天消耗的干饲料起码得三十斤左右,运动量越大,添加的豆、粟精饲料越多,最多时要添一半精饲料。 太仓署那边并没有半点为难。 一切按规定给的,没有克扣,一次一个月的量,要是明末的官吏看了,得直呼他们棒槌,过手不得先扣个一半? 除了右营的一百千骑,军官们的也额外给了。 不过也只给了粮和盐。 “菜呢,油、酱、醋这些没有吗?” 韦思仁直接道:“他们说屯营有拔给我们公廨田和公廨本钱,让我们自己解决。” “周将军答应给我们五顷公廨田,但现在还没影,就连十五万公廨食利本钱,也还没到位呢,千骑的这一百弟兄,总不能吃干饭吧?” 韦思仁有些得意的道,“我还带了些醋布回来。” “啥?” “醋布,可做汤佐餐。” 怀玉在陇右军中的时候见过醋布,一块粗布放在浓醋里反复浸泡,再经过晾晒处理后,便能随身携带,出征打仗的时候,士兵往往拿醋布包酱块,这种大豆酿造晒干后的酱块,是不错的调味品,易储好携不容易坏。 没条件的时候,吃点干粮,添点酱块,既有盐份还添滋味。 醋布既可包酱块,还可以在煮的粥、汤里煎一块,便有了醋味,醋布甚至也还用盐腌过,也能替代盐使用。 不过要说味道,那真是一言难尽,纯粹就是个没办法的应急物品。 这现在人在长安,还能用这玩意? 不过当韦思仁叫人从车上取来醋布时,他才发现,这醋布不是他想象中的醋布,明显就是海带。 或者应当叫昆布。 这是个好东西,药食两用,甚至对长安城的许多京城百姓来说,可能这都是他们唯一吃过的海鲜。 晒的干巴,缠卷成团,灰褐色,表面还有一层白霜。 不过据说昆布跟海带顶多算堂兄弟,却不是一种东西,在古代中国沿海还没有后世那种海带。 不过这玩意吃起来其实也差不多,更厚一些。 尤其是这种简单采收晾制的昆布,上面满是盐霜,可以代替醋布。 随带方便,吃的时候也不用洗,要的就是那盐咸味,剪几块扔锅里一煮,大海的味道! 这玩意长安也不多见,属于沿海进贡的一种土特产,韦思仁跟太仓要酱菜,对方不肯给,最后他看到了昆布,就硬要来一车。 要是有猪脚,昆布炖猪脚倒是挺香。 看着这些干巴的海带,怀玉头痛。 他一抬头,刚好看到面前那大片曲江池水面,沿岸边水里还有大片的荷叶。 有荷叶,那不就有莲藕。 既然有这么大一片水,肯定还有鱼啊。 “许二杆子。” “二郎,” “你马上进城,去买几副鱼网来,咱们一会下网捞鱼,今晚喝鱼汤。” 又叫来其它千骑,让他们把领来的粮食马草都搬运入帐储存好,然后下水里去挖莲藕。 都八月了,这莲藕也已经正鲜嫩。 看着韦思仁在那又杵着,怀玉觉得很碍眼,这家伙那鼻孔朝天骨子里的傲气,确实让人很不爽。 要是跟卢怀让他们一样,他还是愿意交个朋友的,可这家伙明明就是另一个柴哲威。 这种人,怀玉也懒得巴结。 “韦长史辛苦了,这样,劳烦你再跑趟北门屯营,找右屯卫将军再去把答应给我们屯营的十五万公廨钱取来,再找周将军讨要一些锅碗瓢盆什么的,咱们千骑营新立,总不能啥也不给都让我们自己去买吧? 咱难道要拿手捧饭吃?” “酱醋柴炭也要些来。” 韦思仁不想去。 站在那不肯迈步。 “韦长史,伱是千骑营长史,本就总判曹务啊。” “要不我去跟周将军说一声,就说咱千骑营庙小容不下韦公子?也是,堂堂黄瓜县侯,殿中省可是近侍内臣差事,跑我们这里,跟这些粗人混,确实有辱斯文。” 这话一出,韦思仁脸色不太好看,他毕竟年轻,虽瞧不起武怀玉,但头一天到任,就让上司这样打小报告,也是极不好的。 “我去。”韦思仁忍了,“还有何吩咐,一并说了,免的我来回跑。” “暂时这就些,去吧。” 看着这家伙气冲冲的离开,武胖子道,“二郎你这头一天就把他得罪了,这以后如何相处啊。” “怕个鸟,我才是上官。” 忙完千骑营这点事,他又去了烟波岛上,许敬宗一直在那忙碌着,比起韦思仁这长史,人家许监丞可是表现的卖力多了。 真正能屈能伸,堂堂秦王府学士,现在沦落到在工地上跟一群奴仆民壮打交道,可人家丝毫没有半点情绪。 “二郎,你要的那些材料、工具,我都已经都准备好了。” “嗯,辛苦许学士了。” 怀玉叫来那十位皇家奴隶匠人,带他们来到烟波岛北面不远的一处更小的岛上。 怀玉带着十人乘船上岛,这个很小的岛,将暂时充做他的火器教学点。 一个占地顶多两千平的小岛。 岛上有一座三层楼阁。 登上小岛,怀玉先上了阁楼三层,站在这里能将周边曲江的风景都收入眼中,挺好的一处观光点。 十个工匠老头,一直远远跟随着,他们心中很激动。 虽然是皇家奴隶,也一把年纪了,但如果真能掌握现在外面传说中的这掌心雷秘法,那以后可以传给子孙,就算世代为奴,但有本事,也能比其它奴隶过的好。 “大家自我介绍一下吧,” 十老头轮番上前自我介绍,都是皇家奴隶,且都是掌握着手艺的匠人,有打铁的有造甲的有制弓的,甚至有炼丹、制药的,李世民也不知道从哪弄这么些人来。 其实制火药挺简单,难的是应用,尤其是大规模的应用,真正制约这玩意的还是产量,和提高黑火药的纯度质量。 十人自我介绍完后,很认真的要给怀玉行拜师礼。 他们恭敬的跪拜,喊怀玉师父。 武怀玉也算是开宗立派了,他之前对李世民也称火药是他师门炼丹秘法所得。 看着这些头发花白,最年轻的估计也快五十,年纪大的得六十多了。 “都快起来吧,既然你们拜我为师,学习这火药炼制之法,我也跟你们讲明白,我师父楼观道逍遥子,开创龙门派,我是龙门派第二代弟子,也是现任掌门,你们拜我为师,以后也就是楼观龙门派三代弟子了,以后就专心学习这火药炼制之法, 其实这火药啊,一点就透,捅破那层纸就没什么稀奇的了。 凡火药,以硝石、硫磺为主,木碳为辅。 硝性至阴,硫性至阳,阴阳两神物相遇于无隙可容之中。” 对这十个徒弟怀玉也没打算隐瞒什么,这东西说实话最好本来别现世,既然现世了,就得完全交出来,否则就算李世民这样伟大的帝王,估计也会睡不安稳。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十老头都非常认真的记在心里。 太子曾召见过他们,要求他们把火药之法学会,但又要求他们不许把火药秘方泄露半字,既不许文字记录,也不许告诉任何人。 “其实火药的稳定和威力,都与其提炼的纯度有关。尤其是其中的硝石,制硝也称为熬硝······” “炭,用杉木炭效果最好,普通草木灰则要差的多······” 怀玉没保留的教授,教完基本的,便直接开始实验课。 有现成准备好的硝石、硫磺、炭等,怀玉检查了硝石,发现这硝属于毛硝,需要提纯。 “先把这毛硝中的杂质人工挑出,然后放入铁锅中,一斤毛硝,咱们加半斤水,一次可以煮五十斤毛硝,加热煮沸,过两刻后再加少量冷水,再沸腾时停止。” 一个用心教,十个用心学。 “你们看,现在二次沸腾后,这时大部份杂质是不是都浮在表面,我们再把这些杂质捞起来, 这个时候注意了,我们要在表面加上少量的鱼鳔胶水,这样可使溶液表面粘度增加,以便更容易的取出杂质,如此反复操作数次,杂质全部清杂,然后静置。 待溶液澄清后,将它盛入陶瓷缸中,使其自然降温结晶便可。” 老头们学的无比认真。 火药提炼的办法很多,怀玉知道的也是比较简单的。 结晶的毛硝,其中含有结晶水,还需要再脱水。 “咱们把结晶硝再放入大铁锅中加热,使其水份蒸发,呈熔融状态的结晶硝,水份很快就会蒸发掉,得即刻用铁勺将毛硝盛在铁板或石板上,让其再次自然冷却,便能得到无水精硝。” 冷却后的精硝成为块状,这时再用铜锤敲成碎块,最后再用碾子压成细粉,用筛过滤,使粒度一致。 粉碎后的火硝,还需要再干燥降低水份,但不能直接用火加热,得用火墙式干燥室,隔墙在室外烧火加热,把硝铺在干燥盘上,送入干燥室内,在特定的温度下干燥三四个时辰,经过干燥后,还要再用特定的筛子进行筛选,然后就能拿去配制了。 “如果我们以后以后制火器多,需要的硝量大,那么就得寻找天然硝洞,以提高毛硝的供给,否则无硝难成火药······” 第一天,武怀玉基本上就把能教的都教了。 接下来的配药,怀玉也已经说明了关键,他们自己慢慢摸索配制就行了。 老头们感觉脑袋似乎都要爆炸,没想到这师傅一点不藏着掖着,一次教完。 那是既兴奋,又有些怀疑。 “秘法都教给你们了,接下来你们可以两三人一组,或者是各个去提炼配制,只要能够熟练掌握方法,那就可以研发应用于武器之上了, 火药是根本,但提纯更重要,配制比例虽然也很重要,但纯度会影响配比和效果。” 怀玉划着小船离开小岛,那十老头留岛上,他们要在那里消化刚学来的知识,也要在那里进行试验,摸索配方。 任何人不得登上小岛,更不许与他们接触。 每天他们的食物,由几名神机营士兵划船送到岸上,然后直接回来,等神机营兵走了,他们才能去取。 送去的饭食,收回的饭盒等,还要回专人检查。 怀玉划着小船回到岸边,发现二杆子许继祖已经骑马从长安城买回来渔网,这会正跟一些千骑在水里网鱼,还有不少千骑士兵脱了衣服在水中淤泥里挖莲藕。 “二郎,已经网到不少鱼虾,还挖了许多莲藕,今晚有鱼虾有莲菜,爽了!” 第144章 一夜未眠 第144章 一夜未眠 眼看着太阳就要落山了,怀玉也打算下班回家了,结果许敬宗却说这里现在乱糟糟的,这么多人马,他这个主官得留在这里。 神机营右营才一百人番上当值,确实有点少。 尤其是眼下这么多工匠、民夫等聚集一起,又还没修好作坊、营房。 “许学士啊,你是军器监丞,段监不是让你协调神机坊署么?这里便交给你了,我这忙活一天了,也得回家休息啊,再晚城门可就要关了。”怀玉看着这乱糟的工地,可没心情留下。 “二郎,这刚好捕了鱼挖了藕,挺新鲜的。”许敬宗拉着他不肯松手。 “是不是有啥事?”怀玉问。 许敬宗这绿豆小眼转溜着,“实不瞒二郎,伱看这里这么多人,又涉及国之重器,出不得半点差错啊,我这刚被贬,可不敢再有半点闪失,你要在这,神机营也听你的,你要走了,我也指挥不动那些人啊。” “还有呢?” “还有就是先前段监答应给拔七十五万钱做公廨食利本钱么,你看神机营韦长史都已经把他们十五万钱领来了,可咱们神机坊这钱还没着落呢。 神机营今晚有昆布、有鱼、有莲藕,我们都只能干看着呢。” 怀玉打量着许敬宗,“许学士,你是军器监丞,是神机坊署的上司,段监又让你负责兼管神机坊署,这个事情应当你去办啊。” “实不相瞒,我跟纪国公确实以前是朋友,但如今地位悬殊,我今天也去找了段监,可连人都没见到,这钱还得你去要。 你总要一碗水端平啊,神机营是你部下,神机坊署的也是啊,总不能那边的吃香喝辣,大鱼大肉的,咱们这边却只能稀粥咸菜吧?” 没有钱粮,大家干活积极性不高。 不能及时完工,并迅速投入生产,那么这无疑会影响到许敬宗的仕途,这家伙虽然被贬了也乐呵呵的,可其实还是很想进步的。 人家还指望着神机坊帮他咸鱼翻身呢。 “今天天都这么晚了,也来不及了,这样,我去找神机营,让他们借一点鱼和藕、昆布给神机坊,昨天我亲自去要钱粮。” 怀玉答应了明天办,赶着要回城,许敬宗仍拉着他不肯松手,“咱们晚上一起好好聊聊神机坊署的规划。” 看这家伙一脸期盼的样,都差点以为他馋自己身子了。 曲江池里捕上来的鱼很新鲜,各种鱼虾都有,好的食材不需要什么特别的加工方法。 剖肚去鳞去内脏摘腮叶。 打上花刀,弄点姜片、葱、细盐腌一下,没有料酒也一样。 锅烧热,倒油,撒上层细盐,然后把腌好的鱼放里文火慢煎,煎的两面金黄后,把另一口锅里烧好的热水倒入鱼锅里,大火煮就是了。 怀玉煎鱼的技术很好,虽然那锅一般,但他仍煎的鱼皮完整,外壳金黄。 他炖了两锅鱼,一锅是给他和许敬宗、武君雅、韦思仁、牛见武他们几个官员的,剩下一锅,是给二杆子等他们的仗身、防閤、庶仆、部曲的,至于其它千骑、工匠、自己炖,随他们怎么炖。 而其它奴隶、民壮,那由各自的上司负责,他们不属于神机营和神机坊的,怀玉给他们带队的官吏送了几条鱼,再给大家送了几锅昆布汤,就算非常大方了。 莲藕清炒也非常爽脆鲜嫩,昆布直接炖汤,他给自己还弄了个凉拌昆布丝。 暮色里, 曲江畔,岸柳下。 支起的帐篷前,这顿晚餐倒也还挺不错。 牛见武感叹着,“要不是突厥狼崽子们现在就在长安城西百四十里外的武功,倒也不错。” “听说突厥遣使入朝请求通好言和?” 怀玉冷哼了一声,“终究得先打完了再说的,现在突厥人遣使入朝,其实不过是趁机敲诈我们,他们狮子大开口,开的退兵条件太操蛋了,谁听了都想砍死他们。” 突厥现在很嚣张,也正是得意之时,毕竟都一路突进到了关中平原,大汗驻扎在长安西百余里的武功。 他们现在占据主动,不过突厥人不擅攻城,这次突入关中,但并不像去年太谷之战一样重创过唐军。 去年突厥号称太谷一战歼灭唐军十万,事实上唐军张瑾率领的几万人,确实在太谷会战中全军覆灭,但当时大战七天,突厥也伤亡不小。 而今年突厥入侵,灵州李道宗、凉州李幼良都跟突厥打的是守城战,也就李靖和柴绍跟突厥野战几阵,结果还都是唐军取胜。 他们现在屯兵武功,可也不敢打长安,甚至渭河都未必能轻易渡过,眼看着唐军也在后面堵截,突厥人更愿意敲诈大唐一笔,然后带着掳来的人口女子撤离。 如今大唐朝堂上,诸将纷纷请战。 反倒是李世民一直在压着火,一直在保持冷静。 樊兴成功的进入了豳州,已经取代张瑾接管豳州城防和天纪军,李靖也已经正往泾州赶,据说已经到了弹筝峡,而薛万彻兄弟如今分守陇关、华亭。 柴绍更是率着刚陇右大捷的精锐,一路跟到了岐州。 秦叔宝、尉迟恭、程咬金三员上将,各领八千精兵,布于长安外围。 双方都在不断的试探,真要硬打,肯定也不好打。 对唐军来说,主动出击,于野外决战,跟十万突厥精骑打,占不到什么优势。而对突厥人来说,如果唐军守住这些城池堡垒,他们也难有作为。 时间拖的越久,唐军各地援军就会越多,到时他们可能真的有家难回。 不过这般拖着,对大唐来说也很痛苦,尤其是李世民,每拖一天,对他的威望都是巨大的打击,可身为马上打天下的名将,李世民也清楚,这仗冒险打不得,他现在连皇帝都还不是,内部都还不够安稳。 忍的很痛苦,也得忍。 但也不可能任由突厥人敲诈,双方都在寻求拿到更多筹码,逼迫对方妥协退让。 “二郎,你们在陇右打的很漂亮,歼灭突厥狼崽子万骑,你带着千余子弟,却能借掌心雷灭敌千五,这掌心雷真的很了得,”牛进武红着眼睛向怀玉请求,“你们能不能想办法赶紧多制造出一批掌心雷出来,到时我把他们送到前线军中去,炸翻那些突厥狼崽子,” 牛见武的父亲现在就是岐州军中,距离武功的突厥可汗颉利极近。 身为功勋子弟,牛见武上次没能跟程处默他们一样,参军陇右立功,他心中渴望立功。 如今眼看着突厥狼兵抄掠关中平原,他却只能守在这工地上,心中苦闷不已。 “我上次制的掌心雷其实没啥威力。” “怎么没威力,你们不是凭此歼敌一千五百骑吗?” “都这个时候了,二郎你为何还这么轻松?你不也是刚从陇右回来的,你不是也有几百麾下战死在陇右,不是还有许多同袍残废,你怎么能坐的住?你不想血债血偿,不想干死他们吗?”苦闷的牛见虎甚至对怀玉发起火,将这一腔不甘愤怒发泄到怀玉头上。 “牛见武,注意你的言辞!”韦思仁居然出面帮怀玉喝斥牛见武,“冲撞上官,你好大胆子!” 怀玉摆手,“咱们在这里吃饭闲聊,发几句牢骚也是正常,无碍。” “牛兄,你的批评很有道理,我确实有些懈怠了,虽然我也没耽搁,一直马不停蹄的跑前跑后,但确实有些懈怠,我如今虽然回京,但战争还没结束,我应当更加努力的。” 他这态度让韦思仁都很意外。 怀玉说的也是心里话,他心里一直没太把火药当回事,觉得这玩意如果为精炼提纯,做出来就是个听响的爆竹,没什么杀伤力。 可要精炼提纯,以现在技术手段,又能以迅速提高产量,不能量产,仍不会有什么大用。 可牛见武的话却提醒他,如今还是战时,突厥十万人马仍在关中抄掠,甚至也可能深入到三原一带了。 不把突厥人赶走,每时每刻都还有无数百姓在受苦。 这个时候,就算真的只能听个响的火器,那也是能有所作用的,他在陇右不就凭着更差的掌心雷立功了吗? 这种时候了,还一味追求什么杀伤力、产量干什么,能做出什么样的就做,能做多少就做多少,送到军中发挥一份作用也好。 这一晚上,怀玉没睡好。 他担心三原老武,也担心三原龙桥的那些邻居,担心起他白鹿塬上的佃户。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天亮后顶着双红眼睛直接去了仓库。 他叫上一群神机坊的工匠,开始在烟波岛上迅速开始了投入生产,把硝、硫、炭等原料分道加工,直接开起流水线来。 熬硝煮硝干燥的,磨硝碾粉过筛的。 还有锯竹筒加工引线的。 他想明白了,不需要慢慢研究,也没时间慢慢研究了,先把手头已有的材料炼制加工一批掌心雷出来。 也不需要把火药弄的多精细,能用就行,先做一批应急,提高威力的事以后再慢慢弄。 忙碌了一天,众人齐心协力,还真就弄出来了几千枚掌心雷,看着这些大号的爆竹,怀玉递给牛见武几个,“你再试几个。” 牛见武今天听到岛上雷鸣不止,也知道这是武二郎的掌心雷在试用。 这会看到成品,激动的赶紧接过。 轰的一声响,牛见虎看着水面上溅起的一道水花,惊讶的合不拢嘴,“这玩意居然真能在水里也能炸?咦,怎么还飘起几条鱼来了?” “当然,这可是掌心雷。” “这玩意太厉害了,我要请求亲自把这批掌心雷送到军中前线去。”牛见武激动的跟喝醉酒一样满面通红。 怀玉看着那些很粗糙的掌心雷,消耗了那么多硝石硫磺,那么多人合力,就造出这么些个爆竹,真有些浪费了,但也许能为我大唐兵马壮声威,也值了。 “我明早便向太子殿下报告。” 第145章 主动请缨 第145章 主动请缨 要不是天色已晚,牛见武都要去长安请求押送掌心雷去前线。 今天的伙食很好,许敬宗进长安仍没见到段纶,怀玉直接让韦思仁把领来的十五万钱,拿了五万出来借给神机坊,不要利息,算是兄弟衙门里的暂时救急,这笔钱拿去买菜。 怀玉派二杆子拿他的名贴去旁边段纶庄园,提出买些猪羊。纪国公府的庄园管事还记得上次来庄子上做客,然后他家牛就被迫打架打的一头撞树上死掉的那年轻武二郎。 知晓是家中阿郎的贵客,便很痛快的带着去挑猪挑羊。 二杆子也不客气,挑了两头猪两只羊,还在庄子上买上些蔬菜,价格也比较实在。 晚上于是便有炖肉还有骨头汤喝。 猪是黑猪,段家的猪跟此时多数家养的猪一样,属于放养,跟养鸡一样任在外面转悠,甚至每天还要赶到沼泽湿地里去拱蚯蚓吃草根,吃饱喝足了就在泥浆里翻滚睡觉。 这猪黑乎乎的不太好看,也不是很肥,但这猪怀玉觉得很天然,绝对没吃饲料更没瘦肉精,不过这么好的猪给那些不懂的家伙烹饪,却有些浪费。 这五花切成麻将块做红烧肉多好吃,那肘子炖啊,排骨适合红烧,梅肉蒸肉饼汤啊,里脊肉炒肉丝,猪头可以卤,猪耳丝别提多好吃,可这些家伙宰了猪,不仅把猪血就洒地上浪费了, 还把猪皮剥掉了。 没有皮的猪肉有什么好吃的? 他们居然要把皮剥下来做衣服做鞋子······ 各个部位也不好好的分割,脊骨排骨连着里脊梅肉五花,都是一刀切。一头猪分成两半,然后一刀刀的切到底,再剁成大大的块,扔锅里就那么炖煮,既不淖水也不加姜葱料酒。 幸好怀玉抢了一刀肉过来,自己开了个小灶犒劳自己。 酱肉丝、回锅肉、红烧排骨、昆布烧猪脚、爆炒肥肠、溜猪肝、水汆丸子、蒜泥白肉、拆骨肉,可惜猪血被浪费了,要不那也是道杀猪名菜啊。 韦思仁本来是不吃猪肉的。 在大唐,哪个贵族吃猪肉啊。 猪肉那是贱肉,贵族们吃的是羊肉。 一头猪一二百斤,一只羊才五六十斤,但一只猪还没一只羊贵。 长安的贵族们吃羊,甚至还挑品种,以同羊为贵,这种羊是同州沙苑的选育出来的品种,肉质鲜美肥而不腻肉味不膻而且骨细而轻。 可今天怀玉没做羊肉,却抢来一大块猪肉,搞出了八道杀猪菜。 除了猪肉,今天没其它的。 韦思仁想着喝点小米粥算了,明天让自己随从去自家庄上弄两只同羊来吃。 “嗬,想不到这一块贱肉,在二郎手里倒是烹饪出这么多花样来啊?” 昨天还冲怀玉发脾气的牛见武今天也对怀玉格外的客气,尤其是赶制出几千枚掌心雷后,这家伙就跟个舔狗似的,一直围在怀玉身边打转,殷勤无比,就想得到明天送火药去军中的机会。 武君雅、许敬宗还犹豫着要不要下筷子,尝尝这贱肉。 牛见武硬起头皮,伸出筷子就夹了一大块回锅肉,这肉切的很薄,用的是猪后臀肉,俗称二刀肉,回锅,意为再次烹饪,这肉冷水下锅,加上葱段姜片,几粒花椒,适量黄酒煮到八成熟,取出晾凉,切成薄片,入锅煸炒,炒的颜色透明,略带翻卷, 加入备好的藠头、韭菜,一点豆豉。 怀玉火候拿捏的很好,这回锅肉那绝对是色香味俱全,跟那些人一锅骨肉乱炖绝对不同。 “嗯?” “入口浓香,肥而不腻,不腥不骚,这真是猪肉?” 牛见武家也是豪强,比不得名门士族,可那也是代代富贵,他还真没怎么吃过猪肉,在他印象里猪肉不好吃,油腻、还有腥骚味,跟羊肉那真没法比。 而且有些人家养的猪跟狗一样是吃屎的,猪圈就是厕所。 这猪肉虽是段家散养放牧的,可毕竟是猪肉。 可刚刚送入口中这明明就是猪肉,却完全是意外的味道。 武君雅怀疑的看着他,“牛兄你这不非是故意骗我们吧?” “你们不相信我,还不相信武二郎么?” 这话一出,武君雅也立马拿起筷子夹了一片成灯窝盏般的回锅肉片,他没夹其它的,怕其它的不好吃。 “咦,真的,真是妙啊。” 许敬宗犹豫了一下,也拿筷子夹一片尝,开始只咬了一点,细细品了下,把剩下那大半片直接扔嘴里咀嚼起来。 “简直是化腐朽为神奇啊!” 韦思仁见状,也只好夹了一块,结果不吭声了,吃完一片,又去夹。 实际行动证明,这肉确实不错。 怀玉却只是道:“看来你们真是没吃到什么好东西啊,枉身为名门世族,这猪虽然是放牧散养的,但这猪没有阉割过,味道还是差了很多的,我做的时候虽然也用了不少去腥之法,但······” 牛进武又夹了一个丸子,吃后觉得很鲜嫩,“谁家养猪还阉割?又不是牛马,这猪养个一年多就杀了,费那神做什么,再说请人阉割不要钱么,万一阉死了算谁的。” “那就是伱没见识了,猪肉要好吃,必须得阉割,不论公猪母猪都要阉,而且必须在很小的时候就阉,这样的猪养个一年左右,肉质最肥美,且不会有膻骚之味。” 牛见武夹了块红烧排骨,感觉这火候非常好,味道更是绝佳,不柴不烂,刚刚好。 “这猪肉已经让你做这么好吃了,还能更好吃到哪去?” “就好比你吃野猪和家猪的区别,野猪肉很柴很硬,还有股很强的骚味,但家猪的就少的多,如果阉了,那味道更纯。” 猪肉可是后世餐桌上的主角,是个人会做饭的都会几道猪肉菜。 但唐人虽然养猪的人不少,连皇家都有专门的牧猪场,大的猪场得有几百甚至几千头猪,但真正会吃的人不多,皇家贵族们养猪也只是卖给市场,自己是不吃的。 牛见武几个,这个尝尝那个试试,结果发现每一道菜都很好吃,几个菜做的很美味也很精致,量不是很多,几个家伙都很能吃,尤其是牛见武,几筷子下去发现没剩下多少,便开始霸道的抢起来。 正在那龙争虎斗,结果一个声音响起。 “看来你们餐食不错啊,吃什么好东西,都快打起来了。” 随着话音落下,李世民一袭白袍居然出现在帐外。许洛仁、周绍范这两员太子大保镖随行,在他们后面点,北门长上的程处默、武怀义,侍御史马周也跟来了。 军器监段纶陪在太子旁边,还有个老熟人,殿中监卢宽。 怀玉等人赶紧起身拜见。 “都坐,”李世民上前瞧了桌上摆着的八个菜,吃的没剩下多少,样子倒是都挺好看的。 “孤听说神机坊今天赶制出了三千多枚掌心雷,一接到这消息,孤都坐不住了,赶紧过来瞧瞧。”李世民拍了拍怀玉肩膀,“二郎办事十分神速啊,忽忽赶来,连晚饭都还不来的及吃呢,给我也来副碗筷,就在这吃了。” “给段监、卢监还有周将军、许将军、马侍御史、程统军、武别将他们也来副碗筷。” 李世民不客气的坐下,很是平易近人。 伸起筷子便夹了块溜猪肝。 韦思仁在旁边小声的提醒姐夫,“殿下,这几个菜都是猪肉烹饪,这几天大家很辛苦,武将军特意买了两头猪过来犒赏大家。” “这是猪肝?”李世民吃出来是肝,但没想到是猪肝,“烹饪的很特别啊,很好吃。” 这位太子殿下并不是很在意吃的是贱如泥的猪肉,还伸筷子又夹了颗水汆丸子。 “来,一起吃,这些菜都挺好吃,哪个厨子烹饪的,孤要带回宫去。”李世民笑道。 “殿下,这些菜都是臣烹饪的。”怀玉赶紧道。 “你还能烹饪的这么一手好菜?”李世民惊讶,“上山学过道,会画符篆会炼丹还会医冶制药,这还能骑马打仗,居然还会烹饪,武二郎啊,你究竟还有多少本事?” 段纶几人也坐下来陪太子用餐,试了一下,结果都很惊讶,这菜确实做的不错。 “殿下,臣用军器监调拔来的硝石硫磺赶制了三千多枚掌心雷,把材料都用光了。火箭火弩一窝蜂、震天雷、毒烟球、爆炸蒺藜球等暂时是做不成了。” 李世民倒是一点不在意,反而很高兴能这么快赶制出一批掌心雷来。 牛见武也趁机请求押送这批火器到前线军中去,愿意亲自试用。 “先给孤试用一下。” 之前许洛仁试用,可是吃了个大亏,好多天耳朵都听不太清楚。 怀玉便引大家来到帐外,清空一块地方,然后搬来新赶制出来的掌心雷,随机抽取了十几个出来。牛见武兴奋的主动请缨试爆。 这家伙已经试爆过几枚,有了些心得,点火、抛掷,动作潇洒自如,扔完了还能从容自信回头,根本不用回头看爆炸。 轰轰轰的响声不绝,那威力明显比上次许洛仁试爆的那枚要强些。 “这次的硝石硫磺炭都经过提纯加工,比例也有所调整,更适于爆破,只是原料还太少,时间匆忙提纯还不够精,否则以更大的瓦瓶瓦罐装药,里面还可以装入一些碎瓷片烂铁钉等,点燃引线后以投石车投掷入敌军中,或是守城时于城墙上掷下,威力更强,除了爆破响声惊吓敌军人马,也还能直接杀伤敌人······” 李世民听了大为心动,嘴上却道,“不急,慢慢来,现在这批掌心雷用好了一样能有大用,你上次百来枚不就歼敌千五百骑么?” “殿下,下官请求押运掌心雷去前线大营。” 李世民捋了捋胡须,“你带八百枚掌心雷,前往岐州柴大总管营中。” “程处默,你带八百枚,去高陵你父亲营中。” “武怀义,你带八百枚,去泾阳尉迟恭营中。” “殿下,臣请求随兄长同往泾阳,”怀玉请求,他想顺便去龙桥看看老武,看能不能劝说他来长安。 李世民想了想却道,“武百骑去泾阳了,你就不要同去了,要不你去咸阳叔宝营中吧。” 如今关中到处都是突厥骑兵,李世民也担心万一这兄弟俩被突厥拦截,有个万一,那两兄弟都要没,朝廷点选府兵,独子都不要,有两个得留一个,这也算是惯例。 秦叔宝驻于咸阳,在渭桥南岸,那里紧邻长安,也更安全一些。 “掌心雷送到,教会他们如何使用后,你们便赶紧回来,”李世民指着眼前,“眼下硫磺硝石等材料不够,朝廷会马上各地征采,你说的那些威力更大的火器,孤可是十分期待!” “明早出发,早去早回。”李世民特别交待,又让有司明天给这边送十头猪二十只羊犒赏大家。 第146章 决战渭桥 第146章 决战渭桥 太子一高兴,赏。 赏绢百匹。 李世民满意的拍了拍怀玉的肩膀,然后高兴的回长安去,还带走了一百枚掌心雷,说是拿去给百骑们研究研究,怀玉好心提醒,一定要轻拿轻拿,绝不能靠近火。 “许洛仁上次吃过掌心雷的亏,肯定长教训了。”太子又拍了拍他肩膀,这些人总喜欢拍人肩膀,不过跟程咬金柴绍他们打桩似的拍肩膀不同,李世民拍起来就让人感觉亲切。 许敬宗一直很幽怨的站在一边,可惜太子根本正眼都没瞧他一下,更不可能拍他,曾经被李世民特意礼请入秦王府做学士,也曾随侍左右诗文唱和,那是李世民对他多么的客气尊敬,一口一个许学士、许先生。 可是如今,却已经正眼都懒得瞧他一眼了,嫌弃他跟一只裹脚的臭袜子一样。 看着那个被太子一会功夫拍了五次肩膀的年轻上司武怀玉,他真的很羡慕,李世民以前也喜欢打桩似的拍人肩膀,恨不得把人拍进地里去,跟秦琼程咬金那些武夫一个得性。 但后来渐渐的改了这毛病,现在轻易不会拍人肩膀,能让太子仍拍肩膀,那不是潜邸心腹的子弟,就是他极为赏识的年轻后进。 拍了五次啊。 许敬宗多想让武怀玉分一次给自己。 军器监官吏工匠无数,太子却独拍武怀玉一个,还拍五次。 想想就幽怨、渴望。 甚至肩膀都发痒! 跟着太子一行回长安,路上李世民更是一直让武怀玉紧随其马侧,一路走一路交谈。 ······ 怀远坊。 三天没回来的怀玉,一进门就被武柳氏拉去训话,问他是不是借机公务繁忙而躲到曲江不回来。 “是不是樊氏不让你碰她们三个?” “娘,没有的事。” “那娘给你安排了大高小高服侍,你怎么连着两次,一个都没碰?” “而且自回来后,司棋那丫头也没碰过了?” 武柳氏很生气,儿子失而复得,还这么出息,让她高兴的多少个夜晚掉眼泪,她现在只希望儿子能够早点娶妻生子,对樊氏一开始她觉得国公千金能看上自家儿子也还挺高兴。 后来又开始患得患失,忌讳起对方的名声来。 “最近是真的忙,自回来后马不停蹄都没一刻停歇。” 武柳氏瞪着儿子,“我不管那些,再忙难道还没时间生孩子,伱们男人又不是女人,还要十月怀胎,你们不过是撒个种子,然后就可以不管了,也就一柱香(五分钟)的功夫,能费多少事? 今晚你自己选,挑哪个。” 被老娘这般训话,怀玉觉得有些没面子,却又觉得她好像暴露了什么东西,老武看着身子挺结实啊,才一柱香?回头是不是得从武士棱那弄点鹿血来,给老武补一补? “娘啊,我这又新接了太子令,明日一早就要往咸阳翼国公军营送军资,今晚得早点休息,明早还要赶路。” “浑帐,”老娘气的骂人。 说着还要打他。 怀玉只好讨饶,“要不,还是叫司棋来吧。” “好,你自己挑的,明早我要问司棋话的,要是你再糊弄你老娘,我就回三原去,以后你的事老娘也不再过问了。” 好不容易让武柳氏息了火。 大姐今天格外的漂亮,穿了一套崭新的衣裙,头上的还插了金饰钗,红光满面, “大郎二郎,今天姐做了蟹黄毕罗,用的赤母蟹,壳内黄赤膏如鸡子黄样好,这蟹可是江淮进贡,太子特赏赐了宾王一笼,” 大姐的手总是那么的巧。 用蟹黄做的毕罗既精致又好看。 毕罗这种胡食,是从波斯传入的,一般就是薄皮包的有馅的点心,里面的馅可荤可素,面皮薄而透明,用油煎着吃。 传到大唐后,唐人加以改进,更加丰富多彩,可煎可蒸,馅料也更加丰富,就如这蟹黄毕罗,便是中秋前后的特色,而到了五月樱桃成熟时,长安贵族家又流行吃樱桃毕罗。 讲究的门阀勋贵,还会搞一个樱桃毕罗宴,特意用宫中帝王赏赐的樱桃来做,然后宴请宾客,以展示他们得到的恩宠。 当然,一般百姓也吃毕罗,但里面的馅料往往是蔬菜,甚至是野菜,比如苦荬毕罗就挺有名的。 “快尝尝。” 恋爱的女人总是满面春光,最近大姐是最幸福的时刻,她陷入了热恋,马周把宣阳坊那两千多贯钱的宅子钥匙交给了大姐,让她负责对宅子进行入住前的装饰。 大姐每天都往那边跑,亲手为宅子添置物件,为她自己的婚房装扮,马周对她很好,虽还没成亲,已经把自己手里的钱财全都交给了玉娥打理。 看到大姐这般高兴,怀玉觉得自己当初主动跟马周提亲,还真做对了。 马周落魄时拉他一把,如今富贵了也并没变样,这人确实值得深交,也难怪能从落魄书生,青云直上做到宰相,若是品行不行,李世民也不会这般重用他。 蟹黄毕罗很好吃。 八月蟹美膏肥,蟹黄毕罗煎、蒸、烤各做了些,风味又各有不同。 大姐还做了个五生盘。 这也是道高级菜,用五种鲜美的食材,比如牛羊鱼虾鹿等,切成极薄的片,摆盘装好,再装饰点香菜、葱丝、姜丝等,再煮沸油泼之,也称为泼生。 若是再煮上一碗面,把面条垫底,盛入提前煮好的骨汤,面条上摆上生鲜,再油泼,那就成了生泼面。 这道菜讲究的就是食材的新鲜,沸油泼烫,激发香味,同时又保证食材的鲜嫩。 有点类似于水煮鱼后面泼油。 但生鲜不下锅煮,所以切的要更薄细,吃起来也更鲜嫩。 今天生泼用的是新鲜的虾和鱼,还有新鲜的羊肉,都是马周送来的,确实是一碗鲜。 吃着晶莹剔透的蒸蟹黄毕罗,再来碗生泼三鲜面,怀玉都觉得奢侈了,相比起来今天自己在曲江做的那八道杀猪菜,差远了啊。 谁说唐人没美食的,那是以前自己接触的少了。 马周现在很忙,整天跟随李世民,还又要忙御史台的事务,他现在已经不再兼任东宫右卫率府长史了,一天大半时间都是随侍太子,备从顾问参谋谏议,甚至已经能够跟房杜等人一起商议国事。 太子对他很满意,各种赏赐不断,甚至进贡了什么好东西来,还要赏分周一些。 怀远坊这武氏小宅里,头一个紫金大佬。 明天大家又要出任务,今晚聚在院里很难得,以后马周搬新家,估计更难再这般常聚了。 “宣阳坊的宅子装修的怎么样了?” “都是娥娘在操持,已经弄的挺好了,随时能搬过去。” “什么时候搬?” “等殿下登基之后。” 李世民八月初九正式登基继位,今天初四,没几天了。 “你去咸阳注意安全。”马周提醒怀玉。 怀玉他们上次从陇州回长安,走的渭水南岸,就曾碰到过好几伙突厥游骑,他们之前留在后面的奴隶、商队等,到现在都还在绕路,仍没到长安。 “我估计咸阳马上会有一场大战,你一定要多加小心,早去早回,你现在是押千骑营使判神机坊署令,职责在长安。”马周认真道。 “哦?” 马周明显是知道不少最新军情的,他想了想还是透露了一点,“颉利还驻在长安西一百四十里的武功,但他已经派出了一支大部队往咸阳渭桥来,看样子是想夺取西渭桥深入渭河南岸,甚至将狼旗插到长安城外来。” “颉利要跟朝廷在渭桥决战?这不明智吧?” “肯定还要打的。”马周道,“颉利派使者来京,说是请和,其实是威胁,他提出了许多过份的要求,包括让陛下送公主和亲颉利,还有诸如把灵州、朔州都割让给突厥,每年进贡钱绢等等,” 李世民不可能答应这些过份无量的要求,颉利自然也不甘心就这样撤退,突厥骑兵现在兵分多路,一路已经往豳州、泾阳去,意图要拿下豳州,踏平泾阳。 还有一路要往长安东的高陵一带去,大有劫掠整个渭北,甚至迂回包抄长安城的意思。 而其中往咸阳来的这一路,数量更多,颉利想夺取渭桥,兵逼长安城下。 突厥人肯定不会真攻长安城,但若能过渭桥,杀到长安城下,那谈判起来,手里筹码可就更多,能逼迫大唐君臣答应他们的无理要求。 怀玉叫来正跟程处默、牛见武、武君雅他们吹牛的怀义,“你这趟去泾阳千要小心一些。” 怀义明显不太在乎,看的出他甚至有点盼着能遇到突厥兵,虽然今年初才顶替老爹进了禁军,六月当第二次番就遇到玄武门宫变,一番拼命,得九品官阶授百骑,可去了趟陇右,回来就成了六品别将,离绯袍也仅那么一步之遥了。 可看着马周现在都金紫了,处默和怀玉也早绯银,怀义这个阿兄压力还是很大的,他不像是武君雅,十年为官仅是从八品下参军也无所谓,反正就混吃等死潇洒过日子,就等他爹哪天累死在小妾肚皮上,他顺手继承爵位还有他爹攒下的大把家业就行了。 “阿兄,你去泾阳,早去早回,回来的时候顺便去趟三原龙桥,劝劝阿耶,让他先回长安来,就说咱们家现在诸多好事,大姐要跟马先生订亲,我呢要跟荣国公府订亲,你也要跟宿国公府提亲,得他亲自来趟长安主持,这些好事耽误不得。” 第147章 神勇三娘 第147章 神勇三娘 “今晚润娘去服侍二郎!” 月上柳梢,小院里众人也聊的差不多了,程处默马周怀义牛见武武君雅几人,今晚也都住在小院,此时夜半坊门紧闭,想出去也是不可能的,长安已经戒严,这个时候犯宵禁,就算是马周这样的红人,也会被御史弹劾的。 武柳氏睡前把润娘大小高叫到自己房里,做了安排。 她看向大小高,有些怒其不争哀其不幸,“我给你们机会,你们不中用啊。” “二郎要不了多久肯定要迎娶荣国公府千金进门的,那是国公府的嫡长千金,身份尊贵,而且估计你们也有所耳闻,这位公府千金还很不一般。 本来,趁着她还没过门,伱们好好服侍二郎,抓紧机会,只要能怀上孩子,等生下一儿半女,这二郎面前,你们便再不用担忧,起码不会少了你们一席之地。 可你们现在这样,就不怕到时樊氏过门后,找个理由把你们发卖了?” 妾通买。 贱! 尤其是二高这般父亲曾是反王,被没入掖庭的女子,现在二十岁了年纪也大,这新妇进门,要是看她们不顺眼,一句打发了,她们就真只能被卖掉,可能会被卖给别人做妾,也可能是做婢,还有可能沦落青楼,肯定不会比现在好。 除非她们为武家生了孩子,樊氏才不能将她们发卖。 又或者她们能跟润娘一样,有个永康公夫人做义祖母为靠山。 “润娘你也要加紧些,早点有了孩子才是真正的倚靠。” “去吧。” 润娘欢喜的谢过武柳氏,高兴的去洗漱,准备去侍寝,二高则被教训的满脸愁苦,是真被吓到了。 她们也相信武柳氏的话。 走出门,看着月光清冷。 秋风一吹,高氏姐妹打了个冷颤。 “姐姐,怎么办?” 高惠安也有些无奈的看着高胭脂,“我那天不是跟你反复交待了吗,你怎么也跟我一样呢?” “二郎倒头就睡,一睡到天亮,我有什么办法。” “下次再有机会伺候,就算他倒头就睡,你也要爬上去!” ······ 八月的夜晚很凉爽,虽然中午秋老虎还很热,但晚上已经挺惬意了,尤其是还有人温柔的打着扇子的时候。 润娘一脸幸福的为怀玉打扇子,屋里点着油灯,光线有些昏暗,却又带有独特的暧昧气氛。 “二郎想要个男孩还是女孩?”润娘娇羞的问。 “男孩女孩都喜欢。” 虽然樊玄符说不许武怀玉先跟妾侍们生孩子,但年轻人哪里禁的住,二高姐妹还说不熟悉,忍忍就过去了。 可跟润娘早就有了深厚的革命友谊啊,这两人同处一室,天干物燥的,小丫头现在也不害羞了,变着花样勾搭,百炼钢都能让她化成绕指柔。 其实怀玉也挺想有个孩子,那样会让他感觉在这里有了真正的归属感。 只是算算时间,这次润娘是怀不上了,安全期。 他没告诉润娘,不忍打破丫头的美好幻想,算日子这种事千万不能告诉女人们,要不然以后估计会卷起来没边。 这世上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地。 润娘愣住,然后果断的往旁边挪了挪,还把故意靠近的怀玉轻轻的推开了点,“哎呦,奴突然肚子有些疼,下次吧。” 嘿嘿嘿! 小丫头鬼精鬼精的。 “润娘,你知道柴哲威吗?” “平阳昭公主的长子,”陈润娘果然知道这小子,甚至还对他有些厌恶,“他之前纠缠了三娘许久,只是三娘很讨厌他。” “这小子在陇右的时候,还把我当情敌了。” 两人聊到李三娘,润娘说李三娘现在人在边疆,她果然还是去了父兄那里,这位李三娘很了得,离家出走,逃出长安,然后让她成功的一路到了会州。 据说她曾在原州遇马贼,结果这位李三娘居然把那伙马贼降服了,自己当了新老大,然后她带着这群马贼跑到萧关投军。 李靖代朝廷招安了这支马贼,把他们于汉代萧关故地,置白草军城,以这些招安的白草贼,加上一些唐军,新编为白草军戍边。 这支白草贼,成份挺复杂,有些是隋朝时内迁的党项人,也有些以前内附的突厥人,还有些是源于南匈奴的稽胡,加上些以前薛举、李轨、梁师都等一众反王枭雄们的旧部等等。 这些人杂揉混合成一支马贼,在原会一带,纵横黄河两岸,盘踞陇山之中,确实也曾挺潇洒的,但是突厥人不断入侵,他们倒先遭了殃。 唐军之前就招安过他们,只是他们不愿意,结果他们被突厥人打了,大当家都死了,愤怒的白草贼报复袭击,却又拼了个损兵折将元气大伤,最后不少人干脆投了突厥,也有些人去投了梁师都。 剩下的那支人马,本来也想着去投唐军的,半路顺便劫了个道,谁知道劫了个狠角色李三娘。 李三娘出长安后,女扮男装,虽一介女子,但骑射本领强,还懂兵法,更兼出来时带了不少金银细软,沿路招募江湖好汉绿林豪杰,到会州的时候,手底下已经有一支人马了,她与手下们装扮成商团赶去会州。 结果让白草贼当肥羊劫了,可元气大伤内讧分裂的白草贼,此时虽还有不少人,但精锐强健者也不多,倒是老弱妇孺家眷不少。 几百青壮跑来打劫,结果那当家的倒被李三娘给一箭射落马,然后生擒了。 反正最后白草贼们也认栽,愿意拜李三娘做老大,谁知李三娘却劝说他们投唐,并说自己是李靖的侄孙,这下那本就想投唐的白草贼们,自然也就乐意。 “三娘子真了得,”怀玉竖起大拇指,李三娘真跟樊玄符一样了得,不过他觉得李三娘更擅谋,樊玄符则更猛。 白草贼现在成了白草军,戍守在汉萧关旧址上建的白草军城,而李三娘则还是去了会宁关。 好在陇右大战过后,郁射设已经退回朔方一带,而沙钵罗设也回到贺兰山西,会宁关之前也得到李靖救援,终究还是撑了下来。 “三娘回信永康公府,说阿郎他们父子俱好,还说多亏了你的丹药,之前永康公夫人派人送去的丹药起了大用,” 李脩行他们守住了会宁关,不过伤亡极为惨重,李靖几次派兵救援,围绕着这个黄河古渡口的堡城,唐突打了两个月,双方死了得起码有三千人。 李靖也在解会宁关之围后,终于出兵南下,如今已经到了泾州一带。 大唐奇女子,何其之多,怀玉也只能感叹。 “我大嫂今天来过,” “嗯。” “我阿耶阿娘还有小妹,已经从醴泉的李家庄园回长安了。” 陈兴如今在陇右得官,虽仅从八品下参军,但他委托怀玉向永康公府为父母兄妹赎取自由,怀玉一回来便带润娘去永康公府拜访过李靖夫人张氏了,送上了些鄣盐、香皂等礼物,然后提起此事。 张出尘对自家奴仆在陇右得官这件事很高兴,怀玉准备的钱绢,是代陈兴给李家的补偿,但张氏并没要有,说实话几个奴仆,李家并不缺。 大手一挥,张氏便让人取来陈兴及父母兄妹妻儿等一家老小的奴契,直接便放免还其自由。 这既是对陈兴、润娘的恩典,也是给武怀玉的人情。 一个奴仆不过价值二三十石粟,陈兴这一家老少,父母兄弟妹妹,加上两兄弟的妻儿老少,十来口人,能值一二百石粟,可对李家来说,也不过百来亩地一年的收益罢了。 跟武怀玉做个人情不错,况且陈兴已经做官,这也是留下一份香火情。 “二郎,奴想让二兄跟随二郎身边,”润娘请求,“我二兄从小跟随着李二公子,能骑擅射,还跟着读过书,还会兵法呢,其实论勇武,我二哥比我大哥强多了,二郎能不能带我二兄在身边,将来有机会也让他谋个出身。” “他不再跟随李二公子了?” “李二公子无心仕途,整天想的就是行侠江湖,到处结交朋友,我阿兄跟着他也没有什么出路。” 陈兴以前是李府外院采买管事,打小跟着做这些,就是嘴巴会说,精于算计,但要说骑马射箭打仗这些,是不懂的,而陈家老二打小跟着李德奖做伴,却是学的好武艺。 可偏偏陈兴如今陇右得功做了官,老二却还天天跟着李二公子江湖厮混呢。 “只要你二兄愿意,这倒不是事,”怀玉愿意提携身边的人,毕竟也是自己大舅哥,总比旁人要可信一些。 “等我这趟差事忙完了,我再去拜望你父母嫂子他们吧,等突厥人打退了,我再安排人送他们去陇右渭州你大兄那里。” “奴都听二郎安排,明天一早便让人叫我二兄来跟随。” 第148章 记名弟子 第14八章 记名弟子 一大早,武怀玉便骑上白蹄乌押运掌心雷去咸阳秦琼军中。坐在雄骏的宝马上,他想起了它的原主人李三娘。 也想到自己回来后去永康公府拜访,张氏对他的客气。李靖早从萧关把陈润娘的放免文书送回,陈润娘的手续如今已经办妥,她现在可以算是武家正式一员,成为一名良人妾,不再是婢了。 李靖给寄回的信中,还对赠药的武二郎很感谢,对夫人收的这义孙女婿很满意,还提起老武当年在马邑,还在他麾下做过伙长。 都说人穷莫入众,言轻莫劝人。 现如今他也已经慢慢的融入大唐,也有越来越多的关系要维持,怀玉心里有两个名单,一个白名单一个黑名单,白名单上是需要努力维持经营的人脉关系,如武氏家族这边的武士彟武士棱甚至是小武,还有永康公府、翼国公秦琼府上、宿国公程咬金府上,以及后来结识的驸马卢怀让、牛进达等。 这黑名单现在有柴哲威、柴绍爷俩,其实他对柴绍也没什么太大意见,他的行事自己也是能理解的,但理解不代表就赞同,自己在陇右可是差点让柴绍折腾死了,这个事虽不算仇,但肯定得记着,起码以后得防着不能再吃一次亏,如果有机会,他也愿意扔两石头。 两只狗子也想跟随,但怀玉这次还是让它们留下了,上次跟着去陇右,也是够辛苦的,甚至差点折在阵中。 这是他从终南山上带来的,也代表着自己的过去,他希望它们可以一直陪着自己,就跟那两头骡子一样,现在武家好吃好喝供养养,只充当家中女眷的坐骑,是绝舍不得让它们去耕田拉车干粗活的。 “二郎这马掌钉的有些与众不同?” 陈盛是个高大健壮的年轻人,红脸方面,喉结很突出,浓眉大眼,给人很强壮的感觉,他早早就来到怀远坊武宅,甚至还主动的为怀玉的马洗刷饮喂过。 他刷马的时候,也发现怀玉这匹白蹄乌的马掌有些不太一样。 “嗯。” “这马以前是三娘子的,我还经常帮修马掌,刚才我检查马掌,发现与寻常钉掌之法大有不同。” 钉马掌在大唐还不算普遍,但在西域、河陇地区却已经较为普遍,西域地区多沙漠戈壁,路难走伤马蹄,他们早普遍的用上了马掌技术。 粟特人称之为马蹄木涩,这种马蹄相对来说,还是比较传统简单的,上面四个孔,马蹄上也凿四个孔,钉牢就行。 而骆驼蹄直接用牦皮包着就行。 事实上,这种拿皮拿布包蹄的做法,中原很普遍,但在马掌上钉块铁,现在却并不普遍。 陈二郎是李府家生奴,一直跟着李二公子做伴,学文练武,也骑马驾车,他一眼就看出这匹原来李三娘的马换了马蹄铁,而且这种马蹄铁看着更加的轻便,一点也不笨拙。 连马蹄都修的很好,那蹄铁很精致,明显更耐用。 他很好奇。 “这蹄铁比传统的木涩确实要轻便耐用些。” 陈盛打听哪传来的办法,问是不是在陇右那边学的。 “这是以前我在终南山时,我师傅给骡子钉掌之法,这种蹄铁都是他自己锻打的,” “逍遥子?高人啊。” 怀玉哈哈一笑,蹄铁这玩意在大唐还没大规模使用,肯定有其原因,但并不是不知晓这技术,事实上贵族们的坐骑,就普遍钉马掌了。 “润娘让你跟着我,你愿意吧?”怀玉问这二舅哥。 “能跟着二郎,求之不得。”他笑着道。 怀玉哈哈一笑,这家伙一点不真诚,“听说李二郎失踪了?” “其实是去楼观台了,” “怎么没带上你?” “二公子说我已不是李家奴,还让我跟着伱,说更有前程。”陈盛无奈道,他跟李靖次子李德奖关系极好,虽是主仆,实则兄弟般,可现在却被李二郎甩了。 “去楼观台做什么?” 陈盛望着他笑道:“其实也跟二郎你有关,你可知你如今在长安那可是声名鹊起,连带着逍遥子前辈也是名声大震,甚至让楼观道在长安也是名头更上层楼。” 李德奖以任侠自喜,就好结交朋友,根本无心仕途。因为李三娘上次离家出走跑去前线,还居然招安了一群马贼,这事传回永康公府,张夫人很无奈。 李靖信中也批评两儿子胸无大志只知胡混,要李德奖到他军中去效力。李德奖一听就跑了,直接跑去终南山楼观台。 “二公子已经拜在了楼观道住持岐晖名下,是其记名弟子。” 岐晖,楼观道当代住持,曾率楼观弟子主动迎李渊军,因此得封金紫光禄大夫三品散阶,楼观道也因此成为皇家道场。 “逍遥子前辈据说是岐晖师父苏住持师父的师父?” “也许吧,我师父只说他是楼观道人,道号逍遥子,并没有跟我说过楼观道中的其它关系。” “长安人都说逍遥子是楼观道岐住持的曾师祖。” 怀玉只是呵呵一笑。 “那这么论起来,二郎岂不是楼观岐住持的师叔祖?二公子跑去楼观台拜岐晖为师,那得喊二郎声曾师叔祖了。” 他望着怀玉,“你说二公子直接来拜你做师父岂不更好?” “呵呵。” 怀玉想起在山里时,老道曾经跟他说过,楼观虽在金元时期并入全真,但也一直还有一定的独立性,就比如老道,他是全真道,又属于楼观中的龙门一派,老道甚至是龙门派掌门。 不过现在是大唐,全真道都还没有影,自然更没有龙门派。 自己这个龙门二十二代弟子,现在倒成了龙门派的第一人。 陈盛对于逍遥子和楼观道很有兴趣,他跟李二是一样的人,醉心武功,自喜任侠。 李二公子跑去楼观,并不是要去当道士出家,而是去学剑术、道术,据说岐晖不仅也擅炼丹画符,同样也是个剑术高手。 “二郎你在陇右立下那么大战功,却没伤分毫,定也是身怀楼观绝学吧?” 看着他期盼的眼神,怀玉笑着道:“我师傅虽没告诉过我他在楼观中的身份,但却跟我说过,他是楼观道人,但终南隐修七十余年,修行悟道,开创龙门派。 我们龙门派主修内丹,以人体为鼎炉,精气神为药物,在体内凝练结丹,以此修炼到超凡入圣的境界,追求长生,甚至是羽化飞升。” 陈盛瞪大眼睛,十分兴奋。 怀玉这话不假,龙门派确实是修内丹的,但就算老道能修到一百多岁,怀玉也不信他真羽化飞升了。 当然,老道一百多岁虽然坐化了,但直到最后一刻都十分健康,这无疑说明龙门派还是非常了得的。 怀玉自己坚持练金刚功、长寿功,如今也已经发现气机,能够开始感受内劲,这已经是老道以前说过的寻找到了入门的途径了。 听起来似乎很玄的东西,炼气、结丹、内劲,其实古往今来,那么多修炼之人,也许各有法门,但万法归一,本质都还是一样的东西,只是每个门派他们找到的通往路径不同。 从轩辕皇帝求道广成子,这几千年来,这条道上多少人。 陈盛学武之人,一身功夫极为了得,但对道法、功法这种东西,那就是门外汉了,可怀玉的话却显得极为高深,尽是高级词汇。 不明觉厉! “二郎,你收我为徒吧,记名弟子也行。” 陈盛对于仕途官爵这些也是不太在意之人,他跟李德奖太久了,好武痴迷,喜欢江湖,好任侠。 怀玉透露出来的一点点玄机,让他痴迷不已,甘愿做记名弟子。 弟子有好多种,记名弟子、入门弟子、登堂弟子、入室弟子、关门弟子、衣钵传人等等。 都是学生,却也有很大区别。 孔夫子曾说,自行束脩以上,吾未尝无诲也。只要给他交十条干肉,就可以跟随他学习。 这其实就是一般学生。 在一般学生中,有天资较好,且勤奋好学的,得老师认可,加递拜贴,记下名字,成为后备,这就是记名弟子。 已经能列入观察对象,可以得到一些传授。 而通过考察的记名弟子,就能成为入门弟子,学到真正师门本事,随着逐层挑选,选出更优透者登堂入室、倾囊相授,甚至最终继承师门衣钵。 怀玉其实只是老道的记名弟子,但也是老道收的最后一个弟子,可以说是关门弟子,甚至老道一生总结,也是他帮忙编辑完成,最后也是他葬了老道,继承了他的那些心得、道书等,也算是衣钵传人了。 怀玉问他,“你想学什么?” “学的目的又是什么?” “想好这些,再告诉我。” 怀玉并没有马上答应收他,师门传承也是非常讲究的,挑选弟子得谨慎。他并不介意在大唐重新开创龙门派,但是也不会轻传。 有句老话说的很好,法不轻传、道不贱卖、医不叩门、师不顺路。 法不轻传不是怕教会了徒弟饿死师父,而是必须得考察清楚对方的品德,传授给可信之人。 陈盛给他的第一印象不错,但怀玉还得认真观察仔细才行。 第149章 激战咸阳 第149章 激战咸阳 押着一百辆辎重大车,满载着一千多石米豆、箭矢,又秘密载着八百枚掌心雷,他们往咸阳去。 咸阳城就在渭河北岸,距离长安也不过几十里。 长安通往渭北除了有三渭桥外,还有许多渡口码头。渭水丰沛,水上交通较为便利,往来两岸,桥船并用。 眼下,左卫大将军翼国公驻守在渭河南岸的渡口,而大将冯立、谢叔方他们则驻于北岸咸阳城。 秦琼统领长安道兵马,分守河桥、渡口,向李世民承诺不让突厥一马过渭河。 渭河三桥中,中渭桥是两岸往来最方便的一座桥,它就位于长安城北墙之外,可由北直接进入城区,此桥也成为眼下防御突厥的重中之重,李世民麾下第一大将秦琼亲自坐镇。 怀玉带着一百辆车的粮草军械到来,甚至还带来各卫抽调的两千多名士兵。 “拜见大总管!” 怀玉一入营,秦琼亲自来迎,“殿下说你给我送来了秘密武器,在哪?” 八百枚掌心雷,并没多少。 秦琼迫不急待的检查,又叫来营中将校们,当面询问使用之法和威力等。 “试试。” 秦琼要怀玉当众试验一下。 一大群明光甲的将军校尉们,兴奋的聚拢过来,都听闻了武二郎在陇右如何召唤天雷轰杀突厥狼崽子的故事,今日终于能见到正主。 也就放个爆竹而已。 怀玉现在已经十分熟络了,先拿了个掌心雷在手里,跟大家详细讲解了番这东西, “大家都退后点,一会很响,最好是捂上耳朵。” 结果没有一个人信。 反而更凑前了点。 怀玉只好在大家催促中点燃引线,然后直接往天上甩。 他掐掉了点引线,掌心雷扔上天没一会便凌空炸响,真如晴天一道霹雳。 ······ 一群将校呆立许久。 秦琼捋了捋胡须,收回目光,“就这?” “嗯,因匆忙赶制,所以只做了一批最简单的,威力较小,就是个响,当然,若是事先没有防备,或是半夜袭营,此物还是能发挥不小作用的,尤其是对战马有很大的惊吓作用。” 冯立失望的摇头。 “还以为真能掌心驭雷电,这也太普通了。” 怀玉笑笑,“如果成百上千这样的掌心雷在敌军人马中爆响,甚至是在半夜时于敌营中爆响,可就一点不普通了。” 冯立不以为然。 怀玉让冯立找几匹马来试一下。 “何必这么麻烦,我骑上战马你朝我扔两个就行了。” “这很危险。” “不过是点响声,能有多危险。” 冯立很自信,他的马那是久经战阵的宝马,岂会有一点响动就惊吓。 他转身去骑马,一会果骑了匹高头大马过来,还冲着怀玉喊,赶紧扔。 “翼国公,这不好吧?” “没事,他让扔你就扔。”秦琼捋着胡子笑道。 怀玉拿起一个掌心雷,退到到十步外。 “站近点,这么远扔的到我这吗?”冯立叫嚣。 怀玉道:“冯将军可得小心些,一会抱紧了马。” “赶紧吧。” 怀玉点燃,引线赤啦啦的燃烧,怀玉觉得以后应当再改进一下引线,燃烧的太不稳定了。 “冯将军,来了!” 怀玉喊了一声,然后奋力投掷了出去。 冯立手持马槊,身披铁甲,在马上不以为然,看到被扔来的掌心雷,连盾都懒得举一下,直接拿马槊去拍。 大白天的,掌心雷引线在空中燃烧时并不算明显,只能看到些许火花闪耀。 就当冯立瞅准了要一槊把这掌心雷拍飞时,引线已经燃尽。 轰的一声,掌心雷爆开炸裂鸣响。 冯立早有心里准备,丝毫不惊,可他麾下那战马却被这在面前的惊雷爆炸声和溅射开的火花给吓的人立而起嘶鸣不止,然后拔腿就狂奔起来,冯立差点给甩落马下。 好在骑术精湛,赶紧夹住马腿,又伏下身子,这才稳住身形没落马。 那马狂奔乱跳,冯立安抚了许久都才勉强控制住。 等他下马时,感觉身上居然出了一身细密的汗水。 秦琼笑问,“冯将军,还好吧?” 冯立死鸭子嘴硬,“不过如此。” 怀玉哈哈一笑,谢叔方等原本还对掌心雷挺失望的众人,这会已经有了些改变看法了。 冯立早有准备,都差点被受惊的马掀下来,这战场上要是直接来上几十上百枚扔到敌人骑兵中,那还不立马就受惊溃散? “此物若是配合夜袭敌营,绝对是好东西。”秦琼拿着一枚掌心雷若有所思。 ······ “报!” 一名校尉大步进来,打断了正在营帐中跟谈话的秦琼、武怀玉等人。 “禀报大总管,突厥两万兵正往咸阳杀来。” 冯立、谢叔方二将一听,赶紧起身,“大总管,末将等先回咸阳守城。” 右监门将军公孙武达、左监门将军李孟尝也都起身,“突厥贼太猖狂,前日还派使者过咸阳入长安请和,今日却又派兵来犯,咱们点齐兵马,截杀他们!” 这两位都是玄武门九将之一,也都曾经在瓦岗呆过,跟秦琼那是老伙计,这会都嚷着要直接跟突厥人干。 秦琼却并没有急。 他看着摆在帐中的掌心雷,陷入沉思。 许久之后。 “冯、谢二位将军,伱们速回咸阳城加强防守,若突厥贼兵至,寻机交战挫其锐气。” “公孙将军、李将军,你们各领一千精骑过河,入咸阳城中,待命!” 一连串的安排过后,诸将各自领命而去。 帐中也只剩下了秦琼与武怀玉,和一些文职幕僚们。 “武将军,本大总管现在临时征召你帐下听令,跟你来那两千随辎重来的两千余人马,编为一军,由你指挥。” “翼国公要跟突厥人正面硬打?” “区区两万突厥人,真不知天高地厚,也敢犯我大唐神京,我身为镇守大将,岂能任由猖狂?” “翼国公,这两万突厥人也许只是前锋,颉利可能就在后面。” “那又如何?” 秦琼浑上散发着激昂战意,“不管颉利如何打算,但既然现在仅两万人便敢来犯咸阳,那这机会我便不会错过,敢露头,就先砍他一刀再说。” “何不稳守城池营寨,以静制动,以守待攻?”怀玉问。 “咱们还没到那份上,任由突厥狼崽子压着打,就在这长安城脚下?那我等武人,以后还要不要脸?若是仅两万狼崽子前锋,我们都畏首不敢出战,那跟张瑾、李艺又有何区别?” 秦琼一拳砸在桌子上,“打,” “这一战不仅要打,还要把突厥狼崽子打痛了,” 被临时拉了壮丁的武怀玉倒也没太大的情绪波动,他已经不是刚去陇右时的那个武二郎了,经历了武山川新兴川两场血战过后,整个人的心态确实有些脱胎换骨。 起码现在的他虽然并不渴望战争,但起码也已经不惧战争。 当再次要上战场时,已经能波澜不惊。 还有几天,便是李世民的登基继位大典,这个时候突厥人不讲武德的大举进犯,秦琼必须得反击,还得狠狠反击,甚至必须得打赢,否则大唐上下都将万分屈辱。 突厥人在八月初一初二初三,连续三天,颉利派使者来长安请和,其实就是敲诈勒索,口口声声言兵百万,李世民没被吓着,也根本不接受突厥人提的要求,但李世民还是一直派人在跟突厥人和谈。 结果突厥人一边谈着,一边都已经接到李世民即位登基大典的请帖了,突然就派兵来袭。 君辱臣死! 接了秦琼的将令,怀玉奉令去接管新派来营中的两千兵马,这些本就是来补充秦琼大营的,只是现在秦琼将他们直接拔给怀玉统领。 召集各级军官,简单的表明情况。 “现在起,全都营中待命,抓紧时间休息。” ······ “打起来了!” 陈盛也披上了一件明光甲,“咸阳城下打起来了。” 突厥人很猖狂,两万人马气势汹汹的就杀奔咸阳而来,行动突然,大有想要一举抢夺便桥,突入渭河南岸,甚至直接冲到长安城下的打算。 他们甚至都没把咸阳城放在眼里。 只是他们没料到,他们刚到,冯立谢叔方便直接率领三千人马杀出去。丝毫没有犹豫,见面就干。 冯立谢叔方都曾是废太子李建成麾下心腹大将,其勇猛并不输秦琼尉迟恭多少,玄武门当天,甚至差点就坏了李世民好事,后来李世民赦免他们罪行,他们也就出来归附。 甚至在事后还升了官,成了四品中郎将。 但跟秦琼他们已经是没法比了,如今二人都十分凶猛的想在突厥人身上找回场子,立一笔大功勋,来献给新太子,求得信任。 三千对两万,这仗打的彪悍,不过他们背倚咸阳城,河南岸还有秦琼的大营,所以也是一点不虚。 双方激战一天,前后交战七场。 冯立和谢叔方根本就不知疲倦一样,反复的向突厥前锋发起攻击,突厥人不仅没能按计划夺下便桥,甚至被打的被迫不断后撤,离便桥越来越远,虽然凭着数量优势,最终稳住了阵脚,但他们那不要命的打法,硬是给他们带来极大杀伤,尤其是让突厥兵有几分丧胆。 统领这两万人马的是康苏密,颉利可汗心腹,但却是一个粟特胡人,他在突厥统领着许多粟特人马,这次来的两万人中,除了粟特部胡人,还有许多铁勒等,甚至还有河西一带的赀虏和费也头部落人。 赀虏本是匈奴人的奴婢,主要由丁零、羌等组成,费也头原来也是匈奴役属的牧民,主要由鲜卑、铁勒等组成,在匈奴衰亡后,赀虏和费也头向南逃到河西走廊北及河套以西,形成了新的部落族团。 在北朝及隋唐,这两部落集团部份融入中原,部份仍在塞外隶属突厥。比如李渊皇后窦氏,他家就出身费也头种纥豆陵氏,而宰相宇文士及家族,也本是费也头也,也称破野头。 此时,康苏密就率领着附于突厥的粟特人、赀虏、费也头、羌等许多部落,这些在高贵的蓝狼阿史那氏眼里的一众杂胡,派来打前锋,本来以为能先抢一把,谁想到一来就挨这么毒的打。 康苏密是颉利宠臣,粟特集团在突厥汗国地位不低,这些人不仅擅于贸易,而且其雇佣武士也非常能战,在当初隋萧皇后带着杨政道投奔处罗可汗后,就一直由康苏密带着他的人马,监视着那个傀儡杨隋。 康苏密很会做生意,十分会捞钱,属于颉利的财政大臣,但统兵这块本非他所长。 统领两万人马,结果被三千唐军,一天揍七顿,康苏密那是又气又恼,又有些暗暗心惊。 这唐军还这么强横? 可此时退又退不了,按计划他打头阵,颉利大汗随后就到的,现在退了,怎么跟大汗交待,到时那些蓝突厥,岂不更要嘲讽他这粟特胡? “稳住,谁再后退半步,斩谁的脑袋!” 唐失密愤怒的举着刀咆哮,并派出自己麾下精锐的西域拓羯佣兵们,让他们到阵前监督,哪个杂胡部落首领敢再后退,就砍了他脑袋。 明明两万来犯,结果被三千人揍的满头包。 ······· 南岸。 怀玉一直在闭目养神,他现在有了些战场经验,没到自己上场时就赶紧休息,真打起来,谁也不知道会打多久,能吃就吃,该放就放。 陈盛一直在帮他传递最新战报。 “冯立还真是猛,冲入敌阵斩杀了一名吐屯,” “娘的,冯立谢叔方连战七阵,共计斩首七百余级,冯立斩了一个吐屯,谢叔方夺了一面旗,娘的,可惜不能亲见。” “二郎,什么时候到咱们上场?这些突厥人快要撑不住了。” 怀玉睁开眼睛抬头看了下天。 嗯,太阳西斜,对突厥人来说,这漫长的一天终于要结束了。 不过,他们可不会轻松。 夜晚,那才是大战的开始,秦琼按兵不动一天,等的不就是夜幕降临吗? 区区阵斩七百,那哪能满足秦琼的胃口,起码也得把这两万人击败溃退,让他们远离咸阳才行。 八月初五,黄昏。 武怀玉让麾下两千将士抓紧吃东西,他也狼吞虎咽正吃着,突然发现太子李世民一身明光甲,在周绍范、许洛仁、安元寿等一干禁卫将领护卫下走来。 太子李世民要亲自上阵? 那两万杂胡何德何能啊,他们祖坟冒青烟了,居然能让李世民亲自出马了? “殿下,臣武怀玉拜见太子殿下。” “军中甲胄在身,不必多礼。”李世民笑着挥手,“今晚夜袭敌营,你准备好了吗?” “奈何殿下万乘之尊,而以身轻天下?臣请求殿下速回长安,静候捷报便是,翼国公与臣等定不负殿下期望,一定能击溃突厥这两万前锋!” 李世民哈哈一笑,“孤十六岁带兵,征战十余年,大小百战,比这凶险的仗多了去了, 还有几天便是孤的登基即位大典,颉利却派兵来犯,他如此这般,孤又岂能跟他客气, 孤一定要亲自策马提剑,斩灭其嚣张气焰!” 第150章 天子夜袭 第150章 天子夜袭 夜幕降临。 渭河便桥南岸,唐军营地却一片肃杀。 大将军秦琼要夜战突厥,太子李世民却突然披甲入营,要亲自上阵教训这些狗崽子们。 虽然秦琼苦劝,但李世民却都不听,理由也很充分,突厥人在他登基前打到他家门口来,他必须得出手,再则他李世民马上打江山,这都是小阵仗。 “二郎,交给你一个任务,贴身护卫太子殿下,那两千人仍归你统领,但任务不再是突袭敌军,而是护卫殿下。”秦琼拍着他的肩膀郑重交待。 “翼国公,你要带头夜袭?” “舍我其谁?” 以前秦琼跟着李世民打天下的时候,谁敢在李世民军阵前炫耀人马,秦琼都是直接二话不说策马持枪冲过去,将敌将斩于万军之中。 现在突厥狼崽子们竟然表面请和,暗里却在太子登基前几天来犯长安城,这还能忍? “我虽然病了一阵,但现在调理了两月,已经好很多了,今夜,就让我披甲执槊,为殿下再冲一阵!” 秦琼的话音虽不高,却霸道无比,那是睥睨天下的气势。 老虎不发威,真当是病猫了。 颉利突入关中驻于武功后,秦琼就每天都给李世民写奏章,要求率部主动去攻颉利,李世民一直没同意,现在对方主动送上门来,还就两万杂胡,这还能放过? 白天只让冯立谢叔方二将打,并不是以前门户之见,只是怕把他们惊跑了。 怀玉去李世民那报到。 周绍范和张士贵还在劝说李世民今晚就在南岸观战。 “孤有百骑侍卫,还有飞骑从讨,区区杂胡,孤岂惧之,若连两万到长安城下的跳梁杂胡都收拾不了,孤还如何击败颉利二十万骑?” “孤还未老,不许再劝!” 李世民那龙睛一瞪,大家也只得闭嘴。 “怀玉,那个掌心雷给孤几颗,孤一会也要以雷霆震慑群丑!”李世民看到怀玉进来,笑呵呵的招手。 “殿下,掌心雷爆响如霹雳,夜袭混战,战马容易受惊,还是把掌心雷交给带头冲锋的将士们吧。”怀玉无奈道。 “别啰索。” “掌心雷都已经交给翼国公了,微臣手上也没有了。” “元寿,伱跟怀玉去翼国公那讨要一百颗来,回头让神机坊再给补上便是。” 武怀玉只得无奈的跟着安元寿一起去找秦琼借掌心雷。 “千牛备身安元寿,早听闻武二郎诸般神奇,可惜无缘一见,今日终于得睹风姿,果真气宇轩昂仪表堂堂······” 安元寿一路上马屁拍个不停,嘴跟抹蜜一样,这家伙不愧是粟特胡人出身啊。怀玉早听说粟特人生了儿子,便要给嘴里放块石蜜,手里还抹上蜜胶,目的就是希望孩子长大后能够甜言蜜语。 粟特人擅于经商,男子二十岁后更要远行经商,能说会道那是经商的基本功。 “也早闻武威安氏大名,武德十六功臣,安氏兄弟独占两席,那才是独一无二名震天下啊。” 安元寿很年轻,今年才十六,也很帅气,白种相貌,带有典型的波斯风格,黑色卷发,圈脸胡子,高鼻深目,还有双绿色眼珠子。 甚至就算他现在是六品千牛备身,却依然是索头辫发。 这家伙年初还刚以名门勋贵子弟进李世民的秦王府,担任低级侍卫库真,现在却已经是六品的千牛备身,这不是他立了什么大功,玄武门那天他也只是被派去驻守嘉酞门,血都没见到。 可人家一门两国公,父亲安兴贵初封荣国公改封凉国公,叔父安修仁封申国公,兄弟俩都是卫府大将军,更了得的是他们安氏在凉州武威,世为豪强,还一直是河西粟特商团武装自治首领‘萨保’,甚至在北魏时,安家就已经封公任刺史了。 李唐初立,安修仁在河西李轨手下做尚书,安兴贵却在长安归附李渊,他后来主动请缨独自一人回到河西,联合兄弟安修仁,把不肯归附李唐的大凉王李轨给灭了,擒李轨父子兄弟等押解长安,献河西诸州归附。 一人灭一国,由安兴贵始。 正因安氏兄弟这份功绩,加上安氏在河西粟特集团里的强大影响力,这才是安元寿十六就已经六品的原因。 甚至李世民现在走哪,都带着这小帅哥。 安兴贵武德初担任过凉州都督,后来这个官职一直是李世民兼任,安氏兄弟隶属李世民,一人镇守河西一人在朝为官,双方也早就关系非同一般,在玄武门兵变前,安氏兄弟更是把家族的嫡长子安元寿直接送进秦王府做库真,也是忠心耿耿纳了投名状。 安家是凉州最大的地头蛇,同时他们还是凉州昭武粟特胡的首领,同时安氏家族也非常有钱。 怀玉对这个开口就很甜的帅哥印象不错,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主动跟你结识,没理由拒绝。 “初次见面,一时仓促,没带什么礼物,就把这随身小刀赠与二郎吧。”安元寿见怀玉也很友善,便直接要认怀玉做兄长,甚至马上送了把小刀。 那刀子金银装饰还镶嵌宝石,当他拔出刀刃更不由的惊呼,“大马士革宝刀?” “二郎也知晓大马士革?” 安元寿更惊讶,唐人一般称大马士革花纹刀为乌兹宝刀,可武怀玉不仅认的这刀,还能叫出那个名字。 “有所耳闻,有所耳闻,我听说这刀可不是一般的名贵啊,一把这样的短刀也得值绢百匹,若是长刀,更是得几百匹,据说一把好刀,能值几百两银子?” 安元寿笑着道,“二郎真是见识惊人,这种花纹刀很早以前是波斯匠人,从天竺购入乌兹钢锭锻造而成,以其独特的花纹和其锋利而得名,后来我们粟特商人将波斯商人打造的乌兹刀贩到叙利亚大马士革,而让世人以为这刀是大马士革产的······ 在西域高昌、龟兹等地,一把大马士革花纹长刀,要三千枚波斯银币。” 在西域地区,主要流通的都是仿制的波斯萨珊朝的银币,一枚银币能买青稞一斗,换唐开元三十二钱。 这么一算,一把长刀值九万六千钱,短刀也值几万。 而那些装饰精美,出自名匠之手的,更值上万银币,可易汗血宝马一匹。 “这把小刀都值得几个青壮丁奴了,太贵重了,我不能收。”怀玉早听闻大马士革钢刀的大名,但后世假的太多。 “一把小刀而已,改日我亲自登门去阿兄府上拜访,到时我挑几把长刀过来送给阿兄。” 怀玉推辞。 “阿兄这是瞧不起我们昭武胡?” “没有没有。” “我家祖上安息国王子落难后东迁河西,落户凉州,也已经一百余年了,我祖父已经是北周的贵乡县公了······” 安元寿很年轻,但跟卢怀让一样对武怀玉却很主动,“既然阿兄不嫌弃,那到时我送你乌兹刀,你回赠我几份丹药、火盐、香胰子就行。” “你家千金堂现在可是热火的很,我家仆人每次去买东西,都要提前预订,昨个买回来些新品、鄣州宝玉火盐砖和雪粒盐,还有那香胰子、面碱,可都是好东西啊,” 安元寿说他们安家也有些买卖,对千金堂的商品很喜欢,希望以后能够跟武怀玉合作。 怀玉听了这话很意外,送出一把价值几万钱的宝刀,就为这? “家里的一点小副业,安兄既然喜欢,那我跟掌柜的打个招呼便行。” 唐朝的粟特人,堪比后世的犹太人,现如今不仅非常富裕会赚钱,经营丝绸路上的贸易,而且他们这一二百年,不断东迁移民,大量粟特胡人进入,在许多地方建立了定居点,这些人有很强的自治性,连大唐现在统一天下,都对他们极为客气。 而大唐的敌人,草原上的东西突厥,他们那里也大量遍布着粟特胡了,这些人手眼通天。 怀玉对他们保持着警惕,但也还是愿意跟他们接触,甚至与他们搞点合作的。 两人找到秦琼,要求借一百掌心雷。 秦琼无奈,只得拔了,然后再三吩咐他们两个,一定要贴身护卫太子安全。 回去的时候,怀玉跟安元寿已经称兄道弟非常亲近了。 天越来越黑。 所有人都已经开始披甲,连李世民都披上了甲,不是什么黄金战甲,而是一件充满磨损痕迹的玄色战损风的明光甲,挺朴实无华的,但看的出这甲肯定用料不凡。 李世民背弓持刀。 他居然提的是一把陌刀,而不是马槊,不过想起李世民跟李渊爷俩都是非常有名的神射手,怀玉倒觉得他没跟元吉一样使槊很正常。 毕竟他在陇右可是早见识过了弓箭手们在战锋线提陌刀、大棒、长斧砍人的彪悍模样。 大唐的弓手们都是群神力怪。 月上柳梢头。 李世民跨上战马,不再等待。 而秦琼更是先一步率部过河。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怀玉腰里另了四个掌心雷,手里也提了把陌刀,跟安元寿一左一右牢牢护住李世民。 而张士贵周绍范两员禁军大将,则直接跑到最前面去了。 趁夜过河。 刚过河不久,还没看到突厥人营地,就已经听到远远传来的喊杀声了。 秦琼攻势如火,已经杀进了突厥人营地,咸阳城里早就养精蓄锐多时的李孟尝、公孙武达二将,也已经杀出。 李世民一直在快马加鞭的催促着加速前进,当他们赶到时,秦琼他们已经在痛快的到处扔掌心雷、甩火把,突厥那两万人的杂胡营地乱成一片,白天他们被冯立谢叔方车轮鏖战七阵,早疲惫不堪。 晚上也已经加强戒备,就盼着天明后颉利大汗能够如约而至,结果还是没等到天明。 到处都是爆响,四处皆是火光。 一支支火箭,将突厥人的营帐点燃,一把把长枪马刀,将突厥附庸杂胡们干翻。 李世民一进敌营,怀玉他们就已经控制不住了,他哪人多就往哪冲,怀玉他们也只得紧紧跟随。 李世民神勇非凡,硬是在怀玉他们重重护卫下,还砍下三名敌将首级,他还专挑领兵的砍,小兵还不管。 怀玉心惊胆战的跟随护卫,李世民瞧不上的小杂胡,怀玉他们帮忙奋力干翻。 “殿下,突厥杂胡已经溃败,弃营逃走,翼国公已经率兵追杀过去了,咱们还是先进咸阳城吧。” 怀玉看李世民居然还想继续追击,赶紧扯住他的马绳。 这时一直为李世民冲锋开路的张士贵周绍范他们也回来了,坚决不同意李世民再继续去追。 “杀鸡焉用牛刀?翼国公都出马了,这些杂胡一个也跑不掉的,殿下就先入咸阳城中休息吧。” 李世民有些意犹未尽,可见大家这般苦劝,又见到突厥杂胡确实已经溃散,当下便只好甩了甩陌刀,“罢了,回咸阳城。” 走前他还不忘记交待怀玉、安元寿,“把孤亲自斩杀的那三名突厥贼将脑袋带上,孤到时要当面送给颉利那厮!” 第151章 从龙立功 第151章 从龙立功 咸阳城。 大唐雍州九县之一,隔渭河与长安相望。 唐之咸阳并非秦之咸阳,隋朝时曾废县,唐初复分泾阳县置,初置鲍桥后移杜邮,这里曾是秦朝的杜邮亭,也是一代名将白起被令自杀之所。 而此时,摇曳的火光下,大唐太子李世民很兴奋的站在这座小城的城头眺望黑夜。 今晚的突袭非常成功。 秦琼、谢叔方、冯立、李孟尝、公孙武达、张士贵、周绍范这些悍将,一个比一个的猛。 “这掌心雷确实了得。”李世民抚垛赞叹,今晚他也扔了四个掌心雷,还斩了三员突厥将领。 这会兴奋劲还没过去,自从当初河北平定刘黑闼以后,李世民之后基本上就没有怎么真正统过兵了,李渊很谨慎小心的不再给他机会。后来几次统兵,也基本上都只是挂帅而已。 新野县公张士贵也对掌心雷赞叹有加,这位本名张忽峍,发迹后才改名士贵的玄甲骑上将,老家也是河东,算怀玉半个老乡,他对掌心雷的使用效果也非常满意,“一扔就停不下来,带劲!” “哈哈哈!” 三个突厥将领的首级被插在长枪上,立在咸阳城头,李世民对自己亲自斩下的这三个突厥首级很满意。 “天明就给颉利送去!” 兴奋的李世民把怀玉叫到面前,“掌心雷今晚可是发挥大用,怀玉当记一功,说吧,想要什么赏赐,孤今夜无不应允。” 怀玉也挺激动的,他能理解此刻李世民的心情,颉利欺人太甚,在李世民要登基之前,骑脖子上拉屎拉尿,这谁也不能忍,尤其是对于他这种年青有为者。 这些天李世民一直在忍,估计也压抑的非常难受,今晚这两万杂胡,也总算让李世民出了口恶气。 李世民也是在兴头上,直接说出让他自己要赏赐的话来。 众人都带着羡慕的眼光望向武怀玉,君无戏言,只要武怀玉不是太过份,太子绝不会食言。 “这都是臣份内之事,应当的。” “让你提就提,过了这村可就没那店了。”李世民笑道。 怀玉想了想,便道:“臣父原是元从禁军旅帅,去年六十后便让我阿兄接替入禁军,臣父就是早年为国征战腿受伤落下点残疾,但身体还很健壮,臣想请太子调臣父到神机营帮办协理······” 这个要求是大家没想到的,都以为会要求钱帛土地赏赐,谁料到会提这要求。 大唐惯例是官员七十致仕,但不到七十岁的,容貌衰老,健康不佳的,也是可以提前致仕的,提前致仕一般还能得到好评赞赏。而如果年纪大,身体差,七老八十还不肯退休,占着位置,尸位素餐,也往往是被弹劾妨贤碍事的。 当然,真有本事的,八十岁了都照样身居高位,如本朝的李纲八十多了,加太子少保,继续在朝,还有裴矩,也八十了,仍还能拜宰相。 武士恪刚年过六十,又是武官,这年纪还真不算老。 他当初提前致仕,也都是为了让儿子接替进禁军。 “孤说了,无不应允,这个小要求孤自然允了。况且眼下朝廷正是用人之际,你父亲元从老旅帅,为国征战多年忠心耿耿,” 李世民想了想,“征召你父亲为神机坊署令,” “伱检校军器监少监。” 怀玉本来是想请调武士恪进神机营,就算仍做个旅帅也好,这样老武也能进京一家子团聚,眼下三原也不太平,他一把年纪还在乡下带领乡兵,也不安全。 倒没料到,李世民直接把他提升为少监,原来位置交给老武。 儿在父之上。 老武授正七品上署令,武怀玉则检校正五品上的少监。 “臣谢太子殿下!” “谢甚,是孤要谢你!”李世民站在咸阳城上,望着夜幕下的西边,“颉利明天心情估计会很糟糕,他的使者在孤面前,也再嚣张不起来了,相信明天我们就可以真正好好谈一谈了。” 这一晚,李世民站在咸阳城头没下去,就那站了一晚。 秦琼没的辜负李世民,他不愧是曾经秦王府第一战将。 一夜的追击。 天明的时候,秦琼策马回到咸阳城下,直接从马上扔下一人。 “殿下,臣擒得突厥前锋两万杂胡统帅,俟利发康苏密,特献给殿下。” 堂堂颉利近臣心腹,来自康国的康苏密,堂堂俟利发,此时却狼狈万分,虽丢盔弃甲也没逃过秦琼的追击,被他亲自打落马下擒来。 他肩胛还有个创口,仍在流血。 那是被秦琼在马上一槊洞穿的。 “康苏密,又见面了,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啊?”李世民居高临下对着狼狈万分的康苏密大声笑道。 康苏密跪伏地上,对着李世民磕头。 “康苏密拜见太子殿下。” 李世民哼了一声,当年李家刚起兵的时候,曾跟突厥结盟,突厥也派执失部的执失淹执失武父子领数千骑南下增援,之后又经常向唐贩马等。 那个时候颉利还仅是一个设,康苏密代表颉利多次南下跟李家父子会面和交易,双方往来不少。 李渊称帝后,还曾给执失淹、康苏密这些人授予官职,执思淹授上柱国、金紫光禄大夫,康苏密也被授予银青光禄大夫。 李世民跟康苏密算是老相识了,只是以前,康苏密是颉利心腹代表,不免有几分盛气凌人,可如今,他却已经成了马前俘虏。 “念在往日旧情,孤今日便不斩你,来人,将他押回长安关押。” 李世民出城,亲自迎接秦琼入城。 这一战,战果丰盛。 连康苏密这个俟利发都被生擒,两万杂胡,白天被冯立谢叔方他们车轮战阵斩了七百余,晚上秦琼夜袭,掌心雷开路,击溃突厥营地,追杀三十里。 阵斩千余,俘虏起码三千,缴获牛羊马匹无数。 其余万余杂胡四下溃散,仓惶逃窜矣。 “哈哈哈!” 李世民挽着秦琼的手,哈哈大笑,笑的十分痛快,“卿执长槊孤提劲弓,我们君臣配合,所向披靡,仿佛又回到了早年东征西讨之时啊,痛快!” 午后,李世民返回长安。 一众将校皆着铠甲,甚至故意都没擦拭掉铠甲上的血污,李世民都披着铠甲骑马入城。 士兵们押着几千突厥俘虏,还有无数缴获来的马匹铠甲武器等,甚至连斩下来的一千八百余颗突厥首级,也全都由士兵们插在长矛上举着进城。 这场面,十分残暴凶狠,却也震撼人心。 长安城大街,无数百姓出来围观欢迎,大家看到这般血腥场面,没有恐惧,反而都是兴奋和欢呼。 突厥人这般逼迫欺凌,大唐早就不堪忍受,而今天,太子殿下再次以其神勇告诉大家,突厥人不可惧。 嗓门大的百骑在前一路喊话,报告着昨夜的战绩,太子亲斩三名敌将,秦琼更是生擒敌俟利发, 一日夜斩敌一千八,生俘三千余,两万突厥来犯渭桥人马,直接没了五千,剩下一万五仓惶西逃。 这战绩漂亮的过份。 士兵们一路炫耀武功,游街十里。 回到东宫的李世民,仍然有些意犹未尽。 召来昨夜的一众将校们,李世民直接就开始论功行赏。 片刻都不待耽搁的。 “冯立,昨日败敌,勇冠三军,当记首功,进右骁卫将军,封爵京兆郡公,授广州都督,赐黄金百铤,绢彩千段!” 这位废太子建成心腹,昨日的一战也彻底的证明了自己的勇武和忠诚,一日猛攻突厥七阵,斩敌七百,勇悍无双。 李世民给的加封更给力,授封郡公,其封号更是让冯立直接跪拜泣声,他祖上便曾是北魏京兆郡公,这个封号于他家有特殊意义。 “冯卿昨日激战一日夜,身负十余创,忠勇可嘉,卿去广州做都督,也安心养伤。” 谢叔方也被李世民大加赞赏,加封他为康乐县侯、授冠军将军号,并授洪州刺史,赐金赏绢。 “臣谢殿下厚恩!”谢叔方也落泪了,当初他是元吉心腹,玄武门斩杀吕世衡,可李世民没杀他,现在更是厚加封赏。 康乐县侯对他也很重要,他祖上便是东晋名将谢玄,曾封康乐公,后在刘宋降为县侯,甚至谢玄还曾授过冠军将军,李世民给他这封爵将军号,那真是对他无比的恩赏了。 武怀玉站在一边,看的也是赞叹不已,李世民这笼络人心的手段确实厉害,之前自己受封的大陵县男,就是武家祖上的爵位,这种祖上的封号对每人来说,都是极有意义的。 不过他有些疑惑的是,刚刚立下大功的冯立、谢叔方两员大将,却被外放,一个广州都督,一个洪州刺史,皆在江南了。 这又是何深意? 而玄武门当天,跟薛万彻、谢叔方、冯立他们猛攻玄武门的李安俨,这位与李建成同娶荥阳郑氏的连襟,当初可是死战不退,一直到被李世民生擒俘虏,然后到现在都还做着左屯卫中郎将,认为他忠勇,让他掌管宿卫。 秦琼、张士贵等也皆有封赏,怀玉也跟着还又得了加勋一转,官晋一阶,和一对银瓶赏赐,虽然他昨晚其实也没做什么,就是一直跟着李世民。李世民都亲自砍了三员敌将,怀玉则只斩首二级,还是小卡啦咪,但毕竟昨晚跟着太子大捷,太子亲自论功行赏,这仗斩获不少,意义更大。 第152章 春风得意 第152章 春风得意 太子心情大好。 赐廊食。 朝光瑞气满宫楼,廊下御厨分冷食。 在东宫的廊下吃午饭,这不是不受待见,而是臣子们莫大的荣耀,一般人还没这资格。 一般廊下食是光禄寺承办,供给常参官们的午间工作餐,一般是要议事较晚才有,标准是给五品以上和员外郎供一百盘食物和三只羊,有剩下的才给中书、门下的内供奉官、监察御史、太常博士们。 夏天一般是吃冷陶粉粥,冬天是汤饼,还有时令水果提供。 之前怀玉也参加常朝,是通事舍人内供奉,他就没资格吃廊食,除非当天这盒饭有多的,才会给他们。 廊食规矩多,跟殿庭奏对一样,万一失仪被御史纠弹,发现一次罚一月俸,这饭不好吃。 不过今天的廊食是赐给凯旋将校们的,对老粗们也不要求礼仪,太子特意让御史退下,好让大家尽情享受,甚至这廊食标准也比平常的好,不仅有羊肉羊汤,甚至还有鱼,有蒸饼、汤饼,还有水果、烤肉。 其实东宫大殿的廊下很宽敞,摆上案几,一人一个蒲团,这八月午间,一边吃饭,还能一边闻到殿前桂花飘香,甚至还有机会看到大唐东宫的宫女们。 没啥姿色,有些年纪还不小了,衣着也挺朴素的,并不是那种莺莺燕燕五颜六色鲜艳多姿的。 怀玉现在是检校军器少监,正五品上,虽是检校官,并非正授,但办本职事,与真授无别,只是因为武怀玉太年轻,本品也很低,资历不足,所以在他担任的这个职事前加个检校二字,任用的性质属于代理,甚至有试用之意。 他现在班位就在少监的班序。 为此,李世民免去了他原来通事舍人内供奉的员外职,毕竟他现在已经有了常参资格,没必要再做员外。 不过对于武怀玉来说,只要李世民已经亲自宣布,以后武怀玉虽是从七品下本品但班位是以军器少监这五品排就行了。 禄米少点就少点,大头还是职事官的职田、月俸杂月这些收入,他这检校官直接是按正员的拿,不用半俸,这点就很好。 光禄寺提供的这冷陶味道还不及大姐做的好吃,炖的羊肉汤也差点味道,倒是供应的梨和石榴都挺不错的。 这让他又想起秦琼给他的二十亩梨园,听说也已经开始收获采摘,可他都没空过去看看。 听说宰相们的公务餐就好的多,宰相们朝会后赐的是堂食,五品常参官在廊下食,宰相们在堂上食,标准是菜七盘面两升羊肉三两。 四五品官员们只能喝羊肉汤,宰相们却能吃肉。 吃过上次殿庭失仪罚俸的亏,今天怀玉廊下食很老实,哪怕这冷陶没大姐做的好吃,既不够凉爽还有点苦,甚至这羊肉汤也不够鲜,他也是老老实实的坐在那里吃饭,而且绝不跟那些低级武官一样发出很大的响声。 太子李世民和翼国公秦琼,这会也特意在廊下跟大家同甘共苦呢,武家好歹也是寒门庶族出身,不能跟那些没见过世面的武夫一样,何况他还是逍遥子的门人,得保持楼观道龙门派现掌门的风范。 怀玉把他那份全吃光了,一点不浪费,如今时局动荡,长安粮价这么高,他这检校军器少监不能让御史更不能让太子觉得他浪费。 历朝历代,不管富裕还是困难,都是一直历行节俭的,这是一种美好的品德,官员们尤其得注意,虽然怀玉也不需要故意穿几件打补丁的衣服,但食物不浪费是基本。 据说现在东宫的廊食和堂食,居然还有御史言官进谏说过于奢侈浪费,那么多官员,一天三只羊,还嫌吃多了。 御史们恨不得大家每天就发两个冷硬的蒸饼,官员们胡乱对付一口就得了。 还吃羊肉,民脂民膏啊。 怀玉不知道御史们平时在家是不是也天天只啃冷饼子,但他知道言官里最臭最硬的谏议大夫魏征,却绝不是什么清贫节俭之人,因为魏征在家搞私酿,不仅喜欢喝酒,还要酿酒卖。 长安城最有名的两家酒,一个就是魏征家酿,还有一个是太乐署令焦革家酿,长安有句话,叫黄金一斗不如魏公一口。 门下省有位待诏王绩,是大儒王通的弟弟,在门下省当官,只为了那一天三升焦革酒的供应,人称斗酒学士,后来听说焦革调到太乐署为吏,也要求降级去做太乐丞,吏部说这不合品级,哪有官越当越小的。 可王绩为了能方便喝到焦革的酒,宁愿降级去太乐署,侍中陈叔达给他把每天的酒三升加到一斗,他都宁愿去太乐署。 魏征家酿,跟焦革家酿齐名,这如今粮食多宝贵啊,朝廷动不动禁酿酒就是因酿酒费粮食,魏征却天天在家喝酒,还酿酒出售。 他虽然以前道士出身,家贫,可现在也是五品通贵,他跟许多士人一样,早早就想着为自己儿子求娶五姓女,看上斗酒学士王绩女儿,想要订亲,王绩看着魏征家好酒份上,勉强答应,但王绩夫人开口要加七十万赔门财,算是降低门阀跟他魏家联姻的基本条件,魏征居然答应了。 这充分说明魏征并不是表面那样。 出宫的时候,怀玉去领赏,又见到了张阿难。 “恭喜,又升了。”张阿难笑眯眯的,樊玄符前两日来看望他,还特意给他送上了香胰子、火盐。 张阿难对有九种香味的那一大盒香胰子很喜欢,比起澡豆,这种香胰子更好用,尤其是这香味,做为阉人,总会有些难以启齿的地方,尤其是年纪大了,身上更是难免经常有味。 身为高级宦官,要经常随侍君上,身上有味那是绝对不行的,如何掩饰这味他可是费尽苦心,如今这香胰子就很好。 张公公很喜欢樊玄符,跟怀玉谈话总是忍不住谈到当年还在太原的时候,他在晋阳宫,樊玄符还是个小丫头,经常跟着他爹来找自己,这孩子最喜欢陪自己玩,张阿难也很喜欢这丫头,给她讲故事,给她梳头发,她一点都不嫌弃自己。 年纪大了,便总喜欢回忆往事。 “她是真的很喜欢你,莫要辜负了这丫头,这丫头命苦,性子又刚烈。”老头虽然说话的时候满脸带着笑,但怀玉却感受到浓浓的杀气。 他想起来,张公公还是剑术大师,可能还是位剑圣。 毕竟欲练神功,必先自宫,舍去了那烦恼根源,自然便能专心专意的练武。 “请张监放心。” 怀玉离开的时候,感觉背上出了一背的汗,老头给人压力太大了。 捧着两银瓶离开,这次的跟上次的那对金狮银瓶又有些不同,仍是银质酒壶,上面却是两只大雕。 瓶里依然装了金银钱,只是没上次的多。 当太子也不容易啊,动不动就得给臣下赏赐。 出宫回家。 把一对银瓶交给润娘保管,马上去告诉了武柳氏老爹将调来京的好消息。 “这样好,省的你爹在三原不安全。” 老娘倒不怕老武再做官累,当官还有份俸禄,老武也还年轻,来长安还能一家子团聚。 正说话,外院报说门口来了很多人。 怀玉出去一看,原来是他在陇州分开的人马,有他在陇右雇的掌柜伙计,也有朝廷赏赐的奴隶人口,还有樊玄符的人,他们多绕了几天路,成功的把怀玉他们的货物行李带回长安。 “我们多绕了些路,好在一路平安,没有碰到突厥人,” 掌柜的向怀玉道喜,“我们一进长安,就听说阿郎又立新功,又升官了。” “没啥,安全就好,都进来吧。” 看着外院又挤进来大批人马货物,怀玉觉得现在这院子已经有些小了,看来得再买个宅子了。 怀玉到对面樊府。 樊家上下现在已经基本上都知道这位便是大姐的心上人,所以对他十分客气。 樊玄符闻报过来,见面就关切的问,“怎么又去打仗了,没受伤吧?” “没呢,一点皮毛都没伤着。” 樊玄符一点都不在乎别人的目光,拉着怀玉仔细上下检查起来。 怀玉升官了,许敬宗第一个闻讯赶来恭喜。 这家伙一来就是马屁滚滚,而且人家不愧是秦王府十八学士之一,就算拍起马屁来,都一点不显山不露水,用词文雅还不重复,让人听了了不觉得腻。 真是屈才了,如此大才,只能来拍他武怀玉马屁。 “要说,咱这军器监的位置,本就该直接授给二郎啊。” “许学士啊,你这样说,纪国公听到了可是会很不高兴啊。” 许敬宗尴尬一笑,马屁拍过头了。 “这次咱们军器监和神机坊也是立了功的,回头肯定也有赏赐下来。” “曲江那边,还是交给许学士伱负责,多辛苦盯着。现在材料不齐,得赶紧征集,硝石不够,就得找硝土滩、硝土洞,甚至是在土墙上粪堆上刮硝土熬煮制作, 殿下也说了,咱们神机坊的火器,大有可为,要抓紧生产。” 许敬宗连忙点头。 看着武怀玉这接二连三的升官,他心也是痒痒的,昨天还高兴没接到押送任务,今天却已经后悔怎么不跟着武怀玉去秦琼营中,否则不也能蹭个军功么? 现在只能更加勤快的弥补了。 怀玉把许敬宗打发走,他打算给自己暂时放个假,回长安后马不停蹄的都没时间好好休息放松一下,尤其是都没时间好好陪樊仙姬,都生疏了。 东市千金堂也终于装修好,要正式开业了。 诸事繁杂,分身乏术。 “我准备买个宅子,或是买块地自己建一个,这里都住不下了。” 樊玄符道:“我家在长安还有几处宅子,你看中哪个拿去用便是。” “那哪行,要不我们把殿下新赐的曲江二十亩地,拿来建个别墅庄园吧,咱自己设计建筑?” “好,都听你的。”樊玄符拉着怀玉的手不肯松,也不顾还有旁人在,眼睛里只有武二郎。 第153章 开业大吉 第153章 开业大吉 李世民以一场精彩的夜袭打退了突厥人的嚣张气焰,又以一场游街献俘太庙仪式,振奋了长安官民的人心。 还有三天,便是太子登基之日。 紧张压抑的气氛都被扫除大半,原来突厥崽子也不过如此,千里迢迢跑来送死当奴隶来了。 第二天,颉利可汗率人马由武功至金城,派了支人马到西渭桥北岸转了一圈,秦琼率骑过河,突厥狼骑不敢上前,掉头就跑。当天颉利可汗便派执失思力入长安观望虚实,自己率部往东北醴泉泾阳方向去,连咸阳城的边都没敢靠近。 大股突厥骑兵往长安东北的高陵而去,大有想要往东过黄河经河东返回塞北之意。 怀玉听到这消息的时候,正一身便服在东市千金堂,樊玄符今日女装出行,只不过可能有了情郎,便也如许多名门闺秀一般,头上戴了冥篱,一个大斗笠似的帽子,外面罩着一大块纱垂下,把头面和几乎整个身体都摭住了。 千金堂正式开肆营业,倒也没搞太隆重,毕竟行业特殊,卖药治病的行业,你不能写日进斗金生意兴隆,你得考虑病人感受。 怀玉特意给写了副对联,用桃木板写的,挂在千金堂大门上。 “但愿世上无疾苦,宁可架上药生尘!” 唐代还没有贴对联这样的习惯,千金堂这桃木对联贴出,引来不少人围观,这两句话很好的展示了千金堂的胸怀和品德,引来路人纷纷赞叹。 千金堂三个字,是怀玉特意找渤海县男、太子率更令、弘文馆学士欧阳询写的,送了老头一份厚礼,宝玉盐砖、美玉香皂、千金丹药等,这老头虽然七十了,但其书法在唐初,那是独一无二的地位最尊崇的宗师,连开元通宝上的四个字都他写的。 虽然官做的不大,但想求他写个牌匾、墓志的人无数,有钱也难买人家提笔。 “我倒觉得二郎你写的这两句词好,字更好,比欧阳老头强多了,白花那么些好东西。”樊玄符情人眼里出西施,哪哪都觉得怀玉好。 掌柜的赵义今天也格外的精神,穿上一身崭新的长袍,头上软脚幞头在巾子衬托下也格外有型。 “我也觉得还是咱们二郎的字更有精神。” 欧阳询的楷书被人称为欧体,平正中见险绝,基本上学书法的人都练过他的字,但最终没有谁一直写欧体的,因为欧体学再好,自己也难在上面有什么突破发展,欧体没有变化的余地了。 怀玉这副对联用的是颜体,颜筋柳体可不是乱说的,其结构方正茂密,笔画横轻竖重,笔力雄强圆厚,气势庄严雄浑。 颜体有着强烈的个人风格,跟欧体那真是完全不同,毕竟后世开宗立派的大家,怀玉虽没颜真卿的水平,但写出来也很有几分味道的。 “今日开业,都准备妥当了吧?” “请二郎放心,大家准备这么些天了,定无差错。” 怀玉笑了笑,“把大家都召过来一下,开业大吉,我先给大家发个红包。” “啥是红包?” “一会便知。” 千金堂从建筑到装修完工,还是很快速的,大唐这种木结构为主的房屋,也确实方便建筑,只要有材料,工钱到位,工匠们办事效率和职业操守都不用怀疑。 前面店铺中间作坊,最后面是住房。 店前还搭了偏殿,处于东市药行这边的十字街口,一长排店面足有九丈宽,是普通的九个小店面宽,一丈的正店进深加上七尺的前搭,使的店面也足够的深。 一排排药架,也都是在东市的木器行订制的,上好的木料打制,刷上了漆,里面已经装满了各种药材。 千金堂如今的拳头产品不少,不仅有疗伤解毒的各种丹药,也还有益气补血的诸多补剂,另外便是香胰子、肥皂这些清洁护肤的产品,还有盐砖、雪盐、火碱、面碱、茶叶、香料等。 产品还是很多的,既卖药材补剂,也看诊治病,还卖清洁产品、香料、盐茶等。 开业之前,千金堂的名气,早就打出去了,至宝丹伤药一炮成名,而后来随着武怀玉为秦琼治好病,千金堂的丹药,就已经很神了。 哪怕怀玉很久不在长安,仍然名气越来越大,带动着其它的不少新产品都很受追捧。 他从陇右回来,新制的香皂让千金堂给老客户们送了点试用装,马上就得到许多订单。 如今千金堂上下,已经有二百来人了,这不仅是一家药铺,更是一个挺大的作坊。 不一会功夫,大家都过来了。 今天,千金堂从掌柜的到医师、药工,再到伙计学徒,人人一身新衣,这都是怀玉出钱跟市场布行里提前订制的。 开业时大家穿上新衣,既是千金堂的体面,也算是给大家近来辛苦的奖励。 “我也知道最近大家非常辛苦,今天呢,我们千金堂也正式开业了,以后可能会更忙,” “我这个东家也感谢大家的努力,这里给大家准备了一个小红包,” 学徒十文钱,伙计二十,大伙计三十,而药工、医师、几个掌柜的,红包则是五十、六十、八十。 不算多,但也并不算少。 尤其是对学徒伙计们来说,他们现在属于只包吃住,一季提供一套衣裳的学艺阶段。 “大家好好干,年节之时,还有感谢。” 除了这个红包,怀玉还给大家准备了点粮食,眼下长安最紧缺的就是粮食,上次大家已经都在他这借了些粮食了,打了借条,秋借春还,借一还二。 今天开业,除了红包,还有粮。学徒是十文钱,加一斤小米,伙计两斤,大伙计三斤,掌柜的八斤。 这个意外之喜,让众人都无比高兴。 “好了,大家都打起精神来,开门营业吧,” “大家以后若是生活上有什么困难,可以找掌柜的说,掌柜的解决不了的,会跟我说。” “大家好好干,我绝不会亏待大家。” ······ 千金堂第一天正式开业,没有什么剪彩、放炮、吹打这些,甚至也没有请什么朋友,但牌一挂门一开,还是引来许多人。 赵义他们早就提前跟一些老客户们通知了,今天正式开业,到时会有优惠,怀玉挺无耻的教了赵义一个营销手段,登记开卡办会员。 有些紧俏商品,只卖给会员。 会员还有会员日,有折扣······ 酒深不怕巷子深,千金堂占据的又是一个很好的黄金地段,十字街口,还有许多独家热销商品,再搞点活动,那真是开门就排队抢购。 “想不到药肆生意这么好。” “咱这也不仅是药肆,伱看咱这新上架的香皂,多受欢迎。” 千金堂的香皂包装的很精美,有各种香味的,包装精美,甚至还印有诗句做广告,价格都不便宜,但本就定位面向那些勋贵士族官员之家的,长安城可是有大量勋贵士族的。 从曲江赶来的武胖子,见到这热火场面,高兴的满面红光。 “二郎啊,咱们千金堂最近利润挺丰厚的,是不是再分红一次?” 怀玉倒不急着分红,他现在也不是很缺钱了。 “要不咱们到西市再买块地,再建个千金堂分号?” “长安这么大,开个分号也行,”武胖子现在对怀玉这个合作伙伴非常信任,跟着武怀玉这老弟,那就是躺赚啊。 “我觉得还得在东西两市边上的坊里,再买两处宅子做作坊、仓库使用,也可以买空地咱自己建。”千金堂招牌打响了,又有这么多拳头产品,肯定得扩大产能。 “都听二郎你的安排,我没意见。”胖子乐的合不拢嘴,这生意也太好了。 “那就再招点学徒伙计,咱们把作坊扩大点。” 胖子犹豫了下,“如今长安这粮价可是越来越高了,现在多招人,这粮食可花费不少啊,而且人招进来了,不仅要吃要喝,咱可能还得借粮给他们家人,” 前两天怀玉一回来,就给千金堂的伙计们借粮,这事胖子虽不反对,但就算借一还二,以眼下的粮价算,那都是赔本的买卖。 他们的粮买进来的时候还没那么贵,那时普遍是斗米匹绢,相当于是三百六十钱一斗买进的,而现在黑市斗米都卖千钱了,粟米都卖六百一斗,涨了快三倍。 他们要是直接把手头的粮食拿黑市上卖,一斗就赚六百四,而借给伙计们,还得明年春才能还,还是借一还二。 以现在情况,粮食还在涨。 “长安粮价不会一直涨的,只要突厥人一退,粮价可能就会回落到夏天时的价格了,” 现在长安粮价涨的厉害,但其实那些勋贵士族官员大户并不缺粮,早就储好了粮,甚至他们本身好多就是地主,他们只是趁这时节故意囤粮不售罢了。 朝廷一直在控制着,但突厥兵临城下,使的恐慌、抢粮、囤积的情绪蔓延,加剧了粮价的上涨,并没有真缺粮到那份上。 “你确定突厥人很快就会退,粮价还会回落到夏天时?”胖子问。 “基本能确定的。” 胖子眼睛闪着兴,兴奋了起来。 怀玉见状赶紧提醒他,“你小心点,如今长安这粮价,早引起了太子和朝廷的不满了,你这个时候要是插一脚,想在里面投机捞钱,当心到时被抓。” “大家都这么干,我只是跟后面喝点汤,要抓也不会抓我吧。” “这种钱,还是不要赚为好,手头有粮,咱借给自己人度过难关,岂不更好?想赚钱,有很多办法门路,没必要在这方面使力。听我的,没错。”怀玉劝说胖子。 第154章 登基前夜 第154章 登基前夜 八月初八。 等了几天,阿兄武怀义终于带着武士恪从三原回来了,一见到怀玉,老武还一脸的不满。 “突厥游骑在渭北到处抄掠,咱三原好些个村子都被狼崽子毁了,” “你这个时候把我弄来长安,许二百五赵大眼他们还说我临阵脱逃呢。” 怀玉笑着扶老武下马,任由他抱怨着,也并不还嘴,只是笑道:“阿耶这一路赶回来,也辛苦了,赶紧进屋先洗漱更衣,” 武柳氏和大姐小妹她们也都闻声迎出来。 “二郎好心,你倒都当了驴肝肺。”武柳氏抱怨丈夫,王氏则默默的接过老武的包袱。 怀义跳下马,对怀玉感叹着道:“渭北现在很糟糕,好多突厥骑兵到处劫掠,小点的村子都被攻破,来不及躲入城池堡寨的百姓,都被掳走了,连庄稼都让突厥人给糟蹋了。” 他们回来的时候,甚至还遇上了一股突厥兵,好在怀义回来时人不少,双方一场骑射,射杀了七名突厥兵将他们击退。 “龙桥堡还好吧?” “咱们龙桥堡毕竟占着地利,之前阿耶他们也加高加固了堡墙,又与李家庄等村子拉起了三个团的乡兵,大家巡逻警戒,几支突厥游骑来犯,都没讨到好去,暂时还好。” 突厥骑兵这次劫掠渭北,暂时还是在乡村抄掠,并不攻打城池,坚固点的村寨,只要抵抗激烈,他们也都并不硬打。 “阿耶,太子召你来京,也是有重用,伱天子元从老军,向来对朝廷忠心耿耿,神机坊署新设,缺少人主持局面,特意召你。”怀玉笑道。 老武却只是撇了撇嘴,他很清楚自己这腿都瘸了的老兵,已经致仕了还被征召,不过是因为儿子如今得太子赏识。 一把年纪了,对于重新征召,甚至升官了这事,也并没太多高兴,反倒觉得此时抛弃了许忠义等同乡们,有几分逃兵的感觉,让他觉得心中很不高兴。 武成一家子和侯三的妻子儿女们也都跟着来了。 龙桥武家现在暂时只能闭门锁户。 “二郎,你大姐跟马先生这事是怎么回事?”老武进院,往厅堂一坐,都没先去洗漱,便直接先问起大姐的事情来,怀玉之前去信龙桥,说起他说和了马周跟大姐一对。 “马先生之前去过咱家,我对他印象挺好,听说现在发达了?” “嗯,上次跟我去陇右,也立了军功,直接授了八品职,然后他给太子殿下上了不少时事对策,深得太子赏识,如今已经是从五品下的朝散大夫,甚至赐了紫袍金鱼袋。” 老武听了很是惊讶,之前信里也说不太清楚,还以为怀玉写错了。 “那得是天大的人才了,要不然白丁授紫金,一步登天呢。”老武接过怀玉递过的水杯,几口喝光,咂巴着嘴,“那他现在这般平步青云都一步登天了,还看的上你姐?” “阿耶,你这话我不爱听了,我姐多好,贤惠聪明又好看,人也年轻,还会持家,做的饭还好吃,打着灯笼都难找呢。” 老武左右看了下,发现女儿没在,松口气,“我不是那意思,你姐毕竟死过三个男人,还拉扯着两女娃儿,马先生之前落魄只是个穷书生,可现在已经都穿紫袍了,还能愿意么? 要是他改主意了,咱也别勉强,省的到时你姐过去过不好。” 老武放下水杯,对着怀玉道:“你姐这女子命不好,我也早想明白了,不再想着把她嫁出去,只要她愿意,就在咱家,等将来老了,你们兄弟负责。” “阿耶,你放心吧,马周人挺好的,要不我当初岂能把大姐许给他?他现在跟大姐关系可亲着,太子赏赐他宣阳坊一座两千多贯的宅子,马周直接交给大姐在装修着,甚至他的所有钱财,也都是给我姐收管打理, 就等你来长安,择好日子来提亲说媒呢。” 老武听了满怀大慰,“二郎你办了件好事,也了却我跟你娘一件大心事,那你跟马周说下,早点挑日子请媒人来提亲,就不要再耽搁了。” 老武起身,打量着这小院,上次怀玉刚买下这时,他还在这里住了一晚,如今相隔不久再来,发现这里大变了样。 “阿耶,我跟对面荣国公家大女子也好上了,你同意不?” 老武扭头看着儿子,看了许久。 “我没啥不同意的,你是个有主意的,既然相中了,我就同意,只是这事情,也不是咱家说了算的,荣国公能同意么?” “荣国公现在豳州守城呢,等他回来我便上门提亲,肯定能行。” 老武有些看不懂儿子了,干脆摇了摇脑袋不去细想这些事了。 “你这里也挺挤的,一会我干脆跟你娘搬你阿兄那去住吧。” “就住这里吧,前院的千金堂伙计们现在都搬去东市铺子里了,现在这里不挤了。” 老武顾不得一路疲惫,把怀义也叫来,爷三在那里聊起这段时间各自发生的事情,尤其是怀玉陇右打仗的事。 良久,老武感叹,“二郎运气好,大郎跟着也沾了许多好运。” 他现在都有些不太敢相信,自己这两儿子,如今老大也成了六品别将,还是押领飞骑的北门长上,次子更是封开国男,检校正五品上的军器监少监之职了。 “侯三在陇右还好吧?” 多年的老伙计,如今留在陇右不回来了,老武还挺想念的。 “侯叔挺好的,嘿嘿,甚至很快活呢。”怀玉笑着说起侯三在陇右如今不仅成了从九品下队副武官,甚至跟同僚合伙做起了买卖,也跟好些军官府兵一样,接受了送上门来的姑娘。 “两个,侯叔纳了两个妾,还收了两户灾民做佃户,那两妾都很年轻呢。” “呸,这家伙,”老武听了直笑骂,“妻子儿女留在关中,他自己倒在陇右快活。” 笑骂过后,又为侯三高兴,这些年这老伙计也不容易,现在也是终于熬出了头。 “本来都是收黍割荞麦的季节了,现在却让突厥崽子闹的起饥荒了,”老武感叹着今年的收成又没了。 怀玉倒是不慌,现如今的他已经不用再跟老武一样指望着那点地里产出了,甚至他的田地也很多。 “耶,我在陇右有三百亩永业田,白鹿原一百亩地,长安新昌坊二十亩梨园,渭北一百亩地,城南曲江还有二十亩新赐地,怀远坊有这座宅子,东市有个千金堂,陇右渭州还留了些买卖, 对了,太子前后还赏赐我十二口奴隶,之前还给我两宫人。前后还赏赐了三百匹绢,还有两匹马四个银瓶和一些金银钱·····” 怀玉现在不缺钱了。 老武听了有些感叹,他奋斗了一辈子,努力一甲子,这生过的多么艰辛,到老了也仅是个从七品下的禁军旅帅致仕,也就积攒了三百亩地,一家子仍然还要下地耕种。 两个儿子比他强多了。 “你们出息了,爹却老了。” “阿耶,你才六十,这现在征召出山,再授正七品上的神机坊署令,可是连升了三级呢,你看侯三都纳两房妾了,要不阿耶你也再纳个小?” 老武白了他一眼。 “你小子倒是厉害,短短时间,这后院都三个女子了。” 一把年纪了,老武离开前,还是把一些人生经验告诉了儿子,虽然也许儿子用不上,“你东市的千金堂药肆也好,渭州的宝玉堂盐坊也罢,工商这些是可以派人操持,但要想以后长远稳定,手里有钱的时候,最好是多买些地,多买些奴隶、多招些部曲佃户,多养些牛马驴骡,多立些庄子,那才是能够子孙世代相传的稳定家业。” 最后老武又加了一句,“多生儿子。” “阿耶,你就生了三个儿子,不是也挺好吗?” “我那是没条件,你看你族长大伯,三十多个儿子了,都七十岁了,还在卖力的纳小妾生儿子呢,咱们武氏家族,最有贡献的就是你大伯了······” “那你也再努力努力,我可是听说了,太子打算在继位后下诏放掉许多宫人出宫,让她们回到自己亲人身边,若没亲人的,也可以自愿嫁人,宫里的张公公,是樊娘子的干爷,我帮你领两个来。” 老武似乎真有些心动了。 看来他也还是很想为武氏家族再多做些贡献的。 “老三在族学读书如何了?” “我回来后也来没的及细问,不过听王姨娘说怀良挺用功的,现在每月只有旬休那天可以回家来,其余时间都是在族学里寄宿,族学请的先生不错,抓的很紧。” 老武点了点头,“肯用心读书就好,他虽跟你不是一母同胞,但也是你亲兄弟,你们以后要多照顾点他。” “抽空,跟我一块给族学送点粮菜和纸笔过去。”他交待。 “放心吧,这是自然。” “好了,我先去洗个澡,”老武起身走了,怀玉发现老武现在走起路来,好像有点更有派头,甚至有点官威的感觉。 虽然腿还是有点瘸,但一瘸一拐的都带有几分员外老爷的味道。 前院,二杆子许继祖正跟武成和侯三家的聊天,让她们没那么拘束,“许哥,你帮我去趟宣阳坊马御史那,跟他说我阿耶来京了,让他过来一起吃饭。” 许继祖这个禁军,现在做着怀玉的仗身随从,倒是挺自得的,比起原本在屯营里枯燥的番上生活,他倒更喜欢现在这种,整天东奔西走的更自由自在,还能接触见识到更多的人。 “好的,我这就去。” 许继祖去厩院牵马,武成一家和侯三家的面对怀玉倒有些拘束起来了,“这一路辛苦了吧,我带你们先安顿一下住处吧,外院还有空房间,你们就先住外院。 侯婶,侯叔现在当官了,本来托我回来就安排你们过去陇右,但现在路上还不太平,你们先在我这里住着,等突厥人走了,我让人送你们过去。” 驼背的武成还是那么瘦弱,他咧着嘴讨好的让妻儿们跟怀玉请安问好,“在白鹿塬上长坳第一次见二郎的时候,我就知道二郎面相好,天生富贵相呢,如今果然就当上大官了,还封爵了呢。” “我们一家子成了封爵贵族的奴仆,都脸上有光呢。” 听到这话,怀玉也只能无奈的笑笑,对于武成一家子来说,当初他们脱籍投奔,也是无奈之举。如今跟随的主人升官封爵,对他来说确实是好事。 都是时代使然。 对武成一家来说,什么良民百姓还是奴仆下人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首先得能生存下来。 第155章 不能忘本 第155章 不能忘本 夕阳西下。 怀远坊宅子里格外的热闹,怀玉指挥着二杆子几个仗身、庶仆在杀羊,一次杀两只。 “不过年不过节的,杀羊做甚,还杀两只,不过咧?” 老武刚去沐浴回来,看到这前院的阵势,也不由的训斥。 “阿耶,这羊朝廷配给的呢,也没花钱买,再则你今天来长安,这不得办个接风宴嘛。” 五品以上高级官员福利不少,如四五品职官,一月还供给九只羊,三品的供给十二只,而亲王至一二品官,每月供给二十只羊,三品以上每月还供给猪肉。 四五品职官,其实已经很高了,都是要职,如刺史、统军、少监、中书舍人、给事中、谏议大夫、御史中丞、内常寺、诸司郎中等。 许二杆子一边熟练的剥皮一边笑道,“武叔,你一会就好好享受吧,如今不比从前了,你家两个绯袍儿子还有个紫袍女婿,就是天天吃羊,都不缺。” 正说着话,马周东宫下值回来了,明天就是李世民登基大典,他这个近侍随从也忙碌的很,刚下值听说未来老丈人来了还要见他,那也是衣服都没换就赶紧过来了。 “姐夫来怎么还带这么多东西来,还有两只羊?” “殿下今日赏赐的,听说叔来了,便都带来了。” 两只羊,还有鹿肉、猪肉、鸡、鸭,马周现在虽是五品阶,但已经特旨赐紫金,他的福利待遇都是跟着三品走的,每月羊都多赐三只。 玉娥听说马周来了,也赶紧放下手头的活过来迎接,带着他向老武问好,脸上全是甜蜜。 “姐,把姐夫带来的鸡鸭也各杀一只,添两道菜。”怀玉笑着道。 “都杀两只羊了,再杀浪费了。”老武节俭了一辈子,如今儿子这般豪奢,他是真不习惯,要不是看儿子如今身着绯袍,他都要抽他。 瞧瞧儿子的绯袍,再看看自己只能穿绿袍,忍了。 面对着还穿着紫袍佩金鱼符的马周向他行礼,老武还是有些拘束,真想不到先前来龙桥还那般落魄的书生,现在已经富贵的发紫了。 “耶,我一会给伱做个炒鸡,香的类。” 现在怀远坊武宅里人多,弄少了还真不够吃。 怀玉现在就三个妾侍,还有现在跟走自家厅堂一样熟悉的樊玄符,他自己还有四个仗身四个庶仆,刚从陇州赶来的十二个奴隶。 而老武、柳氏、王氏,还有怀玉和他三个妾婢,大姐小妹,加上两外甥女,又有马周,还有过来蹭饭的武胖子、隔壁坊的程处默和牛见武,加之今天随老武来的侯三、武成两家人,樊玄符的随从剑婢。 五十来号人。 怪不得以前怀玉常看史书上说有些官员在京任职,穷的养不起家,还得借京债,那时觉得官员俸禄福利也不少,现在他倒明白了,当了官得养一大家子人不说,还得有使唤仆役,还得养马养车,甚至买房交租等等,居住京师物价更高。 好比现在怀玉有六匹马,那家伙一匹马吃的当五个壮丁,六匹马还都是战马,仅吃的粟就当三十个青壮男人,还不算得经常给它们添精料,一般人家,一匹这样的马那是都养不起的。 奴仆使唤起来挺舒服,可起码得管吃管喝还得管穿和住,一般使唤的奴仆又不创造什么生产价值,纯消费品。 像老武以前也是七品的旅帅,可养一大家子也是节俭的很,妻女还得养蚕织布,他这个旅帅都照样要下地干活,就地里那点收益,开销的地方太多,禁军自备武器,还得养马,甚至习练武艺还得有足够的肉食才行。 怀玉是个有条件就要享受的人,不会对自己太苛待。 两只同州羊宰了,吃杀羊宴。 刚宰杀的羊,腹腔里新鲜的羊血,和上现剁好的新鲜羊肉,再把清洗好的羊肠拿来,把羊血和剁好羊肉灌进羊肠,这就是一个地道的羊血肠美食。 羊肺都不会浪费,清洗干净后,往羊肺里灌上面浆子,整个羊肺灌的满满胀胀白白胖胖,然后再下锅里煮,又是一道美食。 羊后腿肉穿串烤,撒孜然、盐,外焦里嫩香味十足,羊腰子带上羊油裹着一起烤,又香又嫩。 还有羊宝羊鞭,烤着也是既美味又大补的好东西。 羊排也是很适合烤的。 “二杆子,你这羊肉剔的也不干净啊,骨头上还这么多肉捏。” “武叔,二郎特意交待,羊脊骨上得多留点肉在上面,到时这整副骨架,做一道红烧羊蝎子。” “啥,羊蝎子?我怎么从没听说羊身上还长蝎子的?”老武发懵,这长蝎子了还能吃吗? 怀玉正在那里串油包腰子呢,过来道,“这羊蝎子啊其实就是羊骨架,你看这剔完肉后,这骨架像不像是一只蝎子?骨头带肉,红烧起来最好吃。” “你可真会吃。”老武有些无奈。 怀玉笑笑,条件好了总不能跟以前一样还天天麦饭、小米粥、疙瘩汤吧,还真以为皇帝和皇后娘娘天天在宫里吃烙煎饼呢? 把两条新鲜的羊后腿,也给腌了,一会烤羊腿。 又安排锅炖羊肉,手把羊肉,水盆羊肉。 老武看着这院里到处是人,这么多张嘴,一天得吃多少粮啊,就算朝廷每月供给九只羊,也经不住这么造啊。 “你那十二个陇右带回来的奴隶,赶紧安排到庄子里去种地吧,天天呆长安城里,都要吃穷。” “放心吧,儿自有安排。” 这十二个奴隶,其中两个突厥少年,他打算先安排着喂马,他现在六匹马,还有两头骡子,总得有专人照料的,马得精养,甚至晚上还得有夜草加料。 其余十个,前院使唤随从也得有人,还得有人看家护院呢,到时其中忠厚老实勤快的,先给奴隶女给配对,这样后院也有仆妇使唤,这奴隶配对后还能生孩子,生下来就是家生奴,也是增值的。 表现一般的,再打发到田庄去。 在大唐,贵族豪强的基本标志,就是使唤人,谁家要是出门都没有奴仆随从,家里没使唤奴婢,好意思自称贵族豪强? 就算一般的有钱人家,那有钱了都得赶紧买两奴仆的。 甚至那些豪门,奴仆都还有讲究,人家后院用的得是新罗婢,温驯听话,外院用昆仑奴,黑屈屈的却是力大能干,阿郎们甚至还要买一两个胡姬,还得是波斯、拂菻的。 你要是用獠奴、羌奴、俚奴什么的,都彰显不出身份。 长安这座煌煌帝都,有三分之一的人,是被役使的奴隶,还有三分之一是专门服务贵族官员们的工匠商贩的贱籍之人,不仅皇家贵族豪强们大量役使奴隶,官府衙门也有大量官奴婢和番户,甚至长安那么多寺庙里,也有许多奴隶,只是他们称之为净人而已。 夜幕降临。 一顿丰盛的接风宴也弄好了,老武看着那满桌子的菜,很是感叹。 “听说如今长安粮价都斗米千钱了,咱们还大鱼大肉,得节俭啊,有时得记着无时······” 怀玉给老武倒上一杯自酿麦酒,“阿耶,眼前的困境只是暂时的,太子殿下在咸阳亲自教训了嚣张的突厥崽子们,现在各种大军正在收缩包围圈,真正慌的是颉利, 要不了多久,咱们就能让这些狼崽子们付出沉重的代价,这粮价自然也会回落的。 冬天虽然寒冷,可没有一个冬天不会过去!” 老武听了这话,觉得很欣慰,虽然他心中仍觉得,可能会有很多百姓,会冻死在那寒冬,看不到春天的温暖。 自酿的麦酒很甜,还有点点酸味,倒跟喝啤酒一样不醉人。 羊肉烤的很好,尤其是烤的羊腰子,包了白白的网油一烤,真是外边焦脆里面鲜嫩,后腿肉烤的羊肉串,每串都很大,两块羊肉之间夹了块羊尾油,柳木炭火里一烤,那也是滋滋冒油。 怀玉觉得稍肥了点,可大家却觉得格外的好吃,尤其是那种咬一口下去能感受到油滋出的感觉,最好。 反倒是怀玉觉得烤的很好的羊后腿,他们都觉得有点干巴,不够鲜嫩多汁,说白就是不像烤串夹了羊尾油。 羊蝎子倒是获得一致好评,虽然缺少一些调料,但他们仍然赞叹说是绝味。 炒的鸡和麦酒炖的鸭子,更是被一抢而光。 五十多人,两只羊和一只鸡一只鸭,加一些蔬菜,他们消灭的干干净净,甚至汤饼都吃了几大锅。 不得不佩服这个时代的人,平时缺油少盐,没啥副食品,经常半饥不饱的,真放开了吃,那是真惊人,连武成侯三这两家的那几小孩子,都吃的比怀玉还多。 弄的怀玉都担心这些孩子吃撑了,饭后,还赶紧煮了点山楂水给大家喝,就当消食了。 老武嘴上一直说浪费了,但吃的一点不少,最后拍着肚皮喝着山楂水,却无比满足。 坐在院里廊下,老武不由的追忆起曾经往事,年少时的饥寒困顿,年轻时贩货挑担,甚至远走塞外贩牛马,再后来征辽东、当府兵,从龙起兵,这辈子吃了太多苦,从没想到,临老了,如今还能享受到儿子们这样的福。 “大郎二郎,你们如今这一切,都是太子殿下所赐,你们定要对太子殿下忠心耿耿,做人要感恩,永远不能忘本。” 头顶,满天繁星。 “明天是个好天气呢。” “嗯,明天太子登基,天公也作美!” 第156章 拥立登极 第156章 拥立登极 天还没亮,怀玉便起来了。 今天是个大日子。 八月初九,良辰吉日,太子将即位于东宫显德殿。 自六月初四后,这一天大家不知道盼了多久了,一开始是秦王府的人盼着,到后来,基本上所有人都在盼着了,连皇帝李渊都盼着早点内禅退位,事实已如此,早点完成这个仪式,所有人也都安心。 过往的那些也就都翻篇,从此大家也能往前看。 今天既是太子的大日子,对所有原秦王党来说,也是他们的大日子。两个多月了,太子还没有对玄武门拥立之功的心腹文武们论功行赏,大家都知道,早晚会封,可也都想早点封。 落袋为安嘛。 “二郎今天真俊。” 情人眼里出西施,今天一早樊仙姬就来为怀玉更衣,昨晚她过来拜见了未来公公,得到老武的点头,晚上被大姐玉娥留下,大姑子小弟媳聊了半夜。 “看你眼睛肿肿的,昨夜跟我大姐一起没睡好,不习惯?” “一直聊天,大姐跟我说起你小时的顽皮事,还说那年你风陵渡落水,被道人带走然后就没了音讯······大姐是真疼伱。”樊玄符有些羡慕武家姐弟的关系,这一家子非常的相亲相爱。 “我打小就是我姐带大的,能不亲么。”怀玉笑笑,“你对你弟弟们不也非常亲么,之前还为他们斩了七个勋贵子弟的坐骑呢,满长安的人都知道,樊大娘子最疼爱弟弟了。” ······ 今天是太子登基大典,李世民要穿衮冕,按唐武德制定的服制,这是皇帝仅次于祭祀天地神灵时所穿大裘冕的礼服。 天子登基、祭社稷、告宗庙、遣将出征、天子亲征、成人娶妻、元旦大朝,都穿这套衮冕。 冕冠前后各有十二条白珠串成的旒,衣服有十二章纹。 肩挑日月,背负星辰。 做为参加登基大典的臣子,怀玉如今是五品职官,还有五品的开国男爵,今天他也要穿上最隆重的礼服。 比起平时朔望朝参时的朝服还要高一级的礼服,头上是玄冕,跟皇帝的冕冠类似,但只有三旒,身上的大袍衫上则没有章纹。 相比之下,一品官员是九旒九章,也是衮冕,二品的是七旒七章的鷩冕,三品则是五旒五章的毳冕,四品是四旒三章的希冕,到了怀玉这五品,就只剩下三旒无章的玄冕了。 而五品官以下,则没有冕服,只能穿朝服。 戴上三旒冕冠,怀玉甚至有几分自己成公侯的感觉。 樊玄符看着穿了整套冕服的怀玉,痴痴的发着呆,眼里都是小星星,唐人结婚,普通百姓会借服,穿上吏员的绛公服。而公侯们穿冕服,五品以下借穿玄冕。 像怀玉这样封爵贵族,成婚时就是穿这套玄冕。 樊玄符看着他这身,有些恍忽,好像此刻已经是他们大婚之日,洞房花烛之时了。 “我先走了,今天可不能失仪。” “去吧。”樊玄符收起心神,微微一笑,“我一会收拾好了也要去东宫朝见太子妃。” 樊玄符虽非诰封外命妇,但也早得到了宫里的旨意,今天也要进宫去朝见太子妃的,她代表的是荣国公府的女眷。樊兴如今虽是国公,妾也纳了许多,却一直都没有再娶续弦,这府里当家的自然就是樊玄符。 做为荣国公府的代表,樊玄符一会要穿上钿钗礼服,九钿,她爹是从一品,所以她可以在头上插九支金翠花钿。 怀玉走后,樊玄符回到府里开始妆扮。 看着拢起的发髻,看着一支支金翠花钿插在头上,望着铜镜中的自己,她笑了, “大娘子今天真美。”梳妆的丫环道。 “是吗?” 樊玄符想到自己将来大婚之时,就将穿这身嫁给二郎,不由的更喜了,那细长的眉毛细长的眼睛,笑的眯成一条缝。 穿上宽袖对襟衫、长裙、披帛,樊玄符越看越满意,甚至已经有些迫不急待的要嫁人了。 “这么重要的日子,阿耶也不回京来。”她叹气,樊兴领兵在外不得归,也让提亲之事一直耽误着,这让她很心急。 ······ 怀玉早早出门。 今天长安城大街上,人格外的多,在京大小官员都要参加这隆重盛大的新皇登基大典,还有地方上赶来的官吏,诸藩部落首领、使节等。 许多官员看到怀玉如此年轻,却头戴三旒玄冕,都很是惊讶。 “这位年轻贵人是谁?” “终南隐仙逍遥子关门弟子,大陵县开国男、押千骑营使、检校军器少监、医院镇将,如今的红人。”有人一眼就认出这位年少得志的郎君。 路上,官员越汇聚越多,还有不少人主动来跟怀玉打招呼。 等来到东宫外,这里早就有点人山人海的感觉了,无数官员,还有大量的侍卫随从仆役。 大家都早早的赶来,生怕误了时辰,有些住的远的,来的更早。 怀玉一到,上司军器监段纶便叫他过去了,他现在班位已经不在中书省供奉班了,而是按品站班,是五品班。 “二郎今天这玄冕一穿,真是格外精神啊。”段驸马赞叹道。 “纪国公你这九旒九章的衮冕才真正精神威武呢。” 上次李世民亲自出城夜袭突厥,扔掌心雷很过瘾,狠狠的打压了突厥人的嚣张气焰,十分高兴,不仅把武怀玉直接提为少监,还给军器监上下都有赏赐,段纶也得了赏,这让从益州回来后坐了几年冷板凳的段纶非常高兴,把怀玉当成他的福星了。 段纶拉着他一起聊天,特意的交待了他不少今天这大场面该注意的规矩礼仪,这对怀玉帮助很大。 时辰一到,宫门打开,验符入宫。 做为五品官,穿着玄冕的怀玉,今天也只能站的很后。 李世民在东宫的显德殿即位,皇帝李渊并没有前来。 今天的场面确实隆重,只是对于武怀玉来说,并没能进入殿中,光听那些人传旨喊话了。 又不敢有半点乱来,老老实实的跟着走流程,几乎折腾了一天。 等大典结束,新皇下旨,东宫赐宴。 怀玉这大陵县男、军器少监居然得到一位内侍传旨,得到了入殿参与宫宴资格,引来旁边一群五品官员们的羡慕妒忌恨。 今天这宫宴,能参加的不是王公宰相,就是侯伯尚书侍郎们,或是外国使节,普通五品还真连进殿的资格都没。 怀玉特旨入殿赴宴,敬陪末座。 殿中熟人不少,如翼国公秦琼,这会就在太子近前,还有武士彟,上次他去咸阳没碰到他,他回长安雍州衙门处理公务了,今天也坐的比较靠近,还有宿国公程咬金,也是在秦琼旁边。 武家的老族长武士棱今天也在,他这四品官比怀玉要靠前不少。 旁边的人怀玉大多不认识,老实的坐那喝酒吃菜。 宫宴很热闹,只是怀玉坐在殿门口,旁边人也都不熟,又不敢造次,倒纯粹就是个凑数的了。 想着什么时候结束早点回家,看到纪国公段驸马站了出来, “陛下,今日大喜之日,军器监有份礼物要进献。” “哦?”李世民今天也喝了好几杯酒,满面红光。 段纶进献的是烟花。 怀玉之前在神机坊教匠人们时,也说过火药的应用,其中就有制作烟花,如何把烟花炸上天,加入铜粉铁粉等不同材料,还能让上天炸开的烟花绽放出紫红绿等不同颜色等。 他没想到,这几天他不在那边,段纶居然悄悄的搞出来了烟花,还要在今日这盛典上燃放庆贺。 李世民笑着准了。 禁军把工匠带来广场燃放烟火, 段纶请皇帝与王公们到宫楼上观看烟火表演。 怀玉没资格上宫楼,只能在一楼殿廊下观看。 夜色里,神机坊工匠们点燃烟花。 随着一声声尖啸,那些烟花真的窜上了天,虽然窜的不算高,却也成功的凌空炸声,然后绽放出朵朵烟花。 红的、紫的、绿的,好几种颜色。 那砰砰砰的爆响,然后漫天绽放花火,有如神迹。 观看的百官们都仰头呆呆的看着,尤其是一些藩邦外国的首领、使节们,更是目瞪口呆。 段纶很得意。 这是许敬宗给他出的点子,这家伙知晓火药能造烟花后,便向段纶提议赶紧造一些出来,在今日这样的盛典上燃烧,为新皇献礼庆贺。 火树银花,确实灿烂。 诸多大臣们也都惊叹着,有人道,“这也许就是传说中的掌心雷吧?” 李世民满面红光,满脸笑意。 在他身后百官中,谏议大夫魏征却阴沉着脸,他刚从河北回来,成功的安抚了河北山东建成元吉的旧部,李世民也如约的加封他巨鹿县男爵。 宫楼上,许多官员都在赞叹这烟花的绚烂,也赞扬着新皇。 魏征走了上前。 “陛下,臣魏征要弹劾军器监段纶,以及少监武怀玉、监丞许敬宗等,国家设置军器监,征召工匠、授派官吏、调拔钱粮、耗费材料,是为了做出于国家有用之物,而他们却做出这些奇技淫巧之物,徒耗钱粮物力,只供人娱乐,这岂是人臣所应当? 臣请追究段纶武怀玉许敬宗等军器监官员之罪,并严查军器监上下!” “陛下刚登基,便有人开始费尽心思谄媚奉承,此例绝不可开,必须从严惩治,以敬效尤!” 魏征站出来,当众狠狠的参了军器监一把,指着段纶,口水都喷了他一脸! 第157章 血溅金殿 第157章 血溅金殿 李世民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今晚的烟花确实别开生面,这让他想到了几天前他夜袭突厥,对着突厥杂胡扔掌心雷的兴奋场面。 看着那些藩邦部落首领和使臣们惊叹的目瞪口呆样,李世民更有点小得意,特别是突厥使者执失思力,这家伙昨天还跟自己嘴硬,吹嘘什么颉利突利两汗甲骑百万呢。 要不是看他爷执失淹、父亲执失武,在他们李家太原刚起兵时,曾经带着执失部几千轻骑南下协助,李世民都要脱鞋抽他大嘴巴子。 一切本来都挺好。 魏征却跳了出来,在这么绚烂的烟火下,在他登基第一天的宫宴上,这么煞风景。 李世民后悔刚给这家伙加封巨鹿县男爵了。 就应当把这家伙扔到河北,让他当个州长史司马什么的,眼不见心不烦。 段纶本来兴奋的脸庞,沾满了魏征的口水,段纶的笑脸变的阴沉,慢慢变的紫胀。 段纶是个鲜卑人,鲜卑段部落的,他爹还曾是兵部尚书,他自然也是骑射样样皆通,在益州的时候,不论是巴蜀豪强,还是那些南蛮诸部,谁不得对他客客气气,敢跟他炸刺的,都让段纶给灭了。 连南宁的爨(uan)氏,真正的西南霸主,隋朝时都敢跟中原炸刺,史万岁杨素等都打不服的家伙,但段纶在的时候,他们都得给他几分面子,向大唐称臣,对益州听令。 坐了几年冷板凳,段纶的脾气本来已经打磨了许多。 可这魏征越说越过份,口水越喷越多。 那家伙刚才宫宴上,好像还生吃了大蒜,那一嘴的蒜味。 魏征越喷越激动,慷慨激昂,引经据典,已经把段纶和武怀玉说成了是蛊惑君王只知玩乐的奸佞小人,说不除段武等只知谄媚的家伙,无法正朝纲。 段纶一阵气血上涌再也听不下去了。 毕竟他也仅三十多岁,血气方刚的年纪,魏征也敢这般羞辱他,还是在今天这样的场合。 怒极的段纶怒喝一声。 “呔,你个牛鼻子老道,安敢欺吾!” 说着,一拳便砸了过去。 魏征喷的正过瘾,他打算借今天这个重要的时机,一喷成名,要给刚称帝的李世民一个深刻的印象,要把他魏征诤臣的招牌立起来。 他可不会因为皇帝封他巨鹿县男爵,就从此不敢谏诤。 哪料到,突然一个沙钵大的拳头就迎面带着劲风砸了过来,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只觉眼前一黑,剧痛中魏征脚下踉跄,被打的连连后退,最后一屁股墩坐到了地上。 眼冒金星,起都起不来了。 鼻子酸痛,手一抹,却抹了一手鼻血。 “住手!” 李世民见姐夫段纶居然当面殴打魏征,也是吃了一惊,赶紧喝止,今天这什么场合? 他登基日的宫宴,这除了王公勋贵文武百官,还有那么多外藩使节呢。 “纪国公喝醉了,送他回去!”李世民召来侍卫,脸色铁青的指着段纶道。 段纶一拳砸出,其实也后悔了。 可打都打了。 这时也只能向李世民请罪,借着皇帝的话说自己一时喝多酒,犯了糊涂。 “先回去好好醒酒。” 段纶懊恼退下。 这时广场上的烟花还在燃放着,却反倒让这气氛显得有些尴尬了。 李世民叫人去扶起魏征,“送魏卿去处理一下。” “哼!” 李世民一甩衣袖,愤怒的离开了,本来君臣饮宴正欢,段纶借机献烟花,一片和谐,结果却成了这般。 简直是丢人丢到藩人眼里去了。 怀玉在楼下并不知道上面发生的事情,武士彟下来的时候特意叫上他一起出宫。 “这个魏征。”武士彟十分讨厌魏征,“段驸马也是太冲动了,再怎么着不满,也不能当众打人,这还是当着诸多藩使的面,这次他惹大祸了。” 怀玉听了这事也是无比惊讶。 “纪国公毕竟是陛下的姐夫,也只是打了魏征一拳而已,应当不会有什么严重吧?” 武士彟却摇头。 “那得看场合,要是私下之时,段驸马揍魏征一拳,可大可小,但今天什么场合?段驸马当着陛下的面,当着诸多使者的面,在这般重要的场合当场殴打魏征,这还打出了血,这事陛下绝不会轻饶的。” 武士彟还有些话没细说,段纶本来跟建成关系极好,高密公主是李世民的四姐,最初是嫁给长孙孝政,两人还生了个女儿,后来长孙孝政去世,是李建成撮合了好友段纶与姐姐高密公主,就跟怀玉搓和马周和玉娥一样。 之后也是李建成力主让段纶拜益州总管,接替李袭誉去招抚平定巴蜀。李袭誉可是李世民的人,后来段纶镇守巴蜀有功,却被人举报谋反,最终由秦王这边的窦轨接任,这个事情那也是有许多内幕细节的。 说到底还是当初李世民和李建成兄弟相争,段纶是建成的人,所以李世民想办法把他搞下来,换上自己这边的窦轨去镇守巴蜀。 本来李世民现在打算重新启用段纶,谁知道现在他却犯这样的错,这让李世民怎么想? 肯定得再坐一段时间冷板凳了。 “这个事情可能会牵连到你,你最好有个心理准备。”老辣的武士彟提醒怀玉。 “叔父,这跟侄儿没关吧,这烟花的事,我也并不知情,也没参与啊。” “伱是少监,出了事你脱的了干系?本来如果段纶不揍魏征,那这个事情可能也算不得什么,但现在,陛下就得好好考虑一下了。这刚继位,要是就控制不住臣子们,那还得了?” 怀玉不由的喊卧槽,飞来横祸啊。 武士彟反过来安慰他,“其实倒也未必就是坏事,你近来升迁的有些快了,已经引起不少人的妒忌不满了,借着这事稍退一退也没关系,暂避一下风头。你还年轻,有如今这成就,已经非常不错了,只要你不是犯了什么根本性的大错,只要天子仍然信任你,这官职高点低点,都不是什么事。” 这个武德天子的心腹是早看的很清楚的。 “我也打算借机自请外出了。”他叹息一声。 “叔父如今不是在朝中挺好的吗,怎么突然想外出?” “我毕竟是武德天子心腹元从,且跟那些门阀世族的人不一样,就算我如今效忠新天子,也未必能得他信任,倒不如找个机会,自己主动的外出,这样还能得个识时务的评价,我可不是裴寂他们,不会一直恋栈不去的, 自己不想体面,到时别人也不会给你体面的,我们这些人啊,再怎么改变,也改变不了武德天子心腹元从的身份的,只要武德天子还在,哪怕退位为太上皇了,我们也永远不可能真正得新皇信任的。” 现在自己让位,李世民还能念你个好,赞你识时务,你要占着位置不肯让,早晚要成仇的。 “叔父想好去哪吗?” “去哪自然得由天子安排,但只要我肯主动请出,天子也定不会亏待我的。” 出了东宫,怀玉回望,烟花已经谢幕了。 跟武士彟聊了一路,怀玉倒也确实淡定许多,他又没犯什么原则性错误,就算处罚也不会多严重。 倒是武士彟,他终究身上打着太上皇心腹的标签,所以如今新皇即位了,他反而得识时务的自己请外放。 这段时间在朝中,看似还挺得李世民信任,武士彟却也明白,自己终究还是融不进新皇的核心圈子,所以干脆识趣自己走,还能体面点,起码也能谋个都督之职,在地方上能逍遥些。 再呆在长安,说不定哪天就因什么事卷进去了,那时反可能取祸甚至牵连家族了。 回到家,武氏一家人还在讨论着新皇登基的事,都挺高兴。 “新皇即位,已经下诏大赦天下,还免除关内地区以及蒲、芮、虞、泰、陕、鼎六州租调两年,其余各地也免瑶役一年。”老武笑着跟怀玉分离好消息,这个好消息是白天长安城雍州长安万年衙门派人敲锣打鼓宣布的。 “今年关中遭受突厥胡虏抄掠,百姓损失不小,这下免除租调两年,总算能够休养生息。” 大姐给怀玉拿来毛巾擦脸,“今天衙门的人还宣达了一个消息,说是新皇下诏,宫女众多,幽居宫苑值得可怜,要外放宫人,让她们回到自己亲属身边,听凭她们嫁人。 衙门说有不少宫人没有了亲人,若是长安军吏良人适龄未婚,有意者可去衙门报名,由衙门配对。” “要不大姐你给姐夫去挑一个宫人回来,” 大姐笑骂。 这一晚上怀玉想了挺多,最后倒也释然了,管他呢,真如武士彟所说牵连到他,也不会多严重,天又塌不下来。 第二天怀玉早起,去东宫早朝。 果然,殿上李世民宣布了昨天这事的处置,段纶免去军器监之职,并削去纪国公爵位,令在家反省。 说白就是撸到底,重新回家坐冷板凳去了。 魏征昨天弹劾军器监官吏,说他们浪费国家钱粮工匠物力,不思为国家制作有用之物,却搞些奇技淫巧之物娱乐谄媚君王等等,李世民明显被魏征弄的不得不表态,以证明自己不是那种只知娱乐的君王,是个有雄心壮志的君王。 这是被魏征知道皇帝现在要名声。 “检校军器少监武怀玉,不堪其职,诏免去检校少监职,并罚俸一年。” “军器监丞许敬宗,严重渎职,免去监丞之职,贬为江州浔阳县丞。” “制作烟花之工匠,杖笞二十!” ······· 听到这处罚,怀玉一脸淡定。 也不是第一次被处罚了,习惯了,倒是委屈许敬宗了,想着搞个烟花献礼讨新皇欢心,结果马屁拍到马腿上,这刚由六品通事舍人贬七品监丞,马上又要再贬为八品县丞,还是贬到江南西去了。 怎一个惨字了得。 看着今天站在朝堂上有些战胜的公鸡一样的魏征,怀玉把这家伙记下了,他那鼻青脸肿的样子活该,狗日的,都是道士出身,老跟我过不去是吧? 李世民还是刚当皇帝没经验啊,居然三言两语让魏征给拿捏了,哎! 第158章 烧烧冷灶 第15八章 烧烧冷灶 长安城东郊十里。 浐河西岸,长乐坡,望春亭。 许敬宗一脸的委屈,幽怨万分,绿豆小眼眨巴眨巴,挥了挥青衫衣袖,对武怀玉叹道:“多谢二郎相送,下官对不起二郎,牵连你也丢了刚升的少监之职。” 怀玉折了根柳枝递到他手里,“老许啊,咱也是相熟的伙伴了,就别说这么见外的话了,这事真要怪,那得怪魏征那直娘贼。啥也不说了,你且忍忍,我相信以你的才华,伱他日仍能东山再起,甚至青云直上,登入庙堂的,他魏征未必有你他日成就高。” 许敬宗接过柳条,还是满脸的不开心。 “我是真想不到,这献烟花怎的就成奸臣佞臣了。” 许敬宗望向长安,满眼的不舍。 可又能如何呢,朝廷诏令下达,他这贬官接诏起须立即启行,丝毫不得耽误,甚至严格规定了到达贬官地浔阳的时间,若有迟误,到时还得深究。 弹了弹衣襟,许敬宗自嘲道,“昔日我与魏征还他娘的同在李密帐下为记室,那时我还对他多有照料,谁知他今日居然这般捅我刀子,无情啊。” “也许这家伙是因为当初我们一同投唐,结果秦王召我入王府为学士,却没召他,因此记恨到今日吧?” 怀玉心想,人家魏征当年跟你一起投唐,可是被李渊直接授为五品秘书丞的,你许敬宗却只补了个涟州别驾。 “当初秦王府十八学士,房杜都已经是宰相尚书,我却做成了县丞,古往今来也是独一份了吧?” “许学士早晚能成宰相,这身才华哪会埋没,到了浔阳,先安下心踏实干几件实事,好好展现一下你的才华,做出些真正的政绩来,比做文章更能得天子赏识。 有句话说的好,宰相起于州县,将帅发于卒伍,这次贬去做县丞,安知非福?陛下刚继位登基,你若是能在地方上做出实打实政绩,自然还是要重用你的。” “多谢二郎安慰。” 老许走了。 一袭青衫,一匹瘦马,跟着两个老仆。 这家伙挺会演。 装足了可怜巴巴的样,可武怀玉很清楚老许,他家名门氏族,家里阔着呢。 不过他混的也真不怎么样,贬官江南,结果连个相送的人都没,不说当年秦王府里的十八学士,就是在中书省的那些通事舍人、中书舍人、起居舍人等都没一个来送的。 二杆子许继祖不解问怀玉,“这家伙害的二郎你丢了少监之职,为何二郎不仅不怪他,还特意十里相送?” “许哥,今天本来对你来说是个不错的机会,你刚才若是能借机跟许学士好好联络下感情,若是能跟高阳许氏连个亲,甚至将来联宗同谱,那对你们家可是天大的好事,你错过了啊。” 二杆子却不以为然,“不稀得。” 怀玉呵呵一笑,可能二杆子现在层次还较低,还意识不到他看不起的许敬宗,其实人家门第高家族底蕴深,仅高阳许氏四个字就不知道多牛了。 更别说老许父亲曾经做过隋朝的礼部侍郎,许敬宗还是隋大业年间的秀才呢。 要知道秀才科可是隋唐科举中最难考的一科,大唐武德九年了,几乎年年开科,但好几年秀才科一个都没录,有录取的年份,有时一个,多的时候最多三个。 比进士科都难许多倍,能考中秀才的,那绝对都是后世状元级别的。 连房玄龄杜如晦都只是隋朝的进士科进士。 凭其家世门第还有其才学,再加上许敬宗这种极为务实的态度,他只是欠缺一点机会,在动荡之时,他这种嘴皮子笔杆子耍的好的人,确实出头不易,但等天下澄平,那就是他们的机会。 龙桥许家,也是底层百姓,他们还不如武家,毕竟武家还属于寒门,家里现在还有从龙新贵,老许家想要出头,太难了,但如果能够跟许敬宗联宗,那随时能起飞。 可惜他不懂。 “走吧,回家。” 刚回到怀远坊,就发现段纶的管事在家等他许久了。 段纶如今削爵夺官在家反省,也是倒了血霉,不过他毕竟也是新皇姐夫,这也只是暂时的。 他还记着怀玉这小老弟,跟许敬宗一样觉得挺对不起怀玉的,一早就让管家给怀玉送来不少礼物,算是赔礼了。 管事的转述了段纶的歉意,留下礼物走了。 段纶送给怀玉许多纸,有名的益州黄麻纸,还有松州的松香墨,以及白藕、橘子、甘蔗和茶叶、白糖等,这些都是巴蜀有名的土贡特产。 特别是蔗糖,这玩意大唐现在只有岭南部份有种,还有在南宁地区(云南)部份有种,生产的砂糖就更少了。 在长安,白糖主要是由天竺和粟特商人们垄断了供应,价格高的惊人,但白糖并不白,是偏黄的。 却是跟香料一样的奢侈品地位,只有贵族们才享受的起,普通百姓那顶多只能吃点蜂蜜或麦芽糖。 连寺庙里的和尚们都喜欢享受这种白糖,甚至在一些佛会时都要以糖水沐浴佛像,然后送信众。 另外,白糖还成为唐代医师们很喜欢用的一味药材。 反正这玩意贵的过份。 段纶早年镇守巴益,兼管南宁,自然也是在那边搂了不少钱,甚至跟他在鄣县一样搞了不少产业的。 比如这黄麻纸,益州特产,唐朝官方文书还有寺庙的经书,基本上都是用黄麻纸抄写,这种纸更耐长期保存,据说还是东晋的道家丹药大师葛洪发明的。 能造黄麻纸,那就跟拥有印钞机一样,据说段家在益州的黄麻纸造纸产业里,占据了不小的份额。他们家还在那边弄了许多地,抓了许多南蛮的獠、狸、羌等给种甘蔗榨糖。 他今天让管家送来的这些纸、糖、墨等,可是值不少钱的,出手阔绰的很。 “段驸马真倒霉,那魏征真他娘的不是人。” 院里,处默、怀义、马周、牛见武还有武君雅等几个知晓他贬官,都特意来安慰他,结果发现怀玉倒一点没有什么不开心。 “本来也就只是个试用检校官,”怀玉把段纶送来的这些纸墨糖等分送给他们,看着那并不白的白砂糖,怀玉甚至都又冒出个赚钱的主意。 他记得好像大唐就是在李世民的贞观年间,他特意派了使者跑到天竺去搞来了白糖提炼工艺,使的大唐本土的制糖业突飞猛进,虽然白糖仍然不白,但起码不再使的大唐人吃糖,都由天竺商人把持控制了。 据说好像是后来五代还是宋朝时,有工匠发现了用黄泥浆脱色法,可以让蔗糖变的更白,匠人们误打误撞下发现黄泥浆有给蔗糖脱色的功效,慢慢的从盖泥法到黄泥水淋法。 怀玉挺清楚现在长安的蔗糖,就是越白的越值钱,按颜色来定品级的。如果现在能够有更好的办法提炼脱色出品相更好的白糖,那肯定是跟提炼精盐一样赚钱。 心里默默记下这件事,以后有条件了可以试试。 怀玉叫来二杆子,让他把自己从鄣县带回来的一些火盐、火腿、皮子等土产做为回礼,送去高密公主府。 免去了军器少监这正五品上的职事,坏处是每月九只羊的福利没了,几千钱的俸料杂用这些也没了,甚至连四个庶仆也被收回了,连一年一百多石的职田地租都没了。 不过好处也有,就是闲时间多了。 他现在就剩下押领千骑营北门长上这个差事,当值一天休息两天。 今明两天都不用当值,在家煮上一炉剑南产的蒙顶石花茶,兄弟伙几个围炉聊天,倒也挺有意思。 “我他娘之前最服的就是怀玉的运气,那运气好的没边,去陇右检校医务,柴大将军都能让给他一军人马,还能顺路立个大功。 你说回长安了,咱们几个都在一起,太子让我们押送掌心雷去各军中,结果我们真就是跑了个腿,而怀玉呢,偏就能碰上打仗,还是跟着陛下一起夜袭,娘的,又立功。” 牛见武七个不服,八个不愤。 程处默笑道,“这不也好运到头了嘛,刚升就贬,跟咱几个坐这喝茶了。” “你小子幸灾乐祸啊?”怀玉笑骂几声,问处默,“你前几天去你阿耶营中送掌心雷,有没有跟你阿耶提我阿兄想娶你家女子的事?” “提了,我爹一直叹息,说之前下手慢了,说一开始怕吓到你小子,所以想慢慢来,谁知道让荣国公家女子给抢了,”程处默笑着道,“我阿耶对你阿兄也挺喜欢的,说哪天让你们兄弟上府上去,到时我家几个妹妹任你阿兄挑。” 怀玉赶紧给他倒了杯加料的茶,“肯定是我阿兄到你府上,由你们家姐妹在帘后挑的,哪个看上咱就提亲哪个。” “怀义兄?” “二郎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怀义呵呵笑道,对能够联姻宿国公程府,他非常满意。 程处默问怀玉,“接下来有啥打算没?” “押领千骑啊,这差事又没免,” “然后呢?”程处默觉得武怀玉不是那种能闲的住的人。 怀玉端着茶杯细品着,“然后嘛,刚好有些空闲时间了,可以把千金堂经营下,争取西市早点开家分号,还有,我打算搞个当铺,我觉得做典当的生意挺不错的。” 这个回答并没有让程处默觉得满意,他扭头看了眼怀玉庭院里种的那些绿油油的各种新奇蔬菜,“你这些祥瑞,啥时进献给陛下?” 怀玉摆手,“可不敢再随便进献祥瑞了,” “这不一样,你这可是事关民生的了不得东西。” “那不也得有了结果,才能证明么,否则到时让魏征再弹劾我期君罔上,我也证明不了啊?” “啥时能有结果?” “土豆玉米这些都得秋后,不急,还早着呢。” “你们说,咱们这次能不能在关中歼灭这些突厥人?”牛见武更关心那些兵临城下的狼崽子们。 “肯定能,咱们现在兵马四下汇聚,已经把他们包围起来了,接下来就是关门打狗!”程处默十分乐观。 怀玉却只是呵呵一笑,这该死的未卜先知,让自己听他们讨论这些的时候,满满的优越感啊。 “二郎笑什么?你难道觉得突厥人还能跑?” 武怀玉端起茶杯,慢悠悠的道,“小规模的仗肯定还要打几场,但这不过是为谈判尽量争取些筹码罢了,不会真有什么唐突大决战的,把突厥人逼急了,双方决战也是两败俱伤的结果, 要不了多久,终究还是会和议休兵,然后放突厥人北返的。” “不可能,怎么能放他们跑了?” “有啥不可能的,要放眼全局,着眼未来,不能急于一时,这已经八月了,关中这白菜心可不能再这样乱下去了。放心吧,就算暂时忍一忍,但也不会忍太久的,快则两三年,慢则三五年,今日兵临城下之仇,他日必会加倍报复,必定要以直捣汗庭生擒虏首押回长安结束的。”武怀玉告诉他们。 第159章 碧眼胡姬 第159章 碧眼胡姬 蓝天白云,秋高气爽。 新皇登基,大赦天下,还免除京畿地区两年租调,其它地方也免一年,这可真谓普天同庆。 刚被夺了军器少监的怀玉,在家休息了两天,回到玄武门当值长上。 上司周绍范直接叫他过去,递给他一纸文书。 “你上次护卫陛下有功,且还斩虏首两颗,功勋下来了,晋阶一级,赐勋一转。”老周笑着道。 “升朝散郎,晋上大将军。” 怀玉已有几分荣宠不惊的淡定了,微笑着接过,对老周说了声谢谢。 “你当谢陛下。” 怀玉于是赶紧朝着北面叉手拜谢君恩。 这次的晋阶加勋让怀玉有些意外,那天晚上他几乎跟打酱油一样,还没李世民勇猛呢,不过他估计也是李世民给他的补偿,毕竟上次夜袭破敌,李世民说他的掌心雷立大功,特意升他少监,结果刚当三天就被免了。 勋官十二转,武怀玉居然就成了十转的上大将军了。 上大将军这名号听着非常响亮,此官名最早是三国的孙权设立的,位在大将军之上,任权极重,十六国时期的汉、前燕、北燕等也都有设立,北周武帝时置为勋官,隋朝时又为从二品的散实官。 到武德朝定十二等勋官,为第十转,视正三品,当然只是视品,实际上如果仅有上大将军的勋,而没有散阶官职,想当官去侯选,还得先番上累资,番上几年后,考试通过了,也只能放选七品职。 周范绍又递给怀玉一张文书,“这是陛下亲自给你的恩赏。” 那是上大将军的勋官永业田,之前卢怀让在陇右,给他特事特办,走后门把大将军勋官的一千五百亩永业田都给他安排了。 现在晋上大将军,勋田有两千亩。 “伱也知道,现在比不得开国之初,官人、勋官的永业田,不并给而是合计按高的授给,且现如今不在京畿、中原腹心之地授田,一般都是要分授京畿、中原之外,若是狭地,还只给一半。 陛下特旨,你之前陇右有勋田永业一千五百亩,这次便在山南再给你补足五百亩,两千亩足额授给。” 他拍了拍怀玉肩膀,“军器监的事,也别太放心上,你也只是恰逢其会被连累了,陛下还是很赏识你的。” 怀玉笑呵呵的收下了这五百亩勋田永业。 他现在手头地已经不少了,可该如何把这些地耕种起来,倒是个难事,总不能都佃租给别人种吧,那样收益起码少一半啊。 最好还是得自己建庄子,买奴隶搞庄园耕种,再招点长工、短工补充才好,甚至发展点不一样的种植,那才能利润最大化嘛。 老周安慰了怀玉一阵子,还怕他年轻一时想不开,心中生怨呢。 正所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你若是不能很好的接受,那可能要断送前程的。 揣上公文,怀玉回到北门的神机营。 或许是因为上次的战斗,又或者因为段纶他们乱来,李世民重新任命了军器监的监、少监、丞等,甚至还把神机营给加强了。 原本是一千人,现在又划了一千人进来。 仍是五番当值,分做两营,一营日常保持二百人当值了。 此外,曲江除了神机右营驻守,李世民又调派了飞骑一个营,以及左右骁卫各一个营,实际上就是始终有八百人驻守,分属四个单位,互不统属。 从老周那出来,千骑营左营的尉迟宝琳便赶来迎接了。 “千骑使是否要检阅弟兄们?”尉迟宝琳问。 “一切照常,” 怀玉并没心情去检阅,千骑营在玄武门外的禁苑里有自己的办公值房,那里还有他的公房,走进去发现他虽平时不来,也打扫的很干净。 架上炉子,烧上壶水,拿出一饼茶叶,怀玉开始撬茶, 从茶饼上撬下一块茶,夹起放火上慢慢炙烤,烤出茶香,再放到石臼里碾碎成沫,再用纱布包起来,拿线扎紧。 等炉子上的水沸开两次后,把鄣县带回来的盐砖取来,敲下小块碾碎成沫投入沸水中。 水再次沸开,舀出一瓢放到旁边,往里放入茶包,水再次煮沸后,把之前取出的水再倒进去, 扬汤止沸。 等再煮开,这茶汤上已经有一层膜了。 这第一碗茶汤,是味道最好的。 之后再舀出来的一二三碗就差点,而第四五碗,一般好茶的唐人是不喝的。 “二郎这茶煎的倒有些与众不同啊。”千牛备身安元寿过来拜访,有幸品尝怀玉亲自煎的茶。 “是不是没加什么调料,没味?” “还好,不加葱花橘皮肉桂姜片牛乳这些,倒是茶叶更纯些,就是你这茶沫拿纱布包起来,倒还是头一次见,这样茶汤倒是较清澄了。” 唐人的饮茶法,怀玉确实是不太习惯的,倒不如说是在喝汤,不仅加盐加姜葱,有的还要加羊油牛乳,都快成火锅底了。 不过受限于此时茶叶的加工工艺,怀玉想喝炒的散茶也是很难,一般的茶饼不煎煮,直接泡的话,没那个味。 安元寿是粟特胡人,喜吃牛羊肉好喝乳酪的,对茶叶说不上多喜欢,他来也不是为了来喝茶的。 这位千牛备身年方十六,比武怀玉前程更闪亮,可这个保持着索头辫发的年轻人,不愧是粟特人,在长安当值闲暇之时,还想着做买卖。 他对怀玉的香胰子非常感兴趣。 这种武氏独有的产品,比起寻常澡豆等,丝毫不差,尤其这居然是独家买卖,这就让他嗅到了商机,他来找怀玉,想要从怀玉那里拿货,甚至想要买方子。 可惜怀玉哪会卖。 此时的同类产品以澡豆、面药为主,但相比起他用碱、皂、油脂做出来的香皂,成本更高,效果还并不就比武家的好。 做为河西第一豪强,安氏那是河西走廊上最大的胡商,近二百年的经营,让他们对于经过凉州丝绸之路上的东西商人和商货,那是非常的了解。 武怀玉这种香皂,拿到凉州去卖给丝路商人,那里面的利润会非常大。 “安兄若是看上我家这香皂,这倒不是问题,现如今产量还不高,但尽量给你供货,价格好说。”怀玉没提秘方转让的事,自然也就是没这意思。 安元寿也只是试探一问,见状也不再提,至于香皂的进货价格、数量等细节,他并不用跟怀玉细谈,这些事情自有安氏的掌柜管事们出面详谈,他这身份达成意向就行。 “听说令叔要检校凉州都督了。”安元寿喝着茶突然道。 怀玉不动声色,前两天武士彟跟他透露要自请外出,当时并没说去哪,只说到时由皇帝安排。 现在安元寿说检校凉州都督,武怀玉倒是相信他的话,毕竟安家在河西的影响力无与伦比,就算在京城,可与凉州相关的事务,他们肯定也是能及时把握动向的,甚至说不定李世民在打算派武士彟去凉州前,也私下向安家询问过意见也有可能。 至于李世民为何不直接让安家兄弟挑一个做凉州都督,取代长乐王李幼良,反而让武士彟去做都督,这事倒非常简单。 正因安氏家族在凉州近二百年经营,世代都是粟特商团的萨保,其影响力太大,朝廷不可能再让他们任都督的。 “武公与我父、叔,皆为开国功臣,武公去凉州,我们安家也是十分欣喜啊。” 怀玉笑笑。 安家在凉州,那是地道的地头蛇,实力强劲,当年兄弟俩个不用唐朝一兵一卒,就把凉王李轨给掀翻锁拿送长安,要说大唐会不忌惮? 安元寿为何一直呆在长安?那就是人质啊。 甚至安兴贵兄弟俩,长年都有一个在长安。 不过安家影响力大,但这些年在河西还是表现很忠心的,帮朝廷平定了多次河西地方上的叛乱,甚至连粟特胡的造反也干平了。 “上次跟二郎说的大马士革刀的事,今个我特意挑了两把送来。” 他叫随从取来两把刀。 打开,一把刀形如弯月,刀面宽约三四厘米,十字形护手,长约一米,开有血槽。 这刀有点长。 “此刀是波斯名匠大师所造,曾经是一位波斯萨珊总督所有,这长刀名为沙姆希尔,波斯语为狮子尾巴之意。” 相比起唐横刀直刃,这波斯长刀,弯如半月。 造型很优美。 刀柄不大,铁质嵌金,刀柄、刀鞘和护手满嵌红宝石、绿宝石,甚至还有钻石,据说原主人那位总督,还是位波斯皇子。 另一把刀,则是一把大马士革花纹钢打造的环首横刀,典型的唐横刀样式,可上面那花纹,让人惊叹。 两把完全不同风格的刀摆在一起。 一把弯如半月,一把刀身直狭! 加上之前他送给怀玉的那把如牛角一样的大马士革短刀,怀玉倒是凑成了一个三件套。 仅那把弯刀,估计就值千匹绢了。 “太贵重了。” “红粉赠佳人,宝刀赠英雄,我与武兄一见如故,惺惺相惜也。” 安元寿这嘴是真甜,出手也是真大方。 人家也没什么要求,就提出怀玉有时间,他跟着一起去武士彟府上拜访一下。 “我如今倒是随时有空,就是不知我四叔是否有空,我派人去询问一下,若是方便,我再来邀安郎?” 安元寿拱手相谢,提前去拜访一下即将上任的凉州都督,对安家来说很有必要。 安元寿也没再多打扰,起身告辞,怀玉送到门口。 结果安元寿招手,一人牵着匹高头大马过来。 马是康居汗血宝马,人是拂菻胡姬。 金发碧眼的年轻胡姬,在长安极得权贵士人喜爱,安元寿手一挥,连人带马,都送给武怀玉了。 “兄弟的一点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还请笑纳,我便先回府静侯佳音了。”说完,安大郎笑着离开了。 留下个金发碧眼的拂菻胡姬望着他。 拂菻,便是东罗马拜占庭帝国,罗马一词经亚美尼亚、波斯、粟特人等方言传播后,传到东方大唐,就变成了拂菻。 在唐人眼中,拂菻处于西域的极西之处,十分遥远,长安城有两样拂菻事务比较有名,一就是金发碧眼的拂菻胡姬,其次便是拂菻狗,也叫康国猧子,或是哈巴狗。 正当怀玉在想着要如何跟这胡姬沟通时,胡姬却屈身一礼,笑着用汉话请安,还挺标准的,“奴伊琳娜拜见阿郎!” 金发碧眼,标致端庄,皮肤白皙,面容靓丽,身材高挑,凹凸有致,容颜娇媚,眼神诱惑。 真是个妖精! 第160章 金屋藏娇 第160章 金屋藏娇 安元寿送来的这个罗马美人,是个绝色美人。 这礼物送的极好,很对怀玉胃口。 安氏在长安有不少产业,其中就有胡肆酒店,安氏的胡肆一大特色就是胡姬掌店卖酒,唐人称为酒家胡。 安家酒肆卖的主要是西域葡萄酒,还有波斯三勒浆。安家店里除了卖酒的酒家胡以外,店里还有一个特色便是胡舞,店里有许多舞姬胡跳胡舞、弹琴。 胡酒胡舞胡曲胡姬,在这里你不仅可以品尝三勒浆、葡萄酒,也可以欣赏到胡旋舞、胡腾舞还有拓枝舞,这些胡舞强健有力、刚中带柔,唐人称为健美舞。 胡姬们色艺俱佳,舞如飘雪,充满异域风情。 安琳娜就是一位出色的舞者,胡旋胡腾拓枝三舞皆精,还会弹胡琴。 她笑起来爽朗,没有唐人闺秀们讲究的笑不露齿,而是一笑就露出几颗洁白整齐的牙齿。 她并没有什么父赌母病弟读书,兄弟姐妹全靠我的悲惨身世故事,事实上这位拂菻胡姬,其实是在中土长大的。她的母亲本就是一位随粟特商人来中原的罗马舞姬,后来在河西凉州定居,在那生下她。 打小她就跟着母亲学舞习曲。 从小生长在凉州,今年刚到的长安。 甚至这位其实并不是奴婢,她是个自由之身,她只是在安家酒肆里跳舞弹曲的胡姬,以此谋生,来长安不久,倒也已经有些名气,安元寿特意把自家的这位头牌胡姬介绍给怀玉,对安琳娜来说,这是个不错的归宿。 比起当垆卖酒的酒家胡,或是跳舞陪酒的胡舞姬,能够进入大唐的勋贵士族之家,做贵族之妾,其实是这个时代绝大多数出身普通的女子的向往,就算放后世都一样。 有个大学上课,讲白毛女和黄世仁,许多女大学生们就非常不解,白毛女为什么不愿意嫁给黄世仁?黄世仁地主老爷啊,有钱啊,白毛女家里那么穷,嫁给黄世仁不就什么都有了? “安大郎说,只要阿郎看的上奴,他会替你向我阿耶阿娘付上纳妾的彩礼。” 看着充满异域风情,美丽且又大方的安琳娜,怀玉还真挺喜欢的,其实长安的官员士人,没几个不喜欢这些胡姬们的。 极少数才会嫌弃胡姬们长相不符合他们审美,比如曾经有个士人就特意写了首诗嘲讽,说胡姬眼睛深似湘江水,鼻孔高比华岳山,还说她们的舞跳的不够好看,不能跟赵飞燕姐妹一样做掌上舞,明显嫌弃这些胡姬高鼻深目甚至个头高大了,大唐喜欢柔美,甚至喜欢太平的也还不少。 “你父母仍在凉州?” “今年一起来的长安,如今就在西市的安家胡肆卖酒。”安琳娜的母亲现在已经不跳舞了,负责卖酒,她父亲则在后厨帮忙。 她还有兄弟姐妹,也都在西市做事。 对于这家子人来说,他们已经定居中原,也很喜欢中原。 “伱若不喜欢我,我便回西市去,让我阿耶去跟安大郎说明。”这大长腿倒是很干脆利落的人。 怀玉想了想,虽然不好跟樊玄符解释,但确实舍不得拒绝这样美丽的胡姬, “留下吧。” “真的?” “嗯,不过我暂时不能带你回家,要不你先回西市?我就住西市旁边的怀远坊,我回头给你找个住处安置,我家里现在人多住不下。” 怀玉面对送上门来的胡姬,还真舍不得推出去,这么年轻漂亮还没有半点沟通障碍的胡姬,谁不想拥有一个呢。 不过他又有点担心樊玄符不肯,于是只好先想办法金屋藏娇,等先吹吹风,做通她思想,再接来。 安琳娜满心欣喜的应下,成功嫁入贵族之家,还这么年轻,比起嫁给那些老头子可好的多。 怀玉把安琳娜送回西市门口,然后转身就去了武士彟府。 “阿叔要去凉州做都督了?” “检校凉州都督,基本是定下了,你消息倒是灵通。” “千牛备身安元寿今日来找我喝茶,跟我说起的,他还送了我两把乌兹刀,又送了个拂菻胡姬和一匹康居宝马。” 武士彟听了也不惊讶。 “既然送你,你收下便是。” “他想来拜访下四叔。” “那你过两天带他来坐坐。” 安氏在河西的影响力,对即将去凉州做都督的武士彟来说,也很重要。这是互相需要的关系,安氏不能得罪新上官,而武士彟要坐稳位置,也需要这地头蛇的支持。 “不会对四叔有影响吧?”怀玉问,毕竟武士彟和安家兄弟,都是李渊武德十六功臣,他们凑一起,新皇若是猜忌就不好。 “放心吧,陛下让我去凉州,也是充分深思熟虑过的,我若要在凉州镇守好河西,肯定是得跟安家搞好关系,通力合作才行。” 凉州这个地方,自从安家兄弟把凉王李轨给掀翻送到长安斩首后,先是安兴贵做了短暂一段时间总管,然后就是李世民遥领都督。 之后杨恭仁检校都督,在凉州数年,平叛安民镇边,做的还是非常不错的。 杨恭仁入朝后,长乐王李幼良接着镇守。李幼良是李世民的堂叔,本来比较亲近的,可李幼良这人品德不行。 之前有人盗了他的马,李幼良派人把人抓到后,并不交给有司官衙处置,而是直接把人杀死了,礼部尚书李纲上书弹劾,最后李渊将他当众杖笞一百。 但李幼良并没有半点改变,出任凉州都督以来,朝廷接到无数弹劾检举,他在凉州做威做福真把自己当成土皇帝,网罗了一百多流氓地痞为左右,侵暴市里,渔肉百姓,连丝路都受影响了。 而更让李世民不满的是李幼良身为凉州都督,在今年这次突厥人的大举入侵中,表现的极为失职,既没能及时的救援灵州,增援李靖,也没有守好河西、凉州,尝堂都督诸州的宗室名王,任由突厥人在他境内来去自如,四处抄掠。 更何况还有人密告李幼良蓄养死士,暗中交结突厥,他偏偏之前还是支持太子建成的,这让李世民如何能忍? 眼下突厥虽还没击退,但李世民已经迫不急待的要在登基后开始处理李幼良、张瑾、李艺等人了。 “本来陛下打算派宰相宇文士及去凉州的,我主动请外出,陛下召我入宫谈话,问了我一些关于凉州如何治理的问题,对我的回答还算满意,便决定让我检校凉州都督。” 凉州现在是中都督府。 武德二年,唐平李轨后,设凉州总管府,武德七年改为凉州都督府,一度为大都督府,都督陇右河西十余州诸军事,后来拆分为几个都督府后,才降为中都督府。 武士彟这个检校凉州都督,例兼凉州刺史。 如今的凉州都督府主要是督凉甘肃瓜沙这河西诸州,不过如今大唐面对突厥的形势复杂,压力巨大,河西也是首当其冲的要地,武士彟能出任此职,那充分的说明他的路走对了。 主动外出,反倒是获得了李世民的信任赏识。 凉州眼下虽属中都督府,但却是大唐中都督府中排列第一,是特别对待的。 “你有没有想过去凉州?”老武忽然问,“你太年轻了些,留在长安盯着你的人太多了,倒不如去边地,跟着我去凉州的话也有个照应,在那边踏实呆上三五年,再回来就不一样了。” 老武道,“我也希望能有个得力帮手,你的本事我是知道的,到了那边立功的机会也多。三五年后,甘、肃、瓜、沙几州里做一州刺史,也未尝没机会。” 这个提议倒是不错。 只不过怀玉想了想,还是拒绝了。 “侄儿如今确实太年轻,倒不如在长安多打磨几年,而且也能多陪陪家人,四叔也知道,我之前被师父带上终南山,上山前的事情却都忘记了,如今回家,也想多弥补些对父母的亏欠,多陪陪他们。” “还有,就是也有点私心,侄儿跟荣国公府的大娘子,也想早点成亲。” 老武听了也并无不满,只是笑笑,“你这想法,也是有孝心,荣国公府这亲事,倒也不差,只是你真不考虑下樊家大娘的那传言吗?” “侄儿懂点相面·····”怀玉呵呵一笑。 老武也哈哈一笑,“那你给我看看面相。” “红的发紫,富贵无比。”武怀玉只能这般说,总不能说你将来会被追封王爵,甚至追封皇帝吧,那说出来,老武怕要心肌梗塞,直接交待了。 谈话间,武氏姐妹跑了进来。 武二娘更是直接扑到了父亲怀里。 老武抱着女儿,“叫阿兄。” “怀玉哥哥,你送来的香胰子好香啊,洗澡后香香的。”武二娘十分活泼可爱,怀玉看着这个甜甜的小不点,很难相信这会是历史上的一代女皇。 老武见他打量着二女都发呆了,“二娘面相如何?可有什么问题?” 怀玉收起心神,缓缓的说了一句话,“贵不可言。” 老武不由的惊讶,低头瞧瞧女儿,又瞧瞧武怀玉,觉得这侄子也不是那种随口大话之人。 他心里想到,难道女儿将来能进宫做皇妃,甚至当皇后? “怀玉哥哥,你今天又给我们带了什么礼物啊?”武二娘一点也不认生,怀玉来府上几次,每次都带了礼物,甚至特意给武氏三姐妹都准备了小礼物,这让三个小堂妹都很喜欢他。 “今天啊,我给你们带了五香牛肉干。” “在哪,快给我们瞧瞧。” 武士彟看着女儿跟武怀玉这般亲切,倒是不由的捋须若有所思起来。 “二郎啊,我这次去凉州,会把杨氏和三个丫头都带去,元庆元爽兄弟俩就留在长安读书,你替我多照看下这兄弟俩。” 武士彟之前一共有过四个儿子,不过夭折了两个,留下了元庆元爽兄弟俩,如今也正年少,留他们兄弟在京,既是给新皇的人质,也同时想让兄弟在京好好读书,到了凉州,可没长安这么好条件。 第161章 各显神通 第161章 各显神通 武怀玉变坏了。 以前读书的时候,背着女友看眼年轻靓丽的长腿学妹,都觉得充满负罪感。现在居然也想着金屋藏娇,还是金发碧眼的胡姬。 果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 这大唐贵族都这样,怀玉以前的那套观念也就跟着变了。 关键是在大唐纳妾蓄婢既不犯法也不违背道德,甚至还是人们津津乐道的美事, 哪个干部经的起这样的考验啊, 何况武怀玉这么年轻呢。 ······ 武士恪搬去了光德坊怀义的宅子住,连带着柳氏、王氏还有小妹都过去了,大姐玉娥则留在武德坊怀玉这边。 倒不是武士恪见儿子丢了官就生气,事实上老武知道怀玉被免职后还特意宽慰他,去怀义宅子住,完全是因为樊玄符天天往这边跑,这让老武觉得有些不太适应。 说樊玄符不懂礼吧,人家是国公千金,又还没过门,实在不好多说。可不说吧,她天天来,老武又觉得总跟没过门甚至还没订亲的樊氏常碰面也不合适。 再则,现在这边也确实住的不宽敞,干脆搬去怀义那了,不管怎么说,怀义也是长子。 爷俩个,老武回长安去神机坊做官,怀玉却已经被免了军器监的职,倒是没同衙相处过,这对老武来说倒也是个好事,要不然儿子是顶头上司,也确实有点尴尬。 北门当一天值,休息两天,突然闲下来,怀玉都有点不太习惯了,特别是怀远坊这边宅子,前院千金堂的人都搬去东市了,老武一来又把柳氏王氏小妹等带走了。 这宅子里现在就润娘、高氏两姐妹和大姐玉娥和两外甥女,但大姐现在白天基本上都是在宣阳坊马周宅,就晚上回来。 之前检校军器少监后,免去了通事舍人内供奉,现在军器少监差事也没了,怀玉便只是医院镇将、北门长上,失去了朝参的资格,早上倒是可以睡懒觉,不用早起上朝了。 而且武柳氏走后,也没有人再盯着他跟高氏姐妹生孩子的事了,怀玉便也干脆让润娘搬到上房一起住, 快活似神仙。 高氏姐妹很幽怨。 怀玉碰都没碰过他们,一来总觉得他们是张阿难派来的暗桩眼线,二来这两姐妹实在过于拘束了点,虽然那几天轮流来上房,可那难为情的扭捏样子,让人也提不起啥兴致。 又十分干巴瘦弱,再养养吧。 要是两姐妹跟那胡姬一样妩媚诱人又主动,怀玉也不可能到嘴边的肉不吃的道理。 “那狐媚子那水杏眼里全是春光,哼。”樊玄符现在走武宅跟走自家后院一样随便了,尤其是老武他们走后,她更加无拘无束,甚至已经自然而然的摆起了当家娘子的派头。 润娘是个聪明的女子,毕竟以前永康公府里李三娘的贴身婢女,对大宅门里的规矩门清,对樊玄符也是曲意奉承,娘子娘子的叫的樊玄符很满意,尤其是只要她在,润娘便总要大小事情都特意来再三请示。 樊玄符挺满意润娘的姿态,甚至还送了她好几样首饰布料,但私下跟怀玉却又经常发牢骚。 她觉得陈润娘现在都光明正大的搬上房住了,这冒犯了她。 怀玉有点心不在蔫,本来想着找机会跟她说安元寿送了自己个胡姬的事,可现在樊玄符连陈润娘都有点容不下,这让他哪好开这口。 最可怜的还是高氏姐妹,出了宫举目无亲来到这里,结果怀玉却跟她们熟不起来,樊玄符又总带着敌意,在后院那也小心翼翼的,心里的苦楚又有谁知。 两人又都是二十岁的大龄剩女,说不出的焦虑恐慌。 本来刚来的时候,看到王氏也是宫里出来的,可在武家生了一对儿女,地位还不错,谁料自己却这般处境。 “你想什么呢?” 樊玄符发现他在发愣,“我还说不得她了?” “娘子你误会我了,后院的事情,自然是你说了算的,该立规矩便立规矩,我肯定不会拆伱台。我刚才只是正好想到其它的事情,我四叔要去河西检校凉州都督了,他留两公子在长安读书,说让我照顾一二,” “这算什么事?” “你不知道,这两公子哥,虽然年少,可以前我四叔在外任官,也没机会管束,这性子啊就有些顽劣了,我之前跟他们打过几次照面,不易相处,有点纨绔习性,这是个烫手差事啊。” 樊玄符还真以为他在考虑这个,“你族长大伯不是在京么,交给他管啊,人家亲大伯,还是县公,还怕镇不住两小兔崽子么。” “娘子,樊大将军什么时候回京啊,我都等不及想早点提亲订婚,最好是马上就能迎新成婚,” 樊玄符脸上飞起红韵,“我也想早点嫁给二郎,只是现在突厥人都还没退,我阿耶还得守在豳州城呢。” 两人朝夕相处,耳鬓厮磨,热恋之中,正是你侬我侬之时,樊玄符如今巴不得能够整天跟着怀玉身边,就如在陇右那般形影不离最好。 时间久了,如今虽然她还恪守礼仪,始终不让越雷池半步,但武怀玉不仅喜欢口花花说些惹人脸红心跳的绵绵情话,也经常会不老实的毛手毛脚。 樊玄符也正是怀春少女,满心都是这情郎,哪经的住这阵势,经常弄的浑身无力, 甚至拉丝。 她不知道多少次夜里梦醒,无比失落呢,也不知道私下埋怨了樊兴多少回了,早就迫不急待想嫁过门了。 “要不我去趟豳州向樊大将军提亲?” “别,现在渭北到处都是突厥兵马,兵慌马乱一点也不安全,我可不想你出半点差迟,再等等吧,突厥人总会退走,我阿爷也会回来的。”樊玄符说着,按着怀玉的手臂在怀,整个人依偎在他身上,“只要能天天跟二郎在一起,早点晚点也无所谓了。” “可我等不及,忍的好辛苦。”怀玉坏笑。 “呀,你,”樊玄符脸更红,“润娘那杏眼狐媚子不是住在上房了么,你让她服侍你便是。要是嫌不够,高氏姐妹也可以收用,要是还不够,我还有八个剑姬,你看上谁就收了。” 看着她气呼呼的样子,倒也挺可爱的。 ······· 在家休息两日,便跟樊玄符厮磨了两日。 等到当值日,怀玉骑马去北门,许二杆子几个跟在后面,佩服无比,“二郎真是过的神仙日子,羡慕死我们了。” “皇上不是下诏要放出一批宫女吗,你们没去报名,讨要一二个?”怀玉笑问。 二杆子便笑。 这家伙居然还瞧不上宫人,觉得放出宫的宫人年纪较大,大多是二十岁以上的了,再则好些直接婚配嫁人的宫人,都是没了父母家人的,这样的宫人他觉得不是良配,娶了以后没有妻族助力。 “还是二郎你厉害,一出手就把荣国公的嫡长女给迷的神魂颠倒非你不嫁,甚至连纳个妾,那都是永康公府大都督的义孙女,啧啧啧·····” 许继祖非常羡慕,这妻妾家族如此势大,能提供多少助力啊。他不敢想太多,但也希望起码寻个元从禁军武官之女做妻,这样好歹互帮互助。 其它几个龙桥同乡的仗身也都是这想法,禁军子弟娶禁军之女,门当户对嘛。 他们这身份在长安很低微,但也看跟谁比,要是跟一般普通百姓相比,他们在唐初又属于还是有些身份地位的人,这些二十多岁才放出宫又没娘家人的老宫女,他们才看不上呢。 二十岁,居然被他们当成了老女人。 怀玉瞧着这些糙老爷们,如许二杆子也才二十来岁,可皮糙肉厚粗鄙的很,看着倒像是得有三十岁了,二十岁的宫女啊,这起码礼仪相貌等各方面都算是中上了,他们居然还嫌弃。 “也不知道该死的突厥人什么时候被赶走,咱龙桥堡都不知道啥样了。” “是啊,朝廷就任由突厥人这么肆虐关中么?” “陛下甚时候出兵,一举灭了他们啊?” 几个同村的仗身一直在问怀玉,话说自登基前几天,李世民夜袭大败两万突厥杂胡前锋后,突厥人的气焰确实没那么嚣张了,现在执失思力来回跑,腿都跑细了。 可突厥人的退兵条件还是太高,李世民不可能答应,但朝廷也不是就这样耗着,事实上大唐仍然还在不断的调集兵力入京,颉利他们现在已经是被包围在关中了。 不过李世民并没有急着动手,因为包围了十万骑兵于关中平原,这要是一个不好,吞不下还得噎个半死,就算落肚都有可能被刺穿肚皮。 他在不断增兵,既是为决战做准备,同时也是在向颉利施加压力,双方如今在无声的博弈,就看谁能撑的住。 不过很明显,颉利虽然十万突厥骑兵在关中平原上很猖狂,但每拖一天,他的危险就多一分。 如今颉利已经从京西的武功,往长安东面的高陵方向移动,大有李唐不肯妥协,他就要打破潼关、蒲津,一直杀到河东,甚至抄掠关东,然后回塞北的态势。 高手博弈,各显神通了。 表面上现在好像一潭死水,可实际上暗流涌动,异常凶险,这毕竟是十万突厥骑兵在长安城下啊,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对李世民来说尤其如此,甚至有可能他要失去他刚即位的帝位,甚至是他的帝国。 “咱们啊,随时备战便是,真要开打了,咱们召之能上,上之能战,战之能胜便是。”怀玉告诉他们,相比起他们的迷茫,他却是始终很淡定,因为他早知晓未来。 拖吧,顶多拖到九月,到时不光颉利坐不住,突利、执失思力、阿史那思摩、康鞘利、思结,等这些大小突厥首领们,都会坐不住的,总不能等天降霜雪,唐军驱赶,冻死在这关中吧? 骑马刚到北门,结果安元寿来了。 “二郎,陛下召见,速随我前往东宫面圣。” 第162章 带刀宿卫 第162章 带刀宿卫 武怀玉跟着安元寿去东宫。 “伊琳娜我已经安置在延寿坊内了,”安元寿说着递给怀玉一张地契,“这宅子仅有二亩,十分简陋,武兄莫嫌弃。” “这怎么好意思,这宅子多少钱,我回头取钱绢给你。” 安元寿在马上笑道,“武兄,咱们何必这么客气见外呢,不知一会面圣完二郎是否有空,一起去拜访下应国公啊。” “好啊。”怀玉笑着应道。 安氏是河西走廊上第一富豪,送个胡姬还再搭延寿坊两亩小院,对他们而言确实九牛一毛。 不过富豪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安元寿再次邀约一起去拜访武士彟,也是很直白的透露出这里面的利益交换。 “二郎不把伊琳娜领回家,莫非是怕了荣国公府千金?” “嗯,我还没跟她说这事,不知如何开口。” 武怀玉跟樊兴女儿母大虫在一起的事,现在贵族圈里已经不是秘密了,安元寿消息灵通,也是早打听的清楚的,“武兄也降不住么?” “哈哈哈!” 东宫。 李世民正在丽正殿跟长孙氏聊天,长孙特意为李世民炖了汤。 “陛下也要爱惜身体,这般宵衣旰食日理万机,身体也吃不消。” 李世民一边喝汤,一边仍在看着章疏。 “颉利十万骑兵仍在渭北,这如同一把利剑悬于朕头顶之上,一日不将颉利赶出边关,孤一日能以安寝啊。” 长孙氏走过去,为丈夫揉捏起肩膀,对于丈夫提起的国事,却并没有接话插嘴。 “朕想召李艺回京,让无忌暂代其职,坐镇泾州,你觉得如何?” “陛下,臣妾读书曾读到一句话,牝鸡之晨,唯家之索,要是母鸡在早晨打鸣,就会使这个家倾家荡产,妾一妇人,安敢豫闻政事。” 李世民道:“无忌是你兄长,又非外人。” “涉及臣妾兄长,臣妾更不该多言。”长孙温柔的为李世民按捏着肩膀,对于兄长的前途毫无插手干涉之意。 李世民舒服的往后靠,“再重点。” “辅机辅佐我多年,我心腹也,只是多年来一直在我幕中参谋决策,却不曾统兵镇守,我大唐最重军功,缺少统兵打仗的经历,尤其是缺少足够过硬的军功,以他这年纪,朕想要拜他为宰相,却是还有些阻碍。” 长孙的动作停下。 “继续啊。”李世民拍了拍妻子的手。 长孙却来到李世民面前,屈身行礼,“陛下,臣妾本不该参预政事,但陛下既然与臣妾说起阿兄,臣妾斗胆进言,臣妾阿兄虽有从龙辅佐之功勋,然年轻功薄,万万不适合拜相,臣妾不希望陛下因臣妾阿兄,而引的朝野非议······” 李世民扶她起来,“这也没别人,用不着这么客气,咱们夫妻有什么不能直说的。朕十六岁起兵,到如今终登基即位,这一路的艰辛伱比谁都清楚,就算到如今,那李艺、张瑾、李幼良、李孝常等人,也都并不服朕, 朕不用辅臣等心腹,用谁呢?” “朕不瞒你,太上皇留下的那些宰相,朕现在只踢了杨恭仁,但早晚全都要换掉的。 朕本来这次打算让宇文士及出镇凉州,可细思量许久,最后还是打算让武士彟前去,武士彟的能力还是很出众的,六月以来,对朕也很恭顺,他又是杨恭仁的堂妹夫,由他去凉州接替李幼良,也能得到杨恭仁留下的旧部的支持,必能迅速打开局面·····” 长孙再次回到李世民身后,为他揉捏起肩膀来。 “陛下,这些事情与宰相们商议便是,不当说与臣妾听,臣妾也不能参预的。” “观音婢,这又没外人,你便给朕参谋参谋,最近诸事繁杂,局势凶险,朕每日都如履薄冰,异常艰难,有时真的感觉都要透不过气来了。 以前朕只负责马上征战,开天策府后,考虑的也只是军事,可这两月来感觉千头万绪都一齐涌来,尤其是现在,十万突厥兵马还在日夜肆虐着关中······” 长孙从后面抱住丈夫,“陛下做的已经够好了,稳住心神沉住气,慢慢来便好,处置政务陛下还有些生疏,但要说到打仗,陛下从来没输过,又何必惧怕颉利呢?“ “谢谢你,观音婢!” 一名内侍进来。 “陛下,安千牛将武千骑使带到。” “宣。” 长孙氏起身要回避,李世民拉着她手不放,“观音婢,你说朕对武怀玉的夺职是否有些欠慎重?” 她却只是一笑,右手轻轻在丈夫手背上抚过,然后抽出左手,“臣妾先告退,不打扰陛下会见外臣。” 李世民见状也只能无奈的摇头。 十几年的相处,她总是这么温柔,却又这么贤惠本份。 看来得抓紧给她举行册封皇后的典礼了,再忙再乱,这个名份得早给。 “臣朝散郎武怀玉拜见陛下!” 武怀玉在殿门口拜见,声音将皇帝从思绪中拉回,他抬头看到那个年轻人,招了招手。 “上前来。” 怀玉起身上前。 “再近点。” “再近前些,这又非殿庭朝会,离那么远做什么。” 怀玉小心的上前,李世民指着他跟前的位置,“就坐这,近点聊。” “这几天都在做什么呢?”李世民主动问话。 “回陛下,这两天臣不当值,在家休息。” 李世民打量着他,“军器少监当了三天就被免了,听说你天天在家养花种菜,你心中没怨恨朕吧?” “臣不敢,也没有半点怨言,是臣失职,军器监本是制造国家重器的要地,臣却没管理好,大战当前,把宝贵的火药拿去生产娱乐的烟花,实属不该,臣已经深刻认识到了自己的严重错误,深深忏悔之中······” “好了,一套套的,魏征又不在这里,你说这些做什么。”李世民摆了摆手,“军器监换了人,神机坊也加强了管理,但朕思来想去,觉得满朝官员,并没有一个比你更了解火器,更懂火器, 朕想让你再复军器少监之职。” “陛下,万万不可,圣人旨意,岂能朝令夕改,那天子君威何在,岂不成儿戏?臣犯错在先,确实当罚,” 这反应,倒让李世民意外了。 他打量着这个年轻人,越看眼神里越是赞赏。 “朕记得你刚从陇右回来时,朕召见你时,问过你突厥的事,你当时对突厥的那些判断,现在看来都很精准。 朕想再听你说下眼前该如何应对突厥人。” “臣不敢胡言乱语。” “让你说,你就直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管说什么,朕都赐你无罪。” 怀玉脑子里迅速的转动着,他知道此次突厥入侵的最终结果,但他考虑能不能按这结果说。 “陛下,微臣以为,此次突厥入侵打到关中,并非突厥人有多强,只是他们正好趁我们国家内难,趁虚而入罢了。但仗打到现在,其实比起去年突厥入侵河东,我大唐反而是占了上风。 六月郁射设围乌城以来,突厥人先后攻打灵州、凉州、甘州、会州以及萧关等,但他们没有一次成功,相反李靖、柴绍两位大总管,都找到机会,歼灭了不少突厥人马,甚至陛下都亲自出手击溃了两万突厥人马······· 这些都说明,突厥人外强中干,只是中看不中用的银样蜡枪头。” “那你意思是战?” “微臣认为我们虽然如今取得不少胜利,但还没让颉利感受到切肤之痛,没让他真正的畏惧恐慌,所以还得战,必须得把他打痛打服,然后可以先放他一马,让他退回草原。” 这话让李世民又出乎意料了,本以为年轻人血气方刚,肯定也是主战派。 “既然打痛打服,为何还要放一马?” “要打痛打服,并不难,再击溃他一两万人马,斩首一二千级,突厥人必生恐慌,但若说将他们歼灭,则并不容易。 若突厥人做困兽之争,要鱼死网破,到时不免两败俱伤。 倒不如先打,再谈和,饭要一口口吃,仗也要一阵阵打,只要这次能打痛打服,保突厥两三年不敢来犯肯定是能做到的,而陛下有这两三年时间,便能整顿内政,训练兵马,三五年后便可犁庭扫穴,一劳永逸的解决突厥问题。” 这话说的过于自信乐观,不过也挺符合怀玉的年纪身份。 甚至都有点保守了。 “颉利上次咸阳吃了这么大一个亏,现在谨慎的多了,想要再击溃他一两万人马,并不容易。”李世民道。 他现在天天都盯着地图研究颉利的兵马动向,思考着如何击败颉利,但关中一马平川的渭北平原上,十万突厥轻骑,确实是太难打围歼战了,李世民都不敢说有十足把握。 “陛下,突厥人嚣张惯了,就算这几天夹起尾巴老实谨慎了些,但不可能一直这么老实的,他们要不了多久,肯定还会故态复荫,仍会分兵四处劫掠的,我们只要多派侦骑,总能抓住他们的破绽。 只要有人马脱节,我们就可以给予致命一击。” 李世民听了连连点头。 “这样吧,现在恢复你军器少监之职,确实有些不妥,朕便授你左右府之千牛备身,掌执御刀,宿卫侍从。” 第163章 极品纨绔 第163章 极品纨绔 皇城,左右府。 怀玉在这里看到了李靖的长子李德誉,好久不见。 “武二郎怎么来我们左右府了?”李德誉正跟人喝茶呢,见到他还有些意外,倒也挺热情的打招呼。 “武二郎刚被圣人召见,授千牛备身兼领千骑营,以后大家就是同事了。”安元寿笑着道。 安元寿跟怀玉介绍众人,千牛备身执御刀宿卫侍从,左右府各仅十二人,也是分班当值,另每府有执御弓的左右备身十二人,备身一百人,主仗一百五十人。 怀玉感觉这就类似于一等侍卫二等侍卫三等侍卫了。 千牛备身和备身左右,都是正六品下职,跟怀玉原先的上镇将同级,但这些御前带刀侍卫,那肯定地位更高,更有前途,而且他看这几个千牛,身份确实极贵。 永康县公李靖嫡长子李德誉,凉国公安兴贵嫡长子安元寿,还有芮国公殿中监卢宽的嫡长子卢仁业,曹国公并州道总管李绩的二弟李弼,任国公刘弘基的嫡长子刘仁实,还有故郧节公殷开山继嗣子郧国公殷洪, 以及一个武怀玉有点意外的人,霍国公柴绍嫡长子柴哲威,这家伙不知什么时候回了京城。 其它没在当值的十几人,也俱是勋戚国公子弟。 屋中几人,父兄不是国公就是大将军大总管,武怀玉出身相比起来就不免差些,但族叔也是武德元勋应国公。 卢仁业跟卢怀让长的挺像,二十多岁,更加威武一些,对怀玉打了个招呼,“听二郎信中说起过你。” 而在陇右还曾共事的柴哲威见面,居然还嘲讽起他来,“武二郎不是检校军器少监、通事舍人内供奉吗,怎么这五品官职才做了三天就被免了?” 怀玉呵呵一笑,这家伙总是能让人那么讨厌。 “做错了事,该罚。” “嗯,态度还不错,好好记着,下次别再犯了。” 怀玉呵呵一笑,这家伙,真是得瑟。 李弼是李绩的二弟,对怀玉也挺冷淡的,怀玉想起历史上老李家跟老武家后来可是死对头,不免多瞧了他几眼。 李弼兄长李绩原名徐世绩,当年李密兵败入关中投唐后,徐世绩统领着李密余部旧地,统统造册登记,然后送到长安李密那,让李密献给李渊,理由是他是李密部下。 李渊大为赞叹,封他为王,徐世绩不肯,李渊下诏加封他父亲徐盖为济阴王,封徐世绩莱国公。 徐盖是个大地主,自己并没功绩,力辞不授,最后李渊改封徐盖上柱国、舒国公,徐世绩上柱国、莱国公,不久又改封其为曹国公,并赐姓李氏,附皇家宗正属籍,完全是跟杜伏威、罗艺他们一样的待遇的。 在武德年间,李绩一直是统领河南军队,跟王世充窦建德徐圆朗等枭雄做战,只不过表现平平,经常打败仗,甚至还曾被窦建德俘虏,被迫在窦建德麾下效力一段时间。 可表现平平的李绩,反而深得李渊信任。 这位隋朝济阴首富之子,自称十四岁当贼杀人,是瓦岗寨的创始人之一,现如今也不过刚三十出头,隋末那些割据称雄的反王一个个已经雨打风吹去,李绩倒是还很稳健。 武怀玉更知道,这李绩有几分李靖的那味道,越老越厉害,贞观朝跟李靖那是军界并立的两大佬啊,扫突厥灭吐谷浑干薛延陀甚至征辽东,战无不胜。 打内战李绩好像没怎么赢过,但太宗高宗两朝的对外战争,这老头狠的一批,也就是后来苏定方能与之一比了。 特别是在李治朝,那是真正的辅政元老。 要不是后来孙子李敬业反武则天,牵连了他坟都被扒了,李绩在唐朝的地位,那绝对是数一数二的。 在李世民争太子的斗争中,据说李绩和李靖一样,是保持中立的,但也有说他们其实是暗里支持李世民的,因为李靖是太子,本就是君,如果他们真要是尽臣子之职,那就应当支持太子建成。 不过李绩在贞观朝其实一直被李世民按死在并州,十几年没怎么挪窝,远不如李靖在贞观初拜相的高光时刻,也说明李世民对李绩可能很忌惮,甚至李绩有可能两头下注过。 不过想到李家后人,后来反武家,现在李弼对他这么冷淡,难道李家向来瞧不起武家? 怀玉主动跟李弼打招呼,这家伙也仍是那冰冷态度。 刘仁实和殷洪倒挺客气。 刘仁实父亲刘弘基也是武德十六功臣之一,他觉得怀玉是武士彟从子,那也是自己人了。 殷洪是众人中爵位最高的,他伯父殷开山是李世民心腹,但在征讨王世充时就病死了,没有子嗣,于是选了弟弟的儿子殷洪继嗣。殷洪虽说挂着国公爵位,但毕竟殷开山死了好几年了,光有爵也没势力,对谁都非常客气。 “我带你去拜见下咱们左右府的上官。” 左右府就是后来的千牛卫,眼下属于十二卫四府中的二府。 “咱们左右府跟左右监门府一样,与十二卫不同,我们不统军府,主要职责就是宿卫随从、守卫宫禁。” 怀玉隶属左右府中的左府,大将军是李世民妻子长孙氏的叔父薛国公长孙顺德,此前他是左骁卫大将军兼奇官将军,事变后李世民让他转为左府大将军,并宿中书省,接替原来建成的人。 现左府将军则是张士贵,他还检校北门兵马。 长孙顺德和张士贵对于武怀玉点了左千牛备身,都很客气,特别是张士贵,上次还一起护卫李世民夜袭突厥。 “左右千牛备身,皆以高荫子弟年少姿容美丽者补之,花钿绣服,衣绿执象,为贵胄起家之良选。 二郎元从功勋子弟,也年少英俊,还在陇右立了军功,能进左右府为千牛备身执御刀,这可是极大的荣耀。” 千牛御刀、花钿绣衣,花翎帽子 张士贵让给怀玉取来他的行头。 百骑侍卫们的衣服上是绣野马,而千牛的衣服上绣的是瑞牛。 帽子上还插着两支长长的不知道什么鸟的羽毛。 “你已经赐绯银了,但当值的时候记得穿上这绿绣衣。” 怀玉瞧瞧安元寿,他就穿着这绿色绣牛的锦袍,倒是也挺英武俊秀,也是,千牛备身明显就相当于明朝的锦衣卫大汉将军嘛。 那把千牛刀,老长了。 也叫仪刀、御刀。 柄长刃更长,因为太长所以平时当值的时候,都是直接拄在面前,刀鞘朝下,环首柄在上,往面前一杵,几乎一人高,怀玉领到的这把千牛刀,就是比他稍短点,长五尺五,他估计起码一米六长左右。 这刀材质非常好,估计也是百炼精锻,毕竟左右府才各十二名千牛备身,都是皇帝仪仗,也是皇家脸面。 他们也是皇帝面前唯一可以执刀的,其它侍卫带的仪刀是木头的,那叫班剑。 这刀比苗刀还更威武霸气,苗刀更修长,而千牛刀更加霸气,更长、更宽、更重,兼有枪、刀、剑特点,可不仅是好看,是真正的战场利器,可冲锋陷阵,还可斩马断首。 樊玄符经常带的斩马大剑,都没这千牛刀长。 张士贵拔刀出鞘,当面展示了一番千牛刀的刀法,真是既当刀使,又兼枪法,还能单、双手交换,刀法大开大阖,却又有许多变化,兼具枪的要点。 千牛刀在他手中,辗转连击,疾速凌历,身摧刀往,刀随人转,势如破竹,充满着杀伤威力。 “一般盔甲都防不住这千牛刀!” 张士贵把刀交给他,“好好保管,这刀每一把都是名师大匠打造的,能佩此刀宿卫御前,那可是极大的荣耀。” 怀玉虽然对当带刀侍卫没啥太大高兴,但对这把千牛刀是越看越喜欢,拿在手里也不由的挥动起来。 之前樊玄符教过他斩马剑的剑法,习斩马剑之前,要先练通臂二十四势,然后再练斩马剑法,有事半功倍之效,特别是再兼用枪法,斩马剑就更有威力。 樊玄符的斩马剑有五尺长,这刀则五尺五,更长,他以斩马剑法挥动,也是虎虎生威。 张士贵看的直点头,“挺有章法,二郎好功夫。” ······· 领了千牛刀和绿绣衣,怀玉便离开了左府,千牛备身也是当一休二,两府二十四名千牛备身,分成三班当值,他这个左千牛就跟之前看到的安元寿等七人是一班当值,左右府各四个。 李德誉、安元寿、卢仁业,跟他同是左府一班的,右府的李弼、殷洪、柴哲威、刘仁实四个,也和他们一班。 “今天伱就不用当值了,三天后再正式当值。” 当值时的任务就是带刀侍卫,朝会时带刀站在御前,退朝后随从侍卫。 “明日安大郎不当值,有空同去应国公府不?”怀玉问。 “好啊。”安元寿早就等着了,当下一口应允,“延寿坊伊琳娜那里,二郎去过没?” “还没呢,明天同去拜访过应国公后,再同去延寿坊?” “好啊。” 第164章 别宅妇人 第164章 别宅妇人 天阴沉沉好像要下雨。 大早上就刮起狂风,怀玉起来特意先去查看院里种着的玉米土豆辣椒等,他上次离京前种下的玉米,都两个月了,此时已经长的有一人高了。 他惊讶的发现,这些绿油油的玉米,开始抽穗了。 终于看到点收获的希望了。 而从陇右辛苦运回来的玉米等,则矮了一截,此时还显得单薄弱小。 “润娘,快来看,玉米抽穗要开花了。” 陈润娘闻言赶紧过来,怀玉不在的时候,她天天照顾这些,只因二郎说这些是千金不换的宝贝。 “呀,真的。” 拔节、抽雄,玉米进入了第二个重要的转折点,这个阶段是玉米生长最旺盛的阶段,也是最需要水肥的阶段。 “赶紧弄点肥料。” 怀玉对这些可是宝贝着,早早准备了不少肥料,厩院里养的马骡,厩草、马粪等特意堆肥发酵,沤烂以后晒干,就成了上好的有机肥。 让两个突厥少年奴隶把发酵沤好晒干的马草粪肥取来,怀玉又让从灶房取来许多积攒的草木灶灰,把灶灰和粪肥搅拌均匀,然后添入菜圃玉米地里。 虽没有化肥,但有这些有机肥,怀玉相信足够供给玉米发育了。 顺便也给辣椒、土豆、红薯等也盖上一层肥料,刚忙完这些,大雨落下。 “刚下了肥就落雨,会不会把肥料都冲走了啊。” “放心吧,冲不走的,倒刚好让肥渗透到地里根上。” “二郎,这些玉米、土豆、红薯、辣椒,真的有那么神奇吗?” 都两个月了,还只是看到绿油油的枝苗、藤蔓,润娘也不由的有几分怀疑。 “你看那辣椒不是开花结果了吗?顶多不要一个月,就能采摘青椒吃了,等两个月,就有红辣椒吃。 还有土豆西红杮,也都很快能吃了。 这玉米抽穗扬花后,也很快就能结果,等十月就能收了。明年,我们早点种,春天就种,夏天就能采收玉米了。” 小院里本来种花种草的地方,现在全种着各种蔬菜玉米等,怀玉一有空就要在这里侍弄研究半天,在终南山自给自足五年,对这些倒不陌生。 就是感觉生长的太缓慢了,总希望能够快点看到成果。 在没有真正的成熟结果收获前,怀玉都无法贸然的跟李世民提起这些宝贝,要是他直接说我有玉米,能比粟麦高产几倍,李世民肯定不信。 要是他说土豆亩产几千斤,估计李世民会抽他嘴巴。 还是等有了结果,到时把李世民领过来一起收获,用事实说话。 等明年,怀玉就能把自己的田地种上更多的这些作物。 “玉米好吃吗?” “好吃,新鲜的可以煮着吃蒸着吃,也可以炖肉,成熟了的还可以晒干磨面,做饼子做糊做粥,十足好东西呢。” “土豆也好吃啊,蒸煮烧烤炸样样皆可,还能做成淀粉做成粉条······”玉米土豆就算是在后面不缺粮食的时代,都仍是许多地方的主食,尤其是土豆,特别适合高寒地带,如内蒙、云贵川、青海甘肃这些地方种土豆个头能更大。 低海拔温度高的地方,其实土豆会越种越小,需要不断更新种子,凉山、张家口等地方,后世都是比较有名的育土豆种的地方。 长安这地方说不是多适合种土豆,但这里比较缺少,尤其是关中平原以外的黄土高坡,种别的粮也难,种土豆、玉米还是较好的。 火药这东西是杀器,土豆玉米那带来的可是生机啊。 看着辣椒苗上,最早结出的辣椒,已经有小手指那么粗了,怀玉都有撸一把下来做个辣椒炒肉的冲动。 馋辣椒这个味道很久了。 唐朝人的辣味也有,什么茱萸、扶留藤,但总觉得不够正宗,至于其它什么韭菜大蒜这些,唐朝人说葱辣口,蒜辣心,韭菜辣断脖子筋,但这种辣味跟辣椒的辣,完全是两种东西。 他还是喜欢辣椒的辣,那是一种痛觉而不是一种味觉,更直接更火辣。 坐在廊下,看着院里的玉米、辣椒、土豆、红薯等这些宝贝,被大雨滋润,怀玉觉得很解压。 风停雨歇。 怀玉便去赴约。 李世民登基已经有好几天了,但长安城仍在戒严之中,街头坊门前的街铺里,武侯数量倍增,街上巡街的骁卫巡骑也是往来不断。 各坊门口都增加了许多坊丁把守盘查。 粮价依然很贵,武士彟离任前,刚又杀了一批囤积居奇的奸商黑心商,但突厥大军一天没离开关中平原,这粮食也不可能真正的回落到夏天前,甚至是回落到前几年更低的时候。 一斗粟都得快两匹绢了,这是如今长安百姓最大的生活成本,战争是这时代最大的杀手,尤其是对普通百姓而言。 一座长安城,一样的天,一样面临突厥人的威胁,但怀玉却明显的感受到,底层百姓和上层贵族士族是完全不一样的处境的。 上层的贵族官员们,影响并不算大,毕竟官员们的俸禄就是以禄米为主,哪怕是七八品低级官员,一年禄米都六七十石,高级官同更不用说。 而且他们还有职田地租,有官人永业田,许多人本身也还是地主,手头掌握着大量土地和粮食,如今这种高粮价,他们反而是得利者。 不仅粮食卖高价,甚至还能趁机借粮放贷收高息,又赚一笔。贫困底层百姓无奈借粮借贷,最后还不上,只能把手头难点田地再拿来抵债,因为改朝换代,好不容易分下来的一点生产资料,很快又被官僚地主们兼并了。 怀玉现在也属于那上层的人了,他现在有许多伙计员工,还有部曲奴仆,他们在眼下时局,拼命努力干活,可最终却还得向怀玉借粮借钱,秋借春还,借一还二,还得跟怀玉磕头谢恩,这可是难得的恩惠,别家还没这么好心。 但能撑下去,明年还能还的上的,会很少。 世道就是如此,比起后世更加直接和赤果,割起来更无情,周期更短。 与安元寿碰了面,一起来到武士彟府,安元寿送礼,直接送两车,各种各样的礼物,什么纸墨笔砚,什么凌罗绫段,要不是怕第一次登门过于招摇,他就算送上汗血宝马、波斯胡姬、突厥奴隶那也是毫无压力的。 这就是豪门的底蕴,平时给佃户们借点粮都要小斗出大斗进,斤斤计较,但对于有利益相助的关系,送起礼来千金都不带眨下眼的。 怀玉陪着安元寿拜见武士彟,全程相陪,但安元寿送了两大车礼物,却只跟武士彟聊了点家常,根本没提半点什么利益输送之类的事情,甚至都没留下来吃个饭,老武也没留的意思,坐了大约小半个时辰,安元寿就笑着告辞离开了。 怀玉觉得学到了很多,人家一切尽在不言中。 你知我知,心知肚明。 “走,去延康坊。”安元寿对今天的会面非常满意,老武虽然什么也没说,但收了他的礼物,对他也很客气,就说明双方达成了默契。 老武此去河西凉州镇守一方,跟安家会是合作关系,而不会奔着安氏去,而安氏主动来送礼,也早表明心意,会全力支持武士彟主政河西。 你好我好大家好。 杨恭仁镇守河西多年,跟安氏家族就相处的很默契,也做出了不少的政绩,杨恭仁凭此功入朝拜相。而安氏家族则也借朝廷官方力量,把河西粟特集团内部的对手睦伽陀等副返并干掉了,更加稳固了他们在粟特商团中的地位。 现在杨恭仁的堂妹夫武士彟前往凉州,安家当然希望继续维持以前的那种关系。 怀玉甚至有理由相信,李幼良这么快被换掉,也有安家在里面出力谋划的原因,毕竟都说李幼良在凉州网罗大批流氓为左右,四处侵扰乡里,渔肉百姓,甚至威胁丝路商道,这说的怎么都像是李幼良凭借他宗室郡王身份和凉州都督权势,对地头蛇安氏等下手了。 安氏就四处散布李幼良害民的消息,甚至暗里检举他勾结突厥人等,不能合作,那就为敌。 把敌人赶走,换个能合作的来。 “听说令叔申国公刚调任天纪将军?” “嗯,樊大将军改任招摇将军镇守了豳州,我叔父则出任天节将军,出镇宜州。” 关中十二道,十二军。 自李世民宫变以来,对十二军也是调动频繁,如今更是彻底把张瑾拿下,换上樊兴。 而安修仁这位左武侯大将军,也出镇宜州任天节将军。 延寿坊。 西邻西市,南邻京兆坊所有的光德坊,因邻近西市,靠近西出长安的金光门,这坊里有许多胡人聚居,甚至还有胡人的祅寺。 坊中永安渠水旁,一座二亩小宅,充满着拂菻国的罗马建筑风格,有着独特的圆形穹顶、白色的墙面。 充满着异域风情,甚至有点地中海味道。 “这宅子前主人,原本就是个在西市开香料店的拂菻商人所建,二郎可喜欢?”安元寿站在宅子前笑问。 怀玉觉得这宅子挺特别,特别是那个圆房顶很突出,让人一眼难忘,比人感觉这像是个小教堂而不是个住宅。 他们一进院子,伊琳娜就迎了上来,对怀玉满脸欢笑。 安元寿送了怀玉一个胡姬,又送了他个小院,甚至还给他买了几个奴婢仆役在院里,一切都安排妥当。 在唐朝,武怀玉这种金屋藏娇的情况,叫做养外宅妇,后世俗称的包二乃,在大唐,别宅妇是不被法律承认的一种关系,连妾都不如,大妇要是知道了,随时可能会打上门来。 第165章 夜不归宿 第165章 夜不归宿 延康坊。 穹顶别院。 伊琳娜带着一家人拜见武怀玉,这是一个大家庭,一家子都是金发碧眼高鼻深目五官立体身材高大。 伊琳娜的父亲福卡斯有个汉名叫安禄,不在西市胡肆卖酒时,在家里却也穿的跟个唐人无异,软脚幞头配紧袖圆领袍衫加乌皮靴,虽然一脸胡相,可远处看真跟唐人无异。 伊琳娜的母亲盖娅,是个风韵犹存的胡姬,年轻的时候也是胡旋舞跳的非常棒的,曾经在凉州的蕃坊里还很有名气,如今是五个孩子的母亲,伊琳娜是她的长女,她一袭胡裙仍衬着她傲人的高挑修长身材。 “快去拿龙膏酒来招待安大郎武二郎。”安禄的唐话,完全听不出半点胡味。 盖娅笑着取来一壶酒,倒在杯中,色黑如纯漆,怀玉还是头次见这颜色的酒。 “龙膏酒?” 安元寿笑着对怀玉道:“伊琳娜的父母看来非常喜欢你啊,这酒可是非常不错,虽然三勒浆、葡萄酒在长安更有名,可却绝对不如这个好喝。” “有什么来头?” “这酒来自遥远的西域乌戈山离国,汉书有记载,去长安一万二千二百里,距安西都护治所六十日行,行百余日可至条支国,国临西海,有大鸟,卵如瓮。” “乌戈地暑湿酷热,其国多猪婆龙,当地人捕获后以特殊工艺酿造成龙膏酒,不仅可以补气血,还可以滋心养肺,壮筋骨驱湿邪,还能轻身延年,可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 “这酒用金壶、玉盏更佳。” 怀玉不知这乌戈山离国在哪,但听他说这酒是用猪婆龙酿造的,倒是听明白了点。 猪婆龙,中国古代把鳄鱼称为猪婆龙,用鳄鱼酿的酒,难怪叫龙膏酒,估计原本名字也不叫这个,毕竟把鳄鱼称为龙,除了中国估计外国也不会。 用肉酿酒倒不稀奇,比如唐人也喜欢喝的羊羔酒,还是宫廷钦封世袭御酒呢,好酒的马周还曾经跟他讲过这种美酒,用米一担,如常浸浆,嫩肥羊肉七斤,曲十四两,杏仁一斤,同煮烂,连汁拌米,如木香一两同酿。 还有的则是用羊肉五斤煮烂浸酒一宿,入消梨十个,同捣取汁和曲米酿酒。 基本上是黄酒的一种酿造工艺,就是加入了嫩肥羊肉。 在后世的时候,武怀玉还见过广东的一种酒,玉冰烧,就是加肥猪肉酿造的,据说先用大米酿酒,然后把米酒和猪肥膘一起封坛保存,最起码要浸泡五年以上,肥肉里的脂肪会慢慢溶于酒中,不仅可以吸附酒中杂质,还可以赋予酒水特别的脂香味。 喜欢喝的人,喜欢的不得了。 而许多外地人,却是一口也喝不下。 大唐的羊羔酒,能成为宫廷御酒,甚至得到王公贵族一致喜爱,说明这种肉酒在古代很有市场。 这个西域藩国用鳄鱼酿酒也不稀奇了,他稀奇的是怎么把酒酿成了漆黑如墨的颜色。 一般上等米酒较佳的是琥珀色,也有澄净如水的,而一般的米酒则浑浊、浑白,甚至有许多浊物,也有因为杂质多,呈绿色的,古人所谓绿蚁酒便这种了。 可黑色的米酒,是真没见过。 安元寿明显以前喝过不少次龙膏酒,他端起就喝,喝的很享受。 伊琳娜为怀玉倒满一杯龙膏酒,“二郎试试,这酒很香的。” 怀玉端起酒杯轻抿一口,慢慢让酒液在舌尖上打转。 别说,一点肉腥味没尝到,喝起来微微发甜,甚至还带点豉香。细细品之,醇香甘甜,又绵厚,甚至还能感受到一些药香、果香、肉香、曲香、酒香,多种味道的混合,很好的融合在一起,却又并不杂。 “这龙膏酒里除了猪婆龙和大米,应当还加了不少香料、药材吧?” “二郎真是厉害呢,一口就能尝出其中玄妙。” 伊琳娜母亲盖娅也称赞不已,她早年跳胡舞,后来跳不动了,就当垆卖酒,做起酒家胡,对于酒那也是非常了解的。 “怎么样,没有骗你吧,这龙膏酒可是比羊羔酒还要好喝,甚至还延年益寿呢。”安元寿笑道。 怀玉微微一笑。 药酒嘛。 其实但凡涉及保健这块的东西,尤其是食用的,多少肯定会有些吹嘘,甚至喧宾夺主的意思。 可偏偏这套总有人相信。 当然,药酒适当饮用也确实有好处,但也没吹的那么神。不过他们这么一说,怀玉倒是想到自己以后是不是也可以酿酒卖? 甚至可以做药酒生意,毕竟自己有千金堂这口碑名头都越来越响的药肆啊,马上还要开分店了,到时千金堂里卖药酒,那不是正好嘛。 泡药酒他可是挺在行的,本来中医里就有许多药酒方。 相比起这种肉酿荤酒,怀玉更有自信。 一边喝着龙膏酒,一边聊着闲篇,怀玉对这个所谓的乌戈山离国还有些兴趣,就跟他们仔细谈论起来,一边聊一边分析起这国家在哪里。 安元寿对西域地理比多数唐人都更了解,毕竟他家祖上就是安息国东迁来的,甚至一直都还有参与丝路贸易。 盖娅做了毕罗、胡饼等下酒。 乌戈山离国,汉代又称排特国,怀玉听了许久,倒是差不多搞明白了方位,大概好像是在伊朗高原的东部。乌戈山离和排特,其实这两个国名,是一个地理的前后两部份的音译,乌戈山离其实是汉代对亚历山大的音译,排特则是对普罗达夫西亚的尾字音译。 好像汉代的时候,中亚建立起了一个庞大的安息帝国,不过后来大月氏西迁,中亚塞人各部受到打击,纷纷南下闯入安息境内,占据了锡斯坦。 安息皇帝派了个大贵族苏林率军讨伐镇压入侵其东北的塞人,经过十年战争,塞人臣服,安息收复边境,但大贵族苏林却也以其功绩,在锡斯坦割据。 西部仍在安息帝国统治下,东部则在苏林家族统治下,名义上属于安息而,苏林家族的政治中心正是在锡斯坦,汉书里就是把苏林家族统治下的,安息人与塞人杂居的东部地区称为乌戈山离国。 不过后来这个乌戈山离国被月氏人建立的贵霜帝国吞并。 到如今,那里则是波斯萨珊王朝统治着。 后世当属于阿富汗境内。 这个乌戈山离国,其实就是亚历山大城。他南面的条支国,也是在阿富汗境内,好像这两个地方,在后来大唐兴盛的时候,在波斯萨珊王朝覆灭后,其未代皇帝投奔唐朝,这里纳入唐朝,置都护府。 条支巨鸟,卵大如瓮,那不就是驼鸟么?至于龙膏酒,估计是湾鳄所酿了。 “这酒都是从西域贩来的吗?” “嗯,波斯三勒浆、龙膏酒还有高昌的葡萄酒,中原也有人试图仿造,但酿造出来后,口感相差很大,所以各胡肆里卖的胡酒,其中上品,都是万里迢迢西域贩来的,保证原汁原味,就是价格也很贵。” 怀玉点头。 酒这个东西,很玄乎,不仅是有配方就行的,除了大米等原料外,最重要的还是一个地方的水和温度湿度等大环境影响。 有时可能隔一条河,两家酒场一样的配方一样的师傅,酿出来的酒都口感相差很大。 从波斯贩酒来大唐,这万里迢迢,可知成本得增加多少。 但架不住长安许多人就好这一口。 唐代的士族文人官员们喜欢逛胡肆,就好比现代人喜欢泡吧一样,既时尚又刺激,喝酒看舞听曲,好不快哉。 “奴给阿郎舞一曲拓枝吧。” 伊琳娜的母亲盖娅为女儿敲起鼓,父亲安禄也弹起琴伴奏,伊琳娜换上了五色绣罗宽袍,头戴有金铃的胡帽,腰系饰银腰带,在琴鼓声中舞动起来, 其舞姿变化丰富,既刚健又明快,还婀娜俏丽。 舞袖时而低垂,时而卷起,快速复杂的舞步,带动着她那柔软轻细腰肢间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 一曲舞罢,她还来了个深深的下腰动作,尽显其柔韧。 那鼓点,那舞姿,怀玉感觉好像是在充满异域风情的肚皮舞。 真让人看的如痴如醉,音乐舞蹈绘画这些充满艺术气息的东西,总是可以跨越种族和传统。 人美,舞更美。 安元寿悄悄观注着武怀玉,见他十分欣赏,看的如痴如醉心中十分得意,一个优秀的粟特商人,不仅仅是要会甜言蜜语,更得投其所好,武怀玉人年轻,出身一般,送他宝刀名马美人,看来果然没错。 一壶龙膏酒喝完,安元寿起身。 “时间也不早了,我便先告辞回去了,” 武怀玉起身相送。 “二郎莫送了,好好享受这胡姬吧,后天当值,咱们再见。” 伊琳娜直接挽住怀玉手臂,依偎在他身上,“阿郎,奴再陪阿郎喝几杯吧。” 看着这碧眼胡姬,半醉微熏的怀玉,也不由的心猿意马起来。 “趁我高兴,有什么要求现在就提,”怀玉直接道。 伊琳娜紧紧挽着他的手臂,在他身上磨蹭着,“奴一家来长安,耶娘想要开一家自己的酒肆,如今武郎已经帮我们达成了这愿意,奴和耶娘都万分感激武郎。” 怀玉有点惊讶。 原来安元寿不仅替武怀玉给伊琳娜家一笔不菲的纳妾彩礼,甚至还把一间胡人酒肆转过来交给了她父母,并说是武怀玉出钱的。 这事办的,周到万分,且出手大方啊。 怀玉笑笑,也并没解释什么,事是安元寿办的,钱也是他出的,但这人情他领了,他也非常清楚,这不是无缘无故的爱,只不过是利益交换罢了。 安元寿这般大方,也是因为武怀玉的叔父是武士彟,新任凉州都督、刺史,这胡姬、外宅还有西市那小酒肆,就当是武怀玉的居间费吧。 “酒肆哪天开业,我去捧场。” “好啊,奴再给二郎跳支舞!”伊琳娜拉着怀玉回去,热情无比。 当天,武怀玉便住在延康坊别院。 食髓知味,乐不思蜀! 第166章 武怀玉必须死 第166章 武怀玉必须死 长安渭北,泾阳。 中秋时节,秋风吹过,瓜果飘香。渭北平原上,高粱、谷子、糜子、黍子、大豆、芝麻陆续都成熟。 只是今年的平原上,看不到丰收的喜悦,也见不到热火朝天的收割场面。 大唐关中百姓辛苦种下的粮食,经历漫长一季长成,此时却被突厥人在践踏、抢收。 颉利从武功移驻泾阳,浩荡的人马铺天盖地,突厥人肆无忌惮的将战马和牛羊放牧在农田里,尽情的吃着庄稼,饱满的粮食把突厥人的牛马羊群喂的堆满膘。 颉利可汗看着那肥壮的牛羊和战马,却并无喜色,眼中满是忧虑,眉头紧皱化不开。 “李世民还不肯答应吗?” 执失思力感受到大汗的极为不满,却也只能无奈的回答,“不管我怎么威胁,李世民却并不惧怕,我感觉的到,那不是强装镇定,而是真的很有底气。” 颉利咬牙切齿,“他哪来的底气?他兵变夺位,根基不稳,人心未附,这个时候我们一举杀到了关中,都打到长安城外了,他哪来的底气?” “大汗,唐人比我们预料的要团结,虽然凉州李幼良、灵州李道宗、泾州李艺这三王,并不敢与我们战,可李靖柴绍秦琼等人,却很勇猛,甚至我们都料不到,李世民居然还会半夜亲自率部袭营·····” “我这些日子往来长安,发现长安城虽有些紧张,但并没有太大恐慌情绪,粮价涨不少,却并没出现饥荒,长安的军民对李世民很信任,尤其是康苏密兵败被擒后,长安人越发不惧怕我们了。” 颉利长叹一声。 如今倒是他骑虎难下了。 “你在长安,可查明了唐人使用的那种雷爆之物是何武器?” “我打听到那种武器叫掌心雷,就是曾被大汗千牛悬赏的那个白袍总管所炼制的。” “掌心雷,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颉利问,突厥人几次被这种玩意击溃,有幸存的败兵描述,那是唐人召唤天雷,颉利根本不信,突厥人崇拜天神腾格里,崇拜狼,认为世间一切都是长生天所赐。 可身为大汗,他也清楚,就算是突厥的大萨满也没有召唤雷电的能力。 他更相信那就是唐人的一种神秘的武器。 “长安城里有许多种传说,有人说白袍总管武怀玉的师傅是楼观仙师逍遥子,逍遥子无所不能,包括召唤天雷之法。 也有人说掌心雷是武怀玉以符篆之法召唤神雷,还有说是用道家炼丹之法,炼制出来的丹药,遇火则爆······” “你在长安见过这武怀玉没有?” “远远的见过,我打听到他先前被李世民任命为军器监神机坊署令,后来又升为军器监少监,最近又突然被免职,这个神机坊护卫森严,我猜测这就是制作掌心雷的地方。” 颉利眉头皱的更紧了,“唐人都特意建起了一个神机坊署,那岂不说明这种掌心雷可以源源不断的制作出来,以后我们要面对更多的这种东西?” 一名贵族在旁边道:“这掌心雷不过是能发出巨响和溅射火花,算不得什么了得的东西,只要多加提防,不比火箭更厉害。” 颉利却对他这话不赞同,几次被唐人的掌心雷击溃,这就说明这东西很厉害。 “必须想办法把这种掌心雷秘法弄过来。” 那贵族则道:“干脆派人把这白袍总管刺杀了,一了百了。” 颉利想了想,“这个白袍总管武怀玉,确实该杀,这事交给你去办。” “思力,伱再去趟长安城,告诉李世民,本大汗愿意与唐和议撤兵,我们的条件也很简单,只要唐国把雁门关以北的朔州、云州,还有关中庆州白于山以北的灵、盐、夏、绶、银、胜、丰诸地,都全部割让给我突厥牧马放羊,那么本大汗愿与他结盟立誓,永不再犯,并要送他良马三千,牛羊两万。” 颉利说的这些地方,现如今盐夏银绶四州是在反王梁师都的手里,唐朝以灵州为大本营,持续跟梁师都攻防,一度夺回了不少地方,比如夏天郁射设围乌城,就是李道宗之前攻打盐州,在其境内设立的一座军城。 不过丰、胜两州,却也早在突厥人的实际控制中,武德元年,唐以隋五原郡为丰州,并设立总管府,但在武德六年,便废丰州,将不多的官吏百姓全都撤往了庆州,从此河套的丰胜两州便都拱手让给了突厥人。 西套西套银川平原便是大唐如今的灵州,这里还牢牢的掌握在大唐手里,也是讨伐朔方梁师都、防御突厥的要地。 但东套的丰州、胜州,全都被突厥人占据着,其中丰州一带,还是郁射设的庭帐所在。 颉利对西面的要求里,其实就一个灵州现在是大唐所有,但这个灵州也是大唐绝不可能放弃的。 而东面的代北朔、云二州,大唐一样不可能放弃,哪怕那里地广人稀,可这都是战略要地。 “大汗,唐天子不会答应这要求的。” “我挥兵二十万骑南来,总不能让我空手而归吧,本大汗答应,可我突厥二十万骑也不会答应的。 颉利甩了甩马鞭,烦躁的对思力道:“当然,如果李世民实在不肯退让,你也可以适当的让一点,灵州我们可以不要,但是唐国也必须承认不再侵犯我突厥臣属梁师都的盐夏诸州,还有,若是李世民还不肯,也可以再让一步,朔州不要了,但李唐也不得再犯定襄云州。“ 丰州、胜州、云州,现在都是突厥人控制的。 在隋末的时候,丰州为五原郡,通守张长逊趁乱割据,为求自保,依附突厥,被授割利特勤称号,李渊入长安建唐后,他又上表归附李渊,李渊改郡为州,授其丰州总管。 胜州,也就是隋榆林郡,隋末时左翊卫郭子和犯罪流放榆林,趁郡中饥荒,带十八人捉了郡丞斩杀开仓放粮招兵买马割据了榆林,自称永乐王,南面联合梁师都,北面侍奉突厥,突厥册封他为平杨天子,郭子和不敢受,改封为屋利设。 武德元年时,郭子和也归附了唐朝,授灵州总管,后来又拜云州总管,在李世民跟王世充中原大战的时候,郭子和不仅跟梁师都大打出手,还直接跟突厥人干了起来。 后来郭子和兵败,李渊让他带全部人马南迁,安置于延州,之后入朝,从平刘黑闼有功,赐姓李,授左武卫将军,改封郕国公。 云州、胜州自然也就为突厥人控制,雁门关外之地,也就剩下朔州。 说来,如丰州胜州云州诸地,唐朝开国以来,其实都一直没能真正实际控制,都是割据反王上表归附而已,如之前张长逊为丰州总管,李渊并不信任,还曾经派李建成去讨伐张长逊,最后迫使张长逊入朝,拜右武侯将军,但在突厥人的巨大压力下,李唐为了全心争夺中原,最终还是把丰胜都让给了突厥人。 这才有了郁射设的南下河套建牙。 突厥这次入侵,一开始是很顺利的,比去年颉利入侵太原顺利的多,去年虽然劫掠了几乎整个河东,但最后太谷一战,虽灭唐军张瑾数万人马,可血战七日,突厥也伤亡不小。 而今年开始顺利,但现在打到关中平原了,反而有点骑虎难下,尤其是来时的路已经让唐军给堵上了,李靖、柴绍、樊兴、薛万彻几员悍将堵门,不跟唐朝议和,就得打回去,但面对险关坚城,会让突厥人很头痛。 “这是本大汗的底线,若是李唐连这也不肯答应,那本可大汗就要率这十万铁骑,向东杀去,踏破潼关、蒲津关,杀去河东河南,踏破他中原腹心!” “没有谁能挡的住我突厥十万铁骑来去自由。” “只要他答应我的条件,我们立马便北返。” 到这个时候了,颉利也仍不愿意轻易的放弃河套、代北之地,甚至对梁师都这个中原最后的割据反王,也是要硬保到底。 其目的当然是要让大唐失去千里纵深,使灵州、并州这两核心重镇,直接暴露在突厥的铁蹄面前,突厥人就可以随时的威胁到大唐的腹心,甚至是京畿。 只要这些地不失,那突厥面对李唐的时候,就始终处于不败之地。 这次没占到便宜,那明年卷土再来! “那他武怀玉,必须死!” 颉利放出狠话,下了必杀令,这家伙让颉利恨的牙痒痒。 “若是能够将其生擒活捉,绑回来就更好了,到时我们就可以从他口中得到掌心雷的秘密,就再不惧唐人的这秘密武器,甚至能为我们所用。” “大汗英明神武!” 颉利面露得意之色,长安城里,突厥人也是有不少的,要将一个小小的武官绑架掳走,颉利并不觉得会有多难。 他看着面前金黄的庄稼,举起马鞭遥指,“传令,加紧把地里的这些粮食给抢割了,就算谈成,也不要留给唐人。” 第167章 抽他丫的 第167章 抽他丫的 “二郎,什么时候带我回家拜姑舅啊。” 清晨,梅开二度。 伊琳娜从背后搂着怀玉不肯松手,带着几分娇羞语气提起进武家门。安元寿替武怀玉给了安禄一笔彩礼,甚至还以怀玉名义给他家转了间酒肆。 伊琳娜自认为便是怀玉的妾侍,迫不急待的想进武家门,可怀玉一边穿衣服,一边却又担忧樊玄符。 一想到她眯起丹凤眼,挑起柳叶眉,手提斩马剑的样子,怀玉突然打了个冷战。 家里有个温柔似水的润娘,这边又拒绝不了热情似火的伊琳娜, 鱼与熊掌皆欲,男人总是这么贪心。 “这事我还没跟我耶娘说,你给我几天时间,我先跟我阿耶阿娘谈下,到时我来接你风光入门。” 渣男是怎么修炼成的,估计都是这么个过程吧。 正所谓近墨者黑,有了贼心,再有了大环境,便就不能免俗了。 “我先去上朝了。” “那下值后早点回来,奴等你。” 怀玉还真有点舍不得她,这胡姬就是热情如火,妩媚多娇,且奔放热烈,跟家里那两高氏姐妹一比,真是天上地下啊。高氏姐妹其实也长的还挺五官端正,但说不上漂亮,甚至籍没宫中做役,也是吃了不少苦头,皮肤身材都一般,还有点营养不良黄瘦干巴,更不懂的如何取悦男人。 一个院里跟润娘一比,也是没半点吸引力。 “好。”武怀玉最终还是没能拒绝她的娇羞期盼眼神。 穿好衣服,出门前伊琳娜还给他来了个吻别。 安禄、盖娅夫妻还要给怀玉做早餐,怀玉说自己赶时间,便匆匆离开了,好在延寿坊距怀远坊也仅相隔两坊之地,骑马先回怀远坊家里更换衣服。 “二郎昨个怎么一夜未归,奴等担心死了。” “我不是让许大郎回来说我晚上有事,在同僚安大郎那住么。” “有什么事,还得住一晚。” 润娘有些怀疑的打量怀玉,突然鼻子吸了几下。 “二郎,”她满脸醋意,“是不是那安大郎拉着二郎喝花酒狎伎去了?” “别乱说。” “二郎身上好大一股香味,明明就是女人的味道,还有,还有那个味道······”润娘脸都红了。 这小鼻子还真灵,怀玉自己倒没感觉到什么味道。 “二郎是开始嫌弃奴了吗?” “没有的事。” “那为何放着家里几个不理,却要跑外面去拈花惹草?”陈润娘之前见怀玉不理二高,只宠她一个,还十分自豪欣喜呢,不料今早却发现武怀玉在外面拈花惹草。 武怀玉尴尬笑笑,拉着她手,“伱别多想,其实就是同僚间的应酬,身不由已!” 陈润娘气的嘴巴嘟起。 “先不说了,我得更衣上朝了。” “二郎先去洗浴一下吧,要不然这身骚味太重了····” 润娘吃醋,但却还是很贤惠的服侍怀玉洗浴更衣,换上瑞牛千牛服,怀玉赶紧出院骑马去上朝。 “今天是八月十五中秋节,二郎记得早点回来团圆,可别在外过夜了。”润娘不忘记交待。“二郎在外应酬奴也懂得,可千万不能置别宅妇啊,若被御史言官知晓,可是要被弹劾免职的。” 后院厢房里,高氏姐妹坐在房里,听着外面润娘送走怀玉,这对苦命的结拜姐妹大颗眼泪落下来。 本来昨夜应当是轮到高惠安的,结果苦等一夜不见人。 谁能想到,二郎在外拈花惹草也不要她。 情绪崩溃,羞愧的她想悬梁自缢。 ······ 八月十五,朔望大朝。 凡在京九品以上官,都要上朝。 臣见君为朝,君见臣为会,合称朝会,初一十五也叫朔日望日,在武德朝,朔望朝参并没有形成一套制度。 不过今天是李世民登基后的第一次望日,所以也格外隆重。 李世民显德殿坐而视朝。 百官服裤褶上朝,六品以下穿葱绿,六品以上服朱衣,今天朝参人数众多,礼仪也非常隆得。 左右府的二十四名千牛备身,今天甚至一半要当值,穿瑞牛绿绣衣、帽插羽毛,手持着霸气的千牛刀立在皇帝御前。 十二位千牛备手执御刀,十二位备身左右挎御弓箭,立于御座之下。 威风凛凛。 怀玉这是第三次上朝了,第一次以通事舍人内供奉身份参加常朝,结果被绿豆小眼的许敬宗连累,罚了一月俸。 第二次以军器少监的身份上朝,位列五品文官班,结果又被魏征这牛鼻子老道弹劾,刚当了三天的少监被撸了。 这第三次上朝,参加朔望大朝,却是以带刀侍卫的身份,拄着千牛刀面对着百官群臣。 今天参与朝会的官员太多,殿内也只容的下高级官员们,绝大多数官员都在殿外、廊下,甚至广场上。 有过两次经验,今天的武怀玉倒是已经淡定从容的很,拄着这五尺五的千牛刀往那一站,威风凛凛。 他目光在下面殿中那王公宰相尚书侍郎中来回的扫过,不少是已经认识的,还有大半都不认识。 殿上设黼扆、蹑席、熏炉、香案,陈列仪仗。 御史大夫领属官至殿西庑,促百官就班,在监察御史的带领下,百官按品级于殿庭就位。 一切就绪,皇帝才出来升御座,群官在典仪唱赞下行再拜之礼。 供奉班在前,东西对立,其余官员按品级,文左武右。 站在不同的位置,感受朝会的不同。 今天这么隆重的朔望朝会,怀玉却只感觉无聊,也许是昨晚有些贪欢,耽误了睡眠,站在御前,怀玉有点昏昏欲睡。 这胡姬的战斗力就是强,太过狂野,昨晚都差点没降服。 今天朝会并不奏事,会而不议。 只是宣读了一些诏敕,这更加让人打瞌睡,他甚至觉得李世民搞这朝会,有点过于铺张浪费、形式主意了。 一个月来两次,又不正经议事,那有啥必要,把京城的官员大早都折腾半天,最后甚至连皇帝面都看不到,九成的官员都站在殿外,这秋高气爽的还好,能在外面吹吹秋风,感受秋天的气息。 这要是冬春雨雪,那就是煎熬惩罚啊。 五更就要起床上朝,等结束时,已经站了差不多三个小时了,怀玉这么年轻,都感觉腿有些站麻了。 三个小时又没有中途休息,不能喝水不能上厕所,连放屁都不能,熬的有点辛苦了。 这个时候他开始记恨起魏征了,要不是这牛鼻子老道,自己现在是军器少监,就算天天常朝,那也是跪坐在殿中,比站在这里还得摆姿势可强太多。 他在殿中寻找到魏征,这家伙又升官了,去河北山东招抚建成元吉旧部,出色的完成了任务,地方上不少官员在玄武门事变后,都开始打击清理建成元吉旧部,特别是在山东河北一带,搞的人心慌慌。 魏征跑遍关东,及时的宣达了李世民的旨意,并平反了一些冤假错案,让有些失控的局势得到改变,也让建成元吉的旧部们,对李世民的宽赦感恩戴德。 回京后,李世民兑现承诺给他加封巨鹿县开国男,而且这才没过多久,又给他由左谏议大夫升到尚书左丞。 这是正四品上职,魏征连升了四级。 尚书左丞是尚书省属官,掌吏、户、礼三部,主要是负责省内监察事务,尚书六部,其中三部由魏征监管。 这官虽不如尚书品级高,但职权极重,与右丞共监尚书省庶务,率诸令史监察稽核诸部、司政务,督录文书奏章,监察弹劾仆射、尚书等文武百官,号称监司,还分管朝仪礼制、宗庙祭祀、选授官吏等文书奏事。 这老道一飞冲天了,是真正得到李世民信任,虽然还没拜相,但已经距离入政事堂一步之遥了。 要是再做出点政绩来,说不得皇帝直接给他加个参预政事之类的头衔,就能以尚书左丞之位,而成为宰相了。 气人。 别人尚书仆射、六部尚书、侍郎、郎中们是具体办事的,这魏征就是专门负责盯着别人,查别人漏洞的,不得不说李世民这个任命,还挺恰当,魏征就属于那种嘴炮厉害的人。 但不是房杜那种政务型人才,他搞监察确实算知人善用了。 或许是看的太久了。 魏征抬头,一道目光射来。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碰撞。 年近五十的新任尚书左丞、巨鹿县男,和十八岁的千牛备身、押千骑使、大陵县男,一老一少互相打量着对方。 怀玉没有收回目光,就这么直视魏征,甚至是居高临下。 魏征也不惧的望着他。 两人就这么对视良久,最终还是魏征先收回了目光。 怀玉背对着李世民,并不知道魏征收回目光,是因为李世民注视到了这里,龙睛注视了魏征,魏征才收回了与他对视的目光。 早朝结束。 怀玉的任务并没有结束,因为皇帝要在北苑召见突厥使者执失思力,武怀玉要继续提着千牛刀过去为皇帝侍从,仪仗助威。 玄武门外,李世民驾到。 怀玉奉命去召侯见的执失思力面圣。 相距不远,执失思力坐在树荫下有些不耐烦,他的一名随从突厥贵族军官上前喝问屯营军官,“让我们在这里苦苦等候,这就是你们唐人的礼仪?” “我们要马上见唐王。” “请注意称呼,吾君上乃中原天子、大唐皇帝,休得胡言乱语。” 那贵族拿马鞭指着军官,“那是你们的皇帝不是我们的皇帝,你们太上皇当初求我们突厥结盟出兵的时候,书信都用的是启字,你们皇帝都向我们称臣, 如今我突厥颉利大汗、突利可汗合兵百万,就在长安城北,你们敢不臣服,便要将整个长安城都化为废墟······” “大胆!”屯营军官喝斥,“区区突厥使者随从,也敢如此无礼?” 突厥使者的随从居然公然的说大唐皇帝向他们突厥称臣,这话在场屯营官兵都不能忍受。 执失思力坐在小马扎上,却只是冷眼旁观,并没有喝斥手下半句。 那随从也就越发嚣张,面对屯营军官的喝斥,他嚣张的直接挥起马鞭就抽了过去。 武怀玉过来,正好看到这一幕。 “住手,你们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在我大唐长安禁苑,殴打我大唐皇帝的禁卫!” “殴打你们又怎么了,我突厥两汗合兵百万,兵临渭水,你们要是不赶紧称臣纳贡割地,我们就要攻破你长安城,将你们的皇帝都生擒俘虏带回草原放羊,你们的中书侍郎,去年在河东就被我们生擒,现在便在漠北放羊呢·····” 怀玉见这家伙如此嚣张,提起手中的千牛刀,也没出鞘,直接就砸了下去。 那家伙是个贵族,很年轻,也算强壮,却没料到武怀玉敢攻击他,太过嚣张一时不防,被怀玉一刀鞘抽在脸上,顿时鲜血四溅。 鼻梁骨也打断了,牙齿也飞出去好几颗。 怀玉一击得中,并未停手。 而是拿着刀继续抽他,劈头盖脸一顿狠抽,将这家伙直接抽晕在地,抽的他直抽抽,完全起不来了。 “住手!” 执失思力本来任随从闹事,还想着闹大点好敲打敲打下唐人。 谁料这突然来一年轻武官,几下就将那阿史那家的子弟揍倒,打的满脸是血,晕死过去。 “大胆,你们安敢殴打我突厥使者。” “呸!” 怀玉收回刀,嘲地上那死狗吐了口口水,“你们这些胡虏既然不知礼仪,敢在我大唐的禁苑殴打我大唐皇帝的卫士,那我就要教训一下你们什么叫礼仪,” “你是何人,我要向唐皇请求处置你。”执失思力胀红脸。 “押千骑使大陵县男武怀玉,你可是执失思力?” “我正是突厥大汗使者执失思力。” “跟我走,圣人召见你。” 执失思力看着还躺地上抽抽的手下,“你可知道这位是谁?他是我们始毕可汗之子,突利可汗之弟,特勤阿史那结社尔,你必须向他赔礼道歉,要为你的无礼付出代价······” 怀玉不屑的朝地上死狗又吐了口口水,“就算他是颉利,可他敢公然侮辱大唐、侮辱大唐天子,我都不会对他客气,这还算是轻的,刚才他要是敢反抗,我的千牛刀已经将他砍为两段了。 走吧,莫让陛下久等。” 执失思力看着这年轻禁卫武官如此邈视他们,气的浑身发抖。 第168章 咱被盯上了 第16八章 咱被盯上了 玄武门。 李世民一身戎服,在校阅屯营飞骑的骑射,能百步穿杨者,赐锦袍一件,金刀子一枚。 飞骑、千骑、百骑,一众禁卫都争相展露骑射本事。 场上不时传来喝彩之声,李世民也不时的赏出一件锦袍一枚金刀子,对那些骑射了得的卫士,他都还要叫上前来亲自赏赐,并询问姓名家世等。 “陛下,突厥使者执失思力带到!” 怀玉上前复命。 执失思力跟在后面,一见到李世民立即开始指责武怀玉殴打突厥贵人。 “请陛下一定要给我突厥一个交待!” “特勤阿史那结社尔乃是始毕可汗之子、突利可汗之弟,我突厥汗国极尊贵的子弟,如今前来出使和谈,居然被区区一侍卫殴打,岂有此理! 必须严惩此人,否则我突厥绝不答应!” 武怀玉站在一边,手拄着那超长仪刀,理都没理会执失思力一下。 李世民招手,“武千骑,执失思力的指控,你做何回答?” “陛下,臣确实打了那个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家伙,不仅打了,还狠狠的揍了,就拿臣手里这千牛刀抽的,抽的他满脸是血,牙齿都打飞好几颗。” “陛下你听,此人还如此嚣张,岂有此理,必须给我们一个交待。” 李世民不急,“执失思力,你让他把话说完。” 怀玉也一脸云淡风轻,“陛下,那家伙实在欠揍啊,当时我奉旨前去宣召此人,结果刚过去就看到此人随从居然拿马鞭在抽打陛下的禁军卫士,不仅如此,他还一边抽一边辱骂陛下,连太上皇和我大唐都一起侮辱。” “君辱臣死,臣岂能纵容那突厥狗奴如此嚣张?当下便一刀鞘把他抽翻在地,然后狠狠的抽了一顿。” 李世民询问了细节。 “死了没?” “回陛下,就是抽了一顿,没拔刀,一点皮肉伤,给他长点教训而已。” “没死就算了,”李世民摆摆手,“那种无礼之人,就算抽死了也活该。” 这下执失思力怒了,胀红着脸,“陛下这是有意包庇此人了,阿史那结社尔可是我突厥汗国最尊贵的子弟。 “我突厥铁骑百万,汇聚关中饮马渭河,伱们敢殴打我突厥使者,就不怕颉利大汗挥兵渡河,踏平长安城么?” 李世民脸上没有半点表情,冰冷无情。 “我大唐起兵之初曾与突厥结盟,此后赏赐馈赠你们的金帛数不胜数,可颉利背弃盟约,引兵深入。 大唐与朕都没有半点违背盟约,更不曾有半分对不起你们的地方。 尔等虽戎狄胡虏,可亦长人心并非畜生,为何却全忘大恩,反恩将仇报,还敢自言不惭夸口强盛? 朕今日便先斩尔等,再将兵擒灭颉利。” 执失思力本来还很强硬,结果不料李世民今天居然要杀他。 “陛下,你忘记渭水北岸有我突厥百万铁骑乎?” 李世民不屑的一笑。 “百万铁骑?你们入关中的拢共都不过十万骑,咸阳一战,孤便破你两万前锋,斩千余,俘数千。 一群牧羊马放羊的牧民,也敢跑来我大唐京畿放肆。 朕一直念着以往盟约,给你们留了几分机会,你们却不珍惜,真当自己强横了得? 不过土鸡瓦狗,朕灭你们,如砍瓜切菜尔!” “来人,将此人推出去砍了,首级送给颉利,告诉颉利,保管好自己项上人头,朕随后亲自去取!” 怀玉上前。 执失思力面色大变,这段时间他往来京畿,跟大唐谈和,李世民对他一直很客气。 岂料眼下居然要杀他。 “陛下,我····我····” “你还有何遗言?” 执失思力苍白无力的祈求,“两国交兵,不斩来使,请陛下息怒,莫要让唐突再无回转余地。” “余地?你们引兵深入长安城下,这是给朕余地?现在还敢侮辱到朕头上,真是岂有此理。” “是我等一时冲动,胡言乱语,还请陛下息怒。” 这时随驾左右的左仆射萧瑀、右仆射封德彝见状,也都站了出来,为执失思力求情,念在他是使者的份上,将他打发回去。 “朕现在放他回去,岂不是越发让突厥人以为朕怕了他们? “陛下,两国交兵,不斩来使,况且无礼的也并非执失思力,而是其随从结社尔,执失思力的父、祖还都曾与我大唐开国有功·····” 李世民不肯松口。 执失思力急的跪下磕头求饶。 良久,李世民才终于开口,“将此无礼狂徒囚禁于门下省,听侯发落。” “阿史那结社尔狂悖无礼,鞭笞四十,同囚门下省。” ······ 执失思力被百骑架去了门下省关押,连带着被武怀玉抽昏迷还没醒来的阿史那结社尔也被一起拖走了,这家伙来之前并没有表明身份,只做普通随从来的,武怀玉要事先知晓这家伙是颉利的侄子、突利的弟弟,估计也不会这么抽他这么重,多少得给两突厥可汗留点面子不是,多少得少抽几下。 “继续演武。”李世民挥手,让屯营禁军继续演试骑射本事。他扭头看着武怀玉,然后笑了,“抽之前没想过后果么?” 怀玉直言:“这突厥狼子敢在我长安殴打禁卫,还公然侮辱太上皇和圣上,臣既然听到了,岂能饶他?” “很好,赏赐突厥奴隶两口,突厥马两匹。”李世民大笑着赏赐。 玄武门外,众多屯营将士们听说了武怀玉的事迹后,都朝他投以敬佩赞赏的目光。 左仆射萧瑀却有几分不满,认为武怀玉连使者都打,破坏两国关系,尤其是眼下这关键时候。 封德彝则笑呵的道,“年轻人果然血气方刚,不愧是威震陇右的白袍总管。” 武怀玉很淡定。 抽人的时候他并不冲动,阿史那结社尔太猖狂了,该抽。 再则,当时他又不是抽执失思力,只是抽他一个随从,也没想到他是颉利侄子,当然如果知道,武怀玉也有很大机率还是会抽他。 他并不担心抽了他就会破坏两国盟约,挑起两国冲突升级啥的,突厥人都打到长安城下了,还有什么盟约、升级啥的可担心的? 李世民一直对执失思力很客气,不是惧怕,只是在顾全大局,也是在拖时间攒更多筹码,骨子里李世民是不惧突厥人,是在做两手准备的。 这样的君王,才是武怀玉果断抽结社尔的原因。 这要是换成宋朝皇帝,那不得立马将他五花大绑了送去突厥大营请罪,甚至直接砍了脑袋送去啊。 大唐与突厥现在这局面,其实也是到摊牌见真章的时候,归根到底还是得硬实力说话。 下值回家。 安元寿同行,对他十分佩服。 “阿史那结社尔那是突利可汗之弟,” “嗯,突利应当有不少兄弟吧?” “重点是突利是突厥小可汗,他还曾跟圣人结拜为兄弟。” 李世民跟突利结拜过兄弟? 这他倒是不知情。 “那是武德七年的事了,颉利和突利联兵进犯,太上皇让陛下和元吉统兵拒敌, 陛下对突厥人采用了分化离间之计,给了突利很多珠宝钱帛,并且跟突利歃血为盟结为了兄弟,然后专只打颉利。 颉利听说后,对侄子突利小可汗便起了猜忌之心,既畏惧陛下用兵如神,又惧突利背后捅他刀子,最后不得不退兵了。 李世民跟突利结拜,那也是有很深的政治意义的,当时李世民是秦王,突利则是小可汗,两个结拜抱团,互为援手。 突利虽有吃里扒外的嫌疑,但突厥汗国内的权力格局本就跟中原王朝不同,突利为小可汗,相当于是分封东部的藩王,做为前可汗之子,颉利这个叔父与突利这侄子,本就关系并不和睦。 大可汗与小可汗之间的关系,也不如中原王朝的皇帝和亲王那么约束力强。 安元寿本以为因为这层关系,今天武怀玉打了结社尔,会闯祸,可谁知李世民并没因此处罚他,反而奖赏了他。 怀玉想了想,觉得李世民跟突利的关系,这是有很深的利益关联的,并不会因为他揍了结社尔就有影响,就好比颉利还是突利的叔父呢,他不也背着颉利跟李世民拜把子? 亲兄弟,有的时候也并非就一定是朋友,也有可能是竞争对手甚至是敌人,李世民不就把亲兄弟建成元吉砍死了么。 “去西市胡肆喝酒?有些酒家胡可是很不错的。” “改天吧。” “莫非惦记着延寿坊的?” “哈哈哈!” “好吧好吧,下次一起勾栏听曲。”安元寿笑着道别。 怀玉果真去了延寿坊,勾栏听曲,怎及这金屋藏娇的别宅妇啊。 安禄和盖娅夫妻俩个都去收拾他们的酒肆去了,计划是早点开业,伊琳娜的两个弟弟两个妹妹也都跟着去帮忙了。 伊琳娜如今跟了怀玉,倒是也知晓大唐的规矩,不再去抛头露面,专心在家里等候怀玉。 “你这是在酿酒?” 怀玉进了小院,有些惊讶的发现伊琳娜居然在家里酿酒。 “马奶葡萄酒,”伊琳娜笑着向怀玉介绍她的私酿,“这马奶葡萄本是高昌特产,用这种葡萄自然发酵酿酒,芳香酷烈,十分甘甜,长安西市的许多胡肆卖的胡酒里,就有许多是高昌葡萄酒。 有些胡商在长安定居或在西市经商,就有人把高昌的马奶葡萄带到长安来栽种。” 伊琳娜虽然是学跳舞的,但她母亲可是个酒家胡,他父亲也是酒肆里做事的,不仅熟悉胡酒也懂酿酒之法。 “那你哪来的马奶葡萄。” “二郎你昨天没发现吗,这院子里原本就栽种了好几颗葡萄树,搭了架子爬了好大一片,今年马奶葡萄结的很好,刚好成熟了,也吃不完,奴闲来无事,便打算自酿点葡萄酒,到时可以放到我耶娘酒肆里卖!” 真是个头脑灵活又勤快的胡姬。 怀玉看着她在那里酿葡萄酒,不由的想起其实很多水果也都能酿酒,不用粮食、不用酒曲,自然发酵,味道酸可口呢。 葡萄皮的表面本就是酵母菌,自然发酵便可。 “我城南新昌坊有二十亩梨园,如今梨子正成熟时,用梨子酿酒也可以吧?”怀玉问。 “梨子也可以酿梨酒的,梨酒清冷可爱、湛然甘美,不过梨子酿酒就不能整个的酿造,得清洗干净后捣碎压榨,取其梨汁发酵成酒。一般的梨酒一个月就能酿好,比较清甜, 但上好的梨酒陈酿,最起码要一年,好的则两年,最好的至少三年以上,色泽金黄,澄清透明。” “前几天梨园里看园子的人跟我说,今年那二十亩梨园的果子比往年多结了许多,突厥入侵关中,使的今年近梨子都没订出去多少,我原本还说都去做秋梨膏,现在看来,也还可以酿梨子酒了。” 伊琳娜笑着说到时酿好了正好可以拿到她耶娘酒肆里卖,怀玉跟她一起酿葡萄酒,方法非常简单,简单的过下水,都不用怎么清洗,不能把葡萄皮上的那层白霜给洗掉了,酿酒就靠这层折霜发酵。 “关中多杮子,等杮子红了,还可以用杮子酿酒呢,”怀玉笑着道。 “杮子也能酿酒么?我只吃过长安的火晶杮子,非常的好吃呢。”伊琳娜道。 怀玉喝过杮子烧,味道还行,这种杮子酒也挺简单的,杮子、草杆,加上面粉做酵母就行了,杮子在缸里发酵两个月就可以烧酒,天冷的时候烧酒。 这玩意跟弄地瓜烧差不多,用的是蒸馏冷却法,酒头酒尾一起中和,大概得有四五十度,喝的挺上头,味道也还不错。 关中杮子极多,到处都是,一到冬天,杮子红了,也是一抹靓丽景色,关中百姓也喜欢吃杮子,晒杮饼,或是做成火晶杮子,拿根麦杆一插,皮内的杮子跟果冻一样的直接吸出来,甜晶晶的。 果酒好啊。 唐初战争不断,人口少,粮食紧张,朝廷动不动就禁止粮食酿酒,但酒市场却很大,用葡萄、杮子、梨子等水果酿酒,不耗费粮食不违反朝廷禁令,却还能在这酒市场里分杯羹,大有可为啊。 “阿郎,咱们好像被人盯上了。”许二杆从前院进来,凑到他耳边道。 怀玉听到这消息,第一反应居然是怀疑樊玄符打上门来了。 第169章 围猎青狼 第169章 围猎青狼 “樊娘子来了?” 武怀玉有点慌乱,一种被捉奸在床的感觉,对樊玄符那是既爱又有点怕。 “好像不是,要不要把人擒下?” “你确定不是樊娘子的人?” “肯定不是。”许继祖跟着怀玉也有些天了,自然很清楚樊娘子,“真要是她,肯定直接提斩马来了。” “走,瞧瞧去。” 怀玉一听不是樊家人,倒是淡定许多。 延康坊小院紧挨着永安渠,怀玉和许二杆子趴在墙头偷偷的反侦察,果然看到几个家伙鬼鬼祟祟的在附近转悠,虽然他们做了一定的掩饰。 “你怎么发现的?” “二郎你怀疑我傻?我虽然块头不小,可又不傻,伱看这些家伙,尽是些突厥人,围着这小院半天不走,能不让人起疑么?”许二杆子很悲愤,他可是打小被村里称为精明瓜怂的,虽然长大了得了个二杆子外号,那也是因他爹以前做过喝道伍百。 “突厥人?莫非因为我今天抽了阿史那结社尔,所以他们就要来报复我?”怀玉捏着下巴。 “我刚问了你胡姬家的波斯老门子马歇儿,他说这些人一大早就出现过了,来来回回好几次,那时你都还没去上朝,更还没抽那青狼。” 突厥人崇拜狼,阿史那氏突厥语中既有蓝色的意思,又有高贵的狼的意思,突厥王族也就自称蓝突厥,而唐人直接叫他们青狼。 “一大早?” 这下就对不上了啊。 “抓一个过来讯问一下不就知道了?”二杆子跃跃欲试。 怀玉想了想,“没有证据就抓人,这不好,当然,如果是官家出手,就是合理怀疑。” 武怀玉直接翻墙跳到隔壁家院子,借路悄悄出了坊找到坊外街口的武侯铺。 他直接亮明身份,左千牛备身兼押千骑营使大陵县男上大将军勋。 “见过武千牛!” 一群街铺里的武候对怀玉肃然起敬,一起叉手见礼。 “我现在有理由怀疑那些人是突厥颉利可汗派来的间谍甚至是杀手,他们可能是想刺探我大唐最顶级的军事机密掌心雷,甚至可能想将我绑走拷问这机密,” “这些该死的狼崽子,太猖狂了,竟然敢在我们长安城撒野,我们这就去将他们拿下。” 长安城街头遍布左右武侯府的街铺,里面驻着武侯,负责街面治安。 这些是正规军。 “多叫点人,最好能把巡街的骁卫巡骑叫上,不能让一人狼崽子逃脱漏网,得一网打尽。”怀玉道。 “我们街铺是大铺,有二十人,足够了吧?”那名武侯明显不愿意叫上骁卫,一来是想独占功劳,二来同为负责长安街面治安的,街铺武侯和骁卫巡骑,关系并不算好。 “还是叫上巡骑好点,以防万一,把狼崽子全拿下了,大家都有功,但要是跑了一个,到时可就不仅没功还有过了。” 怀玉这话一出,街铺里的武侯们也都回过神来。 “明白,马上就去叫骁卫巡骑,我们还可以叫附近的街铺一起来支援。”武侯动作麻利。 长安城的各城门、坊门、街角,都遍布着武侯铺,大城门街铺有一百人,小城门二十人,坊角街铺大的二十,小的五人。既负责治安警戒,也负责消防。 几名武侯迅速出动联络,很快一支骁卫巡骑被叫来,相邻的两个街铺的武侯也叫来了。 在武怀玉这位左千牛备身、押千骑营使面前,几位带队的军官,都很配合的接受他的现场指挥。 事发突然,涉及到掌心雷这样的军事机密,大家没敢怠慢。 怀玉带着他们入坊,在坊门口又召来坊正,让他迅速带上当值的坊丁,一起迅速把伊琳娜那宅子的坊街封锁起来。 “尽量生擒活捉,可如果敢有反抗、逃跑,可就地格杀。” 怀玉的身份,让众人对他的命令都没有置疑。 “这些狼崽子居然敢在长安城撒野,真当我们是吃素的。” “还是武千牛警觉,一眼就识破了他们伪装。” 短短时间,迅速聚集起了三十名武侯、二十名巡骑,还有二十名坊丁,骁卫巡骑和街铺武侯,可都是十二府的府兵,全身披挂,端弓持弩,腰悬横刀,还有的则举着盾牌提着长矛。 巡骑更是直接骑着马入坊,分成两队,占据街面有利位置,负责拦截。 熟悉坊内情况的坊正带着坊丁走在最前面,全副武装的武侯在后。 怀玉提着千牛刀,二杆子提横刀在侧。 他们分散包围过去,动作麻利。 很快来到了伊琳娜永安渠边的圆顶白房子前,房子外的坊巷里,三三两两的突厥人在外盯着。 坊正看着这些人,咬牙切齿恨声,“该死的狼崽子,跑到我地盘上来撒野,找死。”他有些愤怒有些急,这么些人在他地盘上闹事,这是他的失职,还没能及时发现,更是严重失职。 好在这位武千牛及时发现,现在是将功赎罪。 他和坊丁在远处仔细的打量了一会,很快就把白房子外的那些人筛选了一遍,认出有些是坊内居民,而有些面生的突厥人明显不是坊内人。 “那几个突厥人也是坊内的?” “嗯,我们延康坊靠近西市,坊内胡商胡人居住者不少,那几个突厥人都是坊内住户。” “一会一起拿下。” 坊正惊讶,“他们在坊内居住许久了,有两个都是好些年了。” “那也要一起拿下,这个时候恰好出现在这里,只怕未必没有那么巧合,先拿下再说。” 坊正回过神来,赶紧点头,他刚才又犯了一个错,这位吏员懊恼不已,坊正不是官,但也是管民的吏,做着这坊正,免课役杂瑶不说,还多少有些油水好处的,他可不想失去这差事。 怀玉做了最后的部署。 武侯们也是三人一小队,三小队一中队的组成战斗队形。 巷口,一个鹰钩鼻突厥人戴着顶胡帽坐在那,好像是在休息,这人也是坊正所说的老居民之一,但他不时东张西望的打量,明显让他暴露出来,这就是个放风警戒的。 许继祖低头装作路人经过,不动声色的靠近他,大鼻子打量了他一眼就继续放风,就在许继祖要走过去的时候,突然出手。 一把扑倒大鼻子,迅速锁拿。 大鼻子想要发声,后脑勺挨了一记狠的,眼一翻晕了过去。 怀玉带人继续摸过去。 当他们放倒第三人的时候,那人向同伴发出了警告,顿时那些突厥人警觉,开始逃跑。 “射!” 一支支弓弩射出,毫不留情。 几名想要逃窜的突厥人被利箭射中,扎成刺猬,还有人中箭忍痛后还在奔逃,提着盾牌长矛的武侯冲了上去,拦截博斗。 两名突厥人果断的跳入永安渠,但坊正也是毫不犹豫的带着坊丁就跳了下去。 外围的骁卫巡骑策马冲来,马蹄声敲打巷道,发出得得的声音,马上巡骑一矛就把想逃出去的几名突厥人刺倒。 不到片刻功夫,那些突厥人就全都被击败擒拿。 “死了三个,生擒七个,” 坊正浑身湿漉,却也带着兴奋,跳入水渠的突厥人也被他们全擒下。 武侯和巡骑过来询问怀玉接下来怎么办。 怀玉看着那几个受了伤,还在流血的突厥人。 “将他们马上分开讯问,既然有人是在这里数年的老住户,那说明这些突厥狼崽子在这里潜伏了很久,抓紧讯问,说不定能够顺藤摸瓜捉到更多潜伏的狼崽子。” “坊正,你立即去南边光德坊雍州衙门报案,让他们赶紧派人过来,这次咱们碰到大鱼了。” 审讯这种事情,本来当有其它衙门负责,但怀玉料定这些突厥人肯定事关潜伏长安的突厥间谍网,趁其还没知晓前,赶紧动手,说不定能够多抓些,若是耽误,可能对方知晓这边人被抓,线索就会断。 那些突厥人还很硬气。 可怀玉不怕他们硬气,对这些潜伏的突厥人武侯们可不会客气,他更是让坊正直接带着他们去把那几个本坊内居住的突厥人的住宅。 那几个突厥人在坊内居住,有的都住了十年以上,他们身份是西市的胡商,在延康坊有妻儿老小。 怀玉带人迅速把他们宅子包围,然后冲进去见人就抓。 果然不出所料,在开头那个鹰钩鼻子突厥胡商的家中,就发现了陌生人,还不止一个,他们被突袭,激烈反抗。 可哪是全副武装的唐军对手,在三个突厥壮汉被射成了刺猬后,其余的几个都被打倒俘虏。 “搜,把屋里仔细的搜查,还有,将这家人分开审讯,要第一手口供。” ······ 大约一刻钟后,光德坊雍州衙门来人了,紧接着长安县令杨篡也来了。 又一刻钟后,大内来人。 “下官秘书省校书郎来济,奉旨召左千牛武怀玉立即进宫面圣!”青袍官员对众人宣布。 武怀玉当下便把这里的事务交给了长安县令相篡负责,跟着来济一起进宫。 “二郎没受伤吧?” “没事。” “陛下听说突厥细作在长安预谋行刺,谋夺掌心雷机密,十分震怒,已经派人开始彻查。” 校书郎来济十六岁,是今年科举进士科录取才俊,他对武怀玉很关怀,只因他与秦琼关系很亲。 来济父亲来护儿,隋朝的大将军、荣国公,秦琼早年便是以来护儿的亲兵起家,来护儿后来死在江都兵变中,父兄皆死,他跟兄弟来恒年幼在老家逃过一劫。 秦琼这些年对来家兄弟很照顾,因这层关系,来济跟怀玉也算是半个义兄弟。 “那些人果真是突厥颉利派来的刺客、细作吗?” “嗯,有些已经潜伏长安多年了,这些家伙想刺杀我,倒是让我顺藤摸瓜揪出来一张突厥潜伏奸细网来。” “二郎那又立功了。” 第170章 有了新人莫忘旧人 第170章 有了新人莫忘旧人 天阴沉沉。 长安大街上骁卫巡骑大队人马上街,武侯也在城门、坊角增派人手。 “长安城戒严了。” 来济看着这兴师动众的模样,感叹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关起门来逮几只老鼠,清理下门户。” “应当不出这个月,就该有结果了。” 十万突厥人在渭北,大唐暂时不动他们,可藏在长安城里的这些老鼠,朝廷要清除他们并不会太难。 “听说十一郎升吏部司封主事了?” “嗯,比不得二郎啊。”来济感叹着,来护儿十二子,当初江都随来护儿一起遇害十子,只余两年幼儿子在老家幸免于难。 来家祖上是东汉名将来歙,来护儿早年父母双亡,伯母养大,长大后手刃害死伯父的乡中豪强,然后游过长江投隋军,立下无数战功封荣国公,可惜后来死于江都兵变。 来济兄弟俩弃武习文,十六七少年,今年却一榜同中进士,当年他们一众兄长,却都跟他父亲一样以勇猛著称,尤其是来整来六郎,年少便军功封襄阳公。 兄弟俩也是十分争气,虽说有秦琼照应,但能考中进士也是有真本事的,如今一个是秘书省校书郎,一个是吏部司封司主事。 说来他们兄弟俩比怀玉还要早半年入仕,如今做到八九品职,也是非常了得,但跟武怀玉一比,真是比不上。人家六月才得太子特授入仕,现在不仅是六品职,还封爵了。 “待扫平突厥,天下太平,终究还是要偃武修文的,将来是读书人的机会多,十一郎十二郎你们有才华,将来定能青云直上入政事堂拜相封公的。” 来济哈哈一笑,只当是客套话。 “我说的是真的,我会看些面相,你和十一郎都是紫气伴身,将来必为宰相的。” 怀玉还真不是忽悠他,历史上来家兄弟后来就都当了宰相。 许敬宗后来就说过,学士虞世南的儿子当将作监、工部侍郎,做了工匠头,武将来护儿的儿子们却当宰相,文武之分根本不是天生的。 “借二郎吉言,”来十二郎笑笑,“不过我倒觉得,我大唐最重军功,讲究的是出将入相,二郎如此年轻,却能文能武,将来倒是更有可能拜相封公的。” “哈哈哈,一起一起,将来咱们同入都堂做相!” ······ 东宫。 怀玉看着东宫前森严守卫,想起了仍占据着太极宫的李渊。 那位太上皇他还从没见过,也是个悲剧人物,后世都说李渊当皇帝,全靠儿子李世民打的天下。 但他如今倒越来越觉得,其实大唐建国,功劳最大的还是李渊,人家才是那个苦心谋划掌握大局的人,李世民李建成等开国都有功,但胜不过李渊去。 李渊只是因玄武门之变,而让人忽视到他的英雄了得,毕竟隋末乱世,那么多枭雄,可唯有李渊起兵晚,却迅速夺取天下,这与他的战略谋划布局有关。 就如当年杨玄感起兵反隋,李密曾给他出过上中下三策,上策就是舍洛阳西取长安,据关中以夺天下,杨玄感不听,非在洛阳城下死磕,最后洛阳没打下,自己倒是落的个身死族灭下场。 而数年后,李密鸠占鹊巢成了瓦岗老大,自称魏王,却也一样在中原死磕,跟洛阳王世充连番鏖战,最终枉称中原盟主,却两败俱伤便宜了李渊。 选择有时大于努力。 方向错了,越努力结果越差。 不过李渊也犯下了大错,最终让自己提前退休了。 也不知道李渊什么时候才肯让出太极宫,他一天不离开太极宫,李世民一天还是不得劲的。 不过怀玉觉得李渊在宫里当太上皇弹琵琶忙着生孩子的那几年,应当是大唐比较积极向上的几年,也是李世民比较贤明谨慎的几年,头上始终有个开国之君压着,给李世民很大压力,做什么事都得三思。 这段时间的李世民虚怀若谷,开明纳谏,就算魏征对着他喷一脸口水,李世民也都不带擦一下的。 这时的李世民还是不够自信的,所以做事还不那么霸道。 “陛下在丽正殿,召你直接过去,随我来吧。” 已经升为内侍监的张阿难出现。 “张监好!” 张阿难在前带路,今天并没怎么搭理他。 “先去拜见陛下,回头咱家再跟伱聊聊。” 这话里有话,带有杀气啊。 怀玉随小黄门进殿。 殿中除了李世民,居然还有不少人,一群年轻妇人,带着不少孩童,殿中摆着不少几案瓜果点心。 今天八月十五,李世民跟妻妾儿女们在家庭聚会。 “臣左千牛武怀玉拜见陛下!” 李世民见到他,“过来吧。” “朕听说突厥人意图行刺你,可有受伤?” “臣的仗身机警发现异常,臣请来武侯、骁卫、坊丁等一起捕拿······” 李世民赞赏的点头,“估计突厥人也想不到他们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仅刺客栽进去,连他们在长安潜伏的细作,也被你顺藤摸瓜牵出许多来。” 皇帝叫人给武怀玉在他旁边摆了张几案,也上了点心茶水等。 武怀玉也不敢去看李世民的嫔妃们,老老实实的坐那,皇帝的女人,可不敢乱看啊,虽然他也挺好奇的。 李世民笑呵呵的问他,“朕记得你不是住在怀远坊吗,怎么却在延康坊遇事?” 怀玉尴尬,又不敢胡说,他很清楚李世民既然提出来,那肯定是早有答案的。当下只得如实道:“臣先前与左千牛安元寿在咸阳相识,近来多有往来,他给我介绍了个西域胡姬,因我怀远坊宅小,他便送了我延康坊的一处小院······” 李世民对这回答很满意,“哈哈哈,年少风流,喜好胡姬,倒也人之常理。” 坐在殿中陪着李世民闲聊,挺不自在的,毕竟殿中还有皇帝的一众女人和儿女们,他又不能乱看,能感受到很多目光在他身上,却不敢对视。 不时有内侍进来禀报。 李世民的反应非常迅速,长安城里诸衙人马一起出动,顺藤摸瓜迅速纠查突厥奸细。 还真是收获不小。 “你父亲从曲江回城路上,也遇袭了。” “啊?”怀玉吃惊。“陛下,不知臣父现在如何?” “放心吧,幸好你小子今天机警提前发现问题,朕接到禀报后,便马上安排有司对神机坊的官吏进行暗中保护,还真有突厥狼崽子上钩。 突厥人不仅仅是对武怀玉动手,他们也同时对神机坊的官员们动手,想把人绑走得到掌心雷的机密。 若不是武怀玉提前识破他们计划,今天可能真要出点事。 老武并没有受伤,朝廷早把他的庶仆换成了百骑侍卫,还在暗里安排许多禁卫随从,故意钓鱼,老武也是提前知晓,早有防备,官袍下还穿了软甲。 突厥人冲上来想绑人,结果反被官军一拥而上围住拿下。 这样的事情,在长安同时发生多起。 意图绑架神机坊的突厥细作全被拿下,他们还顺利的起出了突厥人在长安的间谍网络。 抓获了大批的突厥细作,甚至是被突厥人收买的一些奸细。 “经讯问,突厥狼子野心,居然想在长安制造动荡骚乱,” 他们计划若是大唐不肯同意突厥的条件谈和,到时就要沿渠下毒,顺风纵火,用心险恶,计划恶毒,甚至还打算行刺王公百官,火烧诸衙······ 这样的计划,虽然能不能实行还两说,但现在大唐能够先一步破获,这无疑是极大胜利,总比被动挨打强的多。 李世民看着一个个报告,都有些后怕,虽然他也不认为这些突厥人真能搞出多大乱子,但在京畿,自己卧榻之侧,居然有这么多突厥细作,甚至有许多长安官民都暗里被突厥人收买,为他们办事,这让李世民既惊又怕,幸好这次找出来了。 要不然随时都是个隐患。 “怀玉啊,你这次可是又立一大功啊,你说朕要如何赏赐你?”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分君之忧,这些本就是臣该做的。” 这个回答,更让李世民满意。 他望着眼前这年轻人,确实给自己带来许多惊喜,之前处罚他,现在想想也是觉得有些勉强。 这时旁边一个女子声音响起,“武千牛刚才不是说怀远坊家里地方小,无法安置他那新纳胡姬,这才安置延康坊么,陛下何不给武千牛赏赐一座大点宅子,最好是在东城,这样也方便上朝,怀远坊在城西,还是远了点的。” “嗯,”李世民点头,“梓童这赏赐不错,” 李世民召来内侍,询问了一番,笑着对武怀玉道:“东宫东南角的永兴坊,有座宅子,倒是不错,占地十八亩,有宅院还有个园子,假山荷塘都有,就在你义父秦琼府不远, 对了,隔壁是魏征宅!” 怀玉听到有十八亩地,有院有园还很高兴,一听在魏征家隔壁,想要拒绝。 买房置地,邻居很重要啊,摊上魏征这么个隔壁邻居,以后估计也不安生。 可李世民却已经下旨,将此宅赐予武怀玉。 怀玉上前谢恩。 李世民突然问,“朕上次赏赐你两个宫人,你是嫌弃她们么?” “臣不敢。” 这时刚才那个女子又出声道:“她们也都是可怜之人,如今出宫到了武家,你就是她们唯一的依靠了,还望武千牛能够照顾好她们,外面新纳了胡姬,也别忘记了家中陛下赏赐的宫人。” 怀玉赶紧请罪,突然之间,背上都出汗了。 李世民不可能无缘无故的突然提起高氏姐妹,尤其是在刚赏赐一座大宅后,这里大有深意。 第171章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第171章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李世民赏赐了武怀玉一盒月团,带回去晚上祭月,月神飨后,家人分馂。 谢恩退下,出殿后去找张阿难。 张阿难早就在等他,还煮了壶茶。 这位内侍监紫袍玉带,坐在大面五足坐榻上,煮茶的动作很舒缓,像是个茶楼里的老伙计。 可怀玉现在却知道,这家伙非常生猛,因为他曾被江湖尊称剑圣。使剑能使到被人尊为剑圣的地步,那说明这家伙的剑术绝对超凡。樊玄符曾经告诉过他,老张的剑下人头早就过百了。 这家伙平时一把软剑缠腰上,变化莫测,神鬼难挡。而他以前侍从随征,更是用一把七尺多长的斩马大剑,樊玄符家也有一把,两米三长,樊玄符都使不习惯。 “永兴坊的那宅子可还满意?”张阿难问。 “要是邻居不是魏征就完美了。” 张阿难给他倒了杯茶,“那处宅子原本是庐江王李瑗的别宅,他谋反作乱被杀,宅第皆没官,那宅子李瑗可是花了不少心思营造,地虽不大,但耗费不小,长安许多勋贵可都看上此宅,陛下却独赐于你,天大的恩典。” 怀玉赶紧朝北面叉手拜谢。 “你在延康坊养别宅妇,仙姬知道么?” “正打算跟樊娘子商量。”怀玉讪讪。 “年轻人贪欢好玩,倒也正常,只不过你放着陛下赏赐伱的两个宫人不理,却在外面拈花惹草,你觉得这样好么?” 怀玉沉默。 “嫌老、嫌丑还是嫌不知趣?” “或者嫌是宫里出来的?” 张阿难话越说越直白,“年轻人,你要是有这样的想法,很危险啊。”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知道吗,你地位越来越高,那就越得接受这些。” 面对张阿难,怀玉倒也没藏着掖着,直接问,“她们告诉张监的?” “哈哈哈,用的着她们告诉吗,你真当你做什么,别人不知道?这是长安,就是天子脚下,一切都逃不过那双法眼!” 老张也没瞒他。 验证了心中所想,怀玉也有点无奈,是啊,哪个皇帝没掌控欲?李世民这样兵变夺位,宫里还有个太上皇的,估计越发有这种欲望。 想想朱元璋当皇帝后,侦骑四出,连臣子晚上跟小妾睡觉说几句悄悄话,老朱都能知晓。 他武怀玉领两个宫人回家却不睡,李世民知道一点也不稀奇,就是他并不确定到底是这高氏姐妹上报的,还是李世民通过其它方式知道的。 他估计高氏姐妹里起码有一人是宫里眼线。 “牵牛赶马,也都要上个笼头,号为羁縻,明白么?” 看着樊玄符的面子上,也是李世民特别赏识这个年轻人,老张今天很破例的跟武怀玉把话说的很直白。 “先前我选两高氏给你,你也没嫌弃,现在领回去了,就不得再嫌弃,这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是陛下赏赐于你的,别说两人就是年纪大你两岁而已人长的也还行,就算真是没有姿色,你领回去了也不能再嫌弃······” “小子,你现在挺得赏识,可越是如此,行事越得循规蹈矩,越不得胡来。” “回去,赶紧把两人收用了,让她们给你生个一儿半女的,不也是给你武家开枝散叶么,好不好看也不能当饭吃,晚上灯一关被一蒙,还不都一样?” 怀玉听着这老头生猛的话,不由的想说,你一个太监你懂这些男女之事情情爱爱啥的么? 你专心钻研你的剑术好了。 不过他也承认老张的话很简直粗暴却很实用,那是两个宫女这么简单吗?那是皇帝赏赐,带回去不用就是对皇帝的不忠。 “别因小失大。” 陪老张喝了壶茶,肚子都快灌满了。 “走吧,我送送你。” 老张还给怀玉带了两盒月团,一盒送他,一盒让他带给樊玄符。 “是晚辈失礼,该当我给张监送月团的。” “我什么身份,也是你能随便送礼的?”老张呵呵一笑,让怀玉汗颜,其实真要较真,他现在跟老张这般喝茶聊天,也是不应当的。 外臣交结内侍,不是小事。 “哈哈哈,你也不用害怕,樊娘子是我义孙女,你也马上是我义孙女婿,就偶尔坐坐喝壶茶没关系的,当然,仅限于此。” 老张把怀玉送到了东宫门口,沿途一众内侍、侍卫们默默看着这一老一少,虽然老张路上谁也没打招呼,但这些人看着武怀玉的目光多了点东西,尤其是那些宫里的内侍宦官们。 能让张太监亲自送到宫门前,这可是独一份。 宫门前,老张叫来一个小黄门,让他带怀玉去永兴坊接收皇帝赏赐的宅子。 那小宦官一路上对怀玉十分恭敬,因为他自称是张阿难干儿子的干儿子,宫里太监们失去了宝贝,没法生儿育女传宗接代,但宫里的太监却也有家族。 他们靠收干儿子传承,甚至高级的宦官们还会偷偷的跟宫人对食。 张阿难四朝老太监,上柱国、开国县侯,这宫里地位自不用说,不仅他干儿子一堆,甚至干孙子更是无数,他还有许多以前同拜一个干爹的干兄弟,还有同一个干爷的老兄弟们。 张氏家族宫中地位可不低,小宦官职位卑微,但人很机灵。 就是明显还不够成熟,都不用怀玉套话,这家伙嘴巴一路没停,跟怀玉说了不少宫里的各种事,包括一些传闻等等,明显有几分泄密嫌疑,怀玉都不得不几次打断他的话。 等到了永兴坊时,怀玉却突然有几分琢磨过味来,这家伙这么机灵,也不像是大嘴巴,真要大嘴巴,张阿难也不会派他来,倒极可能这家伙故意的。 故意泄露点不算机密的机密,这瞬间就拉近了两人的关系,甚至故意送点把柄,那不就是交投名状? 这让他想起男人四大铁,一起扛枪那啥,小宦官们也干不了那啥,但一起违点规也是一样效果啊。 永兴坊就在皇城东面,属万年县领。 南北纵八百多米,东西宽近千米,面积折合唐亩近一千五百亩,是比较大的坊。 其西界皇城,北界皇城延喜门通化门街,南界景风门街。 东宫就在其西北对角,不管是去东宫还是去皇城,非常近。 上早朝都能比怀远坊晚起一小时。 这妥妥的大唐朝区房啊。 本坊内国公就有好几个,三五品的官员也不少,真正勋贵云集,除了那几位国公府占地较大,其它的官员宅子都不算大。 如魏征宅,占地十五亩,已经算较大的,这是当年李建成为了将这名士笼络到门下,特意赏赐。其它官员们的宅子多只有十亩以下,甚至四五亩。 皇帝赏赐怀玉的宅子跟魏征紧挨着,比魏征的大三亩地,占地面积足有过万平方。 米价腾贵,居易弗易。 武怀玉却在短短几个月内,在长安拥有第三处宅子,还没算上东市千金堂药肆后的宅邸和城南新昌坊梨园看园子的房子。 “这宅子仅地皮就值不少钱,李瑗前后花了数年时间营造,十亩之宅五亩之园还有三亩之池,有院有园有水、有堂有庭、有桥有船,”那位叫做张保国的小宦官,一进那宅院,都充满着羡慕。 宅院、西园、南园、北院、后院、槐亭院、仓禀、厨房、酒库、书房、宾阁、暖室、马厩, 甚至还有妓房。 三亩的荷塘,甚至还营造了三个小岛,岛上建上亭子,还铺设了环池路,池边甚至还有从江南运来的太湖石假山。 花卉树木更是随处可见。 园林池子部份,倒是十分用心。 怀玉一眼就看上了这里,简直就犹如闹市中的一处世外桃园。 特别是那片千竿竹林,给人感觉非常棒。 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啊。 很难想象在长安这样的北方关中内地,居然还能营造出一片江南水乡般的园林来。 那竹子,那花池,那太湖石······· 李瑗干啥啥不成,造个反都哑火,但确实挺会享受的,甚至这别院让他营建的非常有品味。 可惜这家伙享受不到了,倒便宜了武怀玉。 “二郎满意不?” “满意,非常满意。” 转过一圈,怀玉只能说必须五星好评。 他都迫不急待的打算拎包入住了。 出门,恰好看到魏征骑驴散衙回家,这位尚书左丞看到怀玉在他家门口,还有些疑惑。 总不能是要找上门来报复他吧。 “武千牛来翼国公府?”魏征问。 “来看看新宅子。”怀玉笑呵呵道,他挺讨厌魏征的,可想着以后成了邻居,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还是给了个笑脸。 魏征瞧向自家隔壁,“这宅子武千牛买下了?” “陛下今日将此宅赏赐给武千牛,以酬谢他挫败突厥阴谋之大功。”张保国在旁边道。 魏征望着武怀玉,满是疑惑。 “挫败突厥什么阴谋?”他今天在尚书省听说武怀玉殴打了突厥使者,也是立即就写了份弹章,弹劾武怀玉种种失礼不法行为等,甚至谏诤皇帝不仅不责罚武怀玉,反而赏赐他突厥奴隶和马匹更不应该,让皇帝收回成命。 “魏左丞难道还不知道?突厥人想要行刺武千牛,并绑架神机坊署官员,想要抢夺掌心雷机密,甚至还打算在长安城放火、下毒,制造混乱,抢夺城门,帮助颉利攻打长安城呢,幸好武千牛及时发现挫败他们的阴谋,立下大功·······” 魏征愣在当场。 自己的弹章此时只怕已经到了皇帝的御案前…… “魏公,以后咱们就成左邻右舍了,以后还请多照顾啊!”武怀对魏征客气道。 第172章 闭门羹 第172章 闭门羹 光德坊。 武怀义宅,武士恪坐在厅堂上,正得意的讲着今天的行动。武柳氏抱怨他一把年纪了,还去冒险。 老武解开衣袍,露出里面的铁锁子甲。 “赚了件软甲,划算。” 这件铁索子甲是上面给老武准备的,事后更是直接赏赐给了他,老武很得瑟,这样一件铁索子甲可比普通的两裆明光要贵呢。 怀玉在永兴坊收了宅子,跟魏征打了个招呼,便去同坊的翼国公府向秦琼夫人李县主问了个好,便赶紧来到怀义这。 “阿耶你没事吧?” “突厥狼崽子寒毛都没挨到我一根,刚一露头就被拿下了,”老武拉着怀玉左瞧右看,“你没事吧,听说突厥狼崽子的行动还是你给发现的?” “是二杆子先察觉到不对的。”简单的把事情前后经过说了一下。 “甚?伱说个甚?陛下给你在永兴坊赏赐了一座十八亩地的大宅子?”老武激动的声音提高了好几度。 “嗯,之前是庐江王李瑗的别院,营造的很好,有院有池有假山还有竹林······” 老武很激动,“还有这好事,那啥时搬过去。” 老武倒是一点也不客气,“大郎这宅子太小了点,一点也不宽敞。”老武倒忘记在三原龙桥堡,其实武家那五孔窑洞的小院更不宽敞。 “收拾一下咱们就可以搬过去,到时跟姐家也近,就南边隔着崇仁、平康二坊。” 过来看过了老武没事后,怀玉松口气,便赶紧又回怀远坊去给樊玄符送月团。 只是平时早已对武怀玉不设防的荣国公府,今天居然让怀玉吃了闭门羹,门子竟然不让他进去。 “我给樊娘子带了月团,宫里张太监让我捎的。” “东西留下奴替二郎转交娘子,二郎请回吧。”青衣家奴挡着不让进。 “咋的?” “大娘正生气呢。”青衣家丁也不好得罪武怀玉,两人那么亲密,今天生气了,明天要是又合好了呢? “她在家吧?” 家丁劝他先回去,明天再来。 “行个方便。”怀玉身上摸了摸,从钱袋里摸出两枚银钱,给两青衣家丁一人一枚。 家丁有些为难,可这一枚银钱也能折一百六十个开元通宝,对他们挺有诱惑力,再者武二郎跟自家娘子的关系也明摆着,大家不敢真得罪了他,人家回头成了荣国公的女婿,他们可却仍还是樊家的家奴啊。 “我们再去跟二郎通报一声?” “我一起过去。” 家丁只好带着他进府,结果在后院门口,樊娘子的剑婢拦着。 四个剑婢一人一把斩马拄着,把守着院门。 “大娘子呢?”怀玉把手里的月团盒子举起,“宫里张监让我给大娘带了月团来。” 一个怀玉也相熟的叫无双的剑姬无奈的对他道:“二郎做了什么自己不知道么,大娘子正生气呢,吩咐了不许任何人进去打扰,否则让我们刀劈了喂狗去。” 怀玉见状,只好将月团交给无双,“你帮我把东西转交给大娘子,让她消消气,明天我再来跟她赔罪。” 后院。 无双提着月团盒子进来。 樊玄符在练剑,把平时她很少用的那把七尺多长的斩马巨剑拿出来狠命挥舞劈砍,超长的巨剑挥的呼呼作响,刀光如雪。 最后一声娇叱中,高高跃起,一刀跳斩,将一个假人从中劈成两半。 “大娘子休息一下吧。” “他走了?” “嗯,留下了一盒月团。” “谁稀罕,扔去喂狗。” “大娘子,这可是宫里带来的,是张监给你过节的。” “哦,那留下。” 无双把刀鞘取来,帮樊玄符把巨斩马剑收起。 攀玄符看了眼月团盒子,起身往外走。 “大娘子去哪?人已经回去了!” “我出去走走。” 樊玄符快步出了荣国公府,在门口并没有看到好个身影,咬牙切齿,玉面含怒。 看了眼对面的武宅,迟迟迈不开腿。 这段时间天天往对面跑,倒跟自家院子一样了。 “在寻我么?” 突然那熟悉的声音响起,武怀玉居然从樊家院墙上跳了下来。 “你爬我家院墙做什么?” “我本想偷偷的翻墙到后院去找你,结果看到你急急匆匆出来,便又赶紧出来。”怀玉嬉皮笑脸。 “哼。”樊玄符扭头便往回走,怀玉上前拦住,伸手去牵她的手,她甩开,怀玉再牵。 “生我气呢?是我不对,我错了。” “你错了?你错在哪了?”樊玄符叉起了腰,那模样,居然跟怀玉的一众前女友生气的时候出奇的想象,这女人啊,不论是南方北方的,二十来岁还是十七八岁,不管是读书了还是在工作的,这生气时的模样都差不多。 怀玉倒是经验丰富了,知道这个时候得哄,顺毛驴好好哄就是。 “都怪那个安元寿,跟我搞突然袭击,他托我办点事情,都是同僚,我想着也不好拒绝就办了,后来他又要我带他去拜访我四叔,你也知道安元寿家是凉州豪强,我四叔呢刚外放凉州都督······” 怀玉这个时候也只好牺牲下安元寿了,把责任都推到他头上,死道友不死贫道嘛。 “那胡姬真的是他突然塞给我的,包括那个延康坊那小院,也是他给安排的,我只是顾及安武两家关系,一时不好拒绝,怕对我四叔出镇凉州有影响······” 樊玄符听他解释了一通,脸上神情好看了一点,却还有点不依不饶,“他塞给你你就要么?” “说的好听,别人硬塞给你的,那你连着两天都呆那边?” ······· “我错了,我应当坚决拒绝的。” “我没让你拒绝,你们男人都这样,可是你为何却要瞒着我?是不是今天要不是出了这事,你还打算一直隐瞒着我? 你要是真喜欢那胡姬,喜欢点新奇的,我也不反对,我阿耶还纳了四个胡姬呢,波斯的、拂菻的、康国的、石国的,你不当瞒着我。” 醋坛子打翻的樊玄符很可怕,好在怀玉姿态摆的好,很快哄的她消气了许多。 怀玉给足她面子,倒让她也不好再闹。 “我明天就让安元寿把人领走,那宅子也还给他。” “别。” 樊玄符冷哼了一声,“你人也纳了,宅子也收了,现在过了两天你又要还回去,还有这样办事的?你这样不是打凉州安氏的脸面?以后你如何跟安元寿同衙相处,你四叔去了凉州也还得跟安氏相处的。” “那你说怎么处置,我都听你的。” 樊玄符叹声气,“还能怎么办,把人接回来,不就是多纳个妾而已吗,” 她能容忍纳妾收婢,但在外置别宅妇,她是不能容许的,甚至大唐的大妇们,都不会容许丈夫在外养别宅妇。 别宅妇不受大妇的管,甚至生的孩子都是私生子,这是绝对不允许的。 碰上那妒忌的彪悍大妇,甚至直接会打上门去,把那别宅妇先打一顿,甚至给剪了头发,然后再叫人牙子拉去卖的远远的。 哄着樊玄符一起又进了武宅。 “今日陛下在永兴坊赏赐了我一座大宅,十八亩地,原是李瑗的别院······” “我知道那宅子,听说营造的挺不错的,有江南的雅致。”樊玄符并不是很在意,区区一座别院,一点不稀奇。 “以后我们就住永兴坊了,今天我已经跟小黄门过去接了房,明天我们一起过去收拾收拾如何,看看有哪些地方不符你心意的,你说怎么改就怎么改,” 这话让樊玄符十分高兴,让她有女主人的感觉。 “那宅子有好几个院子,你明天挑一个,看中哪个以后我们就住哪个,然后我阿耶阿娘他们一个院,我阿兄一个院·······” 对一大家子住一起,樊玄符倒不反对,唐律父母在兄弟不分家,要是分家还是要受处罚的,大唐讲究以‘孝’治天下。 不像隋朝,提倡小户,甚至禁止大功以上亲同户,同祖则大功,就是到堂兄弟时就必须分家立户了,以此加强对户籍人口等的控制。 “一会我们同去光德坊我父母那里,一同祭月、吃月团吧?” 书房里没别人,怀玉便直接拉起她的手,把她搂过来,她推了几下,最后也就任他搂着了,靠着那宽阔的胸膛,感受到那心跳,原本还极生气的她,便只剩下面红耳赤,如小鹿乱撞。 永兴坊。 怀玉新赐宅第隔壁,魏征家的宅子虽仅比武怀玉宅略小三亩,恰少了那三亩水池。魏征宅子是当初建成所赐,这里基本上保持着几年前他接手时的样子,并没有再营造增添什么。 房子接手时就很破旧,又缺少修缮,如今越发破旧不堪。 原本就荒废后花园,都让魏征种了菜,甚至种了一片粮食,用来酿酒。 在紧邻皇城的永兴坊里,种粮种菜,也就是魏征干的出来了。 平常,魏征晚上都喜欢喝壶小酒,然后在书房里看看书写写谏章时疏什么的,可今天魏征坐在那里心不在焉,不时的抬头望向隔壁。 魏征妻子裴氏在另一侧的屋里织布,以往妻子织布的唧唧声,能让他心神平稳,甚至有凝神静气的作用。 可是今天,却让他更加没了心思。 他干脆放下书,背着手走出书房,转来转去就转到与隔壁宅相邻的院墙下,站在那里打量着。 “你在这转悠半天了,一直盯着这相邻的围墙做什么?”裴氏在织房里见到丈夫反常的样子,便停下织机过来询问。 “那宅子陛下赏赐给了武二郎。” “可是你之前弹劾过的军器少监武二郎?” “如今是左千牛备身押千骑使,”魏征道。 “武千牛得赏赐,你这么激动干嘛?” “我今天又弹劾了他,弹章刚送上去,武怀玉就得赏赐大宅,还偏偏就赐了我隔壁这座·······”魏征一脸幽怨。 “圣人这是故意赏赐咱家隔壁的?” “那你以为?” “这是何用意?” “这还不明显么?”魏征叹气。 “也许只是巧合,今晚中秋,月亮这么好,你叫大郎二郎他们把供桌抬院里摆好,我去取供口来拜月,一会吃月团。”裴氏道。 恰在此时,天上一团乌云飘来,遮住了那轮明月,魏征怔怔的抬头望天! 第173章 捉刀人 第173章 捉刀人 八月十五的月亮很圆。 又大又圆又亮。 光德坊武怀玉宅前院,一张供桌上摆满了供品,除了月团外,还有鸡、鸭和一个猪头进贡。 今天人多也热闹,武家一家团聚,族学读书的武三郎怀良也早早放学回来了。武柳氏看着怀玉怀义兄弟俩如今各已有了几个妾侍,也是满心欣慰。不过当她目光看到那个金发碧眼的胡姬时,就不由的笑容减了几分。 居然纳了个胡姬做妾,还事先没禀报父母,也没跟樊娘子说,这小子越来越混,居然学人置起外宅妇。 她偷偷的用余光观察樊大娘,见这准儿媳脸上今天挺高兴,倒也佩服她的大度。之前她和怀玉把这胡姬领过来,说是怀玉新纳的妾侍,还安置在延康坊时,可着实把大家都惊到了。 “来,吃月团了!” 祭月仪式结束,大姐张罗着吃月团。唐人祭祀月亮很认真,从皇家到百姓,都会有祭祀的仪式,只是身份不同,祭祀的规格不同,不能逾越,但态度是一样的诚恳。 皇家有牛羊猪祭祀,王公们减去牛,普通百姓用鸡鸭鱼等。 月团等先供给月神吃,然后再分吃,这样就能分享月神赐下的好运和福气。 马周今天也在这里过节,还带来一盒皇帝赏赐的月团,表面有漂亮的宝相花纹,里面的馅料有红枣干、葡萄干等果脯,还有红糖等奢侈调料。 相比起普通百姓家的月团,皇家赏赐的月团自然是品相、用料都十分奢侈的,味道嘛还行。 怀玉其实早就不吃月饼了,总觉得这玩意每年买两块应下景,但真不想吃,尤其是五仁的,根本不知道好吃在哪,月饼还一年卖的比一年贵,各种礼盒包装贵的惊人,甚至还有月饼券这种神奇的东西。 “你想吃什么馅的?”怀玉问樊玄符,这姑娘先前气的要死,提刀挥舞的恨不得把怀玉和那胡姬砍成七八段,可被怀玉一番哄,再一搂抱,马上连自己姓啥都快不知道了。 最后还非要去延寿坊把伊琳娜接过来一起赏月,还让怀玉把她带回家。 “我喜欢吃五仁的,二郎喜欢吃什么馅的。” “我喜欢吃咸蛋黄的。” 伊琳娜还不知道她今天躲过一劫,对主动来接她的樊玄符极好,这会还一直凑到两人旁边搭话,看的旁边有意拉开了点距离的润娘心里直惊呼,这胡姬汉话说这么好,怎么就不懂半点人情世故呢。 而高氏姐妹在后面更是满眼都是羡慕的份。 怀玉跟大家边赏月边吃月团,一边商量着过几天便选个吉日正式搬去永兴坊宅住。 一家人倒是气氛极好,在这个明亮的中秋夜晚,这欢快温馨的气氛甚至让人忘记了渭水北岸那十万突厥人还在肆虐关中,无数渭北百姓正流离失所有家不能回,房屋庄稼被突厥人践踏,甚至许多人被掳走在突厥营中为奴为婢。 就是这长安城中,也有许多底层百姓因突厥入侵而遭受粮价大涨带来的饥困。 院子角落,武成一家就很庆幸如今的境遇,他对眼下在武家为奴的生活很满足,尤其是进京之后日子更舒适,连地都不用下了,住的还是大院,他现在主要的差事就是看门,妻子洗衣做饭,儿女端茶倒水随侍,比以前面朝黄土背朝天不知道轻松多少,不用风吹日晒雨淋,也不用担心到处借钱借粮度饥荒,现在一天三顿能吃饱,吃喝用全都不用操心。 就算是再让他选择一次,他都会毫不犹豫的再选择成为武家的奴隶,朝廷良家身份,对他毫无吸引力。 他相信,这长安城里城外,跟他一样想法的穷困百姓,会有很多很多,而他是那个幸运者。 在这个明月中秋,他也能够坐在院里,分到一块月团,赏月吃饼,多么惬意。 吃着饼,他看着远处趴在二郎脚下的那两条狗,人家在啃骨头,刚才他亲自把两大块带肉的熟肉送到狗嘴边,取来肉的时候,他还趁四下无人偷偷的咬了两口。 那两条狗在武家地位很高,因为是二郎从终南山上带下来的,跟那两头整天除了吃喝啥也不干的骡子一样舒服。 武成一家子还没这两条狗吃的好呢,人家经常还有骨头吃,甚至时不时的还能吃到带肉的骨头,要谁让这两只狗都还跟着二郎上过陇右战场呢,据说还在战场上扑倒过几个突厥狼崽子,那也是立下过战功的,跟着二郎去陇右的赵信、陈兴他们,人家如今都在陇右做官呢。 做官武成是不敢奢望的,他甚至都没想过有朝一日能跟赵义一样当一个武家外面商号的大掌柜,也没想过跟老刘一样管着钱粮出纳。 他满足于现状,天天守着武家宅门,吃喝不愁衣食无忧就行了,守门也挺好,偶尔还能收点门包呢。 这个晚上。 武怀玉很高兴,自来大唐后,都没有这么轻松温馨过,他感觉自己好像真的已经完全融入到了大唐,甚至完全适应了一名年轻贵族的身份。 晚上坊门关闭,不能出坊,他们就都住在怀义宅中。 樊玄符也很高兴,非拉着怀玉爬上前院的屋顶,她依偎在怀玉的胸口,两人就那样看了一晚上的月亮,聊了一晚上的天。 她好像有说不完的话,一点也不像平时那个冷酷的樊大娘子。 他们一起看八月十五的月亮, 又一起看八月十六早晨的日出。 早上,怀玉打着哈欠想回家补个觉,结果李世民又召他去见。 李世民下了早朝后,又来北门,仍然继续检阅屯营士兵,今天还操练起了军阵。 一见到他,李世民便招手。 “昨天收获很大,顺藤摸瓜,挖出了很多老鼠。”皇帝很高兴,昨天他放了一个执失思力的随从回去,让他转告颉利他的阴谋已经败露。 一早颉利的使者就又进京了,这次来的是颉利的族叔夹毕特勤阿史那思摩。 “颉利急了,想要求和,思摩带来的条件挺有诚意。”李世民满脸笑容,昨天发生的事情,不仅挫败了颉利试图窃取掌心雷机密的阴谋,而且李世民对付执失思力和阿史那结社尔的强硬态度,也让颉利不再自信。 他今天派出了思摩这个重量级人物来求和,开出的条件也更务实,不再提什么割让灵州、朔州了,甚至都不再说让大唐承诺不得再攻打梁师都的盐夏银绶宥诸州的事了。 也不要求大唐年年进贡钱粮这些,他现在只想让李世民给他放开一条路,让他体面的北返。 “阿史那思摩想要见见你。” “这是为何?”怀玉意外。 “你上次在陇右武山川斩杀的阙特勤,是阿史那思摩的同母幼弟,他们都是伊利可汗曾孙、咄六设之子。据说思摩跟他这个幼弟关系还挺好,阿史那阙死在伱手下,他想见见你。”李世民道。 怀玉倒不担心李世民为了和谈,要把他交给突厥人啥的。 “你不用担心,这阿史那思摩多次出使我大唐,对大唐还是比较恭顺的,武德七年,也是他代表颉利与我大唐谈和休兵结盟的,太上皇还赐封他为和顺郡王。颉利派他来,说明是真想谈了。” 李世民简单的跟他说了为何这个思摩如此特别,因为他虽仅是个特勤,但他当年在始毕可汗的父亲启民可汗当上大汗之前,也就是启民可汗还是突利小可汗受隋支持起兵反都蓝大可汗而兵败奔逃隋朝的时候,漠北的诸部,是一起拥立了这位伊利可汗曾孙做突厥大汗的。 只是后来启民得到隋朝全力支持卷土重来,击败都蓝可汗,思摩也是立即就自去汗号,奉启民为主。 在启民之后,始毕、处罗两汗时代,思摩都是极得赏识,只不过也许是因为思摩以前曾被漠北诸部拥立为大汗,又或者是因为她娘是个粟特胡歌妓,让他一脸胡相根本不像突厥人,所以被突厥人怀疑根本不是突厥种,一直没能授封为设,设立牙帐镇守一方。 “我让思摩一会来这里,你就随侍朕左右,” 选了北门这个地方会谈,虽非正式会盟和谈,但也是比较有实质性的一次突破性进展,李世民很重视,特别选择这里,还让禁军今天在这里演练军阵。 明显是要好好震慑一下思摩,为和谈争取更多主动。 “一会就让思摩好好瞧一瞧,我大唐的年轻俊彦是什么样的,” ······ 阿史那思摩难怪会让突厥可汗们怀疑他不是突厥种,确实长的跟突厥人没半点相似,他根本就是个白种人相貌,高鼻深目,甚至绿眼珠子红胡子。 这家伙年纪不小了,在突厥汗国其实出身非常尊贵,资历也是极老的,开国大汗的曾孙,那也是有争夺可汗资格的,更别说曾经还真被拥立为大汗,他经历了沙钵略可汗、叶护可汗、都蓝可汗、启民可汗、始毕可汗、处罗可汗、颉利可汗等,堪称突厥汗国七朝元老。 要不是这胡相,这家伙也不会到现在都还是个特勤。 “臣和顺郡王阿史那思摩拜见皇帝陛下。” 阿史那思摩挺滑头的,拜见李世民时换上了李渊赐给他的紫袍玉带。 “思摩,你不是想看看那位白袍总管吗,朕身边这位年轻俊彦便是了。” 思摩望向怀玉,看到如此年轻俊秀,也是大为惊讶。 李世民挥了挥手,其余随侍官员都退下,就留下了李世民、武怀玉和阿史那思摩。 “思摩,我大唐武怀玉这样的年轻俊杰多不胜数,如过江之鲫,今日这北门屯营,到处都是武怀玉这般人才。 颉利不自量力、忘恩负义,违背盟约来犯,这次朕就要将他这十万骑包围聚歼于关中。” 阿史那思摩恭敬道:“陛下,颉利大汗只是听闻长安发生内乱,惦记着两家盟约,放心不下特意前来一查究竟,并无背盟侵犯之意,一切都是误会。如今事情已明,秦王殿下也登基即位,颉利大汗愿意与陛下重新盟誓立约,然后献上千牛万羊为贺,率部返回······” “陛下,突厥人言而无信,他们的话信不得!”武怀玉立马站出来指责思摩,“武德七年之时,颉利进犯,当时陛下亲率兵马讨伐,颉利自知理亏、难敌陛下,也是派思摩来请和,这思摩巧舌如簧,当时太上皇轻信于他,同意与他和谈休兵,让颉利率部北返, 可是后来呢?去年突厥大举入侵河东,太谷血战,今年突厥再犯朔方陇右,甚至深入关中, 这些突厥人就根本不知道什么叫信用,他们发誓跟放屁一样,对付这些突厥狼崽子,不能跟他们谈什么信义、盟约,就得跟他们亮刀枪,跟他们打,要让他们流血,让他们死亡, 他们只畏威,不知恩,也就没必要跟他们客气。 臣在陇右,突厥狼崽子们嚣张的很,臣主动提议休兵和谈退兵,他们却猖狂嚣张,待臣施以雷霆之火,发掌心雷歼灭他们时,他们才知道跪地求饶,磕头乞活!” “臣请求把这个欺骗大唐的阿史那思摩直接砍了,将首级扔给颉利,与颉利约期会战,一举将他们灭了!” 怀玉这咄咄逼人的话语,让阿史那思摩直皱眉头。 “陛下,臣是真心希望化干戈为玉帛,不忍心两国大战生灵涂炭,尤其这战场就在关中,就在长安城外啊······”阿史那思摩绵里藏针反驳,暗带着威胁。 李世民却只是捋着他的卷胡子,并不言语。 怀玉也是充分的扮演起一位年轻气盛的将军角色,把年轻得胜将军的自负展示的淋漓尽致,一口一个灭了突厥,干死颉利,反正干就完了。 “陛下,臣在陇右,凭着掌心雷这犀利武器,以五百骑便大破阿史那阙一千五百精骑,将他们全部歼灭。 如今颉利不知死活,还敢叫嚣控弦十万骑,那咱们就用掌心雷将他们全都炸的灰飞烟灭,一个不留,正好给渭北的这些良田添一些肥料,明年就能长出更好的庄稼来!” “颉利不是派人来行刺臣,还想绑架我大唐神机坊署的官员工匠们,想窃取抢夺掌心雷的机密吗,那咱们就让他亲自尝尝掌心雷的真正厉害! 给他十万掌心雷,将他们统统轰去见他们的长生天!” 这般嚣张狂傲的话,惊的阿史那思摩连来时准备好的话术是一句也用不上了,赶紧劝说李世民,切不可听了这年轻人的激进之语。 “陛下,我突厥是真心诚意通和修好·······” 李世民呵呵一笑,“思摩啊,你穿着这身紫袍玉带倒是也挺好看的,朕看你不如就别回去了,就留在我大唐安心做和顺郡王,朕在长安给你赐一所大宅子,再赏你一些奴仆,” 怀玉在旁边立马大声道,“阿史那思摩还不赶紧跪谢君恩,留在长安享受富贵,何必再回去给颉利陪葬!” 第174章 可敦 第174章 可敦 渭北,云阳。 颉利有些烦躁的坐在帐中,奴隶将刚炖好的羊肉端上来,吃了许多大唐百姓庄稼谷子的羊十分肥美,颉利拿着刀子切了一块,却食之无味。 “思摩还没有回来吗?” “还没。”一名附离狼卫回道。 “盐呢,吃肉怎么能没盐!”颉利又割了块羊肉吃,却马上吐了出来,对着奴隶破口大骂,“该死的奴才,拉出去砍了。” 两名凶悍的附离狼卫进来,将那名惊慌求饶的汉人奴隶给拖了出去,根本不理会他的哀求。 “该死的,统统都该杀。”颉利愤怒的大骂。 侍卫送上精细的青盐,却仍没让他平息怒火。 一直等到太阳落山,终于有人从长安回来了,回来的不是思摩,只是他的一个随从。 “思摩呢?” 随从哭丧着脸不安的禀报,“夹毕特勤被唐皇留下了,还赐姓李。”说着递上来一封信,说是唐国皇帝给他的诏书。 颉利大眼险着使者,“是被李世民扣下了,还是思摩自己留下的?” 随从说是被扣的,颉利不信,要让侍卫把人拉下去砍了。 “大汗息怒!” 帐外一道女声响起,随即一名妇人进来,在突厥汗帐一众草原风里,她却是汉家宫装,钗佃大袖衫挽着披帛,尤其是那高高的发髻,与身后随从的突厥女子天壤之别。 “可敦!”一众附离狼卫向女子行礼。 这位女子不是别人,乃是突厥可敦,大隋和亲突厥的义成公主,在草原近三十年,前后嫁给启民、始毕、处罗、颉利父子四人,在突厥汗国影响不小。 “该死的胡杂种思摩!”颉利对杨氏很客气,当初处罗可汗暴毙于南征唐朝的路上,是义成公主支持他做了大汗,而没选择支持处罗的儿子摸末。 “本汗早就知道思摩杂胡种不可信,见势不妙居然投靠了唐人,连姓都改了,” 杨氏牵起颉利的手与他坐回去。 “大汗先喝杯奶茶。”她把颉利的酒倒掉,给换上一杯浓浓的奶茶,“思摩是大汗的从兄,皆是土门可汗曾孙,高贵的蓝突厥,历经数朝,对突厥忠心耿耿,且他也不是第一次出使中原,如今我突厥兵强马壮,大汗待他也不薄,他又岂会去投唐人,大汗莫要中了唐人的离间之计。” 杨氏说完,径直拿起了李世民让人带回来的信,打开看了。 “哼,小小伎俩,也想离间大汗。” 颉利被杨氏这么一说,倒是平息了几分怒火,“李世民现在接连扣押了思力、思摩还有结社尔,这是真的不想跟我们谈,要跟我们鱼死网破了?” 杨氏在草原二十六年,嫁父子兄弟四人,也早从当年那个娇弱的隋朝宗室公主,变成了一个坚强凌历的草原可敦。 大隋亡国,杨氏却让人从窦建德处把萧皇后和其孙杨政道接回塞北,并说服当时的处罗可汗拥立杨政道为隋王,并将代北的定襄郡之地,划给杨政道,将突厥掳来的中原官吏、百姓,全都配给杨政道管治,复立大隋政权,设置百官,拥众万余。 她甚至劝说处罗可汗打起尊隋复隋旗号,出兵夺取并州以安置杨政道。 虽然随着处罗可汗的死,杨氏的复隋计划无疾而终,但杨氏扶立颉利为汗后,却变本加厉的不停给他吹枕边风,劝说他出兵一次次攻打大唐。 唐突打的越凶,杨氏越高兴。 她对于李世民拒绝和谈,丝毫不慌,甚至内心非常兴奋。李唐灭隋,她就要灭唐复隋,至于死的那些人,她根本不在乎。 她十几岁和亲塞外,带着的使命就是卫藩隋朝,如今中原隋朝亡了,但她还没死,在定襄依然还保留着大隋的余脉香火。 “大汗,李世民只是在诈我们,他被我们打到长安城下了,根本没有对抗我们的实力,拖的越久,对他们越不利。” “秋风渐凉,马上冬天就要来了,我们的牛羊吃了那么多谷麦,如今膘肥体壮,比在塞北更好渡过寒冬,我们也抢收了足够多的粮食,根本不愁这个冬天。但是长安城的李世民会很难熬,长安现在粮价高涨,粮食短缺,这个秋天他们收获不了关中的粮食,冬天会更加饥荒。 到时我们根本不用硬攻长安城,他们自己就会冻死饿死无数,到时宽阔的渭河也会结起厚厚的冰层,我们的铁骑可以轻松的踏过冰河,进入渭河南岸,将那些唐人天灵盖硬骨头一个个的敲碎······” “等着吧,慌的是唐人是李世民,不是我们。” “就算他们能熬过这个漫长的寒冬,但明春的青黄不接,也会让长安成为一座死城,就跟几年前的洛阳一样,最终不战而降。” “到时,大汗就可以直接把长安城做为过冬的行宫,将八百里关中平原,做为最好的牧场······” 这般蛊惑,让颉利脸面通红,十分兴奋。 “李靖到了泾州、樊兴驻于了豳州、柴绍跟到岐州、薛万彻驻陇州,安修仁驻宜州,这秦琼驻于咸阳、尉迟恭驻于泾阳、程咬金驻于高陵······· 李世民用兵打战还是很了得的,如今诸多唐军齐聚关中,且越围越近,数量不少。”颉利心里还是有点虚。 虽然去年的太谷之战,他大获全胜,算是洗涮了前年入侵关中被迫撤兵的耻辱,但今年入侵关中也打的并不是很好看,沙钵罗设、郁射设两路在河西、陇右表现的很差,大肆袭扰了一番,却没能真正对当地唐军伤筋动骨,反倒是郁射设被柴绍吃掉一万来人。 而颉利母族的吐谷浑人,也是不中用,被柴绍打的乞降求和。 康苏密此前两万人打前锋,却让唐人抓住机会斩杀俘虏了五千。 面对那些威名赫赫的唐军悍将,还有那个亲自在长安城指挥的李世民,颉利其实一开始也没有想着要跟唐军决战,他只是想劫掠,冲进最富饶的关中平原,狠狠的抢一把,趁着李唐刚宫变内乱,兵临长安城下,再狠狠的勒索李世民一笔。 他的这个计划,当初也是得到了突利、郁射设、沙钵罗设等诸多突厥贵族们支持的,都想着南下狠狠的抢一把,回去过个肥年。 可现在李世民居然盐油不进。 他们还接二连三的吃了亏,这亏倒是还能承受,但已经有不少怨言了。 “大汗,淡定,我们立于不败之地,进可攻,退可守,怕甚?唐军兵再多,可有多少能打的,只要我们不去强攻长安,那么在这八百里平原之上,唐军敢与我们平原决战吗? 咱们十万轻骑,来自如风,野战?他们是自寻死路。” “不服,那就耗着,看谁耗不过,唐人耗不过敢离开城池来野战,那就让他们来送死,我们用他们的尸体烤火!” 颉利端起茶杯喝了口奶茶,心情安稳了不少。 “那个白袍总管着实该杀,三番五次坏我好事,这次居然如此警觉,让他逃过一劫,真是可恨。” “区区一个低级禁军子弟,大汗何足挂齿?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这次他逃过一劫,可等长安覆灭,又岂有完卵?到时大汗要杀要剐,还不是悉听尊便?” 颉利狠狠道:“本汗一定要将他生擒活捉,到时打断他的膝盖骨,让他在我帐中做个爬着走的奴隶·······哈哈哈,”一想到那画面,颉利非常高兴。 “可惜那神秘的掌心雷,一时半会弄不到手了,可恨,着实可恨!” 杨氏笑了笑,“我听说那武怀玉家在三原龙桥,距此不远,大汗要是心中不满,大可派一支骑兵,将那龙桥连根拔起,也算一泄心中之愤,反正龙桥不过区区一乡村而已, 屠了龙桥堡,也算是给李世民扣留我们使者的一个回应。” 颉利点头。 “好,就这样办,来人,召俟斤乌没啜来。” 俟斤阿史德乌没啜受召而来,此人膀大腰圆挺个将军大肚,最近一段时间天天呆在渭北,羊肉又肥,肚子都吃大一圈,满脸油光。 “大汗!” “乌没啜,交给你一个任务,统领你本部五千人马,移驻三原,给我把三原龙桥堡给灭了。” “大汗,龙桥堡是何人屯守驻扎,有多少兵马?” “那没有唐军大将,也没有驻兵,只是一个村子,不过这村子是白袍总管老家,我要你将他踏平,把所有人都俘虏送回。” “大汗,区区一个村子,何须这么多人马,随便派三五百轻骑就足够了。” 乌没啜姓阿史德,这是突厥核心本部蓝突厥部落之一,也是世代联姻汗王阿史那家族。 乌没啜名字其实是前两字乌没,啜是草原上柔然时代就传下来的官职,类似于中原的统兵总管。 而俟斤是部落酋长之意,这阿史德乌没啜其实是阿史德部的一个酋长,在颉利帐下担任了总管一职,麾下有五千人马,精骑两千左右,还有随征的老少妇孺等。 反正南下抢掠,全部落都一起带上,赶着牛羊,走到哪就放牧到哪,也抢到哪。 “三原县这块地本汗都划给伱们抢掠,抢掠所得人口牲畜钱帛,我们一人一半。”颉利不耐烦道。 阿史德乌没啜嘿嘿一笑,却还讨价还价一番,最后约定,三原县这块地盘都归乌没部抢掠,所得三分,一分归颉利,一分归乌没,剩下一分给他们部落的战士。 “攻下龙桥堡,记得那些人口不要杀了,本汗要活的。” “请大汗放心,三日之内,我保证会拿下龙桥堡!”乌没啜自信满满。 第175章 先锋 第175章 先锋 “自从上次康苏密被俘后,突厥人现在已经要谨慎的多,他们相互靠的很近,游骑遍布,想要再找机会抓他们落单的很难,而他们也并不攻打城池,只劫掠乡里,” 东宫。 李世民看着地图,有些头痛。 兵部尚书杜如晦道:“突厥人最近正不断往东移动,颉利的金狼旗也从武功移到云阳,并有继续向高陵移动的迹像。” “颉利宣称要打破蒲津关进入河东,” 房玄龄道:“臣以为颉利现在不可能轻易去打蒲津关,蒲津关城险要,扼守黄河古渡浮桥,跟潼关一样坚险,这几年朝廷不断加固蒲津关城,突厥人想破关过河入河东,那就是一头往石头上撞,我们求之不得。” “臣也以为突厥眼下还是想要谈。”高士廉道。 李世民冷哼了一声,“他们想谈,但谈的诚心不多,还是想要勒索大唐。” 左仆射萧瑀直言:“突厥人只为财货,并不是真要攻打长安,也无意久留关中,眼下对峙下去,关中糜烂,生灵涂炭,朝廷当尽快让突厥退兵,哪怕暂时答应一些条件,赏赐一些钱帛,也是权宜之计。” “此言差矣。”房玄龄反对,“突厥狼子野心,欲壑难填,现在妥协,只会让他们得寸进尺。” 武怀玉跪坐殿中,看着这些宰相大臣们议事,自己识趣的坐一边,李世民从北门回来,也让他随侍身边,甚至带着他参加这廷议。 “怀玉,说下你的看法。” 他还在发愣,李世民却点了他的名字。 “直说,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皇帝见他犹豫,便手一挥道。 一众宰辅们望过来,让怀玉压力挺大,他现在只是以侍卫的身份在这,本来是没资格参与廷议的。 “微臣以为,不打痛突厥终究是不能让他们甘心撤退的,还是得找机会打一仗,多派侦骑盯紧突厥各部,一旦发现有脱离大部队的,一两万也好,三五千也罢,当机立断的出击,狠咬一口甚至包围吃掉, 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 只要打上一两个歼灭战,突厥人才知道痛,到时大唐才能掌握更多和谈的筹码,甚至可以以此再暗中联系突利等诸部首领,分化离间,以利诱之。 我们不要给颉利赏赐,拿出些钱帛金银来,赏赐给突利或其它一些首领,效果会比直接比颉利好的多。” “臣反对!” 一直没吭声的尉迟恭高声反对,他跟秦琼、程咬金都是刚回京来参与这次军事廷议,“陛下,突厥狼子野心,欺人太甚,这次既然都打到长安城下了,那咱们还犹豫什么,跟他们拼到底, 现在诸路兵马汇聚,咱们手头的兵马并不少,臣认为就该在关中将他们彻底围歼,坚决一个都不放走。” “就跟他们打。” 尉迟恭代表的是朝中大多数将领们的心声,他们是武将,考虑的更简单,都是直接从军事角度考虑问题,而且没有一个武将会惧战。 “叔宝?” “打,”秦琼就回了一个字。 程咬金也认为去年太谷之战,虽然几万唐军全军覆没,但那都是张瑾指挥不利导致,如今就在长安城下打,大唐还能败? 要是这也打不过,那他们这些武人集体跳渭河算了,也没脸活着了。 殿中参加廷议的大将还有刘弘基、长孙顺德、安修仁、钱九陇、张士贵、周孝范、侯君集、张公瑾、吴黑闼、梁建方、高甄生等一干将领,全都请战。 而以萧瑀封德彝陈叔达裴矩裴寂等武德宰相为首的文臣,多数赞同和议,先让突厥退兵,从长计议。 武德朝跟突厥人,一直也是这样,打打和和。除了去年和今年,唐突之间只是小规模的战争,但去年开始,战争全面升级,越打越厉害,可这些老宰相还是认为眼下还没到跟他们放手一搏的时候,还需要继续积蓄力量,现在就打,那是赌国运。 房玄龄杜如晦高士廉这些秦王府心腹文臣,则建议以打促和。 李世民盯着地图陷入沉思。 这段时间天天在考虑着这个问题,脑海中有无数种计划。 他内心里很想打,放手一搏,也有很大的自信能赢,可刚登基继位,众多大臣劝着他,他也看到如今大唐的国库几乎空空如也,最富庶的关中陇右,经此也残破。 他现在已经不止是一个将帅,还是一个君王,不只要考虑军事上的胜败,还得考虑更多。 这让他很头痛。 大臣们开始争吵起来,尉迟敬德脾气上来,更是直接指着左仆射裴寂、萧瑀的鼻子骂,说他们软骨头,而萧瑀向来自称出身高贵,是梁朝天子儿、隋朝皇后帝、尚书左仆射,还是天子亲家翁。 他的妻子还是李渊舅舅女儿,他七岁封王,如今也是大唐的宋国公,从武德元年拜内史令到如今,做了九年宰相,岂能受尉迟恭这等鸟气。 两人当殿争吵,萧瑀甚至想起六月初四那天,他们被尉迟恭提着带血马槊挟迫到海池龙舟上的情景,越想越气,骂的更大声了。 尉迟恭更是毫不把萧瑀放在眼中,虽然眼下他连个男爵都没,但这位新封右武侯大将军一点不让萧瑀,甚至吵急了,吵不过萧瑀的他直接撸起袖子就要抽萧瑀这老贱货。 武怀玉见状,赶紧上前阻拦。 尉迟恭跟头大黑熊似的,腰围十带,打铁的出身,那两膀子力气巨大无比,那肚子大,可不是啤酒肚,那是将军肚,典型的脂包肌,是战斗力量性和持久性的代表。 怀玉上前架住尉迟恭挥出的拳头,也不由的被震退几步,双臂发麻,刚才那拳要是落到萧瑀身上,估计萧瑀这富贵老头就要当场骨折内伤。 “住手!” 李世民大声喝斥,也恼了。 “今日召尔等来,是商议军事,不是来吵架斗殴的,堂堂宰相大将,殿庭争吵殴斗,成何体统。” 气极的李世民看着乱成一团的殿上大臣,也没心情再议论下去了,站起身来一甩衣袖便要走。 可心中火气太盛,走了两步又回头一脚将御案给踢翻了。 这下,所有大臣都老实了。 天子雷霆之怒,尉迟恭也认识到错了,赶紧请罪,可李世民一甩衣袖都没理睬他,转身便走了。 皇帝一走,大家也懒得再吵,各自离去。 萧瑀看着尉迟恭那黑熊一样魁梧的身躯离开,面皮紫胀,这会是既怒又惊,想不到尉迟恭刚才居然敢当殿要殴打他,幸好武怀玉眼疾手快,替他挡下了那一拳。 “刚才多谢武千牛相救。”萧瑀来到怀玉面前道谢。 “宋相公不必客气,其实刚才尉迟将军也不可能真敢打宋相公。” “那个狗奴,有什么人做不出来的?”萧瑀气极。 聊了几句,萧瑀说欠怀玉一个人情,匆匆离去了。 秦琼拍了拍怀玉肩膀,“没伤着吧?” “没事,我又不是宋国公那样的文弱书生,天天练武没落下,不过尉迟将军这力气是真大,震的我手臂发麻,一会得擦点跌打酒。”怀玉笑着道。 “这黑厮!”秦琼无奈一笑,尉迟恭向来脾气火爆,如今更是有点嚣张,秦琼平时并不去评价他人,但对尉迟恭的行为也是极不赞同的。“再不收敛,早晚是要吃大亏的,真当这朝堂殿庭之上,是那军营之中,争吵不过就动拳头,” “军中都用拳头说话么?”怀玉笑道。 “嗯,武夫们都不擅言辞,讲不过就骂娘,骂急了就撸袖子挥拳头,拳头大的说了算嘛。” 庭议不欢而散无果而终。 怀玉今天本来也不当值,所以便跟秦琼一起回永兴坊,如今两人同坊居住,只是不在一隅,但也相隔不远。 秦琼对此很高兴,说以后能常见面。 出东宫到永兴坊很近,刚说几句话功夫,两人就已经到了。 门口落马,进了秦琼府里,秦琼夫人李县主还过来迎接,前厅里给煎茶,秦琼几个年幼儿女也来问好,几个家伙还都挺喜欢武怀玉的,怀玉每次来都给他们带些玩具零食。 “今天阿兄来的匆忙,没带东西,回头给你们带。”说着,怀玉却又从身上摸出一把麦饴糖,几个小家伙高兴的分去了。 秦琼最近一直在咸阳大营,虽然帅帐就在长安城外,可他却也好些天没回来了。 怀玉替秦琼把脉,又询问了一番,发现他确实气血好多了,短短两个来月,居然恢复的这么好,果然还是较为年轻。 “我有一事想麻烦义父,” “你都叫我义父,还用那么客气做啥?”秦琼笑道,每每看着年轻的怀玉,他便不由的会想到几年前没在洛阳的儿子秦怀玉,那孩子要是没被王世充害了,也当是这般一表人才了吧。 “我想请义父为我阿兄做媒,向宿国公程公提亲。” 选秦琼做大媒,再恰好不过了。 “这是好事,我愿意,伱呢?”秦琼也听说武怀玉居然跟樊兴女儿在一起了。 “我等樊大将军回朝,到时便上门提亲。” “一事不烦二主,要不你的这媒人也由我来当?” “那极好。” 两人正说笑着,校书郎来济到府,“殿下召见。” 李世民匆匆召回了秦琼和武怀玉,“刚刚侦知一个军情,有一支五千骑左右的突厥人马,正从云阳颉利大营,向三原方向移动,是奔着龙桥堡去的。” 怀玉一听便急了。 秦琼则握紧拳头砸在胸口,“陛下,臣愿意率精骑将这五千人马歼灭。” “陛下,臣请为先锋。”怀玉也是急忙请缨。 “叔宝你坐镇咸阳不可轻离,还是让泾阳的敬德出兵,叔宝,你做好策应,,也注意防区颉利声东击西。” “怀玉,敬德刚离开长安返回泾阳,现在还在路上,你立马追上他,传达朕的旨意,让他找机会把这五千人马吞掉。” 为了能够吞并这五千人马,李世民也做了多手准备,一旦大打起来,到时各部就得能够迅速策应。 “去神机坊署取新制出的掌心雷带上,分送敬德和樊兴军中,朕知道龙桥堡是你家乡,心中挂记,去吧,领千骑营前去增援敬德,替朕好好收拾那些狼崽子们。” 李世民拍了拍怀玉的肩膀,“朕等你好消息!” 第176章 龙桥陷落 第176章 龙桥陷落 出了东宫,怀玉直奔曲江神机坊。 烟波岛上神机坊已经建起高墙,工匠们日夜赶工,武士恪这位神机坊署令很尽职的巡视作坊,调度材料,见到儿子突然到来有些意外。 接到皇帝给怀玉调掌心雷的旨意,老武脸色铁青,“五千突厥狼崽子去攻打龙桥堡?” 武士恪要跟怀玉同去龙桥堡,十年前他随李渊进军长安,然后落户龙桥,他们在清河龙潭的两岸河坡上,修缮废弃的窑洞,修渠造桥耕地种树,一点一点的在里落户生根,重建家园。 如今虽然人在长安,可心里也依然时常惦记着那里。 “十年来,龙桥堡一百多户人家,不论是那五十户禁军,还是其它百姓,我们左邻右舍的一起生活十年,互帮互助,乡里乡亲······”老武说什么也要去。 虽腿有残疾,可老武说他骑上马依然弓马娴熟。 之前他在龙桥组建乡勇,被怀玉弄来长安,心中就一直觉得有些愧对乡亲,临阵做了逃兵。 现在听闻家乡将遭袭,他再不能坐视。 “我必须回去!” “我们家在那里。” 并州文水已经成了祖籍,三原龙桥才是家。 “阿耶,你现在神机坊署令,你的职责在此,我已接旨去泾阳,我会保卫龙桥的。” “什么都别说了,”老武坚持要去,至于职责,他认为他这个坊署令,现在亲自押运火器同往,也是职责所在。 怀玉根本拗不过老武,让武胖子劝说也不行,最后也只好同意了。 没时间多耽误,赶紧调取加工赶制好的库存掌心雷,装箱好立马出发,李世民让怀玉调了二百神机营千骑随同。 牛见武、尉迟宝琳两员营官谁也不肯留下,都跟着同行,连兵曹参军韦思仁居然也不甘落后,这位韦昭仪的弟弟居然也骑马随同。 武胖子想去又犹豫,最后还是决定不去了,怀玉倒并不勉强,也不觉得他懦弱,人家毕竟五十出头了,早就躺平,就等武士棱哪天精绝人亡他好继承爵位家业呢。 要是死战场上,死也不能瞑目啊。 来不及再回家跟大家告别,父子二人便装掌心雷装袋驮马背上,轻骑快马出长安。 长安各门,轻骑快马四出,带着一道道紧急军令奔往长安周边诸军处。 李世民是位优秀的统帅,死死的盯住了突厥,任何一点破绽让他抓住,都会果决出手。 ······ 长安城距泾阳县并不远,这路怀玉也已经走过许多趟,他跟马周就是相遇于泾阳县城外迎冬驿边的客栈里。 泾阳,位于泾水之北,古以北为阳,故而得名,尉迟敬德前脚刚从长安回到泾阳,武怀玉后脚便到了。 “武千牛来了?难道陛下因为我差点揍了萧瑀便要处罚我?” 县城里,尉迟恭听到亲兵禀报很不满。 跑去长安参加庭议,一心请战,结果啥结果没有,还闹了一肚子气。 怀玉径直来到县衙。 泾州道先锋总管、左卫中郎将、武连县子李君羡迎了上来,“二郎怎么来了?” 这位李君羡是秦琼老部下,瓦岗的好兄弟,当初一起投的唐,对秦琼这义子他也挺喜欢,之前怀玉还给他调理过旧伤,送过他一些丹药。 “陛下有紧急军令。” 李君羡正色,赶紧将他请入衙中。 衙内,尉迟恭居然赤着上身在吃西瓜,也不怕伤了脾胃,见到怀玉过来,也没在意,“陛下降下何处罚?” “尉迟大将军,五千突厥人马正往三原龙桥堡去,陛下有旨,令尉迟将军想办法将这支人马吃掉。” “我奉旨还给尉迟将军带来一批火药。” 尉迟敬德一听不是来送处罚旨意的,而是有紧急军情,也是立马起身,“跟我说详细点。” 云阳在泾阳之北,三原在两县东面。 颉利由武功移兵咸阳受挫后,转移到了云阳驻扎,尉迟恭便屯兵泾阳,挡在颉利与长安之间。 樊兴则与长孙无忌进入泾河上游的豳州,挡住了颉利沿泾河河谷北返的退路。 尉迟恭本来是要去泾州接替李艺的,迟了一步,让突厥人先到了关中,也就紧守在长安北面为屏障。 这段时间,尉迟恭跟颉利做起了邻居,双方没少小打小闹。 颉利兵强马壮,尉迟恭手里头仅有八千人马,且骑兵仅三千。没有李世民的命令,兵力又不足,也只得紧守泾阳,然后不时的小股轻骑跟突厥人抄掠的人马交交手。 “五千人马,消息准确吗?” 尉迟敬德兴奋起来,虽然他自己也才八千人,但却对五千脱离颉利大部的人马,充满了不屑。 “这是陛下交给我的消息。” “那肯定没错了,这五千人马为何去龙桥堡?武千牛家就是龙桥堡吧,难道是奔着你去的?” “也许,我刚揍了颉利侄子阿史那结社尔特勤,还挫败了颉利想要绑架神机坊官员工匠的企图,还成功揪出潜伏长安的许多突厥细作,估计颉利气极败坏想要报复,当然,龙桥堡位置特殊,这里有一座跨越清河的龙桥很重要,颉利口口声声说要往东打到河东去,从云阳到蒲津关,龙桥堡也算是必经路之一。” 尉迟恭一拳砸在一个西瓜上,将其砸的五分五裂汁水四溅,“真把我们这八千人不放在眼里了?敢在我面前派出五千人,找死。” “五娘子,赶紧聚将点兵,来活了。”尉迟恭对李君羡喊道。 自尉迟恭归唐后一直在他麾下做副手的梁建方、高甄生两将也都是闻讯立马赶来,听说有仗要打了,都兴奋无比。 这些将军们个个腆着个将军肚,熊罴似的,就愁没仗打,根本不怕打仗。 “天高气爽,正是打仗的好季节呢,大将军,说吧,怎么打。” “八千打五千,还考虑个屁,直接干就是了。” 尉迟恭打仗勇悍无比,当年在李世民手底下都能有来有回打上小半年,可不光是会空手夺马槊,指挥用兵也还是不错的,他用兵最大的特点就是疾如风。 尤其擅将骑兵。 诸将召来,尉迟恭的军议开的极简单,根本没有商议,就是一言堂。 “五娘子伱带五千步卒留守泾阳,给老子把泾阳城守好了,这里可是长安的北门,可别老子一走,你让突厥崽子给偷了家。” “梁建方、高甄生你们二人,随我率三千骑兵,赶往龙桥。我们要抢在他们到达之前赶到,给这五千狼崽子们来一个伏击,让他们知道,关中不是他们想来就来的地方,这地方容不得他们撒野!” “武千牛,你和武署令把掌心雷移给交给我们,就可以回长安交差了,我家那兔崽子既然来了,就先借调我帐下听令。” 尉迟恭很霸道的做了安排。 怀玉可不理他,“陛下旨意让我参与此战。” 尉迟恭瞧了瞧他,“哦,那就劳烦武千牛做个监军。” 天黑下来。 泾阳县城里,三千骑兵也已经饱餐一顿,战马也都喂饱了,还特意加了粟米大豆燕麦等精料。 泾阳到龙桥,不到三十里,一马平川。 尉迟恭故意等到天黑才出发,是担心就在其北面二十余里的颉利大营发现他的调兵。 至于多等的这两个时辰,会不会导致龙桥堡陷落,这不在尉迟恭的考虑范围之内,他的作战计划简单且直接,灭掉那五千突厥人马,其余的不管。 在紧邻突厥颉利大营不过二三十里的地方打这场战,要吃掉这五千人马,那就必须得快准狠,必须得一击即中,速战速决,得赶在云阳颉利发现并派援兵赶到前解决战斗。 怀玉父子急也没用,他甚至不允许怀玉父子带神机营二百骑先去龙桥,防着打草惊蛇。 慈不掌兵。 尉迟恭再一次让怀玉明白这个道理,这个老黑打起仗来,跟柴绍也并没有什么区别。 距离颉利不过二三十里处打这场仗,那无异于虎口拔牙,但尉迟恭艺高人胆大,求之不得。 “出发!” 人衔枚马裹蹄。 趁着夜色悄然杀向龙桥堡。 三千对五千,尉迟恭却要求一个冲锋就要解决战斗。 在战场上取得了九转勋的武怀玉,如今也是名合格的战士,父子俩头次一起上战场,骑马并行,老武神色平淡,身上套了件铁索子甲,另一套防御效果更好的明光甲则驮在另一匹马上。 三千骑兵,皆是轻装前行,哪怕相距仅三十里,尉迟恭都没让骑兵们披甲,保留足够的体力,才能在战斗时更好的爆发。 二百神机营千骑都跟随在怀玉身后,包括小尉迟和牛见虎他们,这些禁军子弟也都是一脸期待,慷慨激昂。 武怀玉接触到的大唐人,没有几个怕死的,绝大多数男人都向往战场,也就柴哲威、卢怀让、武君雅这几个家伙每次往后缩,连马周、韦思仁甚至老武、赵信他们,不论老弱残疾还是书生、商人、仆从,都对战争很渴望。 这份渴望,甚至有些狂热。 富贵功名马上取,在唐初真不是一句空话,只要你有胆量,再加上本事,再加上点运气,你绝对能够在战场得到你想要的一切,这也是最快的一个途径,田地、勋官、散阶、官职甚至爵位、封邑、钱帛,乃至于女人奴隶等等。 这或许是老秦人留下来的血脉基因吧? 他甚至想起那些南蛮西羌俚獠等,都有重死轻生的传统,甚至就算到了后世,在岭南地区,都还有宗族械斗的传统, 不服就干,只有胆怯的人才会热衷于耍嘴皮子吧。 抵近龙桥堡,尉迟恭传令停下披甲、整队。 怀玉跳下马,赶紧先趁还没披甲给放水,老武也在旁边痛快,“一会记得保护好自己。” “龙桥堡还好吧?”怀玉身边的四个仗身,二杆子他们都是龙桥堡的禁军,此刻遥望远处漆黑一片,都对乡关切不已。 “别想那么多,打起精神来,一会见到狼崽子就干便是了,干完了再说。”老武教训几个年轻同村子弟,“战场上三心二意,可是会要命的。” 放完水,开始互相披甲。 老武和怀玉都是里面一件铁索子甲,外面再套明光甲,最后外面还要罩一件战袍,连脸部都还带上了铁面罩,这浑身铁包肉,战场上基本上无惧流矢和一般刀枪。 数名轻骑驰回,带来极不好的消息。 龙桥堡在天黑前就已经被突厥人攻破堡门,这个村子已经被攻破,现在村子正被突厥人占领着。 “龙桥还完好,堡里两岸窑洞让那些突厥军官占了,更多的突厥兵就扎营在堡外。” “村民呢?”怀玉声音有些颤抖的问,他在龙桥堡时间不长,但也能记得许忠义刘村正等不少面孔。 第177章 血染清河 第177章 血染清河 夜黑风高。 泾州道行军大总管尉迟恭放下面甲,高高举起了自己那价值百千的马槊,向前一挥。 “杀!” 麾下三千轻骑发起雷霆一击。 武怀玉率领二百神机营千骑,也紧随其后。 没有任何花哨,尉迟恭的进攻简单而又直接,轻骑如决堤之水,汹涌奔腾而去,淹没一切挡在面前的事务。 龙桥南岸,原本龙桥堡村民们辛苦灌溉耕种的麦田,被突厥人踏平,他们割掉了即将成熟的麦穗,留下长长的秸秆,在麦田里搭起了帐篷。 随军的牛羊就散放在军帐周围,任它们尽情的吃着唐人的庄稼,他们的战马则拴在帐前,吃着割来的麦。 唐骑犹如狂风暴雨席卷而来。 趁着夜色,怀玉他们杀了过去。 突厥人发现他们吹响号角,可尉迟恭仍然纵马向前,挡者立碎。 怀玉点燃一颗掌心雷,这是神机坊新产品,改用陶瓶装药,里面还装了破瓷片烂铁钉,以求增加杀伤力,连装药量都提升了不少。 引火药也加以改良,燃烧更加稳定。 怀玉奋力掷向对面的突厥人,轰的一声响,暗夜里绽开一朵火花。 武士恪以双腿控马,在马上不停的点燃一个又一个掌心雷,扔向一堆又一堆的突厥人群和他们的牛马。 尉迟恭呼啸冲过,绝不回头,一路向前,拦路者死,他犹如一把利刃,一往无前,一路穿过了堡外突厥人营地,杀到了堡墙下,堡墙在白天的战斗中被毁坏,突厥人也并没有修复,就那么敞开着。 一队突厥人试图把守堡门,尉迟恭犹如神兵天降,马槊左拍右砸,连续砸打几人,又一记疾刺,把一个小军官给刺透,长槊穿透了他的皮甲,尉迟恭大力如神,将他整个挑飞了起来。 尉迟恭左右,皆是小一号的熊罴,如同一群黑熊下山觅食误入村庄一样,到处破坏。 他们冲入堡中,沿着河坡路继续前冲,根本没去理会堡南岸的那些窑洞,直奔龙桥而去。 呼啸着冲下河岸,踏上龙桥,继续向着对岸冲去。 到处乱战。 怀玉率二百神机营没那么彪悍,始终保持着阵容,尽量聚集一起,一边扔雷一边放箭砍杀。 当怀玉刚冲进堡里,那边尉迟恭已经杀出对岸堡北门,杀向另一边的营地了。 此起彼伏的爆炸声,到处的嘶喊声。 神机营骑兵们兴奋的砍杀着那些四处逃窜的突厥兵,他们被杀懵了,甚至都不知道来了多少唐军,在尉迟恭的猛冲下,他们连点组织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突厥兵找不到军官、头领,妻儿找不到丈夫,战士找不到马匹, 那一声声爆炸,一个个掌心雷,将向来自诩彪悍的突厥战士都给炸懵了,虽然他们也早有一些耳闻,知道唐人掌握了一种会发巨响火光的武器,可第一次见到,就是落到自己头上,混乱加剧了恐慌。 慌乱的突厥兵被唐骑有目的的冲散驱赶,求生的欲望让这些突厥人本能的四下逃窜。 这使的他们再无抵抗唐军的机会,四下奔散的突厥人只不过是那惊慌逃窜的猎物而已。 骑马冲过龙桥,抵达北岸。 怀玉看着熟悉的村子,在夜色下显得残破,他和老武策马来到自家院子,这里一片狼藉,有突厥军官占据过这里,院里还生着火堆,上面还有吃完的烤羊肉骨架。 没有寻到突厥人,只看到一些遗留的锅碗,还有一些抢来的物品,在怀玉原来住的那间窑洞,还发现了里面关着的一群女人。 既有龙桥堡的村民,也有些陌生的女人。 她们惊慌的尖叫着。 “许婶?” 怀玉手里举着支火把,看到一个尖叫着扑上来撕咬的女人,披头散发,满身泥污,但他还是认出这是许忠义的妻子,二愣子兄弟的娘。 四十不到的许婶,平时在堡里也是个比较强势泼辣的女子,处处要强,干活也是把好手,这会却跟受伤惊吓的野猪一样。 “二杆子,快过来,你娘在这里。” 许继祖家就在旁边不远,他一过岸就冲向自家院子,结果一个人也没看到,听到怀玉大喊,赶紧奔来,一不小心还摔了一跤。 “娘!” 许婶在听到儿子的喊声后,终于停了下来,她望向那个全身披甲的士兵,恍惚了一下,然后认出这副熟悉的甲,以前是丈夫的,后来儿子顶替入禁军,便披了这副甲,她以前经常擦拭这甲,还修补过数次,十分熟悉。 “儿啊!” 许氏一下子瘫坐地上。 窑洞里其它女人也都走了出来,看到是唐军打回来了,一个个开始放声哭泣。 老武骑马进来,看到这场面,出声安慰了几句,然后告诉怀玉,“突厥人已经溃散了,咱们再去追砍几个首级,为乡亲们报仇,不给他们再卷土重来的机会。” 怀玉转身上马,许二杆子和赵长盛朱子和赵麻子四个,也都跟她们道声别,翻身上马。 “干死他娘的。”许继祖双目通红,纵马冲出堡,寻找突厥溃兵发泄心中愤怒。 半刻钟后,收兵号角吹响。 各自返回汇聚龙桥堡。 武怀玉、老武还有许继祖他们的马上,都挂着数个血淋淋的脑袋,马鞍上还拴着一串被牛皮索绑着的突厥俘虏。 尉迟恭率着亲兵返回,他的亲兵们高兴的在唱着曲。 “二郎,我阿耶抓住了一条突厥青狼,俟斤阿史德乌没啜,是这五千人的首领。”尉迟宝琳兴奋喊道。 这次突袭非常成功,不仅将嚣张的五千突厥部落击溃,还生擒了来不及逃跑的首领阿史德乌没啜, 在简单的甄别后,还发现了两条青狼,特勤级失和特勤热寒,两名年轻的突厥王室子弟,跟着来立些军功,也是兼做监军的,结果来不及逃跑,一并被俘虏了。 正在收扰突厥人遗留的牛马等,又一队人马过来。 却是隔壁李家庄子听闻这边战斗,许忠义他们带着许多龙桥堡村民在其中。 老许看到老武,赶紧过来,一番询问,才知道今天龙桥堡陷落经过。 突厥人来的突然,虽然龙桥堡在两月前就开始提防做准备,组建了乡团,还跟隔壁李家庄以及其它几个村子,一起组建了三个乡团,建立起巡防警戒机制,约定相互援助。 在此前面对小股突厥游骑的时候,他们确实发挥了不少作用,可这次来了五千,且直接就是冲着龙桥堡来的,他们根本不是对手。 好在当颉利他们大股人马过了泾河后,老许和刘村正他们就商量好,将大部份的妇孺孩童转移到了隔壁的李家庄园,那里的墙更高。 突厥人突然来袭,龙桥堡中剩下的人不多,老许他们不愿意放弃,想凭堡墙而守,结果不到一个时辰就被突厥人攻破了。 老许等部份乡勇跳河逃脱,堡中还留守的一些妇人就被俘虏了。 老许一家子重新团聚,许婶抱着老许大哭,虽然才失陷贼手不到半天,可四十不到的许婶,仍被突厥狼崽子们糟蹋了,都数不清是五个还是六个。 尉迟恭却是没理会这些的。 “斩首千三百余颗,俘虏千五百余,其余的狼崽子溃散于黑夜田野中,一时也来不及搜寻。” “缴获了许多牛羊马匹······” 尉迟恭坐在那一边拿着磨刀石打磨着刀刃一边听着汇报,看了看天色,依然漆黑。 “收拾一下,往东去三原县城。” 他并不打算防守龙桥堡,这堡本就小,立于清河两岸,堡墙不高,也没什么险要。 倒不如东面的三原县城更适合驻兵。 “大总管,不回泾阳?” “这会云阳的颉利肯定都已经接到禀报了,说不定正往这赶来,或是在我们回泾阳的半路拦截埋伏呢,咱们不回泾阳,去三原,谨慎一点。” 尉迟恭打仗的时候就一个字猛,但这会却并不莽撞。 打完胜仗的他,毫不轻敌。 毕竟颉利小十万人马就在西边二三十里处,随时能杀到。 速战速决,是战前就定下的决策。 “武千牛,你去通知下李家庄园,让他们也马上撤往三原县城,突厥人肯定马上就要过来,他们李家虽有邬堡,可防不住颉利大军的。” 李家庄园里不仅有李家的人,还有清河乡的其它村民们,包括龙桥堡的许多村民,李氏家族重要的族人,早就去了长安,但留守的也还不少。 尉迟恭让怀玉去通知,也是看在李靖的面上。 “大郎,你跟着武千牛去一趟,让他们赶紧撤,速度要快,突厥人随时会来。” 这场夜袭战斗来的快去的也快,尉迟恭都没做什么歇息,便立马转移。押着俘虏,赶着牛马往东边十余里外的三原县城赶。 临离开前,他让手下把突厥伤兵全都给押到清河畔砍了,尸体扔进了清河,染红了一河清水。 老许父子红着眼睛咬牙切齿,许婶哭红肿了眼睛,刚才要跳河寻死,被老许抱回来,斩杀突厥伤兵的时候,爷俩提着刀把刀刃都砍卷了,眼睛都杀红了,溅了满身的血。 战争就是这么无情,杀红了眼后就再无怜悯可言。 夜黑如墨。 身后曾经欢声笑语炊烟袅袅的龙桥堡,再次残破,清澈的清河水,也已被鲜血染红,满是漂浮的尸体。 看到这一切,怀玉既庆幸他提前把武家人带去了长安,又痛恨胡虏的入侵。 龙桥堡遭此劫难,战死了三十多个村中青壮,还有许多妇人被凌辱,幸好许多妇孺早转移到李家庄,否则今日皆难幸免。也幸好怀玉他们杀到,否则如许婶等这些被俘的妇人,会被突厥人掳回草原为奴,从此与丈夫儿女们永隔,将来身死异乡为孤魂野鬼。 第178章 开国县子 第17八章 开国县子 长安。 清晨,巡骑沿街报时,坊门城门次第打开。 一骑快马奔驰入长安。 骑士手举一面旗帜。 “大捷!” “三原大捷!” “泾州道行军大总管尉迟恭大将军、左千牛押神机营使武怀玉将军,昨夜率轻骑三千,夜袭三原龙桥堡五千突厥,斩阵俘虏共计三千,大捷! 生擒俟斤阿史德乌没啜、特勤热寒、级失!” 骑士高举着的旗帜,却正是一面书写着昨夜大捷的露布。 城门处的街铺武侯听到,振奋的大喊,“贼他娘的,这仗打的痛快,快让给,给报捷使者让路。” 骁卫巡骑也亲自为他开路。 武侯和巡骑、坊丁等在听到捷报后,也都开始主动的大声宣扬这捷报,第一时间转告给街坊百姓。 东宫。 李世民在举行早朝。 尚书左丞魏征出班,直接弹劾昨天廷议时争吵甚至要斗殴的尉迟恭和萧瑀,认为萧瑀无宰相气度,且目无君上,对皇帝不敬。尉迟恭身为大将,可却以上犯下,同样对皇帝不敬。 “臣请求罢免左仆射萧瑀、右武侯大将军尉迟恭二人官职爵位,让二人闭门反省思过。” “身为紫金重臣,越发需要做群臣表率,岂能如此失仪,成何体统·····” 魏征口水横飞,慷慨激昂。 李世民却有些心不在焉,嗯哦阿的不时应一句,这反应惹怒了魏征,开始连皇帝一起批评谏诤。 “君不君则臣不臣·····” 魏征越说越过火,李世民脸色变的越来越难看。 就在皇帝即将爆发的时候,内侍监张阿难凑到皇帝近前轻声道,“陛下,宫门报捷,昨夜尉迟大将军和武千牛率领的三千二百骑,夜袭三原龙桥突厥五千人马,将其大溃,报斩首千五,俘虏千五,缴获牛马羊驼无数,还生擒了俟斤、特勤等三人······” 正满胸怒火的李世民一听这消息,眼睛都瞪大了。 “哈哈哈!” 皇帝大笑,爽朗的笑声遍布整个大殿。 “陛下因何发笑,难道臣的谏言很可笑?”魏征怒了,铁青着脸询问皇帝。 李世民这会也不再跟魏征计较了,他摆了摆手,“诸位爱卿,朕有个好消息要告诉大家,昨夜,尉迟恭在三原打了个大胜仗,溃敌五千,擒斩三千众。” “又狠狠的给突厥狼崽子一个教训了。” 皇帝笑的很大声,甚至有点得意。 魏征站在殿中,愣住了。 他那正弹劾尉迟恭起劲,这边尉迟恭就立大功了?他不由的想起上次他刚弹劾武怀玉,结果第二天皇帝给武怀玉赏赐了一座大宅,还就在他家隔壁。 李世民根本就不再正眼瞧魏征,视他如无物,下旨把报捷使者召进宫来,直接在殿上献上露面,当面报捷。 尉迟恭派回来报捷的使者,是黄瓜县侯、神机营长史韦思仁,都说尉迟恭勇而无谋,肚大无脑,其实尉迟恭也并不是真的就没脑子。 人家派人回来报捷,也并没派自己儿子回来,而是派了韦思仁,京兆韦氏子,还是皇帝新封的韦昭仪亲弟弟、韦贵妃的堂弟。 昨夜的战斗,韦思仁一直跟着武怀玉,倒也是出了几分力的,虽然韦家的八名部曲骑兵一直团团护卫,但韦思仁骑射也还不错,毕竟曾祖是战神韦孝宽,他也瞅着机会射落好几个突厥兵。 他家部曲把每个韦思仁射落马的突厥兵,都给补刀并把脑袋砍下来,这让最后记功的时候,韦思仁向参军摆出了七个脑袋,都记在他名下了。 “臣神机营长史、黄瓜县侯韦思仁拜见吾皇!” “免礼,昨夜大捷详细道来!” 韦思仁不仅骑射本事还行,这口才更没的说,名门子弟,打小名师教导,嘴皮子很能说,就算站在殿上,也没有半点怯场,反而是侃侃而谈。 其实昨夜的战斗,毫无什么精彩起伏之处,就是一个冲锋的事,但韦思仁却能说的跌宕起伏,毫不吝惜的大加赞赏了尉迟恭、梁建方、高甄生、武怀玉诸将的勇猛,也顺带提了他阵斩七级这事。 李世民听的不住点头,目光还不时的故意瞥一眼魏征。 你刚不是把尉迟恭说的一无是处吗? 你之前不是还一直紧咬武怀玉不放吗? 如今证明还是朕的眼光好啊,知人善用。 皇帝一高兴,就要重赏赐功臣。 赏不逾时嘛。 尤其是眼下,越发需要赏赐以振奋士气人心。 李世民向来是不吝赏赐的,有功则赏,这一点李世民虽不及李渊,但也肯定比他表叔杨广强的多。 先前尉迟恭在玄武门立下大功,李世民就直接赏赐他一万匹绢,还把李元吉的齐王国司的财产都赏赐给他了,让尉迟老黑一跃就登上了长安富豪榜。 “中书令房玄龄替朕拟诏,加封泾州道行军大总管尉迟恭镇军大将军号,封爵吴国公。 总管梁建方加封雁门县男,高甄生加封为益昌县男,各赐绢千匹,赏奴婢二口。 押千骑营使、左千牛武怀玉晋封文水县开国子,晋二阶,赐绢千匹,赏奴婢二口。” “千骑营长史韦思仁,晋二阶,赐绢百匹。” “魏征,朕的封赏可合适?” 李世民问魏征。 魏征也不示弱,“陛下,臣以为封赏太过,尉迟恭昨夜破敌虽有功,仍不过击溃五千突厥部落,其中战士不超三千人,以三千二百骑破敌五千,这一战顶多算是个中阵上获而已, 却直接封国公,加大将军号,太过。” “梁建方、高甄生二将,也不过是子总管,就算跳荡先锋之功,也顶多晋二阶,如何可封爵?” “武怀玉率二百神机营参战,可凭什么就晋县子爵? 官职爵位,国家名器,岂能如此滥授,臣请陛下收回成命。” 李世民呵呵一笑,似乎早料到魏征会这般说,并不在意,根本不予理睬,只是让房玄龄把当殿写好的诏书给大家念一遍,然后交给门下省的侍中用印,让尚书省发出。 等这些安排好,李世民才对众臣道:“武怀玉昨晚可不是仅带着二百神机营千骑去混了个战功,武怀玉有献策之功,大功。” 他简单一句话,便堵住了魏征之口,话很明白,昨晚这仗,带兵的是尉迟恭,但出谋献策的是武怀玉,何况武怀玉昨晚也一样是带兵冲锋的。 国难思良将, 眼下这局势,越发需要武怀玉尉迟恭这样能真正为君分忧的臣子,而不是皇帝说什么他都要反对的喷子魏征。 高兴的李世民结束早朝后,特意召来了阿史那思摩、执失思力、阿史那结社尔还有康苏密这几人。 皇帝得意的告诉了他们昨夜大捷的好消息。 “马上阿史德乌没啜、热寒特勤、级失特勤就会到京跟你们相见了,” 几人面面相觑,都是不可思议。 颉利就在云阳,派阿史德乌没啜带五千人马到相距不过二三十里的三原龙桥,灭个村子,这么简单的事,居然还败了,让唐人在眼皮子底下把人灭了? 这怎么可能? 可这种事情,皇帝也没理由骗他们吧,骗他们能得到什么? 李世民跟他们炫耀了一翻后,又让人把他们送回门下省,继续关着,不过特意交待给他们伙食改善一下,三天供他们只羊。 特勤阿史那结社尔被留了下来。 “我跟突利可汗什钵苾早结为兄弟,他是我昆弟,伱又是突利的亲弟弟,说来你也是朕的兄弟了。”李世民坐在榻上,对有些忐忑不安的结社尔一脸微笑。 可这笑容却让结社尔直起鸡皮疙瘩,之前刚来长安他是挺嚣张的,觉得汉人被他们突厥摁地上蹂躏,自觉高高在上,可在北门被武怀玉拿着仪刀狠狠抽了一顿后,老实许多了。 被抽掉了几颗牙齿,现在说话都还漏风呢,那鼻梁骨被抽断后现在也彻底歪的了。 被关在门下省天天吃素喝粥,结社尔还从没遭过这罪,还动不动让唐人吓唬,都没睡过一个好觉,真怕哪天就被拖出去砍了。 刚才听说颉利又败了一阵,越发悲观起来,觉得这辈子怕没机会逃离长安城了。 李世民跟他微笑着聊了一阵,说什么跟颉利是结拜兄弟,他也算自家昆弟,然后还给他授予左领军中郎将之职,并长安赐宅一座,赏赐十口突厥奴隶。 “张监,一会让尚药局的御医,给结社尔中郎将治一下鼻子,再把缺的牙齿补上,用金子补。” 结社尔被带出宫的时候,还一脸懵。 怎的唐天子打了胜仗,反而对他客气起来了,不应当更加嚣张猖狂,更加轻视他们吗? 被张阿难带到尚药局,已经长歪的鼻子被那位白胡子老御医又给捏断,痛的他死去活来满脸泪,老头捏断后又给他重新弄直并上药,最后另一位御医老头,又给他镶了五颗金牙。 老御医镶好,给他一面铜镜。 结社尔嘴一张,几个大金牙金光闪闪,这下不漏风了,还有点闪耀。 出了尚药局又被带到西城,皇帝给他新赐的宅子里,十名赏赐的奴隶也都到了。 结社尔看着这切,恍如做梦。 坐在宅子里,听着外面坊间百姓欢呼三原大捷,结社尔和十个突厥奴隶大眼瞪小眼。 直到午后,一名自称是左卫中郎将崔敦礼的官员到来,跟他谈了许久。崔敦礼要他给兄长突利小可汗写信,崔敦礼将带着信去出使突厥大营,到时交给突利可汗。 “特勤先在这里养好鼻梁,等过段时间伤好后,我再送特勤回突利可汗营。” 阿史那结社尔突然明白过来,原来李世民对他这么好,是要跟他兄长突利小可汗联系。 “我的伤没事,我可以现在便带你一起去我兄长营地。” “还是先养好再说,出了长安城,突厥营地可未必有这么好的医师,特勤也不想以后鼻子都是歪的吧?”崔敦礼笑着道。 阿史那结社尔心有不甘,又问,“上次打断我鼻子,还打落我五颗牙的那个侍卫······” 不等他提出什么过份要求,崔敦礼直接道:“那是陛下跟前红人,押神机营使、左千牛、大陵县男武怀玉,昨日大捷,他有大功,刚被晋封为大陵县子、晋二阶、加勋一转, 之前的事,陛下也说了只是误会一场,待武县子回京后,到时让他来看望一下特勤,忘记说了,这位县子还是神医呢,若是到时特勤的鼻子恢复的不是很好,还可以请他出手帮忙矫正。” 崔敦礼明白无误的告诉他,别以为皇帝让你给突利写封信,你就能拿捏起来,更别想着借机要求处罚武怀玉,那是皇帝心腹红人。 第179章 秘密会盟 第179章 秘密会盟 三原县城。 张县令很识趣的把县衙让给了尉迟恭,不仅没半点怨言,还很高兴。 突厥肆虐渭北,他这个县令早把头都要挠秃了,整天都担忧什么时候突厥大军把三原城破了。 如今尉迟恭这老黑领三千骑来了,三原城也就安全了,就算到时真要城破了,那也是老黑的责任了。 “我早看出二郎不一般,可也没想到青云直上如此之快啊。”张县令对怀玉无比感慨,上一次二人见面时,他是县令,怀玉还是他委的捉钱品子。 可现在,他仍还是七品的下县令,怀玉都是开国子了。 “张县令之前对我多有照顾,我心中一直感激呢。”怀玉看着许久不见,都已经增添了半头白发的张县令也不胜感慨,这位本是秦王府的武将出身,因为也读过点书,所以做了这县令。 现在看这半头白发,县令不好当啊。 “之前张县令给我捉的公廨本钱我还没缴还,回头便还上。” “你家管事每月都缴了四千的息,本钱早点晚点还都无妨。” 三原县城本就不大,因为突厥人进关,许多百姓都躲入城中,如今又来几千人马,更是把这不大的夯土城挤的水泄不通,到处都是百姓搭的逃难窝棚。 不少百姓一时没了生活来源,许多人连点积蓄余钱都没有,躲进了城也只得靠朝廷每天一顿施粥救济。 做为县令,老张确实焦头烂额。 “什么时候能击退突厥人?” “快了。”怀玉安慰老张。 跟老张聊了会,怀玉便又去看望安置在城中一角的龙桥堡同村邻居们,之前躲在李家庄的也都随他过来了。 龙桥堡一百多户村民,除少量提前去了长安,多数都在这了,昨天守堡死了三十多个青壮,还有好多妇人被掳,最后多数得救,但也有些不堪受辱死了。 一片悲伤气氛弥漫着。 战时仓惶,好些人家连给家人收葬的条件都没,那些战死的都被突厥人直接扔进了清河,尸体都一时寻不到了。 如今在县城,也只得披麻戴孝,对着西边龙桥堡的方向哭祭。 那个很热情的刘村正死在了突厥人的箭下。 他隔壁的张叔也被长矛桶死。 怀玉弄来了一点粮食,给村民们每家送去一点,死了丈夫、兄弟、儿子的人家天塌了一样,而有的人家妻女被辱,也都是既愤怒又痛苦,还有些女子更是也没了。 即将成熟的庄稼没了,家没了,人也没了。 李三娘带着家丁,也送了些粮食过来。 “听说二郎赐封县子,恭喜啊。” 污秽遍地的土街上,李三娘对怀玉说着恭喜的话,这位李三娘也是刚从会州回来。 今天怀玉去李家庄通知他们撤离,李家一些人还不舍得离开,想着凭李家庄的邬堡坚守,还是李三娘果断的决定带大家搬来三原县城。 许久不见,李三娘有些憔悴。 怀玉这段时间也听了不少李三娘在边关的壮举,离家出走前往边关,路上雇佣了一群伙计护卫,遇到马贼不仅能击败,甚至还把那群马贼招安了。 “上次多亏你的丹药,我父兄还有会宁关的很多受伤将士们,都撑过来了。” 在三原县城,怀玉并没有呆太久。 李世民的封赏很快下来,尉迟恭封吴国公,加封镇军大将军,高兴的这家伙越发的有点飘飘然。 梁建方和高甄生这两个这些年一直在敬德麾下的总管,也封了男爵,兴奋的眼睛都红了,对李世民感激不已。 反倒是晋为开国子的怀玉,倒是淡定很多。 从陇右回来,他也前后又立了几次功,如今本品也升到了从六品下的通直郎,这升迁的速度,也就比马周差点了。 皇帝的使者宣完封赏旨意后,还有道旨意,让武怀玉带神机营回京。 “颉利从云阳沿泾河往渭河北岸移动,并已经派人将先前分兵的突利等几支人马召回,看那架势,好像是要打咸阳攻长安,圣人让武千牛赶紧率神机营回京。” 接到这旨意怀玉也不敢怠慢,当下赶紧又带着人马回去。 为安全起见,这次没走来时的路经泾阳回长安,而是往东从高陵回长安东。李三娘也跟着一起回长安,老武本来想留下,怀玉硬拉着他回了。 神机营二百骑这次来,一场夜袭折了十来个,有几个重伤的留在三原城,这伤亡还算是较轻的。 路上没遇到大股突厥人马,只遇到几支小队,神机营下上都很愤怒,呼啸着就是一通追逐,硬是灭掉了好几支突厥小队。 大家斩下他们的首级,拴在马上带回了长安城。 一进长安,李世民便召他去东宫。 李世民心情似乎不错,见面后问怀玉龙桥一战经过,没什么可叙述的,太过简单的一场战斗。 “你上次跟朕说寻找机会歼其一两路人马,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这会颉利是真知道痛了,突利也主动联系来了,” 龙桥一战,战果不如咸阳一战,也不如陇右渭州一战,但在这个僵持对峙的局面下,唐军在突厥颉利大军的眼皮底下,硬是将其五千人马,斩首俘虏三千,可谓是给许多突厥贵族们惊出了身汗。 一而再的失利,也让他们开始有些慌。 许多突厥贵族甚至是大多数突厥牧民,热衷于南下入侵,但也只是为了抢劫,他们又不想要关中的田地,只想抢一把就走。 这次入侵,单抢掠而言,他们早已经抢的盆满钵满了,之前是颉利自信满满的说服大家,说可以趁机打到长安城下,迫李世民向突厥进贡大量的钱帛人口等,大家也觉得值得一试。 可现在情况并不是很乐观,抢的盆满钵满的突厥贵族和牧民们,已经开始思乡,想要早点回草原老家,好享受今年的收获。 他们并不想继续呆在关中,更不愿意在睡梦中被那什么掌心雷给轰灭。 突利是颉利的亲侄儿,却也是管理东部的小可汗,跟颉利关系向来不算好,在武德七年那次打到泾州的战事中,就是突利背着颉利收受了李世民大量珠宝钱帛,还跟李世民拜把子,坚决要和议回草原,让颉利最后不得不接受大唐的和议。 如今,突利见了李世民的使者崔敦礼后,也是再次表态,与其天天这样耗下去,不如早点回草原。 突利的话,还赢得不少部落首领们的支持,尤其是那些黑突厥们,他们并非突厥本部,是较早被突厥征服的一些部落,抢劫的时候他们分的较少,但打仗的时候,颉利却喜欢让他们顶在前面。 上次咸阳之战,康苏密率领的两万杂胡,就大溃惨败,连康苏密都成了俘虏。 “明天,朕要跟突利在便桥会面,伱跟安元寿随从侍卫。” 这是一次秘密会面,安排在渭河南岸秘会,会面的人尽量少,侍卫只选了武怀玉和安元寿两千牛,而随同的则有房玄龄、高士廉两宰相和兵部尚书杜如晦以及翼国公秦琼及禁军大将周绍范。 “龙桥一战,你们打的很好。”李世民起身拍着他的肩膀,很是赞赏。 出宫的时候,马周正好一同下值回去。 “这次突厥入侵,不知道多少个龙桥堡被毁于战火,被突厥铁蹄践踏。”马周只过去一次龙桥堡,在那里只了一天而已,可对那里印象不错。 本来安居乐业的乡村,如今却一下子死了几十人,许多妇人被辱,现在都被迫离开了村子。 怀玉心头也很沉重,“哎。” 老武这次也记勋一转、升官一阶,但老头也是一点喜悦也没,“村正老刘公认的好人,” 老刘也曾是元从禁军,战场上也是杀敌得勋的,没死在开国的一系列战争中,如今倒是死在自己的家中。 长安城里,街坊里百姓还在传扬着三原大捷。 怀玉他们一起回到永兴坊,刚搬来的一家子见他们平安归来都很高兴,可当听老武说到龙桥堡的惨状,说到那一个个熟悉的名字已经死去,说到许婶等女子被辱,武柳氏、大姐、王氏她们都不由的抹泪。 晚饭大家都没胃口吃。 第二天一早,怀玉去东宫报到,与安元寿一起随李世民一行便服来到渭河南岸一处偏僻渡口。 等了没多久,突利便带着数名侍卫,划船过来。 河岸边,搭起了一顶帐篷,李世民跟突利在帐中密会,远处,百骑侍卫们持弓带箭警戒。 帐中,只有怀玉和安元寿两名千牛提着千牛刀、披着铠甲充当侍卫。 他打量着突利可汗,很年轻,比李世民还要年轻好几岁,此时也才二十三岁,他是始毕可汗的儿子,管理着突厥东部,契丹、奚、靺鞨诸部都归他管辖。 七年前,始毕可汗死时,已经十六岁的什钵苾并没有能继承汗位,而是由其叔父处罗继位,处罗死,又由他叔父颉利继位。 什钵苾虽得封小可汗,其封号还是他祖父启民可汗称大汗前的小可汗号,但年轻的突利,跟处罗子郁射设一样,对大汗之位也是充满想法的。 李世民和突利热情相拥,非常亲热。 真好像一对久别重逢的亲兄弟。 李世民挽着突利的手并坐一起,大谈结拜之情,谈唐突盟约,然后让房玄龄拿出旨意,加封突利为北平郡王、右卫大将军,又赏赐大笔钱帛金银珍玩。 突利欣然接受,跪接旨意,兴高彩烈。 这家伙眼里好像根本没有颉利大汗。 “你妻子可还好?”李世民突然问道。 “杨氏身体一直不太好,”突利笑道。 他的妻子是隋朝和亲公主淮南公主杨氏,这个时候问起杨氏当然不是关心她,隋朝和亲突厥的公主,那都是唐突友好关系的敌人,如义成公主就是代表。 高士廉在一旁道:“陛下堂叔淮安王李神通家倒是有位能骑擅射还通琴棋书画知礼仪的县主,可以赐婚郡王,永结两家之好。” “嗯,加封县主为河间公主,赐婚朕之昆弟。” 堂妹嫁结拜兄弟。 突利再次跪拜,“谢皇帝陛下赐婚。” 怀玉在旁边默默看着,突利真是毫无节操,眼里根本没有突厥汗国的利益,只有自己的私利。 不过大唐把宗室女赐婚和亲草原,也让人心里觉得憋屈,汉以来,对草原征战不断,可却也经常送女和亲,说来这方面还不如大明老朱家,起码坚决不和亲,顶多就是互市,还经常关闭互市,连生意都不跟那些胡虏蛮夷们做。 李世民跟突利这拜把子兄弟俩聊的非常高兴,突利得到封爵官职和大量金银钱帛甚至是一位宗室县主赐婚,而李世民则得到了突利的忠心表态,绝不会跟着颉利一条道走到黑,他会跟颉利划清界线,维护唐突盟约。 “传御膳,朕要与昆弟痛饮几杯!”李世民道。 第180章 朝天子 第1八0章 朝天子 (感谢百战悍卒的打赏!) 御厨早准备了丰盛的御膳。 这些皇家御厨并没有简单的杀个羊宰头牛弄个全牛全羊宴,那太简单了,显现不出大唐皇家御厨们的水准,也彰显不出大唐的国力。 他们精心烹了一只鹅。 唐人喜欢吃鹅,每只价二三千。 今天,御厨们便给突利可汗做鹅吃,可传膳的时候,御厨们却抬进来两只羊。 刚才突利听御厨说今天吃鹅,怎么却抬进来羊? 御膳主厨是个胖子,当厨子的没有不胖的,不偷菜吃的厨子那都不是好厨子。 “今日这道御膳名叫浑羊殁忽,” 胖厨子口才不错,把这道名菜讲的很到位,今天主宾双方共有十人,胖厨子也就提前取来只肥美活鹅,去毛去内脏。 又宰了只羊,剥掉羊皮、去掉内脏,把事先调味好的糯米饭和香料塞进了一只羊的肚子里。 再现宰一只羊,仍是剥皮去内脏,再把准备好的鹅塞进羊肚。 这鹅也不简单,鹅肚子里还塞了只鸡,鸡肚子里又塞了鸽子蛋。 就这么套娃一样,羊套鹅,鹅套鸡,鸡套鸽子蛋。 把羊放火上烤。 涮上各种调料,羊肉烤熟后,再取出羊肚里的鹅。 李世民很豪爽,今天烤了两只羊,一只羊里是糯米饭,一只羊里则烤了一只鹅。 胖厨子把第一只羊抬到李世民面前,取出羊肚里的鹅,又把鹅肚里的鸡,鸡肚里的蛋取出,将那枚鸽子蛋装在一个精致的白瓷盘里,端到皇帝面前。 然后把把取了蛋的鸡,装入盘中,送到了突利面前。 再把浸满了羊油、充满香料味的大鹅拆分,帐中主宾十人,各一份。 怀玉也分到一大块烧鹅。 再然后才是分割烤羊肉和糯米饭。 说实话,看着挺新奇,味道只能说还不错,但算不上有多出色。 鹅在羊肚里烤的,倒是比较鲜嫩,不过浸了许多羊脂,油腻了一点,而且香料明显放的过多了点,有些掩盖了食材的本来美味。 那鸽子蛋估计应当还不错,可惜就那么一个,皇帝独享。 一道浑羊殁忽,怀玉觉得还行,可突利可汗却震的不轻。 草原上的小可汗,那也是统领许多部落,最不缺的就是牛羊马匹骆驼这些,甚至可以说在草原上那几乎是天天吃肉的,但哪吃过这种做法。 一物套一物的,确实新鲜。 胖厨子却还说,今天一时匆忙,没时间准备,要不然还要再烤一只骆驼,把羊放骆驼肚里······· 这道菜有点过于装蛋了。 虽没有其它宫廷名菜那么精致好看,但用草原上常吃的羊,做出这种吃法,也着实让突利和他的两个随从贵族被震慑了一把。 怀玉吃着烧鹅,嫌弃油腻。吃烤羊,觉得干柴,不如直接切成块烤羊肉串,夹上块羊尾油,那多香多嫩,要是再烤个油包羊腰子、烤羊蛋,那更美味,浪费这只羊这只大鹅了。 突利却很满意。 既是头次吃这么奢侈的大菜,也是觉得皇帝这是很抬举他。 李世民也是大块朵颐,宾主吃的满嘴流油,相谈甚欢。 羊肚里的糯米饭也比较油腻。 浑羊忽殁帐中十人只吃了部份,剩下的都赏赐给李世民和突利的侍卫了,那些侍卫们倒是不嫌油腻,还觉得能吃到这皇家御膳、宫廷名菜很有荣光呢。 李世民在岸边送突利上船,还折了枝柳枝给突利,又说风大,把自己的锦袍解下来给突利披上。 那亲切的模样,真好比亲兄弟了。 不过怀玉在旁边倒是挺淡定的,亲兄弟又如何?李世民可是杀兄宰弟的,建成和元吉尸骨还未寒呢。 两人依依不舍的道别。 突利乘小船返回了渭水北岸,李世民望着涛涛渭河水许久,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收起。 皇帝沿着渭河南岸漫步,房玄龄高士廉杜如晦秦琼周绍范跟着后面,武怀玉和安元寿则依然顶盔贯甲执千牛刀随侍。 君臣都没说话,就这样漫步河边,似在消食,也似在谋划着更大的事情。 利用颉利和突利叔侄间的这种特殊关系,分化离间拉拢,这一步走的比较顺利,武德七年李世民奉旨通和,就用过一次了,突利也是非常配合。 如今突利还是那个突利。 颉利自然也还是那个颉利。 只是对李世民来说,和议的机会已经出现,但他却又有几分犹豫了,咸阳、三原两战,让李世民心中觉得突厥人其实并不算强。 在长安脚下,如今各路人马汇聚,真要打,胜算还是很大的,尤其是有突利这样的反骨仔在,只盯着颉利打胜算更大。 就这样和议,放突厥离去,那未免有几分放虎归山的遗憾,将来再要收拾突厥,会更加困难。 房杜似乎也早猜到皇帝的心思,却并没有一人出声。 打还是和,最终还是得由皇帝做出最终决定,该分析的他们都分析过了。 “走吧,回京。” 李世民在河边足足散步了一个下午,直到天昏暗之时,才终于要回去了。返京的时候,李世民的脸上没有了犹豫不决,眼中尽是坚决。 怀玉知道,李世民终究还是决定和谈了。 这位年轻的天子,还是打算早点结束眼前的兵灾,这个选择究竟对还是错,怀玉也不好评说,但历史上这次会盟后,李世民励精图治,也是用了短短几年,便让李靖出兵攻入突厥汗庭,生擒了颉利,一雪前耻。 到贞观四五年的时候,斗米就已经只要三四钱了,虽然这里面也有钱荒原因,导致钱贵物贱,但贞观四五年的时候,确实比武德朝的时候,已经安稳富裕太多了。 这一切都是因为扫平天下,结束战乱,百姓能够安心耕种商人能够货通天下。 “怀玉,你觉得朕跟颉利和议,做对了吗?” “朕是不是懦弱了?” 怀玉摇头,对前边马上的李世民道:“一时的忍让并不是懦弱,而是为了更好的前行,陛下是心怀天下,才能如此忍辱负重,这绝非一般帝王能够做到的,” “汉武帝在位五十四年,却用了四十四年时间攻打匈奴,而他能击败匈奴,也是因为他即位的时候,接手的是经历了文景之治的强盛大汉朝。 陛下拔乱反正,临危受命,接掌的大唐,却是还刚结束中原群雄割据称霸,还没能休养生息,恢复民生国力的大唐。 但臣相信,今日的这一退让,也是值得的,不出十年,陛下必能扫灭突厥!” “十年!” 李世民叹了一声,十年的时间并不算长, 汉武帝在位五十四年,却用了四十四年打匈奴。 “但愿十年之后,我们能够一雪今日之耻。” “陛下,十年只是臣做的最坏的预计,事实上臣以为凭陛下之英明神勇,还有我大唐将士们的勇猛敢战,十年还要再打个对折,顶多五年,我们就能攻灭突厥汗庭,把颉利抓回长安来,让他以后给陛下的宫廷宴会陪酒跳舞!” 突厥可汗给中原天子陪酒跳舞并不是没有先例,比如西突厥的处罗可汗达曼,就曾在隋唐两朝给天子陪酒跳舞。 当年西突厥阿波可汗大逻便被启民可汗的父亲莫何可汗生擒,西突厥人就立了达头可汗后裔泥利继位,泥利妻向氏就是中原人,生子达曼。泥利死后,达曼继位为处罗可汗。 处罗治国无道,部落多叛,杨广西巡,召处罗朝见,处罗托故不至,杨广便有裴矩之计,诱西突厥西设射匮发兵袭处罗可汗,处罗大败,杨广派向氏说服处罗入朝。 处罗入朝后,杨广把他的部落人马分成三部,内迁安置,把处罗一直留在京城。 杨广江都被弑后,处罗回长安,归附李渊,封他归义郡王,从此又成为唐廷宫宴上的陪酒跳舞的常客。 可后来东突厥始毕可汗与唐结盟,有个条件就是要杀死处罗,因为他爷爷就是当年西征的莫何可汗,就是在西征时中流矢而亡。 第二天,李世民便派出了郑元璹、崔敦礼过河前去颉利营中谈判议和。 颉利的汗帐里,诸南征贵族首领们齐聚,突利果然带头站出来支持跟唐人谈,有他带头,其它诸部也都表示愿意以和为贵,只要唐人肯给钱帛金银他们便愿退兵。 当天,郑元璹和崔敦礼便跟颉利先达成了一个口头协议,双方和议期间,都休兵罢战,不得再互相攻击,突厥也不得再劫掠。 关中突厥各路人马,都退到渭河以北、泾河以西的,咸阳泾阳醴泉之间的这片区域。 鸿胪卿、沛国公郑元璹天天在颉利大营和谈,双方就退兵条件谈的很艰难,好在有口头协议达成,暂时都休兵罢战了。 而李世民也并没有闲着。 他天天在渭河南岸会见突厥各部首领达官们,这些首领都是突利牵头,李世民使者秘密拜见,诱他们来南岸朝天子。 李世民对这些来拜谒的俟斤、颉利发、啜、酋长等大小首领,也是十分客气大方,一个个都颁诏赐封官职爵位,不是封大将军就是将军,不是国公就是郡公县公。 赏官赐爵,一件件紫袍玉带赐出。 还有一车车的金银丝绸等送出,并约定互市通商,反正只要跟着大唐皇帝,不会亏待他们。 也不需要他们做什么,就是大家亲近亲近。 李世民的这招很厉害,他给这些首领们赏赐,又不要求他们背叛颉利什么的,只是提唐突两家早结的盟约,希望继续友好。 每次李世民秘密会见这些首领的时候,除了赏赐官爵、紫袍玉带,也会请他们吃浑羊忽殃,最后还有个保留小节目,让怀玉跟安元寿拿掌心雷炸鱼。 这些怀玉亲自改良过的掌心雷,每次当着这些突厥首领们的面,扔进渭河里然后砰的一声巨响,溅起一股高高的水柱,然后水里翻起鱼来,都能让那些首领们面色大变,对李世民也变的更加尊敬。 只是每次他们提出请求,想要讨几枚掌心雷,都会被李世民无情拒绝。 给你们看看就好,岂会真的给他们。 时间到了八月底,突利等议和派已经占据了多数,他们甚至都公然的往返于两岸,都不再跟颉利大汗藏着掖着了,甚至都有俟斤直接穿着李世民赏赐的紫袍玉带出现在颉利的金狼大帐中参与议事。 面对一致和议撤兵的呼声,虽然可敦义成公主杨氏还在不停的给颉利吹枕边风,但颉利也已经明白事不可违。 颉利让郑元璹转告李世民,约定次日双方于渭桥见面会盟! 消息传回长安,李世民也长松口气,这场六月开始的入侵,终于要结束了,当时怀玉就提着千牛刀站在李世民的身边,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是觉得松口气,该死的突厥人早就该滚了。 第181章 六骑会盟 第1章 六骑会盟 武怀玉内衬铁锁子甲,外披明光铠甲,手执千牛刀,踩镫上马,今天天气很晴朗。 房玄龄一袭紫袍,在马上望了望天,“今天是个好日子。” 黄袍的李世民却脸色凝重,“今天是个耻辱的日子,当永远铭记。” 此话一出,让大家也都收敛表情,是啊,今天是与颉利约定会盟的日子,不出意外,今天将再次缔结盟约,随后颉利将率兵退出关中。 一切都将暂时划上个句号,可对大唐君臣来说,这绝对不是什么胜利。 “走吧。” 李世民一夹马腹,催马前行。 武怀玉和安元寿两位千牛侍卫,便也催马上前,越过皇帝,在前引路护卫。 中书令房玄龄、侍中高士廉、兵部尚书杜如晦、左卫大将军长安道大总管秦琼、右武卫大将军万年道大总管程金,还有左屯卫将军周绍范、右监门将军李孟尝七骑,跟随在后。 屯营的百骑、千骑、飞骑还有骁卫等护卫左右。 出长安城,抵达长安西门外,这里早已经集结了大批精锐唐军,兵马陈列于渭河便桥南岸。 数万将士旗帜分明、铠甲锃亮,刀枪如林。 皇帝检阅将士们,士兵们山呼万岁,声冲云宵。 这天,是八月二十八日。 诸军齐至,旌旗和铠甲遮盖了原野。 颉利也引突厥大军南抵渭河北岸,乌泱泱的看不见尾。 李世民让兵部尚书杜如晦协助左仆射萧瑀右仆射封德彝在营中指挥,秦琼、程咬金这两员上将军,则分别指挥大军左右。 皇帝仅率房玄龄高士廉周绍范以及武怀玉、安元寿, 六骑直接上渭桥。 渭水便桥虽名为便桥,但并不简便,只是因汉代时曾直通便门故称,此桥长一里,宽五丈余,这座桥是长安通往西域、巴蜀、朔方、河套的要津,十分宽阔平坦。 怀玉和安元寿两骑并行在前,也一点不显拥挤。 他们缓缓催动着坐骑,一路来到了便桥中心停下,脚下便是涛涛渭河水。 颉利也率突利等六骑上桥,缓缓过来。 相距还有数丈,颉利便停下了马,不再往前。 两边就这样在桥上远远对视。 李世民催马缓缓上前,怀玉和安元寿便奉旨让开,李世民来到最前面,又往前走了几丈,距离颉利六骑已经不过三丈余。 “咄苾,唐突两国早有盟约,你为何负约违誓,引兵入关?” 颉利看到李世民身后旌旗蔽野,又看到皇帝这般自信威武,也不由的有几分惧色。 这时,突利看到武怀玉和安元寿的铠甲腰间,居然挂着一圈有些熟悉的东西,定睛一看,那不就是之前过河见李世民时,那白袍总管跟他炸鱼演示的掌心雷吗? 那掌心雷往渭河里一扔,那溅起高高水柱,水底大鱼都给炸翻肚。 想不到这渭水上会面,白袍总管带上了掌心雷,腰里还挂这么多,定睛一数,好家伙,十八颗。 他不由的吞咽了下口水,这要是在这里突然扔过来,他们躲都没地方躲啊。 突利心砰砰直跳。 武怀玉也注意到突利双眼发直的盯着他腰间看,他呵呵一笑,然后伸手放到了腰间掌心雷上,手转动了一下挂掌心雷的腰带。 那边突利一直紧张的盯着他,见他手摸上了那掌心雷,当下脑子已经发胀,直接从马上跳了下来,扑通就朝李世民跪下了。 “尊贵的大唐皇帝陛下,我等并非背约弃盟,只是听闻长安有乱,担心陛下安危,便不辞辛劳,从塞北赶来关中······” 突利这一跪,几个跟着突利一样,早暗里朝拜过李世民,还得了官爵封赏,得了许多金银珠宝赏赐,还得到互市等承诺的俟斤首领,也都下马跪拜。 这其中,也有人早发现怀玉他们腰间的掌心雷的。 颉利六骑。 五骑下马朝皇帝跪拜,独留颉利一人还在马上,有些凌乱。 “诸位免礼平身!” 李世民对这一出非常满意,突利这昆弟没白请吃浑羊忽殁,那几位也没白吃。 “咄苾,真是这样吗?” 颉利可汗看看李世民,又看看面前跪一地,屁股高高撅起的突利五人,然后再看看对岸那旌旗遍野铠甲反射着明光的唐军。 咬了咬牙。 虽心有不甘,可最终还是也翻身下马。他对李世民躬身一拜,没有跪拜,已经是他这大汗最后的倔强了。 “听闻建成元吉欲谋害大王,我立即召集诸部人马,日夜兼程南下······” 睁着眼说瞎话的功夫,那是上位者的必修课。 这场面武怀玉都有点忍不住想笑,颉利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明显不够熟练,可能是草原上大家都比较直接,所以他这番话简直是漏洞百出。 但李世民明显又不是来较真的,大家要的是能够和议退兵。 大唐展示出了足够的力量,反倒是颉利屡屡失利,兼之突利等首领又都嚷着要退兵,甚至还偷偷的过河朝拜李世民,受封受赏,颉利也无法再继续下去。 今天这会面,其实就是给各自一个台阶。 颉利这边说他是来给李世民撑场子的,走半路听说李世民已经扫除叛乱,但来都来了,就特意来长安当面恭贺。 至于说这一路上突厥部众劫掠陇右、关中等,那都是因为突厥头领们驭下无方,没有约束好手下,也是那些草原上的家伙没见过世面,见啥都觉得新奇,看到啥都想要。 他回头一定好好约束他们,要让人去狠狠抽那些人鞭子。 话到这,李世民自然也不会再追究这些,转而开始表示感谢颉利他们前来朝贺。 颉利顺势接道,“为贺皇帝登基,我们准备了三千匹马、一万只羊为贺礼,献给皇帝陛下。” 李世民也不能白收突厥人的贺礼,当下也表示要回赐。 所谓回赐,也只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东西,事实上是颉利也不可能甘心就这样退走,给李世民一个面子,说来朝贺,但要想打发走,必须还得给好处。 只是来硬的不行了,没那个底气了,就服个软说来朝贺,大唐总得给赏赐,这赏赐跟进贡,只不过是一样东西的两个说法。 突厥吃亏了,就来软的,请大唐给赏赐。 要是他们占上风,那就会来硬的,逼迫大唐给他们进贡。 颉利进贡马匹和羊,李世民则回赐金银和丝绸等。 双方都很默契的没有再提什么割让灵州朔州,让大唐承诺不再对梁师都动手等额外话题。 当一切谈好。 李世民下马,向前走了几步,颉利也就下马,也上前几步。 双方站在渭河便桥中心,互相张开双臂,一把抱在了一起。 怀玉就在李世民身后一步,他盯着颉利那满是辫发的脑袋,想着这个时候直接把颉利拿下,然后大唐册封突利为大可汗,也不知道突利能不能控制的住对岸的人马。 不过这疯狂的念头也只能是想想,这种事情充满太多变化,而且会盟的时候劫了颉利,这种事情在古人眼里,不论华夷,那都是非常不地道的行为,会被天下人指责,突厥人只怕更不会服大唐。 一番拥抱过后,气氛变轻松了不少。 李世民邀请颉利到南岸去,颉利说要先回去准备贺礼。 “好,那明日,便在便桥南岸,搭建会盟之坛,再宣盟誓。” 颉利也道,“明日我会带上白马一,白骆驼八前来。” 送一匹白骆驼,八匹白马,这在草原上叫九白之贡,其中意义很深。 李世民非常满意。 正要告别各自返还,颉利指着武怀玉,“这位可是白袍总管武怀玉?” “可汗也听闻他的名头?” “如雷灌耳!”颉利在那个雷字上特意加重了几分。 李世民哈哈一笑。 颉利目光如刀,在怀玉的脸上剜来剜去,但最终也并没有提什么过份的要求,也没说啥失礼的狠话,但怀玉相信颉利对他确实是挺恨的,当初可是悬赏千牛要取他首级的。 如今面对面,却也只能无可奈何。 回到南岸,李世民拍了拍怀玉的肩膀,“看到颉利拿你无可奈何的样子,朕非常痛快,等颉利的三千匹马一万只羊送来了,你去挑两匹马、十只羊。” 南岸,萧瑀、封德彝、杜如晦、秦琼、程咬金等文武皆赶来迎接。 左仆射萧瑀抓着李世民的马鞍,说皇帝今天太过轻敌冒险,尤其是本来都说好相距一箭之距对话,可皇帝上了桥,却直接跟颉利近距离交谈,甚至还拥抱。 这万一被颉利给劫了,那就完了。 李世民自信道:“朕筹谋许久,非卿所知,突厥敢倾国而来,直抵长安,是以为我国内有难,朕新即位,欺我大唐不能抵御,朕又岂能再示之以弱? 此时示弱,突厥只会得寸进尺,更加放兵大掠。 朕今日轻骑独出,皆是有备而往,突利等早已无心交战,有心求赏撤兵,颉利虽为大汗却也独军难支, 何况今日朕身后数万精锐,震耀军容。 而西面武功有柴绍、北面豳州有樊兴、泾州有李靖、陇州有薛万彻兄弟,渭北还有尉迟恭诸上将领兵, 颉利敢战必败。 朕六骑往见,颉利也仅六骑,颉利敢动手劫驾,也不过自取其辱而已,伱真当武怀玉、安元寿手里的千牛刀是摆设? 还是说你觉得他们腰间那一大串掌心雷是摆设? 况且朕马上天子,今日龙袍之下也隐藏细甲,马鞍上也挂有弓刀,真动手,朕一人便可把颉利擒了。” 李世民骑马返回长安宫中,怀玉仍全程随侍。 东宫。 李世民坐在那,沉思良久,突然对房杜二人道,“朕今日观察突然兵马虽众,但阵容不整,颉利突利等君臣皆只一味贪图财物。 明日颉利与突利等突厥君臣达官皆来南岸,你们说朕如果到时将他们灌醉了,把他们全都绑了,然后令诸军齐出突袭掩杀北岸突厥兵马,将其击溃, 然后令柴绍、李靖、樊兴、尉迟恭等率兵拦截,必能将这十万突厥兵马,一举全歼。” 这是个非常让李世民心动的计划,一路上一直在他心里盘旋着,他甚至都已经迅速的拟定了诸多步骤。 越想越激动,这念头挥之不去。 第182章 战神吐血 第1八2章 战神吐血 皇帝眼睛赤红。 “陛下,”秦琼站了出来,这位左武卫大将军上前,叉手拜伏,“突厥进犯,饮马渭河,此臣等武人之失职也。 臣恳请陛下许臣向突厥颉利下战书,约期于渭北决战,臣定将颉利擒回长安,献俘阙下!” 这位大将军神情激昂。 李世民却被他的话愣住,约期会战。 这时左仆射萧瑀也是上前高声反对皇帝的冲动念头,“陛下即位日浅,国家未安,百姓未富,且当静以抚之,一与虏战,所损甚多,万万不可。” 秦琼、萧瑀一文一武,给李世民的念头浇了盆冷水。 不过两人反对的角度却不同,秦琼身为武人并不惧战,他反对的是劫盟,搞突袭这是常用的兵家手段,但借和议会盟,把对方骗来绑了,这种事情一般的将领搞搞也还说的过去,可皇帝这样做,就会让天下人耻笑,也会让大唐失信。 萧瑀则完全就是反对此时再打下去,也不觉得能打赢,不肯冒险。 李世民脸上的兴奋之情在慢慢的退去。 房谋杜断两位,却并没有马上反对劝谏。 “陛下,臣请陛下停止此想法。”侍御史马周也站出来反对。 李世民望向他,慢慢平静,点头让他说下去,“陛下,劫盟之举万万使不得,陛下刚登基继位,如果劫盟,此举将使陛下、使大唐在天下人面前失去信义,信义万金不换。 就算这次能劫盟破敌,也必然也虏结怨既深,到时突厥上下将再不相信大唐,也再无法招抚羁縻,他们会因恐惧而整饬武备。甚至想要做新大汗的首领,必然要打出复仇的旗号南侵,大唐的边境将再无宁日。” 李世民道:“灭了这十万入关突厥,草原上的突厥人将再无法真正威胁大唐,朝廷可以派使者出使塞北,招抚铁勒、契丹等诸部,远交近攻,让草原上的铁勒人与突厥人互相攻杀,我大唐只要一道旨意,几副鼓纛便可。” 皇帝说这话的时候,已经不是那么激动了。 “陛下,臣以为通和机会不易,当借此机会停战息兵,以金银布帛诱惑他们,彼既得所欲,骄狂轻敌,不复警惕,然后我大唐养威伺衅,休养生息,到时再如陛下所言,交通西域,联络铁勒、奚契,则一举可灭也。” “将欲取之,必固与之,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啊。”马周固谏。 李世民瞧了瞧萧瑀又看了看马周,再看看秦琼,然后望向依然没开口的房玄龄杜如晦,还有其它几个同样不吭声的宰相等。 他突然点了武怀玉的名。 “怀玉,你是何看法?” “陛下,臣觉得当今天下统兵打仗,无人能出陛下之右,陛下说能打,可以灭突厥,那臣相信我唐就一定能赢此战。 不过马御史说的也很有道理,如今诸军汇聚关中,对颉利十万人马已逞包围之势,主动在我,优势更在我。 我们可以指责颉利背约违誓,占着大义。 我们根本无须借会盟和议将他们灌醉捉拿劫盟,可以直接过河会战,或者是如上次陛下咸阳一战一样,就势突击突厥兵马,必然摧枯拉朽势如破竹。 到时尉迟恭在泾阳、樊兴在豳州、李靖在泾州、柴绍在岐州、薛万彻在陇州,无论突厥败兵往哪个方向逃窜,前面都有精锐兵马拦截阻击。 伏兵邀其前,大军蹑其后,覆灭如反掌尔!” 道义! 武怀玉直接点出了这个,这是刚才萧瑀和秦琼没有明说的话,怀玉说了。 打仗搞突袭可以,但骗降劫盟,却是有违道义的。 尤其是对于刚即位的李世民来说,一登基就使诈,这以后只怕再没哪个蛮夷会相信李世民相信大唐了,这成本会很大。 “玄龄、如晦?” 李世民终于直接点名左膀右臂。 房玄龄和杜如晦都反对节外生枝,认为应当按既定计划与突厥人会盟,然后放他们离开。 理由也很简单,大唐年年征战,底子都掏空了,连京畿的百姓现在都已经饥饿困顿,必须得休养几年。 再打下去,真就永无宁日。 马上就要入冬,这仗再打下去,今年将会有无数关中京畿百姓饥寒冻饿,没有必要图一时之痛快。 这仗打赢了,可突厥郁射设沙钵罗设拓设欲谷设那些封镇一方开牙设帐的突厥大贵族,到时不管谁争当大汗,都肯定得对唐报复的。 折腾不起了。 “陛下,且给十年时间休养生息。” 李世民摇头,“十年太久,朕等不了。” “五年!”房玄龄伸出一个巴掌,“给臣等五年时间,五年后再战!” 李世民看着殿中这群重臣,终究还是长叹了一声,最终打消了那个诱人的念头。 仅从军事角度来说,趁会盟之机,把颉利突利等对面重要的突厥首领们一锅端了,然后挥兵突袭,必能趁敌群龙无首而大胜,到时突厥兵一溃,那在这八百里关中,他们没有一个能走的出去,追击、伏击、拦截,最终将他们覆灭。 可突厥不仅仅是这支兵马。 他的名声、大唐的信义也同样很重要。 最终,皇帝决定按原计划,明日与颉利会盟立约。 “秦琼、萧瑀、马周、武怀玉良言进谏,当赏!” 皇帝给四人,每人赐了一个金瓶。 只有没有半点筹码的人,才会不顾一切。而对眼下的大唐君臣来说,其实手里的筹码还是有不少的,所以没有必要再做劫盟的事,长远来看,得不偿失。 就如玄武门之变,那是李世民已经确实被逼到悬崖,没了半点其它机会,这才不得不最后铤而走险,但凡还有点余地,李世民也是不愿意宫廷喋血,杀兄宰弟囚父的。 走出宫门,秦琼拉着怀玉同行,他马上要返回便桥大营,连家都没空回。 “二郎要记住,渭桥之盟,是我大唐之耻,奇耻大辱,此仇必报。”说着,秦琼居然吐出了一口血来。 这位大唐门神,心中憋屈,实在气不过。 “义父,气急伤身,来日方长。” 秦琼是主战派,希望能够跟突厥决战,管他什么这些那些,别人都打到长安城下了,那就唯有打回去。 他完全不赞同萧瑀马周房玄龄杜如晦他们的什么五年十年再战。 好在怀玉刚才在殿上的态度,让他还满意。 “武人,必须得有血性,”他拍了拍怀玉肩膀,“记住这点,否则算计这算计那,干脆脱去铠甲去做文臣耍笔杆子逞口舌之利吧。” 秦琼离去的背影有些孤独而又伤神。 本来调养两个多月渐好转的身体,刚才气的吐血,只怕心中郁郁,身体又要恶化了。 怀玉回到永兴坊。 占地十八亩的新家,基本上没有怎么动过,死鬼庐江王李瑗之前在这里下了很大心血,根本没有半点改动必要。 家具等等一应俱全,拎包入住。 赵义正指挥着几个工匠在给怀玉换门匾,大陵县子府。 看到他回来,赵义高兴的上前叉手拜见。 怀玉抬头瞧了瞧那牌匾,那字是弘文馆馆主褚遂良所书,这位是秦王府学士褚亮之子,此时书法仅次于欧阳询的官员,很得李世民赏识,他奉旨给怀玉书写了这匾。 “二郎青云直上,刚封了县男,这才不到两月,又升县子了,我们府里的这些人,都觉得脸上有光呢。” 永兴坊,县子府中,一众人都过来向怀玉道贺。 大家也听说跟突厥人要和议,突厥要退兵了,所有人都长松口气,脸上洋溢着笑容。 “润娘,给大家打赏。” 每个下人赏十文钱,晚上还赏一个鸡蛋。 这般豪赏,让众人惊喜万分,最近长安价这么贵,好多人饥一顿饱一顿,这鸡子就更贵了,主家居然还拿鸡蛋赏人。 武柳氏心疼,却不好当面说儿子。 转身跟到书房,说他乱花钱。 “偶尔打赏一点嘛,况且今天确实也是个大喜的日子。” 怀玉笑着,把皇帝赐赏下的金瓶让柳氏收着,这金瓶皇家赏赐,黄金的,里面还装了许多银钱铜钱。 武柳氏笑着道:“你让润娘给你收着去,” 怀玉兄弟现在仍没分家,父母在也不能分家,不过兄弟俩如今虽未娶妻,可都做官纳妾,所以武柳氏也不再管着兄弟两个。 兄弟俩只要把各自的官禄交到家里公用,其它月俸、赏赐等都各自屋里收着。 这点,武柳氏还是很开明的。 “突厥人走了,伱应当也没那么忙了,如今胡姬你也接回来了,大高小高你也别冷落了,否则哪天两个真跳了井,那是真造孽。” “不至于吧?” “人家孤苦无依也挺可怜的,你领回家来就不理不睬的,置人于何地?你平时对你那两只狗、两只骡子都比对她们亲,你的狗和骡还有名呢,有空就对它们说话,可是那两人呢?” 怀玉无奈苦笑,“娘,我知道了,别急慢慢来,我看她们身子也不好,太虚弱了,让她们先养养身体。 我跟你说啊,这身子太弱,也是很难怀孩子的,怀上了都留不住,先养好身体,我明个弄几只下奶的羊来,以后早上让她们跟小妹等都喝杯羊奶,再吃两个鸡子,平时多吃点肉,什么时候,她们能有一百斤了,我什么时候去她们房里。” “说话算话?”柳氏问。 “肯定说话算话。” “好,养到一百斤也不难,咱家喂猪喂羊喂牛喂马,我有经验,多吃几顿就行,马得有夜草才肥,这人也一样,以后二高早上添杯牛奶加两煮鸡子,另外两正餐加肉,晚上再吃一顿,我就不信了,有两个月时间还不能养到一百斤。” 两高氏现在很瘦,大约七十来斤吧,要长到一百,估计还得有段时间了。 第183章 太平钟声 第1八3章 太平钟声 八月二十九。 颉利引兵退后三十里,然后亲自赶着一匹白骆驼、八匹白马,向李世民进九白之贡。 他的附离狼卫,赶着三千匹良马、一万只羊来到渭桥边,向大唐鸿胪寺卿郑元璹交付。 而郑元璹也将早运到北岸的一车车金银绢帛赏赐给突厥。 颉利过桥,与李世民会面于长安西门外。 三十日,颉利率突厥达官贵族们再次过桥来到西门外。 颉利牵来一匹白马,当着大家的面,拿铁锤一锤将白马脑袋砸晕,雄骏的白马倒地,颉利拔出匕首一刀刺入马脖。 随着马血放出,白马再没睁开眼。 颉利就如同是一个娴熟的屠夫,换了把剥皮刀划开马肚,取走里面的肠肚等,然后把还热腾腾的马心脏剖了出来。 颉利捧着心脏来到李世民面前,将这颗马心献给大唐皇帝陛下。 李世民神情自然的接过马心,然后当着所有人面,就这样大口咬嚼生吃,他吃了好几大口,又递给颉利,颉利也直接捧着大口生吃。 怀玉今天仍是全副武装,明光铠甲外罩绣瑞牛战袍,腰间环乎横刀,背上弓箭,手里一把人高的御刀。 看着这两位在那里生吃马心,他挺佩服他们的。 这也能吃的下去。 再瞧瞧那匹倒在地上的白马,这可是很雄骏的一匹良马,以怀玉的眼光,他觉得这匹马怎么也得值个一二百贯的,远比一般的马要好的多,却被杀了剖心。 李世民和颉利吃完马心,突利上来。 他挖出了马肝,然后捧着温热的马肝也直接生吃,吃完还送到宰相萧瑀裴寂房玄龄他们面前。 梁朝天子儿隋朝皇后弟大唐左仆射天了亲家翁的萧瑀,居然也毫不犹豫的接过就咬了几大口。 不过看他吞的那样,也挺不容易的。 这些人,不怕寄生虫吗? 他觉得有必要一会给李世民和萧瑀等开几颗打虫子的丹药,以防万一嘛。 渭桥白马会盟的仪式,进行的很顺利,怀玉甚至觉得有点草率匆促。 宰了一匹白色骏马,然后大家吃心吃肝,接着宰相陈叔达宣读了一篇盟约,然后颉利带着突利等贵族向李世民拜伏。 紧接着李世民又颁了一道诏令,重申唐突两家联盟友好,让沿途各地军民礼让突厥军队北返,不得阻拦。 而颉利也向李世民发誓,返回的路上定会约束部下,绝不会骚扰地方百姓,也不会践踏毁坏庄稼等。 最后,李世民还赐了颉利突利等御酒。 盟坛下,一顶大帐内,李世民和颉利私聊,帐中除二人外便仅有怀玉和突利。 最后这私聊,是商议互换俘虏,颉利要求李世民把阿史那思摩、结社尔、执失思力、康苏密等被俘、扣的贵族们放还,同时把俘虏的突厥士兵归还。 李世民则要求颉利把去年被俘的中书侍郎温彦博放还,还有今年出使汗庭谋刺颉利的使团也都放还。 突厥这几年俘虏的唐军都要放还。 四下无人,颉利也没有在外时那么给李世民面子,他要求一换一,突厥贵族官员和大唐官员们一换一,士兵一换一。 至于历年被掳到突厥的汉人,他不肯白送还,得大唐拿钱赎。 老弱一万钱或五十匹布,青壮两万钱或一百匹布,年轻女子一万五或折布。 大唐也可以把赎金折成丝绸瓷器盐茶金银等,反正他都不嫌弃。 颉利承诺不再侵犯大唐,不再对灵州、朔州出兵争夺,但也要大唐不再提丰、胜、云这塞外几州,甚至他还让李世民不要对梁师都动手。 李世民也只答应互不侵犯,却并没在梁师都这个问题上让步。 最后谈的甚至有点不愉快,私聊结束,走出大帐时,他们脸上又换上了满面笑容。 颉利向李世民拜辞,头也不回的上马离去。 当天,颉利突利等便率军北返,只留下一小队人马,负责换俘等事宜。 长安城也终于结束了戒严。 城中各大寺都敲响钟声,久久不歇,宣示着长安城终于又迎来太平。 颉利进贡的三千匹马、一万只羊,就圈在长安城西门外,李世民将这些羊马全赏赐给大臣和将士们。 当然,这些马和羊,表面上说是突厥进贡,其实是李唐买的,还是远高于市价的。 李世民跟颉利最后私聊不太愉快,甚至差点不想要了,因为颉利最后居然还加价,又多讨要了一些赏赐,对这种行为李世民非常不满。 可最终还是忍了。 怀玉跟安元寿去领赏,做为随皇帝六骑出渭水会盟的一员,两人各得两匹马十只羊,而怀玉之后还进谏有功,最后私聊的时候都只带了他,所以额外又得了一匹马十只羊的赏赐。 三千匹马一万只羊,搞的长安西门外就跟个牲畜大市场似的,十分热闹。 有皇帝特旨,负责这些羊马的太仆寺官员对两位千牛非常客气,一名吏员直接带两人去挑,随便挑,看上哪个挑哪个。 安元寿很会识马,挑了两匹骝马,他帮怀玉也挑了三匹。 至于羊倒没什么好挑的,挑个头膘肥的就是,怀玉则特意挑了几只奶羊,那吏员有意讨好怀玉和安元寿这两位皇帝跟前红人。本来奶羊是带着小羊的,因为有羊羔才有奶,那吏员便把小羊附赠,挑一送一。 于是怀玉最后带走了三匹马,二十六只羊。 城外,王公官员们的管事随从,都在排着队领马匹和羊,怀玉他们倒是享受了下特别待遇,直接进去挑了领走。 赶着几匹马,怀玉倒是有点发愁。 他现在家里马太多了,多的有些吃不消。 本来老武和怀义各有一匹马,怀玉终南山带来两头骡子,之后许洛仁、李三娘又送了他马,在陇右又得赏赐两匹马,在神机坊得赏一匹,上次战咸阳还赏赐两匹,今天又赏三匹。 十一匹马两头骡子,还没算上怀义后来添的两匹,润娘还带来一牛一骡。 马非常能吃,就算是牧民,其实养的马都比较少,主要还是以养牛、羊为主,马太能吃了。 战马就更金贵了,一马顶五个壮汉。 “你要卖马?”安元寿很意外,还以为怀玉有啥经济困难。 “家里现在十三匹马还有三头骡子两头驴,也用不上这么多,养着实在耗费不少。”怀玉笑道。 安元寿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因为安氏河西首富,根本不会想这些。 这好比后世,普通家庭买辆车没问题,可养车成本却不低,如果收入不高,那养车比养个孩子还费钱。 对安家来说,马是必不可少的,甚至他们还会有许多价值百千的名马,那还是身份的象征呢,他们一副马鞍可能都顶的上普通百姓家几头牛的价值。 “二郎家这么多马,可以搞支马球队啊,平时既可以郊外射猎,又可以在家打马球,还能约起来跟别家球队切磋切磋呢。” 怀玉呵呵一笑。 养马就挺耗费了,搞马球队?那就更耗费了。 不是豪门,谁家能养马球队,要养马、养球手,甚至还要建马球场,真正烧钱的爱好。 他摇了摇头,对此没什么兴趣。 而且眼下是武德九年啊,李世民已经登基即位,如今百废待兴,刚经历了渭水之盟的耻辱,这个时候皇帝要的是励精图治,而不是搞这些玩意。 就算你花自家钱,但也容易被人弹劾的。 “大郎有关系可以介绍下,我打算卖掉五六匹马,还有我家现在有十二口突厥奴隶,我有点嫌弃了,也想出手卖掉十口,到时换上獠奴羌奴。” 安家是河西粟特商团的首领,长安城也有很多产业,这点事不值一提。 “二郎真要卖掉,也不用费那个事,我明个叫个管事上府上去,都收了。” 怀玉便干脆把刚领来的三匹马,直接叫安元寿带走了,至于价钱嘛,他自然不会亏待怀玉的。 和几个仗身一路把二十六只羊赶回永兴坊。 路上跟他一样牵马赶羊的人不少。 永兴坊的宅子足够大,这群羊赶过来倒是不愁安置。 “这么多羊?” “陛下赏赐的,还赏赐了三匹马,我卖给安元寿了,家里的这些马,我打算再卖掉几匹,我和阿爷阿兄一人留两匹就好了,没必要养那些,如今粮贵着。” 武柳氏便道,“卖了好,你那两头骡子也卖了吧,又不舍得拉去耕地,也不拉车驮物,天天闲养着,好吃好喝的纯粹就是浪费。” “那两匹骡子不要卖,那是我师父留给我的,做个念想。” 武柳氏听到这,也就不再提卖骡子的事了。 “这些羊,也都赶去卖了。” “羊就留着自己吃。” “如今羊多贵呀,自己吃,多不划算,卖了卖了。”武柳氏如今虽然居住在长安的大宅子里,却还停留在过去,讲究省吃俭用,甚至现在天天在家还要织布。 “那六只奶羊留只,小羊也留下。” 奶羊的奶一半喂小羊,留一半可以挤了家里人吃,补充下营养,或是平时做点奶酪、酪浆之类的也方便。 武柳氏直言养太多,以前武家养羊,可是都舍不得自己吃都是养了卖补贴家用的。 “娘,我让安大郎给我把家里的突厥奴隶发卖了,到时换些听话的奴仆,一半男一半女,女的到后院洗衣煮饭端茶倒水,也让阿娘伱轻省些。” “哪还要专门买洗手做饭洒扫的仆妇丫头,你们爷三的妾侍加起来都八个了,洗衣做饭洒扫足够了,用不着买。”柳氏这当家大娘子划算的非常好。 “娘,你就听我的安排吧。”怀玉笑着道:“这买来男奴,再买上女的,到时正好还可以婚配,生下儿女不也是家生子嘛,有了妻儿,奴仆们也更听话更好管的。” “那倒也是,买就买吧,不过买来了就安排到外面去干活,你现在不是有很多田地吗,都打发到庄子上去种地,咱家里用不着那些闲人。” 第184章 一摞借条 第1八4章 一摞借条 战争结束了。 生活仍在继续。 清晨,太阳升起,又是崭新的一天。怀玉睡到日上三竿方起,润娘服侍穿衣,看着他那宽阔的胸膛,雄健的身躯,浑身贲起的肌肉,眼神都看拉丝了。 怀玉制止了她的念头。 “今天可是旬休日,” 润娘有点扫兴,娇羞的拿起小拳拳在他胸口锤了几拳,怀玉怀疑她是在趁机揩油。 九月初十。 突厥已经撤出了萧关,经盐夏回塞北去了。 今天难得大家都有空,一家子也总算能坐下来好好享受一下家庭温馨。老武居住的正院前厅,案上摆着梨、葡萄、枣等果子。 “总算太平了。”老武道。 永兴坊的这个宅子住进来有段时间,大家也都很满意,因为地方较大,是原来怀远坊宅的好几倍大,虽然大部份地都做了园林池子,可仍然还有好几个院,老武、怀义、怀玉各有自己的院子,倒也并不显挤。 “抽个空,得回龙桥一趟,带上些粮食,救济下乡亲们。” 最近这些天,总有龙桥的乡亲们来长安投武家,经历那场大劫,不少村民如今都很艰难,庄稼几乎都被糟蹋,家里也被抢,甚至还有的家里男人死人,也有女人被掳走的。 如今冬天来了,却没有粮。 朝廷放粮赈济,但杯水车薪,大家也只能自救,去投亲靠友,或干脆去要饭。有不少关中百姓,已经拖家带口的出了关中,往河南或是山南去乞粮要饭了。 地方官府并不希望治下百姓做流民,但没有足够的粮,总不能把人关起来饿死,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 武家和千金堂都还有点余粮。 此时长安粮价虽然没有之前突厥人在的时候高,可粮价降了,但供应量仍不足,两市粮店每天都只有中午个把时辰有粮卖,每天队伍排的很长,仍只有前面少数人能买到。 南城地下黑市的粮依然贵的惊人。 而各大豪门勋戚,甚至那些寺庙,也是趁机借粮放贷,秋借春还,借一还三,已经成了普遍,甚至这样的粮还很难借到,还得有抵押担保,得拿自家地自家房做抵押,一旦还不上,到时就得收房收田。 明知这是陷阱,但为了活命,也得往里跳。 龙桥堡村民来了一拔又一拔,自从第一家孤儿寡母的上门来,向老武借钱安葬死去的家人,借粮果腹,老武夫妻俩二话不说的就借了,之后就陆续又有人来。 对他们,向来抠门的老武居然来者不拒。 用老武的话说,都是同村的左邻右舍乡里乡亲,这个时候能拉就拉一把。 也有两家这次遭大难,家里顶梁柱没了,甚至当家女人也被掳走,剩下孤儿老人天都塌了,既无钱安葬,也无粮渡日,寻到老武这里来,花白头发的老人跟孩子都饿的有气无力。 见面就跪下,直接就提出把地卖给武家,换钱安葬了儿子,甚至希望武家能够收下家里三个年幼的孩子做个仆从或是伙计。 实在是没活路了,想去关东乞讨,可孤儿老弱只怕要死在半道,老人伤心无比,一个没牙的老太婆,路都走不稳,如何拉扯三个十岁不到的孩子。 家里唯一值钱的就是三孔破窑洞和二十亩地了。 这家不是禁军,而是武德初战后安置到龙桥的原关中流民,国初分到二十亩地,然后佃种老武家和另两户禁军家的几十亩地,以前老人的丈夫也还在,加上年轻力壮的儿子儿媳,这家子还算日子过的可以。 儿子被突厥人杀死,一个乡勇,连点抚恤都没有,虽然后来寻到了尸首,可一时间连棺材都没钱买,只得先拿个席卷了挖个浅坑埋着,老人的儿媳被掳走也没回来。 老人丈夫气急攻心,本来身子骨也不是很好,挨冻受饿又气又急,直接就中了风,战时在三原城里连个住的地方都没,又哪还有钱寻医问药,只能硬挺了几天,然后死了。 同样也只能一张破席先埋在乱葬岗子,等以后有机会再重新买棺材安葬。 您就积德行善,买了这地,收下这三孩子吧。 老人给老武夫妻下跪,磕头。 武士恪扶起老人,最终还是只能答应,虽然怀玉认为可以暂时借他们钱粮渡过难关,但老人拒绝了。 因为她们现在根本没有能力偿还,借债只会利滚利,现在把地卖了,让武家念个旧情收了三孩子,留在家里使唤,起码还能有个自由之身,等将来长大了,也还有一点翻身机会。 这都是几十年的人生经验。 老武最终买下了这二十亩地,连带着老人一家那破窑洞和那些剩下的破烂家什等,如今的地也并不是很值钱,朝廷均田制下,限制田地买卖,买地有政策风险。 不过老武明显对土地有些执着。 其实这桩买卖,如果仅以交易来看,老武是亏本了的,那地价给的高于市价,甚至那破烂窑洞家什也很照顾的多给了钱,至于还得留下老少四个,那干不了什么活,纯粹就是四个负担。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 怀玉在一边看的心情复杂,不过也能理解他们的做法,这个时代的债务,真是催命的,连朝廷衙门的公廨钱,年息几乎都是百分百了,民间的利息只会更高,越是饥荒战争的时候,这债利息就越高。 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 债务,就是这个时代那些权贵甚至寺庙收割百姓的最好工具,一旦借债,就会利滚利,轻易难以脱身,不死都要脱层皮,而对这邻居来说,她们如今的情况,一般人也不会借给他们债,肯借的,那也必然是盯上他们的地还盯上他们的人,要不了几年,他们一家就会连人带地,彻底成了别人的。 倒不如主动些把地卖了,还能算个人情,看着乡亲份上,乞求给孩子们个活路。 老武最后出了钱买了二十亩地,收下三间破窑洞,还收下了老少四个,他们身份算是武家雇佣的,但没有工钱,只提供吃穿住宿。 老人在厨房帮厨,一个姑娘也跟着,两个男孩子,大点的九岁了,安排到千金堂做学徒,小的才七岁,便让做了老三怀良的书童。 这家子刚安顿好,另一家差不多情况的也寻上门来,最终也是买下地收下屋,连孤儿寡母一家子也收下了。 其它村民们不是万不得已,也还是想再咬牙扛一扛,找上武家,希望借点粮暂过难关。 对此老武也是很豪爽应承,秋借春还,借一还二。 当下最厚道的利息了,大兴善寺等这些长安的大寺借的粮,比这还高。 村民们签下借条的时候,其实不少心里都明白,到春天也根本还不起,到时只能延期到夏收,而延期是要加息的,甚至利滚利,那时他们要还的粮更多。 家里地多的,如果丰收了,那咬牙多还些粮,如果到时歉收,可能也只能先还了旧债,再举新债,到时这利息就能夺走他们大部份的收获。 甚至有些人家,可以预见的是到期后是偿还不了的,到时可能只能变卖田地了,但手里头那一点土地,没谁愿意轻易的变卖,只能拖一时是一时。 好多农民破产,甚至典妻卖儿,往往也是因为这犹豫,没能及时的处置债务,最终被利息拖垮。 前厅。 老武拿出一个盒子,里面装着一摞借据,还有收的地契、房契,甚至是卖身为奴的私契。 看着这些,老武也不禁感慨,多少个家庭破败啊。 “这次龙桥堡和隔壁几个村子的地,收了二百三十亩,”老武把地契交给柳氏,“老婆子你收好。” 剩下的都是借据,这次借出去不少粮食和钱绢。 其实怀玉那里也有不少借据,比这还多,都是千金堂那边员工借的,有的员工还带亲戚来借。 怀玉给员工们借粮是秋借春还,半年期,借一还二。但借给外人,则是借一还三。 如今粮食宝贵,青黄不接,不是员工们的亲戚,怀玉都还不会借,借也是限量的。 千金堂如今生意兴隆,盈利丰厚,西市的分号也在紧锣密鼓的建设中,甚至都计划往洛阳开设分号了。 鄣县盐井寨的产业也很有潜力。 怀玉看着这些借条,对唐代的金融债务有了更深层的理解,他毕竟第一份差事就是三原县捉钱令史,在军器监、神机营,也拿到大笔的公廨钱。 这年头,金融行业是完全依托在朝廷官府、权贵官员,以及那些寺庙名下,其利息之高让人惊讶,百姓债务之累也是让人感叹。 可以说放贷真是这年头最赚钱的买卖了,不过入行门槛较高,没有过硬的关系也是干不了的。 怀玉想着,要不干脆自己也开家当铺算了。 这年头当铺一般叫质铺,或是长生库,最初就是源于南北朝佛寺。 唐代官衙有公廨钱、捉钱令史放贷,寺庙有长生库抵押放贷,甚至金银铺、粮铺等也搞金融借贷业务,金银铺一般还经营诸名替客户保管储藏贵金钱财的服务,相当于银行保险柜,存钱没利息还得交保管费。 那些大寺、大商号,甚至能对重要客户提供一些诸如长安存、洛阳取这样的异地通汇的业务。 怀玉觉得大家都来找武家借贷,倒不如直接开家质库经营,反正他现在手头也确实有些余钱,总不能扔地窖里长霉,或是存别人家还给别人家交保管费吧? 自己拿来放贷,不也是能钱生钱么,关键是这质铺还特别赚钱啊,他现在也是开国县子,也不用担心被别人杀猪吞并了。 这个想法跟老武和怀义一提,老武倒是有点犹豫,总觉得这种生意不好做,他还是觉得有钱就买田置地买奴买牛马稳妥,怀义则向来是不太研究这些事的。 “你再好好考虑一下,如果想好了就去做。”老武最终还是表态支持了。 “一会,宾王就要跟媒人来提亲了,都准备一下。” 第185章 合二姓之好 第1八5章 合二姓之好 今天是大姐大喜的日子。 马周终于要请大媒来提亲了。 大姐一早便在家里梳妆打扮,向来贤淑大方的玉娥今天却有点心神不宁,坐立难安,十分紧张。 怀玉爷四个,今天也都换上了新袍子,早早就做准备。 马周还没来,武士棱倒是先一步来了,这位武氏族长红光满面,精神抖擞,如今已经纳到第十八房小妾了。 “恭喜啊!”武族长一进门,就笑着向武士恪道喜,他今天还特意带了一对鹿来,从鹿苑刚买来的一对活鹿。 他身后跟着武胖子、武希玄父子,然后是武族长一堆儿孙,好几十个,这还不是他全部儿孙呢,好些年纪太小,有些则在外任职做事,比如上次跟怀玉去陇右的八个,就好几个得官,其余的也得点府兵,落户陇右。 他们这支四兄弟,就这老大人丁最兴旺,老二如今瘫在床上早糊涂了,老三去岭南做韶州刺史,老四则去凉州做都督,他们三个都只有儿子两三个,唯有武士棱儿子已经三十几个,还在不停纳妾生孩子。 武士棱拍着武士恪肩膀,“你还这么年轻,赶紧再纳几房妾侍,多生几个孩子啊。我听说你最近买田买地,这是好事,田地是根本,可有田有地还得有人啊,你还年轻,才三个儿子,得再努把力啊。” “伱家老大老二都有本事,越是这样,你越得多生一些,上阵父子兵,打仗亲兄弟嘛,一个好汉三个帮,这家大业大了,更得自家人帮衬才行,外人哪如自家人?” 老族长对怀玉非常赞赏。 不仅仅是怀玉给他配的丹药调的药酒,让老头荣光焕发,也因为跟胖子合伙的千金堂,胖子把一成股孝敬给他老爹,现在这源源不断的分红,可是让他惊喜连连,对这个家族后生也越发满意了。 “二郎眼光好啊,当初一眼相中马周,谁能想到马周如今这般发达呢。” 侍御史不算什么要职,五品赐金紫也不稀奇,但胜在人家二十几岁,却极得天子赏识,前途无量。 “请了谁做大媒呢?”老武笑问。 “请了芮国公卢公做大媒。” 芮国公便是卢宽,万春公主驸马卢怀让的父亲,之前任殿中监,刚刚被授为礼部尚书,加号镇军大将军、兼右卫大将军,这位杨坚的外甥,极得李渊李世民爷俩的信任。 如今在李世民朝地位更上一步。 “马周跟芮国公府也很亲近?”武士棱意外,马周落魄士子出身,连个寒门都算不上,顶多是个地方小豪强家族出身,他如今就算发达了,在别人眼里,那也是武家的人。 跟卢宽扯上关系,老武并不太高兴。 “我跟姐夫当初在陇右的时候,与芮国公嫡次子卢驸马关系很近,和芮国公在陇右军中也共事了一段时间,” “这样啊。”老武点了点头,他还以为豆卢家要挖武家的墙角呢。 唐人结婚仪式很隆重。 三书六礼,一样不能少。 越是名门贵族,越是注重这些。 昏礼者,本就是合二姓之好,上以事宗庙,下以继后世也。 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这六个环节便是六礼,在这六礼仪式过程中,还要下娉书、礼书、迎书。 今天是第一个流程,纳采,也就是说媒,男方请来大媒,男女双方家庭坐一起议婚。 当然,正式纳采之间,其实是要请媒人先上门询问意愿,女方同意了才能进行下一步,不过马周和玉娥这事,本就是怀玉先提的,然后马周也向老武提过亲,玉娥也早答应了。 所以今天直接就是纳采。 “来了来了!” 还不太懂事的三郎怀良带着他新收的同村伙伴小书童,早在门口侯着,见到马周一行来了,赶紧跑来报信。 “来了,姐夫抱着两只大雁来了。” 纳采要带大雁,据说大雁象征阴阳之道,也表示忠贞不渝,所以唐人六礼过程,都得带上大雁。 今天马周抱着两只大雁前来,后面便是大媒芮国公、礼部尚书卢宽。 还有一支长长的队伍,挑着几十种礼物,这些称为贽礼,每一种都有各自象征,比如清酒代表降福,粳米代表养禄,铃铛代表和谐等。 三十六样礼物,用红绸花扎着,三十六挑。 马周今天有点拘谨。 卢宽倒是跟怀玉也不陌生了,今天来给马周做媒,其实他倒也挺乐意,马周和武怀玉那都是天子跟前的红人。 “恭喜恭喜啊。” 今天马周除了请来礼部尚书卢宽做大媒,还有他的家人也来了,是他清河家中的兄嫂,两人年纪很大,倒跟武士恪夫妇差不多了,跟马周相差了有三十岁。 马周少孤,便是父兄抚养带大的,甚至在他向西游学这几年,留下的儿子马载也是他们抚养。 如今马周出人头地,便去信接来兄嫂一家和儿子。 纳采过程其乐融融,十分和谐。 马周的兄嫂对这门亲事非常赞同。 卢宽做为大媒,代表马周,当面询问玉娥是否同意这门亲事,大姐笑着点头应下,求婚便算正式成功。 接着卢宽便向武士恪夫妇询问玉娥的名字、八辰八字,然后还请来一位专门的人进行占卜,看看是否匹配合适,这也是六礼一环叫做问名。 当然,这个环节很少有出现不合适的。 测算生辰八字,那位告诉大家,两人简直天作之合,反正一通好话连篇,没有更合适的了。 怀玉觉得这些人纯粹就是讨个彩头收红包的。 武家和马周都是希望能够早点成婚,所以流程都是抓紧办,能一次弄好就不弄两次。 纳采问名都是一次做好,直接就把结果宣告大家,这是婚礼第三道礼仪叫纳吉,也叫订盟,海誓山盟的盟就是源于此。 马周掏出来早已准备好的订情信物。 他委托怀玉帮忙订制的,在西市最好的金铺里打造的,一对黄金红宝石戒指,然后金手镯金耳环金项链金钗等五金,又有订制的绸缎绣衣。 唐人的订婚信物一般都是金银首饰为主,当然也有用彩绸、猪羊、或牛马的,都可以做为订婚信物。 那对黄金红宝石戒指还是非常漂亮的,大唐工匠们的手艺非常了得,在大家的见证下,马周把红宝石戒指戴在大姐手指上,而大姐也给马周戴上。 定情信物一戴,这就算是六礼中的定娉,马周将早准备好的大红娉书拿出来,送到玉娥手中。 大家一起欢呼,为他们祝福。 今天的仪式也就结束了,接下来武家准备了酒宴,招待媒人和宾客。 马周兄嫂也笑着表示,会尽快择良辰吉日送来娉礼和礼书。 马家询问武家对娉礼有什么要求。 老武哈哈一笑,大气的道没啥要求,倒时马家送来的娉礼武家都会回礼,送多少回多少。 不仅全回,武家也会准备相应的陪嫁的。 虽然老武平时表现的比较抠,可如今条件上来了,女婿又这么有出息,老武也难得大方。 “早点送娉礼来,也就可以早点定迎亲日子。” 两人虽是二婚,但也都很年轻,两家还是希望这好事能够早点完成,老武希望能够在年前完成,最好是在初冬时就完婚。 戴上定情信物红宝石戒指,收下了娉书的大姐,满面通红,幸福不已。 酒桌上, 武士棱问老武,怀义兄弟俩的婚事什么时候安排。 “已经挑了日子,过几天便请翼国公秦大将军做大媒,上卢国公府向程大将军提亲,” 武士棱连连点头,“大郎这门亲事结的不错,不错。” “二郎呢?” “荣国公樊大将军还在豳州,估计也快还朝,等他回来,就上门提亲,也是请的翼国公做大媒。” 武士棱虽也知晓些樊大娘子的一些不好传闻,但最后也并没有反对这门亲事,毕竟谁家国公府千金,能够千里迢迢的追到陇右战场上去,甚至还骑马上阵提刀护情郎的,就凭这,也再没理由反对。 况且他相信怀玉的眼光,这小子明显很会望气看相,他既然能接受樊大娘子,肯定说明他不怕。 “好事连连啊,哈哈哈。”武士棱笑着说等喝喜酒。 趁着大家高兴,武士恪跟族长说要捐二十亩地到族中义田,并捐二十石粮进族中义仓。 “好,我代表族里收下了,回头给你个收据,也感谢你对家族的支持,”武家族人很多,这次也有些受兵灾影响的,家族也是第一时间救援。 族仓借的粮,同样秋借春还,借一石却只要一斗息,甚至那些孤寡残疾的族人,甚至能够享受无息借粮。 这就是族仓的意义,帮扶族人,扶危济困,有能力的捐田捐粮捐钱进义仓,帮助困难的族人,甚至建立起族学,为族中年轻子弟教学,培养下一代。 “大郎二郎闲下来的时候,也去族学里多转转,跟族中年轻子弟多亲近亲近,也教教他们骑射武艺,或是讲些人生道理。”老族长走前,拍着怀义的肩膀语重心长的道,然后又指了指他身后那好几十的儿孙们,“上次那八个跟二郎去陇右,也都出息了,以后还有用人的地方,你就招呼你这些兄弟侄儿们,自家人,可靠!” 第186章 不良少年 第1八6章 不良少年 清晨,怀玉骑着夜照白,后面跟着两只狗子,带着随从要去城南,刚出门就碰到要去尚书省上班的邻居魏征。 “魏左丞,早上好。” 魏征居然哼了一声,视而不见,扭头往另一边去了。 “这人怎么这般无礼?”陈盛觉得魏征莫名其妙,同朝为官左邻右舍,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别理他。”怀玉笑笑,这魏征确实惹人生气,此人前后弹劾了怀玉三次,他还在陇右时立了大功,李世民要加封他为开国县子,授游击将军号,魏征跳出来反对,说封赏太过。 后来怀玉回京,魏征又上书弹劾过怀玉两次。 那次李世民登基之夜,段纶给李世民献烟花,魏征弹劾段纶把怀玉也弹劾了,搞的怀玉少监之职被免。 最过份的还是怀玉搬来永兴坊,成了魏征邻居后,不知道这家伙是不是羡慕怀玉这宅子十分奢华,居然找了个由头,说怀玉身为朝廷贵族官员,如今国家动荡府库空虚,武怀玉不知道勤俭节约做表率,还奢靡浪费。 说怀玉家里天天杀鸡宰羊顿顿吃肉,连家里的狗都吃带肉的骨头,说这是率兽食人。 反正上升到了一个很高的高度。 虽然最后李世民并没有理他,更没处置怀玉,反倒是马周替怀玉出气,扭头就弹劾魏征身为尚书左丞,不仅没有协助朝廷解决如今长安饥荒缺粮的问题,反而在家酿私酒还私下售卖。 李世民马上就处罚了魏征,让人把魏征家酿酒的家伙全都没收了,还没收了魏征自酿的酒,又罚了他二十斤铜。 自那以后,魏征看到怀玉就连招呼都不打一个了。 昨天马周提亲订婚,武家摆了酒席请了宾客亲戚,老武还邀请了魏征,结果魏征根本就没来。后来,柳氏又给魏家送去了一些肉,魏征也原样奉还了。 反正就是绝不跟武家往来的意思。 怀玉倒无所谓,他魏征现在虽然是尚书左丞了,可这人又不是李世民真正心腹,就是个棒槌喷子,被他盯着喷,并不会影响到怀玉什么,说不定还是好事。 带着陈盛等到城南新昌坊梨园转了一圈,那里现在不仅沿续老传统做秋梨膏和梨花蜜,现在还开始酿梨酒。 他也不怕魏征再来弹劾他酿酒,他这梨酒反正又不用粮食,到时酒酿好了,送魏征一瓶,气死这老头。 “你大嫂她们去陇右了吗?” “嗯,已经在路上,还得感谢二郎的安排。” 陈兴本来希望妻儿与父母兄弟们都过去,但现在陈盛他们虽被李靖家放免,可陈盛跑来妹夫怀玉这谋了个差事,自然妻儿不会再去陇右。陈兴父母思来想去,最后也不愿意离开长安。 他们甚至还有点怀念在李家庄园做管事的差事呢,突然成了自由之身,反倒有些无所适从。 最后润娘请求,怀玉便将她们夫妻和女儿安排在了城南新昌坊看梨园,管起做秋梨膏、酿酒、养蜂采蜜这块,顺便也把曲江那二十亩地也一起管起来。 “禁军正在新招人,你想不要进?”怀玉问。 陈盛笑笑,“我原是李家家生奴,如今就算放免为良,可毕竟身份在那,府兵都没资格点,哪还能做禁军。” “这次不一样,可是难得的机会。” 原来李世民在与颉利达成了渭桥之盟后,心中一直憋屈,所以现在开始在东宫显德殿亲自训练士兵习练箭术,长安番上宿卫诸军卫士,轮流调到东宫来接受皇帝的教授,不仅跟着天子学射箭,学完了还要比试考核,射的好的还有赏赐。 这个事情可谓是很出格的,毕竟正常情况下,宫里皇帝身边也仅有左右府的千牛备身、备身左右这些高级侍卫们可以带御御刀御箭侍卫随从,其余的都只能带木制班刀班剑为仪仗的。 现在天天搞几百士兵在显德殿外射箭刺枪,这万一里面混入一两个心怀叵测之人,这岂不是要出大事。 魏征反对最激烈,一上朝就进谏。 韩州刺史封同人假称有事,特骑驿马赶回朝来进谏,李世民根本听不过去,不仅没有停止在显德殿外亲自训练考验士兵,甚至还要扩充北门的禁军。 北门禁军老底子自然就是李渊的天子元从三万人马,五番当值,大约有六千人保持番上。 名义上隶属左右屯卫,实际上直属皇帝。 六月初四后,李世民对北门禁军有所调整,还精选骁勇年轻者百骑,随驾侍从,组建了百骑。 而不久前还设立了千骑营。 现在李世民打算来个系统全面性的调整,百骑扩编到两千,千骑营也要由两千人扩编到一万,初步计划是要把北门禁军,编成左右飞骑营、左右千骑营和以及左右神机营,和左右百骑营仍统称禁军八营。 飞骑、千骑、神机仍是原来的三万人马,各统一万,但百骑营这次扩编,则并不直接从元从禁军里挑,也不再从以前秦王府的六护军里挑,皇帝居然要从蕃户里挑骁勇者少年。 啥叫蕃户? 不是胡人,蕃户属于官府奴隶放免过一次。 大唐会把一些犯罪者及其家属没入官府服役为奴,编入贱籍,这些人叫官户,不是当官人家,而是官府奴隶。 其中有些表现好等,可以获得放免一次,也就是获得部分自由,成为蕃户。蕃户仍然属于官府奴隶,但是不像官户管的那么死,他们甚至可以获得自己的户口,娶妻生子什么的都是可以的,每年需为官府承担一定的匠役,或是养马种地等等任务,分田授地的时候,能分到少部份。 这些人要是将来能好好表现,还有机会再次放免,那时就成真正自由民了。 这次李世民要扩建百骑,计划是扩编到两千,但却要从蕃户中挑选骁勇少年,这就很特别。 武怀玉估计这样做的原因,一来是这些蕃户少年,很多家里本来也是武官或将门,因犯罪没官或是前朝反对李家的,又或是隋末地方割据势力的, 二来这些人已经是奴隶,甚至还是官奴隶或皇家奴隶,他们地位已经最卑贱,李世民给他们机会,他们自然会更加感激。 就如当年樊兴、钱九陇、马三宝等也都是李渊家奴,可在李唐开国战争中,他们也是拼出命的,最后也封公授大将军。 “那我也不符合条件,我现在是良民,就算还是贱口,那也是永康公府的私家奴不是蕃户。” “可你骁勇有本事啊,陛下扩充百骑,这次主要是挑蕃户骁勇少年,我替伱举荐担保,你这本事完全足够了。 而且百骑进不去,也还可以去考千骑、飞骑。” 陈盛对当兵做官似乎没太大兴趣,他受李二郎影响太大,“跟着二郎现在这样也挺好。” “对了,千骑、百骑、神机、飞骑扩编,那二郎这押千骑使岂不是也要高升了?恭喜啊!” “千骑营确实要扩编,不过正式扩编后,我自然不可能再是押千骑营使,资历不够。” 怀玉对此倒是很淡定,管他是千骑营还是万骑营,他这么年轻,也不强求那些。 “我建议你是去试一下百骑招募,你也不年轻了,总得为妻儿们考虑考虑,这次突厥入侵,长安饥荒,多少人典妻卖儿,说到底不还是因为身份太低了么? 若是你当了禁军,还怕妻儿挨冻受饿? 你若是跟你阿兄一样当上了官,就更不用担心贫穷饥饿这些了,以前你是跟着李二郎,你一家子也都是永康公府的奴隶,其实倒是不用操心吃喝衣用这些的,但现在你们自立门户,这些可却是要考虑的。” 陈盛和父母、妻子、妹妹们现在都算是武怀玉家的佣人,也有份口粮工钱,但他的话也确实让陈盛听进去了几分。 “我再考虑一下。” “嗯,机会难得,不要错过了。” 怀玉他们到新昌坊梨园转了一圈,润娘的父母以前在李家庄子上做管事,人都还比较年轻,也就四十出头,做事挺利落,带着个十来岁的女儿,原来这梨园有对老夫妻看管着,现在年纪大了,便回秦琼庄子上养老去了。 梨酒酿造作坊已经弄起,酿造梨酒其实并不复杂,主要就是要把梨子破碎去子,然后打碎一些,让他们自然发酵,要经过很长的时间,利用秋天适合的温度发酵。 怀玉转了一圈,发现他们办事很麻利,园子里弄的很整齐,原来的旧小院也修整了一下,还养了两条狗,又喂了头驴,梨园里不仅养蜂,还养了不少鸡。 这林下养鸡下蛋,不仅能供应武家,还能定期拿到市场出售,这二十亩的梨园,效益很不错,就是这里有些偏,除了旁边青龙寺里那些秃驴们,也没有个伴,一到晚上,那就跟郊外荒野一样。 “这里有狼和狐狸。” “狼?黄鼠狼?” “不是黄鼠狼,是真有狼。” 长安大兴善寺和玄都观以南的几十个坊,全是农田菜园,要么就是道观寺庙,根本没有几户人家,有也都是农民建的种地时临时住的棚子。 加上隋末的战乱,导致这边居然真有狼出没,狐狸、黄鼠狼、野猫这些就更多了。 陈盛父母特意养了两条狗还有几只猫,就是防贼还有防狼的,这狼和黄鼠狼都会来偷鸡吃。 新昌坊里青龙寺占了好大一块地,寺里有千颗樱桃树,每年樱花盛开的时候,会吸引许多长安人过来‘郊游’,当然这片梨园千树梨花绽开的时候也是很美的。 不过眼下,这里没有灿烂的樱花梨花,也没有来赏花郊游的长安人,只有那空旷的坊区里,大片的农田菜地。 这些地倒是没受突厥人的糟蹋,谷子、糜子、荞麦、高粱、大豆这些正是成熟收获之时,而有些地里已经在播种冬麦。 “曲江那二十亩地,二郎之前吩咐说种庄稼,呃便安排都种上了冬小麦,到明年五月,就能收麦了,那二十亩都是好地,要是从太仆寺多买点马粪做肥,一亩地估计能出三石麦,二十亩地就是六十石麦呢。”说到那块地,老陈很兴奋,这地可是极好啊,也没出租,就是他带着武家的奴隶一起种的。 那块地本来是李世民赏赐给武怀玉盖房子的,方便他在曲江神机坊管事,但现在他已经很少到曲江去了。 有了永兴坊大宅后,怀玉也就暂时没在曲江修房子的计划,便干脆让老陈把那二十亩地种下了冬小麦。 “青龙寺的知客僧来过梨园几次,想要买这梨园。” “告诉他们,贵贱不卖!” 怀玉对如今大唐的那些和尚们没啥好印象,尤其是长安的,这些人经念的好不好他不知道,但这些人放高利贷那是一把好手。 第187章 百骑统领 第1八7章 百骑统领 北门屯营扩编了。 原来叫屯营,也称飞骑,后来搞出来个百骑,再又搞出来个千骑,现在则是百骑千骑飞骑还有屯骑(神机),一共八营。 李世民早朝的时候,又被魏征喷了。 说实在的,武怀玉拄着御刀站在殿中台阶上,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天天喷天天喷,都成了雷打不动的保留节目了。 百官班位一站好,魏征就要出班进谏,没完没了。 他现在都是尚书左丞了,已经不是言官谏官,可偏偏这事他天天要来一遍,李世民都烦透了。 但李世民也狠,并不惩罚魏征,你天天谏你的,朕照旧。 不仅每天仍在显德殿广场亲自轮训士兵们,还要扩建北门禁军。 左右飞骑、左右千骑、左右神机,各五千人,总三万人。 左右百骑各一千,总两千人。 前面六营倒没什么稀奇的,主要还是原来三万禁军,只是这次重新分营,由左右屯营变成了六个营,仍是五番当值,每营一千人当值,总仍有六千人在北门宿卫。 改变较大的还是百骑,原来是从飞骑里挑选了一百人随从侍卫,现在则要扩编到两千,还要从蕃户中挑选不良子弟。 罪犯、奴隶之子啊,真正的不良少年,居然要选两千个这样的人做皇帝的近卫随从? 魏征口水四溅,反对的无比激烈。 李世民一脸微笑保持着,待魏征喷完了,才缓缓道,“朕知道了。” 他还想再喷,吏部尚书长孙无忌恰到好处的站了出来,开始奏下一件事。 早朝结束。 李世民马上就去换上了一身戎服,今天轮调来显德宫受训的士兵们也都到了。 “陛下,大唐律令,以兵刃至御在所者绞!”魏征居然又跟过来了。 李世民对武怀玉道,“请巨鹿县男去尚书省当值办公,” “是。” 武怀玉提着千牛刀拦住魏征。 “魏公,早朝已经结束,请你立即回皇城尚书省,不得逗留宫中!” “我要向陛下进谏!” 魏征看着显德殿广场前几百士兵,执刀持弓提枪的,看的有些心惊胆跳的,这里万一真有一两个动了歹念,如何能防万一? 这可不比左右府的千牛们,那都是名门勋贵大臣子弟,身份背景也都通过重重审核,入京番上的府兵那么多,不可能每个都知根知底的。 武怀玉现在很讨厌魏征。 他把五尺五长的千牛刀往地上重重的一顿,“魏左丞,伱是在违抗圣旨吗?” 魏征喘着粗气红着眼睛瞪着武怀玉,“武怀玉,你身为朝廷官员,不知进谏君王,引导向善,只知阿谀奉承,此幸进小人奸佞之行径也!“ 武怀玉直接将千牛刀拔出来一截,“魏征,本千牛现在警告你第一次!” 魏征瞪着眼睛直接拿手指点武怀玉,继续喷他。 怀玉把刀又拔出来一截,“魏征,本千牛现在警告你第二次!” 眼看这火药味越来越浓,一同当值的左千牛安元寿过来了,直接架起了魏征就往外走,一边架脸上却还满脸带笑,嘴里全是些好听的话。 怀玉将刀插回,不屑的冷哼了一声。 他回去向李世民复命。 “魏征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李世民骂道,不过虽然骂归骂,可皇帝却并没有怪罪魏征的意思,架走了也就算了。 李世民似乎有意留着这魏征,让他天天喷自己,好让自己警醒。 “你给朕举荐的那个陈盛不错,骑射皆精,膂力过人,而且难得的是还懂兵法,识阵图,朕已经录为百骑,可惜这样骁勇者有些少了。” 李世民本来计划新百骑编两千人,以原来的百骑做军官,从蕃户官奴中招募不良少年,亲自训练,可现在发现,符合条件的骁勇不良少年并不是很多。 但李世民仍不愿意从府兵中挑选,尤其是太上皇的老元从禁军里挑,这支百骑营他希望能够更特殊一些。 “朕打算从归附的蕃邦胡部里挑选骁勇少年募为百骑,你觉得如何?” 武怀玉现在当一休二,当值时基本上就是跟随侍从李世民身边,君臣也是处习惯了,因为过去的功绩,李世民也挺喜欢询问他一些意见,这也算是天子近侍的一些便利机会了,要是真有本事才能,回答的让天子满意,就能加分,加官升职也是指日可待。 “北戎西狄南蛮东夷,诸藩部落中,有许多本就很勇武,择其部落酋长首领子弟为百骑侍卫,既用其之勇,又还可以笼络诸藩,是对他们的恩赏,一举数得,陛下圣明。” 怀玉的马屁拍的李世民挺舒服,因为这马屁拍的有质量,李世民确实也是这样想的。 用归附的异族子弟,还是其首领贵族们的子弟做侍卫,这既相当于是一种对诸藩的恩赏,拉拢双方的关系,甚至这些异族贵族子弟在京,他们没有什么复杂的背景关系,皇帝用这些人做随从侍卫,其实更可靠。 毕竟杨广江都遇弑,动手的是骁果军,统领骁果的可正是朝中勋贵子弟啊。当初李渊父子太原起兵时,许多心腹可也都是隋朝的三卫官。 三月前的宫变,一样如此。 周绍范是禁军大将,表面上早投了建成,可暗地里却是他李世民的人,还有诸如屯营的敬君弘、常何等都是如此。 李世民很清楚这一点。 异族藩部首领们的子弟,就不会有这样复杂的关系。 甚至诸藩子弟还能互相制约。 怀玉也是这样建议,百骑左右营里,可以编突厥侍卫队、契丹侍卫队、吐谷浑侍卫队、党项侍卫队等等嘛。 古往今来,中外的君主,其实都有一些很有名的异族卫队的,一点不稀奇。 李世民之前要从蕃户官奴中挑选不良少年做百骑,其实也是不想身边全是那些贵族勋戚子弟,想要一支更单纯更忠心的卫队。 “你来押百骑吧,”李世民突然道。 “陛下,臣现在左千牛这差事,也倍感吃力,实在不敢接这职事。” 李世民却只是哈哈一笑,“你左千牛押神机营就做的不错,只是如今神机营要从两千人扩编一万,你资历还有些不足,就不适合再押神机营了,改押百骑左营吧,许洛仁押百骑右营。” 二十四名千牛备身,还有二十四名备身左右,都是级别很高的侍卫,而且个个出身很高,何况还有许多级别更高的将领,可李世民最后思来想去,还是打算让武怀玉押百骑左营。 相比起其它六营,百骑两营仅统两千人,但这两千人不分番当值,而是长上,长期驻于北门,只是再当一休二而已,这样真要有事,百骑营全体都可以迅速调动。 其它六营三万人马,平时也各仅一千人在营,但毕竟一营统领五千,所以级别上肯定最起码也得是十二卫中郎将或是将军兼职统领的。 当天。 武怀玉便接到了新的旨意,通事舍人前来宣旨,上大将军、大陵县开国子武怀玉加散将军号游击将军,左府左千牛押左百骑营,免去押神机营差事。 而武怀义则不再兼百骑,他调入千骑营,为千骑营长上统军,由别将升统军也上升一大步。 “恭喜二郎,又升了。” 怀玉笑笑,“押神机营使改成押左百骑营,没啥变化嘛。” “二郎这不是授了游击将军号么?” “这只是散号将军,本来是授给无职事的武官的,我这不是还担着千牛嘛。” “千牛仅六品,游击将军可是五品啊,” 哥俩个在东宫聊天。 相比起怀玉其实仅加授了个五品的散将军号,倒是怀义这次由别将升统军了,虽然这授的是下府统军,但也是正五品下职事,哪怕没授散将军号,这次怀义也是实打实的跨越了关键一步。 而武怀玉从神机营转到百骑营,变化也不大,他现在可以更加专注的呆在东宫了。 显德殿被李世民弄成了讲武堂,殿前广场,也成了演武场。 每天长安番上各部的士兵轮番来受训。 百骑扩编的事也挺顺利的,蕃户官奴家的骁勇不良少年不够,那就从戎狄蛮夷首领子弟中选。 长安城这些蛮夷子弟还很多,不少都是藩部归附后,大唐授给这些首领官职,然后召他们子弟到京,安排进国子监读书,或是在三卫当差,其实就是来镀下金,拉近下关系,也有几分人质的意思,甚至这些蕃部首领子弟在京,还能带来许多钱财,促进长安的消费呢。 现在李世民从这些子弟中挑选进左右百骑营,什么突厥、契丹、铁勒、库莫奚、靺鞨、新罗、党项、吐谷浑、稽胡,甚至西域高昌、龟兹等等诸藩。 武怀玉和许洛仁这两位百骑营的长官,每天陪着李世民挑选考核,两千百骑很快就招满了。 北门八营,就他们百骑二营最特别。 勋贵子弟不到一成,官奴不良子弟倒占了三成,然后蛮夷藩邦子弟更是占了六成。 许多藩邦蛮夷子弟,在他们各自的部落,地位很尊贵,甚至有的还有王子之类的称号,不管是否僭越。而来到长安后,他们才发现自己多么渺小,就算是来自突厥、来自高昌,也跟长安相差很大,虽然在怀玉看来,如今的长安城其实很落后,但在这些蛮夷眼里,那可是非常伟大。 这些在长安人眼里的化外蛮夷,虽然挺有钱,但也不过是被人鄙夷嫌弃的棒槌。 如今,他们被选为天子近卫随从,一个个都异常兴奋。 只不过他们的长官武怀玉看着这群人,称之为牛鬼蛇神也不为过,髡发的契丹人、奚人,喜欢把脑袋顶上的头发剃掉,然后这里留一摄,那里留一圈的,稀奇古怪。 白山黑水的靺鞨人留着大辫子。 突厥人喜欢披发结小辫。 党项人、西羌人也喜欢髡发,把脑袋上头发刮掉许多,只不过跟奚、契的髡发又有细节上的不同。 而来自南方的狸、獠、蛮,他们则普遍断发纹身,留着短发,身上许多刺青,穿衣上左衽右衽皆有,反正各种风格。 怀玉并没有要求他们统一改成大唐汉民的发型服饰这些,反而按皇帝吩咐,把这些各蕃的人同族编伍,让他们编在一起,不仅保留原来的发型服饰,甚至仍给他们装备惯用的武器装备。 武怀玉唯一的要求,就是他们得好好的学习汉话,要是大唐官话都说不好,那还如何沟通,如何指挥。 看的出来,这些牛鬼蛇神们,有不少人还挺不服武怀玉这个长官,觉得他太过年轻,甚至有些显得过于‘瘦弱’了。 “咱们百骑左营新立,不如就先来一场演武,大家都来比试一下,试骑马、骑射、步射、负重、奔跑等,前三名有赏,成绩不合格者,及最后百名,罚!” 怀玉的话一出,所有人都跃跃欲试,还有位党项细封部落的大块头细封黑石问怀玉是否也一起参加。 “当然!”怀玉呵呵一笑,不在他们面前露一手,这些人也不会服他。 第188章 初露锋芒 第1八八章 初露锋芒 东宫。 显德殿前。 武怀玉脱下锦袍。 不给这些新选百骑们展露一下本事,他们还真以为自己只是凭着这张脸白才成为左百骑营的长官。 “把显德门的门栓搬来!” 显德殿前的显德门的门栓采用硬榆木制成,极为沉重,一百八十斤一根,敲打上去能发出金铁之声。 怀玉一声令下,新选进百骑的陈盛立马就过去把门栓扛了过来,一百多斤的门栓,他扛着健步如飞。 这根门栓往那一立,吸引许多蕃邦贵族子弟们,看着平平无奇的一个栓而已,白脸长官要干嘛。 “你们可以先试一试这根门栓重量。”怀玉道。 那些秃头髡发,或是索头辫发、断发文身的蛮夷胡虏们都撇撇嘴,不以为奇,一位来自铁勒的大胖子上前,一把抱起,甚至双手将之举过头顶,“轻,太轻了,” 铁勒也称高车族,游牧在漠北,因部落常使用高大车轮的车子而被称为高车族,这些人也被称为丁零,曾经以高车六种高车十二姓组成了高车联盟,甚至建立起高车国。 他们先后被匈奴、柔然、突厥所征服,到此时,漠北有九姓铁勒。 虽然多年融合,但许多铁勒人仍带有丁零的特征,那就是丁零有明显的白种人特征,外貌高鼻深目。 据说丁零的族源是鬼方,鬼方就是白种人,跟月氏人、楼兰人等一样,只是后来鬼方也好、丁零也罢,许多人要么是被中原干死,要么就是臣服,不断的融合混血,现在的九姓铁勒,高鼻深目的反而不多了。 当年高车六种的首领部落,就是丁零氏,只是后来丁零氏和斛律氏等都融入鲜卑,又跟着融入汉。 “你叫什么名字?” “斛律金刚奴!”深鼻高目还金发碧眼的壮汉嗓门洪亮。 怀玉一听这名字,也知晓几分他的来历了。 南北朝时,高车六种里,首领部落是丁零氏,紧随其后的是斛律氏和袁纥氏, 丁零氏护骨氏都先后融入鲜卑,跟着南下进入中原,留下的其它部落重新兼并融合扩张,形成高车十二姓。 他们属于从秦汉时的丁零一直繁衍传承下来的,属于较纯正的铁勒人。 在丁零融入鲜卑的那段时间,斛律氏是从丁零氏手里,接过了铁勒部落联盟首领的位置的,斛律氏还和柔然首领以及匈奴残余的拔野固三家争霸草原,最终以柔然人的胜利结束,铁勒大部臣服。 失败的斛律氏选择南下投奔鲜卑,铁勒人的首领部落也就成了袁纥氏(回纥),斛律氏在南北朝的时候,还是出过很多有名的人物的。 不过到了隋唐的时候,斛律氏许多都简化为斛姓,属于跟长孙等一样汉化已经很成功的了。 这胖子仍姓斛律,说明是个守旧的家族,极可能是当年留在草原的斛律部之一,当年袁纥部跟柔然也反抗争霸过,失败后也带着十万人南下投北魏,可北魏却只把他们当炮灰,一直征召他们的人马去打南朝,袁纥氏后来出了个英雄树者,带族人返回草原,还建立起高车汗国。 当年就有许多早年南下的铁勒人,也跟着回草原追逐父祖们的荣光和自由去了。 看着这个比较少见的纯正丁零种,怀玉呵呵一笑。 “这根城门栓,重一百八十斤,相信这里的百骑新兵,大都能举起来,确实算不得什么,但是,” “这城门栓不是这样举的。” 怀玉说完走上前去,只见怀玉手握门栓的一端,然后一运劲力,把门栓端了起来。 然后举过头顶,连续十次。 这看似平平无奇,可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连那斛律金刚奴见状,都立马收起了轻视神色,都是练力气的,哪不知道这里面的玄机关键。 这根门栓,长一丈七尺,径三寸半,重一百八十斤,而武怀玉手持一端,离一端头不超过一尺。 这比起直接持门栓中间可就大不一样。 这好比提刀跟提锤的区别,这么重这么长的门栓,只持一端,那就意味着重心靠前,得费几倍的力气。 塞外部族的战士,都喜欢玩铁骨朵、铁锤这些钝兵,很清楚知道里面的玄机。 怀玉放下门栓,面色不变。 “谁照此试试。” 拿城门栓来比试,其实也很有实用性,这玩意在军中叫翘关,能单人关闭城门的,军中都算力士。 也很有实用性,打起来的时候,抢先关闭城门很重要,就如玄武门兵变那天,谢叔方他们差点杀进宫,关键时候就是秦王府将领张公瑾独自一人奋力的抢先关上了城门,将门栓给架上,才没功亏一篑。 一名断发文身的南蛮子上前来,自称来自海南黎部姓冼。 这极可能就是来自岭南圣母冼太夫人家族了,在岭南势力最大的就是冯盎,而冯家世代和俚族冼氏联姻,他们还联手开拓海南岛,冯盎可是八州总管。 冯氏家族从南北朝到隋唐,都是岭南第一豪门巨族,岭南冯氏又称高州冯氏,但其祖上却曾源于河北。后燕被北魏击败后,退往东北,冯跋为后燕禁卫将领,见后燕主荒淫无道,便杀了后燕皇帝另拥新君,掌军国大权,后来更篡位建立北燕,定都龙城,不过他死后,北燕内讧,被北魏击败,逃往高句丽。 其中一支带着二百来人渡海归宋,被刘宋封为新宁太守,从此定居岭南,成为冯氏开山鼻祖,自他开始,冯氏为南朝几代开边拓土镇守岭南,开枝散叶,联姻俚獠豪强,终成为一方豪族门阀。 冯氏比较了得的地方,就是他虽是过江龙,但却懂得一边背靠朝廷,一边又联姻当地豪强,成为了一个出色的王朝代理人。 管他是南朝宋齐梁陈,还是重新一统的隋唐,冯家始终保持恭顺,安稳的坐他帝国岭南代理人的位置,当他的土皇帝。 许多冯冼两族的子弟,也多在长安读书或当侍卫,冯盎都曾入隋当过刺史、将军。 冼智慧上前,他长的较黑,但人比较精壮,大喝一声,握住门栓一端,用力将门栓端了起来。 比预想中的要沉重,尤其只握着一端的时候。 他调整呼吸,然后用力举起,但每举一次,都越发艰难,当举到第五下的时候,终于再举不起来,举到一半也只得扔在地上,整个人喘气如牛。 “我来试试。” 有不少人不是不太服气,纷纷上前。 结果这翘关看似容易,可比举鼎都难,那些一个个看似威猛的新百骑,倒是三分之二都举不了十下。 斛律金刚奴虽然举完了十下,也还算轻松,但已经不再对武怀玉那般轻视了。 怀玉笑看着,还让陈盛拿来纸笔,他在上面给大家记录打分。 翘关考验力气,但也不纯粹是死力,得有技巧的,这就好比耍石锁一样,懂技巧的能玩出花来,要会借力就势。 当然,也确实需要很强大的核心力量,这就好比举杠铃,你要仅仅是举起,不算难,但如果伱把一支几十斤的杠铃平臂水平前伸、收回,再伸出静止锁住,哪怕就是二三十秒,也非常逆天。 据说李小龙经常手持三十二公斤的杠铃水平前举接一个顺势后摆,然后呈侧举至肩部水平并坚持数秒,甚至还曾经把五十六公斤的杠铃水平前举并停留片刻,而李小龙仅六十几公斤重。 对于普通人来说,让他们单手抓着一根湿拖把一头,平举起来保持二三十秒,多数人都是做不到的。 翘关需要力气,也要技巧,武怀玉练枪练锏,恰是练过这方面发力技巧,本身习练金刚功等,内劲也已经入门,看着他不是那种将军肚的魁梧壮汉,但其力量并不小。 其实练过锤这种重心靠前武器的,举翘关就很占便宜。 不过头一回举的话,肯定也未必就能马上适应,怀玉取根门栓来翘关演示,也是故意占便宜。 但这招确实简单实用,比什么比骑马、射箭、摔跤这些可好用多了,真要射箭怀玉肯定不如这里多数人,他箭术到现在都很一般,骑马也肯定比不过那些草原部落首领之子。 在许多人翘关十次失败后,武怀玉再次站出来,然后又一次轻松的端起门栓,举起十次。 这下再没有轻视之心了。 大家眼里多了几分佩服。 “取弓来。” 怀玉又让陈盛取来弓,“多重?” “百二十斤。” “太轻,取更硬的来。” “这是百五十斤。” “仍轻,直接取六钧弓来!” 一百八十斤力的弓,号为强弓,一般人可能都拉不开,更别说要射的准。 武怀玉把弓接过看了几眼,然后把弓递给斛律金刚奴、冼智慧等几人刚才比较出风头的蕃人,“你们先试下。” 几人轮流拉弓试过。 “确实六钧硬弓,将军真能用此弓?” 怀玉呵呵一笑,接过弓站好弓步,开始拉动弓弦,弓弦缓缓拉开,直至满月,怀玉却继续拉, 啪的一声脆响,弓被他拉断了。 场上一片惊呼声,六钧强弓,直接拉断,这得多大力气。 怀玉哈哈一笑,“失误,失误。” 他将拉坏的弓扔一边,却并没再要陈盛去取新弓来。 其实武怀玉箭术一般,真让他拉六钧弓射百八十步外的靶子,他绝对脱靶,所以故意拉六钧强弓,却将其拉坏,只是以其力气,来震慑下这些新部下罢了。 弓贯六钧,箭穿七札,那是李世民, 就连禁军大将张士贵,这位新授押左飞骑营的前玄甲骑总管,也只用一百五十斤的弓,都已经是诸将中较猛的了,秦琼尉迟恭他们勇猛天下闻名,也才用六钧弓。 怀玉仅用一根城门栓,然后一把六钧弓,就彻底将手底下一千百骑给震住了。 李世民在殿内跟宰相们议事完,内侍监张阿难适时的跟皇帝说起这事,李世民听了不由的哈哈一笑,“这小子,”皇帝一眼就识破武怀玉拉断弓的小伎量,皇帝可是真正的弓射高手,他很清楚武怀玉箭术一般,超过五十步根本射不中。 第189章 软饭硬吃 第1八9章 软饭硬吃 中午。 李世民赐怀玉与供奉官同廊下食,皇帝当众赞赏怀玉武艺出众,带领的左百骑营极为秩序,特赏赐烧鸡一只,看着其它供奉官很羡慕。 饭后,李世民带怀玉许洛仁等一起检查百骑新兵,不忘记提醒怀玉,“有空好好练箭,不要跟侯君集一样,一到马上就不会开弓,当年我们一起在武功长大,一起学的骑射,结果他到现在都没能学会马上射箭,” 说到侯君集这位儿时伙伴,李世民也是不禁摇起头,虽然侯君集如今是右武侯将军,从三品大将,但这位到现在也不擅骑射,打小一读书就脑袋疼,但侯君集母亲窦氏是李世民从姨母, 侯君集对他忠心耿耿,向很勇悍,虽不会骑射,但一杆马槊策马冲锋也是非常了得。 “你还年轻,在山里学道九年,耽误了骑射,现在勤奋多练,也还是能补回来的。” “对了,楼观台的住持歧晖说他叔父苏住持曾说,他有位师叔在太乙山隐修。 应当就是你师父逍遥子了,岐晖前些日带楼观道弟子前往太乙峰,但并没有见到望仙台,也没见到你为逍遥子立的墓和碑。” 怀玉听到这,心想能找到才见鬼了。 不过这倒是个麻烦,得如何圆这个谎呢,毕竟他刚下山之初就说是从太乙山下来等等,当时也没想到最后能跟李世民扯上关系,只是对怀义的一番说辞,好解释自己来历。 李世民叹了一声,拍了拍怀玉肩膀,“前段时间,太乙山地龙翻身,太乙峰望仙台崩塌,整个山峰都崩了,山峰碎石流落山谷,在原来山峰下填塞山谷,堰塞出了一个湖,积水过百亩,犹如一方天池,但水深却只有三丈余深, 逍遥子前辈估计也已经在这池底了。” 怀玉愣住。 那不就是太乙池吗,也叫龙湫池,他当初跟老道在太乙山隐居的时候,山下确实就有这么一个几万平的湖啊,湖水碧绿清澈,在望仙台上看是越发美丽。 他穿越迷雾后,那片湖已经不见了。 现在居然又出现了,还是地震把太乙峰震塌了填出来的一个湖? “伱也不要太难过,岐晖带着楼观弟子,在池边的断峰上,重修了一座墓,并为逍遥子立了碑,还建了个简单的龙门观······” 这还真是巧合啊。 这下武怀玉的来历是再没人查的到什么了。 除非真的还能再冒出来一个武怀玉,可这不可能,因为武怀义父子之前找了多年,在终南山里找到那老道被山贼劫掠烧毁的道观,还找到一些尸骨,只是他们并不相信武二郎死了。 “岐晖估计最近会来长安一趟,拜见你这位师叔。” 岐晖说逍遥子是他师父苏道标的叔师,那怀玉自然也就成他师叔了,也不知道他师父有没有说过这么位师叔,还是岐晖认错人,反正现在楼观对外已经称逍遥子是他们楼观前辈。 逍遥子以前无人知晓,现在却名满长安。 楼观道这时却拜逍遥子,又要来找怀玉,估计既是冲这名,也还想从怀玉这里继承老道的那些道法丹法之类的。 楼观可是符篆和内丹皆修的。 怀玉倒是无所谓,楼观毕竟是如今皇家道场,歧晖这住持还有金紫光禄大夫的正三品阶,也算是国师级人物了,接触一下倒也不全是坏事,他倒也不怕到时露馅什么的。 毕竟在终南山五年也是学到些东西的。 “等忙完这段,给你放个假,你去终南山祭拜下你师父。” “谢陛下。” 李世民特意下了一道诏书,追封逍遥子为金紫光禄大夫、宗圣观主。 ······ 下值,怀玉骑马回永兴坊, 刚到家门口,便看到樊玄符正好带人赶着一支车队在门口,指挥人往武家搬东西。 “这是做甚?” 樊玄符看到他骑马回来,笑着迎上前来,“听说你最近又是卖马又是卖奴隶的,怎的,缺钱用还不好意思跟我说,用的着卖马卖奴吗,是不是还要卖田卖地卖宅院呢?” “你这是?”怀玉有点哭笑不得,他卖掉几匹闲置的马,再把不喜欢的突厥奴隶卖掉,也是打算置换些其它奴隶,怎么樊玄符却以为他穷的揭不开锅了。 “铜钱、丝绢、杂彩,还有一些金银,那几车拉的是粮食,一会再多拉几趟······” 怀玉过去一看,好家伙,果然一车车的都装的钱帛粮食等,甚至还有瓷器等,“你这是提前把陪嫁送来了?” “说甚呢,陪嫁哪有提前送的,不得亲迎时送么,这是先给家用的。”樊玄符道。 “这搬来多少?” “没多少。” “没多少是多少?” “一千贯铜钱,还有些绢布、粮食,加点金银、瓷器等,哎呀,你就别不好意思了,咱们还分这么清楚干啥,如今咱家也人口多,开销也大,就靠那点俸禄也不顶事······” 铜钱一贯六斤四两,这一千贯得六千多斤,马车都得拉两车,估计这绢布等也没少拉,粮食也比较占地,怪不得拉了这么多车,还说后面继续拉。 “停停停。” 怀玉赶紧拉住樊玄符,“你误会了,我这没穷到揭不开锅的时候,千金堂收益挺好,就算现在没分红,可账上随时能支取,还有我现在虽说官爵不高,太仓也还没开仓放禄米,但陛下多次赏赐,都是很大一笔钱绢了,” “你跟我还不好意思呢?”樊玄符道。 “我胃好着呢。” “跟你胃好不好有啥关系?” “胃好不用吃软饭。” 樊玄符却笑说怀玉现在开支大,尤其是之前还大方借出去那么多钱粮。 “继续往里搬。” 这番动静,让家里的武柳氏、润娘等都惊出来了,看着一箱箱一袋袋一捆捆的往里搬东西,都不明所以。 老武也刚好从曲江神机坊回来,看到这场面也愣住,简单一问,当下脸上有些挂不住,这儿媳还没过门,亲都还没订,就一车车往家拉东西,传出去老武家也丢人啊。 “胡闹。” 怀玉把樊玄符拉进院,又叫来给他管家的润娘。 “润娘,咱手里还有多少钱粮?就我手里那份,不算家里的。” “我去取账本。” 陈润娘给怀玉管家,复式记账法记的很详细,还取来一袋子算筹,一根根小棒棒当着两人面,一边汇报一边摆弄,直观明了。 “先说赏赐,二郎前后得了一千六百匹绢,加上杂彩三百段,又有奴隶十五口,马四匹,银瓶两对,金瓶一个,金银钱各百余个, 赏赐的田还有四百二十亩,一百二十亩在三原,一百亩在武功,二百亩在陇右秦渭两州。 官人、勋官的永业田总共是二十顷,前后分别授在秦、成、武、渭、陇诸州·····” “千金堂、宝玉堂也都有进项,新昌坊梨园的秋梨、秋梨膏、养的鸡、鸡子等也都有收益·····” 陈润娘一五一十告诉二人,家里开销虽不小,但现在开销都是公里出,也就是武柳氏那里出的,主要用的是爷三交公的职田地租、老武的俸料,还有家里收的租。 “现在家里还有一千多匹绢······,奴还在想着要不要把这些拿出去放贷收息,放在家里也没收益,一时又用不上。” 樊玄符接过账本翻看了会,看的有些头疼,又看着润娘摆的那些算筹,“真的?” 怀玉哈哈一笑,“润娘还漏了一笔,之前不是已经拿了些钱,跟之前捉的三原公廨钱一起放贷么,我手头的现钱,前后又追加了几次,那笔钱应当也有三百多贯吧?” “对,二郎一说,奴才想起,那钱是之前千金堂分的红,还有二郎的一些诊金谢礼,” 这笔钱润娘其实是故意没说,本来想给怀玉留点私房钱,谁知他主动抖落给樊玄符了。 怀玉却还跟樊玄符显摆,我手头还攒了些金开元银开元,还有点金铤,大概也还能值个三百贯左右。 我现在虽不能说家财万贯吧,但家财千贯也不止了,还有几处宅院,两千多亩地呢,真不缺钱。” 樊玄符闹了个误会,却也只是把账本一合,交还给润娘,“以后账可得仔细点,两笔六百来贯钱呢,你都能忘记,” “二郎你也别高兴,这千八百贯的算啥,跟长安的那些门阀豪门一比,都不如人家拔下的一根汗毛。先前尉迟恭和长孙无忌,六月立功,直接就各赐绢万匹,尉迟恭还得了齐王府所有的财产,” “还有你义父翼国公,几次立功都是赐彩几千匹,前后黄金都得了几百斤,算下来也并不比尉迟他们得的赏赐少······ 那些勋贵们得到的田地赏赐就更多了,司空裴寂当初一次就得赏四万匹绢和十万亩地。” 怀玉这点钱,樊玄符真的一点也不稀奇,荣国公府何止家财万贯。 “东西我都拉来了,也没有再拉回去的理,就留下吧。” “这不合适啊。” “有啥不合适的。” 怀玉想了想,“我之前卖了六匹马,是家里马多一时用不上,养着也是闲着,打算卖了然后再开个质库,最近老有人来借钱借粮,我想着干脆把手头的闲钱利用一下,跟长安那些寺庙、豪门一样,也开个质铺,抵押借贷,这钱利用上,既能救别人急,咱也能收点利息。 要不,你这一千贯钱,三千匹绢,就投进质铺做本钱?粮食瓷器什么的,我就不客气收下了,但你可不要再拉过来了,家里真不缺。” 樊玄符倒是很洒脱,“这些拉来了我不可能再拉走,至于怎么安排,二郎你随意。” 一千贯钱加三千匹绢,都能买马周宣阳坊那两百多万的宅子了,可这居然只是樊玄符的一点私房钱,根本没动用樊兴的财产,怀玉不由的惊讶,自己这是傍上富婆了啊。 第190章 龙须 长生 第190章 龙须 长生 天阴沉。 永兴坊、翼国公府。 怀玉最近不当值的时侯都会来秦琼府上,秦琼又病了。 一病不起,毫无生气,甚至几次吐血。 武怀玉给他诊断开方用药,都没什么好转。 “阿郎,陛下差内侍监张公送来药引龙须,”县主秦夫人进来,带着张阿难。 秦琼有气无力的躺着,挣扎着想起身,张阿难快步上前,“翼国公且安心静养,” 李世民不知道从哪里听了个偏方,说是龙须做药引,有奇效,特意剪了一把胡须送来给秦琼。 “臣谢陛下隆恩。” 秦琼这次病的突然,甚至让皇帝都怀疑是不是突厥细作下了毒,武怀玉很认真的检查过,秦琼并非是中毒,他是之前的身体还没养好,临危受命挂帅统兵,守卫长安。 还上战场冲锋陷阵,于万军之中把突厥俟利发康苏密擒俘。突厥人在关中,秦琼是日夜枕戈待战,铠甲都没怎么卸过。 忧心忧神,又劳累身体,这让还没恢复的秦琼身体迅速又垮了,但最后让秦琼彻底倒下的,还是最终李世民选择了不战。 皇帝诸多考虑,最终决定与突厥和议,在渭桥结白马之盟,突厥退兵,大唐赐金。 皇帝还对突利等诸多贵族大加赏赐,甚至与大臣们商议要向突利、铁勒里薛延陀首领和亲,把宗室县主封为公主出嫁。 这些事情,秦琼想不通。 他上将军,勇冠三军。 就算身体病弱,仍还策马上阵,擒敌大将,依然一声吼,杀个七进七出。对于此战,秦琼是坚决的主战派,虽然他反对李世民劫盟的想法,但却坚持认为要打,必须打。 当皇帝最终妥协结盟,当突厥人满载金银而去,当天子在和宰相们商议和亲的时候,秦琼吐血昏迷,一病不起。 心中的凄凉,心中的激愤,让他这次比上次病的还重。 对于一个武将来说,这样的方式结束战争,他无法释怀,难以接受,身体本来也掏空了,这段时间更是透支太多, 一切无法改变后,他就倒下了。 李世民也许很明白这位老部下的心思,所以听说龙须能够做引治秦琼,也是毫不犹豫把自己精心留蓄的胡须给剪下一把给送来。 甚至直接说,如果秦琼的病,需要用他的血肉做引,他都会毫不犹豫的。 这个话,李渊曾经对秦琼说过,如今李世民再次说。 可秦琼却也仍无法振作起来。 怀玉都束手无策。 上次秦琼病重,但开导疏通好好疗养,还是可以慢慢调养回来的,而这次情况坏的多。 整个身体彻底掏空透支,更加要命的是精神被打击的太厉害。 怀玉觉得‘龙须’没什么卵用,秦琼只能慢慢将养,更重要的还是心理上的安慰疏导。 “义父,有了圣人龙须为引,义父的身体很快就能恢复了。”他笑着对秦琼道,“陛下如今每日在东宫显德殿教授士兵射箭,给军官们传授兵法,还挑选骁勇少年组建了北衙八营,这都是在为灭突厥做准备。 五年,最多五年,陛下就要挥兵北伐,直捣突厥汗庭了,到时还得义父出山挂帅呢,灭突厥的大战,可少不得义父,到时在颉利的汗庭金狼大帐饮庆功酒,怎么能没义父呢!” 这话让秦琼眼神里泛起一丝光亮,但很快又黯淡了下去。 “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就在家门口歼灭突厥的机会错过了,要再千里北伐塞外汗庭,谈何容易,谈何容易!” 秦琼很悲观。 甚至很失望。 “不难的,两年内必灭朔方梁师都,三年内要收复丰州、云州,不出五年,就要打到阴山脚下,生擒颉利。” 秦琼笑了一下,却并没放心上。 大唐如今这般府库空虚,这次没打,再想打就难了,只怕以后还得年年面临突厥人变本加厉的侵犯袭扰,越发无宁日。 身为大将,秦琼羞愧,急怒。 却又无能为力。 张阿难陪着秦琼聊了好一会才离开。 “怀玉,代我送张监。” 张阿难对秦琼现状也不胜唏嘘,“铁打般的汉子,居然一下子就垮了,二郎你丹药医术了得,上次也是你治好翼国公,这次有好方子没?” “只得慢慢将养了。” 秦琼已经向李世民上疏辞职,心意很决。 “朝廷正在商议罢撤关中十二道和十二军,这事很快就会落实,豳州的兵将也要兵散归农,将归卫府,樊兴也马上要回京了,你和仙姬的婚事,伱准备的如何了?” “就待樊大将军回京便上门提亲,只是原本说请翼国公做大媒,现在只得另请人了。” “打算请谁?” “卢国公程公。” 张阿难笑了笑,“程知节倒也挺合适的,提亲时记得通知我声,我也要来见证。” “对了,魏征最近一直在弹劾你。” “又弹劾我什么?我也没招他惹他,最近我天天在忙着百骑营的事。” “这家伙又臭又硬,还非常执拗,现在是认准你了,昨天弹劾你奸佞幸进,谄媚奉上,说你们百骑营不是刑家不良,就是化外蛮夷,不可信任,十分危险, 今天又说你堂堂朝廷命官,却经营药肆、典肆,与民争利。 这个典肆又是什么买卖?”张阿难问。 “就是手里有点闲置的钱绢,玄符手里也有点,闲着也闲着,恰好最近找我借贷的人也多,我便想着干脆开个质铺,省的总找上门来,以后直接去典肆便行。” 怀玉的这典肆名号长生堂,典当借贷这事,唐人有的称放贷为兴生,有的寺庙的质铺也叫长生铺,所以怀玉的这家新开的典当铺,就叫长生堂,不叫质铺而称典肆,其实倒也没啥特别的。 典当嘛。 值十押五。 典当抵押,最多典当出五成价值的款,有活当也有死当。 利率定的不算很高,因为这种典当行,毕竟是有抵押物的,利息按月收取,超过一天也按一月取息,到期不赎就成死当,质品当铺没收。 利息也分为几等,五分月利起息,比起衙门公廨钱的月利八分要低三分,但当铺却还有手续费、保管费等费用,这其实也是一大笔。 特别是抵押物变成死当后,还能赚一笔。 毕竟价值一百钱的东西,估价最多五十钱,往往还只能贷出三四十钱,一旦到期不能赎还,那这值一百钱的东西,就直接归当铺了,当铺只出了三四十钱本,就算加上五分利和费用,也肯定不到原本价值的七八成的。 两万钱的东西,典当出一万钱,月利五分,加了费用,可能就是六七分,每月六七百钱利,一年就六七千了,算下来,最起码也是日万五十,比起后世万五可狠多了。 事实上这五分月息,还是最低的,借的越多,利息也越上档次,借的越久,利息同样越高, 从五分,到七月,到十分,最高档的一年那就是百分之一百二利息,加手续费可能就是一百五。 隋朝的时候,曾经对典当行业做出过规定,凡质子之利,收子不得过五分。可从事典当行业的,除了大寺庙,就是贵族名门,甚至是皇亲国戚。 所以到大唐,根本没有人再提起典当行利息的事,毕竟大唐公廨钱放贷,都月息八分了,你有什么脸让别人只收五分息。 长安的质铺最低档利息定在五分,其实也是隋朝那时留下来的产物。 魏征弹劾武怀玉与民争利。 怀玉很想给魏征家扔臭鸡蛋。 肯定是因为马周上次弹劾魏征在家私自酿酒出售,被李世民抄了他酿酒的工具和自制的酒曲,这让魏征怀恨在心,上次马周弹劾魏征,也确实是武怀玉出的主意,谁让马周现在是侍御史呢,监督百官本也是马周职责嘛。 “回头我让张保国给你送点钱绢来,也在长生堂里投点。” 张阿难身为开国侯,还是上柱国,其实也挺有钱,得到的赏赐不少,他还有田庄。 不过怀玉明白,张阿难要真看上典当铺的生意,其实完全可以自家开两家,他要入一股在长生堂,更大原因还是帮他撑腰。 当然,典当行这买卖,也稳赚不赔啊。 唯一要求就是得关系过硬,否则这城狐社鼠地痞流氓都要来敲诈一下,这衙门贪官污吏都要伸手,那这买卖也干不下去。 人家和绅和中堂,被抄家的时候,名下当铺都七十多家,本钱一千多万两白银呢。 怀玉的长生堂典肆,跟别人家不太一样的地方在于,长生堂不光是收物抵押放贷,也还帮人保管贵重金银等物品,相当于保险柜业务,但需要交手续费和保管费且没利息的。 他甚至计划着将来还可以给点利息,吸收一点百姓闲散资金存储进来,然后转手就拿做本钱去放贷,这不空手套白狼嘛。 “田庄、药肆、典肆这些产业啊,挑几个信的过能干的下人,交给他们打理就是,你还是得多把精力放在正事上来。”张阿难走前提醒武怀玉,赚钱虽然挺重要,但对于有权势的人来说,赚钱是最轻松的,有的是办法赚钱,甚至钱会主动投你怀玉里来,只要有权势,多少商贾甚至地方豪强,想要送钱依附。 而一旦你没有了权势,你再多的财富也留不住。 “如今突厥请和退去,朝廷也马上要给那些拥立之功、退敌之功的文臣武将论功行赏的,这一次会有大批新晋公侯,你也好好争取一下, 错过这次好机会,下次可就再难遇上了。”张阿难特意点醒武怀玉,玄武门宫变的那些人都还没正式封赏呢,顺便这次抵御突厥的将士,也肯定还要赏一批的。 武怀玉现在已经是子爵了,但现在他正得皇帝赏识,努力表现表现,争抢搭一下顺风车,说不定还能再上层楼。 哪怕不能得个实封,但如果能晋一级虚封,或是能得个统军或是中郎将,那也是极好的,未来十年,只怕都没这样的大好机会了。 第191章 大封功臣 第191章 大封功臣 东宫。 丽正殿。 夜已深,李世民却还没有睡,皇帝面前的屏风上,写满了名字。一面屏风上写的是秦府潜邸旧部,房玄龄杜如晦秦琼尉迟恭长孙无忌高士廉等,一面屏风上则写的是武德老臣,如裴寂萧瑀陈叔达封德彝杨恭仁宇文化及,还有刘弘基唐俭李纳裴矩等人。 还有面屏风上则是宗室如李道宗李神通李孝恭李幼良李孝常李神符等人,又有赐姓的李艺、李绩、李子和等。 李世民看着那屏风,又往上面加上了李靖、李大亮的名字。 皇后长孙无垢看着那长长的几屏风名单,却没参与,只是为丈夫煮茶。 李世民取来一张空白黄麻纸。 长孙立即为皇帝磨墨递笔,接过笔李世民看着那几面屏风,沉思良久,最终还是落笔写下第一个名字,长孙无忌。 “二郎!” 长孙皇后忍不住出声。 “无忌是朕妻兄,更是心腹元从,朕起兵之初便相伴左右,参谋决策,东征西讨也从没离开过,六月初四,更是元谋首功,” “二郎如今乃是天子,一国之君,王者至公无私,方能服天下人心,陛下用人,不能只顾旧人。” “武德旧臣,如今也是陛下的新人。” “裴寂是朝中首相,更是开国元谋之首,”长孙提醒丈夫。 李世民想了想,又取过来一张纸,把李渊当初封的太原元谋功臣名单写上,然后在另一张白纸上把裴寂的名字写下。 看着这个名字,李世民直皱眉头,很想划去将纸揉成团扔进垃圾堆里,可最终还是忍了。 是啊,如今他是天子,是大唐皇帝,不再是秦王,也不再是天策上将了,裴寂等已经不再是对手,而是他的臣子了。 太上皇还住在太极宫中,他的第一心腹宠臣裴寂如今也仍是左仆射加司空,不管从公从私,这份封赏名单首位应当都是他,要照顾各方。 这次封赏,不仅是要酬谢秦王府一众旧部从龙拥立之功,也还是对朝堂格局新旧势力的一次重新划分。 李世民必须得照顾到其它人的利益。 咬了咬牙,以大局为重。 又拿起一张纸,李世民开始写当日玄武门立功的旧部们,长孙无忌、尉迟恭功并第一,长孙是决策之功,尉迟恭则是当天果决忠心,既救了他的命,更是成功控制大内和宰相,保证了计划的成功。 然后房玄龄杜如晦秦琼程咬金,以及侯君集张公瑾他们跟随入宫的玄武门九将,玄武门九将除了尉迟敬德、侯君集二人外,还有张公谨、刘师立、公孙武达、独孤彦云、杜君绰、郑仁泰、李孟尝七人。 这肯定也要重重封赏的,尤其是侯君集当天也是功仅次尉迟恭。 看着这张名单,李世民又不由的想起当日接应的周绍范、常何这两员禁军将领,还有战死的敬君弘和吕世衡。 而薛万彻、冯立、谢叔方、李安俨这四员当天差点坏他计划的原宫府悍将,李世民也写下他们名字。 想了想,又加上了魏征、韦挺、王珪几人。 最后又想到王君廓,这人本是李瑗亲家,可李瑗幽州谋反,他却杀了李瑗请功,如今为幽州都督,也得封赏安抚。 一份份名单,要重新组合成一个新的封赏大名单,并不容易,方方面面都得照顾到。 李世民提笔把柴绍、卢宽、窦轨等人也加上去。 “朕差点忘记先前陪朕六骑出渭水会盟的这几人。” 房玄龄、高士廉、周绍范、武怀玉、安元寿。 写下这几个名字后,他也没忘记把樊兴、安修仁、李君羡、吴黑闼、武士彟这些参与了这次长安抗击突厥立功的将领名字。 皇帝最后想了想,又加了程处默、武怀义、牛见武、韦思仁几个。 “这名单越写越多了。”李世民感叹道。 长孙皇后没再说话,专心煮茶。 李世民挠头。 “观音婢,你说朕拟两个封赏名单,一个爵位加开国,赐实食封。一个爵位不加开国,只给虚封,如何?” “这个陛下考虑便好。” “这么多人,都给实封,说实话,朕都舍不得,隋季以来,人丁大损,课户大减,要是再把大量朝廷课户分封给臣子,那朝廷就困难了。” 尤其是裴寂这些人,李世民越发不愿意给食封了。 长孙还是不得不提醒李世民,一定得平衡,不能秦府旧部的都给实封,武德老臣都给虚封,那样就不利于团结平衡,反而会制造出分裂。 李世民想了想,在那张只写下了裴寂一人名字的黄麻纸上,于裴寂名字后写下一行字,魏国公、食实封一千五百户。 紧接着又写上长孙无忌的名字,笔顿了一下,又写上了赵国公的封爵,吏部尚书,然后又加上左武侯大将军,食实封一千三百户。 接下来又写上王君廓、秦琼、尉迟敬德、房玄龄、杜如晦五个名字,也是食实封一千三百户,五人俱封国公。 王君廓和秦琼早封国公,李世民没改王君廓彭国公爵位,但考虑了一下,却把李渊加封给秦琼的翼国公爵位,改为齐国公。 房玄龄封邢国公,杜如晦封蔡国公,尉迟恭此前李世民已加封其为吴国公,此次不变。 停笔看着那几面屏风,还有桌上几张补充名单,李世民思考了一会。 又写下柴绍、李孝恭、长孙顺德三个名字,封一千二百户,犹豫许久,又还是添上了燕郡王李艺的名字,也同封一千二。 再往下是侯君集、张公谨、刘师立一千户,侯君集加封潞国公,张公谨封邹国公,刘师立名字后写上了襄国公,可李世民犹豫了一下,“这刘师立与李艺往来甚密,至今不改,” 又改成了襄武郡公。 李绩、刘弘基九百户。 高士廉、宇文士及、程咬金七百户。 安兴贵、安修仁、唐俭、窦轨、屈突通、萧瑀、封德彝、武士彟六百户。 刘义节、钱九陇、樊兴、公孙武达、李孟尝、段志玄、庞卿恽、张亮、李靖、杜淹、元仲文四百户。 张长逊、张平高、李安远、李子和、秦行师、马三宝三百户。 李世民想了想,把周绍范和武怀玉、安元寿名字加了上去,这是六骑出渭水名单上的。 本想也封三百户,可又犹豫了,封二百户。 写完,拿着名单看了半天,最后又再次把最后三个名字划掉了。李世民提笔在划去的那行名字后写了几个小字,授虚封。 “观音婢,你替朕看下这个实封名单,可还有遗漏之处?” 这上面不是国公,便是郡公,甚至还有郡王。 “李药师仅四百户吗,还有任城王道宗、淮安王神通不在名单吗?” “李靖,”提到这个名字,李世民摇了摇头,说实话李靖能力有,又是关陇名门,大唐开国,他辅佐李孝恭为大唐几乎拿下了东南半壁江山,可是在李世民与建成的激烈争斗中,李世民百般拉拢,李靖却并没有支持他。 “要不是看在李客师那日也是出力立功,这名单上朕都不会写上他,他其实是占了李客师的位置。” 兄弟俩个,放上李药师,那李客师只能放虚封名单上了。 “李绩为何又封九百户?”长孙不解,两人态度其实差不多。 “李绩跟李艺、李子和、安修仁、张长逊、王君廓这几人隋末时都是割据一方的反王,他们带兵献土来投,是不一样的。” 李绩是当年瓦岗兵败后余部控制者,他还是瓦岗创始人之一,在李密投唐又叛唐被杀后,大唐一直很笼络李绩,因为这是一个山头代表。 就如眼下李艺早让李世民动了杀心了,可今天还得把李艺排到一千二百实封那列。 同理,以前割据河套九原的张长逊,割据榆林的李子和,还有河西豪强安修仁兄弟,其实都是山头代表,李世民仍得安抚笼络好他们。 李靖就不同了,他是关陇军事贵族门阀之一,当年还要告发李渊造反,是李世民保下了他,结果他还不肯支持李世民,要不是看在他能打,也没反对他,这次抵御突厥表现也还可以,李靖根本没资格上这实封名单,就这四百户,那本来都应当是他弟弟李客师的。 武德宰相里,杨恭仁不在实封名单,但他堂妹夫武士彟在上面,李世民主要是觉得武士彟这太原元谋功臣,很识趣,态度极端正,兼之多少有点武怀玉的影响,天天看着武怀玉,不免有时也就会想到武士彟,脑子里总有这人,自然就能加点分。 李世民又开始写另一张封赏名单,这张名单也是封爵名单,但就都是虚封了。 刚才被划掉的周绍范、安元寿、武怀玉直接上了名单,周绍范本就是宜春县公,李世民便进封他为谯郡公。 安元寿直接封武威县子。 看到武怀玉的名字,之前已经晋封为大陵县子了,李世民想了想,写上寿阳县伯,然后把安元寿的武威县子也改成了县伯。 牛进达、李君羡、吴黑闼、刘兰成等一长串的名单不停的添加上去,或许是因为这份名单是虚封,李世民没啥压力,马周都封了个高唐县男,程处默也得了个东阿县男,怀义得封大陵县男。 李客师则被封为丹阳县公······ “观音婢你再来看看这份散爵名单。” 实封爵四十八人,九等,太上皇和新皇的人各二十四。 虚封爵一百零八。 长孙无垢接过仔细观看,“武怀玉兄弟皆封爵?” “武怀义六月初四日有功,此后在陇右也立军功,武怀玉的功劳更不用说,不仅战场立功,还给朕献不少良言金策,甚至还推荐了马周这样的大才,更别说他给朕的丹方符篆,也有大用,何况他还是楼观住持的叔师,·······反正也只是散爵,”李世民是把这武家兄弟当成心腹在培养的,虽然跟随他时间不如侯君集、张亮等,但他现在也有意在培养新人。 相比起实封名单,这份散爵虚封的名单可就长的多,虚封的国公也不少个,至于郡公县公县侯更多,县伯县子县男也没少封。 秦王府的旧人,这次基本上都在封赏之列。 不仅许多武官封散爵,好多文臣这次也封了,诸如原秦王府十八学士里的虞士南等也赐封县男、县子。 连魏征都由巨鹿县男晋封为巨鹿县子了。 这次他即位后的大封赏,也是前所未有的,以后估计也很难再这般大封了,能封上的肯定都要安排上。 夫妻俩对着两份名单,研究了一夜,修修改改。 李世民最后还把李渊赐封的那些国公封号,来了个大调换。秦琼翼国公改齐国公,程咬金宿国公改鲁国公。 长孙提醒他,“陛下不是恢复刘文静爵位,令其子刘树义袭鲁国公爵了吗?” “对啊,”李世民一拍脑袋,刘文静那可是他当年第一心腹元从,可惜被李渊和裴寂联手冤杀了,“鲁国公爵位还是留给刘文静之子吧,程知节改封卢国公吧。” “陛下,卢国公也有人,已故的曾任陛下长史的原兵部尚书权弘寿封卢国公,如今是他儿子殿中侍御史权知让袭爵。” 李世民摇了摇脑袋,“就上次弹劾武怀玉和许敬宗殿庭失仪的权知让嘛,朕知道,他最近弹劾伱舅父高士廉,说循私枉法,可有司调查却并无其事,朕已经要有司处置他了, 便干脆将其爵位贬为天水县公,卢国公这爵位转封给程知节吧。” 两张封爵名单初步拟好,李世民又开始拟加官晋阶的名单,那些功臣该升官晋阶的得升,有些不在此次封爵名单里的,也要加官晋阶,也得安排上。 “哎呀,眼睛都看花了。” “陛下,官职爵位,国家名器,每一个封赏都得考虑谨慎,自然很费心神,不如今日便先休息,明日再拟吧。” “那些人早就在等了,等的都不耐烦了,朕多耽误一日,就多一份抱怨,赏不逾时,朕实在是不能再拖下去了,要不是突厥进犯,其实早就该封赏了的。” 李世民揉揉有些酸胀的眼睛,“观音婢,你给朕取些点心来,朕再好好斟酌一下。” 第192章 殿上争封 第192章 殿上争封 清晨,武怀玉早早起来,润娘也早起为怀玉更衣,高氏姐妹和安琳娜在旁边一起服侍。 铜镜里的武怀玉今天格外精神。 人逢喜事精神爽。 可靠消息,今天朝会,要定功臣爵邑,这可是大事。怀玉甚至已经知晓,他被拟为伯爵,这消息让他震惊和意外,甚至听说怀义处默马周也都拟封男爵,他觉得这消息不靠谱,可又是张阿难的干孙子张保国透露的。 东院叫上怀义,又到北院去喊老武,爷三今天一起上朝。 今日不是正朔大朝,但皇帝有旨,在京文武九品以上皆朝。 无数官员朝东宫汇聚,十分的热闹,许多官员们的脸上都洋溢着抑制不住的喜悦之色,很明显,这些人消息也挺灵通,知晓了自己可能要封爵或晋阶的消息。 这一次将是前所未有的大封功臣,比武德朝开国初那次还要封赏隆重。 本来新皇登基的同时,就要封赏群臣,这次拖了快三个月,原因很多,主要是突厥人入侵,但朝中局势的复杂多样,也是导致拖延至今的一个主要原因,正因形势复杂,这次的封赏比正常情况下受封的多。 不过当年李渊称帝后,对前朝留下的贵族保留官爵,其实也算是封赏了。 百官入宫。 王公大臣们入殿,许多品级低的只能站在殿外了。 怀玉今天不当值侍卫,却也站在五品武官班内,因有子爵,他还得以站在五品班的前面。 “朕登基继位也有几个月了,一直还未封赏功臣爵位田邑,今日便分等级排列你们的功劳赏赐,定实封、虚封两等,实封又分九等,最高一千五百户,最低三百户, 如有不当之处,可以各自申明。” 李世民命宰相侍中陈叔达唱名公布。 名单很长,先唱九等实封名单,共四十八人,司空左仆射魏国公裴寂独居榜首,实封一千五百户,也是唯一一个封一千五百户的。 然后是第二等长孙无忌、王君廓、秦琼、尉迟恭、房玄龄、杜如晦六个名字,皆封一千三百户。 柴绍、李艺、李孝恭、长孙顺德四人为第三等,皆封一千二百户。 侯君集、张公谨、刘师立为第四等,封一千户。 李绩、刘弘基第五等,九百户。 高士廉、宇文士及、程咬金第六等,七百户。 ······ 实封名单九等唱完,陈叔达紧接着唱虚封散爵名单。 散爵名单一百零八人,第一名,就是陈叔达自己,然后是杨恭仁、裴矩、李纲,这三名武德宰相有两名还是现任宰相,但仍没能进实封名单,这次与太子少保李纲一起放虚封榜之首。 李世民把李渊给他们的爵号改了一下,四人俱为国公,爵号更改,赏赐了钱绢和田地。 再后面便是长长名单,既有宗室郡王国公们,也有武德旧臣,还有秦王潜邸的一些将领。 如李世民莫府四旧里的许洛仁、乔轨,皆晋封郡公,而诸如原宫府旧部的薛万彻、谢叔方、冯立、李安俨,这几员悍将,也全都晋封郡公。 郡王、国公、郡公、县公、县侯、县伯、县子、县男,虚封散爵,爵位前皆不加开国二字,以跟实封爵做区分。 名单很长,陈叔达一直在高声唱报,殿外,还有通事舍人也负责再次向殿外广场上的官员们唱和通传。 所有人都在仔细的听着,想要听到自己的封赏。 两份封爵名单过后,又还有晋升散阶的名单······ 许久之后,陈叔达终于唱完了。 怀玉也早在虚封名单上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封寿阳县伯,食邑七百户,正四品上,当然这食邑七百户只是名义上,完全是虚封,实际一户都没有。 他也听到了怀义加封大陵县男。 秦琼改封齐国公,位第二等,实封一千三百户,居然在实封名单第四名,还排在尉迟恭之前。 这与他印象里好像有些不一样,他记得秦琼不是改封胡国公,和程咬金一样实封七百户吗? 秦琼程咬金由翼、宿二国公,改为胡、卢二国公,怎么现在秦琼居然都位列第五了。 卢国公不是上次弹劾他的权知让吗,改封还是降爵了,好像没听到。 今天能在殿中的,都是官职较高,甚至本就带爵的,基本上名字都在封赏名单里。 只不过有人挺高兴,有人脸色就不太好看了。 李世民看着沉默的众人,便再开口让大家发表意见,要是觉得封赏与自己功勋不符的,可以申明。 此话一出,沉默打破。 殿上立马喧闹的跟菜市场一样,几乎所有人都觉得自己封赏太低,也有不少人则是盯着别人,认为对方功劳不如自己却还居自己之上,那自己应当封赏更高。 淮安王李神通喊的最大声,这位李世民的堂叔很不服气。 李世民便让他站出来说。 “陛下,我在关西起兵,首先响应义旗,为大唐开国立下汗马功劳,后来又安抚山东,统率中原,房玄龄杜如晦等人只知捉刀弄笔,逞弄口舌,功劳却排在我之上,个个都是二等实封,封一千三百户, 臣居然连马三宝、樊兴、钱九陇那三个奴隶都不如,居然连实封名单都没有名,虚封名单上都仅列第二等,臣不服!” 李神通虽非宰相,但却是李渊堂弟,都是李虎孙子,而且他跟长乐王李幼良、庐江王李瑗支持建成不同,李神通一直都是支持李世民的,甚至也还曾帮过李世民几次大忙。 可今日居然连实封名单都没上去,虚封名单都不能居首,怎么也想不通,气的脸色发紫,胡子乱颤,身体都发抖了。 李世民对此早有预料,不慌不忙。 “义兵初起,叔父虽首唱举兵,然此举也是自谋摆脱灾祸迫不得已。大唐建国后,也没亏待叔父,拜高爵授要职,令坐镇中原,可窦建德吞噬山东,叔父全军覆没。 刘黑闼再合余烬,叔父却只能望风奔逃。 玄龄如晦等运筹帷幄,坐安社稷,论功行赏,自然当居叔父之上。 叔父乃国之至亲,朕对您绝不会吝惜赏赐,但今日赏功酬勋,乃是论功行赏,岂可循私情滥!” 李神通心中仍不服,可李世民不给他半分脸面,直接指出李神通当年在山东,几次损兵折将,这让他也没脸再说下去。 对比之下,赵郡王李孝恭为大唐打下半壁江山,但这次也不过仅封第三等,一千二百户,不仅在房玄龄杜如晦之下,也在秦琼尉迟恭王君廓等武将之下。 甚至他的赵郡王还被改封为河间郡王,二字肯定不如一字封号。 可许久不曾露面的李孝恭,却跪坐在殿中闭目养神,根本无动于衷,武德八年他在扬州大都督任上,被人举报谋反,被李渊召回朝中,还下狱关押了一段时间,虽然后来查出无罪释放,但李孝恭也彻底醒悟明白,从此天天在家里营建园林,听歌看舞纳美人,每天饮酒作乐,连门都不出了。 今天要不是李世民派人宣旨一定要来,他都不会再上朝。 宗室诸王的代表,李孝恭李神通,再加上个之前谋反被杀的庐江王李瑗,以及先前抗突不力已经被夺去凉州都督的长乐王李幼良,皇帝对他们的态度,很清楚。 “还有谁有意见的,出班申明!” “臣有意见!” 吴国公尉迟恭出班,这个铁塔一样的老黑,今天不穿铠甲穿紫袍,可仍给人极大的压迫感。 尉迟恭站出来没向裴寂发难,也没指长孙无忌,这两人一个是为相九年,还是三公,而一个是李世民的大舅子,心腹元从。 他也没对秦琼不服气,毕竟当年他曾两败秦琼手下,还是服气的。 他不服气的是彭国公王君廓,对这个河东老乡不服气,王君廓一个无赖儿,最会骑墙摇摆,凭什么排第三? 他有何资格位列他之上? 要说王君廓曾在幽州抵抗突厥破敌有功,可他尉迟恭击败的突厥人只比他多,不久前还在三原破敌五千。 至于说拥立之功,他尉迟恭还杀了元吉,救了李世民,那天还亲自把李渊‘请’到海池龙舟上,让他颁诏定建成元吉为逆贼呢。 “臣之功劳,当在王君廓之上。” 尉迟恭就差说他该位列功臣第三了。 王君廓今天并不在殿上,他仍在幽州领都督之职坐镇。 “王君廓武德元年便弃李密率领几万人马来投,此后久镇河北,随朕攻打王世充、擒灭窦建德、平刘黑闼,屡立战功,镇守幽州更是大破突厥, 更兼庐江王李瑗谋反,王君廓更是凭一已之力擒灭李瑗、王诜,稳定了幽州,让朝廷免于一场大乱,此功于社稷!” 尉迟恭不服气,可六月初四那天杀元吉挟李渊的事又不好在殿上当众数落出来,最后也只能憋红着脸站在那瞪眼珠子吭哧吭哧的喘着粗气,又不肯退下。 李世民脸一沉,“朕当然也记得你尉迟敬德当初护朕诛杀建成元吉有功,但朕也早赏赐于你,伱六月之前,官爵不显,不过四品之职,朕不仅赏赐你绢万匹,还把元吉的财产都赏赐给你,又封你吴国公,这次给你实封第二等,一千三百户实封,你还不满足吗?” 此话一出,尉迟恭只得跪下,“臣服了。” 李世民一摆手,尉迟恭起身退回班内,脸上却还是很不服的样子,可皇帝都说出这样的话来,他也只得退下。 这位天子的心腹都这般,其它人见状,也知道刚才皇帝那番话,明显也就是说说而已,看来这个封赏名单,早就拟定,不容更改了。 萧瑀封德彝左右仆射,也只能居于第七等,实封仅六百户,可看着陈叔达裴矩他们甚至连实封名单都没进,也就只有接受被侯君集张公谨尉迟恭这些以前品级低微的武人压在头上的事实了。 众人都想争实封。 虚封名单上那些自知自己功绩不够跟实封名单上那些人争的,见状就更没人出头了。 虚封爵虽也有九等,可没人再站出来。 武怀玉还以为他这个寿阳县伯会有很多人站出来反对他,结果竟然没人有意见? 不觉得他三个多月时间,从白丁到伯爵太快? 还是说今天封赏的人太多,好些以前没封爵的这次封上公侯,甚至是实封国公郡公,所以就不特别了? 正当怀玉沾沾自喜,伯爵顺利到手的时候,他注意到有一道目光在盯着他,扭头望去。 居然是隔壁老魏。 魏征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然后毅然出班。 其母之也,贼他娘! “臣魏征请问陛下,武怀玉凭甚封县伯?” 第193章 寿阳侯 第193章 寿阳侯 唐朝历史上有位道士,活了一百零七岁,历经五帝,还被封为越国公,死后赠越州都督,这就是生于隋大业朝的玄都观叶法善,死于开元盛世。 武怀玉是从终南山下来的道士,楼观宗圣观住持金紫光禄大夫歧晖上奏称青阳子武怀玉是他师叔。 刚被晋封为巨鹿县子的魏征,早年也当过道士,不过他不是什么名山大观的道士,只是个云游野道。 现在,魏征站出来反对武怀玉封伯爵。 殿上百官目光在两个曾经出家为道的身上扫过,眼里有看好戏的兴趣,这两个曾经为道的人,近来一直死磕,魏征一直找武怀玉的茬。 一个虚封散伯爵,在今天的殿上,一点也不稀奇,满殿的公侯,魏征却唯独找武怀玉,这明显带有几分私人恩怨了。 武怀玉眼睛微微眯起,他开始在思考要如何狠狠的反击收拾一下这个狗奴。 御座上李世民眉头皱了一下。 “魏征,今日封爵晋阶,是酬功谢勋,论功行赏。” “臣以为武怀玉虽有功,但不足以封伯爵。” “朕以为武怀玉之功,足够封伯爵。”李世民声音提高了几分。 “功在何处?” “武怀玉功在何处?其陇右斩特勤歼突厥千余众,武山川新兴川两战大捷,渭州恢复盐井寨有功,咸阳随朕夜袭斩敌破虏有功,三原龙桥随尉迟恭歼敌有功、炼制掌心雷建神机坊有功, 他还献药为朕治疗有功,医治朕大将秦琼有功,检校行营医务有功, 为国举荐大才马周有功······” 李世民越说越大声,“以武怀玉之功,本该名列实封,朕以其尚年轻,这次便只安排散爵,若不是年轻,就算封个县侯也足够了。” 虽然皇帝早料到今天殿上不会平静,可魏征不顾大局,在今天这场面还要盯着武怀玉,这就有点让他非常不满了。 气极的李世民想一脚把御案踢翻拂袖而去,可最后还是压住了火气。 “陈叔达,实封名单上添上武怀玉的名字,赐封寿阳县开国侯,食实封三百户!” “把魏征加封巨鹿县子爵的封赏除去!” 这话一出,魏征脸色非常难看。 武怀玉见状也赶紧出班上前,搭顺风车封个散伯勉强说的过去,实封开国县侯就太过了,本来今天很多人对封赏不满,这岂不是要成众矢之的。 “陛下,臣武怀玉不敢受此实封,请陛下收回成命。” 魏征也铁青着脸上前,“臣魏征无功不受禄,遵旨。” 殿中百官看着这出,还真是热闹了。 今天拖着病体上朝的秦琼站了出来,希望皇帝平息怒火,“陛下,武怀玉之功,封开国侯实封太过,如此恩赏,对年轻的武怀玉来说并非好事,还望陛下呵护。” 程咬金也出班,明着说不该实封开国侯,却并没说不该封伯爵。 “武怀玉,” “臣在。” “你真要拒绝开国县侯之实封?只要你愿意,没人能阻止你封侯。” “陛下,臣虽有些微小功,但不足以受此大封,臣感激陛下之恩赏,但不能受。” 李世民看了看武怀玉,又看了看魏征,两人的态度一对比,越发显得武怀玉的懂事,魏征的不识时务了。 “武怀玉封寿阳县侯散爵,赏银瓶一对,” “魏征,保留巨鹿县男爵位。” 皇帝再不容反对,袖子一甩,起身离开,朝会提前结束。 ······ 怀玉走出大殿的时候,无数目光在他身上打量着。 本来嘛,今天武怀玉一点也不特别,一个小小的虚封伯而已,那么多国公郡公县公实封的不提,就是虚封的国公郡公县公县侯也都数不过来。 但魏征这么一弄,却让武二郎又成了个焦点,风头甚至盖过了今天当头争功的李神通和尉迟恭, 毕竟那二位争功反被责,武怀玉不争却是唯一一个爵位不降反升的。 虚封侯爵不稀奇,稀奇的是这般得皇帝的宠爱啊。 那些目光里有羡慕,也有妒忌。 樊兴向他走过来。 “营国公好!”怀玉赶紧问好,他刚才也发现了,原来他以前早见过樊兴这老丈人了,之前说自己是禁军武官,姓啥来着?这家伙原来就是樊大娘的爹,现在殿前会面,还有些尴尬。 樊兴今日名列实封功臣榜第八等,封四百户,荣国公改封为营国公。 “先前我就看出来二郎非池中之物,如今果然一飞冲天啊。” 怀玉讨好的笑。 “啥时上门来提亲?”樊兴倒也直爽,反倒是主动问起,边说还直接伸出大手在武怀玉的肩膀上重重的拍打着。 怀玉有点尴尬,因为樊兴太年轻了。 三十岁的老丈人。 他们往那一站,更像是平辈兄弟。 不过想想樊玄符以前说的,他爹十二岁就上阵杀人,十四岁时便生了她,二十岁就封郡公,确实牛。 “马上就去。” “大媒是谁?” 秦琼这时过来,“樊大眼,大媒便是我了。” “还有我老程呢。”程咬金也过来,“恭喜啊,樊蛮子,本来武二郎是我看中的女婿,谁知道伱家大娘了得啊,硬生生的从我程家抢走了啊,我到现在都还不甘心呢。” 樊兴跟秦琼程咬金他们在李世民手下共事了好几年,也是相当熟了,“那没办法,谁叫我女儿厉害呢。” 说完,他又转身在怀玉肩膀上猛拍,“明天吧,明天是个好日子,大吉的日子,赶紧抱大雁来提亲。” 刚改封为齐国公的秦琼,笑道,“放心吧,一定到。” 本来最近重病在身,怀玉打算改请程咬金当大媒了,可秦琼却坚持要替他做这媒,老程又答应了,于是乎现在怀玉有两个大媒。 樊兴倒不觉得这有啥不好,他现在只希望武怀玉早点上门提亲。 武二郎他挺看好,何况他人还在豳州的时候,女儿就一封接一封的信,不停的催他回京,迫不急待的要嫁人了。 如今回来了,更拖不得了,要不女儿会拿斩马砍他。 “樊蛮子啊,我老程羡慕你啊。”程咬金叹气,今天他改封为卢国公,实封第六等,比秦琼差了好几等,少了六百户实封,老程却并不觉得遗憾抱怨,倒是武怀玉被樊兴抢去做女婿,是真的心里不爽,十分遗憾。 宫门前,怀义和武士恪和武士棱、武君雅几个在等他。他们刚才没在殿中,站在广场上,却也听到了皇帝对武怀玉先封散伯再封散侯。 “咋回事类?”武士恪疑惑不解。 “好事。”秦琼笑着对老武简单的说了下。 族长武士棱也恭喜怀玉,他仍还是县公之爵这次爵位封赏名单没他,不过散阶加了一级, 但老四士彟这次居然也进了实封名单,应国公改封为周国公,实封六百户,已经充分表明武家成功的得到了新皇信任了。 而怀玉兄弟俩这次也都得爵,一个寿阳侯一个大陵男,虚不虚封不重要,重要的是这表明在皇帝心目中有份量了。 “我当初就说,咱们武家年轻一代,还是你们兄弟俩最有出息的,如今果不其然。” 怀义兴奋的满脸通红,激动的甚至都想大叫,相比起怀玉面对寿阳侯的平静,怀义这大陵县男却是心中激荡无比。 门口看到禁卫的一些同事,安元寿封威武伯,许洛仁则晋封为江夏郡公,他兄长许绪为真定郡公,兄弟两郡公。 又看到薛万彻,这家子七兄弟,如今五个在朝为官,一国公两郡公两县公。 出了宫一路上,碰到无数的公、侯。 王爷也碰到不少,宗室郡王很多,当年李渊一次就封了无数宗室郡王,后来又陆续封了不少,虽然李世民一次杀了十个郡王侄子,之前李瑗谋反又被杀,但宗室王还很多。 而且一些宗室王的儿子们,也都不论大小都封爵,比如今天在殿上争功的淮安王李神通,他自己是郡王,结果他九个儿子,之前有七个成年的儿子,也都封的郡王,剩下两个年幼的,也都封的郡公。 他弟弟李神符也是郡王,李神符七个儿子也都是郡王。 这次大封赏里,宗室受实封的只有李孝恭,然后是列入宗籍赐姓的李艺、李子和实封, 其它如神通、道宗、神符、幼良、孝常等都没实封,只是晋阶或赐钱帛土地。 李世民儿子们还年轻,但皇帝已经透露出了一些心思,对这些宗室原先的分封制度是不满的。 不到京城,不知官多。 这要是城头掉块砖头下来,估计都能砸死几个公侯。 看着这么多的宗室王公、封爵大臣,怀玉觉得物极必反,这次大封赏,加上之前李渊承认的那些前朝传下来的爵位,实在是太多了。 哪怕虚封,可毕竟爵位还有许多其它特权,估计李世民会受不了的,今天的大封,他日必然就要大削了。 自己这寿阳侯,也不知道能做多久。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望长安花。 怀玉坐在秦琼的马车上,上面还有武士恪和程咬金,四人一起商量着明天上樊家提亲的事,该备什么礼,要按什么礼节。 虽然樊兴已经同意了这门亲事,但不能失了礼数。 天光明媚,碧空如洗。 秋日高阳照耀,这真是个好日子。 秦琼靠在马车上,望着武怀玉怔怔的出了神,他想起曾经的那些岁月,想起了儿子怀玉他们。 看着现在的怀玉,他总恍惚间觉得这就是自己儿子秦怀玉。 回到永兴坊,刚到家,宫里使者来了。 颁下正式封侯诏书,还有那对银瓶,同时皇帝还升武怀玉为太子左宗卫率府下郊城统军府的统军。 左右宗卫率府统领的军府府兵,又称为太子旅贲军,左右宗卫率府仿的是十二卫四府中的左右骁卫,左右骁卫则有军号豹骑。 郊城府属于左宗卫率府下的下统军府,有八百人,其统军是正五品下职。武怀玉原本的医院镇将,是正六品的上镇将,这次也算是终于升上五品职,不再是检校试用。 不过他还是不用到郊城府去任职,而是挂此职北门长上宿卫,实际是统领百骑左营,这跟周绍范以左屯卫将军实际统北门屯营一样。 接下诏书旨意,怀玉送上谢礼,这爵、职虽变了,但其实差事没变,没多大影响。 他现在更多的心思还是在明天上门提亲,抬头看着正跟润娘她们安排人去买大雁、红绸等的樊玄符,怀玉不由的笑了,这妮子真是迫不急待把自己嫁出去了,听樊兴回去跟她说,已经说好了怀玉明天去提亲,结果她这半天都坐不住,还是从怀远坊跑来永兴坊,亲自张罗起明天提亲的东西来。 真是个十分可爱的姑娘。 第194章 诰命 弹劾 第194章 诰命 弹劾 “大喜的日子,你哭个甚?呃真想锤你。” 永兴坊,武家。 寿阳侯的新牌匾还没做,但武家上下都已经以侯府自居,北院,武柳氏捧着告身,却在哭。 “我高兴。” “高兴你还哭。” “太高兴,忍不住,” “一个县君而已,看把伱高兴的。”老武撇嘴。 “县君而已?跟了你一辈子,也没见你给我挣个封妻诰命来,乡君你都没给我挣来一个,如今我沾儿子的福,得封县君,我高兴还不行?”武柳氏平日里对老武那是言听计从。 今天却居然也能反驳老武了。 老武被驳的哑口无言。 看着妻子手里的县君诰命的正式告身,老武心里也还有点酸溜溜的,小儿子封县侯,大儿子封县男,他却仍是正七品神机坊署令,今日也只是晋散官一阶而已。 “认识字么?” “我认的这尚书省的大印,这六个字尚书吏部之印,我也认得。”武柳氏自豪无比。 儿子封侯,朝廷封母诰命,虽仅是县君,但武柳氏也自豪无比。 “我儿如此了得,将来定能给为我封国夫人!”武柳氏一会哭一会笑的。 “想当国夫人可不容易,得文武官一品,或是封国公方行,若国公非始封而承袭者,还得带有三品职事官才行呢。”老武提醒老太婆。 “我儿将来自然能官居一品,爵封国公!” “那等着吧。” “哼,就算我等不到那天,死了也能被追赠!”武柳氏道。 老武摇了摇头,走了。 这朝廷封赠,只封母、妻诰命,难道当爹的就不需要么? 老武也很羡慕啊。 他当然也想挣个封妻诰命,可封母、妻也并不容易,基本条件就是得五品,职官五品或职事官五品,只要是正任官都行。 勋官得最起码有四品,还得带爵位,才能封母、妻乡君,要封县君,最起码得是勋官三品并带封爵才行。 郡君,至少得是柱国、上柱国这样的二品勋,加上有封爵,然后才行。 而到郡夫人一级,勋官已经没用了,必须得是三品以上官才行。 国夫人更必须得是官一品,或始封国公,继承的国公还不行。 老武现在是正七品职,从七品的阶,视五品的勋,距离给妻子封乡君都还有很长的路,这辈子是没望了。 王氏站在一边服侍,心里非常羡慕的看着武柳氏捧着告身,唐朝非常注重告身,封官拜爵授勋都有告身,甚至高级官员的品子,都有品子告身,这些告身虽然要给吏部交钱才能拿,但谁会在意那笔钱。 “恭喜县君。” 这声县君让武柳氏听的十分舒坦。 “县君,明天就去吏部交钱,再把衣样尺码报上去,把这命妇礼服定下来,到时元旦、冬至之时,县君穿上礼服去宫里命妇院朝拜陛下、皇后······” “不愧是以前在宫里呆过,对这些懂的就是多。”武柳氏难得夸赞王氏几句。“让三郎好好读书,将来跟他们大兄二兄一样有出息,也封母诰命,给你挣个命妇头衔来。” ······· 前院厅堂。 樊玄符还不舍得回家, “明天我不就要上门提亲嘛,” “我再呆会。” 老武过来,看到两人这般腻在一起,咳嗽两声,有些无奈,不得不提醒两人,“明日请齐国公、卢国公上门提亲,到时可不能大娘不在府上,反而跟着你一起回啊,又不是婚后回门子,” 樊玄符本来依在怀玉的怀里,聊的都要拉丝了,突然这公公出现,羞的红了脸,被这话一说,更是没脸再呆,赶紧落荒而逃。 老武摇摇头,坐下。 “年轻人啊,也不注意着点。” “阿耶,你不在北院陪阿娘,怎么来这转。” “嫌我碍事了?”老武眼一瞪,十分不满。 “没有,阿耶怎么不高兴?” “高兴,怎么不高兴,我儿封侯了,我怎能不高兴,”老武指着大门方向,“明个让赵义安排订制侯府的门匾,还有,你既然封侯了,虽是虚封散爵,但也是从三品爵,咱家也是可以门内列戟的显贵了。 按制,这乌头门也要改,门第要抬高,这些都要交待赵义早点去办,还得仔细,可不能有差错,否则就是逾越违制。” 子爵变侯爵的好处慢慢的在体现,比如子爵五品伯爵正四品,侯爵却是从三品,一阶之差,侯爵家就可门内列戟,伯爵家就没资格。 武怀玉现在这官爵,刚好达到列戟条件,可以列十支戟,这属于最少的,最多的能列二十四支戟。 可门内列戟,就算在长安,那也已经是真正亲贵显贵的象征了。 到时乌头门还要加高,彰显门第阀阅。 在以前,列戟很严格,需要散阶、勋官、职事、甚至爵位都同时达到三品以上,才能列戟,而大唐开国以来,就没那么严格,是只要阶职爵里能达到三品以上的,都有列戟资格,只是列戟数量区别而已。 一般是要官员达到条件后向礼部申请,但也有皇帝直接赐戟达到条件官员的,唐初就是因为李渊经常赐戟,所以把隋朝时那套较严格的列戟标准给搞坏了,变成如今阶职爵能有三品以上者,既可直接申请列戟。 向礼部申请,然后交一笔钱,到卫尉寺武器署领取,一个官员一般只能申请到一套戟槊。 一家要是有几人都有三品,那也可以同时列戟,比如薛万彻兄弟七人,有五个封爵,现在兄弟五人皆列戟,号称五戟薛氏,吊的不要不要的。 门戟还可以申请五年一换,交钱就行,但享受门戟资格的官员死后,门戟要被收回,不能陪葬,也不能再列。 “这门戟请回来后,咱家还得在大门内加盖个廊房,要不然这风吹日晒雨淋容易毁坏,”老武跟儿子碎碎念着。 “这里李瑗原来没弄列戟的廊房么?” “这只是李瑗的一个别院而已,又不能列戟。” ······· 告身、官服、门戟,这些东西都是要额外交钱的,还不便宜,怀玉觉得这是那些衙门想出来的创收搞福利的办法。 其实不领告身也行,吏部还会有一份委任状一样的公文,有那个其实也一样。但是,谁会省那几个钱,就算没钱,借京债也得领啊,一来这是荣誉,二来这本来是吏部兵部创收的,你不领他不领人家吏部兵部的官吏们,哪里创收,怎么有额外福利待遇? 这不是给人家找不痛快吗? 做为主管官员考核铨选这块的衙门,你得罪他们,仕途还要不要了? 甚至这年头,官员们升迁封爵,要改换门庭的,其实也都是报将作监等这样的专门衙门,他们派人来修。也未必就真是官府的人来修,但是,肯定是他们指定的人,交给某个匠人承包,这肯定也是有关系的。 这修起来肯定比自己修造价高点,但你不用别人修,你自己请人修可能就通不过验收,可能就尺寸逾越等。 虽说如今武怀玉也算是一只当红炸子鸡,但也怕别人使坏的。 老武也是提醒儿子,这种钱省不得,就好比来宣旨的官员,虽然也是奉令公办,但必须得给礼钱,还不能少,得按规矩来。 这年头比崇祯那时肯定好的多,比大清啥的强,但也强不到哪去,这天毕竟都是一样的。 老武跟儿子聊了会,交待了一些事便走了。 武怀玉独自一人坐在那,闭上眼睛脑子里一遍遍的回放往事,这是种比较好的总结反省的办法。 人既要往前看,也要不时的回头瞧瞧,这样就能少走很多冤枉路,还能发现一些问题。 良久。 怀玉睁开眼,拿起一张黄麻纸,开始磨墨。 李世民给百官发布了一个任务,所有官员,不论品级高低,也不论是哪个衙门的,都需要给皇帝写一份关于时政得失的文章,要献言献策,拾遗补阕,每个官员还得向朝廷举荐起码三个人才。 这个任务并不简单,不能随便乱写一气,必须得展现出个人水准,若是乱写可能影响仕途,当然如果能写的出彩,可能就会跟马周一样,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一跃就赐金紫都是可能的。 举荐人才也不简单,虽说举贤不避亲,但必须得是贤才,要是举荐的人不行,那你是得负责任的,轻则识人不明,重则举荐的人出了事,你还要连带担责。 大唐有什么问题? 李世民继位后执政有哪些缺失? 真要写,怀玉有太多可写的东西了,毕竟穿越者那可是很超然的,有些现在还一头雾水的东西,他早就知晓了结果。 可哪些能写,哪些不能写,也得好好考虑清楚。 怀玉并不希望搞个什么一鸣惊人的奏疏,他还是希望既能展示点才能,又不是那么出众惊人。 最好还是不要得罪太多人利益。 这好比是在写代表提案,不好写啊。 提笔写灭突厥策,写了好几页纸了,怀玉最后想想又揉成团扔掉了。 他停了好一会,继续提笔,这次落笔纸上的却是请省并州县,更改重名,分天下为十道,派官巡视监察,这总不会得罪到人。 写完这些,武怀玉又提笔写弹劾奏章,弹劾隔壁老魏。 费尽心思写了千多字,可最后武怀玉看了几遍却锁进了抽屉,时候还不到。 得想点其它办法才行。 第195章 魏征相求 第195章 魏征相求 永兴坊。 夕阳西下,怀玉来到宅院西边,这里原来是一片花园,甚至还建有温室。怀玉搬来后,在这里种了一些菜。 他在外面种下一片油菜,又种了菠菜、胡萝卜、白萝卜、芥菜、小葱、香菜、韭菜、大蒜、姜、蚕豆、豌豆、木耳菜、莴笋、洋葱等,这些菜里菠菜也是隋时才跟茄子一起传入的新菜。 胡萝卜和莴笋、洋葱都是怀玉带来的种子。 他还在李瑗以前种花的温室里种上了辣椒、西红杮、四季豆、豆角、黄瓜、土豆、西葫芦、南瓜等。 在温室旁边又种上了大白菜、小白菜、黄芽白、卷心菜、花菜、西兰花、油麦菜、西芹等多种唐朝没有的青菜品种。 甚至还在温室里又种上了些土豆、玉米、红薯。 他在怀远坊宅子里种下的几批菜,还有从陇右运回来移栽的土豆玉米红薯等也快收获了。 如今一有空,怀玉就喜欢侍弄下这些瓜果蔬菜粮食,尤其是他带来的那些大唐没有的品种。 李瑗的温室很不错,虽然唐人没有玻璃温室,也没有塑料膜扣大棚,但他们直接修房子,顶上留一些琉璃透光明瓦,四面多开窗,用纸糊窗,使的温室内有一定的采光,让花草蔬菜能够光合作用。 又在室内开沟,把花盆放于沟上用绳与竹搭成的架子上,在沟中倒入热水,并施以牛溲、硫磺等热性肥料,增加室内温度,通过这些方法来促使温室里的花卉开放。 这种温室花卉栽培技术,据说到后世都还在使用。 怀玉对这种技术倒是觉得有些落后了,他在冬季来临前,找工匠改造了温室,在里面增加了火墙。 火墙这种结构据说在汉代时就开始使用了,怀玉只是把火墙技术稍加改造,配和火炕、地龙,相互连接,烟道打通,这样就能在寒冷的时候,通过烧柴,让温室里的温度上升,保持一个需要的温度。 除了比较耗费柴,倒没其它的缺点。 有了这玩意,怀玉冬天的时候也能吃上辣椒、鲜玉米、黄瓜、豆角、西红杮这些了。 浇水、施肥,人工捉虫。 正如一只辛勤的小蜜蜂忙碌着,怀玉听到隔壁老魏家隐约传来争吵声。 听着那隐隐约约的声音中,似乎还夹杂着哭泣着,怀玉有些忍不住好奇,他悄悄靠近两家的围墙,侧耳聆听。 两家一堵夯土墙相隔,墙约摸七尺左右高,武家这边是菜园子,魏家那边也是菜园子。 相比怀玉这里原是庐江王李瑗的别院园子,魏征家那宅子之前是建成送的,但是却简陋的多,占地倒是也不小,但屋院都很简陋,也没有雅致的园林,魏征自住进来后,一恍也好几年,却都没有认真打理过。 油漆剥落,梁柱开裂, 园子更是让魏征带家人开垦成了麦田、稻田和菜地,甚至还种了一片桑树养蚕。 他原来还在这园子里盖了几间茅草房,是用来酿魏公酒的,结果上次马周弹劾他,被李世民把他酿酒的甄、锅、盆、桶等都收走了。 此刻,隔壁的菜地里,魏征自己种的菠菜不知什么原因,都枯死了。魏征最喜欢吃这种从泥婆罗国传入的蔬菜,在宫廷宴会上吃过后,还特意找来种子自己种,结果却种不成。 这会魏征妻子裴氏在那里抱怨起魏征,一开始是数落不该种这什么菠菜,说以前又没种过。 慢慢的又变成了魏征不该老是去跟隔壁武家过不去。 “好好的本来你升县子,还要晋散阶的,还有赏赐,可你非要在那大喜日子跳出来弹劾别人,你说伱图什么呢,结果倒好,人家不仅没事反而伯升侯,你倒是到手的县子没了,阶也不升了,连赏赐都没了。” “弄的现在自家的家酿都不许弄了,原本还指望着赏赐和私酿的钱跟王学士家家联姻下娉呢。” 王学士好酒,人称斗酒学士,乃是太原王氏祁县房龙门支房的,之前魏征自家酿酒,经常给王学士送酒,王学士家便勉强考虑下与魏家联姻之事,但王学士妻子提出要魏家出一百万陪门财,才肯同意。 这不是一笔小钱,虽然对名门大族或是新兴贵族们来说,这也就是区区一千贯钱而已。 但对魏征来说,这笔钱他们一直没凑齐。 魏征家祖上也是官宦人家,但他年轻时父亲就客死在异地任上,这使的魏征少年时甚至不得不因此出家当了道士。 自投元宝藏开始,虽然也各处为官十余年,但确实也没什么积蓄,光靠官员的俸禄其实没多少。 以前魏征家酿名头不小,也是能补贴不少家用的,甚至王学士还因魏公酒,愿意与魏家结亲。 那可是太原王氏啊,王绩的兄长王通,门人称其为文中子,能称子可非同一般,在龙门开院授学,门人弟子多达千余人。 其中比较有名的有温彦博、杜淹、薛收等,这几个都是如今朝中紫金大臣,甚至房玄龄杜如晦李靖包括他魏征,也都曾去龙门书院旁听过。 王绩家做为太原王氏祁县房的,家族定居河东龙门多年,原在建成东宫的王珪,也是出自他们家族。 别看魏征平时拽的二五八万似的,可一样不能免俗,也一心想为儿子求个五姓女为妻。 可魏征的家世,他的官职地位,关东五姓七家,谁看的上他?魏征两口子想尽办法,最后看中好酒,又家道中落的王绩,投其所好,不断给王绩送酒,才勉强让王绩同意了。 可王夫人是很不乐意的,最终在丈夫已经同意的情况下,只得开口要一百万赔门财,跟你魏征家联姻,有损人家门阀地位,得补偿,这笔钱是在彩礼等之外的。 也就一千贯而已。 却难住了魏征。 现在魏征不能酿酒了,给王学士断了供,更凑不齐那陪门财了。 这事随时可能要黄,毕竟王绩妻子一直并不太同意。 裴氏一直在那抱怨魏征,说他不该天天怼天怼地怼空气,要不然这次魏征加官晋爵,也不得到一大笔赏赐,到时赔门钱凑一凑也就有着落了。 可现在落的好不容易弄好的这门亲事眼看要黄,裴氏很急。 “别人朝中做官,那是到处结交,你倒好,到处树敌,这么久了,连一千贯钱都借不到。” 魏征在朝堂上喷人很厉害,但对妻子怼却哑口无言。 “要不,我们把这宅子卖了,换个小点的,这宅子当值两三千贯的,” “这当官当的卖房卖地,不让人寒碜么,王家更瞧不上了。” 魏征叹气。 裴氏忍不住哭泣起来,“王夫人今日可跟我说了,这陪门财仅要了一百万,可我们家却这么久了都不给,那就是没诚意,还说顶多等到这月底,要不然以后就再休提起了,她这是料定咱们拿不出这钱了, 可怜我儿啊,好不容易有机会娶个五姓女,遇到这么个爹······” “别嚎了!”魏征被妻子弄的火大。 “你有本事冲我喊什么,有本事你继续弹劾这弹劾那,骂武怀玉去啊,不就在隔壁吗?人家马周进谏天子,献时策,得赐两百万钱宅第,直接赐紫金,你也天天耍笔杆子,结果弄的人嫌狗厌,连给儿子订婚的钱都没有·······” 贫贱夫妻百事哀。 魏征如今都是尚书左丞的四品官了,可遇到这些得掏钱的事,也卡壳了。妻子裴氏跟着吃了许多苦,如今因为儿子的婚姻大事,也忍不住了。 “王夫人说要不是跟我同出裴氏,源出一族,这事早就黄了,现在给最后一次机会,月底前再不能拿出这一百万赔门财,这事以后就别提了。” “你赶紧想想办法,别还蹲在这菜地里看你那几棵菠菜,早就死透了。” 魏征也确实没太多好办法,“要不借京债吧,先凑出这一百万钱来。” “一百万只是陪门财,娉礼也少不了一百万。” “那就多借点。” “你魏征这名字,也借不来两百万京债。” “拿这宅子抵押,卖了也行,儿子的事要紧。”魏征黑着脸道。 武怀玉听着,一开始还是看笑话的,后来倒也是不由的挺感慨的,都不容易啊,虽然他觉得这事吧,也怪魏家,谁让他们贪心,非要攀附太原王氏一心想联姻五姓子。 你给儿子娶个普通官宦小士族之女不好吗? 没那实力别硬上啊。 可转念一想,可怜天下父母心,哪个当父母的不想为儿女多铺点路。 怀玉也不没心思嘲笑人家,起身要走,不小心碰翻了水桶,发出一阵响声,对面两人的声音立马停了下来。 他们刚才也是话赶话,也没料到说的那些较私密的话,还让人给听了,尤其这隔壁还是武怀玉家。 “想不到寿阳侯还有听墙跟的爱好呢?” 怀玉本想着不吭声悄悄的离开,谁知道刚走几步,后面传来声音,魏征居然趴在墙头上。 这墙头也有七尺高,魏征倒是好身手。 “魏公,我在这浇菜呢,可不是有意偷听啊,魏公下次谈事,记得在屋里谈,咱两家就隔这么堵墙,你来浇菜,我也来浇菜,可非有意啊。” 说着,怀玉举起手里一把菠菜,“你看,我刚拔了一把菠菜,准备回去炒,这菠菜真是嫩绿。” “魏公,听说你也喜欢吃菠菜,我给你摘一把,嫩着呢。” 魏征瞧着手举着菠菜的武怀玉,心中五味杂陈。 这时他妻子裴氏扯着他裤腿,在下面小声的说,“武二郎最近新开了家质铺,叫长生堂,听说本钱很大,要不你跟他开个口,拿宅子跟他先质一笔钱,赶紧把大郎的这赔门钱、娉礼先给王家,把亲事订下来再说。” 怀玉听到这话心中一动,鱼儿主动上钩了啊。 第196章 自堕火坑 第196章 自堕火坑 “你这菠菜种的不错,有啥秘诀?” “菠菜种子种前最好是浸种催芽,能提高出苗,还要土深肥厚,栽种前地最好是深翻晒土,撒点生石灰最好,种子出苗长叶后,得及时间苗,水不能浇太多,保持地湿润就行,但不能涝着,要不然会腐根······” 魏征和武怀玉趴在两家分隔的土墙上。 气氛有点尴尬。 “看来是我水浇多了,也没浸种催芽,种前也没晒土,想不到种菠菜居然还有这么多讲究。”魏征尴尬的都快拿脚趾头在围墙上抠出一个大洞来,可妻子还站在他后面,一直扯他裤腿,示意他赶紧说正事。 “那个,刚才我们说的事,二郎也听到了吧,让你见笑了。”魏征只好转移话题。 “其实我也才刚过来,隔着墙也没听清楚,风大!”怀玉也趴在墙头上,他一边跟魏征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一边也挺好奇的打量着隔壁魏家园子,这片都是菜地。 但跟武家的菜地区别很大,武家这边以前是种花的,规划的很齐整,甚至还铺了砖石等,十分雅致,魏征那边的菜地,那就真是原生态的。 毫无修饰。 “听说二郎开了家长生堂质铺?” “魏公上次不是弹劾我开药肆典肆与民争利么。”怀玉一句话,让魏征脸红了起来,先前他确实弹劾过武怀玉这个。 一时尴尬。 魏征想跳下墙头回家,聊不下去了啊,这时哪还有脸再说找武怀玉借钱的事。可裴氏却在下面不停扯他裤子,都快要把裤子扯落了。 “那个,长生堂典肆,可以拿房屋质押吗?” “你看我要是拿这宅子到千生堂质押,能押到多少钱?” 魏征脸色还挺厚。 果然书读的多还是有好处的啊,不仅增长气质,还能增厚脸皮。 “魏公这宅子紧邻皇城,地段挺好,这宅子地皮值不少,不过伱这宅子年久失修,有些过于简陋了点,倒不值几个钱的。”怀玉无情道,这家伙没少弄自己,今天有求自己了,武怀玉打算跟他好好聊聊,机会难得啊,正愁瞌睡这是遇上枕头了。 魏征直接道:“你刚也听到了,我想跟王学士家联姻结亲,但陪门财要一百万,手头暂时拿不出,这事又拖不得,便想用这宅子抵押借钱应急,” “魏公是为魏大郎说亲?” “嗯。” “可我上次好像见你家几位小郎都还很年幼吧?” “大郎七岁了,已经开始进学。”魏征道。 才七岁,就急着给他说亲了。 “那也不用这么急吧,魏公如今是尚书左丞,这官俸官禄加上职田收入,听说魏公还经常替人写些字润笔费也不少,一年攒个几百贯总不成问题的。” “跟太原王氏联姻的机会可不常有,”魏征倒是直言,世人都攀附五姓七家名门大阀,魏征祖父做过刺史,但他父亲只做到县令了。虽然他娶了河东裴氏女,但也非裴氏的大宗嫡出。 能有机会娶太原王氏女,况且王绩虽官职不高,但名声很大,诗坛里可是天下有名的,尤其他还是太原王氏里几大著姓房之一的,还是大儒王通之弟,这样的亲若能结成,魏叔玉以后的路可就平坦了。 “武二郎能不能帮我这个忙?”魏征的褶裤都快让裴氏给扯脱了,为了儿子,魏征也只好向他一向瞧不起的武怀玉低头。 “邻里邻居,这倒不算什么,魏公打算借多少?” 武怀玉一点不同情魏征,做人太差。 本来同殿为官,又是隔壁邻居,能帮上忙他肯定也愿意。 可对方是魏征,几次三番的搞他,他今天肯定得报复一下他,虽然这有些不地道,但以德报怨也不是他武怀玉的风格。 他本来想写奏章弹劾这家伙,可又找不到什么真正致命的问题,那无关痛痒,反而会在皇帝那扣分。 别看魏征人嫌狗厌,现在在皇帝那里却还地位挺高,甚至将来还能上凌烟阁的。 “二郎能不能借我一百万?”魏征支吾着道,这时裴氏在下面又扯他褶裤,“借,借二百万可以吗?” “没问题。”怀玉答应的很痛快,还满脸微笑如同春风。 这倒让魏征意外,裴氏在下面见丈夫那样,便干脆自己出面,“武二郎,不如请过府一叙如何,家里还有一点清酒,请武将军品尝。” 怀玉便笑着应下直接翻过墙头,跳进魏宅。 魏征见状直皱眉头,邀你过府一叙,你走正门啊,翻什么墙,太没礼貌了。 魏征一把年纪了,快五十岁了,并不算年轻,但他的妻子裴氏其实还挺年轻的,也就三十左右,这位出身河东裴氏,早年隋季动荡之时嫁与魏征,为他生了四子二女。裴氏也是知书达礼,琴棋书画皆通的,可跟着魏征没享过什么福,四处漂零,如今好不容易在长安稳定下来,却也过的不富裕,仍还要自己种菜织布。 怀玉暗里打量了裴氏一番,虽说布衣荆钗,可毕竟年轻,哪怕生了六个孩子,但风韵犹存,特别有气质。 “嫂子好,”怀玉笑着向她行礼,然后把手里刚摘的那把菠菜递上,绿油油的,就当是头次上门的见面礼了。 “武二郎这菠菜种的可真鲜嫩,我家阿郎就种不成。”裴氏落落大方。 一路来到魏家厅堂。 也是十分简陋,但很干净整洁。 裴氏还特意把魏叔玉见来见礼,还取来一坛魏公酒招待。 “武二郎真愿意借我二百万钱?”魏征主动给怀玉开坛倒酒,自己倒忍不住先吸溜几下酒香,这可是他最好的几坛珍藏了,妻子倒是大方。 怀玉接过酒杯,抿上一口,让酒液在舌尖打转,见识一下这名满长安的魏公酒。 黄金一斗不如魏公一口,连斗酒学士王绩都如此夸赞。 细细品味一番,发现魏征家酿确实不错,比起长安市面上常见的酒档次确实要高些,起码这酒澄清透明。 唐人酿酒,一般就是米酒。 然后还有配制酒,就是加香料加药材,在各种年节时喝,诸如端午的艾酒、雄黄酒,九月九的茱萸酒。 还有就是果酒和松醪酒,用各种水果酿酒,还用松脂松花松针酿酒,唐人认为松树长青是好东西,就有了独特的松醪酒。 一般喝的多的还是米酒,有用糯米酿造的也有用麦子、用糜子、谷子等酿造的。 这些米酒一般又分为清酒和浊酒,清酒也叫白酒。 浊酒里又还有绿色的、白浊的两种,灯红酒绿,说的正是此,白居易有首诗写的好,绿蚁新焙酒,红泥小火炉嘛。 绿酒算是中档次的,更低的是浊酒。 魏征家的酒既不浊也不绿,很清。 裴氏跟着魏征也学了手酿酒好技术,据说魏氏家酿之法,源自魏征那位当过刺史的祖父,他好酒,收集了不少酿酒之法,加以改良,就有了魏氏家酿秘法。 “这酒劲挺大。”怀玉道。 “二郎看来也是会饮的。”魏征挺自豪,倒也简单的透露了一点魏氏酒的特别之处。他们家的酒酿好后,经过数次过滤,过滤后再用小火慢烧。 烧酒之法,也并不稀奇,很多地方酿酒都有这种烧烤之法,这种酒也称为烧酒,多在春季烧酒,也称烧春,比如剑南一带最有名的剑南烧春。 小火慢烧,既能杀菌,还不变味,可以更长久的保持味道,烧酒浓烈、醉美、芳香。而一般米酒却很容易变质、发酸,甚至长酒虫酒蚁。 烧酒还能提高酒的度数,使酒更清澄透明,又浓烈。 不过这酒明显还是米酒,并不是蒸馏酒。 魏征说的都是很简单的东西,也都是外面公开的东西,酿酒的人都懂,真想酿出好烧酒,这里面可是还有许多不传秘法的。 武怀玉倒觉得,魏公酒名气大于味道,这酒也只是米酒而已,甚至不如他后世喝过的一些黄酒。 想想倒也是,人家后世酿酒更专业,魏氏家酿连小作坊都算不上。 “这酒天冷的时候喝,小火炉火火慢煮,酒热后味道更好。”裴氏道。 一杯酒喝完,怀玉也便开门见山了,他来又不是喝酒的。 “魏公,裴娘子,咱们是邻居,我跟魏公又同殿为臣,你们现在有困难想要借钱,我呢恰好在质铺里投了点钱算是半个东家,这能帮上忙我也乐意的。 不过长生堂也不是我一人的,你们打算借多少,借多久,用什么做抵押?“ “就用这宅子做抵押,借二百万。” “借多久呢?” 武怀玉满面微笑,看着魏征一步步要踏进他的圈套,他开质铺的还怕人借钱?高利贷可是无底洞啊,就是魏征也扛不住的。 “利息怎么算的?”裴氏问。“裴娘子应当也知晓长安东西两市的质铺,和各大寺长生库质押借贷的利息,基本上都是差不多的,两百万那是很大一笔了,如果借用一年,那按行情,得十分利,保管等费用还得两分。借两千贯,一年利息是两千四百贯,费用是四百八十贯,一起是两千八百八十贯。” “利息这么高?” 武怀玉笑着道,“魏公你这宅子占地十五亩,处于东城永兴坊,地段不错,就是房屋不值钱,这地皮我高估一点,算三千贯吧,按行规,值十当五,可以当出一千五百贯钱,两千贯当不了。” 这下魏征夫妇有些急了,“我们这么大个宅子,何止值三千贯,怎么就只能押一千五?” “利息太高了,借两千贯,一年利要两千八百八?” “利息是两千四,还有四百八是保管、手续等费用的。” “太高了。” “我相信魏公和裴娘子也去其它质铺、长生库打听过的,都是这行情,你们借的数额大,时间久,利息自然要高,若是借个百八十贯个把月,只要五分利就行,” 魏征脸皱成一团, 裴氏跟怀玉说好话,希望能少一些。 “裴娘子,如果你们真想借两千贯的话,现在关键问题不是利的问题,而是你们这宅子借不到两千,你们还得加点其它抵押物才行。”怀玉虽面带微笑,可却毫不给面子。 “我们这么大宅子,何止三千贯,还有房屋呢。”魏征气呼呼道。 “魏公要是为难,那就算了。”怀玉起身要走。 裴氏赶紧请他坐下,她咬咬牙,“我们家里还有许多藏书可以抵押。” 魏征急了,裴氏瞪他一眼,“都什么时候了,你花费那么多钱收藏这些书,如今急用钱就不能先抵押一下,又不是卖掉?” “可否看看魏公藏书?” 裴氏带怀玉去魏征书房,魏征家虽穷,可这老小子居然藏书三千卷,唐代的书可是非常值钱的啊,一卷书请人手抄,最低档次都得一匹绢,那些有名气的抄手,抄上一卷书万字,甚至要千钱。 唐代一些好的书,动则几千钱,要是有些年代的珍藏本,那可能就得几万钱不止。 魏征这些书不说全是好的,但三千卷,算下来应当也能跟他这三千贯的宅子相比了。 这老小子还有这宝贝。 “魏公宅子抵押一千五百贯,然后这些书抵五百贯如何?”怀玉微笑道。 魏征差点暴跳起来揍武怀玉。 这不趁火打劫吗? 裴氏死死拉住他。 “武二郎,这可是三千卷书,不说值万贯,值三千贯也有的。” “裴娘子,图书不像房子,什么地段值什么价,有行有市。书有好有坏,有的可能一卷值百贯,但有的也可能也就值几十几百钱,这三千卷图书我也不好分别,况且我不是买书,只是收当抵押,等你们还钱,这书自然交还。 书比地皮可难保管啊,虫蛀鼠咬风险大,还占地,这些书只能当五百贯,我就不多收保管费等了。” “不当。”魏征梗起脖子。 怀玉笑着叉手,“好,那告辞,多谢魏公酒水招待。” 他走了十来步,裴氏还是追上来拦下他。 “当,”裴氏为了儿子能娶五姓女,也是不管不顾了,“只是希望利息能少点,咱们都是左邻右舍,二郎多少帮帮忙。” “我刚说的都是长安的行情了,不过既然裴娘子也这么说了,左邻右舍的我肯定也得照顾一二,这样,我便擅自作主了,你这房子和三千卷书,抵押给你两千贯钱,利息本来是两千四百贯,费用四百八十贯, 总共两千八百八十贯,我给你减去八十贯如何?” “武二郎,你就收两千贯利如何?” “那很难办啊,总不能做亏本生意啊,其它东家也不同意啊。” 两人讨价还价许久,最后结果是利息仍是月利十分,总共两千四百贯,手续费只收一分,两百四十贯,总共两千六百四十贯。 “算了,那四十贯我再让个人情,就两千六百贯整数吧,相比同行,这可是让了两百八十贯啊,南城一套几亩的小院让出来了。”怀玉一副绝世好邻居样。“谁让咱们是隔壁邻居呢。” 魏征眉头紧皱,利息太高了,借两千,一年还利息两千六,一年后本息四千六百贯,到时怎么还? 可妻子裴氏现在就跟溺水人抓到根稻草一样,一心要跟王家结亲,不肯错过儿子娶五姓女的机会,大不了到时房子、书都没了,但只要能换回个五姓女儿媳妇也值了。 房子、书没了可以再置再买,儿子娶五姓女的机会可就这一次。 “要不,我还是把宅子卖给你吧,就三千贯。”魏征道。 “魏公,我就住你隔壁,要你这宅子做什么,我家比你家还大三亩呢。” “两千八百贯。”魏征降价。 怀玉却只是摇头,“说实话,我也拿不出这么多钱买你宅子啊,长生堂做的是质押借贷的生意,那是生意本钱。” “要是魏公为难,那就算了,还是那句话,没有上赶子的买卖,更没有强买强卖的不是。” 魏征沉默了许久,艰难开口,“我那三千卷藏书比这宅子还珍贵,不如只抵押一千卷?” “算了算了。”怀玉扭头便走。 裴氏再次追上,“当,我们全当了,什么时候能拿到钱?” “只要把这宅子地契还有那三千卷书送到长生堂,当天便能把两千贯钱交付,不过没那么多铜钱,惯例是要九绢一钱的。” “可以。”裴氏果决。 “那就明天交契交书交手续拿钱,” 事情谈成,裴氏还送给怀玉两坛好酒,魏征独坐在堂前发呆。 一下子就背了两千六百贯的利息,他四品尚书左丞,一年禄米才三百石而已,衙门里发的俸料日用杂料等合计大概每月有四千二百钱,职田七百亩,可收地租四百二十石。 还有些永业田。 但这些收益加起来,一年也没多少,七百二十石粮,五十贯钱,杯水车薪。 以前还能酿酒卖,现在也酿不了了。 “给人写点墓志铭,题些字,赚点润笔费。”裴氏无奈道。 给人写墓志铭是很赚钱的,尤其是给那些土豪们写,只要身份地位高、社会名气大,这墓志铭写一篇少赚万钱,多则几百贯。 如原秦王府十八学士,他们的润笔费就很高,特别是若能请到房玄龄杜如晦出手,那起码得是宝马一匹配上银鞍,还要再加上其它。但房杜可不会给谁都写,起码也得是给诸如公侯家写,一般什么土豪富商,没点身份地位,出再多钱人家都不会提笔。 魏征以前是很不屑赚这个润笔费的,他宁愿在家酿点家酿烧酒。 “好,” 魏征现在也没办法了,必须得赚点外快才行,压力太大了,写一篇赚个一两万钱,写上一百篇,岂不就有一两千贯。 “我的那些书啊。” “只是暂时抵押给长生堂而已。”裴氏安慰。 “我辛苦做官一年,禄米不过三百石,他武怀玉放贷收息,一笔就赚我两千六百贯,这不对,非常不对。”魏征喃喃道。 裴氏没好气的瞪着丈夫,“你别端起碗吃饭,放下碗就骂娘,这两千贯钱还没到手呢,你就忘记先前到处借钱无门的样子了? 我可提醒你,以后别有事没事找人家武二郎的茬了,我觉得武二郎人不错,这次咱们可是欠下人家天大的人情,以后见面客气些。” 魏征气的胡子乱抖,“他放高利贷赚我两千六百贯钱,我还要感谢他?” “你找别人借,利息还不止两千六,有些都是开口三千贯。” “要不,不娶王氏女算了。”魏征叹气。 “你说甚胡话,你魏征脸面这么尊贵,儿子婚姻都不重要了?” 魏征低下了脑袋,给自己倒了碗酒,一人喝闷酒。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第197章 胳膊肘朝外拐的樊仙姬 第197章 胳膊肘朝外拐的樊仙姬 怀远坊。 营国公府,樊兴的媵妾们为樊玄符盛妆。 樊兴坐在一旁看着,居然忍不住眼睛湿润了,“阿郎这是就舍不得了?”一名媵见状笑问。 “嗯。”樊兴很诚实。 以前一直盼着女儿早点嫁出去,死了三个未婚夫后,他甚至都想着只要有人愿意娶就嫁,管对方啥门第家世,寒门庶族也不介意,可真要订婚了,却又舍不得这女子了。 “阿耶,你给我准备多少嫁妆呢?”樊玄符今天倒是格外的高兴,哪里有半点伤感不舍,这会对镜贴花黄,却还有空问父亲要陪嫁呢。 樊兴早为女儿置办了大笔嫁妆,不仅有雕花的妆奁木器家具,也有绣花的锦绣绫罗衣物被褥,还有各种金银珠玉宝石首饰,甚至还有田庄、钱绢和牛马、奴隶。 樊大娘订一次亲,樊兴就隆重置办一次,死一个未婚夫后,下次再订婚还要再加添嫁妆,三次之后,如今这嫁妆可是极为丰厚了。 “哈哈哈,那得看武家给多少娉礼。” “耶,你知道武家比不得咱家。”樊玄符胳膊往外拐,还没出嫁,就开始为夫家着想了。 樊家不仅是本朝开国勋贵,而且他家世代武陵蛮豪强,哪怕曾经因罪抄家没为奴隶,可跟对了人从龙拥立再次翻身,家业比以前还大,这可不是三代没出过官的武士恪家比的了的。 “阿耶,朝廷先前不是还下了道诏书,说自今以后,天下嫁女受财,三品以上之家,不得过绢三百匹,四品五品,不得过二百匹,六品七品,不得过一百匹,八品以下,不得过五十匹,皆充所嫁女妆资等用,不得受陪门之财。” 樊兴呵呵一笑,“你意思咱家收彩礼不过三百匹绢?” “三百匹也不少了。” 樊兴无奈,“女儿啊,三百匹绢,就算现在绢价高,那也折不过百贯钱而已,区区十万钱,娶我掌上明珠?” “那阿耶伱还想要多少?难不成还想要陪门财不成?” 北朝以来风气,两家联姻,如果门第相差较大,低的一方要向高的一方纳赔门财。 不仅娶妻如此,嫁女也是如此的,谁家低,谁家就出这钱。 当然,这也特指那些顶级门阀贵族,普通人家穷点富点也是够不上的。 民间这种陪门财风俗,以及厚彩礼、重嫁妆的风俗很厉害,导致有些穷人家的儿子出不起高彩礼娶不到媳妇,但同样的,穷人家的女儿置办不起厚嫁妆,也嫁不出去。 樊家是国公府,实封功臣,地位自然比刚封散侯的武怀玉高,按民间风俗,武家这是高攀了,得出陪门财。 至于说娶国公府的女儿,还是嫡长女,这彩礼怎么也得几百万啊。 “风俗如此,咱也不能免俗嘛,放心,不管他武家送多少彩礼,最后我都添到你嫁妆里陪嫁过去,绝不会留一文钱的。” 唐代女子的嫁妆,那可是婚外个人财产,哪怕将来和离了,这笔财产也可以带走的,甚至陪嫁的田庄、钱绢等生息取利了,都是个人的,并不入家庭公账。 樊兴不缺钱, 他只是希望能够给女儿多几分脸面。 “这样,我也知道武家毕竟不比咱家,彩礼就收他一千贯,陪门财再给八百贯吧,另外马、骡、牛、羊、鸡、鸭、鹅、雁各八对,奴隶八房,绫罗绸缎各八十段,不少于百亩的田庄,得起码两个······” “停停停!”樊玄符赶紧叫停父亲,“阿耶,你怎么不直接开口要一万贯得了,二郎这入仕都不到半年,拿的出来吗,你这不是为难武家,阿耶是故意不想让女儿嫁出去了吧? 好,女儿不嫁了,” 樊玄符说着就要去扯头上的首饰,急的樊兴直接拦,一边拦一边低头笑脸陪错,“爹不该要这么多,那女儿你说多少就多少!” “牛羊马骡鸡鸭鹅雁各两对,奴隶两口,绫罗绸缎各二十段,彩礼三百匹绢,陪门财就不要了,朝廷也早禁止收陪门财,咱也不能违反朝廷律令,田咱家多的是,也不要了······” 樊兴愁眉苦脸,“少了点吧,也不好看啊。” “有啥不好看的,咱是嫁女儿,又不是卖女儿,再说了阿耶缺钱缺地还是缺奴隶?” 樊兴叹气。 “武家就这么穷?要不我悄悄的先给二郎钱绢奴隶田庄,他再拿来做彩礼,到时你再带过去,我就当多添点嫁妆了。” “耶,哪有你这样办事的,不是诚心让二郎为难吗,让人知道了,得怎么说他。” 樊兴的一众媵妾侍婢们见这爷女俩又吵起来,倒是很识趣的一个也不插嘴,反正吵归吵,人家爷俩感情好,她们但凡插句嘴,那都是自讨没趣。 “你说咋办就咋办吧,哎。” “你还有什么不高兴的,武二郎哪里差了,年纪轻轻就已经凭自己本事封侯了。” 樊兴不服气,“十八岁的侯爵还是虚封,有什么好了得的,” “阿耶你武德元年从陛下破薛举之功封西华县公的时候,都已经二十岁了。” “二十岁的县公,不年轻么?”樊兴问。 “二郎十八岁就封县侯。” “县侯大还是县公大?” 爷俩在那里急赤白脸。 “阿郎,武家来人了。” 一听这话,爷俩不争了,一起去迎接,樊兴拦着她,“今天这日子你就老实安静呆后院吧,又不只武二郎一人来,还有大媒等外人呢。” “那阿耶你一会可别乱说话,就按我刚才说的要彩礼,不许要赔门财,咱家武陵蛮出身,人家太原武氏汉代时就封侯了,要给陪门财也得咱家给。” 樊兴摇头脑袋出去,不住的感叹,这女儿一长大,胳膊就朝外拐,是一点也不体贴了啊。 樊府前厅。 武怀玉今天带来的提亲亲友团人很多。 大媒由齐国公秦琼、卢国公程咬金这两位实封功臣大将军担任,另外老武家的族长宣城县公武士棱今天也特意前来捧场。 然后马周这位姐夫,高唐县男、侍御史也来了, 魏城县男牛见武、东阿县男程处默、威武伯安元寿,沃野县公卢怀让、婺源县男汪达这几个朋友也来了。 还有父亲武士恪、亲兄长大陵县男武怀义,堂兄武胖子,连三弟怀良和堂弟武元爽武元庆,堂侄武希玄都跟来瞧热闹。 一群人里,倒是多半有爵。 樊兴大笑着出来,对着众人叉手见礼。 这时怀玉跟弟弟怀良便一人捧了一只大雁上前。 前厅,气氛很热烈。 这桩婚事因为两个年轻人早就已经情投意合,所以现在也就是走礼仪程序了。 提亲纳采,问名纳吉,上娉纳征,送娉书。 大家都巴不得一次就完成,最好是今天就能送入洞房。 今天怀玉他们来,当然也不是就带了两只大雁,除了两只活雁必不可少,今天来也还带上了绫罗绸段各八箱,金银珠玉首饰各八盒,各种食物果脯等共三十六种,各两挑, 又还有金铤、银锭、铜钱等也都是八之数。 这些还不是正式的娉礼。 “关于娉礼,不知营国公府有啥要求,请直说,还有陪门财的事也一起说下要求。”秦琼做为大媒,一通客套后也进入正题。 “秦公客气了,叫我老樊便是,彩礼嘛,咱就按朝廷先前颁下的诏令来,就三百匹绢吧,不能逾越了不是。 至于说陪门财,我樊兴家武陵蛮,我父子还曾破家为奴,所以实在不值显摆什么门第,武家可却是汉代以来的名门豪族,要给陪门财,也该我给。” 这话一出,倒让秦琼都不知道如何接了。 其实问彩礼、赔门财,这都是流程,事实上之前怀玉就跟秦琼说过,不管樊家开口要多少,都直接应下。不够的,他找武士棱武士彟借,这两位可是早跟他们兄弟主动说过,结婚成亲时若是一时钱不够,仅管找他们拿。 特别是武士彟,根本不差钱。 秦琼却说他来补上就是,毕竟义父也不能白当。 可谁都没想到,樊蛮子却只要三百匹绢做彩礼,连陪门财也不要。 “这哪行,”秦琼和武士恪几乎异口同声。 “那就一百匹绢,”樊兴还以为他们嫌多呢。 “不是,是太少了,营国公府嫡长女出嫁,嫁的是新封的寿阳县侯,怎么能比小门小户还不如呢,传出去让人笑话不是,怀玉虽然年轻,但营国公也不用担心彩礼、陪门财的问题, 我秦琼是二郎义父,周国公是二郎叔父,宣城县公是他大伯,高唐县男是他姐夫·······” 这倒是让樊兴有点左右为难了,多要了女儿不肯啊。 “要不,彩礼六百匹绢,陪门钱三百匹?” 这时怀玉开口了,“营国公,义父,我隔壁的尚书左丞魏征,最近在跟太原祁县王氏的王学士谈亲事,对方提出一百万陪门财,再加一百万彩礼,我觉得不如也照此上再各加二百万钱,然后再加上些其它田地牛马绢布粮食等,如何?” “太多了,大大超出朝廷旨意啊,就八百匹绢彩礼、再加六百匹绢陪钱,”樊兴讨价还价。 于是乎,营国公府前院厅堂上,要结亲的两家人,一群公侯们在那里为彩礼钱争的面红耳赤,谁也不肯让步。 只是男方家是在争着往彩礼、陪门钱上加数,女方家却拼命的要减数,双方各不相让。 樊家的奴仆侍婢们站在那里大气不敢出一口,也是对这场面大开眼界了。 怀玉要给两千四百贯钱,樊兴说最多就收一千四百匹绢,双方提的数相差了五倍。 第198章 魏征也有被弹劾的一天 第19八章 魏征也有被弹劾的一天 正争的不可开交之时,樊玄符直接就进来了。 厅中一众男方长辈、亲友在,樊玄符便外罩冥篱,带着几名侍女端着许多糕点水果进来。 “诸位请喝茶吃点心。” 樊玄符说了个数,两家折衷一下,八百匹绢彩礼钱八百匹绢陪钱,然后牛马骡驴羊猪鸡鸭鹅雁各八对,米麦黍粟糜豆等各八担,绫罗绸缎锦绣等各八挑,金银等首饰八对,奴婢一对,就足够了。 准新娘都亲自说数,也算是头一回。 程咬金笑着加了点,“樊大娘子贤惠大气啊,那咱也不好多争,我看奴婢也凑八对,” 武士棱则道,“田肯定不能少,百亩田庄加两个吧。” 樊兴瞧瞧女儿,“那就这么定下了,这些娉礼,到时全都添做嫁妆,带回武家。” 说完,他还一挥手,“我樊兴也不能亏了我女儿,以前也早置办了嫁妆,这次便在原置办嫁妆外,按武家娉礼再加一倍添妆。” 樊兴虽被称樊蛮子,但做为顶级勋贵,绝不缺钱财。 早给女儿置办下几千贯的嫁妆,现在武家给的彩礼不但一分不留到时返还,他还要再按此加一倍的再置办一份添妆。 樊娘子定下的这份娉礼,加起来也就千多贯,樊家加倍再添一份返还。 “这如何使的。” “都是给这对年轻人的,二郎如今也封侯了,但居长安开销大,我也希望大娘出嫁后还能过的舒适一些。” 不管是武家给的娉礼不是陪门钱,又或樊家的嫁妆,最后一起带去武家,但钱财转了一圈后,名义上已经都只属樊玄符个人的胭脂钱胭脂地了,这笔财产就算武怀玉父子兄弟没分家,也不入公账,归她个人处置收益的,哪怕将来和离,也一样是属于她。 甚至万一人没了,有孩子就归孩子,没孩子也是归娘家,比丈夫都还有优先继承权。 一切谈好,大家也都立马又恢复了满面笑容,喝茶吃点心。 写好娉书、礼单,回去就把今天谈好的彩礼、陪门钱等钱物都准备好,然后择吉日送上门,就可以议定迎亲大婚的日子了。 握着娉书,樊玄符高兴的流眼睛。 樊兴也是一把搂住怀玉,直接喊起女婿来了。 “三天之后就是好日子,到时我们再来送娉礼!”怀玉也有几分迫不急待了。 ······· 永兴坊,魏家。 裴氏请怀玉上门喝酒,又开了魏征不多的一坛珍藏,还亲手弄了几个下酒菜。 今天怀玉在樊兴家成功的下娉,魏征则也在长生堂办好了抵押借贷事项,两千贯钱,以钱、绢交付。 现在那一大笔钱,就堆在魏家,堆了一间屋子。 魏征已经挑了个吉日,准备上门下娉了。 “二郎办事真是诚信爽快,这次真是解救我们燃眉之急。”裴氏亲自给怀玉倒酒,魏征在一旁看的心中很不是滋味。 老夫少妻,妻子给年轻英俊武怀玉倒酒,还直夸别人,也不顾他感受。魏征只得夹起一筷子绿油油的菠菜吃,这菠菜还是武怀玉送的。 “都说远亲不如近邻,咱们左右邻居,能帮上忙肯定帮。” 怀玉今天心情大好,也给魏征带了一瓶葡萄酒来,安琳娜家酿,她母亲酒肆里卖的挺好。 怀玉喝魏征家酿,魏征则喝怀玉的葡萄酒。 这酒红红的看着不错,闻着也挺香,就是喝起来甜酸又带点涩味,魏征不太喜欢。 “听说二郎今日到营国公府下娉了,恭喜啊。” “同喜同喜。” 裴氏免不了八卦打听怀玉下娉的彩礼、陪门财等,怀玉也没瞒着,简单说了一下。 听说几位国公在樊家为彩礼争的面红耳赤,最后樊玄符都亲自出来定数目,让她很惊讶,更羡慕的是人家是男方要多给女方却少要,最后不仅彩礼到时全添做嫁妆,还要再加双倍添妆。 相比之下,王学士家要的彩礼、陪门钱两百万,最多也就是娉礼转做嫁妆,陪门钱是不会还的。 王学士虽是五姓七家里的太原王氏,还是名满天下大儒王通之弟,但他父、兄皆死的早,王学士十一岁就被杨素称赞为神童,但仕途不畅,龙门王家还受战乱影响,家业衰败。 王绩在长安连个宅子都没有,都是租住的。 他还好酒,又不置产业,都知道王学士没钱,所以这陪门财,那是真正补贴王家的。 魏征不想让妻子说这些,魏家本来就是看中王家的名头,人家王家愿意跟他魏家联姻,那也是因为魏征现在仕途官职还不错,再加上他们肯出这么大笔钱。 “以后要有事,尽管开口,左邻右舍的,互相帮助嘛。” 现在怀玉成了魏征的债主,连他的房契都押到了怀玉这,两人的关系虽比以前好些,但也没好哪去。 倒是裴氏人挺不错的,当初怎么就嫁魏征了呢? 两人年纪相差得有二十,一朵鲜花插牛粪上了啊。 两人把怀玉送到门口,魏征开始抱怨妻子对武怀玉过于热情,说她势利。 “你说我势利,我为的是谁?你要是有本事拿出两千贯钱来,我用的着跟个年轻人这般客气吗,你看看人家,也是下山道士,人家三个月就封侯,还置下这么大家业。 人家去提亲,根本不考虑彩礼钱赔门财什么的,反而要多给······” 这话魏征非常不满,伱拿我跟别的男人比什么。 有什么好比的。 当初我也年轻过。 争吵一通,魏征去练字。 留下裴氏一人独自抹眼泪。 ······ 天水郡公府,权知让的管家将一个密封好的盒子递给他,“也不知道谁送来的,这盒子还特意蜡封了,肯定是重要的事。” 殿中侍御史权知让看着这锦盒,揭开蜡封盒里放着一封信,他打开阅读,越看越惊讶。 ········ 次日一早,早朝。 怀玉如今已经不再担任千牛备身之职,也免去了医院镇将职,如今本职是太子左宗卫率郊城统军府统军,押领百骑左营北门长上,已经是正五品职。 再次上朝,又在下面站班。 一早就收获了许多恭贺之声。 皇帝驾到。 早朝开始,降爵为天水郡公的原卢国公权知让出班,“臣有本启奏,” 御史权知让当殿弹劾营国公、右监门大将军樊兴,寿阳县侯、押百骑左营武怀玉。 “所弹何事?”李世民也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陛下,朝廷曾明颁诏令,禁官员家借女受财,严禁收受重彩礼,更不许收所谓赔门财,可樊兴、武怀玉,身为朝廷封爵大臣,却明知故犯,无视朝廷诏令,昨日两家订亲,樊兴女儿的彩礼多达百万钱······” 殿上很安静。 在以前,士庶不婚。 早在南北朝时代,士族门阀制度下,等级森严,高门望族在政治、经济、社会中都处于顶端,世卿世禄使的士大夫们为维护其特殊地位,便严格遵守士庶不婚这一准则。 相同门第的家族互相通婚,正所谓门当户对。 但侯景之乱后,南北动荡,战乱不止,传统的士族、庶族也不再那么稳固,一些传统士族有的衰败中落,而有一些庶族寒门地主里又涌现出许多富人甚至是成为朝堂新贵。 于是一些破落士族开始跟新兴的庶族联姻,通过卖女,一个得钱,一个得名,各取所需。 经隋到唐,南北一统,王朝更替。 尚冠冕的关陇新贵占据朝堂高位,取得更高话语权,而以关东五姓七家为代表的老牌士族门阀们,却在政治更迭中,丧失了原有的话语权, 但是整个社会仍还沿袭着魏晋以来浓厚的崇尚阀阅的心理,发达了都得要修祖谱,得有个了得的祖先,甚至得找那些郡望同姓大族,想办法联宗附谱,哪怕要付出很大代价也在所不惜。 于是乎,隋唐时关东士族跟关陇贵族们联姻,就非常盛行,如李渊,他妹妹就嫁入太原王氏,他给自己长子建成也娶的是荥阳郑氏女。 嫡长子娶郑氏,嫡次子娶的河南长孙氏,元吉娶的是弘农杨氏,全都是当时顶级门阀,可唯独嫡长子娶到了五姓女。 山东旧士族联姻朝堂新贵,士庶通婚,其实不仅仅图钱财,也还是想借其官势再获得政治地位。 门阀士族在魏晋迅速发展,在南北朝时代是一个顶峰,在隋朝和唐初受战乱影响,尤其是关东五姓许多家族都连做官的都没有了,更别说能在朝堂上当宰相的。 他们积极联姻新贵,经过了初唐后,后来也是迅速在中晚唐又达到一个鼎峰。 不过眼下,确实有许多如王绩这样的五姓子,都不得不跟魏征这样的新贵联姻,甚至收取赔门财来缓解困境。 而如樊兴,并非旧士族,他家那是南蛮土豪出身啊。 但权知让殿上弹劾两家结亲,违诏收受厚重彩礼,甚至收陪门财这事,确实有违了朝廷之前颁发的诏令。 而朝廷之所令颁下那道诏令,也是因为社会风气太烈,朝廷不得不出面干涉,但效果其实不大。 这种事情,朝廷本来也都是睁只眼闭只眼,哪怕发过诏令,可臣子们不严格遵守也没有人特意追究。 今天权知让突然站出来发难,这还真让人想不到。 更让人有些没想到的是,权知让这边弹劾了樊兴、武怀玉两家结亲违诏逾制,那边又接着弹劾门下待诏学士王绩和尚书左丞魏征。 说王绩要的彩礼和赔门财更多,彩礼、赔门财各要百万,使的魏征这样的尚书左丞,都只得典当宅院借钱订婚。 “陛下,朝廷颁发的诏令,岂是一纸空文,如同儿戏?” “朝廷诏令天下嫁女受财,三品以上家,不管过三百匹绢,八品以下,不得过五十匹。樊兴收取千余贯,值三千匹绢,十倍于诏令。王绩待诏门下,职不过九品,所受不得过五十匹绢,然其要二百万钱,值五千多匹绢,是朝廷诏令的百倍,他们如此公然违背诏令,邈视朝廷,臣请惩罚,以敬效尤!” 第199章 有本事告御状 第199章 有本事告御状 当官以来,武怀玉一次禄米还没领过,倒是罚了好几次俸禄了,今日殿上又被权知让弹劾,又罚俸一月。 权知让还觉得罚的太轻,最后李世民又罚怀玉铜二十斤。 樊兴、魏征、王绩也是同样处罚,停俸一月,罚铜二十斤。 这件事情李世民有意要借机敲打一下,但又没有要弄大的意思,高高举起却轻轻放下。 早朝一结束。 自称五斗先生的斗酒学士王绩,就当着众人的面对魏征说出不再结亲的话,这二百万钱他不敢要。 王家女不嫁魏家儿,此事就此罢休。 魏征气的面色铁青,虽然当着百官的面跟王绩赔礼道歉,想要挽留,但王绩可是被时人评为野鹿的男人,虽然好酒,但今天被皇帝当着百官面,借权知让口说他卖女儿, 野鹿也是要面子的。 李世民对几人处罚较轻,却再次重申,三品官嫁女受财不得过三百匹绢,八品以下不得过五十匹绢,王绩愿意把女儿许给魏征,可他夫人也绝不愿意五十匹绢就嫁女儿啊,还不许收赔门财。 这事黄了。 魏征抛下脸面相求都没用。 野鹿不仅拒绝了与魏家的提亲,甚至连门下待诏也不做了,直接第二次辞官。他在隋朝时就辞过一次官,前几年才受李渊征召出来,也是受战乱影响家里穷的酒都喝不上了。 可这次王绩觉得受辱丢了脸面,官也不当了。 樊兴和武怀玉这对翁婿倒是依然亲切的一起下朝,罚铜二十斤,才不过三千多文钱而已,至于说停一月俸,那也不过三五千钱。 当然,两人在殿上也是对皇帝表态了,彩礼钱绝不超过三百匹绢,也不再收陪门财。 反正樊家也没想着借嫁女儿赚钱,武怀玉倒更无所谓了,他多给,人家樊兴还多赔嫁。 “把彩礼钱和赔钱换成三百匹绢,其余的不变。”樊兴笑道。 “嗯,好。”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午后,怀玉从北门回到永兴坊,刚到门口,魏征就从隔壁向他走来,看来是早就在等他了。 “魏公,亲事如何了?” “黄了。” 魏征叹气,面色很不好,“请二郎过府一叙。” 怀玉便直接跟他回了魏府,前厅,裴氏已经准备了个小火炉还准备了几样下酒菜,魏征珍藏的家酿今天没有供应了,改成了绿蚁酒,裴氏拿筛子过滤后,再小火炉上烧。 烧热后口感还是不错的。 “这事本来不好意思提,可如今你也知道与王学士家的这亲事黄了,我们借的这两千贯钱也暂时用不上了·······”魏征有些不太好意思的提起。 钱昨天才拉过来,今天要送还。 “魏公,买卖最重契约,契约一立,便为生效,双方都要遵守,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做买卖的,要是没有规矩,更难以经营。 长生堂是一家典肆,就是做抵押典当买卖的,出借的本钱,也都是东家们筹的本金,甚至有些还是同行拆借来的,都是要利息的。” 魏征就知道今天这事不是那么容易办的。 当下咬牙道,“武二郎就说我现在要提前赎回我的房子,得出多少钱。” “质铺行规,过五不过六,五日以内提前赎当,只按一月收息,要是过了五日,那么就必须得按约定的期限利息赎还。魏公借的这两千贯钱,本来约定是一年,现在提前赎还,那便按行规只收一个月利息,但按行规,费用是要全给的,另外,魏公违约,那得交三个月利的违约金。 我算了一下,一个月利两百贯,加三月违约金六百贯,然后全部手续费保管费这些是两百贯,加一起是一千贯。” “才借用了一天,就要我一千贯钱,你们明火执仗打劫吗?”魏征站起来咆哮。 怀玉不紧不慢的抿了口酒,这酒烫过,温温热热确实口感不错,“魏公啊,国有国法,行有行规,这商业行规,也是得到朝廷市署允许的,况且我们之间是有白字黑字的契约的,那都是签字盖章,甚至还在西市署登记备案,私契换了官契的,魏公可赖不了账啊。 长生堂虽是新开的典肆,可不管是这利息还是费用,相比同行那都是较低的,甚至我们抵押出的钱还多,······” 裴氏扯了扯魏征衣物,然后给怀玉倒酒。 “二郎啊,你也知道我们家这情况,遇上这事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啊,一桩好事,现在变成了坏事、苦事、愁事, 我家阿郎一年的禄米才三百石,职田租只能收三百石,衙门里的俸料杂用等合起来一月也才四千二,这笔钱借用一天,就要付一千贯,实在是承担不起。” “二郎帮个忙。” 怀玉一副很为难的样子,“规矩就是规矩,若是规矩不能遵守,那就没有意义了啊,这长生堂第一笔买卖,就坏了规矩,那以后更难经营了。” “二郎帮下忙吧。”裴氏请求。 “这事我做不了主啊,魏公要么这两千贯继续用着,说不定哪天又能跟哪家五姓女订亲正好用的上,等一年期满后,再按契约来交钱赎还便是了。要么呢,现在提前还本,再付一月利,三月利违约金,加二百贯费用,这两千贯本加一千贯钱送到,房契、书籍立马原物奉还。” 裴氏一听,倒更为难了,“这怎么可以呢。” 魏征想硬气,可一千贯太多,硬气不起来。 魏征道,“要不武将军约下长生堂其它几位东家,我请大家吃顿饭,送上几坛家酿,看大家能不能通融一下。” 怀玉笑了笑,“规矩是规矩,人情是人情,两头我都不能坏,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个了,这还是邻居份上啊。” 魏征满面胀红,“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两千借用了一天,就要付一千贯钱利?” “魏公,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这可不是借一天两天的问题,是契约和信用的问题。” “不可能,我不可能给伱一千贯利,这两千贯钱就在这里,一文没动,原样奉还。” “魏公要是这样说,那就不用谈了,咱们大不了告御状吧!” 怀玉直接起身便走。 魏征愤怒的冲他喊道,“告御状就告御状,这两千贯我一会给你拉到长生堂去,我只能给你一天的利息,七千二百二十二个钱,就这么多,多一文都没有。” 怀玉头也不回,冷哼几声,“那就走着瞧吧。” 怀玉离开后,夫妻两坐在那许久,看着那一屋子的钱,都是五味杂陈。 亲没结成,这下赔了夫人又折钱了。 “这下怎么办?” “哼,什么怎么办,明天把钱拉回去,加一天利息,其它的不管了。” “可人家不给我们房契和书怎么办?” “那就跟他打御前官司,我还不信天下没有王法了。”魏征黑着脸。 “要不咱们再找武二郎商量下,这事毕竟咱们理亏,看能不能给一个月利息二百贯,这事就这样了结了,咱们认了。”裴氏想起那白纸黑字的契约无奈道。 “凭什么?一天时间,就要一千贯的利息,全天下也没这样的道理。” “都怪那个该死的权知让,活该他卢国公爵贬成天水郡公,这般不懂为人,以后只怕这郡公也保不住。”裴氏也忍不住烦躁骂道。 ······ 怀玉提着壶酒回家,一路上倒是忍不住哼起了歌。 他跟魏征夫妇说的典当行的行规什么的确实没骗他们,这年头钱可不好借。 当然,长生堂现在的东家就三个,武怀玉、樊玄符和张阿难,魏征要提前赎当,其实确实不是啥大事,就算不收他半文利息也可以。 但还是那句话,他魏征好大脸面么,说借就借说不借就不借,不能这么惯着他,武怀玉不缺他那点钱,但不能让他觉得理所当然。 收他一个月利息,罚三个月违约金,那也是理所当然的行规,魏征想赖账,武怀玉还真不碰,这次就要跟他好好碰一碰。 打御前官司他都不怕,白纸黑字的契约,当放屁吗? 魏征要怪,那也该怪李世民,怪王绩,跟他有什么关系? 话说回来,武怀玉觉得李世民这次想借此事,来干涉民间重彩礼,甚至门阀收陪门财这种事情,估计也是不现实的,就算放后世,这种事情都无法通过简单的行政命令干涉的。 你有政策,下有对策,人家可以换其它名目收钱嘛,又不是非要以彩礼钱、赔门财的公开名义给。 只要那些门阀想收,而那些寒门庶族出身的新兴贵族们会非常乐意的排着队想法子给他们送钱,以求能够与这些老牌门阀联姻,为自己家门楣增长的。 一个想卖,一个想买,你情我愿的事,如何禁的了。 怀玉倒是无所谓的,配合下李世民,也没关系,反正武樊两家一个武陵蛮土豪出身,一个是太原寒门庶族出身,门阀什么的跟他们也没关系,他们都属于新贵, 人家门阀士族眼里的暴发户而已。 而对五姓七家里著姓各房的那些大宗嫡系来说,他们就算再不得势,也不会轻易的卖女儿的,人家自己跟自己联姻。 所谓五姓七家里也还是分等级的,最高一等的就是所谓的十族四十四家,比如陇西李氏,专指北魏李宝的六个儿子的这六家后人,其余的陇西李氏那都不算数,皇族李渊家族跟李宝虽都是西凉国王族,但五姓七家里的陇西李就专指李宝家族,他们是西凉灭亡后先跑去伊吾投奔柔然,后来又去投奔北魏后东迁的,如今居住在郑州、荥阳一带。 李靖家族也属于陇西李,但也不属于五姓七家里的陇西李。 比如说太原王氏,专指王琼四子家族,荥阳郑氏专指郑温三子,范阳卢氏则有十一家,博陵崔氏是专指崔懿的八子。 这四十四家,自北魏以来,基本上都是相互通婚,其嫡系子女,基本上不出这五姓四十四家范围的。 能拿出来收赔门财,联姻新贵的,那都是旁支庶出女,他们嫡系大宗才不屑一顾呢。 人家小圈子玩的嗨,李世民都拿人家没办法。 当然,跟武怀玉现在更没什么关系,反正别说他是大陵武氏,就算他是武士彟的儿子,人家五姓七宗四十四家,也根本不会把女儿嫁他。 要不了多久,李世民就会发现这个真相的,到时这位文皇帝可能就要借修氏族志打压旧士族了。 他告诉自己,尽量别跟那些旧士族靠太近,咱还是跟军功贵族们一起玩比较实在。 在唐初,虽然旧士族们影响力巨大,可正因此,李家几代皇帝那都是狠命打压他们的,没必要吃不着羊肉还惹身骚不是。 第200章 高处不胜寒 第200章 高处不胜寒 冬,十月。 初一朔朝。 武怀玉见了魏征,笑着跟他打招呼,魏征愤怒的扭过头去不搭理,一脸憔悴,无精打彩。 “该!”今天被特意召来上朝的段纶恨恨道。他到现在都不能原谅魏征,军器监干的好好的,准备大展拳脚,结果让魏征直接弹劾免官夺爵了。 “段公今日上朝,是要恢复官爵了吧。” “谁知呢。”段纶无奈道。 新皇大封官爵,他却在家无人问津,那滋味难熬啊,“二郎啊,我最近也想修道,我听说你师傅逍遥子前辈开创龙门派,你现在也是龙门派的掌门了吧,你能不能收我做徒?” 怀玉瞧了瞧他。 三十几岁的驸马都尉、皇帝的姐夫,就算现在没官爵在身,那也不是一般人啊。 “段公正值青壮,怎么也有修道之心?” “闲的。”段纶也不掩饰,“这人一闲下来就无聊,可我又不愿意跟河间王一样,整天喝酒听歌看舞沉迷酒色的,” 怀玉心想,伱是想,但公主也得愿意让你沉迷酒色啊。 人家李孝恭府里歌舞伎数百,那真是快活似神仙。 “要不我代我师傅收你做个记名弟子,传授你一套龙门心法,再授你八部金功刚和八部长寿功,你先在家修练?” “好,”段纶一口应下,非常兴奋。 人不能太闲,尤其是年轻人,做为驸马,想沉迷酒色都没条件,想做点其它的,更处处受限。 不如干脆修道,这也算是一种姿态,算是对皇帝的彻底臣服,也算是无声的一点呐喊了。 朔朝很隆重,在京百官都来了。 今天这朔朝出人意料,皇帝居然主动的提起了李建成和李元吉哥俩。 六月初四那天,李世民让尉迟恭持带血槊请李渊下诏,说建成元吉谋乱造反,请下旨诛杀。 实际他去请旨的时候,建成元吉两人都已经被杀了,李渊的旨意不过是补发,给整个事件定性而已。 而当天,李世民也以李渊名义下诏,除建成、元吉属籍,将他们从皇族除名,贬为庶民待遇,死后以庶民身份草草的埋葬。 眼下李世民继位登基,突厥也退兵,一切纷扰也算尘埃落定,李世民也坐稳了皇帝宝座。 “追封建成为隐王,元吉为海陵王,以礼改葬。” 李世民还让大臣给两人议谥号。 皇帝给两个除籍的兄弟恢复王爵,明显也是为身后之名,也是安抚以前二人的旧部。 但从他给建成定的封号息王,也看出他的心思,息,息事宁人。 新任礼部尚书芮国公卢宽,出班请奏。 “息王当定谥号戾!” 不悔前过曰戾,不思顺受曰戾,知过不改曰戾。 戾是一个恶谥,比如汉武帝造反被杀的太子刘据,谥号戾太子。还有明代土木堡之变后,叩门天子的弟弟景泰即位,他后来病死前还被夺门兵变,死后也得了个戾的谥号。 卢宽这个戾的谥号,议的很没水平。 连武怀玉站在殿中都能明白些李世民的心思,这个时候是要平息旧事,是做给还在的人看的,既然是安抚,不是惩罚,那就没必要上恶谥,否则与出发点不相符。 果然,李世民眉头一皱,直接否决了这个谥号。 御史大夫杜淹出列,这位杜如晦的叔父,也是天策府的元勋,不过杜如晦兄弟跟杜淹这个叔叔却有仇,因为当年杜如晦大哥和弟杜楚客,与叔父杜淹落到王世充手里。 杜淹居然向王世充诋毁杜如晦大哥,害他被杀,弟弟楚客也被囚禁,差点饿死,李世民平洛阳后才得救。 当时杜淹因为是王世充的人,本来要处死,杜楚客居然为杜淹求情,但杜如晦不愿意救这个杀兄的叔父,杜楚客劝兄长不要自相残杀,甚至以自刎相逼,最终如晦才出面向李世民求情,救下了杜淹。 杜淹进了天策府,杜楚客却隐居嵩山。 如今叔侄俩个,一个是兵部尚书,一个是御史大夫,但关系却非常不睦,其实这种名门世家里的内斗很常见,争斗的原因也是嫡庶导致的。 杜如晦的祖母死后,其祖父又续娶了继室,正是杜淹的母亲,杜如晦的祖母是太原郭氏,这也是顶级名门之一,杜淹的生母家世就差些,从小没少受嫡系这边的歧视,所以自然也仇视嫡系的,最后闹出叔侄相残的事来。 由此可知,杜淹绝不是什么善荐,当年李世民与建成内斗,杜淹就非常积极出策奔走,还在杨文干事件后被流放,玄武门后才被李世民召回,直接授与御史大夫这样的要职。 此刻,杜淹就向李世民建议,给建成谥号灵。 灵也是恶谥。 好祭鬼怪曰灵,极知鬼神曰灵,不勤成名曰灵。 以灵为谥,一般都表示比较荒唐。 戾和灵,都很恶。 李世民心里倒是愿意用这两恶谥,但今天追封两兄弟的本意不是鞭尸,这殿上百官之中,还有许多建成旧部,如魏征、王珪、韦挺等人,建成虽然被诛,但他并不是什么荒唐太子。 只不过是权力相争失败而已。 谥戾和灵,魏征等人都不会答应的。 果然,杜淹话一落,当年因杨文干事件,一同被李渊贬放的原东宫的王珪立马站出来反对。 升任黄门侍郎的王珪很不客气的开始当面攻击杜淹,并数建成的功绩。 李世民听的直皱眉头。 今天可不是来给建成开什么表功大会的,今天只是为当初的事划上一个句号,彻底盖棺封印的。 眼看魏征、韦挺等不少大臣都开始说建成之功,甚至宇文士及这自己人也跟说戾、灵不好,李世民不能忍了。 尚书右仆射封德彝察颜观色,注意到了皇帝的不满。 立马站了出来。 “陛下,臣以为,谥号为灵可取。六月初四日事,早有定论。 建成残忍,岂主鬯之才,元吉凶狂,有覆巢之迹,建成、元吉,实为二凶。中外交构,人神不容。用晦而明,殷忧启圣,善恶早分,社稷乃定。 如今陛下追封赠谥,实是念及兄弟情谊,并非他们做的那些恶犯下的那些错就不存在了,魏征、王珪、韦挺这些人时至今日,却都还不能正视,只想为旧主沽名钓誉,枉顾事实,实在不该!” 封德彝为相多年,他这话一出,立马让朝堂的气氛一变,这位可是皇帝的心腹啊。 房玄龄杜如晦等也一起站出来支持封德彝。 李世民顺势便点头,就许了灵这个谥,息灵王,元吉则谥号为剌,剌为谥,意为暴戾无亲,同样是个恶谥。 建成为息灵王,以亲王礼改葬,元吉则是海陵剌王,以郡王礼改葬。 “建成、元吉的宫府旧僚,皆往送葬!” 此事议定。 李世民又让颁下几道诏令。 原殿中监卢宽已任礼部尚书,殿中监职空缺,李世民授宇文士及为新殿中监,驸马段纶授秘书监,恢复纪国公爵位。 桂阳公主驸马都尉安德郡公杨师道封太常卿兼军器监。 襄阳公主驸马都尉安丰郡公窦诞封宗正卿兼国子监祭酒。 ······ 中书令宇文士及这位宰相,被踢出政事堂了。殿中监是殿中省的长官,但跟秘书省、内侍省一样称为内三省,与中书门下尚书这外三省权力天差地别。 殿中省掌皇帝生活诸事,管的是尚食尚药尚衣等六局。 这是继杨恭仁后,第二个被踢出中枢的武德宰相。 裴寂见状,也是感受到了今日的不同,这位李渊心腹出班请奏, “陛下,当初起兵太原,臣曾与太上皇约定,天下平定之后准臣辞职归田,如今四海太平,请陛下准臣致仕。” “裴相有佐命之勋,如今身体健朗,何出此言?”李世民问。 “陛下,臣一把年纪,体弱多病,实在是无法再胜任,请陛下准臣辞职,安心颐养天年。” 君臣两个,裴寂要辞,李世民却硬要留。 可谁都看的出,李世民并不是真喜欢裴寂,只是现在还没到让他离开的时候。 “朕给裴相放个长假,在家好好疗养,休养期间,尚书员外郎到裴府值守,待身体好些,每三两日至政事堂平章政事, 赐灵寿杖一支!” “臣谢陛下!” 裴寂虽还没致仕罢相,但如此一来,也算是半退出中枢了。 “武怀玉!” “臣在!”武怀玉闻到皇帝叫自己名字,赶紧出班。 “你擅丹方医术,下朝后去魏国公府替裴相诊疗开方,帮魏公调理疗养身体,不论需要用到何等珍贵药材,尽管使用,宫中拨赐。” 下朝后,裴寂便让怀玉一起坐他的马车回魏国公府,裴寂的马车非常豪华,简直是辆房车,两人坐车里不但能喝茶,马车上居然还有两个美丽的婢女服侍。 做为太上皇李渊的老基友,裴寂不敢说富可敌国,但是真有钱。 李渊攻取长安后,直接封裴寂魏国公,而且赐地十万亩,豪宅一座,织品四万段。 一次赏地十万亩,谁有这样的待遇? 后来朝廷铸开元通宝,李渊还特赐裴寂铸钱炉一座,这样的待遇更是所有臣子里的独一份,除了裴寂外,也只有建成、世民、元吉三兄弟各赐三座铸钱炉。 一座铸钱炉一年大约能铸三千多贯钱。 这可不是私铸,那是奉旨铸钱,自己开炉铸钱,源源不断的摇钱树啊。 到现在,裴寂家的铸钱炉都自行铸钱五年了,一年三千多贯,五年铸了一万多贯了。 武德朝,李渊先后封了李世民、李元吉还有裴寂为三公,元吉已成了海陵剌王,李世民成了大唐天子,如今也唯有裴寂为司空。 独一无二的正一品。 裴寂的儿子裴律师订婚李渊女儿临海公主,女儿又是李渊儿子赵王元景的未婚妻,这次大封赏,裴寂也独得一千五百户实封,位居第一。 这站的太高了,高处不胜寒。 “都说二郎道术丹法了得,不知道二郎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让我回河东老家?”裴寂直言。 第201章 三个妹妹要陪嫁 第201章 三个妹妹要陪嫁 开假病假条这种事,怀玉读书时也没少干啊。 可堂堂司空、魏国公、左仆射要怀玉给他开假病假条,这事值得深思了。 武怀玉的叔父武士彟跟裴寂都是太原元谋功臣,但武怀玉却绝对是新皇的心腹,这个裴寂肯定是清楚的。 但他还是开口就提出这要求。 这话不是对武怀玉说的,明显是直接对李世民说的。 “我观裴公气色不错,应当只是过于操劳,注意休息就无碍。”怀玉装做听不懂的样子。 今天裴寂请辞,李世民没准,只是让他在家休养,这可不是什么恩赐优待,明显是李世民还记着裴寂的仇呢。 谁不知道裴寂是太上皇心腹伙计,经常入宫一起饮酒弹琴,据说两人关系好到李渊召他进宫的时候,一起欣赏妃嫔们跳舞不说,甚至还曾让三个妃子携美食宝器到裴府饮宴,到晚方归。 人家是能共衣服的伙计。 但大家也很清楚裴寂跟当今新皇有仇,当年开国初两位宰相裴寂和刘文静,刘文静是李世民心腹,最后却被裴寂进谗冤杀,甚至李世民与建成争嫡,裴寂可没少在里面弄李世民。 现在裴寂想要全身而退,得问李世民答不答应。 怀玉早知晓了未来历史,裴寂没好下场,李世民一直记着这仇呢。 马车到了魏国公府。 裴寂宅乃是李渊赐御甲第。 甲第在唐代,那可不是随便能称的,宅亦曰第,有甲乙之次第也。出不由里门,面大道者,名曰第,爵虽列侯,食邑不满千,其舍在里中,皆不称第。 第,就必须得是有特权临街开门的豪宅,其主人还必须得是侯爵以上,甲第更最起码得是王公。 你封个县侯县公郡公,哪怕能临街开门,都只能叫乙第,不能叫甲第。 裴寂的司空府,施重拱、藻井,这是王公才能有的待遇,王公以下不得逾越。 乌头大门,堂屋五间九架。 裴寂府占了一坊的四分之一,他们家甚至还修有高高的飞楼,可以俯看隔壁邻居家。 裴府逾越违制的地方不少,但都是李渊特许的。 裴寂拉着武怀玉下车进府,直入厅堂。 裴府的婢女很多,而且非常年轻,大多都是直接宫里赏赐来的,还有许多什么新罗婢、波斯姬等。 可武怀玉感受到的却是大厦将倾。 “我在二郎这个年纪的时候,还是个穷困潦倒的书生,曾徒步往京师长安,途经华岳庙,便到庙中祷告,希望神灵降下好梦,给我指引,当夜,果梦到一个白头翁对我说,我年过四十才能得志,最终会位极人臣。” 怀玉笑呵呵的听着。 裴寂年轻时落魄倒是真的,但跟普通的穷人不同,裴寂家是河东裴氏,关中郡姓望族,裴寂父亲还曾是北周的御史大夫,祖上几代都是做官,官还不小。 到他年轻时受战争影响家道中落,但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所谓穷困,也不影响他读书等,只是比不得祖上阔绰富裕罢了。 事实上,裴寂十四岁就补薄州主簿,隋朝建立后,又授左亲卫,之后释褐出任齐州司户参军,迁侍御史、驾部承务郎,然后是晋阳宫副监,在太原结识了李渊,从此一飞冲天。 他现在也不过才五十来岁,比李渊还年轻几岁,认识李渊的时候确实是四十出头。 不过这所谓白头翁梦中指引,怀玉觉得大概是他自己编的,或者可能也确实有这个梦,但梦这东西,又不是真实的。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嘛。 “我听闻武二郎道术精通,会相面占卜还会望气,不知武二郎能否为我看一看?” “裴相,我在终南山也只学了点道经、医术,还只学了些皮毛,至于占卜相面这些不曾学过。 况且,朝廷可是刚刚颁诏,民间百姓不得妄立妖祠,杂滥占卜更是一律禁绝啊。” 裴寂的下场武怀玉早知道了,最后流放至死。 李世民很恨裴寂,裴寂也知道,李世民恨裴寂谗杀了刘文静,刘文静不死,李世民觉得根本用不着被迫发动玄武门之变,可能他早就光明正大的得到李渊改封他为太子了。 裴寂的事,武怀玉是一点也不想沾染上,这就是一陀屎现在,谁沾谁倒霉。 武怀玉的态度,让裴寂脸色变的难看起来。 良久,他长叹一声,苦笑着对武怀玉低声道,“陛下先前曾赐我一座铸钱炉,每年能铸钱三千三百贯,如今铸钱五年,武二郎若是能够帮我这个忙,让我病归河东老家安享晚年,我愿将这五年所铸之钱,一万六千五百贯,悉数赠与。” 怀玉不可能答应。 “二郎老家并州文水,我老家河东蒲州桑泉,在寿阳、文水一带也有不少田地,我愿在寿阳、文水各赠二郎一千亩地。” “裴相,你这说笑了,” 怀玉给裴寂开了一副安神补血的药,然后就起身告辞。 裴寂倒是大方,真舍的下本,怀玉也想要,可是不敢要啊。 裴寂已经是个死人了,最多还能苛延残喘个几年,那也是李世民猫玩老鼠,要彻底的玩废他,一雪旧仇,把他的影响力连根拔除,谁敢掺合这种事里。 裴寂坐在榻上,面如死灰,皇帝的近侍心腹对他如此态度,这位老狐狸已经明白了自己的下场。 “送武将军!” 裴府管家给怀玉拿来锦缎,上面用金线刺绣着麒麟,这是太上皇以前赏赐的,一匹得几万钱。 怀玉却拒绝了。 匆匆走出司空府,怀玉看着门廊下列的那两排门戟,还有那高高的乌头门,这些彰显着富贵的代表,只显得空洞。 朝阳照映之下,也难掩死气沉沉。 一朝天子一朝臣。 裴寂在武德朝的恩宠无人能及,但现在是新皇新朝了。 河东裴氏又如何,九年开国宰相又怎样? 离开的路上,怀玉甚至心情有点沉重,倒不是心疼那一万多贯钱,两千亩好地,他是感慨伴君如伴虎。 李渊对裴寂确实不错,这世上估计也难找到这样的一对君臣,可现在李渊都困在太极宫里,哪还顾的上裴寂呢。 可能这也是皇权时代的悲哀吧。 就如红楼里的四大家族一样,表面烈火烹油可转眼就楼倒屋塌了。 ······ 十月初八。 李世民册封嫡长子中山王李承乾为皇太子,这位长孙皇后嫡长子刚八岁。 早上,怀玉参加完承乾的太子册封典礼,便马上回永兴坊,家里早提前准备好了娉礼。 武家还请来了吹鼓手,一路吹吹打打,一支长长的下娉送礼队伍经过十余里,去往怀远坊樊兴宅。 魏征夫妇听着这喧闹欢喜的乐声,站在门口看着那长长队伍,看着那一挑挑绑着红布花的礼物,心里苦涩的很。 武二郎成功下娉营国公之女,他们魏家却被王家彻底的拒绝了。 下娉虽非迎亲,但武家还是办的很热闹,武怀玉也并不是很在意会被御史言官弹劾啥的。 两家新贵联姻,场面隆重热闹,长安许多名门士族看了也是酸溜溜的说暴发户。 武家很高调的特意把三百匹素绢装车在最前面,还挂了个牌,娉礼三百匹绢。 后面那长长的队伍,一挑又一挑的礼物,那是丝毫不说啊。 为了下娉,怀玉跟隔壁魏征一样也是借钱了的,只不过不用借京债甚至房屋抵押,秦琼、程咬金、武士彟、武士棱都主动的拿了笔钱绢给他,安元寿、武胖子他们也说要给他笔钱粮先用,怀玉拒绝了,实在是秦琼他们给的太多了。 随娉礼一起送达的还有礼书。 过完大礼,当天下午,便又由秦琼两位大媒跟樊家商量好迎亲日子,这是六礼中的请期。 “就订在本月十八如何?十月十八,秋高气爽,金秋十月,丰收季节,好季节,好日子。”樊兴乐呵呵的道。 这日子其实都是女儿选的,他本来提议等腊月,或明年开春后再迎亲大婚,可樊玄符已经一天都等不得了,武怀玉家里都有四个女人了,再等到明年开春,谁知道四个会不会变八个。 再等下去,到时那些狐妹子孩子都要生下来了。 秦琼虽觉得时间仓促了点,但怀玉表示完全没问题,于是就这样定了下来。 樊兴拿着礼单,“有个事要跟你们说一下,我樊家老家是山南安陆的,也算是安陆豪强名门吧,虽说武陵蛮出身,但宗族也不小的,按我们安陆老家习俗,宗族嫁女,同族要媵女媵婢·····” 媵,随嫁也。 据说此源于先秦时代,古代诸侯士大夫嫁女,必有侄娣从嫁,谓媵也。 到如今,贵族官员的正妻与妾侍之间,还有个媵。 媵,贵妾也。 大唐律令规定,五品以上有媵,庶人以上有妾,以媵为妾,或以妾为媵都是非法的。 唐朝有些豪门名门,也还沿习此媵嫁制度,以堂姐妹,或是姑侄女同嫁一夫。 大唐亲王,孺人二人、媵十人,嗣王郡王一品官,媵十人,二品官,媵八人,三品及国公媵为六人,四品媵四人,五品媵三人。 五品以下官,所纳女子皆称妾,不称媵。 唐代对妻妾嫡庶还是严格区分的,比如亲王的妾就分孺人、媵、妾三等,亲王以下就没有孺人,五品以下无媵。 樊兴说他们安陆樊家也有媵嫁习俗,本家堂姐妹、侄女媵嫁,不仅有族女媵嫁,还有媵婢,就是带陪嫁丫头。 “我们安陆樊家宗族挺大,都想要媵嫁呢,可惜二郎仅是五品职,仅可媵三人,否则媵嫁十人我们樊家都嫁的起。” “只能多带些媵婢了,大娘子已经亲自选了十二个媵婢,她三个媵嫁堂妹,到时也各带四个媵婢······” 怀玉听了也有点懵,怎么搞突厥袭击啊。 这临到马上要成亲了,突然说还有三个陪嫁的妹妹? 第202章 揣着玉米进宫 第202章 揣着玉米进宫 “娶一媵三,还带二十四个陪嫁婢女,你还不乐意么?” 营国公府,西院。 一众公侯们在前厅,怀玉却借口更衣跑来见樊玄符,今天的樊仙姬格外的温柔,望着武怀玉眼神里都拉丝。 “这个,不是突然袭击么,一点也没准备。” “要甚准备,你不是已经纳了几房妾了,先前还居然在外置别宅妇,要不是我给接回去,让言官御史知晓了再弹劾你,到时落个贬官去职伱后悔莫及。”樊玄符拉着武怀玉的手,“我这三个妹妹都是很不错的,全都十五六年纪,” 武怀玉想着樊玄符这爆表的武力值,不由的有些担忧,这后院再添三个武陵蛮女,到时吃不消啊。 “你的妹妹们也学骑射刀剑吗?” “那是自然,这是家学渊源,我们土蛮出身,不论男女都是打小习武的,妹妹们武艺也挺好的,舞刀弄枪个个精湛,还精通骑射·······” 怀玉突然觉得有些牙疼。 “这个,妹妹们既然如此多才多艺,从嫁为媵,不免太委屈她们了,何不为她们择个更好的夫妇,当个正妻大妇岂不是更好。” 媵与妾虽有别,但也只是贵妾,在家中比妻地位低的多,生的儿女也是庶出,可不是平妻。 “侄娣从嫁,这是古老的传统。” 看着嘴角带笑的樊玄符,武怀玉感觉自己能猜测到几分她的小心思,堂妹媵嫁这既是传统,也未尝就不是樊玄符为了嫁过来以后,稳固自己大娘子地位的一个手段。 一个好汉三个帮,一个当家娘子三个媵妾帮,自家妹妹肯定比其它妾侍可靠啊。 还直接把武怀玉三个媵名额占了。 这个事情,樊家最让人意外的是他们事先并没有提起半句,以侄娣媵嫁这事,一些老士族确实有这传统,但多数贵族豪门是没这种的,一般也就是带上贴身婢女陪嫁,再带几房奴仆。 现在他们提起,怀玉也无法拒绝。 没理由拒绝啊。 樊玄符说她这三个妹妹是刚从安陆进京来的。 人都已经来了,还带着嫁妆来的,安陆樊氏来了很多人,既是送嫁,也是要来京读书当差甚至谋官吏的。 大宗嫡系嫁女,小宗旁枝陪嫁,这事对武家来说还是十足的脸面呢,一般人还享受不到。 武怀玉只能接受,樊玄符不容他拒绝。 “你想不想见下我妹妹们,我带你去见她们。”樊玄符见事情搞定,满脸笑容。 武怀玉道:“还是先不见了,等迎亲之日相见吧。” 反正迎亲之日就定在十天之后。 两人在西院聊了许久,直到武士恪到处在找他,他才赶紧回去。 樊玄符拍了拍手掌,“妹妹们,出来吧。” “怎么样,二郎如何,可还满意?” 樊玄符的三个妹妹一齐从屋里出来,一个个笑呵呵的,倒都称赞武二郎年轻英俊又体贴。 “对姐姐可真好。” “姐姐这回可真是找了个如意郎君。” 樊玄符心里美滋滋,“也是你们的夫君。” ······ 一行人离开樊府,秦琼坐在马车里,把怀玉叫上同乘。 “等你大婚后,我便要去三原白鹿塬上庄子安心休养了,”秦琼靠在软垫上,人很憔悴,身体虚弱。 “陛下不会同意义父离开吧?” “我现在这样子,陛下也能理解,”秦琼已经几次向皇帝请辞,昨天李世民特意到秦琼府上看望,君臣长聊许久。 李世民最后同意老伙计去三原休养,但仍让他兼着左卫大将军之职,还让他挂太子左卫率之职。 这位实封一千三百户的齐国公,实封名单排第四,正当红得宠之时,却要请辞隐退。 武怀玉觉得这不仅仅是身体不好的原因,也还有诸如对李渊有愧疚,对颉利此次入关还能和议离开有关。 对秦琼来说,这些事情积攒起来,压垮了他的身体。 “我本就是一武夫,如今圣皇开太平,也没有了我用武之地,我也正好马放南山,卸甲归田。” 秦琼说他最近练金刚功和长寿功,感觉不错,让心态平静了许多,而且每天读读道经,感觉大有收获。 “我打算在白鹿原一边修养,一边也学道学医,” 秦琼的话让怀玉很意外,“义父不研究兵法战策,写一本兵书么?” “哈哈哈,冲锋陷阵这个我很擅长,但要说写兵书,我可没这本事,当年我就是读不进书,才学武从军的。” ······ 早上从伊琳娜房里出来,又是朝气蓬勃的一天。 “阿郎,早。”润娘有些幽怨的在那等着请安。 “润娘,你怎么不多睡会。” “时候可不早了,早起的都忙碌一个多时辰了。” 怀玉呵呵一笑,赶紧去洗漱,趁着樊家大部队没进驻之前,抓紧时间好好享受下热情如火的胡姬吧,估计以后可就没这么多机会了。 一想到四个手执斩马大剑,后面还跟着二十四名背弓负剑的剑姬,怀玉不由的打了个冷战。 “阿郎,天气越来越凉了,你多添件衣裳,可别着凉了。”润娘见状关心的道。 那边高氏姐妹听了,便默不作声的却给怀玉取来了衣服。 怀玉倒有点不好意思了,这段时间一直把她们冷落了,“最近有没有好好吃饭,长胖了点没?” “每天早上喝羊乳吃鸡子和馒头,晚上还要加顿宵夜,奴这身子已经长胖好多了。”高惠安特意挺了挺胸道。 旁边的高胭脂也赶紧道,“奴昨天才称量,现在九十斤了,姐姐比我还重一斤呢,马上就能一百斤了。” 怀玉哈哈一笑,“坚持,每天早晚四顿,荤素搭配,记得每天练两遍八段锦。” 今日不当值,怀玉便在院里带几人练八段锦,检查指导她们的动作。 永兴坊的寿阳侯府很大,有好几个院子,相对独立,父母、阿兄、阿姐他们各有一院,倒也互不打扰,往来又方便。 等练完功,怀玉去菜园子,润娘几个都跟着来。 十月初冬。 长安早晚已经很冷,温室虽然还没生火,但有墙有顶的已经让里面保温多了,温室外种的冬季蔬菜,则在寒风中长的更嫩绿。 他们在这边锄草松土添肥浇水,说说笑笑,隔壁裴夫人便隔墙问好,怀玉就笑着上墙,扒着墙着跟裴氏打招呼。 结果看到魏征竖起眉头瞪他。 “魏公也在啊。” “扒人墙头岂是礼也?” “魏公说的也是,要不我明个叫人过来在这段墙上修个台子,咱们种菜的时候碰上,还可以喝杯茶或是饮杯酒聊会天嘛。” 魏征对这提议毫无兴趣,他现在更希望武怀玉赶紧把房契和书还给他。 “我给魏公摘把菠菜,鲜嫩着呢。” 一大把新鲜菠菜送给魏征,魏征拒绝裴夫人却收下了,还割了把韭菜给怀玉。 “韭菜好,韭菜男人吃了最好,谢裴娘子了。” 魏征一听这话,觉得怀玉有点不正经,甚至有调戏自己妻子之意。 裴氏抢先又说起那笔借贷的善后,本钱他们已经送回去了,可利息这块谈不扰。 “这事我之前就有定论了,实在没必要再谈。” 武怀玉根本不与他们再谈,拿着韭菜跳下墙头就回了。 …… “二郎,宫里来人,陛下召见。” 武怀玉一听,赶紧去更衣入宫。 走前,看着院里挂着的玉米,便拿起两穗。 东宫,武怀玉在宫门口查验身份入宫,心里感慨着,李世民都已经是天子了,却还住在东宫,太上皇李渊却依然居住太极宫。 这表面上是李世民‘孝心’,可实际上这种情况不合常理,估计马上就有人会上书让李渊搬出太极宫,让李世民搬进太极宫了。 不过武怀玉可不打算去提这事。 没必要,完全没必要,他现在这个年纪,已经封侯了,也职官五品,足够了。 跟随着内侍入宫,他一路也在想着,皇帝突然召见他做什么。 殿内,李世民正跟一众心腹议事。 “陛下,寿阳侯武怀玉在殿外侯见。” “宣。” 武怀玉进殿,李世民对他招手,“不必多礼,” 殿中仅有高士廉、长孙无忌、房玄龄、杜如晦、周绍范、马周几人,“朕前些日子让官员议论国家政策得失利弊,你写的那个省并州县、设立十道的奏疏,朕看了觉得挺好,刚才也给无忌他们看了,正商议着,便叫你过来,亲自跟大家说具体些。” 听说只是叫来谈这个,武怀玉倒松了口气。 “陛下,以臣家原先居住渭北三原县为例,武德四年,改池阳县,五年,又改华池县,析置三原县,又置泉州,因还有一个泉州,于是又更名北泉州······ 臣此前特地去民部查阅了档案,发现至武德八年,我大唐武德八年时比大业五年多出了二百二十九个州和三百八十三个县。 国初,各地义军蜂起云涌,唐兴,相师来归,上皇为之割置州县以宠禄之,由是州县之数,倍于开皇、大业之间。 除增加了大量州县外,州县重复地名情况也十分严重,有四十九同名州,其中义州就有四个,三个云、文、平、龙、智、南平、永、简州, 两州同名的也有四十多个。 县名重名的更多,如杭、邓、衡、隰四州均有新城县,泉、衡、通州均有新宁县, 德、慈、崖三州皆有平昌县等, 朝廷不得不明令重名地名前加南字,但仍还有两个南平州两个南晋州两个南石州和两个西会州。 政区地名混乱,革故鼎新势所必然,臣认为如今天下一统,重新调整州县,省州并县也迫在眉捷,许多州所辖连五县都不足,十羊九牧······” “那你说如何省并?” “臣以三原为例,三原、池阳原本就是一县,或再并为一县,北泉州也无必要保留,直接裁去,三原并入雍州。 京畿地区,现在还有许多北泉州这样的州,也有华池、三原这样析分之县,都可以省并,雍州府下如今数十县,可并省为十八县,渭南渭北各保留九县······ 完全可以恢复到开皇年间州县区划,裁去二百州四百县, 全国保留三百州,一千五百县左右即可,这样一州起码辖五县,相对合理。 在州之上,按天下山川地理划分十道,如汉代州刺史一样,派出官员监察巡视!” 第203章 祥瑞 第203章 祥瑞 “这建议不错。”侍中高士廉点头大为赞赏,他告诉李世民,“汉末,天下只有十三州,分辖一百多郡,到隋文帝平江南,天下已有241州,6八0郡,1524县,一郡只辖一至三县而已······” 隋文帝废天下诸郡,一改运行几百年的州郡县三级制为州县二级制。到隋炀帝登基,又省并了一些州,然后又改州为郡,天下190郡,辖县1255余。 因为中央无法直接管辖近二百个郡,所以效仿汉代设立监察州,以监察御史监察地方郡县。 “地方州县过多,带来的最大弊端就是地方官僚体系庞大,增加了朝廷和百姓的负担。” 李渊当初大量新设州县,是为了招降安抚,团结拉拢各地官吏、豪强,多置州县,也就有更多的官爵职位安排,这一招在开国之初也确实是比较有用的。 但如今天下一统,情况就又不一样了。 现在大唐有四百多州,一千五百多县,行政区划一踏糊涂,许多州仅辖两三县,大量州重名。 不仅带来庞大的地方官僚体系,四百多个州,中央也很难直接管辖,朝廷与地方之间,存在很大脱节。 难以有效的直接控制。 早年朝廷设有行台尚书省,是尚书省的派出机构,直接管辖一道十几州甚至几十州,但现在诸行台也都撤消了。 现如今各地的诸多都督府,开始承接了部份原行台职能,但对于朝廷来说,都督府文武并管,这样下去职能太大,有失控风险,是绝不能允许的。 事实上,之前李世民就已经在跟心腹们商议,如何裁撤一些都督府,甚至把原来大中下都督府,改成上中下都督府,取消大都督府,甚至削减都督府的一些职权。 但如果大量罢撤都督府,甚至削减都督府的职权,那么在中央朝廷与地方州之间,就缺了个纽带,尚书省要直接管四百多个州,无疑是管不过来的。 行台不能再设置,都督府也得削权。 武怀玉提出的设天下十道,派监察御史的提议,倒让他们觉得是个不错建议,毕竟汉代的监察州,设刺史监察,到隋炀帝时也曾设立监察州,派刺史监察地方。 怀玉的天下十道,其实跟九州、十三州区别不大,只是因现在实行州县二级州,所以不再叫州而叫道。 但这个道不是一级正式行政区划,只是监察道,这跟隋初州郡县三级是完全不同的。 道一级的监察官员,只是朝廷中央派出的监察官员,巡视、监察地方官吏、风俗等,并没有行政权。 “臣建议先以京畿试点,把京畿雍州府诸州县省并为一州十八县,待积累经验后,到时再以整个关内道试点,继续省并,同时派出官员监察关内道······” 武怀玉的提议比较谨慎,不是一来就要全国铺开,先从京畿雍州开始,然后是关内道,接着陇右,然后河南、河东、山南等各道陆续推开。 一边省州并县,一边裁撤分流安置官吏。 “老成谋国之言。”房玄龄称赞。 李世民也是觉得很意外,武怀玉这个建议还真是很及时也很有见识。 “武德元年,朝廷以雍州析置石门,三年以石门、温秀置泉州,后又更温秀为云阳,又更名池阳,再析置三原,”杜如晦也觉得确实变更频繁,且州县所辖地方、人口较少。 “那就废北泉州,石门、温秀、池阳、三原并为一县,县复名三原,升为畿县,县令为正六品上。” 唐初,县有京、畿、上、中、下五等分,品级各不相同,长安、万年两京县令是正五品,而下县令却是从七品,相差很大。 李世民看着武怀玉许久。 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你愿不愿意去做这个三原县令?” 武怀玉愣住,他现在是太子旅贲军的郊城府正五品统军啊,去当正六品县令? 官越当越小? 不过他现在本品仅是正七品上的朝请郎,去当正六品上的畿县令,倒也还真说不是上官越当越小,这跟许敬宗从通事舍人贬为浔阳县丞不一样。 京畿县令,本就不是普通县令可比的。 “陛下,臣家就在三原县,去三原做县令,不符合官员异地任职的回避规定。”武怀玉想了想如此回答。 朝廷任官,也有许多回避制度的,比如说一般情况下不得在本地为官,要回避本籍,亲属也要回避,不得同地、同衙为官。如遇及,官小者回避,后到者回避,回避调离另任。 “你家原籍并州文水,并非三原。”李世民如此道,他提出让武怀玉做三原县令,还真不是要贬他官,而是器重他。武怀玉年轻,有本事,甚至还很有见识,这在他看来难能可贵。 但是比较年轻,而且有时不免有些浮浪。 李世民想着让他到三原做县令,到下面静下心做几件实事,弄点踏实功绩出来,以后路自然更宽广。他现在虽是正三品的统军,但其差事仍是在北门押领禁卫, 这样的差事当做是个资历就行,有机会下去锻炼锻炼更好。 可武怀玉居然不领情。 朽木不可雕也,李世民有点失望。 长孙无忌和房玄龄都不由的默默摇头。 “我举荐我阿爷出任三原县令,”谁知道,下一刻武怀玉非常不要脸的举贤不避亲,当面推举他爹去当三原县令。 武士恪现任正七品神机坊署令。 武怀玉倒是真为他爹着想,想让他爹再连升四级。 李世民都不由的气笑了。 房杜几人也一起笑,一边一直没开口的紫袍马周,都不好意思的低下了脑袋。 “陛下,我阿耶虽然六十一了,以前也一直是在军伍之中,但是,人生履历丰富,出身底层,了解民生,知晓百姓疾苦,办事大气,之前在龙桥堡也是很有威望,深得百姓信服, 之前还率领三原百姓青壮组织乡团,抵抗突厥劫掠, 他在三原也十年了,对这块地方知根知底,再则三原县有许多元从禁军落户安家,他也是元从禁军出身,出任县令,各方面都很合适,臣也是举贤不避亲!” 房玄龄在旁边道,“陛下,武将军此前举荐武士恪出任神机坊署令,确实做的很不错。” 李世民愣了下,仔细想想,好像也是这么个情况。 除了年纪大些,各方面好像应当都还比武怀玉更适合当这县令,只是李世民初心是想好好历练培养下武怀玉的。 “马周,你觉得呢?” “陛下,此事涉及臣内亲,臣当回避。” 李世民考虑了会,最后却还是拒绝了武怀玉的举贤不避亲,表面理由是神机坊署如今还刚展开,还离不开武士恪这个坊署令。 “你再举荐一个,不要光举亲,也可举贤。”李世民道,“关键是得有才干,擅长庶务实干的那种。” 武怀玉想了想,倒是想起来一人。 “臣举荐富平县主簿张行成,” 房玄龄听到这名字有些惊讶望向武怀玉,“武将军识得此人?” “前不久遇到过,他富平县主簿任满,在京侯选,家贫困难,借了京债,到期还不了钱被人逼债十分狼狈,我恰好遇到,后来借了他钱先还了那债,他邀我至家坐了会,跟他聊了一番,发现他很有才干。” 房玄龄对李世民道,“陛下,张行成是河间名士刘炫的弟子,大业年间以察举入仕,授为谒者台散从员外郎,隋亡后效力于王世充,为其度支尚书。 武德四年,大唐灭王世充,张行成归附大唐,任为谷熟县尉,代替县中计吏在京负责上计,期间还参加了科举考试,考中进士,改任陈仓县尉。 七年,吏部侍郎张锐举荐,授富平主簿,算算时间,确实应当是刚任满。” 李世民听了,“那此人能力如何?” “此人曾经师从名士,祖上还是西汉宰相张苍,只是家道中落,但为人刚正,执法严明,听说他在地方任上,不畏豪强,有才学也有干力。” 在隋朝察举入仕,说明起码也是个寒门出身。在隋朝能做到员外郎也不简单,王世充还封他度支尚书就更说明很有本事,毕竟那可是六部尚书之一。 虽说归唐后,做的只是县尉、主簿,但在京上计期间,还能顺便考个进士,又能得吏部侍郎的举荐,这人肯定各方面都不差。 只是不知竟沦落到借京债还不上让人逼债的份上。 不过这种穷官,李世民反而挺喜欢,说明这种官员出身寒微,且不贪污。 “明天召张行成觐见召对,朕亲自考考他的能力,要是果然才干出众,这三原县令便是他了。” 谷熟县尉、陈仓县尉、富平主簿这三个张行成任过的唐朝官职,皆为从九品,芝麻小官。 但估计是受曾当过王世充度支尚书的影响。 而现在,正六品上的三原畿县令之职已经在向他招手了,这都是因为武怀玉一句话。 “武怀玉,便由你亲自去通知一下他。” 皇帝还特意给武怀玉一个得人情机会,让张行成记他这人情。 “要是此人没能力,朕到时可也要追究你举荐不当之罪哦。” 议事结束。 李世民要起身离开,武怀玉道,“陛下,臣今日有祥瑞要进献。” “祥瑞?”李世民疑惑的打量着他。“何物?” “玉米!” 李世民听到这名字,更疑惑了,玉和米连在一起,那是什么东西,跟稻禾一样,却能结成玉? “陛下,此玉米现在就暂存宫门处,陛下请允许臣取来。” “此玉米是何物,能称祥瑞?”李世民忍不住好奇,但又警告武怀玉,别搞那些什么虚假的东西哄骗他。 “陛下,玉米是一种庄稼作物,如高粱一样长很高的杆,杆上能结玉米棒,一个玉米棒晒干能脱二三两的玉米粒,亩产能稍高于稻麦粟黍,虽然在平原地区没有太大的差别,但玉米耐旱甚至稍耐盐碱,天南地北也皆可种植,尤其是在山区很适合,春秋两季都可种植, 玉米既可鲜食,也可成熟后收获晒干储存,可磨面做粉当成做粮······” 李世民越听越惊讶,最后忍不住站了起来,耐旱甚至稍耐盐碱,还南北气候皆可种,山间平原也都可以,产量还挺高,那岂不是既有麦稻的高产量,又有粟糜的耐旱等优势? “赶紧去把这玉米取来,朕要好好瞧瞧!” 刚击退了突厥入侵,现在长安的粮价开始回落,朝廷也在从各地加紧调集粮食入京,但可预见明年青黄不接的时候,仍会有很大的粮食缺口,肯定会有饥荒。 民以食为天,粮食是现在朝廷君臣很关心的问题。 第204章 皇上又来了 第204章 皇上又来了 冬至已过,天气渐凉。 中原、山南、江淮等地的粮食也陆续入京,长安的粮价下跌很多。 而官员们期盼已久的禄米也终于开始发放,长安百司诸衙,分成上中下三旬三班领取。 怀玉在百骑当差的时候,领禄的表格也早填报上交,这天也终于发下来了一张领禄的木牌,可以去司农寺下属的太仓署领禄米了。 次日不当值,怀玉早早起来,叫人准备马车。 太仓设在玄武门北约六里处,处于皇家禁苑之内,这里是大型粮仓,中渭桥在其北面。 这里水陆交通便利,离长安城也不远。 不过从永兴坊到禁苑太仓倒是有十几里路,一出门发现很多官员家赶着车牵着马往太仓去领禄米。 本来禄米是春秋两季发放,今年秋季禄米可是耽误许久了,许多长安城靠官禄养家的官吏,都是大受影响,甚至不得不借债抵押,尤其是长安数量很大的那些流外官、小吏们更是苦不堪言。 武家赶了两辆马车去拉禄米。 到了宫北太仓,排队领禄。 要验符查牌,核对无误后开始称量取米,怀玉头一次来领禄,一切都觉得挺新鲜的,到处都是人和车马,大家脸上都挺高兴。 这里的粮仓很大,许多粮食是从洛阳那边转运过来的,但据说从关外运粮入长安,运输成本极高,走水路是最快捷成本低的,可陕州到潼关有一段,因为黄河里有中流砥柱,无法过船,只能陆路运输,要走三百里山路,大名鼎鼎的函谷关就在这里。 至于从河东、山南、巴蜀、陇右等地运粮进长安,成本更高。 有句话叫斗钱运斗米,虽然不免有点夸张,但漕运的成本确实极高,在丰年,江淮的粮几钱一斗,但运入长安,运费比产地的粮价还高。 长安虽有四塞之险,也有关中富饶八百里平原,但做为帝都,粮食无法自给,每年都有百万石的缺口,粮食从关东,尤其是从江淮一带转运进京,一路上不停的装卸、水陆转运,耗时又耗钱,损耗还大。 可长安的需求量摆在那,不运又不行。 一遇点战争、灾荒,长安就会严重缺粮,天子都得带着百官去东都就粮,更别说百姓只能去关东逃荒。 排队许久,终于排到了武怀玉。 “正七品,八十石禄米,折粟,一石粟折米六斗。” 武怀玉如今虽是从三品的寿阳县侯,又是正五品的统军,但大唐发禄米,只按散官本品发,不是按职事。武怀玉的本品先前登记填表时还是正七品,所以只能是按八十石发。 但他并不能到手八十石,秋季发的不是全年的禄,武怀玉是六月才入仕,而且本品变化较大,一个月是按从九品计,一个月是按从八品计,一个月是按正七品计。 一通计算下来武怀玉只能领三个月的禄米,计十三石多米。 折成粟米则是二十一石多点。 皇帝体谅百官,知道今年大家都挺不容易的,所以虽然眼下粮食还很紧张,但仍然足额给百官发放。 甚至都发的是粟,没有粟麦米豆等一起折发。 签字画押。 两辆马车倒是刚好装完,赶着马车往回走。 刘二杆子感叹,怀玉这么大个侯爷,俸禄也没多少啊,干三个月就领二十一石多点粟,“种二十亩地,收的粮都比这多呢,好的水浇地,十亩,都能收这么多粟了。” 同村朱子和笑他,“眼皮子怎么这么浅呢,这是二十一石粟这么简单吗?这是官禄,” “虽然确实不多,但那不是因为二郎先前刚入仕,品级还不高吗,咱二郎的晋升速度,要不了三五年,就能成紫金大臣!” 同村的麻子赵大赶着车,感叹万分,“是啊,平时二郎天天伺弄那些菜,谁知道还是祥瑞呢,几个玉米、土豆、红薯,居然是祥瑞,让二郎连晋三阶,都从六品上了。” “我要知道那些不起眼的作物,是这样的宝贝,我平时不得当祖宗供啊。” 怀玉的这几个同村仗身,到现在都觉得不可思议,“那些玩意真那么了得吗?” “不了得,陛下能给我连晋三阶本品吗?” 二杆子叹道,“可不只晋了三阶本品啊,陛下还特赏赐你三百石米你怎么不说,那可是能折五百石粟啊!” “还有对银瓶呢!” “还有两个奴隶呢!” 四人羡慕万分,他们都是龙桥堡禁军子弟,接替父亲入禁军,但没武怀义兄弟那么好的运气,只是普通禁军士兵,给怀玉做了仗身后,跟着他身边倒是开了许多眼界。 诚如刚才二杆子所说,三个月的禄米不过二十来石粟,但武怀玉的田地奴隶钱绢等赏赐那能换多少个二十石粟。 怀玉还有六百亩的职分田可收租呢,那一年还有至少三百石粟。 “二郎真是我辈楷模啊,当官青云直上不说,这娶妻都能娶国公之女,只花了三百匹绢彩礼,陪门财都不用给,反倒是樊家大娘子陪嫁了多少啊,田地就陪嫁了三十顷,还有三个妹妹媵嫁········” 几人羡慕不已。 “二郎,啥时也提携一下我们啊。” 陈兴跟着怀玉去了趟陇右,如今是八品参军,陈盛跟着怀玉不到一个月,怀玉把他弄进了百骑,如今都成了九品队副。 “好好干,总有机会的。”怀玉笑道。 一路回到家,发现太仓署居然来了一位吏员,也赶了几车粮食来,一问才知,这是上面命令,给怀玉拔的职田地租。 虽然武怀玉前后担任诸多职务,担任时间都不长,但皇帝特旨,给武怀玉按现在的五品职,从太仓里给他发了今年的职田地租。 直接发一年的,六百亩,每亩折二斗,一共是一百二十石粟,加上之前赏赐的三百石米,也一起送过来了。 太仓署对这位天子红人,十分恭敬,尤其武怀玉的叔父还是他们太仓署的上级衙门司农寺的少卿呢。 不仅马上就把粟、米都送来,还全是新米不说,也没少半点份量,还特意多加了一成的,这些算是火耗,实则就是给武怀玉的一点孝敬了。 柳氏告诉儿子,送来的粮比单子上的多了一成,这位柳氏硬是让人把送来的粮全都称量了一遍。 “多的都带回去吧,另外辛苦他们送来,车脚钱咱要付的。” 太仓小吏不敢收,怀玉还是坚持让他们把多的粮带回,又给了一笔车脚钱,“你们的心意我记下了,但该多少是多少,多的不能收,” 家里一下子多了一百多石粟,三百多石米,那米居然还是江米,也就是糯米。 老武和怀义也马上排到去领禄米、职分田地租,这还有笔公廨田的粮福利没分呢。 “这下不缺粮了。” “我打算回趟三原,回去收拾下家里,也顺便看下乡亲们。” 今年武家的庄稼是毁了,租出去的田也收不了租,老武提出要带些粮食回去,帮助下村民。 “这个我赞成。”武怀玉点头。“不过我不建议送粮食给大家。” 老武刚要生气。 “阿耶听我说,我是这样考虑的,咱们回去后请大家吃顿宴席,然后呢咱们把家里先前给我修的几孔没修完的窑洞继续修,阿耶之前五孔也一起修一下, 咱们请龙桥的乡亲们一起做事,一天包两餐。” 怀玉这提议,其实有点以工代赈的意思,以前村里盖房修窑红白喜事,村民们是互相帮助,一般都是只管一顿饭而已,谁家有事,其它家出工出力帮忙,管上一顿便饭。 如修窑洞,等修成之时,再摆上几桌宴席,简单的几个菜,大家高兴热闹一顿。 “咱们一天两顿饭,请大家帮忙修窑洞,另外再给工钱。” 虽然以前没有给工钱的先例,但如今情况特殊,而且怀玉到时也可以说自家修窑盖房工程大,辛苦大家。 “工钱就折成粮食,男女老少都可以来帮忙,按出力多少给工钱,到时都折成粮给大家。 这样比起直接给粮,大家也更能接受,也不欠我们人情。” “伱这想法倒是挺好的,” 上次许多村民都来武家借过粮,甚至有两家直接把地卖给怀玉,孤儿老少都来武家做佣了。 “两窑洞修好也要不了多少时间的。” “那到时可以再龙桥再盖个院子,方便咱们回去住住。” “二郎,陛···陛下来了。” 爷几个正望着那成堆的粮食说着话,武成有些慌张不安的跑进来, 皇帝又来了, 这已经是这几天皇帝第三次来怀玉家了。 上次是武怀玉进献祥瑞玉米,李世民看过玉米后便立马带着房杜长孙等几个心腹来怀玉家中看了玉米土豆红薯几样宝贝。 还让怀玉用这些做了顿饭,仔细的品尝了一番。 第二次来是因为皇帝听说武怀玉家居然还有个温室,里面还正种着玉米、红薯、土豆几样宝贝,还有一些其它的胡菜,特意去瞧瞧还没成熟的几样祥瑞长什么样。 今天怎么又来了。 李世民今天只带了长孙无忌、周绍范、许洛仁、安元寿四人来,一进武家就直奔后院的温室,在里面好一番打量玉米土豆红薯等宝贝,还亲自给捉了几条虫,然后就在菜地的凉亭里坐下,让怀玉上茶。 “朕还叫了司农寺的官员们一会前来,禁苑也有温室,让他们跟你学下如何种祥瑞,” 武怀玉觉得完全没必要这么急迫,他现在手里头又有不少种了,待明年春再多种一些便是。 可李世民自从发现了这几样宝贝后,经过与心腹大臣们仔细验证,确定这几样东西如果真能怀玉所说,那确实是能够成为救民宝贝后,好几天都兴奋的睡不着。 玉米产量比粟谷麦稻高不了多少,甚至在平原良田上没什么优势,但这东西神奇在于南北方都能种,在于山上、丘陵等地都能种,甚至一些轻盐碱地沙地也能种,还较耐旱。 而土豆、红薯虽不如玉米更适合做主粮,但菜粮皆可,其产量却很高,亩产能几倍于麦稻,对百姓来说充饥果腹是好东西,而且也比较好种,哪怕不如米麦等主粮好,但是可菜可粮,还能淀粉加工, 而怀玉也说这些还可以用来养猪养牛等。 对李世民来说,这些能够帮助养活更多的人,这些都是宝贝。 等待司农寺官员到来时,李世民让武怀玉再弄点祥瑞来吃。 “那臣给陛下做个土豆泥、油炸薯条、酸辣土豆丝、孜然香煎小土豆、烤红薯、玉米面饼子、玉米窝头,再炒个红薯杆?” 李世民听着这菜名,感觉应当都很不错,“好,多弄一点,朕要打包带份回去给皇后和太子吃,你上次弄的那个狼牙土豆条,皇后吃后大为赞赏,一会记得再弄一分。” 第205章 斗米二三钱 第205章 斗米二三钱 李世民饶有兴趣的在武家偷师学艺。 他站在一边,看着武怀玉特意挑来一盆小土豆,清洗干净后也不用去皮,锅中烧水加入了适量的盐,然后把小土豆整个整个的放进去煮。 “这盐挺好,是你在鄣县带回来的吧?”李世民问。 “回陛下,这确实是鄣县盐井寨恢复后所产鄣盐。” “宝井汲玉,原来这就是宝玉号盐坊的火盐砖,听说现在长安挺有名的,”皇帝微笑着道,武怀玉却听出来皇帝话里透出来的意思,他武怀玉在鄣县搞的那点私产,皇帝早掌握的一清二楚了。 “陛下,这火盐砖还是比不得盐州乌白盐池的青盐。” 小土豆在锅里煮到能用牙签轻松扎透,便可捞出沥干水份,趁这功夫将鲜嫩的小葱切成葱花。 锅里倒入胡麻油,把小土豆放入,小火慢煎,煎到表面金黄起褶,依次撒入细盐、孜然粉、胡椒粉、花椒粉和粗辣椒面。 略微翻炒一会,最后撒上粗孜然和白芝麻、小葱花,出锅装盘。 那股子香辣味扑鼻而来。 小小的土豆子煎的金黄焦脆。 李世民上次吃了怀玉做的土豆泥,大为满意,今天这香煎孜然小土豆又不一样,尤其是撒的那几种面面,特别是那红红的那种,特别的不一般。 “那是啥?” “辣椒面,辣椒晒干放在灶火灰里烤一下,拍干净碾成粗碎,香辣的很。” 胡椒花椒李世民知道,辣椒还是头次见。 “跟土豆玉米番薯一样都是你师傅收集的番菜种子?” “嗯,据说是从海商手里得来的,那海商说这辣椒和玉米等,原产之地都在东荒,在东海尽头彼岸,相距我们数万里之遥······” 李世民对这个东荒很感兴趣,可惜武怀玉并不多透露,只说自己也不清楚。 许洛仁先替皇帝试吃小土豆。 看着十分诱人,可当他将一个小土豆放入嘴里,刚嚼了几口,脸色就变的凝重起来。 甚至最后脸腾腾的变红,最后还变紫胀。 “水!” 周绍范见状,立马问武怀玉,“武将军,这是怎么回事?” “辣椒有辣啊。” 初次吃辣椒的许洛仁有点难受,唐人的辣,一般也就是指姜蒜这些辣,你看唐人怎么说的,葱辣口,蒜辣心,韭菜辣断脖子筋。 他们连韭菜都觉得能辣断脖子筋,说葱和蒜辣口辣心,可知道他们是吃不了什么辣的,茱萸、扶留藤这些更只是在做些炖肉的时候放点调味。 如武怀玉这般直接撒上大把辣椒面,对许洛仁这从没吃过辣的人来说,太过冲击。 他感觉自己脖子筋都要辣断了,甚至怀疑自己中毒了。 武怀玉面对他那质疑的眼神,直接牙签扎起一个放入嘴里。 嗯,就是那个味。 熟悉的味道。 可惜忘记放点香菜了,要是有折耳根拌点在里面,也非常棒啊。 一口一个。 这小小个的土豆,最适合香煎了,外面香脆,里面粉糯,那些调料让味觉丰富无比。 一口气炫了五六个,武怀玉一点事也没有,倒是一脸陶醉的样子。 李世民见状也不再犹豫,拿起牙签也扎起一个放嘴里。 结果,他的反应比许洛仁好不到哪去,辣的直吸溜。 “这个辣椒面,还真辣啊。” “陛下,这个一点不辣啊,只能算是微辣吧,真正辣的辣椒可比这辣多了。” 李世民吸溜吸溜,慢慢的居然也回味过来,这辣过之后,居然感觉挺畅快的,虽然口舌发麻,辣的满头出汗,但确实别有一番滋味。 “陛下,喝杯酪浆,” “刚才忘记放点蒜蓉姜末和香菜了,要不味道更好。” 许洛仁大口的喝着酪浆,却是已经望而生畏敬而远之,“居然还有人会把这种东西当成调味香料?图啥?” “酸甜苦辣,不都是滋味嘛。”怀玉笑笑,倒是很享受这久违的味道,或者说是享受这种痛觉。 李世民很勇敢,能够勇于尝试新鲜事务,坚持吃了三个小土豆,最后喝了两大杯酪浆。 武士棱带着司农寺的一众官员过来,这位或许是因为怀玉之前献了土豆玉米红薯几样祥瑞,刚好司农卿出缺,武士棱这少卿就升上去了。 相比起辣椒面香煎小土豆,玉米面鹅油蒸饼就更受众人喜欢。 一边吃着玉米面鹅油蒸饼,一边讨论着武家这些新奇的胡蕃粮蔬,司农寺主管农业,对这块还算是比较专业的,他们向武怀玉提的问题,也很专业。 武怀玉的这些新粮蔬里,对朝廷来说真正最有价值的还是玉米、土豆和红薯这三样,可以充做主粮。 其中玉米虽产量不算高,但主粮性好,也更好储藏,与高粱谷子糜子黍有一定相似性。 “臣以为,玉米土豆红薯可以帮助在边疆或是内地山区拓荒,”武士棱地主出身,连长安的宅子都能打造成农家乐庄园,是个真正懂庄稼农业的。 在中原平原地带,尤其是水浇地,这些新作物没太大优势,有成熟的灌溉体系和平原良田,种麦稻更有优势,但在边地,或是内地山区,那些地方地广人稀,水利设施落后。 种麦种稻就面临缺水干旱的问题,而种谷子糜子高粱这些,其实也是产量偏低,但现在玉米跟土豆红薯搭配起来种,既不需要肥沃良田,也不需要良好灌溉设施的水浇地,广种薄收也还是能有不错的收成的。 要是搭配着养点猪羊鸡鸭,无疑能让大家在条件更艰苦贫瘠的山区安家落户下来。 “土豆红薯做主粮是差了点,但比起一般的瓜菜强的多,里面含淀粉,也是能充主粮的。” 李世民问起这些作物的产量情况。 “陛下,以关中种麦粟为例,平原水浇地种麦产量更高,最好的水浇地亩产能达到三石,而在山区缺少干旱,或是塬上、坡上,只能种耐旱的谷子糜子等,亩产则一石都不到,亩产约只有七八十斤。 在平原水浇地,麦子产量高,但在缺水塬上、山区,粟谷和高粱的产量反而比麦子高,平均亩产一石左右。” 武士棱这位司农卿也拿出他们司农寺所属的几块地的数据来,“陛下,去年司农寺种的几块地,小麦平均亩产146斤,大麦152斤,高粱204斤,大豆177斤,谷子2斤。” 同样的地,产量最高的是粟谷,然后是高粱,再是大豆,小麦反而是产量最低的,不过同样的粮食,如今小麦和小米是食用最多的。 高粱这玩意虽产量高,但不太适合直接吃,除非是灾荒时,否则一般要么酿酒,要么喂牲口做饲料的。 “玉米、土豆、红薯呢,亩产能达到多少,就正常情况下种?” 同样的地,水肥不同,产量肯定也不同的,大田种植肯定跟试验种植不同。 “陛下,臣以今年收的这玉米预计,大田里亩产当起码有一百八十斤一亩,一亩当比小麦能多收三四十斤,但比高粱和谷子可能要少三四十斤。 而种红薯,一亩则当能产一千五百斤左右,不过红薯水份大,要是晒干就没多少了,如果加工成红薯粉,一千斤大约能出二百斤粉,一千五百斤则能出三百斤粉左右。” “土豆的亩产要比红薯的低,大约亩产千斤左右。” 怀玉说的这些是麦地谷地的种植产量,要是放到干旱缺水的塬上、山区,产量肯定也相应的会降低。 可哪怕山里、旱地只有三分之一产量,那岂不也能亩产百斤红薯粉? “一亩红薯能产一千五百斤,出红薯粉三百斤?”李世民对这个产量很惊讶,那不是相当于两倍于麦子,比谷子都能多出七八十斤来一亩。 大唐的粮食亩产都不高,一是水利设施不足,其次就是缺肥,甚至缺牛少马耕地不深。 要是放后世,水稻亩产千斤稀松平常的事,一些高产稻田甚至能亩产近两千斤杂交稻,就算是麦子,亩产六七百斤,甚至八九百斤也都很正常。 红薯、土豆,亩产更能达到五六千斤。 但在大唐不行,最好的水浇良田,精耕细作,还要补足肥,产量也很难超过三石一亩的单季。 三石一亩基本上成了天花顶,绝大多数是亩产一石左右。 甚至这田还得经常是轮作、休耕。 缺肥,地力不足,且灌溉不足。 许多大唐自耕农,一家人要种上百亩地,这放在后世,没机械是不敢想象的,但放这时代,不多种点,收成根本不够维持生活,广种薄收,粗耕粗种。 长安诸衙门里,太仆寺权力不算大,但官吏们活的很滋润,最关键就是太仆寺养有很多马,他们有很多马粪,每年这些马粪卖出去,都是一大笔收益,靠着这马粪的福利,太仆寺就过的比别的衙门滋润。 唐人也不是不懂的用肥,只是这年代,肥太少,根本不够。 “武家这院里温室,伱们司农寺派官吏等过来守着,好好帮武怀玉照顾伺弄,也好好记录、学习种植之法。”李世民当场做出指示。 “还有朕的御苑温室,还有你们司农寺的园圃,也都赶紧种上这些玉米土豆红薯,好好培育种子,也多教导一些农夫把头,等明春,要种上更多。” 李世民都幻想起以后大唐的贫苦百姓,都能天天有红薯土豆玉米饼子窝头吃,再不用挨饿的盛世景象了。 “到时天下温饱,不再饥荒,斗米二三钱,也是有可能的!”李世民兴奋的挥舞着手臂,让天下人都温饱,那不就是太平盛世吗? “武士棱、武怀玉,你们带人在朕的丽正殿院里也建一个小温室,种上这些玉米土豆红薯,还有那些什么西红杮豆角这些,朕想以后空闲之时,也能伺弄伺弄这些宝贝!” 转眼上架一个月了,也更新了一百多章。每天都会看大家的评论,认真的思考如何能够写出更好的内容来,谢谢大家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6章 衣锦还乡 第206章 衣锦还乡 李世民走时又打包了玉米饼子和香煎小土豆,不过坚决没让怀玉放辣椒面,微辣也不行。 不仅打包了几份小吃,还让司农寺把怀玉已经收获的土豆、玉米、红薯几乎全拉走了,好在皇帝也不白拿,一斤土豆红薯换一石麦子,一斤玉米换一石大米。 这买卖怀玉非常满意,家里几百斤的粗粮换来几百石的米麦。 “想不到这些不起眼的庄稼这么金贵呢。”老武看着太仓送来的那些成堆的粮食,不由的感叹万分。 武柳氏更是直接道,“明春,咱家的地应当都种上这些,可现在都让拉走了,咱明春自己种什么?” “娘放心吧,温室里不也还长着么,这红薯栽种可方便了,到时直接割藤栽种就行,土豆种起来也方便,一个土豆可以切成好多块种块栽种,我那还有些土豆种子呢,也可以育秧栽培······” 武柳氏宣布,以后不能再拿玉米土豆红薯来吃了,全得留着做种,一个玉米也才脱二三两粒,磨成面做不了几张饼,但拿来做种,却能育出五六百颗秧苗,十根玉米做种,可就能种上一亩地玉米了, 老太太这算数的水平还不错,现在吃根玉米那就吃掉一分地的种了。 虽然怀玉说用不着这么急,可老太太却认为手里头剩下的这点都要留做种,一斤换一石这买卖太划算了,哪怕怀玉说这也就是一锤子买卖,现在司农寺拿去那么多种,以后也不需要再找武家换。 可老太太仍认为,朝廷都能下这么大本钱换,那这东西就是宝,别的地主百姓就不想要? 到时自家种出来可以卖给别人做种。 老武看着家里成堆的粮食,十分满足。 他跟怀义也先后去领取了俸米、职田地租,虽也都各几十石,但现在武家家里前前后后获得许多粮食,堆了也有一千多石了。 “可惜现在粮价跌的厉害,要是放半月前,这斗米千钱,这都值万贯了。” “娘,斗米千钱那是黑市里偷偷少量卖,谁真要拿出一千石粮来卖,保准就直接被雍州衙门捉了,粮食没收,人还得流放边疆,甚至砍头呢。” 如今粮食回落,又到了夏天时价格,绢价都有所回落,如今虽还是斗米匹绢,但一匹绢如今只有二百钱左右。 粮价的回落确实厉害,但这才是正常的。 先前是战争等各种影响,而现在刚秋收,突厥又退兵了,加上朝廷的全力运粮入关,开仓平市,粮绢回落。 怀玉估计等年后,应当还会有一波粮价的上涨,但应当不会涨太多,以后几年如历史一样没什么大意外出现,则粮食价格还会一直继续回落。 斗米二三十钱,那才是真正太平年间的正常粮价,而历史上贞观三四年时,甚至跌到斗米二三钱,那时一匹绢甚至能易十石米。 这其实已经有点不太正常了,虽是粮食连年丰收加上无战乱原因,却也还有朝廷发行新钱后铸币量不足,导致了钱荒,钱贵物贱有关。 可不管怎么说,以后粮食会一直走低跌落的。 再不复大业武德这些年,粮食贵如金的局面了。 “我听说因为粮价跌了,之前不少借出粮食的,现在都说要改成按当初的粮价收钱,而不是借粮还粮了。” “那些家伙,真是奸诈,无孔不入,一点利也不放过啊。”老武对此很嫌弃,虽然借粮还钱,这样能多得许多利,可老武却对儿子说,武家借出的粮最好还是让大家还粮,当初约定多少利,就还多少,不要变更。 “放心吧,这个我懂。” 如今武家正是处于快速提升的阶段,好名声对于武家来说,比那点钱粮更金贵。 “这些粮,运一千石回龙桥堡吧,修窑盖院请乡邻们干活也要嚼谷,另外大家要是青黄不接,有需要的也可以来借粮。”老武道。 “可以,咱家现在一千多石粮呢,剩下的给族学二十石,另外上次族长不是说要再建个族中义仓吗,咱们捐一百石,剩下的就卖给千金堂,那么多伙计每月也要不少,也省的去买了。” 千金堂属于武怀玉跟胖子合伙的产业,长生堂则是跟樊玄符、张阿难合伙的,另外宝玉堂是怀玉个人的,这些产业,并没入武家公家。 西市盖娅酒肆里,甚至也还有怀玉投的一笔本钱,也算是个股东。 老武对于这些,还是相对开明的,怀义、怀玉兄弟俩各自的产业,名下的赐田等,这些都归他们个人所有,收益也归他们所有。 兄弟俩的禄米要交公,俸料钱等也归个人所有。 晚餐很丰盛,李世民给长孙皇后和太子打包了几样武家小吃,皇后很满意,特意给怀玉赏赐了一头鹿和两只羊还有两只野鸭子。 羊还是同州羊。 武怀玉如今升任了正五品统军之职,又能享受到每月九只羊的供应,皇后赏赐的鹿,倒没有哪个觉得说可爱要当宠物养的,他发现这时代的人,其实都挺务实的。 对待那些牲畜动物,观念也很朴素,就是食物。 这很好,没有泛滥的圣母心,在这个家里,也就怀玉的两只狗子能够享受点宠物待遇了。 如果不是怀玉的坚持,这两狗就只能回归本职,做两只猎狗,而不是两只宠物。 冬天吃羊很享受,尤其还是皇家赏赐的同州羊。 新鲜羊肉斩成大块,淖水都不需要,就给他放锅里炖煮,除了葱姜什么都不需要放,只要炖的时间足够久,这羊肉就会十分鲜嫩。 吃的时候撒点细盐、葱花,即成一道美味。 今天羊肉配菰米饭,这菰米也是皇后所赏赐。 米紫黑细长如针,怀玉倒不陌生,这不茭白没感染异变前结的果实嘛,唐朝的茭白此时都是跟稻子一样会结籽的,茎杆不结茭白,在后世菰米已经难见了,因为茭白一但感染了某种真菌就会异变,且会大量感染传播,茎杆会长出茭白菜来,却不会再结出菰米。 在后世,唐代常吃的菰米反而要从国外进口,贵的惊人。 菰米饭的口感,在怀玉看来,其实挺一般,不如大米好,真要说煮出来比较好吃的,还是糯米饭,比较软糯。 菰米饭比小米饭、麦饭口感则要好。 他吃着菰米饭甚至有点怀念起茭白菜了,脆嫩脆嫩,切丝凉拌,或是炒牛肉都挺好吃,生吃都挺脆爽。 是不是可以找点异变长菌的茭白,好好培育一下,以后不就有茭白菜吃了? 离大婚亲迎还有几天时间。 老武带着怀玉三兄弟,还有大姐马周和两女娃,又王氏小妹等一起回乡下龙桥堡,特意雇了好些车,把一千石粮食拉上。 樊玄符在家听说了,却也非要来。 本来按规矩这马上就要成亲了,这段时间双方就不能见面了,可现在一天不见武怀玉,樊玄符都吃不下睡不香的。 于是乎,最后樊玄符四姐妹也带着剑婢同往,怀玉便干脆把润娘、高氏姐妹、伊琳娜她们全带上了。 怀义也带上了自家的妾侍。 这下倒是浩荡一支大队伍,衣锦还乡。 二杆子许继祖四个同村人,现在还是怀玉的仗身,今天跟着一起回,看着这支车队,无比的羡慕感慨。 “咱这辈子啥时能混成二郎这样。” “二郎这样不敢想,但要是能混成大郎这样也足够了。” 武怀义如今混的也挺好,正五品下统军押领千骑营别将,还有男爵爵位。 “咱啥时也能出头啊。” 从长安回龙桥,因为雇了不少马车拉着千石粮食,这一路速度倒不快,过渭桥经泾阳回三原,路上在泾阳还住了一晚。 沿途能够感受到这次突厥人劫掠关中的巨大伤害,许多村子被焚毁成废墟,一些贵族的庄园、大族的坞堡虽然幸存,也还能看到战时留下的许多痕迹。 两天后,回到了龙桥堡。 武家院子的地上,还有干涸的血渍。 “借锅碗来,请乡邻们吃席。” 衣锦还乡的武家,到家第一件事不是其它,而是挨家拜访,跟大家借锅碗瓢盆,请大家一起帮忙做饭席,也请大家一起吃顿饭。 这顿席面其实也挺简单。 武家带回来千石粮,还带回来两头猪六只羊,全都请村民们一起帮忙屠宰了,两猪六羊,就是主菜了。 剩下的便是碾麦磨面做面片汤,谷子去壳蒸小米饭,把黍子糜子磨了掺合蒸黄馍馍。 菜园、地头的时令蔬菜、野菜弄来,羊油汤里烫一烫,也成一道菜。 龙桥堡上次被突厥人攻破,死了三十多个青壮,还有二十多个妇女老弱受害,更别说大家的粮食、家当被一抢而光。 战后,许多乡亲投亲奔走借粮讨饭,武家在长安接待了不少村民,也借出许多粮食,这次回来,大家对武家那是格外的欢迎。 而武家这般豪爽的杀猪杀羊请乡亲们吃席,更是引的一片称赞之声。 全村一顿饭,吃了十石粮。 好多人许久都没吃过饱饭,更别说吃的满嘴油,吃的直拍肚皮,平均一人吃了两斤肉、两升粮。 个个吃的肚皮溜圆,在一声声饱嗝中,武家的声望也达到新高峰! 老武红光满面,走起路来腿都不怎么瘸了,他指着院里堆着的粮,向大家表达了要请大家在农闲时把武家这五孔窑,和旁边那三孔没修完的窑洞继续修完,甚至还要请石匠接上石面窑口。 村民不论男女老少都可以来做工,一天管两顿饭,还另外给工钱,工钱可以折粮。 “谁家若是暂时有个不方便处,也可以先支借粮食,到时做工抵数便行。” 老武这话一出,又引来一片赞叹之声。 第207章 武氏坞堡 第207章 武氏坞堡 到龙桥堡第二天,怀玉终于见到二姐三姐了,她们早得了信,一早便带着家人孩子来了,甚至老武的两亲家也都来了。 两个姐姐也都是嫁的元从禁军之家,都是落户渭北白渠一带,甚至也都是旅帅队正这样的致仕老军官之子。 两家人几乎一前一后到来,女眷骑着驴,男人骑着马,还赶了马车,拉着小孩子和不少礼物,看的出,这两位姐姐家条件也不不错,都属于禁军小地主,家里原也都是二三百亩地的。 这次突厥肆虐关中,好在有怀玉提前预警,早做了些安排,两位姐姐家虽没去长安,但也提前到县城躲避,家业虽损失了些,但人没事,粮食牲畜钱财也保全了。 大姐拉着两妹妹跟武柳氏说不完的贴心话,怀玉在一边陪着,这两姐姐跟大姐长的也挺像,说话也是十分麻利,她们的丈夫也都很年轻,是跟怀义那样的粗壮汉子,都是禁军士兵。 因为他们番期原因,怀玉来后,他们还没轮到长安番上,所以也一直没见过,对怀玉这位陌生的小舅子,如今都成为侯爷、百骑左营使,两个还仅是禁军普通士兵的姐夫,还有些拘束。 甚至以前很熟悉的怀义,如今都成男爵,成了统军了。 樊玄符这个未来弟媳妇倒是一点不生份,拉着两姑姐十分亲切,还将早为她们准备的礼物取来,绸缎绫罗花布以及好几样首饰,两姐姐都觉得这礼太重了。 “先前多亏听了亲家你的话啊,我们今夏地里收的粮,还有收的租子,一点都没有卖掉,全都早早存到了县城里,还存了些在长安,这突厥狼崽子一来,我们赶紧带上骡马牛羊跑县城,虽然这地里庄稼毁了,家里一些破烂家当也被砸了······” 两禁军老头跟老武坐一起,说起这些无比感慨,这次他们各自屯子都被破了,他们却几乎没什么大损失,不少同村却损失大了,有人家里粮食全没了,有人牲口被夺,还有人因惦记着粮食牲口不肯走,结果人都没了。 而他们人畜粮食都保下了,别人挨冻受饥,他们不仅温饱,还趁机借贷出去许多粮食。 这次跟老武一样,甚至战后还买下了不少地,如今一个个都是超过五百亩地的地主了。 他们对于老武这次回家,拉回一千石粮食来,要重修两个窑洞倒不稀奇,虽然他们觉得不如直接趁现在粮价还贵,把粮食卖掉或是借贷出去更划算,至于修窑洞,这倒是要修的,毕竟这是老武的家。 但什么时候修都是一样的。 “老哥现在不比从前了,如今再入官场,两位儿子更有出息,都封爵了,一个好名声更重要。”二姐的公公说道。 “羡慕老哥啊,这武家大运来了,真是挡都挡不住啊,封侯封男,紫气东来啊。”三姐公公羡慕道。 中午。 隔壁李家庄也来人了,居然还是李三娘亲自过来,还送来了几笼鸡鸭。 “先前二郎及时带信,让我们撤入三原县城,我们免遭灭顶之灾,” 许久不见,李三娘没多大变化,两人刚聊几句,樊玄符便赶紧过来,她跟李三娘认识,但也不算熟,对这位年轻的李三娘子,樊玄符很警惕,并不想让武怀玉跟她过多接触。 虽然以李三娘的身份,不可能再跟订亲了的武怀玉再有什么可能,但女人总是很警惕的,她对伊琳娜那样的胡姬不会有什么危机感,也不会觉得宫里赐下的高氏姐妹对她有威胁,就连润娘她也是不放心上的。 可对李三娘,她却很防范,甚至有些敌意。 李三娘感受到了,笑了笑便去找润娘聊天了。 怀玉也感受到了,但他也只是微微一笑而过。 “二郎,你那三孔窑洞也太小了,听说以前倒塌了半边,关驴养猪的地方?” “嗯。” 樊玄符有点嫌弃,虽然她也吃过很多苦,以前家中获罪,一家沦为奴隶,但如今毕竟不比以前。 “以后咱来龙桥,总不能住那吧,也住不下啊。” 武怀玉看着跟着樊玄符同来的那三个妹妹,本来是小姨子,现在却也马上要成了自己媵,她们全都戴着冥篱,把整个身子都摭在黑纱之下,不过也看的出她们都挺高挑个,就是随时都带把斩马,总让武怀玉有些头痛。 “二郎,要不咱们干脆修个院子吧,你之前在鄣县的时候,不是给我画过一个四合院吗,比廓院要好看呢,反正伱这次回来修窑洞,也是想以工代赈,帮助乡亲们渡过难关, 那不如干脆修个四合院子,咱家人多,就修个三进四合院好了,到时阿耶阿娘,还有阿兄,以及咱们刚好三个院, 钱粮的事你放心,我来出。” 樊玄符私房钱很多,樊兴还给女儿准备了大笔陪嫁,光是田庄就三千亩,怀玉给的娉礼,樊兴还又加双倍添做女儿陪嫁,这些也都是直接交给樊玄符的。 武怀玉给了彩礼后,现在真有点身无分文甚至还借了秦琼武士彟他们不少钱,跟樊富婆真比不上。 人家财大气粗。 樊玄符在龙桥堡两岸转了几圈,挺喜欢这个地,还特意跑到北边李家庄看了看,回来越发坚定要盖房子,只是升级了。 不满足于盖个简单的三进四合院,他要修个更坚固更大的。 “你要修个坞堡?” “嗯,要是万一以后突厥人再来,就不怕了。”樊玄符道。 坞堡,平地建坞,围墙环绕,前后开门,坞内建望楼,四隅建角楼,略如城制。 北方有很多坞堡,这些坞堡多源于汉末王莽之时,魏晋时最为兴盛,天下动荡,战乱不止,于是地方上有实力的豪强士族,纷纷建起带有很强防御性质的坞堡,也称为坞壁。 一个坞堡,往往能容纳一个家族许多人。 遇到乱军、贼匪,堡门一关,壮丁们拿着弓箭等上楼,一般乱兵贼匪根本拿不下。 李家庄的中心就是个坞堡,外围则是族人、庄丁聚居。 怀玉去过李家庄几次,李家庄的坞堡,其实挺简陋的,相当于是个土楼,四面的土墙很高,四角有角楼,坞内有很高的望楼。 相比起真正的军事堡垒,这种坞堡感觉还不如西域的驿站烽堡,但是做为乡民自卫,也还是不错的。 怀玉后世见过不少客家土楼,有些土楼就建的非常不错,大的里面可以容纳百户人家居住,虽说住的不会很舒适,但仅其防御功能来说确实了得。 樊玄符想把四合院升级成武氏坞堡,倒不是要建座城。 只是相当于一个堡垒性的四合院,石头建四面墙基,夯土版筑,墙得高,起码得超过十米。 这圈围墙里面,可以建一圈三层房,类似于四合院里的倒座房了。 武怀玉并不喜欢这种坞堡,其防御性能确实好,但不宜居。 跟坐牢一样啊,采光不好,通风不好,空间狭窄啊。 但樊玄符觉得李家庄有坞堡,他们也应当建一个。她甚至还计划趁现在这机会,想办法在这周边多买下一些地来。 怀玉感觉樊玄符大有把龙桥堡变成武家堡的意图。 女人的攀比心很可怕啊。 “咱们就建个普通三进四合院不好吗,可以把院墙稍加高一些。” “还是建个坞堡好,你要是嫌李家庄的不好看,你可以画一个好看的给工匠们建,钱粮我来出,就是要建的高大一些,房屋得多,以后要能容纳下一大家子住,还得能防乱兵、土匪的。” “这里是京畿啊,不会有什么乱兵贼匪的。” 樊玄符却道,“这龙桥堡不是才刚被突厥人攻破?上次李家庄不也被颉利的人马洗劫了,别说这是京畿了,京畿也并不一定就能一直安宁的。” “我们樊家祖上是武陵蛮,以前都是住寨子里,从没有真正太平过,经常相互械斗,要是寨子修不牢固可不行。” 武怀玉想了想,“那我来好好设计一下,修个既有防御性能,又兼顾宜居的坞堡?” 既然拦不住樊玄符,那就修个好看好住点的,不能太大,否则影响不好,搞个升级版的大院吧,或是建个简单点的土楼。 客家土楼千百种,总有一种适合。 樊玄符见怀玉答应下来,非常高兴,趁四下无人,还凑上来亲了他一口,然后欢笑着跑远了。 樊玄符是个行动派,回去就跟老武他们提出想在这里买些地,她给村民开出了比市价要高不少的地价,甚至可以由卖家自由选择用粮、钱、绢交易。 而且她还开出一个很好的条件,就是地卖给她后,她承诺把地仍租给原主,甚至约定好地租,且保证实惠。 这条件对于眼下不少村民来说,极有诱惑力,虽然之前有些村民从武家借到了钱粮,但明春就要还,借一还二虽然很良心,比别人家利息少,可不少人明年是还不起的。 开春耕种,到时种子农具这些置办又要钱,甚至不少人家没了牛马,到时还得租牛,都是笔很大开销。 这个时候考虑卖掉部份田地,也是个不错的选择,虽然自耕的收益全是自已的,佃种却得交出不少租子,可不也是没有办法了吗。 对这位樊大娘子,大家不但没人憎恶,反而得感激人家救苦救难,不仅没趁火打劫,还能给出这么好的条件来。 樊玄符想要修个坞堡,老武惊讶想拒绝,怀玉冲他使眼色,然后跟大家解释了一下初步计划。 老武考虑了许久,决定还是放手让他们去折腾,反正这儿媳身家丰厚,盖个小点的坞堡,占地几亩的话,倒也不算什么,毕竟这样的坞堡也是遍地都是,算是个比较厉害点的庄园了。 “我刚和二郎还商议了一下,决定请两个先生来龙桥,在这里建一个社学,以后咱们龙桥堡的孩子就可以在村里启蒙上学,不用到李家庄去读书了。 李家庄的社学每年招纳的学生也少,咱堡里好多孩子也进不去。”樊玄符突然又抛出一个计划,这事也没事先跟怀玉商量,她出钱请两先生来村里教书。 这话一出,赢得无数人夸赞,连老武都很高兴的赞扬,马周也连连说这是好事。 樊玄符有些得意的朝怀玉轻笑。 这妮子,现在越来越大胆了,不过办个村学,开支倒也不算高,可能带来的名望口碑确实会很高,这是非常正能量的好事。 这边借粮,那边收地,然后又是办学,樊玄符这个武家二郎未婚妻,一下子就获得了所有龙桥堡村民的好感,个个称赞不已。 “二郎好运气,娶到这么贤惠的妻子。” “还是二郎大气啊,这些肯定是二郎主意。” “老武运气好啊!” “武家运气大发!” 第208章 天当被地当床 第20八章 天当被地当床 原本以为樊玄符这国公府千金不习惯乡下生活,不料她倒是短短时间就跟村里的女人们打成一片,嫂子婶子阿婆都处的很熟络。 “大家都很喜欢你啊。” 夜晚,星空下,青帐里,倒也十分宽敞,因为人多,家里窑洞也住不下,来时特意带来了帐篷,天气也还不算冷,住在帐篷里再生个炉子,倒是别有情趣。 “嘴甜,礼多。”樊玄符笑着道,逢人就主动打招呼,上来就送上一份精心准备的小礼物,几尺花布一两样小首饰一出手,自然能赢得一片好评。 “二郎你猜我今天收到多少地?” 樊玄符兴奋的伸出一个巴掌,“五百多亩地呢,有龙桥堡村民的,也有东里其它几个村子里村民的。” “你给的价格那么高,比行市高出一成了,现在大家都困难,自然愿意卖伱。” 武家之前有三百亩地,先前老武也又收下三百多亩,在龙桥附近就有了近七百亩地,还没算上兄弟俩在白鹿、丰塬这三个塬上的几百亩地。 这次樊玄符开出很高的收地价格,不少迫于生计的村民,也都忍痛的割卖了一些地。 “咱家现在可成龙桥堡最大的地主了。”她有些得意的道。 “你不买地,我们家也是龙桥堡最大的地主啊,原先我爹三百亩地时就是地最多的了。” 唐初的地虽然限制买卖,地价也并不高,但不论是贵族官员,还是地主豪强,或是普通百姓,有了钱之后,都还是第一时间想到买田置地,就跟后世两千年后大家买房的积极性一样。 干啥都不如买地来的直接可靠。 “可惜为了拿地,答应地仍租给他们种,租子也不高,要是能够都收回自己种的话,我们去我老家买些五溪蛮来,一个壮丁也只要两万钱左右呢,蓄奴种地,收益可全是自己的,地连成片,耕种的本钱还能摊薄,庄子还能养猪养牛养鸡鸭这些又能收益不少·····” 庄园经济,比起简单的土地出租,收益要高的多,只有小地主或富农,才会喜欢把地佃租出去,这样比较省事。 而对大地主或贵族而言,他们更愿意搞庄园,蓄奴、雇佣人集体种植,甚至还会修渠、打井这些,同时搞些养殖,都能大大提升经济收益,只不过这种庄园经济前期投入较高,一来得有较大的连片土地,其实就是蓄奴、养大牲口甚至打井修渠这些前期投入都较大的。 当然,收益也更高。 “二郎,我想把咱家这里一千二百来亩地,好好的整理一下,尽量把地跟村民们交换,换到一起。” “换地这个事可不易,没有人轻易愿意换地的,平时因为争地垄的事都没少争吵呢。” “我不让他们白换,补给他们钱,或是多换给他们点地,”樊玄符虽说平时喜欢练刀骑马,但毕竟国公府的,平时也是知晓府里庄园的运作模式,把地换到一起,不论是耕作,还是说引水浇地等都更方便,甚至还可以自己打井,以备干旱。 “你还耐烦管这些啊?”怀玉笑问,两人躺在青帐里,倒是有几分提前感受新婚夜的气氛了,唐人的洞房花烛夜,在此时其实是傍晚黄昏时举行婚礼,礼成后不是送入洞房,而是在院里搭个青色帐篷,在帐篷里过一夜。 “家里事务以后我总要管起来的,二郎专心干大事,家宅、田庄的事交给我来打理便是。”樊玄符已经提前进入了当家娘子的角色了。 买田、换地,出租,买奴、雇人甚至买牛买马,还要盖房子,养猪羊鸡鸭鹅等等,她在那里计划着,眼里满是幸福。 可惜她的算术不太好,老是算错。 “我去把润娘叫来,她算的好。” “咱两人多聊会啊。” 此时天还不算晚,两人独处的感觉怀玉很喜欢,当然,樊玄符今晚是不可能跟他睡一帐的,还没成婚呢,这于礼不合,也就现在一起聊会天。 一会,樊玄符会跟她的三个好妹妹一起睡,她们的剑婢也一起。 樊玄符嫁妆里有三千亩地,自己名下原来也还有两个庄子六百亩,这一下子又买入五百亩地,成地主婆了。 “许二杆子他娘挺可怜的,听说以前是个十分泼辣能干的妇人,现在却沉默寡言,听说都跳三回河上两回吊了。” “任哪个妇人被突厥狼崽子们糟蹋了都差不多,” 许二杆子他娘很不幸,不仅被糟蹋了,而且听说被七八个突厥贼糟蹋的,饶是平素里泼辣又能干的许婶,也难以从那阴影里走出来。 许二愣的妹妹们现在天天轮流守着母亲。 跟许婶一样不幸落到突厥人手里还被糟蹋的,村里还有好些个,甚至有几个妇人没了的。 还是这次大唐震慑住了颉利,最后颉利撤走时放还了许多掳掠的百姓,否则还有更多人只能沦为草原上的奴隶。 “只要人还在,这坎总能过去的。”怀玉也只能如此感叹了,虽说大唐之初,社会风气还没宋明时那样注重贞节什么的,但这事哪怕摊到后世的女人身上,也很难扛的住的。 经这次突厥入侵,龙桥堡死了几十人,甚至整个村子都重新洗牌了,原来五十户禁军户,在村里属于自耕富农,甚至那几位军官家还是小地主,但这次好些禁军户家死了青壮男人, 顶梁柱榻了。 村子被破,有人家当家的男人死了残了,有的年轻妇人死了或被糟蹋,家破了,钱粮被抢走了, 青黄不接。 不少人借贷埋葬家人,或是借钱重新修葺窑洞,许多人都或多或少的借了钱借了粮欠下了债,不少人家还或多或少的卖了地。 村里的地开始向少数人手里集中,不少原来手里还有二三十亩地的村民,已经沦为了无地户,甚至有的因为没了青壮男人,直接就弃籍投附别家做奴仆了。 武家就是那个兼并土地最多的,也是借粮借钱放贷最多的,利息还不低,但村民们却还得称他们武家仁慈心善。 别人家秋借春还,借一起码还三,还要小斗出大斗进这种事,武家借一还二,斗量公平。 别家要是没有田地什么的抵押,还借不到钱粮,武家是看在乡亲份上,都多少借一些。 同样是买地,别人趁机压价,巴不得不要钱收地,武家收的地却还比正常市价高上一点点。 何况武家收了地,还把地交给原主租佃,租子还不高。 这样的人家,确实是大善人了。 “二郎,咱们买些奴来吧,” 收回来的地也不全是要交给原主租种的,也有部份是连人带地都卖给武家了,这些地樊玄符打算还是想办法换到一起,弄庄子蓄奴集体耕种,再搞点养殖。 “再多养些耕地的牛马,不仅可以给自家耕地,农忙的时候还可以出租给佃户们耕地,闲时还能拉车赶货,这牲口还能配对下崽,繁殖赚钱呢。” 怀玉听了很佩服,任何时候都是一样的啊,掌握了生产资料后,就能钱生钱,自己下崽子,不断增值,而那些普通百姓,日复一日的辛劳,却也仅能勉强温饱,而一旦遇到点灾荒、战争、疾病等,就可能要被洗劫一空。 买个青壮奴隶,差不多要二十亩地一年的收益,买牛买马也是相当于很多地的产出了,何况蓄奴养牲口也还要成本的,但收益也不低。 有些地主租借佃户耕牛,一年租子要多交一成,称为牛租。 ······ 天渐晚。 怀玉终究还是被樊家姐妹给赶出了那个青帐,樊家的剑婢们背着斩马轮班守在帐外。 好在怀玉回到自己帐篷倒也不寂寞。 胡姬伊琳娜相陪。 天当被地当床,倒也是十分不错的体验。 清晨,虽然还对龙桥堡恋恋不舍,也舍不得跟刚相认的两姐姐分别,但职事在身,还是得往回赶。 回到长安,老武还是对龙桥堡念念不忘,这次回三原,衣锦还乡,让他非常高兴,但看到大家如今日子艰难,也很唏嘘。 武怀玉倒是已经有些麻木了,在陇右的时候,已经见多了受战争迫害的百姓了。 婚期临近,依然还要当值。 一早上朝。 李世民把快八十的宰相裴矩,授为民部尚书,这是继杨恭仁、宇文士及、陈叔达、裴寂后第五位被踢下去的武德宰相。 裴矩都快八十了,被罢相居然也不辞职致仕,居然仍接受了民部尚书之职。 改任民部尚书后,直接提了个建议,对这次突厥入侵,遭遇暴虐践踏的百姓,每户赐绢一匹。 御座上的李世民似乎对裴矩并不太满意,当众驳斥了他,认为户有大小,不应当按户,要赐绢也应当是按人口多少做为标准。 虽是一件小事,但武怀玉却觉得李世民是在表达他对裴矩不识趣的不满。 李世民目光扫过群臣,突然提到当初李唐初建之时,太上皇欲强宗室以镇天下,故与太上皇同高祖、同曾祖的远房堂兄,以及兄弟之子孙,不论年纪大小,就算是童孺皆封为王,如今这些宗室王数十上百人。 “遍封宗子,于天下利乎?”皇帝突然就抛出了这么一个问题,询问殿上百官。 本来以为今天早朝就早走个过场,马上就要结束了,谁想到皇帝突然抛出这样的问题来。 所有人都不由的打起了精神,这个提问不同寻常。 右仆射封德彝出班奏对。 “陛下,列朝都只有皇帝的儿子及兄弟才封为王,其它宗亲如果不是有大功勋,便没有封王的。 太上皇亲善厚待皇亲国戚,大肆分封宗室,自东西汉以来,从来没有如此之多。 封给的爵位既高,又多赐给劳力仆役,这恐怕不能示天下至公也。” 李世民缓缓的回了一个字。 “然!” 武怀玉在殿中听着这君臣一唱一和,很明显是早有准备而来,看来李世民刚封赏过君臣后,还是对宗室不满,要开始动手了。 皇帝目光在殿中来回扫过,“朕为天子理天下,本为百姓,岂可劳百姓养已之宗族乎?” “右仆射,你以为该如何调整?” 李世民又问封德彝。 封德彝这时也没马虎,直接回答,“臣请陛下降宗室郡王皆为县公,惟有大功者不降。” “大业以来,宗室中劳苦功高者,唯河间王孝恭、淮安王神通以及任城王道宗也,襄邑王神符、义安王孝常、长乐王幼良也皆有军功,此宗室六王保留郡王之爵,其余郡王皆降为县公,郡王以下爵,成年者例降三级。 其还未成年且无功者,爵位收回。” 李世民直接就来了个狠的。 “从今以后,皇兄弟、皇子,可封亲王,皇太子子,封郡王。亲王之子,承嫡者为嗣王,诸子为郡公,以恩进者封郡王,袭郡王、嗣王者,封国公!” 第209章 带刀入殿罪当斩 第209章 带刀入殿罪当斩 退朝。 怀玉看到了愤愤不平的淮安王李神通和神色平淡的襄邑王李神符兄弟俩,许多道目光都盯着这兄弟俩。 做为太上皇的堂弟,李神通兄弟俩跟皇帝还是很亲的,他们跟李渊是同祖父的堂兄弟,虽非亲兄弟,但之前李渊大肆分封宗室时,不仅封了这兄弟俩为郡王,而且神通八子神符七子,皆封郡王。 他们兄弟俩家就封了十七个郡王。 而现在,除了这哥俩郡王爵不变,他们的儿子,皆降为县公。 武怀玉倒觉得李世民这个操作很正常,削藩嘛。 亲兄弟都杀了,十个郡王侄子也杀了,这些堂叔、堂兄弟、从兄弟、从侄儿们还那么客气做什么,尤其是宗室对李世民表现的可不友好,庐江王李瑗幽州谋反,李幼良在凉州也是消极怠战,李孝常在利州也对李世民夺位有怨言······ 那些跟他出生入死的功臣大将们,也仅分封为公侯,这些旁枝宗室,许多寸功未立还是孩童就封郡王,特别是如神通兄弟俩这样的,两家就封出十七个郡王,而且他们还在生孩子,按李渊那封法,他们兄弟俩家到时能封出二三十个王来。 这肯定于皇权不利。 只有皇帝的兄弟、儿子可封王,这明显就更妥善,当然此一时彼一时,李渊起兵之初,那些割据称雄的反王们只要肯归附大唐,李渊都直接封王赐姓,对自家人自然就更大方。 “武将军,陛下召见。” 李世民召了一些心腹议事,怀玉居然也在列,长孙无忌对他招手,一同前往丽正殿。 “一会陛下可能要问你裴寂的事,”长孙无忌告诉怀玉。 怀玉正疑惑呢,他现在仅是个禁卫将军,是没资格参豫朝政的,皇帝却召他同往,长孙无忌的话让他倒是有了点头绪。 长孙无忌低声道:“有人说裴寂有天份,也有人说李艺妻有贵相,必定成为天下之母,还说李艺妻子孟氏的富贵因李艺而来······” “陛下今天还召了太史令傅奕,” 武怀玉听了心中震惊,在封建皇权时代,你要是说会相面占卜什么的,一般也没人理会,但如果你敢对那些王公们说什么有天份、当有天下这类的话,那是要杀头抄家的。 而长孙无忌说的裴寂和李艺妻被人说什么有天份,必定成为天下之母,这妥妥的杀头言行。 而今天还召了傅奕,傅奕是谁啊? 就是那个六月份的时候,对李渊说太白见秦分,秦王当有天下的那位太史令,负责观星看天象的,他的话让李世民差点没命,但在李世民宫变成功后,这番话却也成为李世民合法性的一个重要的帮助。 “赵国公,我只会点丹药之术,没学过占卜相面望气这些啊。”武怀玉没想到自己牵扯到这些事里来了。 他很清楚李世民是要对裴寂、李艺他们下手的,但他并不想当那把刀。 “伱的本事陛下还不清楚么?”长孙无忌却只是呵呵一笑,拉着他便往前走。“当今楼观住持的师叔,还是楼观龙门派的掌门。” 怀玉很无奈的被长孙无忌这大胖子拉着走,宫门守卫看到他们也没有上来检查,直接放他们进去了。 丽正殿内,房玄龄、杜如晦、高士廉、萧瑀、封德彝、魏征、马周、杜淹等人已经先到了。 长孙无忌拉着武怀玉进殿,二人这般亲切倒是引来殿中诸多目光。 这时,李世民也进殿来。 魏征站起,指着长孙无忌,“陛下,臣弹劾长孙无忌身为吏部尚书,受召入宫御前议事,居然佩刀入殿,此大不敬,请陛下治罪。” “臣还要弹劾游击将军武怀玉,身为禁卫将军,却结交大臣,携手入宫,有违制度,长孙无忌佩刀入宫,他居然不阻拦,当一同治罪!” 魏征话一出,长孙无忌那胖熊一样的身躯震了一下。 武怀玉也把目光望向了他的腰间。 他居然真的佩刀上殿,一把环首横刀就挂在他的九环金玉蹀躞带上,那把横刀刀鞘上还镶着金玉,很是华丽。 此时,在殿中是那么的显眼。 长孙无忌也慌了。 剑履上殿,那可不是人臣该有的行为。 “按律当斩!”魏征还在补刀。 长孙无忌慌忙跪伏,“陛下,臣刚才急着入宫,一时忘记解下佩刀,臣万死!” 武怀玉心中一万匹草泥马奔驰而过。 魏征啊,我对你够好了,你居然是贼心不改一直要弄死我啊。 “陛下,臣罪该万死。”虽然有点冤枉,可武怀玉也不敢大意,赶紧跟着一起请罪。 刚进来的李世民也愣在了那里。 长孙无忌不仅是吏部尚书,还是他的大舅哥,是皇后的兄长,更是他心腹,可长孙无忌这无心之失,却是非常严重的罪行。 要是刚才宫内宿卫的侍卫看到长孙无忌带刀在宫内行走,直接被砍了都没处说理去。 “诸卿议一下此事该如何处置!” 魏征明明说按律当斩,皇帝却还让议,明显是这事不可能如魏征说的那样。 右仆射封德彝最近办事很得李世民满意,甚至连房玄龄、高士廉这两位宰相,也跟他相处不错,有事都喜欢找封德彝商议,而不跟左仆射萧瑀谈。 封德彝很会察颜观色,他平时在尚书省内跟萧瑀议事,每次商议好的结果,等到真正面圣奏报的时候,萧瑀把大家商议好的结果奏报给皇帝,结果等李世民询问大家意见的时候,封德彝却总会拿出另一套方案来。 这方案还每次都比尚书省议定的好,这就让李世民每次都夸赞封德彝,而对左仆射萧瑀有些不满。 这种背刺的行为封德彝经常搞,甚至跟中书令房玄龄、侍中高士廉相处很好,有意要把这左仆射架空。 今天,他看着皇帝的表情,也是立马就猜到了皇帝不想严治大舅哥的意思,立马就上奏,“陛下,无忌误带刀入,当处徒刑三年,可罚铜二十斤赎罪,当值监门校尉不觉无忌带刀入宫,严重失职,罪当死。 怀玉同行,未能察觉,身为禁卫军官,也是失职,可同样处徒刑三年,也可罚铜二十斤赎罪。” 这个处置,李世民听了很满意,长孙无忌就可以免死,只罚铜代罪就行了。 可封德彝的这个提议,魏征不同意。 “陛下若念无忌、怀玉之功劳,便不交由法司依法律处断,那样宽恕长孙无忌,虽全君臣亲族之情,可置国法何在? 而且封仆射的这个处置,长孙无忌仅罚铜,守门校尉却因无忌的罪处死,论过失,两人一样,却一人生一人死,完全有悖情理。” “臣请求严正律法,依法处置。” “皆当处斩!” 封德彝马上道,“陛下可赦免监门校尉死罪,一并罚铜既可。” “置国法如儿戏吗?” 封德彝却只是微微一笑,直接反问魏征,“请问魏左丞,你说按律当斩,这按的是哪条律令,武德律我是修订者之一,十分熟悉,并不知道有哪条律法符合你说的。” 魏征却也不虚,“此案适用十恶大罪第六恶,大不敬罪。” 封德彝寸步不让,“大不敬罪条文本相十分清楚,大不敬者,谓盗大祀神御之物、乘舆服御服,盗及伪造御宝,合药御药,误不入本方及封题误。若造御膳,误犯事禁。御幸舟船,误不牢固。指斥乘舆,情理切害及封捍制使,而无人臣之礼。 大不敬罪中,并没有带刀入宫的相关律文。” 魏征道:“此案适用比事类推,虽然武德律中并没有专门规定误带兵器入宫禁的条文,但可比照律以疏中最接近的事实,定罪量刑。 诸断罪无正条,其应出罪者,则举重以明经,其应入罪者,则举轻以明重。” 封德彝直接以无明文律条可直接定长孙无忌罪,魏征却咬定当比事类推定大不敬。 双方唇枪舌剑,互不相让。 封德彝的口才了得,这位出身渤海封氏,父亲是北齐太子太保,母亲是五姓七家中的范阳卢氏,他老婆是杨素的侄女,弘农杨氏。 当年封德彝在隋朝,能够让杨素看中,把侄女嫁给他,甚至一路提拔,那也是有真本事的。 魏征说了半天,根本没占到上风。 萧瑀这时则提议,既然不能直接定大不敬,那么长孙无忌就可以按照八议之法,免除长孙无忌死刑。 八种人犯罪,一般官员无权处置,必须先奏请,议其所犯,由皇帝决定如何处置,这八种人便是亲、故、贤、能、功、贵、勤、宾等,每一种身份都是有严格规定的。 如长孙无忌是皇后兄长,属于亲,他还是皇帝心腹,自然也属于故,同时还当属于有大功勋的功,和职事三品官以上的贵,甚至还能议上贤、能、勤, 除了先代之后为国宾者的宾,八议中可以议七。 但八议也不是什么罪都能议和免,十恶大罪就不能议。 所以现在只要咬定不能算大不敬,自然就能议,只要议就可以减刑,甚至罚铜代替。 魏征说不过封德彝,毕竟武德律沿用的是开皇律,而封德彝对开皇律和武德律都比魏征更熟悉。 “陛下,臣请召大理寺卿、少卿前来议罪。”魏征见状,要求让专业人士参与。 李世民当下传旨,召大理寺卿、刑部尚书、御史大夫一起参与。 御史大夫杜淹、刑部尚书李道宗、大理寺卿戴胄一番商议,却并没有按魏征想的那样给长孙无忌定死罪。 毕竟又不是人人跟魏征一样傻,皇帝不可能因为长孙无忌误带刀入宫就杀他,除非皇帝要杀无忌。 所以最终一番议论之后,他们认为魏征所说的比事类推,此案并不适用于大不敬罪。 长孙无忌只是一般失误,但可按八议之法减罪,最终定的是无忌、监门校尉、武怀玉三人俱免死,各罚铜二十斤,夺职,归家反省。 于是乎,还没开始谈论裴寂、李艺的事,武怀玉就已经被免去了郊城府统军、押百骑左营使之职,保留了游击将军号和寿阳县侯爵,还有他从六品的散阶本品,被罢职回家了。 退出东宫,武怀玉居然出了一身汗。 差点就莫名其妙的卷入了一桩大不敬罪被砍头,难怪伴君如伴虎啊。 同样被请出东宫的长孙无忌一把将那把华丽的刀扔在了地上,他对着武怀玉叉手,十分抱歉,“牵连二郎了。” 怀玉摆了摆手,“都是一时疏忽大意了,长孙公也非故意,我先回家反省去了,告辞!” 武怀玉没怎么怪长孙无忌,人家也不是故意的,但他是真恨上魏征了,狗日的一点情面都不顾啊,你要咬长孙无忌你咬他啊,你捎上我做什么? 第210章 皇后家的心意 第210章 皇后家的心意 东宫门口缴还出入宫的腰牌,看着天色还早,便骑马去了东市转转,千金堂生意依然红火。 招牌的丹药现在都是排着队求购,好多豪门勋戚家直接都是先扔下钱,什么时候有药了什么时候给府上送去就行,不讲价。 “咱们家的香皂现在卖的特别火,供不应求,能不能让陇右那边加急赶几批来?”赵义见到怀玉,立马就提要求。香皂都是陇右鄣县的美玉堂制造运来供给的。 千金堂也是从美玉堂订货,但千金堂会根据自己的客户群,做些不同的包装营销,有些包装的非常精美,卖的价值也是令人咋舌,一个檀香木盒丝绸包装,外加放上一张精美的行书卡片,他们就敢卖几千钱。 甚至还搞出一些限量版,还有编号,卖上万钱一盒,居然还卖的非常火。 谁能想到,一家药铺,卖这些美容护肤产品,还能卖这么火呢。 在店里坐了会,又去后面制药的作坊瞧了瞧,再查看了下药房、仓库,以及后面员工们的宿舍,都还挺不错的。 厨房里做的大锅饭,是干饭,还有一荤两素一个汤呢。 “每天能有荤吗?” “有,每天我们都会叫肉铺送菜来,不是猪头就是猪肚猪肠或是羊骨头、羊肚等,每旬还有一顿肉吃,大家伙食挺好,每天都有油腥。”赵义很自豪,谁家伙计能有这么好待遇,掌柜的和大伙计们有这待遇就不错了。 怀玉看着那些猪肠猪肚猪肺等下水,也知道赵义他们是为自己省钱,这些下水便宜,就是不好清理,而且缺少调料的话,确实还是有些异味的,但对于店里伙计们来说,这毕竟也是荤。 缺少副食和油水的人,平时又辛苦忙累,身体是最喜欢这些荤腥的,味道差点没人在乎,大家在乎的是能填饱肚子和有油水。 “咱家的伙计,往街边一站,都比别家的长的胖些,脸上都红润!” “谁不羡慕咱东家大方!” 怀玉听了挺不好意思的,“也不能光买这些便宜的下水,十天吃次好肉太少了,五天吃一顿好点的,” 翻看了下帐本,如今润娘已经不再兼千金堂的账房会计,改招募了个武家亲戚,人还比较忠厚老实,账做的也不错,以前就是做这行的。 账面上收益不少,怀玉没急着分红,而是吩咐赵义,“我看最近大家都辛苦了,这样支一笔钱出来,给大家发个入冬的福利,学徒发一百个钱,其它伙计等多发点。” “最近大家有没有家里或亲戚朋友困难需要借钱粮的?” “有,不过都带他们到长生堂去支借了。” “多么?” “还是挺多的,不过现在粮价降下来,大家也都好过些了。” “如果咱们铺里人自家有困难的,要支借钱粮,可以直接在柜上支借,只要是不超过我们之前定的数字,不计利息。超过的不多部份,少收点利息。他们亲戚朋友要借,就带长生堂去借。” “西市分号建的如何了?” “快了,年前就能开业,” “嗯,那辛苦你了。” 怀玉又骑马去了西市,西市千金堂已经建的有些样子了,大家还在赶工,跟大家打了个招呼,便又去了长生堂。 长生堂典肆生意也还可以,掌柜的仔细汇报,上次魏征家那笔买卖算是开号生意,能赚两千多贯,结果现在还僵着。 虽说是合伙生意,但毕竟怀玉是大股东,看到这么赚钱,罢官带来的点失落,也是都填补了。 骑马去了附近怀远坊樊府。 “我被免职了,现在无官一身轻,本来还说今天要跟上司请假结婚,现在好了,不用请了。” 樊玄符听完反倒挺高兴,这下可以多些时间专心大婚了。 “这魏征怎么这么讨厌呢?要不想点办法治治他?” 两人卿卿我我许久,直到樊兴回府,怀玉便赶紧溜。 骑马刚回到永兴坊家里,长孙无忌家的管事就赶了三马车来,一车铜钱,两千斤整,一车绢,还有一车粮。 “我家阿郎说今天牵连了武将军,害将军丢官免职,还罚了二十斤铜,我家阿郎说官职的事武将军不用担心,就暂且在家安心先把婚礼办了,等休息段时间后,他定会为武将军安排好的。” “连累将军罚了二十斤铜,我家阿郎特意给送来两千斤铜钱。” “阿郎说将军丢了官职,得休息段时间,要损失些月俸日料钱了,便送了这一车绢一车粮来,绢是三百匹,粮是二十四石。” 怀玉看着那装的满满三大车的钱粮绢,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大手笔啊。 新皇第一宠臣,出手就是不一样。 一贯铜钱六斤四两,刚好是一百两,这两千斤铜钱,足足三百二十贯,还有三百匹绢,二十四石粮呢。 这补偿,是真到位。 怀玉现在这从六品官阶,一年的禄米才九十石呢,一月合八石不到,至于说俸料钱这些,以他五品官职,一个月也不过折三千来文钱。 现在绢价跌了,匹绢只有二百钱了,但这三百匹不也值六十贯。 一月三贯来俸料钱,人家长孙无忌直接给了三百六十贯,一百个月的补偿、 “这,这怎么好意思呢。” “阿郎说请武将军务必收下,本来他是要亲自来的,可现在奉旨在家反省,不便出门,以后,亲自登门。” 长孙胖子多会做人啊,就是不知道他有没有给今天当值的那位监门校尉也送这么三车钱粮,估计不会。 其实人与人之间也没那么纯粹,你得有价值别人才重视你,武怀玉不是普通的五品禁军武官,长孙无忌很清楚。 怀玉也清楚。 礼物他收下了,长孙家的管事也就离开了。 怀玉把人送到门口要回去,结果看到魏征站在自家门口往这里打量着。 “魏公!”怀玉上前。 结果魏征并没搭理他,直接缩回家,连门都给关上了。 草! 怀玉鼻子都差点气歪了。 “魏老道,以后别想吃我家菠菜了!”怀玉气的冲魏家紧闭的大门喊道。 没人回应。 怀玉很生气,上次魏征借钱他留了几分余地,可这老小子太不知道收敛了。 看着魏家大门,他倒想到一个主意,让魏征把魏公酒秘方拿来抵债。 用魏公酒的名,甚至用他家的酿酒秘方,武怀玉出钱把这品牌包装,扩大生产,建立酒坊,到时用他的方他的名,大笔赚钱气死魏征, 这还能给自己增加一个赚钱项目,也恶心魏征一回, 不肯交方子,那就交宅子,他家十五亩大院子,虽然房屋破了点,但就在隔壁,收拾一下做花园也不错。 裴氏看着丈夫关门回来,听到外面武怀玉的骂声,无奈的对丈夫道,“之前的事还没解决,伱这何必呢? 人家长孙无忌是皇后的兄长,又是陛下的心腹元从,如今红的发紫,一不小心佩刀入宫,你指出来也就算了,何必非要说什么按律当斩? 你这不是把人往死里得罪吗?” “你弹劾国舅,又还要把人家武二郎拉上做什么?” 魏征不理会妻子,自顾回书房去了。 长孙家管事刚走一会,长孙皇后又特派人来武家赏赐。 皇帝赏赐了一些宫里的花绫、刺绣,还有一对银盆。 这对银盆可比李世民经常赏赐臣子的银瓶大的多也重的多,用料十足,很值钱。 皇后派来的人倒没说什么,但一切尽在不言中。 老武从曲江神机坊下班回家,看到那些钱粮银盆,又听说怀玉今天遇到的事,老头子倒只是拍拍他肩膀,“犯事的也不是你,你只是恰好碰上被牵连了,这种事倒不用担忧,等过了这阵子,肯定还是会复职的,你就好好在家准备婚礼吧。” 老爹嘴上淡定,但转身就去了跟魏征家相隔的墙下,他牵着一只羊来到墙下,直接在墙下把羊宰了,然后把羊血都泼洒到墙那头魏征家菜地里,最后还把羊心羊肝羊肚羊肠羊肺这些全都直接扔了过去。 扔完了,还特意趴墙头上冲魏家大喊。 “魏左丞、裴娘子,今天家里杀羊,送你们些心肝肺肠肚,好好补补啊,” 魏征夫妻被他大声吵到,过来看到这满菜地的血啊粪的,还有那些心肝肠肚,气的直皱眉头,可魏征却不敢跟老武正面骂战。 裴氏则是觉得理亏,哪怕菜园被这些血乎乎的内脏弄的污秽一地,也不好上前说一句。 “你们二位多吃点心肝,以形补形,要是不够,明天我家杀羊,还给你们送来。” 老武说完跳下墙头走了。 留下魏征手指着空空的墙头,面红耳赤的说不出话来。 这时墙那头传来武怀玉的声音,“阿耶,那些羊下水呢,心肝肚肺肠子那些,怎么扔掉了,还不如给我养的那两条狗吃,吃了还会冲人摇尾巴呢。” “嗯,送给隔壁老魏家了,下次直接给狗吃好了,好心送给他们,连声谢都没有,还读书人呢,都读狗肚子里去了。”老武应道。 魏征气的差点晕过去。 第211章 杀人诛心更抢婚 第211章 杀人诛心更抢婚 文明人总是不好当街撒泼打滚骂爹骂娘的。 不过武士彟可是底层厮混起来的,虽是都过了六十了,好多事看淡了,但魏征这般欺负自家儿子,武士彟可就不客气了。 昨天在围墙下宰了只羊,把下水连羊血水屎尿一起扔到隔壁魏家,让他们补补心肝肺,但这没完。 一早,怀玉起来正准备练八部金功刚,就见老爹居然提着只鸡又往菜园走。 “爹,大早上捉鸡做甚?” “杀鸡。” “杀鸡你不去厨房你去菜地做甚?” 老武提着鸡来到两家围墙边,居然提了把横刀杀鸡,最绝的是他骑在两家的中间围墙的墙头上杀,一边杀还一边喊魏征夫妇。 “今个我们老武家杀鸡,特意惦记着你们魏家,都说远亲不如近邻,我们杀鸡也不能忘了近邻啊。” 环首横刀一划,左手提的那只大公鸡就惨叫几声挣扎几下没了动静。 划开的鸡脖子鲜血直淋,老武特意把血都淋到魏家院里,然后当着赶来的魏征夫妇面,把鸡剖膛破肚,把里面的鸡肠子一团扯了出来,直接就往魏征身上扔去。 魏征哪料到老武来这手,一个闪避不及,被鸡肠子糊了一身。 “哎呀,魏公伱接的这是真准,” 老武哈哈大笑几声,提着鸡跳下围墙走了,留下魏征身上挂着一把鸡肠子,愣在当场,脸是红了又白,白了又紫,紫了又黑的。 裴氏气的拍大腿,想骂,却又骂不出来。 好歹了是河东裴氏名门出来的,让她跟泼妇一样骂街真张不开口,况且心中一直觉得有愧。 “欺人太甚!”魏征扯下鸡肠子,气的胡子乱抖。 裴氏这时还埋怨他,“人家这是说你没心没肺,还说你小肚鸡肠呢,”说完,裴氏转身就走,都不想搭理魏征。 武怀玉全程目睹了这高能场面。 对老武佩服的五体投地。 老武得意的道,“秀才遇到兵,也有理说不清,对付魏征这种读书人,就不能跟他讲什么道理说什么律法,就得跟他来点横的,我老武家能住进这里,那是我儿立下功勋,于国有功,陛下赏赐,他魏征耍嘴皮子笔杆子的,凭什么妒忌我们?” “还有,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再不还钱,等一年期满,到时我亲自上门收宅子,直接棍棒将那无赖儿打出去。” 他这话说的很大声,故意让隔壁还没走远的魏征听。 “谁要是觉得我们好欺负,那咱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怀玉跟着老爹把鸡送回厨房,这只可怜的公鸡早上还尽职打鸣呢,结果这会为了震慑魏征,被杀了。 “一会炖个鸡汤吧。”怀玉交待。 老武做法还是比较简单粗暴又直接的,但确实挺解气,不过武怀玉觉得对魏征这种人来说,这样的攻击根本算不得什么。 杀人还得诛心。 心中一番思议,武怀玉吃完早饭便匆匆出门。 他跑去拜访王绩,就是那位以秘书正字待诏门下的斗酒学士王绩,先前魏征想结亲的太原王氏子。 王绩住在南城怀贞坊内,东面坊便是长安最大的道观玄都观,占了一坊之地。怀玉在坊门口,直接给坊丁一把铜钱,对方便很恭敬的亲自给他带路到王绩家。 位于坊中清明渠畔的一座占地一亩左右的紧凑小院。 “这便是王学士家了,租的。”坊丁透露,有钱能使鬼推磨,不过十文铜钱,对方不仅给他带路,路上还把知道的王绩的事都告诉了怀玉。 王绩在怀贞坊是租的房,进京后租的,这房子是薛家的。就是秦王府十八学士之一的薛收家,薛收是王绩大哥王通的学生,也还是王绩的好友。 王绩的兄长王通是天下有名的大儒,龙门讲学桃李满天下,而薛收的父亲薛道衡也曾号称天下文宗,因为太有才被杨广妒忌杀死。 武德四年的时候,薛收奉旨亲自去龙门几次请他出山,最终才把王绩请出来再次为官,入京后,便一直住在薛家这小院,可惜武德七年年仅三十三岁的薛收病逝。 王绩也少了一个知己,在长安越发孤独了。 好在薛收去世后,他的两个侄子薛元敬薛德言也仍与王绩交好,他们与薛收号称河东三凤,与河东三杰温彦博三兄弟齐名。薛元敬也是李世民十八学士之一,王绩归唐做秘书正字,薛元敬还是秘书郎,是他上司。 因这层关系,王绩在长安住薛家这小院五年了,其实薛家一直都没收过他房租。 王绩嗜酒,经常误事,要不是薛家兄弟照顾,又有他已故兄弟王通那些门人杜淹、王珪等的照料,其实他这官早当不成。 王绩是一个很有才的诗人,但他属于李白那种诗人,不适合当官。 有名的诗人,一般仕途都混不好。 “王学士辞了官,如今听说要回河东龙门老家去了,这些天正收拾东西呢。”坊丁透露。 怀玉又给了坊丁十文钱谢过,自去敲响王绩家门。 许久后王绩亲自来开门。 “武将军?” 大白天的王绩居然一身酒气,这位自称能饮五斗,还给自己取了个别号五斗先生,论酒量比马周还豪横。 怀玉直接提起一坛酒。 “西域龙膏酒,” 王绩凑上去用鼻子嗅了嗅酒坛,“嗯,好酒,里面请。” 有好酒就是最好的敲门砖,王绩也不再询问来意,直接把人往里面请。 小院简陋,只分前后院,没有外院和中院,甚至院里除了一对老仆夫妇,没有别的下人。 “饮酒了。” 王绩进院就冲正织布的妻子大喊,叫一起来饮酒。 “盘缠都没有,你又去买好酒喝?”王绩妻子虽然抱怨着,却还是过来了,看到武怀玉倒也挺大方的打招呼。 “这可是西域龙膏酒,平时难得一见啊,今日托武二郎的福,”王绩也不客气的直接就开了坛倒酒。 王绩妻子居然也是个好酒之人,王绩是个爱老婆且专一的男人,虽是个大才子,却没纳过妾,甚至他这个妻子还是他当初做扬州六合县丞好酒被弹劾免官后,归隐山林当农夫,写诗征婚征来的。 王绩有很多首诗,都是写他妻子的,经常秀恩爱撒狗粮。 他诗中称为野妻,还说她是酒鬼,其实这位姓卢,范阳卢氏之女,也是个才女,但跟着丈夫过着清贫的日子却从不曾抱怨过,锦衣玉食的她换上荆钗布裙,织布做饭,也一样从容。 卢氏饮酒的样子很洒脱豪放,大口的饮。 他们夫妇直接就先自饮三杯。 怀玉掏出一包白切羊头肉,再掏出一包炒蚕豆,还有一包卤猪耳丝。 “武将军真是个讲究人,送酒还带菜。” “好酒就得有下酒菜嘛。”怀玉笑道。 啥也不聊,先喝酒。 一坛酒去了一半,这时王绩才开始问起怀玉来意。 “听说王学士已经辞了官,要回河东龙门老家了?” “嗯,长安呆的挺没意思的,先前薛郎请我回长安,我回来以秘书正字待诏门下省,门下待诏的差事很枯燥,又寂寞,好在有美酒三斗使我留恋着,” 可令史焦革调去太乐署,他请求调去做太乐丞没被准,跟魏家这亲事又闹的满城风雨,让士人嘲笑。 王绩虽说是个狂士,但狂士也要面子的。 李世民不给他面子,他也不想再给李世民做官。反正复出入朝五年,仍还是个从九品下的正字。 “我准备回龙门东皋山种地。” 武怀玉给王绩倒了杯酒,“王学士的诗我几乎都读过。” “哦?” “读王学士的诗,能够感受到那种放荡不羁的自由,惆怅之中见洒脱,你的律诗更是了得。” 王绩举杯,“我也读过武将军在陇右做的那些诗,充满边塞豪迈之风,那种带剑书生的豪迈大气,极有魏武遗风,某的那些诗与之一比,格局差太远了。” 武怀玉虽然不止一次说那些诗是他师父做的,但根本没有一人相信,所有人都认定就是武怀玉的诗,甚至听说长安一些读书人还把他称为诗坛后起之秀,开创边塞诗派。 王绩这位大诗人,就也很喜欢武怀玉的诗,是真心喜欢。 “其实我今日来,是想挽留王学士留京,” “去意已决,无心仕途了。” “我不是留王学士做官,也没那资格,” 武怀玉提出想跟王绩一起酿酒,说自己有不少酿酒秘方。 “甚?” 王绩夫妇听了都一起愣住。 武怀玉留王绩在京,为了一起酿酒,这理由真是想都想不到。 王绩好酒,但是个诗人,也是名士,虽然说官做的不怎么样,秘书正字、六合县丞,都是八九品的小官。 “我觉得王学士回乡去种地,倒不如在京酿酒,我有许多酒方,咱们一起酿酒,还能编一本关于酒的书, 当然,酿酒只是业余的一个爱好,顺便赚点钱而已,我想请王学士到武氏家学里指点下武氏族中子弟们的学业,” 王绩日子过的挺清贫,虽是名门子弟,他爹以前是隋朝的国子监博士,兄长更是大儒,但父兄都死的早,又因天下动荡,家道中落,要不是因为穷,王绩也不会被薛说劝动出山为官。 要不是因为穷,他也不会答应魏征家请婚,提出一百万陪门财就联姻。 诗人很费钱,喝酒也费钱,而一个九品小官在长安连房租都付不起。 今年已经三十八岁的王绩,其实也在长安漂的很迷茫,虽然经常说回老家种地,但老家也没多少地种。 不是他想回家,实在是长安呆不下去,这官当的没半点起色,还老是因喝酒误事被弹劾,当来当去还是个九品,要不是薛家兄弟,还有兄长的学生们照顾他,他这九品其实也早保不住的。 “咱们合伙酿酒挺好的,既能品味各种美酒,也还能酿酒养家养诗······” “我打算投钱三千贯来打造酒坊,请王学士来帮忙品酒把关,我给王学士四成份额,另外再给学士延康坊一座三百贯的宅子,京畿三百亩地,再送王学士两匹马,两房八个奴隶······” 王绩越听越迷糊了。 就算合伙开酒坊酿酒,也不是这样的吧。 武怀玉笑着继续道,“我想让我三弟拜在王学士名下,若是王学生不嫌弃,我还想跟王学士家结个亲,为我三弟订婚王学士之女。” 王绩明白了,他妻子卢氏也明白了。 那酒坊四成份额,还有一座宅子,三百亩地,两匹马八个奴隶,这些都算是彩礼,算下来,当值两千贯了。 这正是他们之前向魏征家要求的彩礼钱加陪门钱两百万那个数。 “上次魏征向我家提亲,因陪门财之事还被陛下当众斥责,这好事也才罢了。”卢提醒道。 “卢娘子,这是我请王学士一起合伙酿酒开酒坊,不是娉礼也不是陪门财,若是你们真能看的上我三弟,到时咱两家结亲订婚,娉礼这些,自然也按你们家风俗置备好的。” 卢氏端着酒杯,又大饮了一口龙膏酒,有几分意动,现在这般离开长安回河东龙门,终究不是有些不甘愿的,丈夫还这么年轻,她还是希望丈夫仕途上能再有发展。 武怀玉的这条件很不错,仅仅就是这价值两千贯,就足以解决他们留在长安的诸多问题了。 “这事跟魏征有关?”王绩抿了口酒直接问道,他听说怀玉跟魏征是邻居,之前魏征提亲的钱还是武怀玉借的。但魏征几次弹劾武怀玉,这里面肯定不简单。 “不瞒两位,这事要说跟魏征一点关系没有,那是骗你们的,但要说有关系,也关系不大。” “我们武家也是老家河东,但比不得太原王氏,我们武家只是寒门庶族,如今虽说从龙立功,在大唐有了些地位,但终究比不得五姓七家。 天下男子,哪个不是恨不能娶五姓女呢?” 王绩笑了笑,“我虽是太原王氏,但是祁县王氏的分支,龙门王氏,跟大宗嫡系还是有些区别的。” “都是太原王氏一族嘛,魏征没能跟王学士结亲,那是他的损失。我也打听过,令媛的年纪,跟我三弟倒是挺匹配的,我三弟现在八岁,在族学读书,人也还聪明······” 怀玉把话说的这般直接,就是看中太原王氏的名头,但这般坦诚倒挺让王绩欣赏。 卢氏握住丈夫的手,“武将军,此事让我们考虑考虑如何?” “好,那明日我带我三弟再来拜访,王学士可以考一考他的天赋资质,若是觉得可以,可以先收为弟子嘛。” “收在门下慢慢考察品性,觉得好再结亲联姻也不迟。” 王绩感受到妻子的态度,便也点了头。 “我那里还有用梨子、杮子、葡萄、红薯酿的美酒,明天便也一并带来请王学士品尝点评一二。” 走的时候,王绩夫妇亲自送到了坊门口,引来坊里许多人惊讶不已。 怀玉骑着夜照白哼着小曲欢快的回了永兴坊,路过魏家的时候,冲着魏家大门吐了口老痰。 他相信这门亲事要是谈成,到时能把魏征气的吐血。 虽然这样做会惹怒魏征,可武怀玉才不在乎,是他屡次三番的挑衅找事在先,这是他自取其辱。 第212章 订婚五姓女 第212章 订婚五姓女 寿阳侯府,北院。 “王家愿意嫁女与我们武家?”老武听了儿子怀玉的话,极为惊讶。 “父亲可愿三郎娶王氏女?” 老武腾的站起来,“当然愿意,为什么不愿意,龙门王氏,那是太原王氏祁县房分支,虽不是大宗嫡系,可王绩父子几人可是非常有才华名气的。 当年我们家还住在太原文水的时候,我跟你四叔他们经商,经常路过龙门,有几次你四叔还特意带我们去听过文中子讲课,那真是当代大儒名师,无数文人雅士甚至我等这般的贩夫走卒都慕名前往旁听呢。” 文中子便是王绩大哥王通,他三十来岁便去死了,但一身学问通天,门生弟子上千,他的弟子们在他死后私谥文中子,甚至仿论语在编写《中说》。 “这事真能成?”老武兴奋的满面通红,别看王绩父亲和大哥死的早,他与其它几个兄弟官职都是八九品的芝麻小官,可王家名头响啊。 本就属于太原王氏的分支,虽不是著姓房,那也是正经五姓子。 “阿耶,王绩原先都愿意跟魏征家结亲,咱家难道还比魏家差?” 此话一出,老武立马淡定了,“那自然,魏征拿什么跟咱家比,他也就会耍嘴皮子,他爹不过是隋朝一县令,咱家虽然往上三代没当过官,可再往上祖宗十八代都是公侯,不比他魏家强的多? 他是道士出身,你也是道士,他只是个野道士,伱可是楼观逍遥子的弟子,当今宗圣观三品住持国师都要尊称你师叔。 魏征只是个男爵,你可是侯爵了。” 老武这么一对比,觉得自家比魏家强多了,就连宅子都比魏家的好。 “那明天赶紧把老三接上,最好是请上族长同去王家。” 老武很期望这个联姻能成,老大怀义订了程咬金女儿,老二怀玉如今马上要跟樊兴女儿成亲,都是军功勋贵国公嫡女。 老三如果能够跟王家结亲,那以后自然也不用担忧前途。 至于怀玉给王家的条件,老武不在意,两千贯如果能换一个五姓女,值。 借钱都要娶。 “可惜你要娶樊氏女,否则你要是能娶王家女就好了。”老武感叹着道。 “都一样。” 这种联姻,是资源的强强联合,王家的名气,还有他们的人脉关系才是最重要的。 之前武怀玉其实是一直在心里划了条线,打定主意不跟李渊的元从旧臣们、以及山东士族等这些旧士族势力走近的。 他清楚这些势力是李世民忌惮的,并不想跟他们有来往。 可这次他左思右想,觉得王绩家是能够有机会争取联姻的,不仅仅是说恶心魏征,关键是如果能跟王家结亲,那以后在士族这块确实能有不少关系。 而且王绩跟那五姓四十四家不是有区别的,既有名气,但又属于只剩下名气的,对皇帝没啥威胁的五姓子。 被魏征几次三番的搞,他觉得人不能太单纯,当官也不能太死板,有些关系能够拉的上,还是要拉一拉的。 “大郎、三郎运气好,遇上你这好兄弟。”老武感叹。 “阿耶,一家人说这话做甚。” “我这里还存了点钱·····” “阿耶留着吧,钱财的事不用担心。” 跟老武商量好,怀玉第二天一早便先去了族长武士棱家,先给族里义仓捐上一百石粮,族学捐二十石粮,又捐助一万钱。 武士棱让管家记下。 “如果王绩真愿意,别说两千贯,就是三千贯也是值得的,钱不够我来出。”老武听完后,十分赞同。 武家也是河东人,在河东这块,势力最强的便是王氏,然后是裴柳薛三家。 跟他们几家一比,武家那连号都排不上,比如温氏等都比武家强太多,在以前太平年月,人家王氏只跟其它关东四大郡姓联姻,旁支庶出才会跟薛柳韦杨等结亲。 武家想跟这样的门第联姻,给赔门财人家都看不上。 “缺钱直接到我这先拿去。”武士棱道,“这样的机会可是非常难得啊。” “我挺好奇,你用什么办法打动他们的?” “伯父,魏征都能跟王家结亲,咱武家哪比魏家差?” “魏征名头还是不小的,如今官职也不低啊,尚书左丞。” “咱武家名头更大。” “可咱武家不是士族。” 怀玉哈哈一笑,“其实龙门王家现在处境挺不好的,我听说自从文中子去世后,王家可是每况愈下,家族里连个七品官都出不了,这地位自然也是越来越低, 受这些年战争影响,王家连祖产都卖掉了许多。 王绩在京数年,穷的连房租都交不起,你说难道王家不急吗?王绩的儿女也慢慢长大,这样下去将来也是娶不到儿媳妇的。 咱们武家虽非名门,但也是新贵,朝中也是有些势力的,如今还愿意给他们这么大笔钱,这机会可难得啊。” 老武点头,“也是,自从跟魏征结亲,被圣人责斥后,王家想再收陪门钱也难,有名望地位的可能看不上他家了,普通暴发户王家又看不上。” 怀玉跟武家说的所谓酿酒,其实也不过就是给双方结亲的一个由头,一个台阶。 王家名头响,可现在拉垮了,辞职的王绩也就成了一个穷诗人,连酒都喝不起,回家的盘缠都还没凑够。 王绩好酒,借着这由头留他在长安,甚至借合伙酿酒为名,把陪门财换个名目给王家。 其实这酒坊不过只是让王绩挂个名而已,到时怀玉酿酒,借他王绩名头,弄个酒仙牌、斗酒学士牌啥的。 其实这些都不重要,联姻才是真正的目的。 怀贞坊,王绩家。 王绩兄长王凝被请来。 “武家倒不比魏家差。”王凝听后,沉吟许久说出了这么一句。王凝眼下在长安侯选,在地方任正九品州学博士期满,来京侯选,最近天天拜访高官勋贵,虽说龙门王家的名头也不错,甚至他兄长王通弟子许多都在朝中任职为官。 如温彦博还曾任中书侍郎,王珪如今也是四品,杜淹还是御史大夫,河东三凤薛家兄弟也都曾是他兄长学生,如今薛元敬也是太子舍人。 大家还是挺给王家面子的,前去拜访,也都会接见。但王凝也能清楚的感受到,人走茶凉,父兄不在后,别人给王家几分面子,也不过是面上客气客气。 对于他现在侯选求职这事,也并没有谁愿意真正帮忙。 当然其实父兄的学生们也帮过王家很多忙,比如让王绩兄弟四个都出仕做了官,甚至如王绩这般嗜酒误事的狂人,要不是大家的关照,也早就被弹劾革除了。 王家兄弟都很有才,不是秀人就是进士的,但问题是王绩只是个诗人,他的几个兄弟也多只是对经史子集很有研究,当官却不太懂。比如王凝,之前也是在京城做过一任官,后来才被放到州做博士的。 王凝也很有学问,但他是个史学家,对历史很有研究,一心忙着要编史著书。 “看看武三郎人吧,如果人不错,可以订下。” “阿兄,我打听到,这武家三兄弟,老大老二是正妻嫡出,老三却是妾侍所庶出,其母王氏是太上皇早年赏赐给武士恪的宫人,老家江南······” 王凝却只是摆了摆手,“咱们既然都收陪门财嫁女给寒门庶族了,嫡庶什么的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王绩苦笑两声,是啊,在太原王氏大宗嫡系那边,这种门不当户不对的婚事提都不要提,可他们现在不是也没办法了吗。 将女儿嫁给新贵,其实也不完全是为了陪门财,更关键的还是想要借这些新贵的势力,重振家业。 ······ 初冬的太阳很温暖。 小胖子怀良被从城南武氏族学里接了出来,侯三的儿子黑娃还有武成的大儿子武毛,两个伴读也跟着请了假。 “去哪啊,二哥。” 封闭式的族学,效果还是挺明显的,刚回来见到小胖子时,还不懂什么事,但现在明显既有礼貌,而且谈吐都不一般了。 人也长高了一些,没那么胖,而侯黑娃和武毛两少年变化更大,变白了变高了也变壮了。 “三郎啊,阿兄给你说了门亲事,带你上门结亲去,一会可要好好表面,对方可是五姓七家的太原王氏,要是人家看上你了,你以后可就前途光明了。” 小胖子才八岁,对娶妻结婚这事还懵懵懂懂,还沉浸在今天不用上课的喜悦中。 马车驶在长安城那土路上,扬起许多灰尘。 怀贞坊内住的大多是工匠居多,还有就是些长安诸衙里的低级官吏甚至是些流外,也有一些商贾,坊里比起永兴坊平康坊就显得杂乱的多,甚至坊内街巷上行走的居民,衣衫也大多打着补丁。 一路来到王绩家。 王家早就在等候了。 怀玉装了一马车的礼物,十几坛的好酒,梨酒、杮子酒、葡萄酒、红薯酒、高粱酒,还有西域来的三勒浆、龙膏酒,以及剑南烧春、羊羔酒等。 除了王绩夫妇喜欢的酒,还有丝绸布匹、粮食,细盐、香皂等诸多东西,这一车,价值百贯。 王绩王凝兄弟看着这一车的好东西,既惊讶也觉得非常受用,感受到的是久违的那种优越感,这几年在长安,这种优越感已经越来越难得了。 “请!” 怀玉带着武士棱、武士恪,还有怀良一起走进王家,王绩王凝兄弟早备好了茶水点心,一番寒喧,也直接考教了武怀良一些功课,武怀良的回答倒也还好,毕竟以前在家王氏也有教他读书等,族学请的先生也还不错。 “孺子可教,天资聪慧,可造之材也。”王绩笑呵呵的评价。 这门亲事,也就算成了。 接下来其实倒没谈太细,怀玉是很直接的人,直接把京郊三百亩地、延康坊三百贯的宅子的地契、房契直接给了王绩,还跟他写了份合伙开酒坊的契约,怀玉投资三千贯,王绩则以所谓独家酒方等入股,怀玉六王绩四。 这所谓独家酒方也不过是个名头,就是怀玉送他一千二百贯钱,这其实就相当于是陪门财,比魏征之前的一千贯还多二百贯。 “叫大娘过来见一下大家。”王绩兄弟见事情已经谈成,便笑着让卢氏去把大女儿叫出来。 王大娘子今年才五岁,长的挺可爱,八岁的怀良跟五岁的王大娘还不明白今天的场面意义,见面后两人倒还挺合的来。 最后由武士棱和王凝做为见证人,武王两家写了一份订婚的婚书,这桩亲事就这么迅速的达成了。 王绩拿着那张酒坊合伙的契约,随时可以找怀玉退一千二百贯钱,当然也可以合作酿酒,然后赚钱分红。 两家约定,十年之后成婚。 王绩直接打开了一坛葡萄酒庆贺。 “王三郎如今在京侯选,不知道可获选?” 王凝摇头,怀玉便道,“不知王三郎明日是否有空?” “到京之后,一直闲着呢。” “那明日是否愿意随我同去拜访下赵国公?” 赵国公长孙无忌,吏部尚书,刚因佩刀入宫被免职在京反省。 王凝一听,马上点头说有空,长孙无忌就算免职在家,但若是能够在这国舅爷那里得到赏识,放选授职,也就是他一句话的事。 “王学士不知是否也有空,不如一同前往?” 王绩刚辞了官,本来说要回老家,现在跟武家结亲,要留下来了,一时倒没想好接下来要做什么。 王凝对兄弟道,“一同前往拜访下赵国公吧。” “那就有劳武二郎帮忙引见了。” “咱们可是亲家啊。” 几人一起笑起来,高昌葡萄酒格外的甘甜醇厚。 在王家吃了顿饭后,怀玉还特意带着王家人去了趟相隔也只有几坊地的延康坊宅子。 那宅子还是安元寿送给怀玉的,本来是安置伊琳娜,金屋藏娇置别宅妇的,现在空置在那。 怀玉便干脆拿来送给王家。 王家人在这座充满拂菻风格的圆顶白房子到处转了一遍,出人意料的很喜欢,主要是这宅子虽是胡风,但也有几亩地,比他们借住薛家的小院可大多了,里面装饰也挺新,家具等一应俱全。 尤其是院里的那一架子葡萄,王绩尤其喜欢。 “改天挑个吉日,我叫人过来帮王学士搬家,” 王绩笑着谢过,是越看这院越喜欢,这门亲事还真结对了。 卢氏甚至还不忘补刀对比了一下魏征,“比魏家可是豪爽大方多了,还是武家大气!” “幸好没跟魏家结亲,儿女婚姻大事,他们倒讨价还价弄的跟买菜似的。” 第213章 崔寡妇 第213章 崔寡妇 金秋时节,武家喜事不断。 先是大姐玉娥与马周完婚,虽没有十里红妆,却也还是很热闹,大婚之时,皇帝还特派来宫中使者,敕封玉娥县君诰命,还赏赐红烛喜被银瓶等。 紧接着阿兄怀义也跟程家大娘子完婚,程咬金嫁女排场搞的很大,十里红妆,满长安城绕了一圈,被褥衣服、金银首饰等外,其余红奁大至床铺、小至纺锤,都是系上红花,由挑夫们送来武家,伴娘为之铺陈。 程家陪嫁队伍绵延十里,还有千亩良田陪嫁,奴隶也有十几口。 程家大娘子是正妻孙氏嫡出长女,怀玉在她过门拜姑舅的时候发现大嫂长的很苗条温婉。 程咬金大掌重重的拍打着怀玉肩膀,咬着牙道,“听说你小子之前说我程家女都是膀大腰圆二百多斤?” “卢国公说笑了,我绝对没说过那样的话。” 武怀玉心虚,坚决不承认,老程看着女儿跟怀义,这红男绿女倒也挺般配的,倒也是误打误撞的一对好姻缘,当初怀玉带怀义上门,程家安排几个适婚的女儿在帘后观看。 最后程大娘一眼便相中了武怀义,觉得高大魁梧还稳重。 老程嫁女,也是下了血本置办嫁妆的,光是良田就有千亩,不没算上其它嫁妆,这番嫁女,老程花费了五百多万。 这是他程咬金嫁的第一个女儿,自然得好好展示下新贵的实力。 皇帝也只是不让嫁女多收钱财,不让收陪门财这些,可没说不让贴钱嫁女儿。程家这十里红妆,也确实狠狠的秀了一把实力,虽然当天魏征就一边听着隔壁武家欢庆的乐声,一边在他的破书房里写弹劾奏章,弹劾程武两家铺张浪费,带坏风俗等。 “你跟王学士家真的结亲了?” “是我三弟与王学士之女订婚了。” “王学士嫡女?” “嫡长女。” 程咬金亲自确认了这消息后,很是羡慕,五姓女啊,哪怕不是五姓四十四家的,但那也还是太原王氏女啊。 “花了多少钱?” “两千来贯。” “值。” 老程竖起大拇指,“二郎你下次遇到这样的好事,记得给我家大郎也介绍一个。” “程叔不是跟清河崔氏走的挺近了吗?我可听说程叔跟清河崔氏的一个寡妇·······” “嘿嘿嘿!”老程也并没有否认,嘿嘿几声算是认下了,这事他不但不觉得有啥不好意思,还觉得很自豪。 他程咬金也能弄到清河崔氏女了。 “真有此事?” “嗯,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那位清河崔氏,是崔氏大宗嫡系的嫡长女,早年婚配的也是五姓嫡子,只是丈夫早死,崔氏带着个女儿寡居,如今人在长安,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跟程咬金勾搭到了一起。 这事现在几乎满长安都知晓了,程咬金妻子孙氏自然也知道,但那位卢国公夫人身体不好,既无精力管其实也不想管。 怀玉之前在程家做客,见过程咬金府上煮茶的婢女,据说就是从崔氏弄来的,一个花了十几万钱。 唐朝人对寡妇没什么偏见,相反那些贵族、豪强的寡妇还挺受欢迎,一是她们背后的家族关系,二来是许多寡妇很有钱,她们陪嫁很丰厚,丈夫死了陪嫁都是自己的,甚至丈夫的身家都有部份落她们手上。 李世民的宫里,就有许多寡妇,比如韦氏姐妹,如今一个是贵妃一个是昭仪,她们就都是寡妇。 武士彟娶的续弦虽不是寡妇,但也是个四十多岁的大龄名门剩女,秦琼娶的续弦李县主,就也是个寡妇。 还有李渊的好几个女儿,都是寡妇再嫁。 窦涎、段纶、杨师道三位驸马娶的都是二婚的公主。 “程叔既然跟崔氏关系这么好,何不为大郎寻个崔氏女郎?” “哪有这么容易。”老程无奈的道,他堂堂军功新贵,新皇心腹,豁出这张老脸,也顶多就是跟崔寡妇勾搭一起,崔氏家族没有干涉,也不过是因为如今崔氏不比从前,也想要借点新贵的势,所以对这寡妇的事,也就没干涉。 可老程若是想要为儿子娶崔氏嫡女,这事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一般旁枝庶出的崔氏女,程咬金可能也不愿意要,他想要大房嫡女,人家也不愿意嫁。 怀玉还是挺佩服老程的厚脸皮的,正妻病的厉害,眼看着都没两年了,他却还有心思在外勾搭寡妇,还搞的满城风雨,这可不是纳妾收婢。 这种就是纯粹的婚外情,比置别宅妇还要过份一些,一般妻子是根本不能容许的。 他武怀玉从宫里领两宫人回去,在外接受别人送的一个胡姬,就对未过门的樊玄符很心虚,相比一下,他还真是太嫩了。 程咬金拍了拍他肩膀,语重心长的道:“其实我都是为了程家啊!” 武怀玉顿时佩服的五体服地。 “我没叔宝那样的本事,当初一投唐,太上皇就能说割肉的话,更是把宗室县主嫁他,我老程处处差点,妻子出身也只是县令之女,为了家族长远,我也只能做些牺牲了。” 怀玉差点当场给程咬金跪了。 怀义大婚,皇帝也特派了使者前来,赏赐新人红烛、喜被还有一对银瓶。 武家的亲家王绩兄弟俩今天也特意前来恭贺。 怀玉到门口迎接时,魏征正跟王家兄弟说话,他还以为王家兄弟是来他家做客的。 “魏公,与王三郎王四郎一同上我家喝喜酒啊。” 魏征愣住。 “魏公莫不是还不知晓,我三弟已经与王学士之女订婚了。”怀玉笑着道。 魏征望向王绩。 “不知是与王学士家哪位千金结下良缘啊?” “是大娘。”王绩略有点尴尬。 怀玉则无情补刀,“就是先前魏公拿房子向我抵押借了两千贯,想上王家提亲,最后没成的王家嫡出大娘子啊,伱好事没成,又想毁约赖账那个。” 魏征脸瞬间青紫。 “这?” 王凝在一边不客气的道,“魏公不会对此还有意见吧?虽然之前魏公想与我家结亲,可这事没成,已经过去了。” “魏公,一起进去喝两杯。” 魏征气的差点晕倒,强忍着转身回院,关门。 王凝的声音在外面响起,“二郎这邻居可真是无礼啊,这般喜庆日子好心请他喝两杯喜酒,居然这般无礼,幸好没跟他家结亲。” 怀玉哈哈大笑,请他们进府。 “吏部有消息了,我将任监察御史。”王凝很兴奋的感谢武怀玉带他去拜见长孙无忌,虽然赵国公免职在家,但他一句话,王凝就得到了监察御史这个职务。 这虽仅是正八品下职,但比起州学博士,这可就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官职了,御史台呆几年,今后仕途都要通畅的多。 “我四弟将去国子监律学做博士。” “恭喜啊!”怀玉笑着对两人道,监察御史、四门博士,一个正八品,一个从八品,论职权前途,肯定是监察御史更有前途。 律学博士从八品上,实际也就是个教书的,还不是国子学、四门学,而只是国子六学里的律学。 但之前王绩待诏门下时,本官是秘书正字,其实那仅从九品下,这下相当于连升五级。 两人都明白这是武怀玉带他们拜见长孙无忌后,长孙安排的,也是武怀玉的人情关系,两人对此心中明白,也十分感激。 王绩更直言,他们兄弟俩以后有空的时候,会去城南武氏族学里讲课,王绩甚至让武怀良以后,每旬都去他家学习两天,他亲自教导。 怀义的婚礼酒宴之上,王绩兄弟也是主动的向宾客朋友们公布了王武两家联姻的喜讯。 这消息着实惊讶了不少人。 之前魏征跟王家结亲刚黄,这么快就跟武家结亲,而且人家态度这么主动,明显看的出,跟之前魏征死求王家结亲这事差别很大。 “武家真是发达了啊。” “可不,武士彟既是太上皇的十七太原元谋功臣之一,如今又是新皇的四十八实封功臣之一,现在还是凉州都督,圣眷不衰,他们兄弟四人,一国公二县公。 如今这年轻一辈里,武大郎也是县男、六品,武二郎更是县侯,这还跟太原王氏、东阿程氏和安陆樊氏联姻结亲,女婿马周那也是不得了·····” 不少宾客坐在那里,都无限感慨着。 “武家以后还会更富贵的。” “肯定的啊。” “你看他们联姻弘农杨氏、太原王氏、安陆樊氏、东阿程氏,还跟秦琼、李靖等家也关系极好。” “你少说了最重要的一点,武家极得圣恩啊!” 永兴坊,武家,喧闹无比。 一墙之隔的魏征却烦躁的背着手不停踱步。 “你不要在那里转来转去了,晃的我头都晕了。”裴氏不高兴的道。 魏征气愤难平,“你说王家是什么意思,他们拒绝我们魏家,转头却跟武家结亲?” “瞧不起你魏征而已,还什么意思。” “武家又非什么天下名门阀阅。” “人家武二郎会做人,人家武氏家族如今也远比你魏家兴盛。”裴氏虽不知道这桩联姻背后细节,但心里也一直憋着股气,今天也直接数落起丈夫来。 隔壁欢声笑语,高朋满座。 而这边魏家夫妻却是愁容满面,甚至抑郁难平。 “武怀玉就是故意冲我来的。”魏征恨声。 “是你屡屡挑衅攻击人家在先的,都说远亲不如近邻,你就不能消停一点吗?人家帮我们几次,你却这般恩将仇报?” “我那是为公事,不是什么私人恩怨。” “是人就不可能没有半点私情,做人不能太无情,你再这样下去,到时一个朋友都没有,将来更没有人愿意跟我们魏家结亲,你几个儿子到时连媳妇都讨不到!” 第214章 太子洗马 第214章 太子洗马 十月十八。 武怀玉大婚。 虽然有魏征、张蕴古、权知让等言官御史上章弹劾武家婚嫁极其排场,铺张浪费带坏风气等,但今日营国公、右监门大将军樊兴仍然是极尽奢华高调,比同样嫁女给武家的程咬金还要高调的多。 樊兴家的嫁妆,更多更奢华,尤其是还故意制作了许多牌子,每一个红挑担前都还有奴仆举牌。 良田就五千亩。 还有同族本家的侄娣三人从嫁为媵,三人还又各带了一份嫁妆。 樊家陪嫁的奴仆都有百人。 送嫁队伍特意在长安城里游街。 满长安城都惊动了。 东宫,丽正殿,许洛仁进来向李世民禀报,又送上一份信件。 李世民听完后,翻看了那信件,仔细的读了许久。 “樊兴嫁女儿,武怀玉娶妻,今天长安城还真热闹,这长安城的文武官吏倒基本上都去两家送礼喝喜酒了,整个长安城的居民都一起瞧了他们家的热闹。” 长孙皇后听到这话,给丈夫倒了杯茶。 “娶妻嫁女向来就是人生大事,就是乡野村夫,这秋收之后,家里有些余粮了,也都要琢磨张罗婚嫁之事的,” 李世民把信件收起,“武家倒是挺会联姻的,武怀义娶了程咬金嫡长女,武怀玉又娶樊兴嫡长女,武怀玉的姐姐还嫁给了马周,武士彟自己又娶了弘农杨氏,听说现在武怀玉还替他八岁的六弟,给订了太原王氏嫡女, 就是先前魏征想要结亲的王绩。” 说到这里,李世民很不满意,“这王家还真是吃香啊。” “陛下,仅凭太原王氏四个字,不知道多少人趋之若鹜,想要结亲呢。” “可王绩父兄虽有文名,可早亡故,剩下兄弟四人,官职皆是八九品而已,这样的人家,五品都出不了一个,通贵都不是,魏征、武怀玉这些勋贵却争相求婚, 甚至如房玄龄、张亮这些朕之心腹元从,也都想尽办法要跟这些名门郡姓联姻, 这天下可是姓李的。” 长孙皇后劝皇帝淡定。 “陛下,崇尚门第这是千百年来流传下来的习俗了,勋贵们有的出身寒门庶族甚至是地主平民,如今富贵了,但也还想提升下门第,跟那些旧士族联姻也是很好的选择。” 李世民却对此现象很不满,心里甚至积了一股子无名火。 这都武德九年了,朝廷大臣们,居然还要低三下四的去求娶那些没落的旧士族的女儿。 “名声在那,这些旧士族就算现在暂时没落,可底蕴还在,随时还能兴盛的。” “这不对。” 李世民皱眉道。 “陛下,这种事情不可操之过急,欲速则不达,慢慢来。” “武怀玉这小子,人挺聪明的,就是还不够驯服,朕刚训斥了王氏收魏征陪门财卖女之事,让这婚事停了,他却马上又去跟王家联姻,还带王家兄弟去找无忌,让无忌给他们安排官职······” “陛下,这也都是人之常情吧。” “哼。” “本来朕还想说之前无忌的事牵连了他,有些冤枉,打算在他大婚时给他降旨恢复官职,可现在朕打算让他好好在家休长假了。” 长孙皇后没再劝说丈夫。 “今日武怀玉大婚,他和樊兴也都算是陛下心腹,陛下还是得赏赐一下的。” “那就赏赐他一对龙涎香烛再赐红绫两匹、银瓶一对好了。” 李世民心里还是惦记着旧门阀的影响力,他们的影响力太大了,连宰相勋臣们都这般争着与他们联姻。 王绩这般落魄的九品小官,还这么多人争着抢着想结亲,甚至愿意为此送上百万陪门财。 魏征抵押房子借债都要凑两千贯跟王家结亲,那边武怀玉更是趁虚而入,给王家的钱财更多。 连皇家的公主都没有这么吃香。 从这些细微处,李世民感受到了浓浓的威胁,他可不想跟东晋一样,与士大夫共治天下。 这天下姓李,是李家打下来的。 “看来应当由朝廷主持,重新修订一本天下氏族志,给天下氏族重新排排名次了。” “陛下,不要着急,朝廷要做的事还有很多。”长孙皇后再次提醒李世民。 李世民长叹一声,“也罢,朕就再忍忍,先把突厥颉利灭了再说。” 或许是又想起来武怀玉先前退突厥的功绩,包括他的献策,李世民想了想,“让张阿难亲自去趟武家赏赐, 让承乾也同去吧。” 李世民对皇后道,“你觉得让武怀玉做东宫太子洗马如何?” “这些事情,陛下考虑便好,不必问臣妾。” “那就让他做这洗马吧,” ······ 永兴坊,婚礼正在隆重举行。 高朋满座。 不仅秦琼程咬金李君羡吴黑闼公孙武达李孟尝刘兰成牛进达等人都来了,甚至连李靖、柴绍、段纶、窦诞、长孙无忌等许多大佬都来了。 今天帮忙招待的马周、程处默、武怀玉、牛见武、武君雅等人都有些惊到了,公侯满堂啊。 隔壁的魏征听着武家大门口响起的一声又一声洪亮的报名,这个国公那个大将军都是亲自到来庆贺,心里非常不是滋味。 “区区一个六品阶的无职、虚封侯爵结婚,搞的这么排场,太过份了。” “人家也给你下了请贴,你就不能移步过去说两句恭喜的话?” “我不去。” “伱不去,我去。”裴氏受不了魏征那模样,说着便要去换衣服拿礼物。 “你也不许去。” “我不管你跟武二郎因何而翻脸,但理亏的是咱家,趁这机会,我得去给人道声喜,以后还得继续做邻居呢,那件事情也总要了结。” 魏征不许,可裴氏不理他,不仅自己去,还把儿女们都叫上了一起去,就留下魏征独自一人在家听着隔壁的热闹。 武怀玉今天忙碌的很,早早去怀远坊接亲人,接上新人还按樊兴的要求在长安游街半天,好不容易到家,这么多客人到来,都得上前打招呼,脸都笑麻了。 正跟房玄龄、杜如晦、杨恭仁这些大佬说话呢,门外武胖子小跑进来。 “二郎,宫里天使到了,是张太监亲自前来,赶紧前去迎接。” 他刚说完,牛见武又小跑着进来了,“二郎赶紧去大门口迎接,太子殿下也来了。” 一听太子都来了,连房杜他们都也赶紧跟着去迎接。 房玄龄杜如晦甚至长孙无忌杨恭仁李靖这些大佬今天都亲自光临,倒不是武怀玉多了得,而是武怀玉自来长安以后,特别是他医术丹药之名响亮后,好多勋贵大臣家,也都找怀玉买过药,甚至请他上门帮忙调理过。 对这些勋戚重臣来说,武怀玉的爵位官职不值一提,但是一位神医,却是非常值得他们尊重的,药王孙思邈神龙见首不见尾,但青阳子武怀玉却是就在长安的。 更何况,这位又还得天子赏识,今天这大喜日子过来喝杯喜酒,也是人之常情。 本来说过来喝杯喜酒送上礼物,聊几句便回,谁能想到太子都来了。 一个内侍监张阿难亲至,都能让大家极惊讶了,谁能想到太子会来。 “臣武怀玉,恭迎太子殿下。” 太子李承乾锦袍玉带,如粉雕玉琢,长的是真好,很难想象这样一个玉娃娃,以后会成为一个那般怪戾的太子,甚至还是个瘸腿太子。 怀玉之前已经见过承乾数次,但两人还没说过话。 承乾带着不少侍卫,还有张阿难这大内总管亲自陪着,年纪小小,这份威严还是很充的。 太子说话,有点老成,甚至有点显得刻意了点,但表现出来的对武怀玉的这份赏识甚至是有意亲近,还是让大家很羡慕的。 “今日武将军大婚,圣人特意让孤与张监前来祝贺,圣人还有赏赐。” 掺了龙涎香的喜烛,宫中才有的御用之物,龙涎香随便一点就值几十万几百万钱的好东西,这一对龙涎喜烛也起码值万钱,何况这御赐之物的珍贵并不在本身。 其它绫绢刺绣、银瓶金盆这些反倒不显得多特别了。 “武将军,这里还有道授封圣旨,请接旨。” “臣武怀玉接旨!” 太子承乾亲自宣读诏书,无数公侯一起旁听。 “门下,制曰:” 皇帝晋武怀玉朝散大夫阶,正式迈入五品本品之列。 授东宫司经局太子洗马职。 太子洗马这个官职,不是给太子洗马的,而是一个挺高级的官职,从五品下,掌经籍、出入侍从。 这个司经局是对应秘书省的,司经局长官就是太子洗马,两人。 魏征之前就是建成的太子洗马。 管理东宫图书是本职,但其真正的职责是侍从、教导太子。 皇帝特意让太子来宣达这个授职诏书,用意也挺明显的,太子虽然还年幼,但毕竟已经立为太子,现在开始,也要陆续的安排东宫班底了。 武怀玉很年轻,也比较有才,停职前也是东宫太子旅贲军的一个统军,现在来做太子洗马管图书也是不错的,因为武怀玉能武能文,他在陇右做的那些边塞军旅诗,可是让很多人称赞的。 散官本品升到从五品下,倒也只是水到渠成的事。 “臣武怀玉领旨,谢皇帝陛下,谢太子殿下!” 武怀玉从承乾手里接过这道太子洗马的制授诏书,这诏书开头可是门下:制曰,这可不是什么皇帝内敕、斜封。 只是武怀玉看着这个俊秀可爱的小太子,心里却并没太多高兴,太子洗马,这就意味着他被安排到东宫,上了太子承乾的船了,这跟之前那个统军区别很大。 可他却又清楚知道,太子终究是坐不稳太子位的,那现在上船,岂不就上错了船? 可这制授诏书已下,他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现在太子还年幼,时间还早,还有余地。 “武洗马,孤这里也带了份礼物给你。” 承乾给怀玉一对银瓶、一对金杯,还有百匹杂彩,对这个东宫属官,小太子明显挺中意。 裴氏在武家送了礼,跟武柳氏道喜聊了几句,也没吃饭便带着儿女们回了家,“太子殿下亲到武家了, 赏赐了许多东西。” 魏征听了不为所动。 “太子殿下还宣读了皇帝诏书,制授武怀玉朝散大夫、太子洗马。” 听到这个熟悉的官职,魏征愣住,许久之后,只是一声叹息。 “陛下这岂不是有意纵容这种奢靡之风吗?娶个妻子,用的着满长安游街,用的着十里红妆,用的着这般显摆吗?” “这天下还有多少人饥寒受冻?他们难道忘记了突厥人才刚刚肆虐关中才得意而去吗?” 裴氏听不下去了,扭头转身走了。 又不是人人都是圣人,人家有这条件乐意怎么了。 “你清高,你清高怎么之前要抵押房子借钱给王家纳陪门财?” 魏征沉默了。 下一刻,他却又回到书房,研墨铺纸,开始写谏章! 突厥人刚离开,大家就开始这般奢侈排场享受,国家风气如此,亡国之兆也! 第215章 洞房花烛 第215章 洞房花烛 热闹总会散去。 当满天星斗照耀,永兴坊寿阳侯府也渐恢复宁静。 东院,院庭里西南角上吉地,青布幔搭起的一顶帐篷,这便是怀玉与樊玄符的洞房了,唐人称为青庐。 唐人还有个喜庆的别称,百子帐。 青庐是新人成礼和共度良宵的洞房。 樊玄符姐妹们二十四名剑婢今天全是红装,虽没背剑,但往青庐外一站,想要闹洞房的也就靠近不了了。 厅堂里完成仪式,送入青庐之中,怀玉感觉累趴了。 比打仗还累。 往帐中榻上一躺,却感觉到腰下全是硌人东西。 “什么东西?” “青庐九事啊,嘉禾、阿胶、干漆、合欢、九子蒲、朱苇、双石、绵絮、长命缕。” 今天的樊玄符格外的文静。 一身绿绣衣坐在榻上文文静静,就是这妆化的武怀玉着实不喜,还有点吓人。平时不施粉黛的样子多好看,现在这涂唇画眉,脸蛋跟涂了面粉一样白。 帐中一对大雁嘎嘎两声,提醒它们也在。 怀玉瞅了两眼,“谁把这也提进来了?” “这都是按规矩习俗布置的,那还有个马鞍呢。” 怀玉果然看到一个契丹银鞍。 他感觉这有很多胡风元素啊。 可樊玄符却说这是从先秦时代就开始流传下来的汉族婚礼仪式了。 从床榻上把这阿胶、干漆等捡干尽,唐人没有花生,所以还没红枣、花生、桂圆、莲子这几样摆成百年好合、早生贵子这些。 “娘子,春宵一刻值千金,咱们别耽误了!” 怀玉笑着扑上去。 樊玄符仍是那么文静,甚至有点手足无措。 “那个,娘子,你知道今晚要做什么吗?” “知道。” “那你知道要怎么做吗?” 樊玄符红着脸摇头。 “不应当啊,你阿耶那么多妾侍,就没有人教导一下?” “有没有传授伱画册什么的,我们一起欣赏欣赏?” “结婚传画册做什么?”樊玄符摇头。 这下倒让怀玉意外了。 “你真的啥也不懂?” “不,不就是两人睡一起吗。” “嗯,是睡一起,但你知道要怎么睡吗?” “睡觉还怎么睡?” “那当然,要不然怀不了孩子的。” “那要怎样,快告诉我。” “好吧,看来我今天晚上要给你好好的上一课了。” ······ 天明。 怀玉还在呼呼大睡,樊玄符却已经在催他醒来。 “天不早了,该去拜见姑舅了,可不能耽误让笑话。”樊玄符把怀玉拉起。 “你怎么精神还这么好,不困吗?”怀玉困死了,老师不好当啊,还得做示范,一遍不行,还得两遍。 “习武之人,这点算什么。” 外面传来樊家三姐妹的声音,她们也早就起来,听到院中青庐里他们醒了,便立马拿了熨好的衣服来。 这三姐妹,现在起,也是怀玉的媵了,在武家,地位比润娘和高氏姐妹、胡姬高一档次。 怀玉发现习武之人体质果然就是不一般。 他记得司棋那天早上走路都一瘸一拐的,可人家樊大娘子就没啥影响,这一晚学习两次,就算受伤流血,现在都跟没事人一样。 樊家姐妹帮忙收拾床榻被褥,樊玄符突然想起什么,赶紧掀开被子,找到一块白巾。 洁白的布巾上,绽放着几朵红梅。 她郑重收起。 更衣,梳妆。 樊玄符盘起头发,与先前形象区别很大。 “好看吗?” “嗯,好看。” 她的三个樊家妹妹,今天也都盘起头发。 妆罢。 润娘带着高氏姐妹和伊琳娜先来给大娘子行礼敬茶,樊玄符对这四个倒也是非常熟悉了,昨天才过门,但她以前也早就天天来,这仪式倒也简单而又顺利。 润娘她们四个,给樊玄符敬完茶,甚至还要给樊玄符三个妹妹敬茶。 三个媵、四个妾,地位差别还是非常大的。 “以后,就都是一家人了,大家和睦相处,家和才万事兴,后院的事,以后就都由大娘子打理,你们都听大娘子安排。” 樊玄符倒也是表现的很大气,把当家娘子的角色扮演的很好。 “二郎以前的钱账都是润娘管着,也打理的很好,以后润娘继续管理账目,家中用度都要经润娘账目。 钱帛则交给僧婢管理·····” 樊玄符给怀玉院里人订规矩,陈润娘管账,而她妹妹樊五娘管钱帛,这位樊五娘名叫楚英小字僧婢,当然跟另一位名字玉姿小字金刚的樊九娘比起来,她名字还好听点。 剩下一个樊尼子,小字无尽灯。 这樊家四姐妹的名字都还不错,玄符、玉姿、楚英、尼子,但她们的字号却都非同一般,仙姬无量寿、僧婢、金刚、无尽灯,都带点佛家相关的意思。 也算是南北朝以来佛教兴盛带给民间的影响之一了。 润娘是账房、僧婢是出纳,金刚和无尽灯则协助玄符管事。 安排的井井有条。 润娘人很聪明,对大娘子那自然也是十分恭敬,高氏姐妹在武家混的有点惨,虽然最近在疯狂进补、锻炼,但距离一百斤还有些差距,至今还没得到临幸。 倒是伊琳娜这胡姬,也不知道是不是大智若愚,她反倒跟樊玄符早就相处的极熟,樊玄符甚至都对她没啥防备,主要是暗里防着陈润娘了。 几人收拾好,便一起到北院去拜老武和柳氏了。 两人也是早早起来,就等二儿媳来请安行礼敬茶。 对这个新媳妇,老武夫妇还是十分客气的,毕竟昨天场面那么大。 “大嫂也在啊,早。” 大嫂程氏居然也早早就来请安了,这位比较文静,不像是将门出来的,倒像是那些名门士族出来的大家闺秀。 很温婉也很有礼貌。 不过看的出,这位也绝不是什么柔弱的主,就看她身后站着的怀义三个妾侍,就知道了,一个个毕恭毕敬的,明显也是已经被大嫂训好了的。 身份、地位摆在那,妾侍们确实没有半点对抗之力。 大嫂的嫁妆虽不如樊玄符的多,可也是带着千亩良田数百万嫁妆来的,父亲还是实封国公,当朝大将军,这就是底气。 怀义的那三个妾,两个是从鄣县带来的,都是当地豪强刘、杨二族之女,在鄣县那里,杨刘两族挺了得,甚至刘氏还是汉朝皇室旁枝,杨氏也是隋朝时重兴鄣县盐场,弘农杨氏的旁支。 但这些名门分支,跟程咬金嫡长女一比,就差远了。 人家程大嫂身家几百万,比怀义都富有,家里只是鄣县盐家的妾侍们怎么比。 两妯娌倒是都很客气,怀玉见樊玄符跟家里人都相处的不错,倒也松口气,就怕家宅不宁。 想想也是,大家也没什么纷争,礼貌客气才是正常。 “以后早上你们也不用天天来请安,有这心就好了,初一十五过来就行。”武柳氏虽说不是豪门出身,可身为婆婆,对媳妇还是有天然的压力的。 “嗯,没那必要。”老武也道,他对两儿媳总有些不太好意思,或许是觉得两豪门出身的儿媳妇面前,出身寒微的他有些不适应。“咱家没那么多规矩。” 说完,他就赶紧出门去了,因为昨天裴氏上门来道贺还送了礼,所以老武今天也就不再往隔壁魏征家里扔鸡肠、猪心、羊肺这些了。 怀玉新得了东宫太子洗马的职,但皇帝也给了他一个月的婚假,可以在家好好度个新婚蜜月了。 十月下旬了,秋高气爽,天气还是很不错的,既不冷也不热,最舒适的一段时间。 人彻底闲下来,怀玉也就安心的享受这蜜月,每天园子里弄弄庄稼,温棚里种种菜,然后挨家挨户的去回访。 大婚时,好多勋戚公侯来了,还送了礼,他们也就一一登门回访,送上些香皂、丹药、盐砖等礼物,拉近一下关系。 其间怀玉还送秦琼去了三原县白鹿塬庄园,秦琼也算是暂时离开朝堂官场,安心的去白鹿塬休养了,李世民很不舍,最后还是派官员给秦琼的庄园扩建,还在白鹿塬又赏赐了一千亩地给他。 甚至还拔了许多防閤、仗身服侍。 怀玉也去自家长坳的那块地看了下,上次白鹿塬也被突厥游骑劫掠了,但好在不算严重,租他地的佃户们受了些影响,但只是损失了些许钱财。 秋天的租子无法缴纳,请怀玉宽容,怀玉也没为难他们,毕竟情况特殊,甚至最后不仅没要他们缴租子,还又借给他们一批钱粮。 回京的时候,还带回来二十多个少年,都是白鹿塬上长坳的孩子,他们家人恳请怀玉收下他们,带到长安武家铺子里做学徒的。 带回的这些少年,都是十来岁的,基本上都是身家清白的庄户子弟,有村里村正、里长还有邻居们相互担保的。 怀玉收下他们,条件跟其它的商铺招伙计也差不多,学徒期五年,这是没有半文钱工钱的,只管衣食住。 五年学徒期满,表现好的留下就是伙计了,伙计前五年,那是小伙计,只有极少量的工钱,表现好了才能升为大伙计,能够谈业务或掌技术或是上柜等。 走了这条路,不出意外,这辈子也就是干工商贱类了,其实对许多身家清白的农家子弟来说,这条路不是好路,但现在情况下,能够找到个地方吃口饱饭,甚至还能学到一技之长,这却又是最好的选择了。 五年学徒,五年小伙计,五年大伙计,前十年基本上就只能混张嘴,可大家却都还是争相把子弟送来,甚至有的都下跪恳求了。 怀玉带着这群少年离开,没让他们带上什么行李,就身上那身破烂补丁衣服就行了,到了长安第一件事,就是给他们洗澡杀虫,然后给他们衣裳鞋袜全换新的,至于身上这烂衣破鞋,开水煮烫消毒晒干后可以给他们留着,到时送回家给弟弟妹妹们穿,在铺子里是不许再穿的。 少年们对长安充满期盼,眼里有光,脚步有劲。 第216章 勾栏听曲 第216章 勾栏听曲 “二郎,你这新官职是给太子洗马吗?” “洗几匹马啊?” 西市,酒肆一条街,盖娅酒肆里,怀玉今天带着许二杆子等几个前仗身来喝胡酒看胡舞,特意选了便宜丈母娘家的这间胡肆。 这间胡肆安元寿以他名义买下来送给盖娅的,后来怀玉又投了笔钱进来,也算入了一股。 酒档生意非常好,盖娅、安禄夫妻俩个从事酒肆行业多年,如今自己掌店一开业就经营的十分红火,特别是在胡肆这条街上,有安家的支持,也没有人敢欺压。 “那念’冼马’,”怀玉笑着提醒他们,秦汉的时候,据说本来叫先马,属于侍从官,并不仅是太子才有此属官,后来渐渐成东宫专属,曾经有十几二十个,到了唐朝,只剩下两人,还成了文职。 如今的太子洗马,其实就是相当于东宫的办公室主任,管理书籍、档案,侍从谏议,对标朝廷秘书省的秘书监。 不过太子承乾才八岁,东宫现在也并没有一个真正的班子,太子詹事、左右庶子、太子十率府等其实都是大臣兼任,怀玉这样专职的东宫属官,都还是比较特别的了。 “我就说嘛,二郎堂堂侯爷,怎么可能去东宫洗马嘛。”二杆子笑着举起葡萄酒,“干,恭喜二郎再升官。” 怀玉也举杯。 这次调任东宫,不再是北门禁卫武官,二杆子这四名仗身,也要回百骑了。 “好好干。”怀玉多的也没有。 二杆子四个却很感激,武怀玉虽离开百骑,但对他们四个仗身兼同村却没忘记,想办法给他们安排了伙长之职,这虽还未入流没有品级,但只要表现好,下一步自然也就水到渠成的做队副。 而一进百骑,如今都已经成了队副的陈盛,也是对武怀玉这妹夫很感激,倒满一杯酒,直接起身,“我敬二郎一杯,以后有事直接吩咐。” 今天怀玉也没请别人,就四个仗身,还有原先给他做随从的陈盛。 一身红裙的盖娅提着酒壶来到包间,笑吟吟的给几人敬酒,这位风韵犹存的酒家胡,如今虽然也年纪不轻,但胡姬们衣着大胆开放,说话又豪放,那眼神声音,都能把许二杆子几个年轻人魂勾走。 “以后常来照顾小店生意啊。” “一定一定。”二杆子魂不守舍的样子,让怀玉有点鄙夷,没见过世面一样,其它几个也差不多,也就陈盛很淡定,果然跟着李二郎见过不少大世面的。 盖娅对怀玉道,“要不要叫店里的姑娘上来跳支舞,弹个曲?” “店里正忙,就不用了。” 许继祖一脸幽怨的看着怀玉,“二郎,今天我们也是客人呢,还是雅间的贵宾,” 麻子赵大更直言,“二郎不是请客还舍不得花钱吧。” 盖娅笑着道,“我这就去叫她们上来弹琴跳舞给大家助助雅兴,今天这酒水花费全免单了。” 盖娅下楼去叫胡舞姬来,许二杆子他们兴奋不已,他们虽然也在长安宿卫当差,可这样的胡肆消费并不便宜,他们连平康坊北曲里那些最便宜的姑娘都光顾不起,更别说这里的胡姬了。 “二郎,这真是你那胡姬妾的母亲,亲生母亲,怎么这么年轻?” “早听闻长安西市胡姬热情如火,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赵长盛赞叹。 麻子赵大更是一脸猥琐的问怀玉,“听说你那胡姬还有几个妹妹?有没有年龄合适的,介绍一个给我啊。” “伱想娶回做妻,还是说纳去做妾?”怀玉问。 “做妻怕不太合适,做妾好。”赵大道。 许二杆子毫不留情的打击他,“得了吧,你区区一个百骑火长而已,家里不过百亩地,你拿什么纳一个胡姬做妾? 人家凭什么跟你,凭你不洗澡?” 陈盛这时也是打击他们,“你们知道二郎纳胡姬做妾花费多少吗?” 他指着这酒肆,“这间酒肆是二郎买下来送给胡姬父母的,还另外给了一大笔钱财做纳妾之资,” 一听这话,麻子蔫了。 “来,饮酒,”怀玉笑着又举杯,“偶尔呢,来玩玩就好,” 盖娅酒肆不算大,但很热闹,门口就站着年轻漂亮衣着豪放的年轻胡姬,其中甚至有一个是他小姨子。 店里面,盖娅是掌柜的,八面玲珑,招待客人,应酬交际非常娴熟,她家店以胡姬奔放火热、胡酒纯正好喝而得名。 盖娅丈夫安禄带着儿子和伙计在后厨忙活,除了卖酒,店里也还提供不少下酒小菜的,他们家的烤包子、烤肉串都挺有名。 店里还经常会请些舞姬、歌姬等来演出,虽然花费不低,但店里酒水饮食都不便宜,利润很高。 特别是有安氏、武家照顾,不管是市署衙门官吏,还是行市商贾、坊市无赖等都不怎么敢轻易招惹,盖娅也会做人,虽有后台,但该打点孝敬的也没少过。 胡姬虽漂亮奔放,不过想要带一个回去却不容易,这些姑娘也都是红尘打滚混成人尖子,她们其实也愿意找个富贵人家从了,但前提得是有那个实力。 如麻子赵大这样的禁军,别人是看不起的,自己无官无职,家里也就百来亩地,难道人家跟着你回去种地织布? 那人家还不如在胡肆跳舞呢,就算跳不动了到时当垆卖酒,也比那强啊。 这很现实,但从来如此。 喝酒吃串,最后还欣赏了把歌舞,麻子、二杆子几个心狂猿意马的把持不住,忍不住动手动脚,惹的胡姬生厌,怀玉笑着撒了把银币,胡姬们便立时就满面笑颜了。 怀玉也没觉得她们势利、服务态度差什么的,好的服务总是要收费的。 等到吃饱喝足,怀玉要撤了,二杆子他们还十分不舍呢。 “走,带你们去泡会温汤。” 这顿酒肉和歌舞花费不少,七八千钱没了,直接消费两头牛,这还是武怀玉这合伙人的单子,否则收费还更高。盖娅说免单,怀玉让他挂自己账上。 他现在请人应酬什么的,有时也直接往这里带,这里气氛好服务周到,当然也比较自由,顺便还能给自家店引流带客,体验好了下次别人自己就来了。 每次怀玉都让挂自己账上并不让免单,便宜丈母娘也是丈母娘,没必要再占那个便宜,月底的时候一起结了便是。 “二郎带过来的朋友,现在自己来的也不少,”盖娅很感激怀玉,然后又提到另一件事情,“二郎朋友满长安,非富即贵,你看伊琳娜三个妹妹,有两个年纪也十四五了,二郎能不能为她们寻个归宿?” “想寻什么样的?”怀玉笑问。 盖娅倒也直接,直说女儿若是能给长安的贵族做妾也不错,只是希望对方年轻一些,不要五六十岁的老头,四十岁以下都能接受。 不过怀玉听明白她话里关键词是贵族,而不是年轻。 “这个倒不难,下次我带朋友过来的时候,叫上安娜和苏菲娅来打个招呼,看有没有她们看上的,有相中的我来牵线搭桥。” “那就太谢谢二郎了,若是到时真有人瞧上她们,她们也就能跟伊琳娜一样享福了,伊琳娜命好,嫁了二郎这般了得的郎君······” 丈母娘望着这年轻贵族女婿,满眼放光。 “我先走了,你忙吧。” 带着二杆子几个去泡了温汤洗浴,他们还想找点不正规的服务,可惜人家这是正规的汤池,他们想要的服务,得去平康坊北曲,千六百钱就能过一夜,而温汤里,只有干瘦老头提供搓澡服务。 冬日里,泡个温汤确实十分舒爽。 出来后,神清气爽。 二杆子几个更是非常满意今天的招待,直言开了眼了。 与几人分别,也算是感激了这段时间的随从相伴,怀玉没理会还兴奋的商量着是否要去平康坊北曲再长长见识,他去了西市千金堂分号。 西市千金堂已经建好开业,布局几乎与东市千金堂一样,只是要稍小一些。西市千金堂正式营业后,凭着千金堂好口碑,加上店里的许多热销商品,也是开业就火爆。 怀玉过来,发现一片忙碌景象。 总号的大掌柜赵义,这段时间也一直呆在分号。 “生意不错啊。” “咱们千金堂现在可是长安有名的药肆,特别是咱们的不少丹药,更是供不应求,而且咱们现在还卖香皂、碱面这些,也很畅销啊,” 赵义提出可以再扩大经营,在洛阳、同州、华州、岐州等周边再分开号。 “不急,先把西市分号稳定下来,然后再考虑去洛阳开分号,我上次带来的那些学徒如何了?” “都挺机灵的,就是太瘦弱了,好些肚里果然还有虫,甚至头发里有虱子,身上有跳蚤,先要给他们驱虫打药,还要教他们号规、礼仪,甚至是官话等,” “不急,慢慢来,这些学徒离家来学徒也都不易,刚来,要多照顾一下他们情绪,尤其是伙食弄好些,把身体先补上来,规矩先学,至于本事,倒是可以慢慢学。 但就一条,品德要教好,要是品行不端,这样的人是要不得的。” “明白。” “赵义啊,你是千金堂大掌柜,号里的事务都交给主持,这西市分号的几个掌柜,你也要尽快推荐给我。” 千金堂虽是怀玉跟武胖子合伙的,但两人都有官身,是不可能亲自经营的,怀玉自己挑选大掌柜,让大掌柜推荐其它二掌柜、三掌柜,用的是职业经理人模式。 甚至还给三级掌柜、资深伙计们身股分红,学徒和初级伙计、中级伙计则是拿辛金,按表现另给奖金福利。 这种东伙模式,其实也不很新奇,这年头也有,特别是那些大号,东家不可能亲历亲为,便会选用这种专业的掌柜负责经营,东家就负责挑选掌柜的和投银子。 除非夫妻店,否则要经营壮大,要么家族模式,要么就得上更先进的东伙模式,只有这种分红激励,才能赚更多钱,分更多红利。 “二郎,咱们现在好多货都是供不应求,能不能加大点供应?” “如果实在供不应求,那就限量供应,有些商品本来就无法供给大多数人的,” 赵义想了想,点头表示明白,“咱们只做中高档,限量供应,价格还能提上去些,不用增加供应,利润还能更高。” “赵掌柜,我过段时间,会拿一些药酒来,你跟大家商量下如何包装推销。” 其实黄酒白酒各种酒都能泡药酒,只不过泡的方式不同,怀玉跟王家合伙酿酒可不是只说说玩的,他早就发现这个行业前景广阔。 第217章 千金 第217章 千金 武怀玉如今在长安也算是小有身家了。 千金堂、长生堂、宝玉堂、美玉堂,数家商号财源滚滚,坐收其利,还有许多田地收租,又有职田租子,娶妻纳妾都还带来丰厚嫁妆,他再也不用如刚来时那样,吃回锅骨头汤了。 几家商号都很赚钱,如今掌柜的伙计学徒们也多,怀玉也知道想要马儿跑的快,就得让马儿吃饱的道理。 “请二郎给大家训话。”赵义一身长衫,如今看起来也是非常体面的人,事实上他现在确实过的不错。 虽然千金堂分红的账期是五年,满一个账期才能分红,但武怀玉也知道如今不少号里掌柜伙计们家里条件也不好,所以也跟长安那些豪族世家的商号一样,也是可以预支分红的,称为支使钱。 这份预支钱有一个额度,只要不超过额度,甚至是无利息的,这也是给号里员工们的福利之一,相当于提前拿到部份分红。 赵义因办事卖力勤恳而且还很难干,如今不仅享有千金堂利润半成干股分红权,而且还另有辛金,怀玉现在给他涨到了每月十石粟,这工钱已经能跟一些门阀的中层管事相当了,何况还有身股分红呢。 物质条件上来了,人的精神面貌,气质也会上来。 赵义现在身上已经看不到半点以前在长安市井求生乞活的样子了。 分号的一众人都过来拜见怀玉,既有铺里站柜的伙计,也有管事的掌柜,还有跟着跑腿的伙计,也有还只能做些杂活的学徒,后面作坊里的药师医工伙计学徒等也都过来。 平时大家也是各有分工,职责分明。 千金堂有号规,武怀玉亲自拟的,大部份规定跟其它商号的差不多,但也有部份是武怀玉特别添加的。 怀玉在众人中,看到他之前从白鹿塬带回来的那些少年郎,短短时间,他们已经大变了样。 身上破烂补丁的烂衣破鞋换成了统一的青色衣衫,掌柜、医师、药工、伙计、学徒,衣服各有些差别,而他们还各有三等分。 从衣服上也能看的出在号里地位职事。 大掌柜的衣服是大袖长袍,二掌柜的则窄袖长衫,三掌柜的长衫则不仅袖窄衣服也要紧窄些。 伙计学徒等,衣服则越来越短,从长袍变成了短衣。 颜色也是越来越浅。 甚至衣服上还直接印了字,标明大掌柜、二掌柜、大伙计等身份。 “大家的衣服很干净整洁,不错。” 怀玉转了一圈,然后还特意检查了下伙计学徒们的指甲,都修剪过,而且指甲里没泥垢,身上也没有什么味道。 “咱们号规里写的很清楚,号里做事首先要有礼貌,得讲干净,咱们既是做医药的,也一样是做服务的,干净卫生非常重要,咱们千金堂前铺中坊后邸,都打了井,也还特意修了浴室、茅房,每天必须洗澡刷牙洗脸,” 这个规矩在一开始是让很多人不解,甚至反对的,但武怀玉要求摆在那,并写进号规里面,一次不遵守就罚扫厕所,两次没遵守就罚钱,三次没遵守就开除。 这份工作还是很吸引人的,哪怕是没工钱的学徒,也没有谁愿意丢掉这工作,为此虽心有不愿,但也还是努力适应。 到如今,已经形成了不错的风气习惯,就算是新来的,也都是老带新传帮带,在这种风气下也能很快适应跟上。 当然也有少数确实不能适应的,则都被退掉了。 “咱们千金堂虽然规矩多,但待遇也好,你们都知道大掌柜赵义一个月的辛金就有十石粟,你们知道一个下县的县令,从七品官,年禄也仅七十石,一月也就六石还不到, 当然,你们有人会说县令还有职田、还有官人永业田,甚至还有公廨钱、公廨粮的俸料杂用等项收益。 但我可以告诉伱们,虽然千金堂到现在还不到半年,但是赵大掌柜账期上的分红,你们知道累积了多少了吗?” 怀玉对着那一百多分号的员工们竖起了一只手掌。 “五万多钱了,” 把五十多贯说成五万多钱,果然,这巨大的数字震的那些员工们瞪大了双眼,尤其是一些新来的,这数字对他们而言太有冲击力了。 学徒们五年没工钱,甚至除了奔丧,五年学徒期内不得离开号里,没有探亲假。 千金堂对伙计们不错,表现好的每月除包衣食住宿外,还会额外的给上几十文到百来文钱不等的奖金。 要是表现一般的,可能一文钱都没有,只能逢年过节的时候才会有点奖励。 五万钱,对他们而言,太多了,多到脑子里都要装不下。 赵义对此是很清楚的,号里定期要把账报上去给二郎审计,开支、营收,然后成本、利润等,都会算的很清楚。 千金堂开业到如今,除去成本开支等,实际已经赢利了三千多贯,不过开分号扩张招人等支用了不少,但仍不有一千多贯余利,做为大掌柜,他享受到的身股是最多的,独占半成利润,当初刚来时还不觉得这半份利润身股有多少,现在已经很直观惊人了。 一千多贯,半成就是五十多贯了。 算下来,他一月差不多有十贯分红,虽然这笔钱得五年账期满才能分,平时每月最多能预支一半五贯钱,可对赵义来说,现在每月十石粟、五贯钱,根本花不完,完全花不完。 他家生活条件直线上升,租了带院子的独门独院,甚至都雇上了仆妇。而号里平时包他吃住衣鞋,甚至还给他配了头驴,年节还另有节礼。 这钱多的他甚至都有些心中不安,几次找到怀玉,想把身股降低。不过怀玉让他安心办事,这是他该得的。 虽然给的确实多,但千金堂规模不断扩大,生意蒸蒸日上,怀玉这个最大的股东分红更多。 他和胖子占除去成本后的纯利润的九成,而他又占这九成里的七成,千多贯的利润,武怀玉一人就有七百多贯。 对于给他带来如此效益的大掌柜,他当然不会食言。 任何能干大事的人,都不会在这点小利上丢了西瓜捡芝麻。 “千金堂第二家分号一开,生意依然兴隆,如今我们已经在筹备开洛阳分号,甚至是扬州分号等, 大家一起为千金堂效力,千金堂自然也不会亏待大家,先前获得了身股的医师、药工、伙计们,如今攒下的分红也不少了,虽没大掌柜的多,但最少股的伙计,也攒有三千多钱了。” “你们不少人虽然错过了第一批加入号里得到的特别身股奖励,但只要表现好,五年学徒、五年初级伙计,努力干满十年,表现好成功晋升中级伙计后,就有机会获得身股资格, 到时就算拿到一厘的身股,五年账期下来,那也起码是几万钱甚至十几万几十万了,若是表现好,到时派去一起建立分号,成为资深高级伙计,甚至是成为分号的掌柜,那分红更多。” 当领导的必须得会画饼。 武怀玉的饼就画的很好,当然也不完全是画饼,毕竟千金堂最早的那批员工,大多数都拿到了原始的身股,现在虽然拿身股的条件提高了,得起码是十年期满的中级伙计,或者得是掌柜的,中级以上药工、医师才能得到身股,成为真正的自己人,但毕竟这是看的见的。 人家五姓七家关中六姓等这些顶级的门阀,他们家负责打理家族工商的那些大管事,一年能拿到的分红多达千贯甚至几千贯。 说到底,还是得看你能创造多少价值。 你要是能创造几千贯价值,东家不吝惜给你几十贯,你要是能创造几万贯价值,东家给你几百几千也不心疼。 赵义现在一年下来,预计能拿到超百贯分红,还有一百二十石粟的辛金,但也不过只占了利润半成而已。 而其它获得身股的掌柜、伙计们,其分红一起也只有那剩下的半成。 这就是差别,大掌柜比二掌柜高的不是一星半点,大掌柜能拿到百分之五干股分红,二掌柜的可能就百分之一,三掌柜的可能就是千分之五,而再往下,就是千分之四、千分之三,甚至千分之一了。 关键的是,身股越来越难获得,却又还与职事绑定,如果不再号里做事,自然立马就没了分红权,或者本来是掌柜,降级了,身股也会降级或取消。 而有本事的,职位提升了,就有机会得到身股,甚至身股份额提升。 这是份能上能下,必须全力以赴才能争取到的福利。 要是得不到认可,那只能拿辛金,就是只拿工资没分红权,以后分红权会越来越难,哪怕是分号掌柜的,除了分号大掌柜,也不可能所有掌柜都直接就有分红权,都还得凭表现。 怀玉不光会画饼,也是个很实在的东家。 跟大家描绘了跟着他干的美好前景后,然后当众宣布,给分号发一份建号奖励,连学徒都有十文钱。 另外就是让赵义去买猪,杀猪吃肉,分号一百多人,买两头猪来杀,这样每人起码都能有两斤肉了,让大家吃个痛快。 一人两斤肉打底,到时蒸饼、汤饼敞开让大家吃。 另外寒冬要到了,让赵义马上安排给员工们准备冬袄,每人再加一件羊皮背心,给大家送送温暖。 怀玉离开的时候,分号这一百多人,上到大掌柜赵义,下到刚来的小学徒们,每个人都对这位东家死心踏地了。 三生有幸,才能碰到这样的好东家。 而怀玉骑马回去的一路上,心中一样是高兴不已,短短半年不到,千金堂就给他带来近千贯的收益了,这还是建了分号招了许多新人增购了许多材料等,要不然半年就有三千贯利润,他一人的收益都超两千贯,这聚宝盆一定要捧牢了,对给他赚来这么多钱的掌柜伙计学徒们,他自然也不会那么吝啬的。 第218章 太子杀手 第21八章 太子杀手 武怀玉坐在东宫崇文殿里,等待拜见太子。 今天是他调任太子洗马后第一天上任,享受了一个悠长轻松的婚假后,也终于要恢复工作。 殿里还有不少东宫官员。 崇德殿是东宫偏殿之一,在丽正殿西边,这里是皇太子读书的地方。 太子少保、太子詹事李纲今年已经八十岁了,拄着灵犀杖一身紫袍须发皆白,但却还很精神,鹤发童颜。 这位堪杀太子杀手的太子之师,坐在殿中目光如炬打量着一个个东宫官员。 他身材魁梧、脸色严肃。 怀玉看到这位,就不由的想起他太子杀手的光荣事迹,这位太子杀手可不是白叫的,他历史上辅佐了隋朝太子杨勇、唐朝太子建成、承乾,但三个太子没一个坐稳太子位,甚至都没有一个寿终正寝。 在妨死三位太子之前,年轻的时候李纲还做过北周朝齐王宇文宪的参军,结果他辅佐的宇文宪也被杀。 反正他辅佐谁谁就没好下场。 可偏偏从北周到隋唐,历代天子却很看重李纲,觉得此人高风亮节忠直敢谏,绝对是个好老师,都是太子不行。 李纲在武德朝还兼任礼部尚书,本来早就要致仕归乡,李渊却不肯。如今都八十岁了,李世民居然还把这位请出来再做承乾的老师,太子少保兼太子詹事。 东宫的太子詹事府仿朝廷尚书省而设,太子詹事自然相当于朝廷的尚书令,这是东宫第一长官。 这么重要的位置,偏偏选个已经八十岁,辅佐两朝太子都没好死的老头,这也不嫌晦气啊。 太子承乾还没来,已经迟到了。 李纲面上渐露不满之色,这个精力充沛的老头,将太上皇赏赐的灵犀杖在地砖上顿了顿,“你们都是陛下挑选的东宫属宫,虽然太子年幼,但天资聪慧。不过就算天资过人,但也须要有贤良之人辅佐从善,如果身边人不正派就会诱导向恶, 太子是国本,一国储君,我等东宫官责任巨大······” 老头子说话声中气十足,一点也看不出这是八十岁的人了。 “我知道你们大多年轻,不是名门子弟,便是勋臣外戚······” 怀玉目光在殿中其它人身上扫过,确实如这老头所说,现在的东宫太子才八岁,也不可能真安排学习政务处理国事什么的,所以并没有配备一套真正的班底,只是陆续开始安排一些官员。 殿中人不是老就是少。 太子詹事李纲八十岁,太子少詹事由民部尚书裴矩兼任,裴矩今年七十九。 詹事府管辖东宫三寺十率,但现在基本上也都是个空架子,那六率四府三卫的几万兵马,也都是皇帝领着。 左右春坊是由房玄龄高士廉这两宰相兼任,今天都没空来。 左春坊下设有司经等六局, 司经局相当于秘书省,两位太子洗马一个是武怀玉,一个是蔡允恭。 蔡洗马也是个快七十岁的老头,这位跟虞世南是好友,后来一同进入李世民的秦王府为学士,跟许敬宗也算是同僚。只是许敬宗如今在浔阳当县丞,蔡老头则是授太子洗马兼修文馆学士。 还有个长的十分相貌丑陋的老头,那是率更令欧阳询,今年七十一,这位书法大家,连开元通宝的钱文都是他题写的,但相貌真不敢恭维, 耸髆成山字,埋肩不出头,脸像弥猴。 这老头也是秦王府十八学士之一,如今同样兼着修文馆学士,虽然如今是书坛宗师,但身世挺悲惨的,他祖、父皆南朝名将,结果他十三岁时父亲起兵反叛失败被灭族,后来被陈叔宝的宠臣江总收养。 同是秦王府十八学士的孔颖达、陆德明五十多岁,还已经是较年轻的了,他们负责教导太子儒家经书。 相比这些大多秦王府学士出身的老头们,怀玉这样的年轻属官们则多是勋戚、世家子弟。 “太子洗马武怀玉·····”怀玉上前做简单自我介绍。 “太子舍人李正基,陇西李氏,姑藏房。”一年二十来岁的年轻人站起来跟着做自我介绍,他特意强调陇右李氏姑藏房, 陇西李的姑藏房,就是陇西李最显著一房,也是五姓七宗四十四家里,李宝的六子之一后人。 真正的五姓七家里的陇西李,只指李宝的六个儿子这六支,其余的不算,这些早年投奔北魏东迁,后来定居郑州的李宝后人六房,才是五姓里的陇西李,其实应当叫郑州李,李渊家李靖家这些虽也说是陇西李,可不算五姓里的李,人家根本不把你当自己人。 这些五姓子也总是强调他们是五姓,是七家,是四十四家。 怀玉早做了功课,这个身材修长,脸很白的家伙,父亲是李玄道,秦王府十八学士之一,房玄龄都要喊李玄道堂舅,因为房玄龄父亲是隋时名士、大书法家,娶的就是李玄道的堂姐。 李玄道真正五姓子,他最了得的本事是号称肉谱,就是天下名门士族,这些郡望谱系,他了然于胸,天下没有比他更懂这些士族谱系的了。 现在调任幽州都督府长史,协助王君廓。 李玄道既是房玄龄的堂舅,然后他娶的范阳卢氏女,又跟房玄龄妻子是同族堂姐妹,所以他们既是舅甥关系,还是连襟关系。 李正基喊房玄龄表哥,也可以喊姨夫。 这位五姓子很年轻,但属于生来就在罗马的人,他娘范阳卢氏,他妻子荥阳郑氏,奶奶太原王氏、外婆清河崔氏,自己是陇西李氏······· 李正基举手投足之间,充满了门阀旧士族的范儿,说起话来也带着股子傲慢劲儿,看谁都觉得低他一等。 这种骄傲小公鸡一样的世家公子哥,怀玉一见就有点讨厌。 “太子侍读长孙家庆。” “太子侍读长孙祥。” 又是两位年轻公子哥,一听姓氏就知道肯定是皇后家的人,果然,长孙家庆是皇后的亲侄子,他在五年前,就已经是中山王李承乾的侍读了,他现在是东宫门大夫兼太子侍读。 长孙祥也是长孙皇后族侄,李靖弟媳妇长孙氏是长孙祥的亲姑姑。 “太子千牛贺兰楚石!” “太子千牛杨政本。” “太子旅贲别将纥干承基。” 这几个也都很年轻,还都是武将出身,贺兰楚石据说是侯君集的未婚女婿,杨政本则是韦昭仪的妹夫,弘农杨氏。 纥干承基听名字像个胡人,其实据说以前祖上也是汉人,北魏时赐的鲜卑姓,确实有点胡化,这人是李世民打刘黑闼的时候投唐军的,也立了些功劳的。 之前三原龙桥一战时,他就在李君羡麾下,还跟怀玉一起战斗过,是个非常彪悍的骑将。 “太子家令辛处俭!”最后一个满脸皱纹的中年人起身,这位四品官员据说跟杨政本一样有个国色天仙的妻子。 杨政本的妻子韦檀特号称小貂蝉,而辛处俭的夫人称为赛西施。 只是辛处俭家势可不如杨政本出身弘农杨氏这样的名门,当年李渊刚攻入长安,就看了上太子舍人辛处俭的妻子,直接就霸占了,为了免的辛处俭碍事,平还把他外调为县令。 辛处俭也是隐忍九年,如今李渊成了太上皇,李世民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把辛处俭从外地调了回来,还授其四品的太子家令一职。 还有好些太子舍人、太子通事舍人等职,都是勋戚世家子弟。 太子承乾让大家等了许久,才终于来了。 这位太子殿下,也是个幸运儿,生来得皇帝祖父亲自赐名,两岁封恒山王,五岁封中山王,八岁的时候,因为父亲宫变夺位成功,他也因此水涨船高,顺利晋为皇太子殿下。 反正李世民经常当百官面夸赞太子性聪敏、特敏惠、仁孝纯深等等,简直就是天下第一好太子。 可今天这么多东宫官来拜见太子殿下,头次见面,承乾就让大家在这里等了足足一个多时辰,来了后也没有半句表示。 怎么看也只是个很普通的小孩子罢了。 太子李纲上来就严辞激烈的批评了承乾,那义正严辞的相,把承乾都快吓哭了。 “念在伱今日也是初次,考虑你年纪尚小,今天也不过于追究,你回头把孝经十八篇,全部工整认真的抄写一遍,明天我要亲自检查。” 怀玉一直在盯着承乾,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包括每一个表情。 承乾出来时的漫不经心甚至不满的情绪,然后被李纲训斥时的恐慌,然后到后来眼里闪过的愤满,他都收在眼底。 这孩子很不高兴。 也是,李纲这教育的方法太死板了,这一套连威到吓的,对付普通学生可能比较好用,但用来对付皇太子,那明显用错地方了,人家可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太子啊。 就算小,也不是你能随便吓唬的,只会起反作用。 想想承乾后来那么叛逆,看来关键还是教育有问题啊,可惜李世民并不懂这些,只知道把他认为好的老师,忠心、正直的老师安排到东宫,却不考虑这样的老师,是不是合适。 这今天第一次会面,李纲就已经把太子得罪了。 相比之下,另一位少詹事裴矩,虽然也快八十了,但他不愧曾是杨广的心腹大臣,就没有直接训斥教育,还反而安慰太子。 可孔颖达、陆德明、欧阳询、蔡允恭这些老学士们,个个学问都是极好的,但教育小孩子他们一个个都太简单粗暴了些,喝斥、罚抄写······ 怀玉没有上前去,就在后面看着,面对着这个才八岁的太子,武怀玉其实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不知道要如何面对和相处。 先观察观察再说吧。 第219章 清水衙门 第219章 清水衙门 年轻的太子低着脑袋,对威严的李纲点头称是,保证明天会将两千多字的孝经抄写工整交给他检查后,今天的会面也就算结束了。 太子也没有了心情跟其它属官们打招呼,匆匆的便又在长孙兄弟的侍从下离开了。 武怀玉看着太子离去的背影,觉得有些可惜。 才八岁的孩子其实天性都差不多,李承乾虽然也刚当太子没多久,但看的出这孩子也只是有些贵族子弟的普遍傲慢奢侈罢了,哪个世家勋戚豪门的孩子不是这样呢。 往好听了说这叫贵气,往差了说叫骄气。 李纲八十岁老头,欺负人家八岁孩子,不要老脸。 “刚才本官规谏太子的样子你们都看到了,身为东宫官,就得忠正敢谏,太子年幼,越发需要良好的引导·······”老头居然还有点沾沾自喜,觉得今天给了太子一个下马威,把太子捋直了一些。 “各回衙署办公当值吧。” 怀玉等都起身,向李纲、裴矩行礼。 崇文殿只是太子读书之处,也是平时东宫官属拜见太子的地方,太子毕竟年幼,每天也顶多就跟开早会一样过来报到点名。 司经局隶属左春坊,为其下属六局之一,在显德殿的东面。 另一位太子洗马蔡允恭一同出了崇文殿,跟他简单的聊了几句便走了,他要去一墙之隔的皇宫门下内省的修文馆当值。 修文馆学士才算是他现在正式工作,这个太子洗马只能算是个兼职。 “司经局的事就都有劳武洗马负责了。” 左春坊,相当于朝廷的门下省,其下司经局,则仿的殿中省,司经局主要就是管书籍、公文的。 他这个太子洗马,其实就是东宫办公室主任。 一路来到左春坊,这里占据了显德殿东面一大片地方和房屋,六局一字排开,武怀玉这太子洗马,在左春坊也属于高级官员了。 两位正四品左庶子相当于侍中,两位太子中允正五品下,职拟黄门侍郎。 司经、典膳、药藏、内直、典设和宫门六局,武怀玉这司经局仿秘书省,他这太子洗马是从五品下,级别还挺高。 不过到了司经局,只有四人来迎接。 两个是司经局太子,两个则是正字,两太子三十来岁,自称是武德本朝进士科出身,那两个正字,则要年轻些,是武德本朝书科出身。 太子是正六品,正字则是从九品上。 同样考科举出身的,级别相差却很大,可以看的出唐朝的科举,秀才科含金量最高,然后就是明经,再进士。 而明书、明律、明算,甚至明医、明道这些科,就很不值钱了。 老话说的好,五十少进士,三十老明经。 三十岁才考上明经都算老了,五十岁才考上进士都还算年轻,至于说书律算医等科,往往都是招的吏员了。 这两年轻人能成为正字,皆因世家名门出身,自带光环加成,跟斗酒学士王绩一样,秘书省正字当了很多年,全因家世好。 “咱们司经局就这几人了吗?” 那位四十多的进士张承德回复,“我们司经局本来例有太子洗马二人,太子三人,校书四人、正字二人,另还有书令史、楷书手、典书等,还有捉钱令史。” “我们司经局也有公廨本钱放贷收息?”怀玉一听这个倒来了精神,他现在就这一个职事,事关他俸钱日料杂使等福利。 “有,不过我们司经局的公廨本钱较少,只有四十五万本钱,交由九名捉钱令史负责捉钱放贷,每月有三万六利息,但是,六月时这笔钱被挪用了,到现在还没补回来······” 怀玉捏着下巴,坐在自己的新公房里,司经局有一个不算小的院子,他和蔡洗马各有一间单独办公室,其它人则就没这条件了。 “我们司经局现在总共有多少人?” “武洗马和蔡洗马两位上官外,就是我们两个和两个正字了,官员还缺一个和四个校书,至于吏员,书令史、楷书手、典书也暂各只有四个, 公廨本钱还没补下来,所以也暂时还没有专门的捉钱令史······” “有公厨食堂吗?”怀玉直接问。 “暂时还没有,” “那中午在哪吃饭?” “左春坊有公厨,中午都在那吃,但我们司经局去吃要另外交钱。” 怀玉听了摇头,这哪行。 “咱们司经局好歹也是一个局级单位,这有品级的官员都有十个了,比上县衙门的官员都多,哪能连食堂都没有,还得去别家蹭吃。” “公廨钱还没拔下来,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张承德倒挺喜欢武怀玉这上司的,不像蔡允恭虽然是洗马,但基本上都没管过这里,反正这里也没个正经差事。 工作的事武怀玉先不理会,但食堂得先弄起来,这公廨本钱也得先拿来,“你们马上草拟一个公文,我一会拿去找李太子少保拔钱。” “去把我们司经局的所有书令史等流外、杂任等都叫来。” 片刻功夫,司经局除了蔡允恭其它人都来了,五个官员,十二个吏。 司经局的令史是流外三品,书令史是流外四品,至于楷书手、典书地位更卑微。 看的出,大家平时也都闲来无事。 虽然司经局说是掌东宫图籍等,可现在人都不齐,更别说图书了。 “秘书省和门下省修文馆我记得他们都还有许多匠人?我们没有吗?” “回武洗马,本来是应当有熟纸匠、装潢匠和笔匠等,还有亭长、掌固等,不过现在都不齐备。” “那我们东宫司经局有多少藏书?” “回武洗马,现在一本书也没有。” “啥?” “原来东宫司经局是有不少书的,但息灵王谋乱被诛后,朝廷便把原东宫的藏书,都运到秘书省和门下省的修文馆分别储藏了,现在东宫没有藏书。” 听到这回答,武怀玉觉得这新差事,那不纯粹就是混饭吃吗? 不过他武怀玉也不是那样的人啊,他打听到虽然现在没有了图书,但司经局其实管的地方不少,比如之前他们议事的崇文殿,那里原来就是东宫藏书之所,也是他们管的。 还有原来司经局还有许多匠人,熟纸、装潢、制笔、制墨等,有不少作坊,他们可以抄书、装订书本,甚至是生产纸张、笔墨这些。 在武怀玉看来,这些都是优质资产啊,盘活起来,大家日子不也滋润了嘛,甚至手头有钱,也可以主动做点事情啊,比如编本书,或是从民间收集购买一些书,重新整理什么的,这不就是功劳嘛。 张承德刚才可是说他们整天无所事事,虽轻松,但日子却挺艰难的,他们这些科举出身的官员,多数都是外地人,在长安没啥产业,租房吃饭养家人驴马买书用纸笔等开销不小,可司经局先前连公廨本钱都没下发,公廨田也没,职田都没有,一亩只折两斗仓粮。 连点俸钱日料都没,就靠点死禄米,连点油水外块都没,之前粮价太高,他甚至都不得不借了京债了。 说秘书省是清水衙门,官难当,可司经局更惨。 “诸位放心,咱们司经局会慢慢的配置齐全的,一切都会有的,公廨钱会有、公廨粮也会有、公厨食堂会有,俸料杂用也会有,过年过节的福利肯定也不会少,这些我会来想办法,但有一点,咱们也要改一改心态,不能再散漫下去,我接下来会慢慢的布置一些任务,大家要积极努力的去完成······” 公房里,怀玉给这十几个下属画饼。 把一众穷书生们的热情点燃后,怀玉便直接去找少詹事裴矩了。 裴矩拜宰相之前,就是接替李纲做太子詹事的。 如今他虽去相,但也仍是民部尚书,是帝国的财政部长,手里管着大唐钱袋子,又还挂了太子少詹事职,怀玉要钱自然就去找他。 而且裴矩跟李纲虽然都差不多年纪,但明显裴矩这人更灵活变通一些。 尚书省民部就在皇城里,跟司经局倒也不远,到了衙门一报名,裴矩很快便让人叫他过去了。 裴老头本名裴世矩,李世民一宫变成功,他就马上主动去掉了世字。 “刚在东宫崇文殿分开,武二郎这么快找来,是来要钱的?”裴矩笑呵呵的问道,还叫来吏员倒茶。 怀玉打量裴矩的公房,比他司经局的好太多。 “裴公果然了得,一眼识破。不瞒裴公,出崇文殿我便去了司经局,结果发现司经局总共就八个官,蔡学士基本不在那边,司经局里老鼠都要饿死了,既没有一本图书,也没有一文公廨钱,我们司经局的官,都借起高利贷京债了,连午饭都没地方吃,官服都要当掉了·······” 裴矩只是笑呵呵的听他说,却并没有马上表态。 “裴公,我呢比较年轻,也没什么经验,但也知道在其位谋其职,我们司经局是负责东宫图籍的,所以我打算接下来找长安勋戚贵族世家们,化点缘,看看能不能让大家进献一些图书给东宫,我们司经局把这些书整理抄录,然后储藏在崇文殿,也方便太子殿下阅读嘛。” “好想法。”裴矩笑道。 “我自信应当能弄来一些书,只是书弄回来要整理,要抄录,需要书手、也需要装潢匠人,更需要纸墨笔砚,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嘛,我也只能来找裴公,你可是我们东宫少詹事,”怀玉也是不客气。 裴矩把煎好的茶端给他一杯,“要多少?” “司经局的公廨钱一直没拔,按例最少也得四十五万钱,实际上长安各衙的公廨钱都不少,裴公给我们一百万吧。 纸墨笔砚也都很费钱,我还打算把公厨食堂办起来,再招募雇佣熟纸装潢制笔等工匠,这样以后还能节省一点纸笔墨装订等开支,裴公再拨一百万给我们······” 裴矩竖起了一根指头。 “我只能先给伱十万钱,加上十石粟米,纸墨笔砚可以暂时拔一些给你,多余的民部也没有了。” 要两百万,只给十万,裴矩杀价很狠。 可武怀玉却站起来痛快的接受了,“多谢裴公,钱粮哪里去领?我们司经局还等米下锅做午饭呢!” 裴矩写了张条,叫来一名书令史,让他带武怀玉去取钱粮。 他还亲自把武怀玉送到民部衙门大门口,“你说的收集整理图书储藏东宫这事,挺不错,好好去干。” “要不裴公你先带头捐几套书?不管什么书,我们现在都要。”怀玉笑呵呵的道。 “我公房里有套孝经,可是率更令欧阳询亲自抄写的,就捐给你了。” “裴公,是献书东宫,不是给我。”怀玉笑着纠正,然后代表司经局感谢裴尚书。 第220章 独眼卢夫人 第220章 独眼卢夫人 临近午间。 武怀玉又回到了司经局,只是这次不是一人回来的。 他后面跟着许多人,有人挑着粮食,有人背着铜钱,还有人背着锅、碗、瓢、盆,甚至还有挑着许多肉蔬的。 看到一件件堆在司经局廊下的这些钱粮肉蔬等,大家惊讶不已。 张承德上前,“这是?” “我找裴公要来了十万钱公廨钱,另外还有些纸墨笔砚,我去东市买了些厨房用具还有今天开伙的肉蔬来。” “一起来搭把手,先简单搭个灶台,做午饭吃。” 武怀玉短短工夫,不仅弄回来许多钱粮,甚至还从其它衙门要来了一些吏员、工匠。 于是乎大家都立马忙碌了起来。 有锅,简单的架个灶起来先临时用着,把挑来的柴火整理好,生火、烧水。 那边几个人已经取来水在那里洗菜、切菜。 司经局开伙第一餐,倒也简单,官吏匠人一起动手。 那边煮上小米粥,这边烧锅水,把买来的猪肉加点米酒姜葱淖下水去腥,然后洗净后便在锅里先炒一炒,炒的表皮焦黄出油后,再加水许多水炖就是了。 炖的差不多了,山药、萝卜往里头倒,扔些花椒胡椒粒,炖到熟。 “熟了,好香。” 炖了有个把小时,肉香四溢。 司经局一群人早已经口水直流了,为了等这顿饭,大家没再去左春坊食堂吃饭,去那吃要自己掏钱不是。 对已经欠了京债的太子张承德来说,能省一点是一点啊,况且那边食堂的饭菜哪有这个香。 锅盖揭开,大锅里白白的山药和滚刀块萝卜,已经浸透了肉香味,那大片的肉片,更是已经烂熟,刚刚好。 连汤都带着层黄色的油花。 “葱花,撒点葱花。” 这些绿袍官员、绛公服的吏,还有褐衣匠人们,全都高兴的围在院里。 午间的太阳照在司经局院里,倒是让人晒的暖洋洋的。 小米粥也早煮的浓稠,甚至上面都结了一层米油皮。 每人一个大碗,装半碗小米粥,然后再拿个碗,打上一大碗的山药萝卜炖肉片,加上两勺油汤,那个香啊。 没有食堂,没有桌椅,都没关系。 大家直接蹲在地上吃,一边吃还能一边晒太阳。 身上暖,胃里暖,心里也暖。 天天清水衙门里坐冷板凳,心都坐凉了,今天这顿热乎的午餐,让他们也感受到了点温暖。 怀玉吃的也挺开心。 其实之前左春坊那边就有小吏过来通知了他,说他中午直接去公厨用餐,他这五品官,餐食不仅免费,饭菜还不错呢。 但怀玉还是费力的去弄来钱粮,又买锅碗瓢盆又买菜的。 “还缺点酱,”怀玉不忘记点评,张承德却是吃的满口冒汗了,直言舒坦。 “武侯,咱们以后都有公厨食堂了?” “嗯。” “免费供给吗?” “嗯,公廨钱里支出。” 一听这话,张承德吃的更痛快了。 怀玉看他也好歹是六品官了,怎的混的这么差,饭都吃不起了。 裴矩才拔了一百贯的公廨钱,太少了,就算放贷出去,十万钱一个月也只能收息八千。 八千文钱既要发官吏的俸料,又要搞免费食堂管一餐午饭,根本没多少。 不过武怀玉倒不怕,司经局可是堂堂东宫左春坊六局之一,这么大个招牌,难道还能让局里官吏们饿肚子? 之前张承德等人混不好,是他们书生思维,也没有人带头,再者他们都是些外地寒门出身的,不是世族子弟,在长安城,六品官本就不大,再加上还是这种没权没势的,那更不用说。 他武怀玉就不一样了嘛,他在长安还是有些关系人脉的,何况他之前在神机营、军器监、中书省等不少衙门也任过职。 这顿有些晚的午饭,把大家肚皮都吃的溜圆。 之前,司经局的几个官吏,每天早早来点卯上衙,午后不久,就散衙回家了,做天和尚撞天钟,在衙门里也是喝茶看书练练字。 今天武怀玉不仅给大家画了饼,还给大家吃了一顿香喷喷的山药萝卜炖肉片。 饭后,他给大家再布置任务,让他们找长安各衙门,甚至那些豪门勋戚家上门去劝说捐书,甚至是捐笔墨纸砚这些。 “记住,要有礼貌,你们出去代表的不仅仅是司经局,还是东宫。” “咱们要引导,但得尊重别人的意愿,不强求。” 开始,张承德等人听了还挺为难的,这跟和尚化缘有什么两样,他们好歹也是通过科举入仕的官员啊。 可怀玉说这关乎大家的俸钱日料,甚至是钱粮补贴,等等,张承德便咬了咬牙,“我去!” “张的态度非常好啊,咱们不能光端着架子,这不是做事的正确态度嘛。大家难道想每天一杯茶一本书,然后日复一日的在这里等死,虚度光阴? 咱们得动起来,没有条件,咱们就得创造条件。” “我跟你们说,我们不仅要重新恢复东宫藏书,我们的目的还应当更伟大一些,比如,我们到时要让崇文殿里储满书籍,甚至有朝一日,让陛下新设立一个崇文馆,设立学士,教授学生,就跟门下省的修文馆一样······” 当怀玉提出,司经局官吏们出去能拉回来的书籍、纸笔,甚至钱粮,到时优先给他们发俸料杂用钱,甚至是年节奖励,而拉不回来的,只能等局里有剩余,才能轮到他们时,大家听了后都有股拼了的决心。 怀玉恢复的第一家作坊是熟纸装潢作坊,书籍整理抄写装订,用到的纸,一般都要经过熟纸阶段,直接买生纸自己熟,自然能节省大笔开支,甚至以后不仅可以自用,还能熟纸加工外卖,反过来赢利补贴司经局。 本来午后不久,大家就要散衙回家了。 但今天,吃饱的众人,却都很兴奋,纷纷表示要撸起袖子大干一场,各自也不饭后散步消食,也不喝茶看书了,纷纷穿上大衣出门开始去拜访去了。 怀玉在局里做了点安排善后事宜,也出门去了。 他挺认真的在做这件事情。 “子余一会跟我走。” 张承德这人,武怀玉觉得能处,有意栽培一下,方便以后管理司经局。 怀玉化缘第一站,选择去拜访原秦王府十八学士,头一个自然就是如今已成中书令兼左庶子的房玄龄了。 这位学士如今位极宰相,历城房家虽非郡姓门阀,但房家也算是势力不弱的士族了,房玄龄的母亲可是陇西李氏姑藏房的,真正的陇西李,他自己妻子又是范阳卢氏。 他甚至还跟好基友杜如晦家族结亲,为嫡长子房遗直订上京兆杜氏女为未婚妻。 房玄龄的父亲还是有名的书法家。 他家藏书很多,也很有名。 武怀玉直接登门拜访房府。 房玄龄家住在皇城南,平康坊西边务本坊,他上下班非常近,早朝也不用早早起来。务本坊内也正是国子监所在,这坊里除了许多勋戚贵族,最多的自然也就是学子士人了。 那一片都属于学区房,离平康坊也近,相当于明清时南京的秦淮河夫子庙一带了。 不过听说房玄龄怕老婆,肯定不敢去逛平康坊三曲,听戏喝花酒的。 身为宰相的房玄龄很忙,忙到没时间纳妾。 怀玉和张承德来到房家,递上名剌,门子一看上面寿阳侯太子洗马武怀玉,也没有怠慢,请到门房喝茶,然后去禀报。 房玄龄还没下值回家,卢夫人请他们过去相见。 武怀玉本以为这位出身范阳卢氏的邢国公夫人应当是位很有气质的贵妇人,就比如张出尘、长孙氏、杨氏、李县主那些他见过的女子一样。 但一见面,他却被吓了一跳。 卢氏居然是个独眼。 他不由的想到了一个坊间传说,只是以前只当是个笑谈,没想到居然是真的。话说房玄龄年轻的时候,是个才子,后来考中了隋朝的进士,以羽骑尉起家,出任县尉这样的芝麻官,后来隋末动荡,房玄龄弃职而去, 动荡之时,房玄龄与未婚妻卢氏完婚,可新婚不久却突染大病,一病不起,眼看着年纪轻轻就要死掉,他便把妻子卢氏叫来。 他说妻子卢氏还年轻,希望自己死后,她能够再嫁。 当时风气,年轻寡妇再嫁也是很寻常的事。 可谁知这位范阳卢氏出身名门,她们这些旧士族一般都比较守礼,且性格刚烈,一听丈夫如此说,便哭着不答应。 房玄龄多说了几句,她居然拔下一只发簪,直接刺眼了一只眼睛。 人家夏侯敦拔矢啖睛虽猛,但那也是被别人射中的眼睛,卢氏却是自己刺瞎一目。 怀玉擅医,一眼就能看出卢氏这眼睛是受伤瞎的,不是白内障什么的,一时多盯了几眼。 卢氏倒挺大度。 “听说武二郎医术了得,但我这眼睛只怕武二郎也不能妙手回春了。” “请夫人恕罪,实在失礼。” “看两眼也没什么,听说武二郎今日来,是想要为东宫寻访书籍?不知道要什么样的?二郎尽管开口,只要房家有的,肯定进献给东宫。” 面对如此大气的卢夫人,武怀玉也不再去关注人家的伤眼,简单的说了一下情况,“我们想恢复东宫崇文殿馆藏,各种图书都不限,只要是还没有的就行。” 卢夫人招手叫来管家,直接让取来一百卷书,另取三百刀纸,以及笔墨等许多,最后还又要捐献十万钱。 “夫人,这太多了,我们这次也只是想干点实事,但夫人这么多我们可不敢收啊。” 双方好一番推辞,最终怀玉收下房家百卷书,加上百刀纸,以及一些笔墨, 卢夫人最后还是给了一万钱。 那百卷书怀玉看了,都是极好的书,唐代的书可是非常值钱的,就算是请人抄一卷书,有名的抄手抄书费都起码一千文钱,唐朝的纸墨也很贵,所以一卷书万字左右,其售价往往达到好几千钱甚至上万钱。 卢氏拿出来的这些书,抄写的非常好,明显是珍藏本,这种估计万钱一卷都不止了。 怀玉收下这份厚礼,特意还给开了一张条子,上面加盖了司经局和他武怀玉的印。 首战告捷,张承德兴奋的满面通红,“百卷珍藏手抄本,还有一万张纸,一万钱,还有这么多笔墨,卢夫人真是大方。” 怀玉却只是笑笑,卢夫人固然大方,但也是有原因的。 这自然也不是冲他武怀玉的面子,而是司经局、东宫,不管太子多年幼,那都是太子,虽说历史上房玄龄好像支持的是魏王李泰,但如今肯定还没有站队这事。 他们出来就代表着东宫,要是他们肯收,卢夫人别说给一万钱,给十万钱百万钱,都是愿意的,做为新皇第一心腹还是宰相,房玄龄现在可不缺钱。 “走,去蔡国公杜府,” 杜如晦也兼着太子左庶子还是兵部尚书,杜如晦家世可比房玄龄强多了,京兆韦杜,去天五尺啊。 关中六姓虽仅排末尾,比韦氏差些,但却已经是关中第一序列的门阀士族了。 找他们要点书籍,那肯定也是没问题的。 甚至纸笔墨、钱粮这些,杜家肯定也不会少给。 “武侯,咱们这样,会不会被言官御史弹劾啊?”事情太过轻松,张承德却又有些担忧起来了。 这到处上门化缘般的要书要纸墨钱粮的,万一被人弹劾怎么办。 第221章 逼债 第221章 逼债 武怀玉带着张承德到前太子洗马魏征家拜访。 对于武怀玉这个客人,魏征不想见,甚至觉得恶心。可张承德对魏家老门仆说明来意,裴娘子劝魏征见一见。 “今日来的是东宫司经局的官员,人家说了你魏左丞可是司经局前任太子洗马,况且人家是有正事来的,司经局最近在做一件大事,拜访了许多勋戚高官士人,还没有把他们拦在门外的······” “武老二上门,准没好事,上次坑了我们多少?” “那也是你请来的。” “是,我开门揖盗引狼入室,所以我这次不让他们来。” 裴氏劝说魏征息怒,魏征指着面前桌案上的那篇写了一半的墓志铭道,“你看我现在为了还钱,只得给钱九陇、马三宝他们父亲写墓志铭,” “人家钱九陇也是江南士族名门,只是隋季得罪昏君获罪抄家为奴,但如今不也是实封国公?马三宝也一样实封了三百户,伱连个虚封子爵都给弄丢了。” “别说这些,我现在这样,还不都拜武老二所赐?” “这事你怨不到别人头上,借钱是你主动找人借的,最后不借了也是你毁约,人家按行业规矩办事,” “不见。” “你这是嫌得罪的人还不够多,要把新太子也得罪?”裴氏气极。 魏征无奈,“好吧,你让人叫他们进来。” 武怀玉带着张承德一路进来,张对于魏征家的简陋很惊讶,他刚才是先到怀玉府上拜访过,然后才一起过来的,两家一墙之隔,但这相差也太大了,天壤之别啊。 “魏公!” 魏征看着武怀玉气的牙痒痒,却也只得绷着脸对他回了一礼。 “魏公,今日我们司经局特意来拜访下局里的老上司,”武怀玉倒不理会魏征那便秘一样的脸,直接笑着把来意说明,就是想让魏征捐书的。 “魏公三千卷藏书,名满长安啊,东宫司经局如今要重新恢复崇文殿藏书,还想请魏公助一臂之力。” 魏征没好气的道,“我三千卷藏书,如今不还押在你长生堂典肆里吗?” “魏公这书架上不是还有许多书吗?估计还有几百卷吧?” 魏征气的胡子乱颤。 张承德不知前因,问起来。 “是这样的,魏公先前想联姻王学士家,找长生堂典当了这宅子和他的三千卷藏书,拿了两千贯钱,不料这事被御史弹劾王家收陪门财太多,这事陛下便下旨斥责,两家亲事黄了,魏公又找长生铺要毁约······” 武怀玉哪能这么便宜魏征,生长堂给出的违约提前赎回的条件,要么是钱继续用着,等到期后利息缴清,赎回房契、藏书。非要提前赎回,那就要付一个月的利息,加三个月的违约金,而手续费得付全部。 一个月利息两百贯,三个月违约金六百贯,全部手费还有两百贯,总共就是一千贯。 魏征现在亲没结成,两千贯放手里也没用,可提前赎回,哪怕钱就借用一天,却得给付一千贯利息手续费等,魏征不肯。 于是乎现在这事还僵在那里,怀玉也不妥协,反正过一天算一月,过一月算一季,他不怕魏征耗,他的宅子地契和三千卷书还在他那呢。 裴氏今天请武怀玉进来,也是想再好好谈一下这个事情,拖下去也不是办法,毕竟违约在先的是他们。 “武侯,若是我们家那事解决了,到时我们魏家肯定也要给东宫捐献图书的,这事我就能做主,献书三百卷如何?包括我们阿郎自己写的一套笔记,一起进献。” “那个事情长生堂也早就提出了两个解决方案了啊,都是按行业规矩来的,可没有半点不规矩,是魏府一直不肯解决。”武怀玉呵呵一笑。 裴氏对着武怀玉示弱,叹息一声,说起魏家如今如何艰难,婚没结成,还成朝野笑话不说,如今还要搭这么多钱进去,可魏家根本没这么多钱赔。 魏征如今都得天天给人写墓志铭、给人题匾等,就为了赚点润笔费······· 张承德听了都有点于心不忍了,堂堂尚书左丞、巨鹿县男,那也是四品职官五品爵,怎的落的这般可怜境地,魏征那也是朝堂有名的人物啊。 “裴娘子,这个事其实我也很为难啊,当初是你们求着要借,说让我帮忙,我还特意不顾长生堂的规矩,给你们少了两分月息借你们钱, 可现在回过头来你们却要违纸赖账,弄的我里外不是人,无法跟东家们交待。 哎,” “武二郎,你就再帮帮忙吧。” “这样吧,我就好人做到底,再破例一次。你们这个情况呢,我之前也是建议你们选择提前赎回,但一月息,三月违约金加全额手续费这是得给的。” “可我们根本拿不出来啊,就算我家阿郎天天给人写墓志铭,可写一篇也就万把钱,一千贯,得猴年马月啊。” “这样吧,鉴于你们第二天就把本钱退还给了长生堂,虽然违约金、利息等没给,但今天就谈点解决的办法,不谈其它了。” 怀玉没打算轻松放过魏征。 他提出解决条件,那一千贯钱,就用那三千卷还扣留的藏书抵充,地契则还给魏征。 “这怎么可能,我那三千卷藏书,多少珍本秘籍!”魏征气的大喊。 “魏公,书籍这东西,也不是真金白银能有个清楚的价格的,比字画也稍好点,在喜欢的人眼里,可能万金不止,但在一般人眼里,这一卷书也就是一卷书而已,三千卷书,抵个一千贯钱,已经挺公道了。” “当然,魏公若是觉得这书不止这个价,我可以让长生堂麻烦一点,将这些书籍发卖,到时若是卖了不到千贯,那我们自认亏本。如果超过千贯,扣除点发卖的费用,和那一千贯,剩下的都可以给魏公,如何?” 这条件魏征不肯,那可是他多年收藏的宝贝,甚至好些还是家传的收藏。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魏公不是就是想赖账吧?我可跟魏公说,就算魏公身为尚书左丞,可这官司就算打到御前,你也赖不掉的。 到时反倒传扬朝野,人人都说向来自诩正直的魏左丞,居然是个没信用的赖账小人,到时魏公这尚书左丞,只怕也做不下去的。” 武怀玉这话可就很不客气了。 裴氏一听,也只得拉着魏征向怀玉道歉。 魏征如今能在朝堂上无往不利,不就是靠着他那忠直之名吗? 如果是个赖账无信义之人,那岂不成了欺世盗名之辈? 这也是怀玉一直敢拿捏魏征的所在,魏征欠钱,那是事实,不管他说什么就借一天两天,双方立是借据的。 违约就得按违约的规矩办,该付利息,该付的违约金都得给,就算天皇老子来了,也不能说毁约就毁约的。 官司打到皇帝面前,都不怕他,又不是什么普通小商小贩,都是朝廷官员,这质铺长生库,也不是他武怀玉一人经营,皇亲国戚、勋戚大臣,甚至是长安的大寺,哪家不经营这个? 本身经营这个的,就都是这些有身份的人。 所以魏征想毁约,那就是在跟整个干这行的权贵们做对,谁能支持他? 魏征恨不得锤死武怀玉,但裴氏还是理智的。 在她的不断缓和下,他们慢慢谈着。 “要不这样吧,我再提一个解决办法,这一千贯钱就不要再争再赖了,这放哪里都说不通的,但是呢,我们也是邻居,还是同殿为臣,咱也别闹的难看。 我也知道你们有难处,本来拿书抵是最好办法,可既然魏公不肯割让这些心头之好,我也不夺人所爱。 地契暂放长生堂押着,三千卷书可以先拿回,但是有个附加条件。” “武侯请说。”裴氏赶紧道。 “这一千贯钱,只要一年内还完,我们就不再额外收取利息了,分成十二期,每月一期,每期只要还八十几贯。 利息我可不再额外收取,但我需要一样东西,魏公家的独家秘方我要,魏公酒味道挺好,我打算以后也酿些。” 这就相当于信用卡爆了,最后跟银行协商,先停息还本。 “我一个月俸钱等才四千二,年禄才三百石······” “魏公,当初你开口借两千贯的时候,就得考虑这些啊,我们借你的钱,真金白银,也是各方筹集来的,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我们也有成本啊。” “再者,一月还八十几贯钱真不多了,魏公现在写墓志铭,据说一篇最少也是一匹马,钱大将军请魏公出手,据说送了两匹马加五万钱,那都值十万了,除非是魏公真不想还,没有诚意了。” “行,我们答应了,谢谢武侯,不如现在就写份文书约定如何?”裴氏见状一口答应下来,生怕武怀玉再反悔,这也是目前为止,最好的解决办法了,否则魏家陷在这泥坑里,不仅仅是钱财利息的问题, 还可能影响到魏征的声誉,那是魏家的根本,到时声誉没了,就一切都没了。 “魏公真愿意给魏公酒秘方吗?”怀玉盯着魏征问。 “行。”魏征咬牙。 “不会给假的,或留一手吧?” “我魏征说一不二。” “行,那就立约,得加上一条,每月还款八万多,如果到期违约未能偿还,那就得计息,按公廨钱八分息算,什么时候那一千贯全还完了,地契赎回。” “可以。”魏征咬牙切齿。 怀玉又笑着问裴氏,“刚才裴娘子说今天若能解决那问题,娘子愿意向东宫献书三百卷,还算数吗?” 裴氏无奈笑道,“自然说话算话的,等书一拿回,便给东宫送去三百卷。” “那不用麻烦,到时我们上门来取便是。” 魏征亲自写了份约定,两人一起签名用印。 “魏公酒秘方?” “我这就写给你。”魏征提笔蘸墨,给怀玉写了份详细的魏公酒酿制方法,包括他用的酒曲毫无保留。 收下这张秘方,怀玉打算回头他跟王绩的酒坊,就照此方酿造一批魏公酒来卖,仍叫魏公酒。 “我的书?”魏征看着怀玉将秘方放入怀中,阴沉着脸问。 “要不魏公现在就随我去趟长生堂?” “好,”魏征一刻也等不得了。 张承德在一边全程目睹了自己年轻上司,是如何把前任太子洗马魏征拿捏的死死的。 魏征借了武怀玉两千贯钱一天,结果就搭进去一千贯钱不说,还把自家魏公酒秘方给搭进去了,他想到自己也借了京债,不由头皮发麻,回头赶紧找武洗马帮忙想办法。 第222章 威猛老丈人 第222章 威猛老丈人 走出魏家的时候,武怀玉心情舒畅无比。 魏征为他的再三挑衅付出了代价,不但跟太原王氏没能结成亲,最后还得搭给武怀玉千贯钱,加上他们魏氏家酿秘方。 裴娘子倒是很大气,说话算话。 这边刚从千金堂拿回三千卷书,那边她就立马给拿出三百卷献给东宫,还捎带了一套魏征写的笔记,都是些史书笔记,怀玉笑纳了。 张承德跟着武怀玉办完这些,心里五味杂陈,他以前是他崇拜魏征的,可今天却亲眼看到自己的偶像是如何被武怀玉践踏到尘埃里,魏征连还手之力都没有的。 “想什么呢?”怀玉问。 “债压死人啊,我也借了笔京债,也愁呢。” “借了多少?” “五万钱,先前粮价大涨,还有价无市,家中断炊,只得借京债买了些黑市粮。” 一个从六品官年禄才九十石米,养一家子确实很难。 “你家小也在长安吗?” “嗯,我老家河北河间府的,我家也是世代耕读传家,父亲曾被隋朝征召为官,曾经他给隋炀帝进献过不少良言,可惜未被采纳,反被同僚排挤,甚至下狱,差点没命,倾尽家财才得以出狱归家······ 武德元年,我赴长安参加进士科,终成中第,我父亲接到喜讯,高呼苍天有眼激动的昏过去, 我后来授秘书省正字,把全家接来长安,本来想让父母妻儿跟着享服,谁知道长安大居不易,日子倒是过的艰难,甚至经常还得借贷度日。” 从秘书省正字再到如今东宫太子,九品到六品,张承德在长安熬了九年,官职虽升了几级,但困境没半点缓解。 他这种无权无势的小官,连俸料都时有时无,职田也是只能领点仓粮。 没有其它外水,就靠平时抄点书写点墓志铭之类的赚点生活补贴,没有名气,给人写墓志铭也没多少钱。 可开销却不少低,房租高买菜贵,啥都贵。 “我一直想谋个外任,哪怕能去做个县令也好,只要不是太偏远的边地就行。” 家乡的人还以为张承德混的很好,六品京官,还是东宫官呢,可实际上他内衣都打着补丁。 “利息不低吧?” “十分月利,一月就要五千钱,”张承德无奈,他这六品官,就算月俸日料全发下来,一月才两千四。 “一会到我那去取钱,先把这京债还了,” 许多京债专门放给在京的穷官小吏们,利息可比一般公廨钱要高,到期了还不上,那就要连本带息再重新计利。 怀玉要替张承德先把债还了。 “下官一时还不了洗马的钱。” “区区几万钱,有时再说,放心,不要你利息,也不要你抵押,咱这是同僚之间的互相帮助,跟魏征那个不一样。” 张承德很意外,为什么武洗马对他这么好,却对身居要职的魏左丞却没这么好? “伱很疑惑我为什么那样对魏征是吧?其实是魏征不跟我讲情面,一而再的要弄我,我一直以德报怨来着,他缺钱找到我,我也是二话不说帮忙,现在我虽收他利息,但这都已经是很给面子了,否则在其它质铺、长生铺,别人可不会跟他这么客气的。” “当然,如果不是魏征跟白眼狼一样对我,我其实也是可以再跟他讲讲人情的,” 张承德听明白了。 当武怀玉把几万钱直接给了张承德,还特意派了个管事去找那个放京债的帮他把账了结,张承德心中感动不已。 这几万京债,看着不多,但对他来说,却如脖子上的绳索越勒越紧,都已经勒的他要窒息了。 最可怕的还是还不上,利滚利。 张承德千恩万谢的离去了。 “你这收买人心的手段也太简单了一点,”樊玄符在一边笑着说道。 “有时简单直接,更有效果。” 樊玄符问他,“魏家那事你这样处置妥当吗?我可听说魏征很得圣人赏识啊。” “我够给魏征面子的了,可他三番五次打我脸,那就没情面可讲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樊玄符凑到他耳边,“你瞒不过我,权知让弹劾魏征跟王家高额陪门财一事,惹的陛下生怒,最后这门婚事黄了,难道不是你暗里做的?” “你可别乱说,那天权知让不仅弹劾了魏征王绩,不也还弹劾了我和你家吗?” “这才是你的高明之处啊,你把自己都拉下水,别人才不会怀疑幕后之人是你啊。” 怀玉呵呵一笑,“你想象力挺好,但这话千万不要在外面说,要不然魏征夫妇得翻墙过来砍我的。” 坏了人家娶五姓女这好事,偏偏事后武家还跟王绩家联姻结亲,然后魏征里外里又亏面子还亏里子,损失一千贯钱,还搭进去魏氏家酿秘方,这事他要是知道了,肯定要找武怀玉拼命啊。 “你可真够坏的,杀人不见血啊,不过我喜欢!”樊玄符笑呵呵的道,“我也早瞧不起那老匹夫了,一直找你麻烦,这次算是对他客气了。下次再敢这样,我直接半夜蒙了脸提刀过去把他砍了。” “还是你狠,”怀玉对她竖起大拇指,他相信她真干的出来,毕竟之前就干出提刀当街刺杀薛万彻的事。 “也算是给魏征一个教训,顺便出口恶气了,这事就这样了吧,只要以后他不再找我茬,我呢也得饶人处且饶人。” “不怕打蛇不死,后患无穷?”樊玄符问。 “你要知道,魏征那是直达天听的人,他不谋反做乱,谁能一棒子打死他?所以,见好就收吧。” “便宜他了,下次再敢来犯,到时咱们就把他这宅子给收了,正好两宅并一起,可以把那边的破破烂烂全掀了,修个园子。”樊玄符倒一点不客气,毕竟这位武陵蛮出身,年幼时还遭逢变故举家没为奴,前些年又遭逢一次大变,祖父陷谋反案被杀父亲夺爵夺官。 斗争的凶狠她在很小的时候就深刻体会到了。 不过武怀玉倒也不是仁慈,而是现在想搞死魏征,他根本做不到,再者魏征这人虽老是弹劾他,但弹劾的都不是什么要命的事,危及不到他根本。 “我阿耶听说你在搜集图书,特意弄了一千册要进献东宫。” 怀玉听了却并没有什么高兴,他把樊玄符拉到一边,低声对她道,“一会跟我去下营国公府,一千册书太多了,捐一百册吧。” “放心吧,一千册书也没花太多钱,我阿耶虽没啥文化,但唯独不缺钱。” “我知道,樊家跟许家、郝家、张家安陆四大名门嘛,不过这事跟钱没有关系。” “那又为何?” “太子虽是储君,但还年幼,不要表现的这么亲近,阿耶毕竟是武将,现在还担任着右监门大将军职,与太子保持适当的距离很重要,”怀玉话已经说的比较明显了。 樊兴现在别想着去巴结储君什么的,只要好好做好皇帝的忠臣就行,只对皇帝一人忠心不二。 太子,保持适当的尊敬就行了。 所以这次献书,献一百册,那是随大流,表示对东宫足够的尊敬,可你要是献一千册,那就太过了。 毕竟房玄龄魏征这些人,也不过献书百卷三百卷。 “这么复杂吗?” “那当然,涉及到皇权的东西最复杂,现在太子年幼,这些东西还不敏感,要是太子现在大点,你父亲这样做,可是很危险的。” “那你现在是太子洗马,还搞献书这么隆重,岂不更危险?” “那不一样,一来我现在就是东宫官,二来嘛还是那句话,太子还年幼,还有时间,我做这些也是份内本职工作啊。” “我怎么觉得你似乎不看好太子,难道你发现了什么?”樊玄符小声问。 “没有,但你父亲的身份和地位敏感,确实要小心界线。” 怀玉带着玄符到回老丈人家。 刚一到门口,樊兴就亲自门口迎接,最近常来,跟樊蛮子倒也相熟了,这人虽然凶蛮了点,但这几年脾气打磨了不少,不像以前那么霸蛮了,爱乌及乌,樊蛮子对武怀玉也是格外的客气喜爱。 樊玄符进府后,拉着樊兴到一边低语一阵,樊兴拍着大腿,“还是我女婿聪明,我就没想到那么深,都听我好女婿的,百卷就百卷,剩下的那千把卷书,都拉永兴坊你们家去, 反正那些书我也看的头痛。” “阿郎可以给修义修武修文他们几个读嘛。” “别提了,那群狗日的都跟我一样,读不了书的没用玩意,送他们在国子监读书,结果成天不是跟人斗鸡赌马,就是游猎打马球,等再大点,老子都把他们踢到南疆去戍边当兵去,让他们尝尝苦头。” “女婿啊,你们这成亲也有段时间了,怎么大娘子肚皮还没半点动静啊,你可得加把劲啊,我都早盼着当外祖了。” 这话说的彪悍,把樊玄符都弄的脸红了,狠狠的瞪着樊兴。 樊兴却道,“女儿啊,阿耶说的可是好话啊,你是元配嫡妻,这事不能松懈更不能耽误啊,得抓紧,可不能让妾婢们抢了先啊。” “女婿啊,我最近从老家武陵山里弄来一些虎鞭、虎骨,你一会带回去吃,绝对好东西。” “阿郎,这可不兴乱吃啊。”当今皇帝的曾祖叫李虎,所以改把老虎叫大虫,你还吃虎鞭,不怕犯忌讳? 况且,年纪轻轻的吃虎鞭虎骨,也不全是好事啊。 再说了,我武怀玉龙精虎猛,用的着那玩意,你看不起谁呢? “我最近就吃了一条,直接蒸着吃,效果猛的很,不瞒你说,夜御四个不落下风!”老樊吹嘘。 “要不,小婿还是替阿郎你炮制浸酒,以后偶尔喝上一杯吧,这样直接蒸着吃,既浪费,而且太凶猛,怕身体吃不消啊。”怀玉不得不提醒他。 第223章 荣升馆主 第2章 荣升馆主 东宫。 崇文殿,皇帝李世民听闻司经局的动作特意带着皇后领着太子过来观看。原本被皇帝搬空的崇文殿,如今居然又聚齐了许多图书。 “怀玉,听说你最近满长安的收集图书,皇亲国戚,宰相王公都被你一一登门拜访了啊,你弄了多少书来?” “回陛下,约万卷书。” “万卷?”李世民惊讶。 “朕之前全国征书,又搬空秘书省、司经局等,也才在门下省弘文殿聚经史子集四部二十余万卷,你这短短时间就聚书万卷了?” “回陛下,臣调任司经局,发现司经局无书,崇文殿空虚,与局中属下去各家化缘求书,大家听说是为东宫求书,都是争相献书,如陛下原潜邸秦王府十八学士家,多的如邢国公房玄龄、莱国公杜如晦献书二三百卷,少的也献书百卷,连在外地任官的许敬宗学士的妻子裴娘子听说,也是立即献珍藏四书三百卷,还有尚书左丞魏征,这次也特献书三百卷,还把自己写的一套史料笔记也一同献上, 就连统兵打仗的武勋,如周国公武士彟家、齐国公秦琼家、卢国公程咬金家、营国公樊兴家、永康公李靖家、宣城公武士棱家等也是纷纷重金购书进献东宫。 其它一些皇亲国戚,诸如赵国公长孙无忌、许国公高士廉,还有大将军长孙顺德、任城王李道宗都纷纷献书, 臣也不敢太过打扰大家,所以一家最多只接受一二百卷书,如魏左丞、杜尚书、许县丞家中书多,且也都非常精美,臣才接受了三百卷。 要不是很多家献的书都是重复的,臣没有接受,只怕十万卷书也有了。” “这些都是圣天子贤明,储君太子名声好,所以大家才这般积极······” 李世民左看看右瞧瞧,原本空闲的书架又开始堆满了书,而且他看了下,整理的很好。 “接下来还有何打算?”李世民问。 “臣拟将这万卷书按经史子集整理分类,按甲乙丙丁分库藏之,然后再抄写几份,正本珍藏崇文殿,抄写的副本,一份存放东宫司经局,一份赠送弘文馆,一份送秘书省,若还有余,便送国子监、地方州县官学等。” 李世民听了很来兴趣。 “那这工程可不小啊,弘文馆聚书二十万卷,朝廷可是调派一百多名楷书手和许多熟纸装潢匠,进行分类整理校订,然后抄写装订, 想不到司经局倒也有此志向,好。” 皇帝即位后把原来门下省的修文馆更名为弘文馆,聚书二十万卷,还精选天下之士如虞世南、褚亮、姚思廉、欧阳询、蔡允恭、萧德言等人以本官兼弘文馆学士, 不仅校正撰写图书,还负责教授弘文馆的皇家宗室及王公子弟的馆学生,另外这些学士还更日宿值,皇帝听朝间暇,引入内殿,讲论前言往行,商议政事,成为皇帝的顾问参谋。 李世民向来比较重视文教的,做秦王的时候就设立馆,招纳天下名士。 皇帝看着殿中的那些重新聚集的书籍,又看着武怀玉和殿中司经局的官员们,然后看了眼年幼的太子。 之前李纲责罚太子,李世民知晓后也没偏袒太子,反而赏赐了李纲。 “我大唐如今中央官学有六学一馆,国子学、太学、四门学、律学、书学、算学和弘文馆,六学隶属国子监,弘文馆隶门下省。 朕看,东宫也可以再设一文馆,观音婢,你觉得如何?” 皇后从始至终只是陪伴皇帝,并不作声,“陛下决定便好。” “那就设立崇文馆,掌东宫经籍图书,并招收职官三品以上带公侯封爵子弟,暂定二十名馆学生,课试举送如弘文馆。 怀玉,你来做馆主。” 李世民点怀玉的名,并决定也仿弘文馆选一批有才学的文官名士做崇文馆的学士,五品以上本官的兼崇文馆学士,五品以下兼的则称崇文馆直学士。 除以本官兼职的馆学士、直学士外,再另设校书郎二人,正字、令史等。 馆主是负责馆内日常事务的,武怀玉这个馆主,也带崇文馆学士衔。 弘文馆的馆主是褚遂良,是学士褚亮的儿子,早在秦王府馆时期,这位褚亮的儿子,也是欧阳询、虞世南两书法大师的弟子,便得李世民信任,一直实际负责馆内日常事务。 如今也是弘文馆的馆主。 武怀玉这个新设崇文馆馆主,不论品级还是爵位,都比褚遂良这个直学士要高。 虽然论造诣或是书法水平,肯定远不如小褚。 但崇文馆的设立目的也很简单,就是请一批饱学之士教授太子读书,再招上一大批皇家宗室子弟、皇太后、皇后家子弟,以及宰相王公大臣子弟来陪太子读书。 人不需要多,二三十人开一个班就行。 这样以后太子都不用再去弘文馆读书了,直接在东宫里读书。 皇帝甚至想着,崇文馆招一批年轻些的官员学士,以后他们也是太子的辅佐班底,那些年轻的王公子弟,将来也能成为太子的忠实属下。 从小开始培养太子。 挺好。 李世民没让李纲或裴矩做这崇文馆馆主,甚至不打算让他们兼学士,也是考虑他们年纪太大了,他希望选一批年轻的人辅佐太子,能够一直辅佐太子左右。 这个结果倒是出乎武怀玉意料,虽然他确实往这方向努力,但也只是当成一个长期目标,可现在突然就飞升实现了。 他记得崇文馆应当开始叫崇贤馆来着好像,似乎是贞观十几年的时候才设置的,现在就提前设立了,是不是这蝴蝶翅膀扇动的太猛了一点? 他瞧了瞧年幼的太子。 自己能不能保下这太子? 这个念头一升起,他又犹豫了,这种逆天改命的事,他觉得自己胳膊太细了点。 有些事情并不完全是偶然原因造成的,一定是有很强大的力量所主导的。 他觉得还是先不要想那么远。 武怀玉谢皇帝,然后提了一个小小建议,就是目前条件不足,不如司经局一个衙门两块牌子,局里的这些校书郎、正官、令史、典书等,也可以兼崇文馆里的差事。 李世民从谏如流,怀玉顺势请求能多调拔一些熟纸装潢匠、笔匠等,也多调派一些楷书手等,亭长、掌固这些吏员也增补,还有就是公廨钱等也希望拔一些。 “朕都允了。” 皇帝不仅同意司经局一个衙门两块牌子,还给司经局拔了更多公廨钱,甚至给司经局官吏们加了份兼职的俸料钱。 拿双俸。 还让有司给司经局官员们解决职分田的问题,并特旨给司经局拔付公廨田,以充办公经费、公厨餐费钱等。 “赏赐武馆主银瓶一对!” 李世民一高兴,又给怀玉一对银瓶。 现在怀玉家里银瓶都有七八个了,可以拿出来摆一排炫耀。 当天,怀玉拿着圣旨找有司衙门要钱要人要粮要地,都是一路畅通,没有谁敢对皇帝的圣旨说不字。 楷书手三十人,令史四人、书令史九人、典书八人、亭长六人、掌固八人、拓书手十人、熟纸匠、装潢匠各十人、笔匠六人。 加上三人、校书四人、正字二人、书吏二人。 还有捉钱令史十八人。 学士、直学士不定额。 馆学士二十人。 京城百司,调拔这群人倒是十分简单,很快就齐了,至于公廨钱公廨田等问题也是没人敢怠慢,优先解决。 公廨田拔了十顷,公廨钱则拔了九百贯,这是一个衙门两块牌子的好处,皇帝特旨下,给双份。 这可是特意为太子读书教育设立的学馆,没谁敢怠慢。 以后一个月光公廨利钱就有七万两千钱,加上一千亩公廨田一年可收租六百石,每月也有五十石了,这些钱不仅司经局、崇文馆的官吏们有免费午餐吃,每月俸钱、日料、杂用也足够支给,甚至还能攒点小金库,给大家年节发发福利奖金。 甚至这么多钱粮,绝对还能有富余,可以利用本衙的匠人、公廨钱,还可以开个纸坊书店笔店,卖卖纸笔书籍什么的,良性循环起来。 反正钱刚领回来,武怀玉就立马向大家宣布以后午餐由公厨免费提供了,另外马上给大家补发之前停发的俸钱日杂等。 说发就发。 连刚调来的那些官吏、匠人,也都发了一个月的,相当于是给大家的安家费了。 这突然到手的钱粮,弄的大家既兴奋又有点小小不安。 张承德拿着自己那停了一年多的俸钱,都落泪了。 月俸两千,杂料、日用四百,这一年多的加起来有三万六千钱,一串串的开元通宝钱,都是从国库里刚取出来的,崭新无比。 三万六千钱,足有二百二十五斤重,他这书生都背不动,这么大一堆放在脚下。 “武侯,这三十六贯,我直接还给武侯,剩下的十几贯,以后有了再还。”补发了这笔钱,张承德立马就想到把之前怀玉帮他还京债垫的钱还了。 “你先拿着用,那钱我不急,等回头手头宽裕了再说吧,不急的。这钱领回去,给家里改善下生活嘛,买点羊肉买点布什么的。” “放心,以后咱们司经局日子肯定好着呢。” 张承德很感动,但也给怀玉建议,“咱们刚领了公廨钱,就发掉这么多,会不会被人弹劾?” “弹劾什么,我们贪污了么?这不是之前没公廨钱,大家连俸料都没发过么,更别说什么福利补贴之类的,这次也是给大家补发俸钱杂料日用,谁有脸弹劾我们? 咱们是要干番事业的,但如果连大家的温饱都解决不了,大家连妻儿老小都照顾不好,哪还能有心干事情? 发下一笔钱,但大家这积极性也提起来了,以后干事,事半功倍,不是吗?” 张承德点头。 “今天给大家放半天假,大家领了钱都赶紧回家,跟妻儿父母高兴一下,明天,准时来衙门干活。” “是,馆主。” “谢馆主!” “谢武侯,” “谢武学士!” 众人感谢声此起彼伏,领了钱粮,大家的谢声都是真心实意,诚心满满,不管是司经局旧人,还是新调来的,大家都对这上司和衙门,充满喜欢。 怀玉给自己也发了三千六,俸钱三千,食料杂用六百。 他这领导不拿,下属们也不好拿啊。 司经局里,大家欢天喜地的搬着、扛着、提着钱往外走,左春坊其它五局的人,看着这一幕,羡慕的直流口水。 看看人家那热水朝天、欢天喜地模样,再看看他们局里冷冷清清,那酸溜溜啊。 第224章 穷进士 第224章 穷进士 “这就是长安城啊,这城门楼子真大,跟座山似的!” “这城墙真高,还包砖类!” “这城里的道路真宽真平坦,比咱村里打麦场都宽类!” 年轻的狗剩抓着祖父刘宝福的手,眼里满是震撼。 “站住,过所?” 城门口,一名守城官兵喝住了要跟着车马往里进的祖孙俩,那士兵高大魁梧壮硕,身披铁甲矗立如铁塔,手持丈八步槊一声喝,狗剩一个激灵直接吓哭了。 刘宝福顾不得安慰孙子,赶紧从怀里掏出一张公文,这是来京城前,特意请村正帮忙担保,请里正到县里户曹开的过所。 薄薄一张纸,花费许多人情,但没有这张纸,他连县都出不去,更别说进长安城。 在家千般好,出外万般难。 这年头,离乡二十里,就得有关系有身份,否则寸步难行。 城门官翻看了一下,“宜州同官县来京投亲?” “投谁?” “投我们村狗蛋,他是我侄儿,” “长安灯火万家,谁知狗蛋是谁?住哪坊,什么身份?” “他是常贡进士嘞,天大的才子,”老汉说着。 “在长安进士一点不稀奇,我大唐科举常贡六科,秀才第一,明经其次,进士科只排第三,明经有甲乙丙丁四等,进士也还有甲乙二科,进士录取也只是授从九品下出身而已,那个刘进士可还在京城,铨选授予何职?” 在刘宝福老家村民眼里的文曲星下凡的大才子,在长安的城门守兵眼里,也根本算不得什么。 进士还不如明经呢,明经丁等都授从九品上。 刘宝福于是站在那里思索着,回忆着,许久终于在那守城兵不耐烦中想起来了,“做官了的,做官了,是正字。” “秘书省正字还是弘文馆正字,还是司经局正字,或是崇文馆正字?” 老头哪知还有这么多正字。 “那你知道他住哪坊?” “好像住城南,” 城门守看到这模样也是不由摇头,“你们当长安城跟你们老家乡里乡村一样吗,什么都记不得,伱们到哪找人?” 不过这人看他们这爷孙模样也不容易,便好心指点了下,让他们沿天街一路到皇城南门,到那托人打听下秘书省有没有刘狗蛋这个正字。 设有正字官员的衙门也就那几个。 刘宝福爷俩好不容易进了长安城,看着那足足百步之宽的天街,爷孙俩都有些傻眼。 “阿公,这是路吗,也太宽了,比咱村子都宽。” “这叫天街,你狗蛋哥先前来信时说过类,长安天街百步之宽,长十里呢。” 刚走没几步,却又被人喝斥,让他们走大道边上。 这一路走的腿累肚饥,好不容易寻到皇城南门,又是好一通打听,好在他记起侄子大名叫刘绪。 可打听许久也没人认识刘绪,正百般无奈之际,碰到校书郎来济,“你们找正字刘绪?” “长官你认识他?” “刘绪原来与我俱在秘书省,不过如今调到东宫崇文馆了,你们是他亲戚?” 一通说明,来济道:“要不我送你们去刘正字家吧,他们家住在城南靖善寺东的靖安坊内。” 来济还特意赁了头骡子带着这又饿又累的爷孙俩去城南。 靖安坊内,刘绪妻子看到丈夫的上司来十一郎来了,还有些意外,等看到后面的一老一少,眼神有些复杂。 “你便是狗蛋媳妇吧,呃是他叔,这是他弟狗剩,” 老头是来找刘绪借钱粮的,家里饥荒了。 刘绪妻子请他们进小院,来济说还有事便先走了。 “还没吃吧,我给叔和兄弟做饭。” 刘绪妻子转身进了厨房,可揭开米缸却是空的,她回到卧室,打开了个盒子,里面放着几支银饰,那是她仅剩的首饰。 拿起一支银钗,刘绪妻子来到前面,“叔,你先在这喝杯水,我去买点菜来。” “城里也不方便,啥都要买,还不如咱乡下方便,院里就能种菜,” 刘绪妻子去把银钗当了,换了点钱,然后去买了米面,又割了点肉,买了点鸡蛋,当的钱一点不剩。 回来,和面擀面,烧火煮不托,又煮了肉和鸡蛋。 大碗不托端上来,爷孙俩也顾不得客气,端起来便蹲地上大口吃起来,碗里还有大片五花肉和荷包蛋, 爷孙俩一口气连吃五碗。 等到刘绪妻子把锅里最后一点汤也给爷孙俩盛完了,他们都还有点意犹未尽呢。 吃饱喝足的爷俩开始聊起家常,夏季发山洪,庄稼减产,这接着突厥人又抄掠,秋季庄稼更没收成,虽然朝廷减免了租调,可现在家里还是断粮了。 他只能来投奔侄子,希望借点钱粮度饥荒。 刘绪妻子静静的听着。 她老家河东,十四岁时入的隋后宫中宫人,三年前刘绪赴京参加进士科,中得乙科,获得从九品下出身,经过吏部铨选后获得了秘书省正字之职,从此留在长安。 刘绪生下来三天他爹被毒蛇咬到死了,三岁时娘也病死,打小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后来给地主家放牛,因为聪明伶俐,被选做地主儿子的书童,跟着读书,地主儿子书没读进去,倒是刘绪学的很好,让先生都十分爱惜,特收为弟子。 后来还成了乡贡,参加科举,还一举中第。 刘绪出身差,条件也差,考中进士也年纪不小了,后来便娶了宫人梅氏。 梅氏无亲无故了,刘绪也是没爹没娘,倒是互相怜惜。 只是居长安大不易,靠着正字那点俸禄实在困难,偏偏刘绪老家还隔三差五的来信,村里就出了这么一个官,什么事大家都找他,觉得他了不得,京城里当大官呢。 殊不知他只是个小小正字而已。 不多的俸禄既要租房养妻儿,还要养头代步的驴,平时还要买纸买笔等,余下点钱,全都接济老家亲戚乡邻了。 不时还会有乡人找上门来,得好好招待,最后走时还得送上点盘缠干粮。 梅氏心里虽然也觉得这样不是办法,可却又躲不开。 如果她不招待,那么村人就会戳丈夫的脊梁骨,说他吃人奶拉猪屎。 丈夫做官三年,一分家业没攒下,到是同僚朋友借遍,每个熟人那都借过钱,现在到处都欠人情。 刚发的禄米,又已经光了。 刘宝福跟这侄媳妇还是头次见,却也没把她当外人,诉说着如今村里的困苦,借粮、卖地,甚至卖儿典妻。 “以前跟狗蛋一起长大的小豆子,把妻子典给隔壁的光棍疤脸了,约定典妻三年,这三年跟着疤脸生活,生的娃也归疤脸,三年后接回,三年就换三石谷子。” “前村的赵大,爹死了棺材都买不起,把三岁的小女儿卖了,换了口薄皮棺材······” 听着这些,梅氏也只能心中叹惜,他们难,可乡亲们似乎更难。 ······· 东宫,司经局。 狗蛋刘绪正在整理校正收集来的图书,上司校书郎来济过来,“刘正字,你老家来人了。” 刘绪听了有些慌。 他现在最怕听到的就是老家来人了,他和他这个家已经负担不起了,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可他无法摆脱这些,那是他的出身,那是他欠下的债,他曾经吃着乡亲们的百家饭长大,甚至小的时候母亲病弱,村里好多媳妇的奶水他都吃过,更别说他来京考科举的时候,全村的村民们,给他凑了两千文钱,还有三十几个鸡蛋,两斗麦饭给他。 如今他出息了,中第了当官了,那么他就理所应当的要报答乡人。 虽然他连养活自己一家也都挺艰难,可没办法。 他只能不断的借钱,拆东墙补西墙。 “时间也不早了,要不刘正字今天就提前回家吧。”来济道。 刘绪停下手中活,起身,却又站在那犹豫不决,想开口找来济借钱,却又张不开口,上次借了没几天,还没还呢。 “可是要借点钱?”来济笑问。 “嗯。”刘绪最终只能沉重嗯一声,“来校书方便吗?” “同僚之间,相互帮助也是应当,”来济拍了拍他手臂,“不过你今天用不着借,走,我带你去见武馆主。” 武怀玉听了来济的话后,看着面前这个瘦弱的刘正字,有些可怜更多还是佩服,要是放后世,只怕没有谁会一直记着这些恩的,毕竟谁不先为自己考虑呢。 “先前不是刚给大家支了一月的俸料,” “下官之前借了不少钱,刚到手就先拿去还账了。”刘绪不好意思的道。 如今刘绪陷入了死循环了,他那微薄的俸禄,根本架不住众多乡亲的索要,可他却无法拒绝。 现在他借钱太多,同僚朋友都没法再借了,好在他没借京债,否则利息都能让他绝望。 “刘正字,你这情况确实挺不易的,但是我还是要劝你几句,虽然你以前得乡亲们的许多帮助,如今你回馈大家也是自然,可你也要量力而行, 你应当把更多的精力放在本职正事上来,你任正字也有三年多了,才能是有的,可精力都被旁事牵扯了, 我调你来司经局,希望你能专心办事,不要过多为杂事干扰,你如果能够升迁,那么你才有能力帮更多,否则你自己妻儿都养不活,又如何帮他人?” “你这个情况,局里可以给你照顾一下,先给你预支三个月俸,还可以再给你借支一笔公廨粮,” 刘绪月俸才一千零五十,日料杂用等合四百五,三个月四千五百钱,双俸则是九千钱,怀玉再借他两石粮,不收利息,算是局里对本衙困难官吏的一个帮助了。 “下官,下官····”刘绪已经激动的不知道要说什么了,这位出身寒微,却能够努力拼搏奋斗,从放羊娃成为进士,武怀玉也是听来济说此人能力品行出众,得他举荐后请调过来的。 他也发现这人确实才华不错,九经他通五经,而且不只是穷经儒生,庶务也不错,值得培养。 “都是衙门同僚就不说那些了,”怀玉摆摆手,“要是以后还有困难,你直接找我便是,” 刘绪感激的拜谢。 “咱们最近抄书这任务挺重的,我们现有楷书手抄不过来,我正打算把这抄书一事,分包一些出去,交给国子监的学生等抄写,” 刘绪马上说自己也可以晚上抄写。 “我说这些不是让你抄书赚钱,抄一卷书才能赚一匹绢,一点辛苦钱而已。”他摆摆手,“我看你办事能力很好,打算把这抄书之事外包出去······” 怀玉是要搞抄书外包,让刘绪做一个小外包头,比如五百卷一千卷书抄写任务打包一个项目,给多少钱外包给刘绪,刘绪可以再分包给国子监的学生等,这里面辛苦些,但肯定有不少差价的。 一卷哪怕只赚个几十钱,百卷也能赚几千了,真要操作,里面还是有些好处的,就是会比较辛苦。 但刘绪是不怕辛苦的,这比抄书来钱快的多,甚至笔墨纸张里肯定也还有些空间。 这事还不算是贪污什么的,毕竟是司经局现在真实需求,这些操作都是在正规范围内的。 甚至这种分包模式,还比较有效率。 当然,顺便给自己下属谋点小福利,也是人之常情,张承德、刘绪这样穷困的、正字们,让他们借机赚点钱,补贴家用。 这也是拉拢部下人心的重要手段。 “我唯一的要求,就是抄的书必须质量有保证,得达到要求。我给你每卷书的抄写价格是万字匹绢,按当下绢价,或二百钱。你要是能够找到人给你百钱一卷抄书,只要抄书的好,那是你本事。 纸笔墨这些,局里可以提供,你也可以照局里要求拿钱自行采购,还是那个要求,必须要达到局里要求······” “我可以先预付你三成款,然后每交付一批再给一些款,最后留两成尾款,只要全部验收合格就都拔付给你。” 这些条件那都是非常照顾了。 “谢馆主。” “把事情办漂亮,就行了,现在赶紧去支了钱粮回家招待亲戚吧。” 第225章 不主动不拒绝 第225章 不主动不拒绝 崇文馆藏书万卷,要把整理好的这万卷书,抄录数份,一下子就要抄数万卷书,一卷一匹绢,这可是一个大项目。 长安城里不仅秘书省弘文馆司经局有专门的楷书手是抄写的,长安还有许多大寺长期有抄经人。 这些人以楷书抄写,还形成了一种特别的抄经体。 长安城最有名气的抄经人,一年可以抄写两百卷,赚二三百匹绢。不过普通抄经人,可能三天一卷,一卷几十钱百钱。 这次崇文馆的这个大项目,搞起了外包抄写,不仅长安城的那些抄经人都接到单,甚至国子监,以及在京的那些各衙流外吏、杂任,甚至是一些在京侯选、侯考的小官、士人也都参与了进来。 抄经不要本钱,是个不错的兼职。 武怀玉很照顾司经局的下属们,让他们分包,从中赚一笔。之前满长安找贵族王公官员们捐书,不少王公贵族豪强可也是捐了钱的。 皇帝后来还又特拔了笔钱支持这东宫文教事业,这笔钱粮汇聚起来很大一笔,都由武怀玉说了算。 手头有钱,这办起事来就是方便,用不着一点点都打报告找上级。 采买纸墨笔张,分包抄写,武怀玉手头有钱,又有编制人员,迅速的把纸坊、墨坊、笔坊、装潢坊都给恢复,开始采购原料自家生产。 如今司经局兵强马壮,中午的伙食都好起来。 两菜一汤,一荤一素。 直接采用打菜制度,官员们还加个煎蛋。 主食蒸饼或汤饼或是米饭,每人一升粮标准。 这待遇不知道让隔壁五个局的人多羡慕,没几天时间,左春坊的太子中允、太子左谕德、左赞善大夫、司议郎、主事、录事、传令、掌仪、赞者等都跑来司经局的食堂蹭饭。 连其它五局的长官,典丞郎、药藏郎、内直郎、宫门郎、典设郎等也来了。 好在右春坊不在一块办公,否则估计右春坊的那些官员也得跑来。 对此司经局负责公厨的张承德很不满,不过怀玉倒是让他别急,现在司经局搞的红红火火,尤其是手里握着大笔的经费,其它衙门眼红是正常的。 这些官员们来蹭个饭,武怀玉也就让招待,反正光吃顿工作餐能吃多少。 拿人手短吃人嘴短,吃了司经局的饭,以后他们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不是。 武怀玉甚至还把分包一些抄写项目给兄弟衙门,让他们顺便也赚点外块,自己吃肉,也得别人喝汤不是。 东宫各衙,现在都不完备,一个个都很穷,真正的清水衙门,如今司经局好不容易搞起一个崇文馆,还弄起一个几万卷经书的抄写项目,虽然在武怀玉眼里,这其实也没什么油水,但在那些穷官眼里,这却很诱人。 别的兄弟单位公廨田公廨钱都没落实,他们司经局却是啥都有了。 “馆主,崇文馆陪太子读书的二十名学生,上面都选好了,” “这是名单。” 武怀玉拿起来看了下,跟门下省弘文馆的挑选标准差不多,皇族宗室、皇太后、皇后家子弟,宰相子弟,都是大功以上亲,也就是同祖父的族人子弟, 入选的不是皇亲国戚,那就是王公宰相子弟,身份最贵的那批人。 选的是十四到十九岁的年纪。 弘文馆学生才三十八,他们崇文馆开馆,学生更只有二十名。 每一个都是王公宰相子弟,非常尊贵。 像武士彟的儿子元庆元爽,那都没资格,因为武士彟只是实封国公,却不是一品,更不是宰相。 武怀玉的兄弟怀良,马周的儿子马载就更没资格了,一来年纪不够,二来身份差远了。 秦琼这镇军大将军,也仅是二品阶,他儿子也不行。 “十一郎,你带张和刘正字,亲自上门拜访各家,把通知送到。” 皇族李家、皇后长孙家、太后窦家、然后就是如今宰相们了,裴寂房玄龄高士廉萧瑀封德彝等子弟, 贵妃家的都不够格入选。 “二郎不去吗?” “我就不去了,” 怀玉现在也挺谨慎的,这次收集图书,结果提前弄出来崇文馆,还当上了馆主,已经有点风头太盛,就没必要再跟这些皇亲国戚、宰相王公一品家再过多接触。 “你们去就行,好好跟他们谈谈,夸赞下他们子弟,对了,跟他们说,感谢他们之前的捐书赠钱,等崇文馆藏书抄出来,到时送他们一些珍藏。” 来济笑了笑,“二郎这是想再让他们捐些钱粮?” “咱们不要求,但他们想捐赠,也不用拒绝嘛。”他笑着道。 不主动、不拒绝,这态度好。 皇亲国戚王公宰相,谁家和指头缝里漏点下来,也能让司经局肥一圈。 做为长官,能为下属谋福利,才能有凝聚力有人心,才能办事情,否则是没有威严的。 搞项目,自然就是谋福利的最好办法。 有项目就有钱粮,有钱粮,过过手都有油水,根本用不着贪污什么的。 武怀玉现在天天忙着到处挖人,挖楷书手、挖熟纸匠、挖装潢匠、笔匠,还从国子监挖人来当直学士。 校书郎、正字、书吏、书令史、典书也挖了不少。 因为司经局比较高调,他们的食堂伙食太好还引的有御史弹劾,还有人弹劾司经局提前发放俸禄,甚至给官吏匠人发粮发钱发福利。 只是这些弹劾没起半点水花,倒是给司经局挖人打了免费广告,都知道司经局现在得皇帝看重,待遇好福利高,于是秘书省啊弘文馆等一些清水衙门里的穷官穷吏,纷纷接受调动,甚至有主动求到司经局的。 一时间,平时名不见经传的司经局,居然成了长安城的当红衙门。 连蔡允恭这个平时都见不到一面的太子洗马,如今也经常往这边跑,这位弘文馆学士,如今天天中午来司经局吃饭,甚至笔墨纸张没少蹭,但武怀玉一点不介意。 各种福利待遇一点不少他的。 司经局火了,崇文馆更是一飞冲天。 连带着司经局名下的产业现在也红火起来,长安两市里开起了崇文书肆、崇文纸铺、崇文笔铺、崇文墨铺等。 武怀玉还搞出了一些所谓珍藏版图书,甚至还有崇文馆学士联名版等,既放在书店卖,也送一些给那些大笔捐赠弘文馆的皇亲国戚王公宰相们。 给王公宰相们的是免费赠送,但其它想买这些同款珍藏版书,那可就价格不菲。 这些卖书卖纸笔等收入,全都进了司经局的小金库,这钱就跟拿去放贷收息的公廨本钱一样,除了用做办公开支、公厨食堂食料钱外,武怀玉拿这钱给大家发放各种名目的补贴。 天冷了,给大家买炭买柴,还给大家定制皮袄毛衣,添丝絮被子,发肉发米,还发纸发笔。 连皮靴皮帽,一个月都发了两回。 还设立了一个内部的无息贷,本司的官吏匠人要是一时有困难,可以申请借贷,无息。 甚至还有租房补贴,骑马的交通补贴草料钱等。 司经局官吏们的收入水准直线上升,俸禄标准没变,但到手的钱粮多了,各种名目的福利、补贴,今天发米面,明天发油盐,后天发丝布的。 负责管理司里小金库的来济甚至很头痛。 “二郎,这账上钱越花越多,花不完啊?” 司经局现在是东宫唯一一个满编甚至超编的衙门,却还能做到俸禄足时足额发放,还有各种不断的福利。 “年底了,再多花掉一些,要不然账上钱太多,也不好交待。”怀玉指示,必须得在年前再突击花钱。 “啥名目呢?现在盯着我们的人可很多啊,钱分太多怕也不行。”来济还是有些太年轻,居然有钱也不知道怎么花。 “这还不容易吗?” 怀玉觉得花钱这事很容易,“这样,多采买一些纸墨笔砚,这不就一大笔开支?买来的纸墨等,国子监、弘文馆、秘书省都送些,然后三省六部五寺九监也送点, 最后再给我们司里官吏分一批。” 纸墨笔砚是很值钱的,发下来后也可以再卖掉换钱。 而这些纸墨笔砚从司经局所属的作坊采购,也增加了他们的收入,这钱可以大部份留下,开单采购原料,或是给匠人们多发点粮油福利。 司经局账上的钱让他流动起来,分散开,自然就不起眼了,甚至给其它衙门、官吏们也分些好处。 那些下属作坊拿了钱,留下大部份,采购原料,甚至再打个报告扩建作坊、店铺等,那都是支出、成本嘛。 这不断的流动起来,好比一大块肥肉在司里官吏们手上转来转去,自然而然能满手油。 不过武怀玉仔细的翻看了账本后发现,司经局现在居然短时间内就已经形成了一个很好的循环,初始的本钱都是来自捐赠、赏赐、拔款,但现在这卖书卖纸卖笔墨这些,居然很赚钱。 不是一般的赚钱,是非常的赚钱。 他以前真没想到,这年头文具这么贵,书籍这么贵。 贵的有点离谱,但偏偏长安城做为帝都,这里有最庞大的文人群体,文具需求量也是最大的。 这次收集整理抄录图书还是搞的很成功的,甚至盘活了司经局这个冷衙门,不过武怀玉看着这账本,却并不是很满足。 “十一郎,我有个想法,打算编份报纸。” “报纸?” 第226章 俱乐部 第226章 俱乐部 校书郎来济听完武怀玉的想法,道:“那不就是汉代的邸报吗?” 汉代实行郡国并行制度,各郡在京城长安都有办事处,称为邸,派有常驻代表,他们的任务就是要在皇帝和各郡太守之间做联络工作,定期把皇帝的谕旨、诏书,以及臣僚奏议等官方文书以及朝廷大事等有关政治情报,写在竹简或绢帛上,由信使快马经驿道传送各郡。 “我这个报纸不仅如此。” 怀玉当然没兴趣搞出来一份这样的抄贴。 他办报纸的念头,其实是源于这段时间搞图书后的启发,书籍很贵,纸张也贵,文化学术其实是掌握在很少数人手里的。 掌握学术,自然也就掌握了很高的话语权。 怀玉倒没想着说要去争夺这个话语权,这是很危险的事情,历代朝廷都在打压那些掌握学术的门阀士族,这里面的斗争残酷激烈无比。 他想的也只是先慢慢的插个眼布个子,学术权这个先不要去碰,碰点舆论的参与权。 “有何不同?” “内容不同,我打算办的这个报纸,暂计划叫京报,不仅是把皇帝谕旨、臣僚奏议以及有关官员任免调迁等朝廷公开内容抄录,而且还打算加上一些诗词歌赋、地理杂志、甚至是杂谈逸事、以及诸如各地物价等,” 他没打算马上弄什么时事评论这些,这些太危险,一般人没那资格议论国事。但多搞几个版面,什么诗词歌赋、传奇志怪小说、以及一些物价等,这些自然是能登,也估计能吸引一些人的。 毕竟相比起传统的书籍,这种既有些时事新闻性,又还有些杂文故事,也比较新奇。 “如果有这么一份京报,每五到十日一刊,一份五千到万字左右,你是否愿意购买呢?” 来济惊讶这设想。 “每五到十日就一刊,长期刊印,每份五千到万字,这能做到吗?” 一个非常熟练的抄书人,一天最多也就抄一两万字,普通抄书人,可能要一天才能抄一万字。 “要抄录整理编辑、校订,出稿后再抄写、校正,五到十天一刊,做不出多少份吧?” 一百个抄书人一天顶多二三百份,但出稿校订花的时间更长。 以前的邸报,就是抄录一些朝廷公文,快马传递,各郡派人抄录,也就是抄写一两份就行。 现在要搞这么多内容且出售,那自然不可能再只是一两份,那必须和卖书一样得有数量。 可卖书又不同,一本书编辑定稿后,可以边抄边卖,这报纸既然是要刊印朝廷公文等,那就得有时效性。 “五天一期比较好,”怀玉也道,“至于说抄写的问题,其实我还有一个想法,雕版印刷。” “什么是雕版印刷?” “就是雕刻一个模版,然后印刷,就跟用印盖章一样,这样雕刻一张模版,就能盖上几百甚至上千张,” 唐人还没有雕版印刷,这时代不论是图书,还是寺观的经书,都是手抄。哪怕是尚书周易诗经这些经书,都是手抄。 官方会雕刻一些石刻经书,做为范本。 相较之下,雕版印刷术在印刷那些量大的书籍上,肯定是非常有优势的,雕刻一副版,可以反复使用,而且只要校正了版,那么就不用再每本书都要校订了,甚至不需要会识字写字的人,也可以印刷书籍。 这可以把书籍的价格打下来,扩大文化的传播。 当然,雕版印刷还有一些技术性的问题要解决,雕版倒不是问题,毕竟这跟刻印章是同理,刻印也有阴文阳文,优势的匠人根本不是事。 最主要的问题还是墨水。 盖章用印泥,写字用墨水,但印刷需要的是油墨,而不是普通墨水。 怀玉觉得这也不是问题,拿出钱来,找那些制墨的匠人,重金悬赏,让他们研究,有目的性的努力,肯定是不成问题的。 将来技术成熟,还可以升级活字印刷。 “二郎这京报打算刊印很多份?” “如果五日一刊,使用雕版印刷的话,怎么也得每期刊印发行售卖个两三千份起步吧。” 来济瞪大眼睛。 两三千份,五天一刊,一月就六份,一年七十二份,每份五千到一万字,哪怕只刊售千份,那一年不也是七八亿字? 不敢想象。 “做不到吧?” “事在人为嘛。” 来济有些兴奋起来,“如果真能弄出雕版印刷之术,那何不直接印刷书籍,到时一页一二百字,源源不断印刷,还没有错误,天啊·······” “十一郎,我来解决雕版印刷的这个技术问题,你先带张承德、刘绪等几人,给我先编一期样刊我看看,” 雕刻印刷技术肯定一下子出不来,先用老法子搞邸报,“开始可以内容少些,半页二百字左右,正反一页就是三四百字,我们先弄个十页的, 内容上一半抄录朝廷的谕旨、诏书、奏议、官员任免等,剩下的刊印一些诗词歌赋、志怪小说杂文,再刊印一些各地物价等,稿子整理好后,手抄,先抄个百来份,送些给三省六部等,其余的拿去售卖,看看效果如何。” 来济对于武怀玉这想法很惊叹,却也很兴奋,他觉得这事如果能成,那绝对很了不得,尤其是那个雕版印刷术,真要是能弄出来,那到时天下的书籍都能大降价,会有很多人能读的起书了。 怀玉叫来司经局下属的纸墨笔砚各作坊和书铺等的负责人,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一下。 “谁要是能调出可以印刷的油墨,我赏赐他十万钱,甚至为他请个官。” 这个悬赏把众人激动的脸色胀红,各个拍着胸脯表示一定要为馆主解决这个问题。 午后三点左右。 太阳还高高挂着,怀玉便准点下班回家了,局里其它官员们则主动的留下来再加一个时辰班。 馆主给大家的福利太好,大家都不好意思到点下班。 怀玉可不管这些。 到点就走人,不过他对于这些勤奋的下属们大为赞赏,特别让来济他们给大家记上加班, 到时加班是要给加班费的。 骑马回来永兴坊寿阳侯府。 驼子武成立马上来牵马,怀义曾嫌武成驼背人丑做门房有点不合适,但武怀玉倒无所谓,武成挺忠心勤快的,当门房也挺敬职就留下了。 交待突厥少年奴把马好好洗刷饮喂,怀玉便往自己的院去。 “阿郎回来了。” 一进院门,便碰到个高挑的少女,怀玉瞧瞧她,“剑十三?” “阿郎,奴婢是剑十一。” 另一个少女上前,“阿郎,奴婢是剑十三。” 看着这两个长的很像的高挑个少女,怀玉有点无奈,“我建议下次你们的衣服上绣上自己名字,要不老分不清。” “好的,阿郎。” 樊玄符过门,不仅带了三个妹妹陪嫁,还一起带来了二十四个剑婢,搞的后院全是樊家人, 怀玉到现在都没认全这二十四个剑婢,主要是她们平时穿的衣服都一样,偏偏高矮胖瘦都差不多,个个相仿的十五六年纪,高挑长腿细腰的,这真是乱花迷眼。 名字就更不好记了。 便干脆给她们另排行取名,从剑一到剑二十四。 这些姑娘每天陪着樊玄符姐妹们,练剑骑马打球,这宅子里原本是有个马球场的,李瑗当初就建了马球场,还有马房等,甚至连月杖马球等一应俱全。 别的妇人打马球,那都是骑驴打,或是打步球, 可樊家姐妹们都是骑着骏马打马球, 一支马球队十人,她们刚好组成两支球队对抗,甚至还有八个替补。 双球门的球场上,樊玄符她们纵马奔驰,矫健的策马挥动月杖,争抢马球,看的怀玉都有点担忧,这运动太猛了点。 润娘、伊琳娜、高氏姐妹几个只能在场边看着,根本不敢上场。 樊玄符看到怀玉出现在球场边,便直接叫上一个替补,自己骑马下场,直奔他来。 “二郎,要不一起打几球?” “算了吧,”怀玉摇头,马球这运动挺激烈也挺刺激的,观赏性很高,不过也容易受伤,他一男的跟一群女的打,打赢打输都没啥意思。 “我约了永康公府的李三娘,过几天比一场,就在这打。” 怀玉觉得樊玄符似乎跟李三娘有点过节似的。 “好啊,到时我来给伱助威。” “二郎你不弄支马球队吗?李家程家等可都有马球队。” 怀玉看着那些高头大马和那些矫健的剑婢,心里想的却是这二十几骑人马,一天得花费多少啊。 “二郎莫不担心养马和养球手的钱粮开支?”樊玄符直接道,“长安勋戚贵族豪门,势利之家都有球队。” 马球队甚至成豪门的象征之一。 “钱粮的事二郎不用担心,我来负责,我给二郎弄支马球队,二郎有空的时候也可以跟其它家打打。” 养马球队,不仅是身份实力的象征,其实也有助于贵族间的互动联系。 怀玉本来没啥兴趣的。 樊玄符跟他说了许多马球队的好处后,他却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来。 “好,那咱就弄支马球队,” “真的?” “嗯,不过既然要玩,那就得玩出点名堂来,我打算建个大的马球场,到时跟长安各家的球队,搞一个马球联赛, 打比赛的时候,还可以请长安百姓来观看。” 樊玄符一时没明白意思,马球只是贵族间的运动,怎么还请百姓来看,还搞什么联赛。 怀玉想的却是长安既然有这么浓烈的马球氛围,那就搞大点,弄个联赛,到时既能让武家借机增添名气,甚至还可以收收门票,甚至搞点马彩,还可以跟庙会一样招来商贩买卖。 所得收益,到时联赛各家再分钱,甚至还可以设立花红奖金等,这样一来,打马球就不仅仅是个纯消费的贵族运动,让百姓们也能参与享受,还能让各家得名得利。 武家马球队要是到时成为联赛的名队,那武家不也得名得利吗? 如今的寿阳侯府和他武怀玉,在长安城只能说是小有名气,是贵族中的小新贵,跟那些门阀、世族,相差太远了。 哪怕有周国公武士彟这从叔、营国公樊兴这丈人,齐国公秦琼这义父,他也仍然还只是个小贵族。 “到时咱还可以再搞个女子马球联赛,咱家球队肯定夺魁,”樊玄符很兴奋,她打算亲自带领武家女子马球队勇夺第一。 “娘子,我算了算,今天可是个好日子,咱们不如去泡个温汤,一会晚上······” 樊玄符看着丈夫,“真是好日子吗?” “嗯,观音送子吉日。” 一听这话,樊玄符立马拉起武怀玉的手就走,“那赶紧,” “一定要等到晚上才是吉时么?”樊玄符边走边问。 “嗯,今天吉日,都是吉时。” “那别耽误了。” 樊玄符婚后到现在还没动静,可是着急的不行。 一听这话,那是片刻也不想耽误了。 “别急嘛,先泡个温汤放松一下。” “完事后再泡也不迟嘛。” “那不行,事后你最好是静卧休息,更不能剧烈运动,不能打马球啊,也最好是不要骑马, 不要练剑。 打拳也不行。” “我都答应你,但你得先给我种上个儿子!”樊玄符满心期待。“等我怀上了,以后就让妹妹们和润娘她们服侍你。” 第227章 太子 第227章 太子 腊月初八。 武怀玉特意给司经局的部属们准备了腊八粥, 黄米、白米、江米、小米、菱角米、栗子、红豆、红枣等合煮为粥。 “过了腊八就是年,咱们也要开始准备过年了。” 司经局食堂里,怀玉喝着熬煮的很浓的腊八粥,跟来济张承德刘绪几个下属说道。 这粥用料足,煮的时间久,十分浓稠且甜,司经局一众人都吃的很高兴。 古人十二月祭神,称为腊,腊月煮粥喝也算是个传统,后来佛教传入,传说腊八这天是佛祖成佛之日,于是寺院腊八煮粥供佛,民间相沿成俗。 司经局的八宝粥,十分豪华。 可谁叫今年司经局红火了呢,来济等都天天在想着怎么年前突击花钱,尽量不让账上堆太多钱。 借腊八弄腊八粥,不仅衙门里自己喝,一会大家还可以每人打上一盆回家,再发点小米红豆等,也算是腊八福利。 “今年给大家过年福利安排了哪些?”怀玉问。 “计划是买些猪羊,到时统一杀了分肉,匠人三斤羊肉十斤猪肉,吏、官则多分一点,另外还准备发些布、炭、绵,给学士们每人再安排一对鸡鸭鹅,直学士一对鸡鸭······” 三斤羊肉十斤猪肉,这对普通匠人来说,这个过年福利不错了,何况还发点布、绵、炭,能够过个肥年,特别是今年来说。 不过武怀玉却觉得过年发这点不够。 “咱们账上有钱,就不要太小家子气了,大家最近也是辛苦了,多发点犒劳一下。 我看,匠人每人发五斤羊肉,十五斤猪肉,再发五斤猪油,再发三斗小米。 “吏照此标准加两倍,官三倍,看看能不能再买些鱼发。” “太多了吧?”来济直呼就算是三省六部五寺九监也没这待遇啊。 “怕啥,明年事情还多呢,今年大家年过好了,明年不就更有干劲。” 司经局可比不得人家三省六部诸衙,人家过年了,不仅上面会有专门的拔款赏赐,下面也会有许多孝敬。 好比吏部,选人五月开始登记,到十月份,就要到吏部来正式面试铨选,且每年冬十月起,也是各地州上计的时候,这时能少的了给这些主管部门的孝敬? 冰敬炭敬其实到了哪个时代都一样。 人家吏部都不需要自己怎么准备,有的是下级部门给送东西发福利。 司经局只能靠自己,手里有两个,赶紧给大家改善一下。 “我·······我就不拿了吧,”来济还年轻,有点读书人的清高,觉得总发福利拿的不好意思。 怀玉却是喝了口粥然后告诉他,“你不拿我不拿,下面的人怎么拿?” “长安大,居弗易,下面小官小吏甚至是匠人们,要养家糊口,也都盼望着过年能够发点东西改善下生活呢,” “二郎教训的是。” “别忘记给三省六部九寺五监,还有咱们东宫詹事府、左右春坊,甚至兄弟各局也送一份,” 这世上既有明面上的规则,也有看不见的潜规则,但也仍是规则。 虽然司经局不等不靠,是自己谋福利,但赚了钱也还得给别的衙门分享一些,只要分享了,大家也就没有人再来挑你毛病,但你要是吃独食,那就会成为众矢之的,这社会就是如此。 蔡允恭今天被召到内廷参谋,回来的晚了点,但依然还是来司经局吃午餐,对今天的八宝粥,蔡学士很满意,夸赞连连,甚至还作了首诗。 吃完了,也不客气的接过食堂厨师老王送上的一小桶粥,然后又拿了一斗配好的还没煮的八宝米,特意过来跟怀玉打了个招呼,便又回弘文馆去了。 “蔡学士还真不客气啊。” 蔡允恭这个太子洗马,真的就是个挂名兼职,每天除了吃饭的时候能看到他,其它时候他都在门下省弘文馆里。 不过武怀玉倒挺喜欢这老头,司经局大小事务他都交给怀玉,一点滴不插手,这样的人谁不喜欢,至于说吃顿饭,领点福利那算什么。 弘文馆干活,司经局吃饭,老蔡也挺洒脱。 崇文馆新设,新授的那几个学士、直学士们,也都是其它五品、五品以下官兼职,不少都不是国子监的博士、助教们兼职,这些人说实话教书先生,很穷。 来崇文馆现在也没什么事,就是轮流给太子讲课,然后参与图书的整理,他们虽然不能跟老蔡一样还天天跑来吃饭,但怀玉却很体贴的把午餐折成粮发给他们,平时的福利也是一点没落下他们的。 喝完八宝粥,巡视了一遍司经局,再去崇文殿转一圈,太子承乾今天又被李纲训了。 李纲气的胡子乱抖,面红耳赤的,一根灵寿杖在金砖上不停的点头,直言太子顽劣。 把八岁的承乾训的都快哭了。 孔颍达、陆德明等一干崇文馆学士在旁边也没有一个劝的,反倒是轮流上阵教育。 太子脑袋都快要垂到裤裆里了。 “李公、孔学士、陆学士,今天腊八,局里熬了些腊八粥,大家喝点暖明身子,这天是越来越冷了啊,” 怀玉笑着打断了几人狂轰滥炸。 好不容易才把承乾从他们手底下捞出来,怀玉领着承乾在外面转转。 “今日又因何事?”怀玉笑问。 “书没背好。”承乾气鼓鼓。 “走,先去喝粥,喝完粥再说。” 怀玉并没太大兴趣去当太子老师,但他毕竟现在是崇文馆馆主,太子是崇文馆的馆学生,他也无法完全不理会太子。 拉着闷闷不乐的太子到食堂喝粥,怀玉没跟他谈什么功课礼仪这些,倒是说点民间新鲜趣事。 太子喝着粥,听着这些故事,倒也是慢慢的就又变的开心起来。 毕竟才八岁的孩子,哪怕是皇太子,又跟普通孩子有多大区别呢。 喝完粥,怀玉又把他送回去。 离开时,太子还有些舍不得他呢。 可李纲他们也喝完粥,早就在等着继续好好严加教导太子殿下了。 可怜的娃啊,为何好多从小被立为太子的太子,却很难继承大位呢?怀玉觉得就是教育不行,期望太高,小小年纪就以储君来要求,可人家毕竟就一小孩。 哪怕是那些成年的帝王,天天被那些什么言官谏臣规谏,都是受不了,何况一个小孩。 可惜这种事情,怀玉插不上嘴,李世民自己不是什么楷模,却偏偏想让他儿子做到比他更完美。 带着心中的几分不太舒服,怀玉依旧准点下班回家。 后院球场, 剑姬马球队仍在捉对争抢,看这女子马球,怀玉倒看出了几分美式女子橄榄球的激情来了。 今天的樊玄符一改往日飒爽形像,反倒是十分淑女了。 没有骑马上场,反而大袖长裙的坐在场外很远观看着。 “娘子今日不舒服?” “妾今日挺好的。” “那怎么没上场,可是来事了?” “没有。” 仙姬今天居然有几分不一样的温柔。 “妾有了。” 怀玉震惊。 “二郎怎么这表情?” “昨天虽是吉日,可也没这么快吧?” “妾就是有了,我感受的到,观音娘娘昨日送子与我了,已经在我肚子生芽。” 怀玉大笑。 要送也是我送的,怎么可能是观音送的。 “不信伱给我把脉。” 怀玉还真给她搭了下脉,不过就算神医也没这本事。 可樊玄符坚信她已经怀玉上,甚至走路的时候居然学人家大肚婆开始叉腰,那步子迈的都跟人家已经六个月一样了,弄的怀玉哭笑不得。 她有点走火入魔一般,连饮食都格外注意,甚至有点神经质似的提出要单独住南院,饮食衣物等都只让贴身的剑婢服侍,连陈润娘她们请安都不让了。 “你不会怕她们敢生什么坏心吧?”怀玉头痛。 “没有,妾只是想静养,好好养胎。” 怀玉心想你这也太夸张了,但不管怀没怀,先顺她意吧,她想怀孕都有些魔怔了。 “这些天,让妹妹们服侍你。” 她还真说到就做到,直接把怀玉赶出南院,然后说以后不许他踏入院内,有事就在院门口,让剑一她们通知她就行。 被赶出小院,站在门口怀玉哭笑不得了。 樊玄符怀孕的消息转瞬就全宅皆知。 武柳氏最为高兴,兴奋的跑去慰问儿媳妇。 老武也挺高兴。 虽然怀义的妾侍都已经有两个早怀上了,但老武头还是很高兴的,添丁进喜啊。 老头跟儿子坐着聊天。 “有个事我要跟你说一下。” “阿耶你说。” 老武吞吞吐吐。 “我在城外曲江买了个小院,还买了二十亩地。” “嗯,挺好,方便阿耶在神机坊做事。” “那个,我···我····” “阿耶莫不在那养了个别宅妇?” 还真被怀玉猜对了,老武向来挺忠厚老实一人,居然也开始养别宅妇了。 据老武交待,其实那是老武新上司,军器监杨师道送他的家伎。 还是两个。 杨师道是杨恭仁的弟弟,李渊女婿,桂阳长公主驸马,封安德郡公。 这杨师道挺得小舅子李世民赏识,他兄长杨恭仁罢相挂职雍州牧,杨师道则出任了太常卿兼军器监。 杨师道的堂妹嫁给武士恪的从弟武士彟,所以两人也算有亲。 杨师道来军器监对老武挺不错,他在曲江也有个庄园,在那宴请过老武几次,然后就把两个年轻的家伎送给了老武。 没错,是两个。 大唐的穷人们穷困之极时,会典妻卖女。而那些权贵世族,却流行蓄养家伎,这些家伎地位较低,有些歌舞才艺,平时以歌舞招待客人,若是有贵客,甚至还要陪宿。 贵客若是喜欢了,直接就赠人。 赠妾在唐朝很流行,一般的家伎、婢妾,他们轻易的赠人,还当做士人间的风尚。 “我那天多喝了两杯,然后晚上在杨家庄园住下,结果·······” 嗯,结果杨师道安排了两年轻漂亮的歌伎招待,第二天一早更是直接把这两人送给老武了。 老武一时没敢把人往家领,就偷偷在曲江郊外买了个小院和一块地,暂时安置在那。 “阿耶怎么现在才跟我说?” 老武红着脸皮道,“她们有了。” “甚?” “怀上了,两个都怀上了。” 怀玉瞧着老武,还真挺惊讶,都六十一了,这老树发新芽枯木又逢春啊,这真是个不小的惊讶了。 这家里王氏也还年轻啊,也就生了两个,还以为老武不行了,没想到在外面这么厉害。 “阿耶,你能确定这是你的不?” 老武一听这话怒了,啥意思? “耶息怒,我也是先让你确认一下,只要能确定是你的,那就赶紧把事跟阿娘说明,把人接回家来, 但是,以防万一,咱一定得确认好,妾可以领回家,孩子可不能认错啊。” “不会错的,这事我清楚着,跟我时都是处子。” 第228章 贵族范 第22八章 贵族范 武怀玉本以为寿阳侯府会有一场风暴降临。 可当他代替有些不安的老武,单独跟柳氏说起这事,柳氏居然很淡定,那不是假装的淡定。 “你明天就跟你阿耶去曲江,把人领回来,” “阿娘你不生气?” “这事你阿耶有些糊涂,怎么能养在外宅呢,让人知道了,要是被弹劾,还有可能受罚夺官,多大点事,直接领回家来不就是了。” ······· 怀玉觉得这是大事情,可柳氏觉得这不值一提。 男人纳妾很寻常,何况老武如今虽六十一,可也还是七品职官,家里现在条件也不错,以前家穷没条件,只纳了一妾。现在有条件了,再纳两个年轻妾侍也很正常。 乡间地主老财,但凡丰年收成好,地里多收个百石粮,都会想着纳个妾买两个婢,何况老武还是个官。 再则,这是别人送的。 “阿娘你真不生气?” “为啥生气,这妾又没花钱,如今肚里还有了两崽,家里又添丁了。” 怀玉想说,这添丁也不是你的孩子,可转念一想,这时代观念不同,武柳氏的大妇地位又没有人可撼动。 嫡庶有别。 妾永远是妾,永远威胁不到大妇地位。 至于说妾生子,那也没事,家族壮大,需要人丁,自己有两个嫡长子,妾侍生点庶子,也是嫡子的帮手。 更不需要担心庶子能威胁到嫡子,或是抢夺嫡子家业什么的,这年代,国法、家规、宗族把这些保护的很好,根本不用担心。 这么一想,确实没什么可太生气的。 老夫老妻了,又不是年轻人还会吃醋。 想想人家柳氏跟王氏都一起生活九年了,都相处的还算和谐,王氏也是个有文化且年轻漂亮的女人,但不也被柳氏训的老老实实。 次日一早。 怀玉便准备车马去接人。 武柳氏居然也要亲自去接人。 武柳氏不仅要亲自去接人,还让怀义也去,连王氏都叫上了。 “把我的诰命礼服拿来。” 武家搞了个车队,很是浩荡。 武柳氏不仅自己穿上县君诰命服,还让怀玉怀义兄弟也穿上绯袍玉带,老武全程很尴尬。 樊玄符听说这事很兴奋,也想去看热闹,但怀玉说她现在不适合坐车骑马,她立马就不去了。 一行人浩荡出城,来到曲江郊外。 在怀玉的那块地不远,老武买了个小院,暂时安置着杨师道送的两个家伎。 不得不说,杨师道不愧是弘农杨氏名门出来的,他父亲那也是隋朝的王爷, 这位贵族,出手十分大方。 那两妾侍十分年轻且漂亮,据说出身也不低的,以前也是士族官宦人家的千金,后来因罪沦落教坊,老杨将她们买回家,平时也是绫罗绸缎日子不错,就是弹弹琵琶唱唱曲。 据老武说,两人陪他的时候,还是头回呢,所以怀孕后他才能说这就是自己的。 杨师道把两人送给老武,连两人的衣服首饰也都送来,甚至还搭了两个婢女。 怪不得杨师道后来能成为李世民的宰相,这贵族范儿十足啊。 当家大娘子驾到,两个年轻的女人脸上掩不住的惊慌。 她们被老武安置在此,其实也很担忧。 这年头女人不怕做妾,妾毕竟也是有地位保障的,但别宅妇就不同了,这顶多算是奸情,生的儿子都只能是私生子。 可老武一直不带她们回去,她们也没办法,突然一群人杀到,她们都已经想到了最坏的结果,当家娘子将她们打一顿,绞了他们头发划花她们脸,然后打发人牙子把她们卖掉,甚至肚子里孩子都被打掉。 慌乱无措,她们直接就跪下了。 “起来吧,无须这么大礼。” 武柳氏今天很威严,那县君的诰命服效果不错。 老武今天很怂,全程没说话。 武柳氏则借机给两个新人立规矩。 绯袍的怀玉、怀义哥俩,今天就是助威的,王氏和怀义兄弟的几个妾,甚至都帮着武柳氏摆开排场。 等武柳氏摆足威严,立足规矩后,这才宣布要接两人回侯府。 两人顿感劫后余生,再次跪下,对着武柳氏千恩万谢。 刚才她们是真感觉在鬼门关里走了一趟。 别宅外妇就怕见正室大妇,那跟老鼠见到猫一样,骨头都软了。 怀玉看到这场面,心情也挺复杂。 身份的时代,一切都是从身份出发的。 武柳氏一路上还请了响器班吹吹打打的弄的好不热闹,让所有人都知道,老武家大娘子今天为夫纳妾。 还特意让人宣扬了一波,这妾是桂阳公主驸马安德公杨师道赠的。 一赠一纳。 既赞扬了杨师道的贵族范,也全了武柳氏贤惠当家娘子之风,武杨两家也因此被许多人称赞。 让人羡慕啊。 老武被许多人议论和羡慕,这六十多岁了,还能一次纳两美妾, 一树梨花压海棠。 美滋滋啊。 人接回家,武柳氏还特意让怀玉再去趟杨师道家,送上一笔礼物感谢。 武家跟杨家也算有亲,不过怀玉跟杨师道不熟,见过面但招呼都没打过,没往来过。 他也是有意的不太主动跟杨家往来,不过今天肯定避不开。 挑上一些礼物,火砖盐、香皂、葡萄酒、梨酒、柿子烧、秋梨膏,一些人参养荣丸、五子衍宗丸等丹药。 长公府。 杨师道对武怀玉的登门拜访很热情,看他拿来的这些礼物,笑着道,“这可都是长安很有名的好东西啊,听说有价无市,一件难求。” 怀玉跟随杨师道进府,公主府很大,很奢华。 公主今日进宫去看望太上皇去了,说来杨师道其实是桂阳公主的二婚老公,公主初封桂阳公主,是李渊第五女,隋朝时嫁给了番州总管赵讷的儿子赵慈景,后来赵慈景为李唐战死,李渊也是立即又把女儿改嫁给了杨师道。 杨师道是隋观王杨雄的幼子,身份地位都很高,其家族更是李渊大力拉拢的对象。 桂阳公主改封长广公主再嫁杨家,跟杨师道也婚后快九年了。 公主跟赵慈景生了两个儿子,跟杨师道也生了一个儿子,不过这个儿子历史上就很有名了,不是有本事有贤能, 他长大后娶了李元吉的女儿, 后来在母亲去世后,在服丧期间居然与姨母永嘉公主淫乱通奸,结果被姨夫窦奉节具五刑虐杀。 听说长广公主是个擅写诗的才女,可惜今天没机会见到。 怀玉暗暗打量杨师道,杨师道也在打量着他。 杨师道先前做过灵州总管,在任时多次击退突厥入侵,他先前还担任过吏部侍郎。 虽然看着挺年轻,但不得不说,李渊挑女婿的眼光还是不错的,柴绍、窦涎、杨师道、段纶、冯少师等都是很有本事,且出身都很好。 杨师道很会聊天,头次正式见面,却能把气氛聊的很热络。 怀玉告辞离开的时候,觉得杨师道真是个不错的人,而且他能感受到,杨师道属于那种很守旧的传统贵族,贵族范很足。 杨师道还给他准备了一车回礼。 要说这样的人确实值得交往,但是吧,他又能感觉到杨师道跟他不是一类人,甚至杨师道的这些热情外表面,仍难掩人家并没有真正看的起他,没有平等交朋友的意思。 那只是一种贵族礼仪,对面只是表面热情客套,甚至回很重的礼,也不过是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那么一种拉拢的意思,并不是平等。 虽然这也很正常,人家弘农杨氏,驸马都尉,还是太常卿兼军器监,爵位也是郡公,凭什么跟你平等相交? 不过怀玉还是挺喜欢秦琼程咬金甚至是樊兴他们这些老粗,人家比较直接。 杨师道则有点虚伪。 刚才杨师道还要留他吃饭,可怀玉说天色不早了,赶紧离开,他觉得如果在杨家吃晚饭,估计杨师道一会还要留他住宿,到时可能还要安排家伎相陪,明天可能就送他了。 这种好事还是算了。 天阴沉,突然就下起了雪。 北风呼啸,大雪纷飞。 怀玉伸出手接过那大片的雪花,雪花落在掌心,很快融化。 天一日冷过一日,对老百姓来说,越发难熬了。 回家到,高惠安赶紧给他扫去身上的雪。 “快换身衣服,到屋里暖和。” 武家房里有火墙、火炕,还有炉子,这个冬天并不寒冷。高氏帮怀玉更衣,一边在旁边告诉她那两女人接回来,如今安置北院里了,又说两人一个姓赵一个姓许,都是河南人。 零零碎碎的说了许多。 怀玉看着她很努力的想要取悦自己,也觉得挺不好意思的。 “最近天冷了,你屋里还缺什么不?” “什么都不缺,妾一切都很好,现在每天早上还在喝一杯羊乳两个鸡子,还要喝碗小米粥。” “那长胖点没?” “昨个才刚称了,现在一百零八斤了。” “嗯,挺好。” 怀玉打量她,发现跟刚从宫里领回来相比,确实变化挺大。之前很瘦,脸也黄,而如今变白胖不少。 肤如凝脂,跟凝结的猪油一样白,这正是唐人很喜欢的白胖。 以她的身高,一百零八斤倒不算肥,甚至还有点偏瘦了。 看到怀玉打量她,高惠安既害羞又欣喜,忍不住挺直了腰。 “八段锦现在练的怎么样了?” “现在早晚练一遍,感觉练完浑身舒畅轻松许多。” “嗯,坚持练,能强身健体,” 怀玉起身,高惠安脸上带着不舍与失落。 “我先去北院请安,再去看看玄符,” “你收拾一下,今晚我过来。” 一听这话,高惠安脸立即通红,眼里放光,连连点头, 怀玉走前又问了句,“方便么?” 第229章 六扇门 小妾 第229章 六扇门 小妾 屋外寒风呼啸,院子里已经积起厚厚一层雪。 屋内红烛燃烧,灯光摇曳,散发着暧昧的灯光和催人心动的香味,屋内十分暖和,今天的炕似乎烧的太旺了点,怀玉坐在上面本想跟高惠安好好聊会天,结果热的脸通红,衣服一件件的脱,最后只剩下一件薄薄的内衣。 高惠安也不知道是热的,还是紧张的,那张圆脸红通通的跟个桃子似的。 “我去弄一下。” “外面这么冷别出去着凉了,热就热点吧。” “我给阿郎取两个梨子来吃。” 高惠安等这天等许久了,这会却又有些手足无措。 “要过年了,你有跟你姐联系吗,能不能见个面什么的?” “我姐姐······”说到她宫里的姐姐,高惠安犹豫了许久,最后还是对怀玉说起了一段往事。 高惠安低下头,细声说着。 窗外大雪纷飞,屋里红烛摇曳,小炉子上烧着壶水,水汽升腾。 “我阿姐名叫惠通,大业七年,也就是十五年前,那年我才五岁,天下苦于征辽之役,我阿耶在清河率千余人发动起义,以高鸡泊为根据地,后与窦建德汇合,自称东海公······ “那时我阿耶与窦建德称兄弟,窦建德率部来投,阿耶将我阿姐嫁给了窦的兄弟,” 她叹声气,“打我记事起,就没过过什么安生日子,阿耶带着人马整天与官军打打杀杀,经常要转移逃跑,我娘就是一次转移时落到官军手里被杀。 我便一直是跟着阿姐长大的,到大业十一年,父亲早跟窦建德分道扬鏣,还自称翼王,虽然一度将隋朝的涿郡通守击杀,可自己也因轻敌被隋太仆杨义臣所杀,部众多投窦建德。” “长槊侵天半,轮刀耀日刀, 譬如辽东死,斩头何所伤。”怀玉念起知世郎王薄的无向辽东浪死歌,这位举起反隋起义第一面旗的好汉,比高士达他们起兵还早。 “我姐夫对我姐不错,但在武德四年虎牢关一战,窦建德大败,我姐夫也战死军中,阿姐与孩子还有我皆成了俘虏·······” 她叹气,“当年阿姐虽是阿耶拉拢窦建德才将她许配给姐夫,但结婚十年,却相处极好,可怜阿姐最后却被没入唐宫,还被赏赐给了当时的秦王,后来做了刀人。” 刀人是隋朝时才设立的一个宫中低等品级的后嫔,与承衣一样,是趋势皇帝左右的。 当年李世民因功高,特封天策上将,于是李世民也有了承衣、刀人这样的妾侍,这是其它亲王没有的待遇。 高惠通为秦王府刀人,并不是带刀的女侍卫,这个刀其实是一种量药的工具,她在宫里的职责,其实就是李世民的贴身医疗女官,但也不是医师,只是负责侍药这些的。 “你姐是陛下内命妇?” 刀人品级虽低,但也是有正式封号的皇帝妾,属于内命妇,跟一般的女官、宫人是不一样的。 “嗯,” 高惠通入李世民府中前,已结婚十年,有三子二女,入秦王府后,得李世民看中,授予了刀人封号。 转眼,她入宫也有五年了。 “如今呢?” 李世民即位称帝,高惠通若得李世民信任,那也应当晋升了品级封号。 “阿姐在今年四月卒于秦王府,葬于长安龙首原。” 这话一出,怀玉愣住,他明明记得之前高惠通说她有个姐姐在宫里,时间对不上啊。 “刀人高惠通死在玄武门宫变之前,但我姐还活着。” 怀玉迷惑。 “我阿姐其实没死,当时只是对外称病死,其实是假死,她奉秦王教假死离开,在平康坊以另一个身份秘密活动。” 这些也能说?怀玉惊讶了。 “那时形势越来越紧迫,陛下也深感不安,开始谋划应对,派了屈突通坐镇洛阳大本营,又派张亮联络山东豪强游侠甚至大盗等,然后让我姐假死,换身份在平康坊,借教坊青楼掩护·······” 高惠通没死,反而替李世民搞地下情报,借平康坊的教坊青楼姑娘们交际应酬的便利,刺探消息,也暗里替李世民联络、传递消息,甚至做刺杀这样的事情。 而在六月初四以后,高惠通与张亮他们,一起组建了李世民的地下情报机构, 代号六扇门。 这个六扇门是个秘密机构,专门是对付建成元吉的余党,还有隋末以来那些反王残余势力,以及一些地方上的流贼盗匪,甚至是暗里反对皇帝的那些世家豪门的。 这个六扇门只是个代号,名义上是隶属刑部,实际上没有人知道这衙门设在哪,都有谁。 一切都是皇帝直接掌握。 虽然成立时间不长,但是以当年秦王府的那班秘密人马为基础,如今扩张的很猛,实力很强。 长安城里到处是他们的眼线暗桩。 “你也是六扇门的?” “我不是,但我阿姐是,我出宫前,并不知道阿姐还活着,我当时说还有个姐姐在宫里,说的是另一位堂姐高惠顺, 我是到了府上,后来阿姐才秘密联系上我,我才知晓原来阿姐还活着,” 事情并不是太复杂。 刀人高惠通是李世民的贴身妾侍,在他身边五年,表现的很好,还生了孩子,深得李世民赏识,后来李世民安排他假死出宫在外负责情报收集联络这些,就算宫变成功,李世民也没再让她回去。 而是给了她另一个身份,也算是给了她自由,她能跟自己原来的三儿二女再次一起生活,不过也还是要担负起秘密任务。 高惠安是张阿难挑给怀玉的,当时高惠安还不知道姐姐还活着,但怀玉怀疑张阿难肯定清楚高惠通的秘密身份的,这极可能就是一步伏棋。 如今高惠通不仅再联络上惠安,甚至还把她发展为自己的线人。 只是她可能没想到,高惠安居然会把这些全告诉怀玉。 “你为何要对我坦白这些?” 高惠安满面通红,很是不安,她咬着嘴唇,鼓起勇气,“我是阿郎的妾侍,虽是宫中所赐,可来了武家,以后生是武家人,死是武家鬼,今晚阿郎来我屋里,我不想还瞒着阿郎。 之前我想告诉阿郎,可却犹豫不决,找不到机会。 现在终于说出来了,心里也轻松了。” “要是阿郎厌恶我,我也无怨言。” 六扇门。 怀玉之前也早怀疑过李世民肯定有个锦衣卫一样的情报机构,没想到居然叫六扇门。 还是个隐秘的机构。 更料不到这六扇门还有位女当家,居然是自己妾侍的姐姐。 “阿郎,六扇门除了张亮和我阿姐,还有个人也是其首领,阿郎以后当心些。” “谁?” “安元寿,我怀疑他送给阿郎的那个伊琳娜就是他安插在阿郎身边的眼线。” 这个是武怀玉真没想到的。 安元寿居然也是李世民的特务头子?他可是安兴贵、安修仁两国公的安氏嫡长子啊,那么年轻那么显贵。 才十六,居然也是六扇门的首领之一? 不过想想,高惠通原本还是宫中刀人呢,三十岁的高惠通在宫外有三子二女,在宫里还有两个女儿,不也是六扇门的大姐头么。 甜言蜜语的安元寿啊,自己还真把他当成个可交的朋友,谁知道这家伙也不简单。 被欺骗了感情啊,伤心,这比魏征明刀明枪老捅他还让人伤心。 一直只以为高惠安高胭脂可能是宫里安插的眼线,谁知道胡姬伊琳娜也是。 这尼玛,自己小小的散侯,用的着这样吗? 这个六扇门也真让人后怕啊。 果然搞秘密特务的,没几个招人喜欢啊。 “天不早了,咱们别光在这聊天啊,” “春宵一刻值千金呢。” 高惠安忐忑不安,见怀玉这话,既惊讶又欣喜,“二郎今晚还留下吗?” “二郎还留奴在武家吗?” “你不是说生是武家人死是武家鬼么?” 被翻红浪,满室生春。 对坦白的高惠安,武怀玉没厌恶,这事毕竟也早有心理准备,况且就算知晓她身份了,难道还真要赶走,能么? 如果这事不是她坦白,是怀玉自己查出来的,那肯定心有芥蒂,虽会留下,但心里有刺,不会真心待她, 可人家这般主动坦白,怀玉还挺感动的。 幸好樊玄符现在自己一人住个小院隔的远,要不真担心半路杀出个提斩马的樊玄符来。 事后,她紧紧的搂着怀玉不肯放松,感觉这就是个梦一般。当她决定把一直埋藏心中的秘密说出来时,其实是做好了被赶走,或是被厌恶的结果的。 “我阿姐让我每隔一旬跟她接头一次,把二郎和家里的事说与他听,若是有什么大事,直接送信到平康坊听雨楼,” “你以后照旧,” 武怀玉笑着道,“反正咱家也没啥不可告人的秘密,让她们知晓又如何。” “我可以送假消息。” “不用,再说咱家也不止你一个,估计除了伊琳娜,也还有其它人,你送假消息,不立马就被识破。” “胭脂那丫头不是眼线,我能确定。”惠安道。 “没事,你一切照旧便是,无需做什么。” 怀玉心里记下了平康坊听雨楼,他知道平康坊有很多青楼楚馆,春风楼听雨楼都是其中比较有名的,想不到听雨楼居然是高惠通的六扇门秘密据点。 张亮,出身贫寒,务农为生,后来投奔瓦岗,当年就是以告密才得到了李密赏识,带兵打仗稀松拉垮,但这人搞情报工作却是把好手,之前就是李世民手下负责这块的。 他也是这次实封四十八功臣之一,封右卫将军、长平郡开国公。这个家伙平时在朝中倒是不显山不露水的,最近还因为跟赵郡李氏的一个名声不好的寡妇公然搞在一起。 跟程咬金搞清河崔寡妇一样,张亮也搞了五姓中的赵郡李氏的寡妇,不过两寡妇,清河崔寡妇名声还不错但赵郡李寡妇就是个很放荡的女人了,据说这李寡妇跟张亮搞在一起,还要张亮把元配妻子休掉娶她。 张亮的元配妻子是他当年还种地时娶的平民女子,还给他生儿育女。 当然张亮除了搞五姓破鞋,还有个事就是他收养了许多义子,不是收养那些战争孤儿、乞丐什么的幼儿做义子,而是收养了许多军中部下做义子,甚至有些本是游侠无赖,甚至绿林马匪山贼出身的,还不是十个八个,而是百八十个,而且还在不停的收。 现在怀玉知道他居然还是李世民秘密特务机构六扇门的首领后,立马觉得张亮这些很出格的行为,似乎又变的很正常了。 搞五姓破鞋、收江湖好汉为义子,说不定都是为李世民服务的呢,怪不得人家日后能当宰相, 情报头子,那妥妥的皇帝心腹啊。 不过他还是决定,以后跟张亮少来往。 就是安元寿那个夭寿的家伙,以后也得多提防一些。 幸好他也没什么野心,也就想着当官之余赚点小钱,要不然但凡有点啥野心,估计早让李世民知晓了。 难怪李艺的老婆被巫婆术士说有贵人之像,裴寂有天命这些,李世民都立马就掌握的一清二楚了。 以后得慎言慎行啊。 六扇门,太吓人了。 第230章 皇帝闷鸟 第0章 皇帝闷鸟 东宫,显德殿。 皇帝在殿前照例检查了士兵们箭术后, 来到廊庑下,有些迫不及待的把笼里的鹞鹰放出来,架在手臂上玩赏着。 这只鹞鹰极为雄俊,灰背白腹短喙利爪。 虽然个头不大,却是十分凶猛的猛禽,连老鹰都难敌其手,遇到了只有逃跑的份。 “这鹞鹰可真俊。”张阿难赞叹道。 “许洛仁送来的,凉州都督武士彟进献的。” 皇帝喜欢驰射打猎,也好鹰犬,这只鹞一送来皇帝就喜欢的不得了,天天要逗玩许久,“年关将近,也没时间带着出去打猎,只能等年后了。”李世民道。 正说话间,右百骑许洛仁在远处高声道,“魏左丞请稍等,某去通报陛下。” 可魏征却根本没理会,“陛下就有前边廊下,还需通传什么,” 李世民看到魏征往这边来,当下来不及把鹞收起,于是直接将鹞藏入怀中衣内,刚藏好,魏征已经到了近前。 “臣魏征拜见陛下。” 李世民看到魏征没好气的道,“何事?” 魏征刚才已经看到了皇帝把鹞鹰藏在怀里了,这会却只当没看到,他正色向皇帝进谏,开始讲古代帝王由于安逸享乐而亡国的故事。 魏征书读的很多,讲历史故事的口才更好,这讲起来就没完没了。 李世民虽面色不快,可也不好打断魏征的进谏,明君得能纳谏啊。 皇帝隐忍,只想他快点说完,结果魏征没完没了,讲完一个君王又讲一个君王。 等到魏征终于讲完,这都已经半个多时辰了。 皇帝怀里的鹞鹰开始还在动,到后面已经彻底没有动静了,魏征也才终于停下口舌。 “陛下,以铜为鉴,可正衣冠,以史为鉴,可知兴替。” “前事不忘,后世之师。” “陛下若欲大唐长盛不衰,还请多纳谏用贤而不要沉迷享乐·····” “臣告退!” 魏征退下。 李世民取出鹞鹰,那只雄俊的鹞鹰已经被皇帝闷死了。 看着这只雄俊的鹞鹰,李世民面色阴晴不定。 张阿难笼着袖侍立一侧如雕塑般。 “这个该死的魏征。” 张阿难没接话,皇帝马上天子,年轻气盛,如果真嫌恶魏征,刚才直接就训斥责罚了,可皇帝却把爱鸟闷死,事后才说这么一句,很明显皇帝并没有真怪罪魏征之意。 皇帝摆弄了会鹞子,发现确实死透了,无奈的放到一边。 “阿难,你是否觉得朕怕魏征?” “陛下非是怕魏征,只是尊敬魏征,魏征虽然冒犯天颜,但直言敢谏,所谏所言都是忠言良策,陛下也清楚这些,所以才并不怪罪于他。” 李世民叹道,“朕其实很讨厌魏征,非常讨厌,他就跟只苍蝇一样总是在耳边嗡嗡乱飞烦的很。可如你所说的一样,魏征不管是弹劾文武官员勋戚,还是犯颜进谏,他所弹所谏,也并非循私谋利, 虽说这些出于公心的进谏、弹劾,有些也不合情理,但朕不能因此责怪能进言进谏者而堵塞言路,反而还得嘉赞奖赏他, 朕也希望能有魏征这么一个刚直不阿的人,能够时刻在朕身边提醒朕,也能够一支鞭子一样时刻监督鞭策这些勋戚官员们。 自六月以来,朕不仅没杀魏征,还给他从詹事府主簿到谏议大夫再到尚书左丞,一路越级提拔,正因为魏征是朝中最敢谏最敢言的,他不仅能够犯颜直谏朕,也敢弹劾无忌、段纶等宰相尚书大臣外戚。” 面对着身边的心腹总管,李世民倒也是难得的说出这番话来。 一句话,皇帝并不是很喜欢魏征,但皇帝需要有魏征这么一个人。说难听点,皇帝需要一条咬人的狗,好听点就是有个进言敢谏的谏臣。 魏征撕咬的人越多,其实皇帝对他越会赏识,说到底魏征不管是弹劾长孙无忌还是武怀玉或是萧瑀陈叔达段纶等,他弹劾的理由都是非常正确的,也都是维护皇权维护朝纲的。 就如同上次长孙无忌带刀入殿,这个事情虽然李世民绝对相信大舅子的忠诚,但必须得有那么一个人站出来狠狠的弹劾无忌,要站出来维护皇帝的威望,尤其是对这些外戚、功臣。 有些话皇帝不好说,就得魏征这种人来干。 魏征狠狠弹劾,皇帝再出面宽恕,如此一来,既敲打警告了一下这些心腹元从们,又还能再示恩。 张阿难侍奉过四朝天子,哪不知道这些。 只要魏征不做死干损害皇帝名誉、权威的事,进言劝谏、弹劾官员这些,都不会让皇帝抛弃他,相反他弹劾的越狠,才越能显示他的价值。 当然,这样的臣子,还必须得是个孤臣,这样皇帝才能放心,绝不能结党。 “朕听说魏征上次与王家结亲不成,还欠了武怀玉一大笔债?” 张阿难道:“魏左丞上次要跟王家结亲,因王家要百万陪门财和百万彩礼,魏左丞一时拿不出,便以房屋和三千卷藏书做抵押,找长生堂抵押借贷了二百万钱, 长生堂是武怀玉和其妻樊氏投钱的,樊娘子是奴干孙女,奴便把手里的一些赏赐的钱绢也投进去了·······” 张阿难没隐瞒自己在长生堂投了钱的事。 “魏征现在欠多少钱?” “上次武怀玉跟魏征已经私下协商好,魏征因违约,现在交还借的本钱,再付一月利息,加违约的三月利息,加上一点费用,总共是一千贯钱,这一千贯钱一年内偿还,则不再计息。 如果一年内未能偿还,剩余的就要按月息十分计息······” 李世民摇了摇头,“这个魏征,唇舌如剑,纸笔如刀,可要说到置业倒真是不行,想攀附旧士族五姓女也没娶成,倒欠下千贯钱。 你一会到内库取一千贯钱,送去魏征家,就说朕知晓他情况,特赏赐给他的,让他把欠长生堂的债先还了。 他那宅子听说房屋破旧不堪,伱让将作监派人去给修一修,把几间堂屋翻新一下。” 魏征刚闷死了皇帝心爱的鹞鹰,可皇帝却还要赏他一千贯钱还债,还要给他翻新宅子,这可还真有几分千金市马骨之意啊。 “陛下圣明,如此一来,有魏征这个榜样在,以后臣子都知道陛下虚心纳谏,大家就都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李世民捧着鹞鹰去一角埋了,“许洛仁,你给武士彟去封信,以后不要再进献鹰犬了,朕身为天子,不能玩物享受。” 张阿难奉旨前往永兴坊魏征家赏赐。 特意搞出了很大动静。 “请尚书左丞魏征接旨!” 魏征大门口,紫袍玉带的上柱国、汶水县公、内侍监张阿难走下马车,一队百骑护卫。 魏征正在家里翻看刚从长生堂赎回来的藏书,裴氏在一旁边唠叨,“这约定还款日子已经到了,一千贯钱分十二月还,每月要还八十多贯,这月该还钱了,可拿什么还?” 魏征却依然在看他的书,似乎根本没把这事放心上。 “你倒是说话啊,这一年内还不完,那明年可就有利息了。” “到时再说。”魏征头也没抬。 “你啊,”裴氏无法。 这时,老仆来报,说天使来宣旨,“是内侍监阿阿难县公。” “甚事?”裴氏担忧。 魏征放下书,捋了捋胡须,“刚才我进宫奏事,陛下在玩鹰看到我来便把鹰藏在怀里,我就故意长谏一番,把陛下鸟闷死在怀里了,难道是要来降罪于我?” 裴氏一听,气的顿足,“你说你怎么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我难道做错了?这国家百废待兴,天子当勤政治国,而不是架鹰走犬。” “就你能!” 裴氏气的抹眼泪。 魏征却是一脸淡定的去迎天使接旨。 预料中的责罚并没有到来,反而是赏赐。 而且不是一般的赏赐。 装了几大车的钱绢,足足一千贯的。 “魏左丞,陛下称你直言敢谏忠心耿耿,听说你不善置业,导致如今欠下巨额债务,陛下念你忠贞,特赐下这一千贯钱让你还长生堂债务,陛下还说,联姻结亲这事,也要量力而行,切不可借债买亲了。” 魏征看着那些钱绢,愣住。 难以相信。 “张监,陛下那鸟?” “闷死了,已经埋了,陛下已经下旨,让各地以后不许再进献鹰犬。” 魏征惊讶之余心中激荡,满面通红。 “陛下还说,魏左丞先前进谏所说的以铜为鉴,以史为鉴很好,陛下说他还要以人为鉴,以魏公为鉴,可以明得失,希望魏公以后能够继续保持,忠直进谏。” 张阿难笑着继续道,“魏公不如现在就去隔壁把武学士请来,直接把那笔债消了,以后也是无债一身轻。” “好。” 魏征也终于主动前隔壁武家拜访。 武怀玉听说魏征拜见还有些奇怪,等出来见了才知道皇帝赏赐他一千贯钱给他还钱,魏征是来还钱的。 一起来到魏家。 张阿难指着还在马车上的钱绢,“一千贯钱绢,” 怀玉笑道,“魏公,浩荡天恩啊,” 魏征难得的朝北叉手拜谢。 怀玉收下钱,给魏征写了一个书条,然后跟魏征的那笔债务也算彻底的了清。 魏征感到浑身轻松一截,这个事终于了结了。 张阿难上前,“魏左丞、武学士,陛下还有句话让我转告二位,远亲不如近邻,你们二位又同殿为臣,皆是陛下信任赏识的臣子,以后还希望二位和睦相处。” 魏征居然很痛快的点头,“谢张监转告陛下,魏征领旨。” “嗯,俺也一样。” 武怀玉呵呵一笑。 本来以为魏征欠下他一千贯钱,一时半会还不清,到时就得一直受制于他,起码要恶心他,现在皇帝都出手了,以后还是要消停下。 就是不知道,魏征这邻居,能不能也消停下了。 第231章 家族未来 武二娘 第1章 家族未来 武二娘 周国公府。 怀玉在庭院里架起炭炉,一边待炭火燃起,一边把带来的食材加工。 玉米粒穿串、土豆切片穿串、红薯拿荷叶包了外面糊上黄泥,又把新鲜的牛肉、羊肉切成小块穿串······ “这一粒粒金黄金黄的好漂亮啊,这个叫玉米是吗,二哥?” 周国公府,二娘子好奇的问怀玉。 “嗯,这就是玉米,嫩玉米,暖室里种的。” 二娘也帮着穿玉米,还偷偷的吃了一粒,“好甜。” “蒸煮也好吃,加点奶酪更鲜嫩,不过穿串炭烤,撒上些调料也另有风味。” “我都要吃。” 武士彟换了身便服过来,后面还跟着元庆元爽兄弟俩。 “这可是祥瑞,” “四叔回来,侄儿特意弄些来给大家尝鲜。” 雪后初晴,院中雪地里搞烧烤,还挺有情调的,连杨氏都带着三女儿也一起来凑热闹。 炭火烧的旺盛,怀玉便开始把串好的串放上去烤。 今天准备的食材挺多的,不仅有各种羊肉,还有鹿肉和牛肉,另有鸡鹅等,蔬菜也多,长安的百姓冬天除了吃点白菜萝卜其它的菜是难有的,但贵族们家里却有温室暖棚,绿叶菜子也是不断。 烧烤要好吃,必须得有好的调味料,怀玉是个喜欢吃的人,早就弄出来许多独家秘制烧烤料了,如今出门的时候,直接带上几包就行了。 有的要事先腌制一下,而有的新鲜的肉甚至无须腌制,直接烤就行。 “魏征就是个棒槌,长安的勋戚贵族们心里都清楚,不要拿他太当回事就行。”老武一边把泡好的海带打结,一边说道。 “打狗还须看主人,魏征如今乱吠,其实都是陛下刻意支持的,朝中需要这样一个人, 魏征是隐太子的人,是丧家之犬,本来在朝中也没什么根基,这样出身的人,是个很不错的谏臣人选,尤其是适合对新皇的元从旧部们监督,这些人都是陛下心腹元从,甚至还是宗族亲戚,有些话陛下不好说,但魏征来说就很方便了······” “侄儿也早明白,要不然我也不会一直对他容忍。” “你可是给魏征挖了个大坑,让他栽了个大跟斗,要不是陛下替他出钱还债,魏征以后就得处处受制于你了。” “这是他自己给自己挖坑,不自量力,我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武士彟却只是呵呵一笑,这可是能从商人到开国功臣的人物,哪会看不出这件事情里的一些问题。 “我可是听说,权知让弹劾你和魏征前夜,突然收到了一封秘信,” 怀玉哈哈一笑。 武士彟道,“给魏征一个教训也好,但点到为止,伱莫以为这事没人知晓,我都能知晓,你觉得宫里会不知晓?知晓的人估计很多,如今魏征亲事也黄了,还赔给你一千贯钱加一个魏公酒秘方,适可而止吧。” “那种人,以后少招惹,它就是坨狗屎,多看两眼都脏。” 武士彟在凉州都督任上,倒也挺顺利的,有武威安氏家族的支持,在那边一切都还好。 这次回京是来朝集,年后还要再回去。 他对长安朝堂上发生的事,都很关注,也有自己独特的看法,武怀玉从押百骑左营,到如今的司经局太子洗马兼崇文馆馆主,这个调动,他觉得倒是好事。 早早成为东宫重要班底,未来可期。 毕竟太子总有成为天子的一天,到时一朝天子一朝臣,潜邸旧臣自然也将成为朝堂新贵。 只是武怀玉心里却始终有个坎。 心里有个声音说承乾将来当不了皇帝,可又有个声音总在响起何不试试逆天改命,若是能够扶持承乾继承大位,那收益自然也更大。 但怀玉觉得凭他个人能力,是很难改变这事的。 这让他现在很纠结,也有意的不怎么去靠近太子。 可在别人眼里,武怀玉现在妥妥的小太子的东宫班底了。 “我听到些风声,上次无忌带刀入宫事发生后,兼之尉迟恭殿上争功,事后还一直对封赏有怨言,这让陛下很不满, 年后,可能会有许多原秦王府的新贵外放出京, 程咬金可能出任剑南泸州都督,尉迟恭任山南襄州都督,黄君汉任夔州都督、李大亮交州都督、郭孝恪赵州都督, 李绩仍任并州都督、李靖仍任安州都督,李君羡任兰州都督······” 怀玉丝毫不怀疑这些人事调动消息的真实性,只是听后也很惊讶。 这上面的这些,那都是秦王府时的大将了,不少都是实封功臣,大批外放,虽说是担任都督这样的要职,但同时这么多人外放,也很惊讶了。 “我丈人呢?” “他大概是调左监门卫大将军,仍留在京,侯集君加右卫大将军·····” 怀玉接过一把串好的海带,“四叔知道六扇门吗?” “听说过,怎么?” “张亮是六扇门的首领,安元寿也是六扇门的,四叔记得提防一二。” 武士彟却只是哈哈一笑,“其实没必要担忧六扇门,我们这些臣子对圣人对大唐忠心耿耿,还怕监察吗?” “处处提防,藏着掖着那才是有鬼。” 怀玉佩服,这老江湖果然不一样,姜还是老的辣啊。 “其实你也不用担心,这六扇门本来就主要是冲着建成、元吉余党,还有就是隋末的那些枭雄反王,以及如今各地残留的那些山贼马匪们去的, 真要说监视,魏征那棒槌肯定也比你更是重点监察对象。” “我家里起码有两个六扇门眼线。”怀玉道。 “你挺机灵啊,能识破两个,不必管它,”武士彟道。 “你跟王家结亲这事,办的漂亮,王家兄弟旬休时会去族学指导我们武家弟子,我回来时还见过他们,很有学问的人,” 武士彟虽然娶了弘农杨氏女做续弦,但能再与太原王氏结亲,他也是很高兴的。 一串串烤串喷香。 怀玉叫大家过来品尝,武家三姐妹叽叽喳喳的连声叫好,武元庆武元爽兄弟也觉得这烧烤挺不错,比厨子手艺都好。 “二郎以后多来给我们家烤串。”元爽吃着烤羊肉串一边道。 武士彟看着自己两儿子,再看看比他们大不了多少的怀玉,不由的暗自叹气,怪不得大哥士棱总说并州武氏家族,那么多族人,但年轻一代里真正出色的也就怀玉怀义兄弟俩和武希玄了。 他在两儿子的身上,看不出半点他们这代人当年拼搏奋斗的样子,只有贵族纨绔气息。 怀玉烤串的手艺可是很好的,不仅羊肉串外焦里嫩味道极好,就是烤的蔬菜,杨氏和武家三姐妹也吃了不停叫好。 特别是那玉米粒串,最得三个小姑娘喜欢。 杨氏都连连夸赞。 “等回凉州后吃不到这些可怎么办啊。”武二娘道。 “二兄送你些玉米种子,到时你在凉州后院花圃里可以自己种一些,也挺好玩的,等成熟了就能采摘了吃。” “好啊好啊。”武二娘很高兴,“二兄还得再送我些这个烧烤调料,” 武士彟看着女儿们高兴的样子,满眼里都是宠溺,“二郎要是还有些种子,那我还真要带些回凉州种植,到时也在河西多种祥瑞。” 一家人雪里烧烤,边吃边烤,怀玉最后还教丫头们烤,倒是其乐融融,吃饱之后再来壶热茶,欣赏后院绽放的寒梅。 “明年估计要出兵解决朔方的梁师都和云中的苑君璋,你有没有什么想法?”武士彟问。 怀玉喝着杨氏煎的茶汤,感受着这浓郁的味道。 却是摇了摇头。 “今年陇右走了一趟,战场残酷,如果不是朝廷征派,我不想自请上阵。” 武士彟只当他是以前进山修道还有些观念未变,但也不勉强,“你如今改为文职,在东宫做馆主,倒也不错, 我在凉州,都读了不少你的诗,听说现在好多诗人都称你为边塞诗派的大家,对你的边塞诗十分尊崇。” 怀玉现在已经不再解释这个了,反正他以前解释过不是自己写的,也没人信,如今做了崇文馆馆主兼学士、太子洗马这文职后,他倒觉得有这边塞诗派宗师身份,其实挺好融入那些学士文官之中。 “你觉得明年能打赢这两仗吗?”武士彟问。 “我觉得主要还是梁师都,苑君璋其实不足为虑。” 苑君璋出身边地豪强,他爹曾是代州长史,刘武周起兵后,把妹妹嫁给他,并授他为宰相内史令,此人勇武且有谋略,刘武周兵败后,他们逃入突厥。 突厥杀死了刘武周,让苑君璋统领其旧部,控制着朔州云州。后来唐朝招降了高满政,苑君璋兵败孤身逃奔突厥。 武德六年,苑君璋几次引突厥军反攻马邑、雁门,数次被击败,可最后还是攻陷马邑并杀死了降唐的荣国公高满政,但之后苑君璋并没守住马邑,而是退守云中的恒安镇。 苑君璋因为当年刘武周被突厥所杀,因此虽是得突厥扶持却也一直对突厥人保持距离。 退据恒安的苑君璋此时部下多弃他而走,大唐对他采用的还是招降策略,希望能够如招降高满政李大恩这些人一样,授他铁券、官爵将他招安,免的逼的他投奔突厥。 苑君璋畏惧,同意投唐,可他刚迎接唐使拿了李渊赐下的铁券,结果遇到突厥使者的逼迫,却又把唐使囚送突厥,仍依附突厥。 连苑君璋的儿子一心想要投唐,都被他囚禁。 今年这次颉利大举入侵,被李世民击退,必然会让大同的苑君璋这残部醒悟,继续抱着突厥人也没有前途了。 况且他们兵微将寡,孤处塞外,缺粮少甲,根本也难以在夹缝中长久维持的。 归附大唐是唯一道路,只要大唐这边再加点筹码,多展示点诚意,苑君璋肯定就会归降,到时云州自然也就收复。 武士彟道:“既然你这么认为,那你何不做点什么,比如上书皇帝进言献策,或是亲自去恒安劝降招抚,若是事情能成,岂非一大功?” “我知道你新婚燕尔,但年轻人遇到了机会就得抓住,不能放过,这样的好机会可不常有,还是得以事业为重。” “你若是愿意,我来向陛下进言,举荐你秘密出使恒安,你这寿阳侯虽也有军功,但军功还是不够多, 况且以后想再进一步,要想封公,那必须得有足够的军功才行的。我还年轻,更应当多努力争取,咱们武氏家族,以后还得靠你们来带领。” “没有足够的功名官爵,自身都难保,又何谈带领家族?” 第232章 大嫂 第2章 大嫂 瑞雪兆丰年。 进入腊月以来,下了好几场雪,一场比一场大,天也一天比一天冷,尾檐下都结了厚厚的冰溜子。 天寒、大雪,红梅绽放。 长安城的贵族们在赏雪,那些士人还吟诗做赋。 不过对于底层的人来说,他们感受到的却只有老天的威严和无情,一夜北风吹,天明又有许多穷人、乞丐冻死。 很多百姓冻的在家瑟瑟发抖,连门都出不了,衣服太薄御不了寒,唯有破屋还能挡些风雪寒冷。 怀玉起来,昨晚依然睡的很香。 暖炕真是过冬的宝,躺在上面人都不想起来。 樊玄符真的怀上了,武怀玉自己把出来的喜脉,确认自己怀孕后,樊玄符现在把自己隔离在了小院,就自己贴身婢女服侍,其它人谁也不能进那院,吃用饮食就更别说了。 对于这份小心,怀玉也无话可说,聪明的润娘她们更是绝不靠近小院半步,更不会这时送什么吃食,以免万一有什么事扯不脱干系。 虽然怀玉觉得玄符有点小家子气,但毕竟头胎,小心谨慎一些也说的过去。 他现在一天都只能在院门口见了玄符一两面,还是她出来散步时隔着院门聊几句。 虎斑细犬和金毛松狮突然从雪地里奔跑过来,直接就往怀玉身上扑,这两只狗子很喜欢雪,下越大越兴奋,在雪地里奔跑打滚。 近来很忙,都没时间去打猎,这两只本来是好猎狗,现在也只能天天在这院里养膘了,幸好这院够大。 樊五娘僧婢三姐妹过来,一人一件皮毛大氅。 “阿郎也不怕冷。” 自大娘子玄符安心养胎后,倒是让这三媵四妾们可以雨露均沾了,一旬十天,他们七个,媵一人两天,妾一人一天,刚好排满,倒是苦了武怀玉,只能经常找借口休息。 安排的满满当当,一点空闲都不给留,这都出自县君武柳氏之手。 只有在媵妾们刚好来事的时候,还能有个喘息,可现在武柳氏居然跟她们七个交待,万一遇上不便之时,便让她们安排自己贴身婢女通房。 怀玉坚决反对。 “你们这是要来打雪仗吗?” “我们才不打雪仗呢,太冷了。” 怀玉却是童心未泯,直接抓起一把雪,捏成雪团就扔向僧婢樊五娘,五娘措不及防,雪团落到肩上,溅散开来,洒到脸上脖子里,冷的一激灵,惊叫起来。 樊九娘金刚便立马抓起雪团还击,为堂姐报仇,怀玉仗着身手好,灵活走位,边走边还击,几个媵妾都被他打的尖叫连连。 “十三,快来帮忙。” 打不过的她们赶紧叫自己的剑婢上场增援,这些侍女们倒也知晓怀玉平易脾气,也都纷纷加入战斗。 怀玉一时也寡不敌众,被一群女人围攻,雪团乱飞,砸的雪粉四溅,浑身都是雪粉印子。 两只狗子也加入战斗,增援怀玉,扑倒一个又一个。 等玩了好一阵,才终于结束,大家都玩的头顶冒烟,满面通红。 这下倒是一点也不冷,甚至有点热了。 “赶紧回屋去,可别受凉了。” 回屋换了身衣服,早餐也已经准备好。 羊杂汤、小米粥,配上点酸萝卜酸海带小菜,一点霉豆腐,再来笼小笼包,丰盛又营养。 高惠安姐妹俩现在都快养出双下巴了,白白胖胖还带着点婴儿肥了,虽然还没有一百二,但也差不了几斤了。 不过好在怀玉天天让她们锻炼,身材也只是丰腴倒不肥胖,虽然武柳氏觉得再胖点好,觉得肥美才好,但怀玉觉得现在就挺好。 “这几天来送礼的客人不少,另外咱们家的庄子、租客也都陆续来送礼,”润娘负责管怀玉这院的账,趁着早餐时间,给怀玉禀报。 “今年大家不是都挺困难吗,怎么租客还来送礼?” “今年大家都困难,但年底了,总得有所表示,这既是惯例,也更是礼节,少不得的,今年交不了租,可送点家里的土产,鸡鸭或是些干蘑菇、薪炭之类的也是表表情义。” “咱们永兴坊里的许多街坊邻居,也都来送礼。” 永兴坊紧邻皇城东宫,这里的居民大多是贵族官员们,也有一些是长安诸衙的吏员杂任等,加少部份的工匠,还有些则是租住的士人、学生等,相对来说,还是条件较好的一批人。 但今年情况都不是很好,不少人之前也都来找坊里的武怀玉借过钱粮,有些人已经还清了,有些还了一部份,还有人则还没还,要过年了,便要上门来坐坐,有钱还的就还钱,没钱还的也要来打声招呼,甚至不管贵贱,总得送点年礼表示表示。 武家在永兴坊里算新贵,官爵地位不是最高的,最高的是秦琼,还有几位皇亲国戚,但武怀玉却是坊里对大家最好的,借粮借钱不说,甚至有个什么邻里纠纷,家庭矛盾,找上来,武怀玉父子也愿意帮人调解。 做为新贵,武家很愿意结善邻里,以提高武家名誉的。 之前武家嫁女娶亲,甚至还邀请了街坊吃席,还给每家发了面,就是酒席剩下的饭菜,也都送给了坊里穷困的人家。 如今永兴坊不少普通坊民,把孩子送到怀玉家的铺子里做学徒伙计,或是直接送到武府做随从仆人,因此怀玉既是他们的街坊邻居,甚至也是他们的东家。 别看齐国公秦琼那是实封功臣第四,他妻子还是县主,其它几家皇亲国戚也都地位尊贵,但要说如今永兴坊里,名声最好的还是武家。 “对了,隔壁魏家,也送了些礼物,有一套书,还有两坛魏公酒,裴娘子亲自送上门的,她说先前的事非常感激二郎呢。” “哦,给回礼了吗?” “奴自作主张,给回了一套香皂、两块陇右盐砖还有两块剑南茶砖,裴娘子收下了。” 怀玉喝口羊杂汤,味道鲜美滴很。 上次皇帝替魏征还了那一千贯钱后,怀玉自然也是把账了结了,房契、藏书都还给了魏征。 这事了结后,魏征对怀玉好像改变了些态度,起码在门口碰到了现在也会打声招呼了。 裴娘子更是经常不时的来登门拜访一下武柳氏。 “阿郎,千金堂的赵掌柜,还有长生堂樊掌柜、宝玉堂刘掌柜、美玉堂杨掌柜他们也都来府上,提到年底了,是否要把账上的利润,拿一些出来支使给大家?” 怀玉的各个产业,有自营的也有合伙的,但都用的是东伙模式,主要由掌柜的打理经营,东家只负责选掌柜和投钱、审核账目这些,平时的事务是不管的。 分红的账期约定的都是五年一期,不过每年可以适当支取部份。 怀玉自然是不缺钱,但掌柜、资深伙计们还是想分一些过个喜庆肥年的。 “账上利润多么?” “几家商号铺子今年都赚了不少,除去开分号、进货买原料等等开支,也还有不少剩余,放在账上暂时也没什么用,闲置着。” 账上有钱闲置,最好的利用当然是扩大规模,开分号,不过怀玉也明白,其实大家也很在意眼前的实惠。 特别是那些掌柜、伙计们有资格拿身股的,都想早点分钱改善下现状。 “五年一账期,账期还没到,但大家也确实辛苦了,这样,拿出红利一半来先分吧。” 一半红利,东家的银股拿九,掌柜伙计们的身股拿一,其中大掌柜独享半成。 “没有身股的伙计、学徒,以及那些医师、药工、匠头们,除了辛金外,过年也要发点福利赏钱,润娘你辛苦一下,把这些账弄出来。” “对了,咱家里的也别忘记了,” 武家如今也是大宅门,主子仆役很多,虽说家里公用这块是武柳氏管着,但怀玉还是坚持他院里出钱,给大家发月钱。 老武怀玉怀义怀良爷四个,每人每月三千钱。 武柳氏、大嫂程氏、妻子玄符、小妹每人也是三千钱。 樊家媵嫁三姐妹还有老武妾侍王氏,每人是两千钱,至于润娘、高氏姐妹、伊琳娜,还有怀义的三个妾,以及老武新纳的两妾,每人则是一千五百钱。 再往下,就是家里的奴婢仆役了,剑婢们每人每月五百钱,其余的则是三百、二百钱和一百钱。 这笔钱是月钱,也就是零花钱了,并不算是工资。 尤其是那些奴婢们,正常来讲他们是没有工资的,包吃包住包衣服等一切,但怀玉还是每月给一点,相当于赏钱,他们可以买点自己想买的东西。 虽然每人不多,但现在家里人多,算下来一个月也得好几万钱,虽然老武夫妇觉得没必要,但怀玉还是坚持发放,他现在产业不少,这点开支倒不算负担。 这钱发下去,效果还是不错的。 润娘、僧婢几个管钱粮账目的,怀玉甚至还有一份额外补贴,如润娘本来是月钱一千五,但怀玉额外补了一千。 平时也还会经常给她买些首饰啊,甚至直接给她些钱绢,毕竟她可是自己宠妾,还是大会计,管账也很辛苦。 大嫂程氏也会给她院里的下人发一份月钱,这个事怀玉不干涉,大嫂也是个富婆,程咬金的嫡长女,出嫁时十里红妆,陪嫁几百万,地都千亩,私房钱丰厚着呢。 昨日怀义带大嫂去程咬金家送年节礼,怀玉倒也跟着去了,程咬金告诉怀玉,他年后要去剑南泸州做都督了,都督四州军事,皇帝派他去蜀中,主要原因是剑南的獠蛮一直在作乱。 益州大都督窦轨之前就上奏,要出兵镇守叛乱獠人,李世民没允许,只让安抚,但明显效果不好。 现在派程咬金这心腹去做泸州都督,这杀神去了,估计得有不少桀骜野蛮的獠人部落要被抹除了,长安到时可能要多几万獠人奴隶。 反正程咬金这还没出长安呢,就已经问怀义、怀玉兄弟俩,到时想要多少獠蛮,他到时替他们买,绝对便宜,而且优先挑选最强壮的丁口。 代购獠奴,产地一手价格,据说程咬金不是头次跟人谈这个买卖了,好多跟程家关系好的,他都接受预订。 清河崔氏据说胃口很大,想要找老程弄上千八百的獠蛮奴回来种地。 斯斯文文的程大嫂,对父亲也不客气,直接竖起一个巴掌,“阿耶给我留五百,要青壮的。” “不就五百个,没问题,”老程答应的很痛快。 可大嫂却接道,“不是五百个,是五百房。” 五百房,那就是五百家獠奴,最起码得是一对青壮夫妇带上两三个孩子,或是一两个不算很老的父母,哪怕一房按五口算,这岂不得两千五百人? 怀玉都惊讶了。 “一房奴隶算五万钱,这五百房,不得两万五千贯?”大嫂虽有很厚的嫁妆,也拿不出这么多来吧? “青壮的獠奴,还是按房卖,在长安会很抢手的,到时卖掉四百房,留一百房,差不多这一百房獠奴都不用花钱。”大嫂说的挺平淡。 怀玉却直呼卧槽。 看不出来大嫂还有这天份,这算盘打的好啊。 从他爹那拿一手货源,原产地一手价格,没有中间商赚她的差价,还是最优质的奴隶,包送到长安,她可以提前找好买主,到时直接让买家交钱提贷,都不用她操什么心,这赚取的利润,还真有可能白嫖这百户獠奴。 那可是价值能达五千贯啊。 这獠奴原产地肯定便宜,尤其是战俘的话,但长安却不便宜啊,所以按长安价,那这就是价值起码五千贯。 “二郎要不也预订五百房?”大嫂对怀玉道。 “程叔,能有这么多俘虏?” 老程哈哈一笑,“既然我都亲自出马了,那还能轻饶了好些叛獠,当初段纶、窦轨、郭行方、韦云起他们征讨叛獠,哪次不是要俘虏数万,我岂能比他们差,不说俘十万,但三五万总得要的。” 怀玉一点不怀疑程咬金这话,这家伙是真干的出来,反正在唐人的眼中,西南的獠、蛮、羌等这些土著,根本就算不得人。 管你多少人叛乱,既然搞事情,引的大军征讨,那些将军总管们可不会查的那么清楚,到时大军过处,皆夷为平地,人口皆俘虏,发卖为奴,都是再正常不过的操作了。 “那我也订五百房?” “没问题。”老程哈哈大笑,言语间,爷几个,已经把西南一千户獠人部落内定成奴隶了。 怀玉也清楚,他如果能从中赚五千贯,回头肯定要拿出一两千给程咬金和他部下们的。 这就是权利, 窦轨段纶郭行方等以前也都是这么干的。 第233章 四绝 第3章 四绝 清晨。 太极宫门的鼓最先响起,紧接着贯穿长安东西三条大街和贯穿南北的三条大街,新设立的鼓楼上的街鼓也依次响起。 六街街鼓咚咚,将整个长安城唤醒。 寒风雨雪中,骁卫的巡骑士兵,也再不用每天大早就满长安的报时传达开门了。 诸城门在鼓声中缓缓打开,长安一百零八坊也渐次开门。 许多早早要上朝的朝官,便第一时间出坊而去,一些为生计寻活的百姓也是顾不得被窝的暖和,也早早在寒风中等待开门。 天太冷,怀玉都不再骑马,改乘马车。 身为太子洗马,他现在职官和本品都是五品,需要每天早朝,这么冷的天,说实话是真不想离开那暖和的火炕,可惜他年轻少壮,不可能跟裴寂、李纲他们一样享受到不用早朝的待遇。 出了坊门,怀玉便看到六街鼓楼,这新设的六街鼓楼,还是怀玉与姐夫马周一起奏言请设的,源于有一次旬休怀玉跟马周一起烧烤闲聊,说到每天早上骁卫传旨开门奔跑十分辛苦,怀玉便说可以设立街鼓。 长安的鼓有很多,东西两市有市鼓,每天午后开业前敲鼓三百下,太极宫前还有反馈民情和疏通冤案的登闻鼓,兵部也还有鼓舞士气的军鼓,太常鼓吹署有配合庙堂乐曲的乐鼓,太史局有漏刻计时的漏鼓。 马周一听觉得很有道理,拉着怀玉细细详谈许久,然后回头便写了道奏章上呈,请在长安六大街设立鼓楼,另外在长安各街的紧要位置设立望楼。 晨昏报时,严防夜禁。 钟鼓楼和望楼之间,还可以用一套旗语遥相传递信息,使得偌大的长安城内,可以最快的沟通,尤其是在严防奸细、擒拿贼盗等方面有帮助。 他在这奏章后面还特意署上了怀玉的名字,他自己名字排在怀玉后面,并没有独占这功劳,李世民看过后很满意,与大臣们一番商议后,很快就安排上了。 于是如今长安城里不仅各城门、坊门、街角有武侯街铺,也多了许多钟鼓楼和望楼, 每天清晨,街鼓次第响起,千门万户打开,而每日黄昏,鼓声再响,则是城门坊门关闭夜禁开始。 清晨,皇宫承天门的鼓最先响起。 长安外城诸门,四更一点开门,而皇宫宫门,五更一点开门。 寒风刺骨的雨雪清晨,上朝是很辛苦的,街道因雨雪而泥泞,马蹄都是在泥浆里趟着。 要说来长安城虽然很大,但基建也真的一般。 别看长安御街宽达百步,但都是土路,连沙子都没铺上,平时灰尘漫天,这雨雪季节,那就更别提了,雪水泥浆都成浆河。 官员们还能骑马乘车,这普通百姓就只能趟着走了。 怀玉觉得自己可以给雍州衙门提个建议,从浐河挖沙子运来,在长安六街铺出一条沙堤,也不需要说六街铺满,起码铺出个三丈宽左右来啊。 还有就是长安城里马骡太多,这城市管理不到位,牲畜随地粪便,又不能及时打扫,搞的到处都是粪屎污水,在这个雪雨季节,就更显得污秽横流了,实在太影响大唐天朝的形象了。 马上要过年了,怀玉盼着早点封印散衙放年假。 马车外寒风呼啸,街上泥浆成河。 怀玉坐在马车里面倒是十分舒适,这马车是樊玄符特意为他订制的,马车很大,双马拉车,里面空间宽敞,更是做了保暖设计,厚实的车厢壁还加了一层保温,车座还防震,甚至车厢里还有暖炉,可以喝茶吃点心,甚至有个书架,还能看书。 若是闲情逸致来了,还能写写字画幅画做首诗啥的。 玄符体贴他,每天上早朝,还特意安排了四个剑婢同坐车厢里服侍他,喝茶下棋甚至写字都可以,聊聊天也行。 大唐官员春节假期还挺长,新年七天假,从年前两天到年后初五,然后元宵节还有七天假。 不过京官们其实新年时也挺忙碌辛苦的,高级官员们除夕还要陪皇帝贺岁,所有京官初一更是得参加大朝会。 车帘子拉上,外面天不亮也看不到什么,倒是冷风直灌。 怀玉一手抱着个暖炉,一手捏着棋子,跟剑一她们下五子棋。 四个剑婢那个个都是练出马甲线,提着斩马能飞檐走壁的彪悍女子,打马球的时候争抢起来更矫健,但要说到下棋,哪怕是五子棋她们就水平都很一般了。 武家下棋水平最高的还得是润娘,人家以前在李府就叫司棋,打小学棋那不是白叫的,连怀玉的围棋象棋都是得她指点后才突飞猛进的。 连带着他现在五子棋水平都提升很多,四个姑娘都下不过他。 “哎呦,阿郎也不让我们点,没意思。”剑三有着魔鬼身材,却偏偏是副娃娃面孔,跟金刚芭芘一样反差,相处久了,她们现在也喜欢跟怀玉撒撒娇什么的。 马车停了下来。 车夫在外道,“二郎,前面堵车了。” “有辆马车陷泥坑里了,估计马上就能好。” 怀玉听的很无语,永兴坊就在皇城边,这里的路都这么烂,可知其它远些的街道路更差了。 几个剑婢棋下不过怀玉,不肯受虐,坐在马车上无聊。 “二郎给奴画幅像吧,上次你给剑一姐姐画的小像好漂亮,跟真人一样。”剑三央求。 小姑娘一撒娇,怀玉就笑着答应了。 要说来武怀玉如今画人像的水平,不敢说长安敢高,但绝对是最真实最像的,虽说如阎立德阎立本甚至阎小妹他们一家子人像绘画水平很高。 但有秦琼尉迟恭那两副门神像在宫中贴着,不论谁见过都要说声好。 尤其是那些勋戚王公们,他们可不会跟阎家兄弟一样说什么画要写意要神韵这些追求,他们只是也想要一幅这般传神逼真的画像。 最好是能跟那两副一样,得是等身高的全身像,还得画的威猛一些。 想要找怀玉画像的人太多。 反正他算一算,还真画了不少,给皇帝李世民画过,还给皇后长孙氏画过,又给太子承乾画过,还有卫王李泰、汉王李恪、楚王李升几个也画了,李世民还想要画一副全家幅呢,把韦贵妃等妃嫔还有其它皇子公主全画上,不过这工程太大,暂时还没开始。 除了给皇家画,程咬金一人就让怀玉给他副了好几幅,紫袍玉带的,冕官礼服的,披甲骑马的,这家伙要求最多,不过人家也不亏待怀玉,每幅画都让他很满意,钱绢礼物都是几车几车的做为报酬,不收不行。 怀玉给秦琼、樊兴也画过,还给张出尘画过,连房玄龄杜如晦长孙无忌高士廉几个也画了。 想要找怀玉画像的王公贵族都排着队。 侯君集家管事直接拉来三车钱绢要插队,怀玉没答应,这事还弄的侯君集对他很不满。 画像这个事,对怀玉来说不算难,只是他又不是画匠,说实话并不乐意天天画。 但不管是谁,画完后都无不赞叹有加的。 那些画了像的,那绝对是要把这画好好装裱起来,然后挂起来,甚至还得办个酒会邀请亲朋好友什么的一起来观看观看的。 “画个简笔吧,没时间。” 怀玉车上有笔墨颜料等,不过画副简笔小像倒用不着很复杂,提笔迅速勾勒,顿时人物跃然纸上,栩栩如生,十分传神。 虽是寥寥几笔,却也让剑三惊喜欢呼。 “阿郎这笔真是神了。” “那可不,咱们阿郎现在长安,人称三绝,边塞诗、神医丹、人像画,三绝。” “何止啊,有人说咱阿郎是四绝,还有书法,咱阿郎的瘦金体和武体,人称已是书坛开宗立派自成一家呢。” 怀玉哈哈一笑。 三绝也好四绝也罢,他现在确实也在长安渐有名气,当然这里面也有他如今在皇帝面前还比较得赏识,再则一个武家现在也确实也是新贵中挺得势的,跟其它勋贵关系也好,锦上添花,花花轿子人人会抬。 不少人得了武怀玉的丹药调理身体,也有人求得怀玉的画像,还有些士人读过他的诗,有学他的字体的,总之,武怀玉这位年轻崇文馆馆主,如今确实名头很盛。 其实诗书画医都是外道,除非怀玉只想成为一个匠人、近侍,否则想要在朝堂上站的更高,靠这些是走不远的。 虽说历史上阎立本高宗朝也当上了宰相,当时阎立本跟姜恪并为宰相,二人被世人称为左相宣威沙漠,右相驰誉丹青,但阎立本家也是关陇门阀之一,不是靠画像当上的宰相,人家本就是门阀,也擅于工程营造兼绘画而已。 武怀玉现在更多的把这几个本事,当成是改善生活条件,甚至拿来做交际应酬的敲门砖。当初他以医术丹药与李靖家、程咬金、秦琼家接触,甚至跟李世民接触上。 现在这丹青画像,其实也只是用来结识更多的一些勋戚贵族而已。 但他并不想成为画匠,所以侯君集牛逼轰轰的拉几车钱绢来就想插队,让怀玉立马上门去给画像,怀玉直接拒绝了。 尉迟恭也几次想让怀玉上门画像,武怀玉就一直没去。 河间王李孝恭、长乐王李幼良他们找怀玉画像,怀玉也一直拖延着。 结交也得是有选择性的。 何况,来者不拒,他武怀玉的身价也就不值钱了,画多了,岂不真成画匠了? 连太上皇李渊召怀玉去画像,怀玉都一直没答应呢。 武士彟以前可是李渊心腹元从,他可不敢轻易进太极宫见李渊,皇帝李世民若是起了猜忌之心,那还怎么混。 未来三十年,武怀玉都只认定李世民这一人。 第234章 和亲 第4章 和亲 马车缓缓驶近宫门前。 怀玉整理了下朝服下车,东宫门前这块地还算干净,雍州衙门特意在这块铺了浐河沙。 宫前百官聚集,天寒地冻,许多官员都在朝服外披上了皮草。 什么貂皮裘衣,甚至是羊皮禙子,还有披狐裘、熊皮等的,昏暗的灯光里,倒像是一群牛鬼蛇神在聚集。 怀玉自己穿的是紫貂大氅,手里还抓着个铜暖手炉。 不少人跟他打招呼,武怀玉现在混的不错,司经局太子洗马兼崇文馆学士、馆主,人畜无害的一个职事,但好些皇亲国戚、宰相王公子弟在崇文馆读书,甚至以后也可能去读书, 对孩子老师肯定得客气点,何况人家还是东宫官,武怀玉还有神医、大画师、大诗人这样的身份,既无利害冲突,反而还是能用的上的,自然也就客气。 太常卿兼军器监杨师道最近对武怀玉挺热情,几次送礼物上门,就想请怀玉给他和公主画像。 杨驸马不仅直接送了许多钱绢做订金,人家还在怀玉家的千金堂等买了许多丹药、盐、皂等,成了长期大客户。更别说,老杨对武士恪这个下属很关照,不仅赠送伎妾,老武的考核还给了最好评价。 “二郎最近可否有空?”杨师道笑着过来,还递给怀玉槟榔。“岭南来的玩意,挺提神的。” “我嚼两片薄荷就好,这个槟榔啊吃多了可不好,要是常嚼,会让你的嘴巴越来越小,将来连口都张不开,肉都吃不了,只能喝粥,这东西是有毒的。” 杨师道吓了一跳,“我家有奴仆在岭南办差,给带回来孝敬的,娘的,居然敢给我下毒,回去就把他杖杀了。” “别,这槟榔也只是微毒,偶尔吃一点也不要紧,就是不能多吃,最好还是要炮制一下先,那人也肯定不是存心谋害杨公的。” “二郎既然为他说话,那我就饶他狗命,但这种人不能留了,回头我让下人把他和一家子都送给二郎吧,二郎也别留在身边用,打发到庄子里去种地便是。” 杨师道不容怀玉拒绝。 人家这顺梯子爬的本事是真强,但人家也有这本钱,区区一房奴隶算个甚,九牛一毛都不如。 “二郎啊,最近总感觉腰膝酸软,你看我这是不是要调理一下?” 怀玉便直接给他搭了一下脉,又问了下情况。 “杨公这情况,可能是过于操劳,身体有些虚弱,肾气不足,我建议用六味地黄丸,如果杨公想要多添些子嗣,那么六味地黄丸一个疗程后,可以改用五子衍宗丸,不仅能够解决腰膝酸软的症状,而且还能让你龙精虎猛,多子多福。” 杨师道嘿嘿一笑,“这个好这个好,” “回头我给千金堂写方子,让他们配制好给杨公送去,杨公照说明服用便好。” “二郎啊,昨日圣人召见,说到对付云州恒安苑君璋之事,提到二郎上的奏章,你那番对苑君璋势穷的分析,圣人很赞同,” “我已主动请缨要去河东,年后便去,负责招抚苑君璋收复云中,我向圣人请求以你为副,咱们一起建功立业,收复云州。” 杨师道本以为他为武怀玉争取到这么个副使之职,是给武怀玉争到立功机会,是个很大人情,结果武怀玉并没有很高兴的表情。 “怎么,你不想去?” “有些突然。”怀玉心中无奈。 “机会难得啊,天下一统,如今也只剩下苑君璋和梁师都这二反贼,再不抓紧,汤都没的喝了。” 大唐起兵以来,一直没有怎么收拾代北的苑君璋和朔方的梁师都,倒不是打不过,而是唐初战略决策,本就是先平中原各路反王,对突厥是争取联合。 虽然后来突厥一直侵袭,但李唐都是能不打就不打的态度,先尽量安抚,实在不行就给点钱帛,务必先专心统一中原。 所以对梁师都、苑君璋他们,主要策略就是限制他们南侵就行了,有意留着他们做与突厥人的缓冲区。 他们要是敢来犯,就打回去,但并不大动干戈的灭掉他们,就为与突厥多些缓冲区。 先南后北,攘外先安内。 这个策略其实还是挺成功的,大唐平定中原速度很快。 如今中原平定,自然也就开始要向北,在唐突决战之前,肯定要先收拾掉这两残余。 苑君璋是刘武周残余势力,从当初拥有雁门、马邑、云中三郡,到如今只剩下恒安一镇,其实力是最弱小的。 不仅武怀玉看出来苑君璋山穷水尽如今只能降唐,其实朝中稍有见识的人都看的出来。 杨师道做为皇帝姐夫,抢到这招抚任务,那就是去捡功劳的,他请求带武怀玉为副,那自然就是给怀玉分功劳。 别人要是能得到这机会,感激不尽。 可武怀玉本没打算去。 “你莫非觉得这趟差事还会有麻烦?” “难道苑君璋还敢再有反复不成?” 苑君璋其实在武德六年的时候就已经投降过唐朝了,先是云中苑君璋与马邑高满政联兵袭雁门,未能攻下,李渊派使招降,许诺给铁券保证不杀。苑君璋拒不接受,再次进犯代州,仍被唐将击退。 马邑的高满政提出杀突厥人归附唐朝,苑君璋不听。高满政便暗中降唐,率部袭苑君璋,苑君璋逃奔突厥,但其一子及突厥二百骑被杀。 事后,苑君璋领突厥大军杀回来,攻陷马邑,将投唐后被加封为朔州总管、荣国公的高满政擒杀,但不久又只能弃守马邑退守恒安。 唐军大举反攻,其部下多脱离他投奔唐朝,苑君璋畏惧,也主动请降,李渊派使者元普赐给他铁券,还赐封他官爵,结果颉利可汗派人前来,苑君璋又反悔,把元普擒送颉利,被颉利所杀。 “苑君璋势穷矣,连他的儿子都要归附大唐,其部下更大多欲内附,今年突厥南下大挫,苑君璋也当看的出形势的,杨公去招降,苑君璋绝无再反复之理,更不敢说劫使谋害,杨公不用担忧。” 杨师道哈哈一笑,“既然如此,二郎你也就别犹豫了,跟我走一趟,可能也就两三月时间,到时这大功轻松到手。” 早朝。 无聊的一番仪式后就结束了。 内侍宣旨,点了一些名字,要他们留下廷议召对,不仅有宰相们,也还有兵部尚书杜如晦、太常卿杨师道等人, 太子洗马武怀玉名字也在其列。 果然,来到殿中,换了身团龙袍的李世民直接就说起对梁师都和苑君璋的计划。 对梁师都是打,对苑君璋则是抚。 “以柴绍为朔方道大总管,薛万彻为副,牛进达为先锋,讨伐梁师都。” “陛下,臣反对!” 皇帝话音未落,黄门侍郎王珪站了出来高声反对,“我大唐与突厥九月才在渭桥结盟休战,如今不过三月时间,便又要再起干戈,陛下难道就不能韬光养晦?” “当初说好的休养生聚十年,陛下都忘记了吗?” “这兵戈一起,突厥人便又有南侵口实,到时岂不又要战乱不休,百姓如何休养生息?” 紧接着尚书左丞魏征这时也是立马跟进,坚决反对出兵攻打梁师都,“我大唐若出兵讨伐梁师都,突厥颉利必然南下庇护,到时唐突大战再起,永无宁日也。” “请陛下暂且隐忍。” 李世民忍不了,一天都忍不了。 兵部尚书杜如晦虽是书生,却也是坚决主张打。 “陛下,臣得报突厥九月退回草原后,今冬草原发生白灾,冻死许多牲畜,如今也是自顾不暇,而且漠北的铁勒诸部也都不服突厥欲谷设、拓设等管束,” “突厥人受灾,便向铁勒诸部征集牲畜草料重税,完全不顾铁勒人死活,引起铁勒诸部极大不满,如今他们已经打起来了。” “臣以为,眼下正是我们出兵收复朔方的绝好时机,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今年长安冬天的雪很大。 塞北的雪更大。 据报,大雪深数尺,这种大雪在草原上,叫做白灾。 这是要命的雪灾,会有无数牲畜冻死,而对草原人来说,牲畜就是他们的根本,出现这种大灾,牲畜冻死,那么就要饿死人。 一般大白灾后,草原就会陷入动荡,要么所有部落团结一致,南下抢中原以解决饥荒,要么就大鱼吃小鱼,大部落抢小部落,突厥汗国抢铁勒、契丹部属的牛羊,或是加税。 但大灾之年加税肯定引发叛乱。 所以要么内斗,要么外侵。 但春夏季节,不适合大规模的南下侵犯,路上无草,牛马无膘,支撑不起长途行军,万一边关警戒提防,那么他们可能就得冻饿死在半路。 最好的入侵季节还是在秋季,秋高马肥,天气凉爽,牛羊肥壮。 殿上。 陷入了很大的争执中,兵部尚书杜如晦建议趁机攻打梁师都、招降苑君璋,解决这最后两个反王。 而左仆射萧瑀更猛,他提议不仅要收复朔方和云中,还要趁突厥病要他命,拿下朔方云中后,还要趁胜追击,把河套五原和代北定襄也给一举夺回。 若是到时有机可乘,还要把敕勒川的突厥汗庭给他破了,把突厥人彻底赶过阴山去。 可吏部尚书长孙无忌坚决反对直接出兵突厥,这位在家停职反省了一段时间如今再次恢复原职。 “我们不能言而无信,唐突盟约才刚重订三月,不能主动撕破盟约。”长孙无忌认可此时收复朔方云中,但不能打突厥。 “玄龄?” 皇帝没急着表态,而是问起心腹中书令房玄龄。 “陛下,在突厥没有背约侵犯的情况下,我们主动出兵便是背信弃义,必然劳民伤财,这不是王者之师,而且我们现在还没有准备好。” “臣建议派出秘使联络漠北的薛延陀、回纥等铁勒部落,厚加赏赐,甚至许以和亲,承诺灭突后册封其建国称汗,让他们叛离突厥,与颉利相斗,咱们则出兵收复朔方、代北,” “一步一步来,不出三五年,到时其必然部落尽叛,六畜无余。” “然后待其有罪,出兵讨伐,名正言顺,王者之师也。” 李世民捋须点头,正要开口,目光扫到殿中武怀玉,发现他似乎并不赞同。 武怀玉一听到和亲二字,眉头不由自主的便皱起来了。 第235章 使持节 第5章 使持节 “怀玉,说说你的看法。” 武怀玉跪坐殿中一角,他是坚决反对和亲的。 他刚才也在考虑当前局势,只不过考虑的角度不同。他考虑的是为何萧瑀要力主直接攻打突厥,甚至不惜撕毁好不容易达成的和约,要知道在三个月前,当时武将们主战,萧瑀可是坚决主和的。 他觉得可能跟萧皇后有关。 杨广的萧皇后是萧瑀的亲姐姐,如今在苑君璋所在的恒安北边定襄。恒安镇那块以前叫云中郡,也就是后世的山西大同。 定襄在长城外的和林格尔,当年隋文帝筑定襄大利城以安置战败来投的启民可汗染干,而隋亡后,义成公主让处罗从窦建德处迎接了萧皇后和其孙杨政道,安置定襄,另立隋朝。 左仆射肯定是想要早点接回姐姐萧氏的,杨隋复国是不可能实现的,尤其去年颉利折戟而归,更加不可能了。 吏部尚书长孙无忌反对毁约出兵,估计跟他去年在尉迟恭、樊兴军中呆了一段时间有关,可能是了解了些唐突间真正的军事实力的,也知晓如今大唐百废待兴,去年在长安脚下没打,如今要跑到塞外去打,肯定不现实。 兵部尚书杜如晦主张出兵收复朔方、云中,估计更多的也还是军方们的意见,杜虽是文臣,但毕竟是兵部尚书,那些将领们一心请战,他肯定也得考虑他们的意见。 至于说魏征、王珪反对出兵,连梁师都和苑君璋都不建议去动,一心是想苛发育,倒也比较好理解。 至于皇帝的态度,怀玉觉得李世民想打,又顾虑很多,一时可能也犹豫不决。 皇帝询问。 怀玉起身奏对。 身为东宫太子洗马,这般年轻,但毕竟也是以军功封侯的。 “陛下,臣以为根本用不着大唐出兵。” “哦?” “臣以为可以分三步走,便能肢解突厥!”怀玉一语惊人。 震惊体可是很管用的。 所有人都很好奇要如何用三步把突厥装进冰箱,不,是把突厥肢解。 “第一步,赏赐突利可汗粮草,助其渡过这场白灾。” 这话一出,许多人脸上露出失望之色,还以为有多厉害,王珪更是忍不住想要怒斥怀玉, 大唐如今还有许多百姓在饥饿之中,哪有多余粮草给突利? “陛下且听臣细细道来,赏赐突利粮草,重要的不是赏多少,而是赏,且只赏突利。” “突利本始毕可汗之子,乃颉利之侄,只因当初始毕去世之时突利年幼,故其位传给了处罗而不是给突利,处罗去世时,又是传给其弟颉利。” “虽然颉利为大汗后,加封突利为小可汗,管理东部奚、契诸部落,建牙立庭,可颉利与突利叔侄的关系并不好,颉利两次入侵到关中,最后都是突利先与我大唐和谈,致使颉利不得不接受和谈退兵。” 怀玉的观点其实一点不稀奇,在本就有些矛盾的叔侄那里,再多制造一些分裂便是。 草原大雪灾,突厥人只有两条路渡过此关,要么南侵大唐,要么向诸部加税,颉利刚跟大唐达成盟约,入侵没讨到便宜返回草原,他在此时是不敢轻易再犯的。 而朝廷此时赏赐突利,其实也不需要赏赐多少,给一点表示心意,剩下的部份,可以交易,大唐的粮草,换突利手里的牛羊马匹,甚至冻死的牲畜,也可以运到边关交易。 这样做一来突利能暂过难关,对大唐必心怀感激。 就算颉利想南侵,那突利这时也没理由跟着南下。 再则,大唐只给突利粮草,甚至只跟他们交易,突利他们不怕这灾了,但颉利那边受困受饿,能坐视? 他到时找大唐要赏赐,大唐可以找理由推脱不理会,那颉利肯定会去打突利手里粮草主意,可大灾之时,突利手头也不富余,他会甘心给颉利? 绝对不肯,人性使然。 这叔侄必然就会关系彻底决裂,甚至有可能要刀兵相向。 突厥内乱,还能南侵? 这般一解释,有理有据,无懈可击啊。 房玄龄呵呵笑道,“武馆主这第一步,十分了得,好一招离间计,敢问第二步呢?” “第二步,赏赐薛延陀夷男。” 当初,突厥强盛,铁勒诸部分散,有薛延陀、回纥、都播、骨利干、多滥葛、同罗、仆固、拔野古、思结、浑、斛薛、结、阿跌、契苾、白霫等十五部,都居住于碛北,风俗大抵与突厥相同,薛延陀在诸部中实力最强。 后来西突厥处罗可汗兵强马壮,铁勒诸部皆臣服于他,但处罗可汗无道,征税无度,诸部怨恨,处罗可汗便诛杀铁勒诸部酋长一百余人,使的铁勒诸部皆反,曾推契苾哥愣为可汗,在金山建立起铁勒人的汗国,又以薛延陀乙失钵为小可汗。 后来处罗可汗被隋帝杨广擒入长安,册封了射匮为新汗,射匮很勇猛,将铁勒大败。 铁勒兵败,再度向西突厥臣服,回纥等六部则向东归属东突厥始毕可汗。 后来统叶护即位,西突厥再次内战,国势渐衰弱。 “薛延陀前酋长乙失钵的孙子夷男是如今的部落酋长,统领其部落七万余家,有意东迁依附颉利可汗。 但颉利可汗近年屡与我大唐相攻,甚至还攻打西突厥,每次都大量征召铁勒诸部壮丁人马,回纥、拔野古诸部,已经反叛过数次。 只是突厥兵强马壮,铁勒诸部没能团结一起,故此每次反叛都败了。 如今听闻颉利派始毕的儿子欲谷设和处罗的儿子拓设镇守漠北,统领十万部压制铁勒诸部, 欲谷设他们对铁勒诸部十分苛责,这次雪灾,欲谷设和拓设必然会再向铁勒诸部加税,以转移自己的损失自保。 铁勒诸部早有怨言,只是欠缺的一个领导者。 薛延陀七万众,实力比回纥等都强,听说夷男也很有野心,想要跟他祖父当年一样,建立一个铁勒人的汗国,他肯定不会如回纥一般甘心任颉利欺压。 回纥部酋长菩萨听说也是个不甘突厥压迫的人,只是实力稍弱。 陛下派秘使前往漠北见夷男、菩萨等首领,册封夷男为铁勒汗国的可汗,加封菩萨为小可汗,赐给他们印信鼓纛。 陛下可以许诺夷男、菩萨,大漠以北,皆赐封铁勒,给他们建国,包括突厥现在所有漠北之地。 只需一道诏书,一副鼓纛,野心勃勃又饱受突厥欺压满是怨恨的夷男、菩萨,就能够站起来起兵反抗突厥。 铁勒诸部若是能够团结在夷男旗下,那必将成为颉利心头之患,到时他后院起火,再无法顾及南面。” 联结铁勒诸部对付突厥,这其实也是之前就议定好的一个战略,只是之前薛延陀还臣服于西突厥,而现在夷男要带七万帐归附东突厥的颉利可汗,薛延陀部的东迁,将改变漠北东突厥汗国附属的铁勒诸部实力,尤其是夷男这么有野心的年轻人,更容易被鼓动起兵。 有野心的首领,有实力的部落,薛延陀能成为铁勒诸部反叛突厥的领头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若是中原大唐还全力支持他们建立汗国,那夷男绝不会再犹豫,特别是利用眼下这场白灾,利用突厥对铁勒的再次欺压,绝对是如干柴遇烈火,一碰就着。 “第三步呢?” “陛下,第三步是对付梁师都、招抚苑君璋。” “你支持对梁师都用兵吗?” “陛下,用不着出兵,对付梁师都不用急着出兵,可以择一员能文允武的上将,坐镇朔方前线的夏州,朔方本就偏僻穷困之地,梁师都这些年养着许多兵,几乎全民皆兵,生产被耽误,十分穷困,以前还能靠着跟突厥人打劫填补一些,但现在突厥自顾不暇。” “对付梁师都,不用直接进兵,只要在边境屯田驻兵,不断的派兵骚扰梁师都,不让他们安心生产,甚至他们耕种了,也要派兵毁掉他们的庄稼,践踏他们的田地,同时派人潜入其境,用钱帛贿赂其部下,离间其官将,以官职爵位策反招降,甚至派细作烧毁他们的粮草,破坏他们的武器作坊,下毒毒死他们的战马牲畜······” “那么以现在朔方的情况,不出一年时间,梁部就会彻底崩溃,不战自亡。” “至于恒安的苑君璋,他现在更穷困,因此只需一使者就能将其招降。” 武怀玉的这三步计划,既不用毁约跟突厥宣战,却能让突厥叔侄内讧、部众叛乱、附庸崩溃,大唐不用出一兵一卒。 对付梁师都以轻骑袭扰,主动出击以攻代守,疲扰敌人,不用聚大兵,不用攻坚城,却也能起到疲敌困敌之效,还不用消耗太多粮草器械,也不用动员百姓。 “诸卿一起议一议武爱卿这三步计划。”李世民笑着说道,看的出皇帝对这计划很满意。 这一商议,足足讨论了一天,连午饭都来没顾的及吃,一直讨论到天黑了,大家才回过神来。 讨论的最终结果就是皇帝没接受萧瑀建议出兵打突厥,也没接受杜如晦建议直接出兵打梁师都。 在武怀玉三步计划基础上,君臣们制订了一个更加复杂详细的计划。 柴绍和薛万彻在华州、陇州一带加紧训练兵马,为最后出兵做准备。 刚征召入朝的大理寺卿、左领军大将军李道宗仍授为灵州都督。 原本因没于梁师都而罢设的夏州都督府恢复,调延州都督段德操任夏州都督,早年降唐的梁师都部下刘旻授夏州都督府长史,刘兰成为夏州都督府司马. 最出人意料的任命还是武怀玉.皇帝授武怀玉为使持节盐州诸军事、盐州刺史. 盐州隋朝大业时为盐川郡,武德初改为盐州,同年被梁师都所占据,大唐在灵州城内侨置盐州,所以实际上大唐只有盐州衙门,并没有实控过盐州。 此地羽翼陕北,扼控朔方,兵家必争之地。 盐州南倚山原,北接平沙,因境内盐池而得名,梁师都的中心就在夏缓,盐州正是朔方与灵武的重要联结点. 大唐立国以来,大唐以灵州为大本营,也一直在跟梁师都打,盐夏甚至一度成为突厥部落牧马地,以及南侵的前进基地. 武德年间,一直没有恢复盐州,只是在灵州侨置了盐州衙门. 现在李世民不仅要恢复夏州,还要恢复盐州,夏州是都督府,盐州则是下州。 今年夏,突厥郁射设数万骑入塞围乌城,这个乌城就在盐州的五原县乌盐池,这次围城,也间接引爆了玄武门之变。 盐州本有四盐池、辖两县,不过唐梁双方反复争夺,隶属不定,大唐也就一直只是在灵州城侨置盐州。 但这回,明显李世民打算一举灭了梁师都,所以提前恢复盐州和夏州都督府。 延州都督段德操是跟梁师都打了多年交道的老将,梁师都一直是他手下败将,他做都督,自然是看中他对梁师都的熟悉。 盐州隶属夏州都督府,怀玉去任刺史,自然也是跟段德操疲梁困梁的。 “怀玉,这计划你也有份参与制订,便授伱为盐州刺史,与刘旻、刘兰成一起协助段德操执行这计划,盐州虽小,又是前线,但却很重要,夺回四盐池,安抚接纳边民,屯田戍兵,事情很多。” “你之前在陇右渭州鄣县恢复盐井寨,做的挺好,这次希望你能够把盐州再好好恢复过来。” 太子洗马和崇文馆馆主、崇文馆学士,皇帝也仍给怀玉保留着。 饿着肚子出宫。 家里车夫一直在宫门前等候,剑三还特意给怀玉准备了吃食。 “二郎今天在宫里竟然议事一整天。” 马车上的炉子上煎的胡麻饼,倒是又香又暖,只是把车厢弄的全是胡麻饼味了。 对于刚授的这个盐州刺史之职,武怀玉其实挺不愿意的,但还不能在殿上表现出来,得很高兴的接受,毕竟这是从四品职,他这是升职了。 更别说这还是皇帝陛下对他的赏识和重用,你要是拒绝那就太不识抬举了。 樊玄符刚怀孕,他是真舍不得离开长安城,这京城大豪宅,娇妻美妾多滋润,跑西北盐州吃沙子打仗,随时还有可能有突厥人来袭击,比之前在陇右可能还要危险。 到家后,跟老武他们一说,他们居然都很高兴,庆祝怀玉升官了。 盐州虽小,那也是一个州,刺史更是一州长官,这可是很重要的履历。 怀玉去给樊玄符送苹果梨子等水果,顺便说自己年后要去盐州当刺史。 “我不能陪二郎去盐州了,我要在家养胎。” 他没料到她是这反应,“盐州很远啊,不仅有反王梁师都,还有突厥人。” “二郎还怕他们么?” “你舍的我离开啊?” “你是朝廷官员,调任外地也很正常啊,我弟他们刚才来给我送东西,说我阿耶年后要出京任延州都督了,也是去打梁师都的,可惜你们不在一起。” 樊玄符对丈夫、父亲要外任,甚至出征打仗,并没有什么过多的担忧,表现的很平淡。 “仙姬,咱们好久没在一起了,今晚我住你院里吧,想你了。” “想也不行。”樊玄符无情的拒绝了他,甚至都不让他垮进小院半步,“不说了,你赶紧去找润娘或是僧婢她们,找拂菻姬也行,我现在有身子,可不能跟你一起,亏你还是名医呢。” “不做什么,就一起躺着聊聊天嘛,” “躺一起也不行,我不跟你聊了,先回去了,天冷,可不能冻着了腹中我儿。” “你怎么知道就是儿子,也可能是女儿呢。” “酸儿辣女,我最近就喜欢吃酸的,肯定是儿子。”说完,樊玄符挺着她那根本还没隆起的肚子,一摇一摆的孕味十足的走了。 好无情。 以前一起屋顶看月亮时,叫人好情郎,现在却是连院门都不让他进了。 哎,有了孩子忘了孩他爹啊。 感谢jly69、phenix、书友130、百战悍卒等书友们的打赏,谢谢大家。 第236章 老丈人 第6章 老丈人 曲江,武家别院。 九月成熟采摘的杮子分批入瓮发酵,又一批已经发酵两个多月,今天怀玉特意过来开锅烧酒。 之前已经少量的烧过几锅,都还不错,但也有一些小问题,经过总结改进,如今技术更加成熟。 比如从农民手里收购来的杮子一般都是品相不算好的,好的都拿去晒杮饼了,这些品相不好的杮子先要捣碎,必须得用木棍,开始时用了铁器,结果发酵后容易发黑,还带苦涩味。 发酵要两个多月,期间得不断的翻搅,另外发酵的酵头、洒曲也比较有讲究的,比例也很重要,怀玉后来总结出用发面的老面做酵头就比较好,另外带辣蓼草和金樱子的酒曲,发酵出的口感也更好。 “开始铡草了啊,我来的刚好。” 司棋的父亲老陈正在铡草,这种草用的是当地人称做公鸡豆豆的野草,最开始怀玉直接用麦秸,后来发现还是这种野草杆效果更好。 把公鸡豆豆草杆铡成八九公分一段,与发酵好的杮子碎搅拌到一起,可以起到疏松透气的作用,烧酒时能够充分利用水蒸汽加热,大大提高酒产量。 “阿郎找到的这种野草比麦杆强多了,用麦杆烧的酒就没这个口感好,”老陈现在武家日子过的也挺不错,平时主要住在城南新昌坊梨园,也兼管着怀玉在曲江的地。 怀玉在曲江从开始的皇帝二十亩赐地,到如今也有二百多亩地了,几块地都是由老陈管理着。 梨园生产秋梨膏、梨花蜜和梨酒,现在曲江这里则烧锅蒸杮子酒。 北方多杮子,村前屋后到处都是,一到秋天杮子成熟时,犹如一盏盏高高挂起的红灯笼,杮子多且便宜。怀玉让人去收购那些品相一般的杮子,这种杮子不好做杮饼,能够便宜收购,但并不影响酿酒。 杮子烧其实跟地瓜烧等一样,属于果制白酒,不需要一粒粮食,先发酵,再蒸馏,这种果制白酒跟唐人的白酒其实相差很大。 但口感其实也还可以,尤其是烈度很高,他最初本来是打算用来做药酒的基酒,后来发现在两市、码头等地,这样的酒其实挺受底层百姓喜欢的,武人也挺喜欢这烈感。 现如今粮食紧缺,朝廷禁粮食酿酒,但酒的消费其实挺大,尤其是长安。怀玉发现果酒既不违反政策,还能弥补现在市场的空虚,于是乎从开始的小打小闹,现在已经开始鸟枪换炮。 烧锅作坊建的很大,关中河东收购了大量杮子回来发酵,跟酱油菜发酵酱油似的,现在曲江别院,到处都是发酵杮子的大瓮。 不过除了买瓮花了些钱,这烧坊其实也没什么成本投入。 老陈兼作坊坊主,其余的工人大多是买来的奴隶。 搅拌好的原料倒进甑中,把甑架到装满水的铁锅上,甑上再放一口干净的锅,坐上冷水冷却 地窖炉里烧火加热,从甑底导出酒液。 上锅烧一刻钟左右,就开始流出酒液了,一甑烧完约要三小时,能得二十斤左右的烧酒。 刚出的酒头极烈。 老陈直接接了一小杯,抿上一口,细细咂摸着味,他现在直接通过这嘴就能品出酒的烈度和品质。 “这酒好。” 怀玉也接了杯,一入喉咙便只感觉到辛辣和灼烧,这酒他估计可能七十五度都不止。 这就是酒头啊。 越往后度数会越低。 这便是烧酒了,真是如火烧般的烈。 酒蒸出来要提升口感,其实最好就是掐头去尾,用中间的酒,再调一调,若是能够窖藏一下就口感更好了。 当然如果不太在意品质,锅头锅尾也能喝,或者直接把锅头锅尾与中间的一起调兑也行。 “我感觉还是直接发酵的杮子酒好喝点,”怀玉辣的直吸气,好久没喝真正的白酒了,还真不太习惯。 其实杮子切碎直接发酵个七八天,就能透出酒液,过滤一下,就是酸甜的杮子果酒了,再沉淀还能提升口感。 不过那种杮子酒其实跟麦浮子酒一样,没啥度数,不易储存,适合女人孩子喝。 又来了几口。 细细回味。 除了开始的辛辣、灼烈,慢慢的居然也有回甘。 老陈笑着道,“这酒啊,越喝越想喝,喝了后感觉人浑身通畅。” 怀玉看着老陈那发红的脸膛,甚至都有点酒糟鼻了,看来确实没少喝。 酿杮子烧的办法,也适合酿梨烧,甚至地瓜烧、高粱烧、玉米烧等。 怀玉去了地窖酒库,这里是之前烧好的杮子烧,调兑好后放在这里密封窖藏,时间越久,口感越好。 要是真能窖藏个十年二十年,那就能成老窖酒了。 看着一坛坛的酒摆在地下,如同兵马俑一样排列整齐,这可都是钱啊。 可惜王学士虽然好酒会饮,但真不懂投资理财。 之前怀玉说跟他合伙开家酒坊,给他四成股,相当于一千二百贯钱,老王可以随时退股换钱。 这老王还真就没多久便委婉的提出退股,怀玉也是很痛快的找秦琼借了一千二百贯把这钱给他了。 其实搞酒坊很有赚头的。 不过好在老王虽退股了,但也表示怀玉可以继续用他斗酒学士给酒坊做宣传什么的。 他可能没想到,这酒坊能真给他带去一千二百贯甚至更多的红利。 “年关将至,这些酒开始发卖吧。” 他已经在东西两市都新租了铺面准备卖酒,甚至还跟长安及周边的酒肆等商谈供酒,或是代售等。 杮子酒现在三个牌子, 专取接的第二锅的杮子酒,没有酒头酒尾,口感最好,怀玉定名武侯酒,别名二锅头。 而二锅头再经过窖藏,限量供应的便是学士酒。 而没有掐头去尾勾兑成的烧酒,则就叫杮子烧。 至于从魏征那弄来的魏公酒秘方,怀玉现在还没用,因为魏公酒是粮食酿的米酒,眼下缺粮有禁令不能酿。 “咱家这烧酒,跟那些酒肆送去样酒后,他们都很惊叹,都表示愿意试一试。” 怀玉也知晓这种新式酒太烈,一些酒肆并不完全信任,但不要紧,他还是打算先自己营销,东西市都租子铺子请了掌柜伙计来卖。 商号的名字都取好了,冰玉烧酒铺,也称冰玉号。 挑选了几坛窖藏杮子烧二锅头,怀玉便返回长安,最好的酒得送人,先给老丈人樊兴送去两坛。 樊玄符最近有点魔怔,连过年给老丈人送年礼都不去。 怀玉带便着僧婢等樊家三姐妹同去,樊兴也是爱喝酒的,这杮子烧刚送进府,樊兴直接就让开一坛。 “嗯,就是这个味。” “好女婿啊,自从你上次送了我一坛这杮子烧,我是越喝越喜欢啊,这酒烈,适合咱,那啥葡萄酒酸甜甜的,娘们喝的。” “这杮子烧才是真男人喝的。” “赶紧叫厨房弄几个下酒好菜来,我要跟好女婿喝几杯。” 僧婢三姐妹见礼后到后院去跟樊兴妾侍们说话去了,樊兴拉着怀玉喝酒。 “年后要去盐州当刺史,啥想法?” “咱就是大唐一块砖,哪里需要往哪搬,服从圣人安排。”怀玉呵呵道。 “你小子难道不想去?” “想不想去不都要去嘛。” “你这想法要不得啊,这样的机会,不知道多少人想要却得不到呢,也是圣人看重你小子,刺史啊,就算下州,也是一州长官,这天下虽有三百多州,但天下官员何其之多?” 樊兴对于自己这左监门大将军出任延州都督就很高兴,虽然他也是大将军了,但毕竟是不统府兵的内府大将军,比起十二卫大将军们是还差点的。 他虽是开国功臣,但履历里比较薄弱的一项就是没有总管、都督一镇的经历,如今出镇延州,就填上这空缺了,何况这次是为打梁师都做的安排,延州都督之前可一直是对付梁师都的前线要地。 “阿郎,我打听过了,这盐州之前侨置灵州城中,现在虽恢复,但盐州大部份地方不是突厥人占据着放牧,就是被梁师都控制着,之前朝廷打下的乌城屯兵驻守,结果今年还引的郁射设发大兵围困, 我这盐州刺史,地无一寸,民无一户啊。” “不正因如此,才越能显出你这刺史的用武之地?” 樊兴给怀玉倒了杯酒,“你年纪轻轻也已经是侯爵了,现在有机会能赶上立功建业,难道就不想挣个实封,不想封妻荫子,玄符终于怀上了,你不想你儿子一出生,到时就能荫个官衔?” “我在你这年纪的时候,可都已经是郡公了。” “年轻人,好好努力。” 樊兴是摩拳擦掌想要大干一场的,虽然他已经是实封功臣了,但他明显不满足四百户的实封,这位想凭本事再次证明自己,毕竟也才三十。 “夏州都督段德操,是名将段韶幼子,镇守延州多年,很是了得,你有空去拜访一下他,以后要在他麾下任事,先搞好关系。 还有驸马段纶,他要出任庆州都督,就在你这盐州南面,听说你跟他关系本来就不错,要过年了也走走。 还有灵州都督任城王李道宗,这位宗室王虽年轻但极得圣人亲信,你这盐州刺史以后肯定得多倚借他帮助,先去拜访一下。” 丈人樊兴指点起女婿来,也是很用心的。 “这杮子烧你记得给每家带上些,这种烈酒,武人肯定没有不喜欢的,顺便给各家府上捎带点葡萄酒或梨酒,女人喝不得这种烈酒的。” 等翁婿俩喝的面红耳赤,樊兴才放怀玉回家。 “走的时候,记得把我给大娘准备的那些仆妇婢女还有些吃用的都带上。” 樊兴很贴心的为怀孕的女儿准备了很多东西,有接生经验丰富的稳婆两个,甚至还有四个奶妈,另外生养过好些孩子有伺候孕妇、婴孩经验的保姆仆妇四个,以及许多营养补品等。 “要是还缺什么,你只管开口,我都寻来。” 第237章 冰火两重天 第7章 冰火两重天 临近年关,宫里又在放人。 李世民登基以来,不停的从宫中放出宫人,皇帝的公开理由当然是这些宫人可怜,但武怀玉不怀好意的猜测,可能是李世民不想让太极宫里人太多。 毕竟太极宫如今的主人是太上皇,而那位太上皇自从退位后,幽居深宫,听说唯一的爱好就剩下生孩子和弹琵琶了。 退位短短几个月,太极宫里就有十几个妃嫔怀孕。 年轻的皇帝对太上皇这样乱搞肯定不满意,但做儿子的还不能说,否则就是不孝。 于是乎皇帝以可怜宫人为由,大量裁汰宫女。 “我听说那些宫人出宫后,好些都无家可回,无亲可投,实在可怜,你去找我干祖,领些回来,这寒冬腊月的,唉。” 天天躲小院里养胎的樊玄符,难得的主动让剑一找怀玉。 依然只能在院门口隔着门廓的窗子说话,她在廓房里倒是暖和,怀玉却只能站在风雪里,捧个暖炉。 “咱家现在也不缺人啊。” “我们家当然不缺人,这不是皇帝陛下与皇后仁慈恩惠,放部份宫女出宫么,但现在有许多无家可归无亲可投的可怜宫人,咱们这是替圣人安置她们,” 明明就是想借机收人,却说的这么好听。 李世民放出来的宫人,其实也分两类,一类是良家女子身份进宫的,这种的一般年满二十五岁左右的才放出来,一般是许她们父母领回家婚嫁,或是赐婚人禁军将士,又或交地方官府做媒婚配给地方适婚的良家青年。 这种一般是不允许被权贵官员们弄去做妾的。 当然,还有一种则主要是出身刑家罪犯,是没入掖庭的女子,甚至有些以前是嫁过人甚至生过孩子的,一般是要在掖庭洗衣洒扫到死的,碰到开恩释放,一般也都可能是三十上下,人老珠黄。 大唐开国不久,宫中的宫人大多数都是罪犯妻女,以没入掖庭的为主,真正良家女子极少。 听说现在有官员就进奏,认为皇帝宫中的宫人大都是些罪犯妻女,这导致有些宫人得到临幸,为皇帝生下皇子公主,但她们身份太卑微,很不合适,应当从民间选取一些良家秀女,甚至是挑些年轻的,家世好的,甚至知书达礼的,这才符合天家身份。 所以现在大量裁汰宫人,也是为进新人做准备。 这些出身不好的宫人,许多直接赏赐给贵族官员,也有不少则是卖掉,当然公开不是卖,而是权贵甚至商贾们去领人。 不过领人也要给笔钱,只不过没用买这个名头,但事实还是买卖,这些宫人就相当于是被淘汰掉的奴隶。 虽说大多起码二十五岁了,甚至可能过了三十,但这些女人当初虽是以罪犯女眷身份入宫的,但肯定也不是什么歪瓜裂枣都能进宫的,各方面都还可以。 现在放出来,价格也不算贵,贵族之家买来做奴仆使用,甚至当个妾也还是挺优质的。 长安许多贵族勋戚家,都争着买。 樊玄符也想买一批回来,宫里出来的宫人,可比什么新罗婢、波斯姬、昆仑奴更显身份呢。 “夫君若是有看中的,就挑两个做妾,要过年了,纳两房新妾也喜庆嘛。” 怀孕之后,樊玄符现在牢记怀玉嘱咐,不再骑马射箭,也不再挥舞大刀,如同一个淑女一般,下棋、弹琴、看书、画画,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呆在这小院里面。 加上有意进补,这使得原本很健美的她,也渐渐丰腴起来,那皎洁的脸庞,圆滑起来。 说话都温柔许多了。 怀玉并不希望她天天呆在这小院,虽然这小院也不小,但还是觉得她过于夸张了些。 只是怀孕后的她变的执拗起来,怀玉也只能顺着她心意。 她伸了个懒腰,“好困呀,每天总感觉睡不够似的,不跟你说了,我要回去补觉了,你赶紧去多挑些宫人回来,这样的机会可不常有,不管贵贱,多带些回来。” “你挑人纳妾,记得要挑那种身家清白的女子,最好不要刑家之女,嫁过人生过孩子的最好不要。” 她叮嘱了几句走了。 留在怀玉在那哭笑不得,古代多好的传统啊,这大妇为丈夫纳妾,放在后世多少男人可望而不可及啊。 第二天怀玉还真就带着随从去了宫门口,先去见了张阿难。 “听说高惠安怀孕了?” “公公消息好灵通。” 老太监呵呵笑了几声,“想要领多少宫人回去,要什么样的?” “无家可归无亲可投的可怜人,公公安排些给我带回去,家里正好也还需要些手脚伶俐办事勤快的。” “挑两年轻漂亮的纳做妾侍么?” 怀玉摇头,他现在一妻三媵四妾,武柳氏甚至还从他妻妾身边,各挑了一个贴身婢女做通房侍婢, 这牛再强壮,这面对妻妾八个加侍婢八个,一打十六,那也打不过啊。 “我给你挑两个,绝对不差,肯定比上次二高还好,你也不用客气,哪家勋贵不是如此呢,也可以用来待客或是赠人嘛。” 贵族门阀里,流行赠婢。 怀玉觉得很难接受的,虽然他也知道赠送的多数是那种家伎,一般也就是家里蓄养的歌伎舞姬,但也确实有些人,会把自己的妾侍送人的,甚至还有把怀孕的妾侍送人的。 这种就太让人难以接受了。 可在长安贵人眼里,妾,其实就跟牛马一样的,只有媵这样的贵妾才有一定地位,要么就是为主人生了孩子的。 其它妾侍都是可以赠人的。 怀玉把一张纸递给张阿难,那是长生堂的分红,长生堂原本就三个股东,后来武士彟、樊兴和怀义夫妻也入了股,还因此在东市和洛阳都开了两家分号,本钱足,生意也做的大,有强大的靠山,生意自然更兴隆。 虽说五年一个账期,但怀玉年前盘账,还是拿出账上大笔富余的资金分红。 张阿难手里这张就是一封凭证,凭这纸张,加上一枚特殊钥匙做信物,就可以在长安、洛阳两地的三家号里,随时支取一千贯钱。 “呵呵。”听完后张阿难笑呵呵的揣入了怀里。 怀玉以前听说太监们都爱财,毕竟没了宝贝也难有其它的追求。 张阿难叫来义子张辅国,让他去给怀玉挑人。 挑了二十个二十五岁的出身刑家没入掖庭的宫人,又给怀玉挑了两个出身良家的二十岁宫人给他做妾。 那二十人,怀玉按规矩付了一百万钱,每人五万钱,另两个则每人二十万钱,其实这个价格,若是在长安两市的人马市上,也属于较高的了。 不过这些宫人就算出身刑家,那也是宫里出来的,数量有限,非一般奴婢可比。两市上的奴隶也是要分好多档次的,比如有国内的,也有蕃胡的,然后还分男女,丁中老幼,每种又要分出上次下三等。 如新罗婢、昆仑奴、胡姬还属于高档的,至于宫里出来的宫女,物以稀为贵。 要是普通蕃丁婢,就是青壮的蛮夷女婢,次等的可能就两万,没成年的十几岁中婢更只要一万多,若是老、少蛮夷婢女,才几千。但上等的丁婢有的能卖到四万钱,要是有姿色或是有什么特别才艺的,比如会歌唱、做饭等,可能还要翻番。 大体上来说,一个青壮蛮夷男子奴隶,在长安大体上跟一匹马价格相当。 贵族世家们争相购买的新罗婢,就更贵了,尤其是那些正宗新罗婢,就跟买宝马一样,一般人是买不起的。 张阿难这还是给怀玉一些优惠了,让义子挑的都是同档次里最好的。 二十二个人,出了一百四十万钱,怀玉觉得其实挺划不来的,虽然这些宫人很稀少很金贵,但他觉得武家现在应当还没到这种档次。 奈何樊玄符要买,这买人的钱都是她出的。 要是买些岭南的生蕃獠婢,七八千钱就能买一个十三四岁的,这一百多万,能买二百个。 以如今斗米二百钱来换算,一个獠婢能换三石半米,但一个宫人,却能换二十五石米。 把她们领回家,交给僧婢她们,现在侯府人真不少了,可樊家姐妹却还觉得人太少了。 樊兴妾侍三十多个,家里还有专门弹琴唱曲跳舞的家伎二十多个,奴婢百多个。 据说隋朝的杨素权倾朝野,家僮几千,后院披罗挂绫的乐妓小妾婢女上千。 而本朝的河间王李孝恭,如今每天在家饮酒听歌,他后院歌妓舞姬也有一百多个。 这年头看谁家有权势有地位,不仅得看有多少田宅商铺,还得看蓄有多少奴婢,蓄有多少歌伎舞姬。 怀玉发现,唐初虽府库空虚,百姓困苦,但那些权贵们是真过的奢侈啊。 冰火两重天。 完全就是两个世界。 正当怀玉感叹之际,庆州都督段纶,这位曾经军器监的上司,派人给怀玉送来一车年货,还捎带送了两个琵琶妓,段纶从教坊司弄来的。段伦说他先前跟怀玉问道修行,受益良多,特意送两琵琶妓感谢一下。 不收都不行,这边刚收下,金紫光禄大夫、楼观宗圣观的住持岐晖也派人给怀玉这个小师叔送了两个昆仑奴和两车熏肉菰米山鸡野兔等,说是给师叔送年礼。 武威伯安元寿也送来两波斯胡姬,黑棕色大卷发,眼睛又大又圆,琥珀色的瞳孔显得十分深邃,身材高挑年轻漂亮,还有不少西域香料。 看到安家的粟特管事领着这两波斯胡姬下马车,怀玉不由的在想,这六扇门的老六,这是又想往他身边安插眼线? 第238章 李靖收徒 第八章 李靖收徒 离新年还有三天,司经局已经封印锁衙,今年有武怀玉这有作为的上司,给大家发了许多新年的福利,粮油肉菜甚至还有薪炭布绵盐茶酱油,大包小包的往家领,每个人都非常高兴。 放假第二天,怀玉特意陪润娘接上她父母兄嫂,一起去永康公府送年礼。司棋一家子以前在李家也都过的不错,更别提润娘还曾拜张出尘为义祖母。 一年三节两寿的总要上门的,不仅要送礼,人也得到。 李靖在突厥退兵后也解去了灵州道大总管之职,仍回安陆任安州大都督,年前才刚回京朝集。 永康公府,怀玉跟李靖坐在一起喝酒,喝的就是他带来的武侯二锅头,两人以前其实没有私下独处过,边喝边聊,他发现李靖其实也挺平易近人的。 在武怀玉之前的印象里,李靖是那种名门之后,偏又大器晚成,专注用兵,战场上那是军神,可偏偏情商不高,总是站错队,看不清形势。 本来以李靖的军功,肯定也得是个实封国公,但偏偏武德朝的元谋功臣里没他,李渊封了那么多国公,也没李靖一份,就算到了如今李世民朝,甚至都差点没进实封名单,据说那位置还本来是他弟李客师的。 虽勉强得了个实封,却仍是县公,这在四十八实封名单里,非常罕见,许多之前没爵甚至只有男爵子爵的都封国公了,偏偏李靖还是个永康县公,还不如他兄弟李客师都封到丹阳公了。 “如此烈酒居然用杮子酿造,真是不敢相信,若是在苦寒边疆,来上两口,浑身都能暖和啊。” 李靖很高大,也很儒雅,一身长衫,倒更像是个国子监的先生,看不出将帅之气,也没有半点将军肚。 李家的酱驴肉不错,下酒越吃越有滋味。 “二郎弄出来的那个掌心雷,不同凡响啊,确实厉害,”李靖虽说回到山南做安州大都督,但也还挺惦记着突厥的,先前皇帝下旨让沿途诸将放突厥返回,李靖当时带着部众已经到了泾州,正准备给突厥狼崽子来一下狠的,接到旨意也很是想不通。 “还在改进完善中,主要受火硝供应影响,产量受限。” “听说你那个火药除了可以制成掌心雷,还能制成各种厉害的火器,诸如火箭、地雷之类的?”李靖说起军事上的东西,就很有兴趣。 “嗯,有很大的发展空间,不过还是得利用的好。” 这话让李靖很满意,任何军事器械,都还得要运用的好,当然,好的器械出现,也必然会带来战术上的革新,这都是相辅相成的。 就好比南北朝时,铠甲迅速发展,越来越坚固,甚至有了甲骑具装这样变态存在,于是乎破甲效果更好的马槊也大量使用,甚至能够打击重甲的鞭锏锤类钝器,也成了普遍装备。 李靖不仅擅于将兵,而且对战术、军阵、器械、号令这些也是非常有研究的,是一个军事大家。 他兴趣一起,便拉着武怀玉深入研究探讨,结果一聊就天黑了,李靖正在兴头上,便要留怀玉过夜,甚至秉足夜谈,最后还来了个抵足而眠,聊到了天亮。 天明。 李靖依然兴奋,双眼通红。 他当着妻子、儿孙们宣布,要收武怀玉为弟子。 “二郎非常有天赋,” 年近六十的李靖,也已经不再年轻,两个儿子都不成器,一个只喜欢驰猎打球,一个则只想当游侠,甚至跑去终南楼观台拜岐晖为师学道法丹石剑术去了,气的李靖扬言要派人去把他绑回来,然后打断他的腿。 李家大公子李德誉听到父亲这话,居然还笑的出来,一点不觉得父亲要把毕生用兵之法传授给外人有什么不对。 “二郎可得好好学,我阿耶用兵如神,当年可是为我大唐平定半壁江山的。” 这话一出,惹的李靖没好气的狠狠瞪了这小子一眼,虽然他说的是事实,但当年挂帅的是河间王李孝恭,李靖只能屈任副职,只有后来下岭南他才挂帅慰抚,并获得承制拜封特权。 之后镇扬州,督山南,统兵北上抵御突厥,这功劳确实不小,但这种事情能说么? 对这个没心没肺的长子,张出尘都只能无奈摇头,好在武怀玉也算是半个自家人,倒不担心他会在外乱传什么。 李靖让怀玉给他敬茶磕头,这便算是正式拜李靖为师,也没有请外人观礼见证,就李家自家人。 刚好来李靖家做客的李三娘子和她父、叔,兄弟们,还有李靖弟李客师兄弟几个也来了。 李靖几兄弟,除了已逝长兄李端不在,倒是都来齐了,甚至李靖的叔父李伟节今天也带着儿子李爽来了。 本来是来家族聚会,倒不料恰好碰到李靖收武怀玉为学生。 不是普通的学生,李靖说这是自己兵法传人,亲传弟子。 这让李靖的侄子们都很羡慕,这样的待遇,他们这些自家人可都没有啊。 怀玉恭敬的递上茶,李靖笑着接过饮下。 然后将他扶起,从此武怀玉便是李靖的门生了。 虽然说李靖这人情商不高,既不得李渊喜欢,也不得李世民信任,但人家好歹军神啊,现在还没到李靖的最高光时刻,李靖最高光的时刻是他直捣突厥汗庭,生擒颉利,然后又率唐军远征青海,攻灭吐谷浑。 之后解帅印,入朝为宰相。 能得李靖欣赏做他亲传弟子,武怀玉没啥好犹豫的,李靖可是关陇军事贵族门阀的一面旗帜,做他的亲传弟子必然好处大于坏处的。 “一会我把我的一些兵法心得,拿给你去好好看看,你明年要去盐州做刺史,到时屯田练兵,正好学以致用,” 李靖现在到远离边境的山南当安州大都督,其实挺无奈的,他更想如李绩一样做并州都督,或是李道宗的灵州都督,又或武士彟的凉州都督,这几个职位都不错,能打仗戍边。 可惜皇帝却非让他去安陆,那虽是太上皇李渊青少年成长的第二故乡,但那根本没仗打,连蜀中、南宁、岭南都不如,毕竟那些南疆还有獠蛮、狸蛮、羌蛮可打。 李三娘的父亲李脩行笑着问叔父李靖,“怀玉先前拜了婶娘做义祖母,那按辈份得喊我叫叔,可现在却又拜叔父为老师,那我们怎么相称?” 李靖笑道,“伱是我侄子,也跟着我学习兵法,那怀玉可以叫你师兄,叫阿兄也行。” 这时李三娘子不乐意了。 “那怎么能行,之前武二郎得喊我义姐,现在他叫我阿耶为兄,那我岂不成他侄女了? 不行不行。” 张出尘也在一边笑。 李客师妻子长孙氏道,“那要不你们各论各的,让武二郎叫嫂子义祖母,叫阿兄为老师,喊脩行做师兄,称三娘为阿姐。” “都乱套了。” 众人齐笑,这也只是个小插曲而已,要说李三娘虽是李靖侄孙女,但打小是他们夫妻养在膝下的,甚至也跟着李靖学兵法,三娘要当怀玉干姐或师姐都没问题。 李家的家庭气氛还不错,李靖这个兄长虽不是长兄,但长兄早亡,他就是家长,继承了家族的永康公爵位,就算李客师如今也是丹阳公,但对兄长那也是十分客气尊敬的。 李端的儿孙们,对李靖这个族长就更尊敬了。 李靖也不是那种一言堂的家长,相反一家人在一起,他总是笑呵呵的,让人没有压力,就算是李三娘李爽李元慎等年轻一辈,在他面前也挺放的开。 长孙氏跟张出尘在一边说悄悄话,“当初这武二郎一身绛公服进府来,我们还误以为他是三娘带回来的小白脸呢,哪料这才半年,都已经成了寿阳侯爵,还要上任刺史了,真是不敢相信。” “是啊,脩行他们在边关,可多亏用了他的丹药呢。” 长孙氏这个时候放起马后炮,“要说当初三娘跟武二郎真成一对,倒也不算坏事啊,我可听说这武二郎年纪轻轻本事极大,号称四绝馆主,极得圣人赏识呢,将来前途无量,未必在阿兄之下呢。” 当初最瞧不起武怀玉的是长孙氏,如今反过来说武怀玉前途好的也是她,有些女人总是这般浅薄。 “倒便宜司棋那丫头了,如今倒过的舒坦。” 张出尘望望武怀玉,又望望李三娘,不经意间发现李三娘目光不时的看武怀玉。 做为过来人,张出尘能感受到有些不一般。 难道那丫头还真看上武二郎了? 那不行啊,这武二郎如今虽然前途很好,可已经娶妻了啊。 本来心情很好的张出尘,不由的又发起愁来了。 看来,是时候得给三娘张罗亲事了,这丫头也不小了,不能再任由野下去。 李家的四代的爷们喝着烈火般的武侯酒二锅头杮子烧,这酒劲大,一不小心就喝的上头,烈酒助兴,倒是越发高谈阔论起来。 张出尘长孙氏李三娘等一群女人们,则在聊着女人们的话题,不外乎是京城八卦,或是些首饰头面之类的,当然也免不了拿润娘做话头,问她些在武家的事。 这永康公府的李氏家宴,也没什么男女之防,倒是气氛活跃,其乐融融,武怀玉更成了今天当仁不让的主角,跟李靖几兄弟,还有他叔父、侄儿、侄孙等都很快熟络起来。 武怀玉酒量不错,也很能扯淡,不管是李靖叔父李伟节,还是他兄弟李客师李正明等,又或是儿子德誉,侄儿脩行脩思李爽以及侄孙李元慎李元愢等,都挺喜欢武怀玉的。 年轻人有才华还风趣幽默,还有这般的成就,值得他们用心结交。 第239章 师弟侯君集 第9章 师弟侯君集 丽正殿。 李世民在批阅奏疏,长孙皇后为他揉捏着肩膀,说起武怀玉拜李靖为师学习兵法这事来。 今天堂妹来宫中拜访看望,闲聊时说起的这事。 “哦,李靖收武怀玉为学生?是武怀玉主动提出的,李靖居然答应了?”李世民听到这,停下手中事问道。 “陛下可猜错了,不是武怀玉要拜师,而是李靖主动要收徒,听说武怀玉本来是带他的妾侍去李家做客的,他之前不是有个妾侍是李家的家生婢女么,张氏将其赠给武怀玉,还特意收为义孙女,因有这层关系在,所以武怀玉也经常会去永康公府拜访的······” 这层关系,李世民是早就清楚的,武怀玉终南山下来后,最先就是跟李靖家往来,然后是武士彟武士棱兄弟,再是秦琼程咬金他们。 “想不到李靖居然这么看中武怀玉,竟然主动收武怀玉为学生,稀奇啊。” 对于李靖,李世民其实态度挺复杂的。 想当初,李家还在谋划举兵之时,在太原北面马邑郡做郡丞的李靖暗中察觉,居然诈做犯罪,让郡吏把他装入囚车押往江都,就为亲自向杨广告发李家要谋反。 幸好当时天下大乱,流贼四起,道路不通,李靖被困在长安,直到李渊父子攻入长安,李靖还在长安城呢。 事后李渊要杀死李靖,是李世民亲自为李靖求情,救下了他。 后来李渊让李靖去山南攻萧铣,结果李靖在巴地被一群土蛮挡住去路,久攻不下,李渊又怀疑李靖忠诚,让老同学许绍把李靖就地正法,许绍力保,这才有了后来李靖辅佐李孝恭平灭萧铣,扫平东南。 李世民对李靖不薄,也是极力拉拢,可惜这李靖却不肯接受。在皇帝如今的心里,李靖是那种确实比较有本事,但并非心腹的一类里,属于关陇旧贵族序列,这样的人,既要用,又得小心用。 本来颉利退兵后,李靖最适合接替李道宗做灵州都督的。 李世民也确实一度把李道宗调回朝做大理卿,但现在皇帝还是让李道宗再回灵州任都督,李靖则一直还是按在山南安州。 虽是大都督,但山南是内地,手中没什么兵权。 李世民往后靠了靠。 慢慢闭上眼睛,思索起来,这里是否有什么深意玄机? 说实话,李世民对李靖很不放心,太有本事还不是自己心腹,这样的人是很危险的,就如李艺、李孝恭等。 长孙皇后没再开口打扰丈夫,温柔的为他按捏着。 当天稍晚些时候,李世民让人召刚提升为右卫大将军的心腹潞国公侯君集入宫。 “右卫衙门可已经理清?” 李世民问这位儿时伙伴。 “有陛下旨意,右卫诸将都很配合。” 侯君集说来不仅是李世民的儿时伙伴,还是李世民的亲戚,因为侯君集的母亲窦氏,跟李世民的母亲窦氏,都是出自扶风窦氏,只不过关系稍远,但也属于族从姐妹,故此李世民其实跟侯君集是表兄弟。 儿时他们一起在京西武功长大,读书习武骑射,侯君集自小跟随李世民,后来一起起兵,征战天下,确实是忠心耿耿,尤其是六月初四日,侯君集更是被李世民定为与尉迟恭长孙无忌房杜他们并列第一的功绩。 表面上看,侯君集好像当天没立什么大功,实际上当天最关键的行动是在太极宫内,而不是在玄武门。 李世民埋伏在玄武门干建成元吉的时候,侯君集带着一队死士直接闯宫,干掉李渊的禁卫,将李渊从龙榻上挟持到了海池龙舟之上,要不然谁天不亮就跑去距离玄武门很近的海池泛舟。 尉迟恭提着带血的马槊去请李渊下旨的时候,皇帝可是还穿着睡袍在龙舟上惊魂未定呢。 这个事情无法明说,所以之后论功的时候,本来要与无忌、尉迟恭等功列第一的,但许多大臣反对,尤其是萧瑀、李神通等这些大臣。 最终皇帝把全椒县子侯君集封为潞国公、实封千户、左卫将军。 从秦王府车骑将军,到如今的右卫大将军、实封千户潞国公,侯君集极得皇帝信任,绝对心腹,甚至在尉迟恭秦琼之前。 侯君集和许洛仁乔文度段志玄四人,可是皇帝最亲信的伙伴。 “最近可有读书?”李世民问。 “一摸书就头痛,多看两行不是眼睛痛,就是打瞌睡,陛下让我读书,着实让臣为难。臣是武将,不是文臣,少读点书也没关系,认识字就行嘛。” 李世民无奈的摇头,“谁说武将就不用读书的?不读九经,难道也不读孙子兵法?” 侯君集很勇悍,开国之时,冲锋陷阵极为勇悍,是员了得的骑将,但侯君集这人,打小就有两件事做不好,一是读书,二是射箭,至今都还不行。 “朕打算让你去拜李靖为师,学习兵法,李靖用兵了得,你若是能学得他的用兵本事,那就不仅仅是员战将,而将成为名将帅。 以后也再不会有人不服你这个大将军,将来不管是统兵挂帅坐镇一方,还是说做兵部尚书甚至是宰相,也能服众。” 侯君集一听要去跟李靖学兵法,很不乐意,“李靖那老家伙,当初陛下百般拉拢都不动于衷,实在是冥顽不灵的蠢货,跟他能学到什么。” 李世民无奈摇头,侯君集这人就是这般浮躁。 “李靖的本事,比伱强千百倍,仅是用兵,朕都不敢说强过李靖,你明天就带上拜师礼,拿着朕的诏书,去永康公府拜师学艺,学不会朕收拾你。” “陛下,臣可是潞国公,李靖不过是个永康县公,陛下让国公跟一个县公学兵法,岂不要让天下人笑臣。” “这样的机会,别人想学还没机会呢,李靖刚收了武怀玉为徒传授兵法,你过去一起学,朕到时可是要看你们谁学到本事更多。” “武怀玉?” 侯君集听到这名字不由的皱眉,他之前见武怀玉画像绘的好,便也想给自己画一幅大的,还特意让人弄了几车钱帛为礼,谁知道这武怀玉根本不给他面子,竟然拒绝了。 对于如今春风得意的潞国公而言,这可是相当不友好的行为。 如今居然要跟武怀玉一起拜李靖那老棒槌做老师,跟他成为同门师兄弟,侯君集很不乐意。 李世民不耐烦的摆手,“退下吧!” 侯君集见皇帝已经发火,赶紧识趣告退。 领了拜师的旨意,侯君集回到潞国公府后,还是很听话的让家里给准备几车钱绢等。 “多挑几样好东西,得贵,钱也多装些。” 身为皇帝玩伴兼心腹,还是如今实封大功臣,侯君集可是非常富有的,装了几大车的钱帛及各种礼物,侯君集还特意换上了紫袍玉带骑着皇帝赏赐的御马去平康坊永康县公府拜师。 永康公府。 武怀玉都在李靖家呆两天了,李靖这个老师都还没舍得让怀玉回家,也不管这快过年了,武怀玉还有很多事。 李靖是个专注的老头,对军事兵法尤其热衷,甚至有些疯迷,一聊起来就没完没了,武怀玉虽然年轻,也没打过多少仗,但武怀玉对于军事的一些军解,却有不少闪光点,毕竟穿越者,脑子里有些东西是这个时代还没有的。 比如火器的发展和应用,甚至诸如水战、海战这些。再比如谈到对付草原突厥人,武怀玉的一些看法,本就是后来李世民用过的,甚至是中央王朝对抗草原的无数战争中总结出来的宝贵经验。 这些李靖听的很受启发,更觉得武怀玉有天赋了,根本不愿意放怀玉回家,就拉着他白天聊,晚上谈,不时还要画个图,做个兵棋推演啥的。 “阿郎,潞国公侯君集来访,带了好几大车礼物,说是来拜阿郎为师,学习兵法。”管家进来禀报。 正跟武怀玉探讨着大唐如果要再出兵讨伐高句丽,怎么样才能成功,怀玉提出联合半岛上的新罗国,先灭实力最弱的百济,然后北线牵制为主,在半岛南线开辟第二战场,利用新罗的兵马、钱粮,支持唐军渡海灭高句丽。 被打断的李靖很不满意。 “侯君集向来狂妄自大,如今更是骄狂得意之时,还能愿意拜我为师?”李靖也早对侯君集有所了解,他也瞧不起侯君集。 这种人也就是一营总管的本事,冲锋陷阵还行,但要说指挥谋划非其所长也。 “你去打发他,找个理由。”李靖见都不想见他。 管家离去,一会去而复返。 “阿郎,侯君集说是奉旨前来拜师学习兵法,他果真拿着一道陛下的圣旨。” 李靖听到这,不由的皱眉。 怎么皇帝还下旨让侯君集来学兵法? 一边的武怀玉其实在刚才听到侯君集来拜师,就已经猜到可能是奉李世民的旨意来的,他甚至几乎认定,这事可能与自己有关。 自己这边被李靖收为学生,那边李世民就让心腹侯君集来学兵法,没那么巧的事。 “既然圣人旨意,老师不如且去瞧个究竟再说?” “哎。”李靖长叹一声,对侯君集是真没半分好感,也根本不想收这样一个学生。可圣命难违,“好罢,去瞧瞧吧。” 第240章 代师传艺 第240章 代师传艺 秦琼一病夫,呆三原养病。 尉迟恭莽夫,被皇帝踢出京将出任襄州都督。 原秦王府诸将里,除了这两人,侯君集也就忌惮一个程咬金了,但程咬金年后也要去蜀中做泸州都督。 张士贵为左屯卫大将军,检校北门诸营,段志玄为左骁卫大将军,却都不如他更得皇帝亲信。 侯君集站在平康坊永康公的乌头门前,对着永康公府那几个字十分不屑,区区一县公而已,他侯君集可是最炽手可热的新贵,右卫大将军、潞国公、实封千户。 李靖这老家伙有什么资格教导他? 会兵法有什么用?还不就是一个县公?打的胜仗再多,立的军功再大,还能大的过从龙拥立之功? 他是皇帝表哥,心腹之人,李靖拿什么跟他比? 等了许久,也没见李靖出来迎接,侯君集越发的不耐烦了,若不是有旨意在,他转身便走了,什么玩意。 李靖家以前也许很了得,但如今可是新朝。 自归唐以来,李靖一直在地方任职,到现在都还没有入朝,更别说拜大将军封国公了。 “永康公若是身体不适,某改日再来。”侯君集对门户嚷道。 “请潞国公稍等。”李家的门子却面无表情的回应,这老头牙都快掉光了,但丝毫没把当朝新贵放眼里,人家为老李家看门几十年,见证了李家的兴衰起复。 想当年啊,他们李家是何等风光兴盛,关陇将门里的代表,虽非八柱国家之一,却也是顶级军功贵族,在北魏时李家祖上就历任高官,仅陇西李氏丹阳房几字,就足够邈视无数门第,这可是陇西李定著房之一。 侯君集这种暴发户算个鸟,往上几代都顶多是个刺史。 府内。 李靖明知侯君集在外等候,结果却故意晾他,等了足有一个时辰了,李靖这才带着武怀玉、李德誉、李脩行等出来。 “潞国公大驾光临,李某有失远迎!” 李靖走出来,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的叉手。 侯君集满腔怒火,但咬咬后槽牙,还是勉强堆起笑脸,上前叉手见礼,“三水侯君集,奉陛下旨意,特来向永康公拜师学习兵法战策,还请莫嫌愚钝。” 李靖瞧了他几眼,将他这表情尽收眼底。 “既然是陛下旨意,那某自当奉旨,来人,取茶来,某就在这收徒。” 李靖没请侯君集进府。 李家下人取来芦席、几案。 直接在府前台阶下扫出一块空地,席子铺上,摆上茶点。 李靖往那一坐。 “来吧。” 侯君集看着这场面,越发紧咬后槽牙了,都快咬碎了。 李靖这老匹夫。 众人注视下,侯君集只得上前行礼敬茶拜师。 李靖接过茶,喝了一口,礼成。 侯君集只想转身便走,结果李靖放下茶杯,“寿阳侯是为师昨日收的学生,他算是你师兄,也是为师的亲传弟子,你现在还只能算是个记名弟子,你来给你师兄敬茶,你师兄天资过人,以后你要多向他请教, 怀玉代师传艺!” 侯君集听这话愣了下,扭头望向一边笑吟吟的武怀玉,年纪轻轻,脸格外白净。 自己堂堂大将军实封潞国公,要向武怀玉这小白脸敬茶? “怀玉是你师兄,以后还要代师传艺,也算你半个师父,敬茶!”李靖威严出声。 侯君集再次咬牙,后槽牙咬的咯吱吱响。 接过李德誉倒好的茶,侯君集递向武怀玉,“师兄,喝茶!” 武怀玉接过,一饮而尽,笑道,“以后同门,互相照顾。” 拜师仪式完成,有些草率。 李靖让取来一本孙子兵法交给侯君集,“给你半月时间,把这本孙子兵法抄写百遍,背的滚瓜烂熟,元宵节后我要检查,去吧。” 侯君集看着那套孙子兵法,怔在原地。 就这? “圣人让我来跟永康公学兵法,不是来背孙子兵法,是学永康公的兵法。” “你怀疑为师授徒之法?孙子兵法乃是兵家圣典,先读熟记牢,以后我再跟你慢慢讲授,” 说完李靖不客气的把侯君集赶走了。 侯君集离开的时候,肺都要气炸了,脸憋的胀红。 李靖拉着怀玉返身回府,要继续研究联新罗先灭百济再灭高句丽的战法。 “老师这可把侯君集得罪了,” “某有意为之。”李靖却哈哈一笑。 怀玉都有些迷惑,“这是为何?” “有些事情啊,很复杂。”李靖只是这么回了一句,怀玉突然觉得也许李靖并不是情商低,只是他们考虑事情的高度不一样罢了,还不在一个层次。 唐初能历经两帝,还能出将入相,最后还能全身而退,得以善终,这可不一般啊,裴寂、长孙无忌、李孝恭、秦琼、尉迟恭、封德彝,甚至魏征、侯君集哪个做到了? 在李靖家呆了两天,怀玉感觉被李靖榨干了。 不过这两天也确实受益匪浅,李靖不愧是军神,人家虽然到现在都还没拜过大将军,但平萧铣镇岭南北抗突厥,这用兵的经验那是真牛逼,特别是有一套很了得的理论,这是秦琼程咬金樊兴这些猛将,永远也比不上的地方。 走的时候,李靖甚至把他写的许多兵法的笔记都交给怀玉带回去好好学习。 回到家,大姐夫马周跟玉娥姐来送年礼,各种年货礼物也是拉了几车,三原的二姐三姐也都约好,带着丈夫孩子一起来送年礼,家里格外的热闹。 “永康公主动收你为学生,然后圣人便让侯君集去永康公府拜师,永康公还对侯君集故意冷落?” 廊下,烧烤炉子又支了起来,马周跟怀玉一边配合默契的穿串烤串一边聊天,马周如今依然还是侍御史,只是从六品下的职事,但却能在御前行走,十足的皇帝心腹。 “你觉得这是为何?” “永康公跟侯君集本不是一路人,况且侯君集虽去拜师,却也并非自己本意,永康公不喜他也是自然,”马周提醒怀玉,“侯君集极得圣人信任,他是陛下远房表兄,还是从小玩伴,多年来一直侍从陛下身边,十足心腹,如今更是显贵,你莫轻易得罪侯君集, 不过我瞧此人,有些骄狂,早晚可能要惹祸,你适当保持距离。” 怀玉听了马周这话不由大为赞叹,真是一眼看穿侯君集这人了。 “姐夫,你知道不,现在民间对你有个传言,说你本是华山灵素宫的一个仙官,隋末天下大乱,大唐崛起,太上老君便派你下凡辅佐新朝。 可不曾想,你下凡转世之后,迷上喝酒,结果喝的前世的事情完全想不起来了,流落江湖,穷困潦倒。 有一天有名的道士袁天罡遇到你,说你身体五神消散,只剩下一具皮囊在,后来他指点你一直往西去,自会遇到一个有缘之人给你指点迷津点化你。” 这个故事现在长安流传挺广的,故事后半段就是马周在泾阳遇到了楼观隐仙逍遥子的弟子武怀玉,然后武怀玉识出马周真实身份,借用道家仙术,梦请泾河龙神为马周重聚五神,恢复他前世记忆,于是乎马周跟着在陇右建功,向圣人上呈治国良策,得皇帝赏识,青云直上,创下一日九迁的传奇。 在这个越传越广的故事里,武怀玉成了跟袁天罡一样有名的道家高人,能够直接元神出窍,去请来泾河老龙王点化马周。 甚至还有人根据这故事,又编出武怀玉的大姐玉娥,原本是泾河龙宫里的龙女,是老龙王为助马周特派来嫁给他的。 马周如今是无数穷读书人心中的一个传奇,一个楷模,人人都想成为马周第二,穷书生能登天子殿,谁不羡慕。 马周哈哈大笑。 “那还是你更厉害,以后万一关中干旱,是不是可以请你再去跟泾河龙王聊聊,借些甘霖雨水?” 怀玉也不由的哈哈大笑。 “我给你写了点东西,你回头读读,或许你年后去盐州做刺史,对你有所帮助。”马周给怀玉拟了不少到任盐州后的一些施政建议。 “多谢了,回头肯定好好拜读。” “我向陛下请求去给你做盐州长史,陛下没答应。”马周有些遗憾的道,他其实倒挺想跟怀玉去朔方的,“我已经有些怀念当初我们在陇右时了。” “那可没啥好怀念的,差点回不来,唯一值得怀念的也就是在鄣县盐井寨的那小段日子了。” 那里的宝玉、美玉坊现在还不断的给怀玉赚钱呢。 串烤的正香,武胖子不请自来,刚好赶上,一进来就直奔烤架,毫不客气的把怀玉刚烤好的几串羊肉接过去了。 “嗯,这满长安城,唯有二郎烤的羊肉串味道最佳,就是西市胡肆里粟特人、突厥人烤的都不如这个味。” “赶紧把这些烤好的串上桌吧,” 庭院里烤串就酒,三个姐夫都很高兴。 二姐夫宋威借着欢乐气氛道,“二郎,听说你年后要去朔方盐州任刺史,你带上我跟你三姐夫一起去吧,我们在禁军还是个小兵,也想跟郑去朔方挣点军功谋个一官半职的。” 刘武连连点头,“是啊,二郎带上我们吧。” 润娘二哥陈盛居然也道,“二郎,我也想同去朔方。” 第241章 向魏家提亲 第241章 向魏家提亲 一夜北风。 天明推开门窗满院皆白,厚厚的一层积雪,真是无雪不过年。 魏征惦记着家酿,早早起来去看酒。 “没成,” 魏征掀开捂的严实的酒桶,虽然有股酒味扑来,但他闻着就有些不对,舀起一碗端在手中,酒液看着挺清,但抿上一口,他立马就感觉不对了。 “不对,不是那个味。” 裴氏过来接过也抿了一口,“涩、苦,根本就不成酒。” 魏征还在那细品着。 “你别琢磨了,隔壁武二郎送你一坛武侯烧,你以为喝两次就能自己也酿的出来?哪有这么容易,那酒又烈又辣,可十分醇厚回甘,比咱家烧春可烈着呢,根本就不是一个法子酿出来的。”裴氏直言。 魏征却还在那咂摸品味着,“你说他那酒怎么酿出来的,酒液那么清,可却那么的烈,非常的霸道,刚饮的时候,感觉吞了火进腹中,但那股子气上来后,却能让全身都沸腾般的感觉······” 魏征不仅擅于酿酒更好酒,他平时就喜欢弄两小菜然后一壶家酿品着,越喝越有味,要是写文章或谏章,那更得先来上一壶才行。 他的酒量还行,但武怀玉送他的那坛子武侯酒,真是让他开了眼,从没喝过那样的烈酒,刚开始他还以为武怀玉在酒里下毒要谋杀他呢。 这几天那坛武侯烧喝完了,魏征又不好意思再上门要,外面一时也买不到,就琢磨着自己来酿。 “也许是季节不对?” 魏氏家酿主要是春酒,过了正月酿造,还要烤,一般的冬酒,则是在冬至时酿,或干脆清明时节酿,天气不冷不热刚刚好。 现在快过年了,天有些冷,他虽然拿绵被包着发酵,但感觉还是不行。 “根本就不是这些问题,那武侯酒完全就不是传统法子酿的,你瞎琢磨有什么用?” 裴氏告诉魏征,她昨天去两市买东买西,发现武怀玉在东西两市开了冰玉堂酒铺,武侯酒、学士酒卖的十分火爆,正逢要过年,今年又禁酿,武家的酒可谓供不应求。 “朝廷禁粮食酿酒,人家武二郎居然有本事拿杮子酿酒,拿梨酿酒,这年轻就是脑子好使,偏偏那酒味道还独特。杮子烧男人喝有劲,女人喝的是杮子酿,酸甜可口·······” 魏征看着那一桶没成的酒,“可惜了,浪费这么多材料。” “想喝就去隔壁拜访下,要我说你也该主动去走走,上次的事,圣人赏赐千贯替我们还了那账,但人家武二郎也是给了我们很大人情的,冤家宜解不宜结,” 裴氏还是希望丈夫能够跟武怀玉搞好点关系,皇帝不也说睦邻友好么。 魏征却并没接妻子的话,其实魏征又不是那种迂腐之人,相反魏征是最务实最机灵的人了。 当年父亲客死他乡任地,年少的魏征无奈之下出家为道,但天下一乱,立马就跑去给巨鹿郡元宝藏做幕僚军师。元宝藏投李密,魏征也是立马就给李密献策,然后成了李密的记室。 随李密降唐后,在京不受重用,魏征也是积极主动的看准时机,请示为大唐去山东招抚李绩,之后被窦建德俘虏,也是很识时务的留下做起居舍人。 归唐后建成招纳,他也是很果决的投到东宫,还为建成出过许多诸如早下手干掉李世民的好建议,十足的谋士。 但六月后,他却从谋士变成了谏臣,这巨大的身份转变,也是无奈之举。当初窦建德俘虏他,他非常痛快接受招降,因为他清楚不降就可能是死。 可六月后李世民质问他当年出策谋害他,魏征却表现的好像李建成的忠臣一样很刚,那也是他早明白李世民不是窦建德,李世民是个很有本事的人,不会杀他。 他魏征现在是尚书左丞,在朝中地位很特殊,当初东宫里同样如此待遇的还有王珪、韦挺,但人家一个太原王氏一个京兆韦氏,他魏征没法比,也只能走谏臣、孤臣的路子了。 既然要当孤臣,就不能怕得罪人,不能想着跟勋戚大臣们还能客客气气的友好。 妻子妇道人家,哪懂的这里的奥妙呢。 他魏征只能一条道走到黑,必须不断的犯颜直谏,不管是天子,还是元勋,遇到不对的地方就得站出来。 “阿郎,娘子,隔壁武馆主前来拜访。” 魏征愣住。 裴氏笑道,“赶紧迎接。” “还愣着做什么,人家主动上门,你可不要一张黑脸,听说他年后要出任盐州刺史?” “诏令已经下了,使持节盐州诸军事、盐州刺史,年后赴任。” “不到二十岁,正四品下的刺史,啧啧。”裴氏惊叹。 武怀玉跟着魏家老仆来到前院厅堂,有段时间没来了,魏家现在变样不小,之前皇帝下旨派将作监给魏家翻新厅堂,大门和厅堂都翻新过,气派多了。 厅堂里,魏征家老大叔玉老二叔瑜还有两个女儿都在那里写字。 虽然年纪都不到十岁,但提笔练字,都很认真,怀玉瞧了瞧,发现尤其是老二叔瑜和魏二娘,小小年纪,字写的居然极好。 这魏叔瑜见了他,也不怕生,还主动向他请教起书法来,魏征不知道从哪弄来怀玉的一幅字,让魏叔瑜学习他的颜真卿体,学的还有几分味道了。 魏征进来,看到怀玉指导次子书法,看到那幅字,还有些不太好意思。 “魏二郎书法上真的非常有天赋啊,魏二娘也很了得。” “魏公家风好,” 魏征见状,倒也客气了不少,宾主重新落座,让儿女们出去玩。 怀玉先提上两坛子酒,一坛武侯二锅头,一坛梨花酒。 “最近坊间有个传闻,说我武怀玉是小人,故意给权御史密信,让他弹劾魏公结亲王家一事,把这好事搞黄了,然后我武怀玉给自己三弟抢了本来魏大郎的五姓女,这事我冤啊, 当初权知让可是把我也弹劾了,还受了罚,” 最近这传言魏征也听过,还真有些怀疑,毕竟这事最后受益最大的是武家。 他没想到武怀玉会主动上门来提起这事来。 “魏公,咱们两家是左右邻居,之前虽有些不愉快,但说实在话,我从没哪里做过什么对不起魏公的事吧?都是一些误会,是吧?” 裴氏听了这话都脸红,都是丈夫老弹劾人家,人家还以德报怨,借钱时二话不说就帮忙,还比别家少了许多利息,哪怕最后闹不愉快,也是他家悔约在先,最后人家的条件也比别家的好太多。 “确实都是些误会。”裴氏道。 怀玉笑吟吟望着魏征,“我呢年后也要去朔方任职,走之前不想让这些误会成为咱们两家心里的疙瘩,毕竟远亲都不如近邻嘛。” “有些人有意使坏,这事清者自清,我也不好多做解释,今天来呢,其实是有桩好事。” 武怀玉来魏家提亲做媒的。 “王学士有个本家侄儿名叫王义方,他跟王学士还没出五服,不过其曾祖任官泗水,后定居涟水,王义方今年才十一岁,少时失父家贫,但事奉母亲恭谨,是个大孝子,而且从小读书,通晓五经,如今奉母前来京师投王学士·······” 怀玉说他在王学士家见过这少年,非常聪慧且有孝心,将来必成大器, “我想替王义方向魏公做媒提亲,替他求娶魏家一位小娘子,之前魏王两家好事没成,确实非常遗憾,不如这次再成好事?” 这倒是魏征夫妇没有想到的。 武怀玉居然为王绩的侄儿来向魏家提亲,上次求娶王家女没成,如今王家反过来求娶魏家女。 “魏公,王义方虽少年丧父,家境现在困难些,但毕竟太原王氏子弟,且我观此子,他日必成大器,王魏两家联姻,也绝对是好事啊。” 魏征之前想让儿子娶王家女,自然最看中的还是王氏旧士族的百年名望。 魏家女若能嫁入王家,自然也于魏家有帮助。 裴氏激动起来,魏征倒是看着武怀玉一时疑惑。 “魏公,我是真希望咱们邻居友睦,上次王魏两家亲事没成,确实挺遗憾的,这次我正好碰到这机会,便想牵个红线,” “王学士和他侄儿也有此意?” “王学士自然是很愿意的,王义方母亲也愿意,只不过王家现在家境不太好,这个娉礼等到时可能还要魏公体谅一二。” “当然,若是魏公不同意也没关系,其实我这还有一个不错的选择,王学士跟河东三凤薛氏叔侄关系极好,已故的薛收学士是王绩兄长的门生,跟王绩也是至交好友。 薛收长子元超袭爵汾阴县男,先前已得太上皇赐婚元吉女和静县主,次子仁伟年幼尚未订婚,若是魏公有意,我可以做媒牵红线,魏薛联姻。” 裴氏很清楚薛收家族的地位,哪怕薛收已逝,但他两个侄儿如今在京也挺有名气,仕途也正畅,更别说薛收还有位姑母是太上皇的婕妤。 河东薛氏那可是跟裴氏柳氏并称的名门,不论太原王氏还是河东薛氏,做自家女婿,那绝对良配。 魏征也不由觉得武二郎格局真大,胸襟宽广,两人之间先前那般了,人家还能如此帮忙。 “寿阳侯请受魏征一拜!”魏征起身拜谢。 “魏公客气了,左右邻居嘛,” 离开的时候,魏征夫妇一路送到大门外,十分的客气感激,一直到武怀玉进了武家大门后,两人还站了一会方返回。 “看到没,学学人家武二郎,大气。” “你以后可千万别再有事没事的乱弹劾攻击人家武二郎了,树活皮人要脸。”裴氏忍不住数落丈夫,“这两门亲事我看都非常好,要不两家都应下,大娘许给王家,二娘许给薛家?” 魏征认真的考虑了会,“我看都行,” “那就准备礼物,请武二郎做大媒帮忙开始向王、薛两家提亲,这次可不能再错过了。”裴氏认真道。 第242章 羊鼻子和牛鼻子 第242章 羊鼻子和牛鼻子 过年了。 驼子武成带着两儿子阿毛阿梁抱着一捆捆早就准备好的爆竿,开始一根根往大门口的火里丢。 精挑细选加工过的竹竿在火里爆响。 爆竹声声,火星四溅。 年三十除夕,映的大门前的桃符、门神熠熠生辉。 “满长安就数你们寿阳侯府爆竿响的最早。”魏征听到隔壁声响,也带着四儿二女,抱着一小捆竹竿出来。 因为武怀玉成功的为老魏家介绍了门好亲事,其次女跟薛收次子的亲事已经说定, 王家的事还没定,王绩那侄儿虽年少临了居然还犹豫起来,说魏征身居尚书左丞要职,他现在订魏征女儿会让人非议。 “除夕过年,要的就是个喜庆,一会还得进宫赴宴呢。”怀玉笑道,边说边往里扔竹竿。 先前圣人登基之夜,段纶和许敬宗弄了些烟花燃放,结果就这魏征把人家弹劾了,还牵连到自己,要不是魏征,怀玉估计烟花应当已经成贵族们过年标配了。 可惜一时半会,长安百姓估计都难再看到火树银花不夜天的绚烂景象了。 就连自己,现在也只能烧这种传统的竹竿,往里面加点火药都不敢。 “过年了,愿明年更好。”魏征家的爆竿要小的多,声响都不如武家的,弄的魏家孩子们都丢下自家的,跑来武家门口跟着放大爆竿。 “二娘子,薛二郎你见过没?”怀玉笑着问魏征二女儿,这丫头很文静,字却写的极好。 “见过,薛二郎字也写的好。”魏二娘看来对未婚夫还挺满意,虽然她未必现在就真懂订婚的意义。 “魏家能跟薛家结成这门好事,还要感谢二郎你做这大媒啊。”魏征也凑了过来,很真诚的道,他现在面对武怀玉时,都感觉挺愧疚的,人家格局大,自己弹劾他几次,也没放心上,现在还帮他结了这门好亲。 河东薛氏,旧士族啊。 在大唐,能称为旧士族的,那必然是魏晋时传下来的几百年的名门士族了,也就是民间常说的郡姓。 一郡往往只有一两家的,那种才能称的上老士族。 长孙无忌、房玄龄、魏征、温彦博他们这些顶多算是新士族,至于说秦琼尉迟恭程咬金武士彟等,被归为军功新贵,都不是士族。 武怀玉这样的其实更只能算是新兴小贵族。 魏征很看重跟旧士族的联姻,河东薛氏他很满意,人家薛收虽已故,但薛家叔侄可是号称河东三凤,三个学士,皇帝也曾感叹说薛收若没早逝,肯定要拜他为中书令的。 在河东薛氏家族面前,魏征都只能仰视。 “王义方那小子,真反悔了?”怀玉问魏征。 魏征点了点头,“王家大郎确实很有孝心,也十分有才华,这品性也挺好,他跟我很诚恳的上门道歉,说最终决定不能跟我魏家结亲,实是因他如今家贫位卑,而我官居显要,他想要在长安专心读书,将来科举进士,若是那时大娘还没嫁人,他愿意再上门求婚,我也答应给他十年时间。” 怀玉听了挺惊讶,魏征还真是挺看中王义方了。 “你家这门神真威风。”魏征看着武家大门刚贴上的桃木门神像。 “秦琼、尉迟恭,” 自从怀玉给李世民在宫门上画了两副秦琼尉迟恭的铠甲画像后,现在不仅宫门张贴这两门神像,就连许多门阀贵族之家,也开始请门神辟邪镇宅了。 不过只有出身武怀玉之手的门神像,尤其是用桃木板画的,那才是最被人称赞的,可想请武怀玉出手画门神那可不易,满长安城也就秦琼房玄龄程咬金长孙无忌高士廉段纶杨师道武士彟樊兴等少数几家才是他画的。 魏征家就还挂的神荼郁垒这两旧门神像,而且是比巴掌大点的一块桃木刻像,跟武怀玉家这等身像真是相差太大,尤其是怀玉家这色彩鲜艳,人物披甲执锐骑马,威风无比。 “我听说现在有些勋贵门阀家想请二郎给他们画个像,或是请对门神,起码要两匹宝马起了?” 怀玉呵呵一笑,“上次郇国公钱九陇请魏公给他爹写墓志铭,我听说可是出了十万钱?” “哈哈哈。” 两人一起相视而笑,这人的名树的影,别说魏征清廉,但有了足够的名气时,名字也是很值钱的,魏征给人写墓志铭,用点心思花笔墨给人家添点光彩,大方的出钱百贯,甚至题个匾额就那么几个字,都能值几千上万钱。 而武怀玉给人画像、画门神、诊病开方,那也是身价很高的。 “时候不早了,一同进宫赴宴吧?” “好。” 魏征最近日子确实过好了,原来骑驴,现在都换上了青海马配契丹鞍,就这套下来,估计得好几十贯了。 “要不还是坐我的马车吧,车厢里暖和。”怀玉邀请,魏征沉吟了一下也就没再客气的上了马车。 两个前段时间还不对付的人,现在却坐在车厢里边喝茶边聊着天。 怀玉现在算是把魏征看的透透的了,这家伙好名,人设就是孤臣谏臣,当然,这也是头顺毛驴,顺毛捋捋也还能处。 跟这样的人没法有什么私交,更不可能有什么利益交换,你敢给,他也敢检举,但就当成个邻居处处,倒也还行,无欲则刚嘛。 至于说哪天又被魏征弹劾了,武怀玉都一点不担忧,让魏征弹劾也没关系,因为这人他不会捏造诬陷你。 到了武怀玉这种能直达天听的层次,只要不是犯大错,或被皇帝厌恶,其实被魏征这样的人弹劾也不怕。 魏征就是个工具人,明白这点就很好了。 跟魏征聊天,能发现魏征这人其实挺博学有才,若是去做个史家,应当会有很不错的成就,他的书法也很了得,可惜历史让他走到了如今谏臣孤臣这位置上,骑虎难下了。 魏征坐在怀玉的豪华马车里,并不羡慕他马车的奢华,只是有些羡慕同是道士出身的武怀玉,年纪轻轻仕途就能如此顺畅。 年后不过十九,居然就要出任一州刺史,而从终南山下来,到出任刺史,仅半年时间。 “真是终南捷径啊!” 魏征在马车上感慨着,终南捷径这个词可不是什么好词。 终南山多隐士,从先秦到汉唐,终南山确实出过许多有名的隐士高人,历朝也经常会特别征召一些有名的终南隐士入朝为官。 所有便会有些人假隐求名,以期捷径入仕。 比如现在朝中的御史大夫杜淹,他在隋朝的时候就跟好友韦福嗣谋划,说文帝好用隐士,宰相苏威当初就是以幽州隐士被征召,一路官至宰相,于是二人就跑到终南太白山,号称不仕隐修,想走终南捷径。 可惜隋文帝那是开国帝王,识破了两个年轻人的小把戏,不仅没征召重用,反而厌恶谪戍江表,把他们流放了。 所以终南捷径这话,绝不能在御史大夫杜淹面前提,否则要翻脸的,这个词也成了贬意。 魏征这人当怀玉的面说终南捷径,无疑还是觉得怀玉如今的官职爵位升的太快了,觉得武怀玉靠着终南隐仙弟子的这名头,加上武士彟这族叔的关系,然后又恰好成了当今天子的近臣,于是才能一路这么飞升, 这是走终南捷径,幸臣之路,非正常仕途。 要是别人,可能要跟魏征翻脸,把他赶下马车,哪有当着和尚面骂秃头的,但武怀玉也是跟魏征久打交道的人了,对这家伙了解的很。 皇帝李世民特意给魏征取了个名号,羊鼻子老头,原因就是魏征跟老山羊一样好斗。 “魏公羊鼻子老头,我牛鼻子小道,咱们都算是走了终南捷径,但打铁还靠自身硬,若没有真本事,又如何能够长久? 再者,虽然说取士授官,有一套制度,但用人嘛,如果是真正的人才,也是可以不拘一格使用的,魏公说对吧?” 怀玉的反驳,让魏征也无话可说,人家武怀玉确实年轻有为身居高位,但一路来也真是立了不少功做了不少事。 “年后去盐州,希望你能够好好干,”魏征道,“隋季以来,盐川郡废弃,百姓水火之中,希望这次武侯能够拯救他们。” 羊鼻子说这话很真心, 这老头也确实满怀读书人的道德使命感,齐家治国平天下,改造帝王教化万民。 当武怀玉的马车停在宫门前,武怀玉跟魏征一起从马车里下来时,引的不少人的侧目惊讶。 ‘小师弟’侯君集也刚好到,正好看到二人同下车这幕,他捋着粗硬的胡须,一脸惊讶的看着这对老少冤家,居然凑到一起去了? “师兄!” 侯君集上前,笑呵呵的叉手。 怀玉看到这家伙的模样,心中有些不屑,这声师兄不是尊敬,倒是带着调侃甚至嘲讽意味了。 一个十九岁虚封散侯,有什么资格当他实封千户国公大将军的师兄? 他故意在宫门前,当着无数勋戚官员们的面喊出来。 怀玉笑道,“今日除夕宫宴,师弟怎么没有去平康坊接老师?天寒地冻,冰天雪地的,我们身为弟子得尊老敬师啊。” 侯君集皮笑肉不笑,“师兄怎么没去接?” “我这不是先把魏老先送来嘛。” 第243章 贞观大吉 第243章 贞观大吉 宫廷夜宴其实非常无聊。 除夕宫宴尤其如此,赴宴的人太多,论资排辈讲官爵。 不仅长安城里平时很少露面的一些大佬都来了,而且地方朝集的文官武将封疆大吏们也来了,还有太多的番邦使节等。 武怀玉这个新授正四品下的使持节、盐州刺史带寿阳侯封爵,都只能敬陪末座,只有这个时候,才能更深切的感受到他现在还只是个小卡拉咪。 殿中,司空裴寂今天也被请来了,甚至裴寂的好基友太上皇李渊都降临,这两基友一黄一紫坐一起,倒是难得一见了。 太上皇似乎心情不错,今天不但给面子来了,还在宴会开始时,举杯站起,当着所有大臣和外国使节的面,大大的称赞了一番皇帝。 特别是对先前突厥入侵兵临渭水,皇帝对此事的沉着冷静处理给予非常高评价。 不过当着人家突厥使者阿史那思摩和执失思力两人的面,这般夸李世民贬突厥,老皇帝也没考虑人家感受。 皇帝得到父亲的这般承认,激动的当场洒泪,父子俩相拥,上演了好一出父慈子孝。 这也是半年来,自宫变后,爷俩首次再度公开同框,且这般和谐了,但今日四方来朝,这场面也确实让李渊难得的赞扬了儿子。 武怀玉看着今天殿中的排座。 李渊位置超然,皇帝都比他还低一些,然后是年幼的太子承乾。 臣子之中,裴寂是唯一的正一品,三公还兼着宰相衔,连几案都比别人的大。 他下面就是从一品,东宫三师暂缺,于是拥从一品散阶的开府仪同三司的那两位就坐到了前排。 燕王李艺、长乐王李幼良两人坐在那里。 散阶最高就到从一品,而如今满朝文武,官阶加到从一品的,也就李艺和李幼良这二人。 连裴寂虽是正一品的三公,但他的散阶,都没到从一品,也只是正二品,其它如萧瑀杨恭仁李孝恭等宰相名王,也都只是正二从二。 不过武怀玉瞧着这两人,却跟看死人一样。 包括跟太上皇在叙旧的裴寂,政治生命也早定了死刑了。 武怀玉都不止一次参加过李世民的小廷议,专门研究对付这三人的。 现如今这三个一品,裴寂是在家,三两日至政事堂平章政事,凉州都督李幼良先前就被皇帝召回京任刑部尚书,然后又已经换了个闲职, 唯有李艺,现在还出镇在外。 但去年击退突厥后,李世民便先后罢撤了天策府、行台府、以及关中十二军,李艺原兼任的天节将军也被免除了。 如今李艺的官职是左翊卫大将军、泾州刺史,开府仪同三司、实封一千二百户。 这些头衔里,也就一个泾州刺史是掌握一些实权的了,左翊卫大将军却不在京,也只不过是个有名无实的加衔罢了。 李艺手里的兵权一点点被削夺,相信这泾州刺史也不会让他再当太久。 历史上李艺最后是造反了的,但这位隋末枭雄却并没能掀起什么浪花来,跟李密当初想反回山东一样,最后死在无名之辈手里。 自从知晓了六扇门的存在后,怀玉可以确信,眼下李艺身边可能遍插六扇门的眼线,甚至泾州的军中,估计也有许多朝廷安排好的人。 李世民要说真想防范李艺,趁这次李艺回京了,直接改授官职,不让他回去就行了,李艺说不定能善终。 但他参与的几次小廷议来看,李世民是要彻底解决李艺,也就是李世民可能有意逼迫李艺造反的,并早做好了他一旦造反后的处置准备。 可惜现在看李艺还在摆郡王架子,觉得他是唯二的开府仪同三司之一很了得, 行尸走肉啊。 地位低倒也个好处,就是在今晚这样的宴会上,可以从容的冷眼旁观,细细的去瞧这大唐最顶级的权力场。 有的人已经成为了猎物。 有的人还在挣扎着往前挤。 武德旧宰相们的时代明显已经落幕了,不管裴寂萧瑀封伦杨恭仁宇文士及等这些人今天如今座位靠前,都已经摭不住他们后面的房玄龄杜如晦长孙无忌高士廉魏征王珪韦挺杜淹这群人的光芒了。 他还发现一个情况。 在今天的宴会上,之前一直比较活跃的原秦王潜邸的那些武将们,今天比较安静老实。 秦琼直接就还在白鹿塬疗养,根本没回京。 尉迟恭今天格外的老实,坐在那里跟个木头一样,程咬金则只知道吃东西,一句话没说,其它侯君集段志玄张士贵等这些将领,也出奇的安静。 很明显年前皇帝对潜邸诸将的人事调整也是定下来,年后这些人基本上都要外放都督,只有侯君集等少数几人留京。 这中间肯定还有皇帝找他们谈话,或者是借机敲打了一二,所以现在一个个老实了。 有段时间,据说秦王府旧部很抱团,甚至房玄龄长孙无忌都不止一次的替他们向皇帝提起,说皇帝对旧部们不太意思,甚至还有人提出过以前秦王府的兵,都要全部授官。 但这些全都被李世民回绝了。 他不再是秦王也不再是天策上将军,而是大唐天子。 大家现在也慢慢领悟过来了,这其实也挺好,如果继续还是以前夺嫡争储时那一套,那朝堂就会分裂,这不利于团结发展。 对武家来说,眼下这样就挺好。 四叔武士彟当初也是拿过李渊免死铁券的元谋功臣,如今也终于在新皇朝中坐稳了凉州都督之位。 他武怀玉兄弟更没再被当成是旧皇元从区别对待。 怀玉目光寻找魏征。 发现魏征今天倒是难得的挺安静。 这位魏左丞喜欢吃菠菜,也喜欢吃醋芹,今天宫宴上既有菠菜也有醋芹,魏征就吃的挺高兴。 太上皇、皇帝在那里互相称赞, 王公大臣们更是满口赞词,魏征不屑,但也没再去破坏气氛,也许是李世民上次给他还了一千贯钱,还给他翻新了大门和厅堂,连皇后都还赏赐了他家两回,魏征今天也就特别给皇帝面子。 毕竟太上皇都难得出来了。 当太常寺的博士出来,高声禀报新年已至,李世民举起了手中举杯,站起来。 所有人一起站起来。 “贺!” “新年吉庆!” “贞观大吉!” 贞观,代表着新皇的新年号也正式启用了。 据说这个年号,是房玄龄杜如晦萧瑀陈叔达宇文士及魏征王珪等新老旧臣们一起选出来的诸年号之一,皇帝从中钦定了这个。 贞:天地之理主于正,观:以示人也。 这两字取自易经,天地之道贞观者也,天地间万事万物的发展,自有其一定客观规律,这规律就是正。 贞观这个年号,颇有几分汉代文景之治时推行的黄老无为之治中庸的意思。 遵循客观规律,那就是不能瞎折腾,隋朝不就是因为征辽东修运河建东都开西域等折腾的太过而亡了吗? 也许用老百姓能理解的话来说,就是有多大肚吃多少饭,有多少力气干多少事。 这个年号,透露出的是新皇的执政纲领,挺好。 李渊是创业开国天子,他的使命是打天下,统一中原,这是首要的。 李世民将是守业天子,他要把已经打下来的天下,恢复繁荣兴盛,让大家过上温饱的日子。 李渊时要积极进取,到李世民时却要更注重稳了。 怀玉举着酒杯,也高呼贞观大吉。 也许今天这二字喊出来,许多人都还不会想到,这二字在中国历史长河上的地位。 贞观之治。 虽然贞观不是盛世,却是治世, 今天,贞观之治正式开启,武怀玉也觉得心潮澎湃,他也有幸参与其中,将一起见证历史。 贞观朝,不是大唐最强大最富裕的时候,但贞观却绝对是大唐最自信的时代。 这个伟大的时代,一切都是围绕着御座上的那位年轻天子。 他比怀玉大十岁,今年才二十八,一个不满三十岁的年轻帝皇,将在中国历史留下最浓墨重彩的一笔,成为历代帝王中的楷模。 秦皇汉武唐宗! 一兴奋,不免多喝了几杯,武怀玉居然喝醉了。 怀玉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润娘告诉他昨晚他是被隔壁老魏送回来的,还吐了人家老魏一身。 “一时高兴,多喝了点,那剑南烧春喝的时候不觉得什么,可风一吹就倒,一点不比咱家的武侯烧差。” 大年初一,天又下雪。 今年的雪似乎特别多,听说草原大雪成灾,估计这会草原各部也没有过年的喜悦,指不定还相互攻伐抢劫呢。 新年了,换新衣。 先在自己院里接受院里人的拜贺,还给每人一个红包。 发完红包,怀玉带着三媵四妾去玄符的小院,她大过年的也不肯出来,于是只能来院门口跟她打招呼拜年了。 “替我跟阿耶阿娘拜年啊,”樊玄符坚持要等生了孩子后再出院门,不过她倒也提前准备了许多礼物,让剑一她们拿去。 老武和柳氏对于二儿媳没来请安拜年倒是不在意,反而吩咐不要打搅让安心养胎。 大嫂程氏仍是安静温柔的样子,但自从上次去程家见识了大嫂举手就要买五百户奴隶的大手笔后,他觉得这温柔的大嫂比以前提斩马的樊玄符还要厉害。 “年后,我想随四叔去凉州,” 廊下,兄弟俩笼着袖边走边聊,武怀义想主动去边疆求取功名。 “大嫂肚里还没动静,阿娘肯让你现在出京?”怀玉笑问。 “其实你嫂子已经有了,” “有了?” “嗯,昨个早上恶心呕吐,你不在家,便请医师看诊,确定是喜脉了。” “大嫂有了,伱更不便去凉州吧?” “你嫂子支持我去凉州,男儿当志在四方嘛,你那首诗不也写,当年万里觅封侯,匹马戍凉州吗,我也想觅个侯爵。” “那你不如随我去盐州。” “现在不比之前在陇右,你现在是刺史了,我也是统军,哪里还可能再同州任职,四叔说安排我去沙州。” “敦煌?” “嗯,当年史万岁发配当戍卒的地方,”怀义拍了拍兄弟手臂,“希望明年过年时我们兄弟再见,各自功成!” 第244章 四大天王 八大都督 第244章 四大天王 八大都督 盛大的元旦大朝会后,李世民并没有沉迷那种表面的辉煌之中。 显德殿,围绕着如何讨伐梁师都的廷议在举行,出席的除了皇帝心腹宰辅们,便是与讨伐有关的人员了。 使持节盐州诸军事、盐州刺史武怀玉,自然也参与廷议。 灵州都督李道宗、夏州都督段德操、延州都督樊兴、庆州都督段纶、会州都督李脩行, 还有华州刺史、朔方道总管柴绍,陇州刺史、朔方道副总管薛万彻。 八大都督、刺史中,武怀玉最年轻,官职也最低,其它七位不是都督就是兼总管、副总管。 “对付梁师都,两手准备,盐夏为最前沿,轻骑袭扰、破坏伪梁庄稼生产、使其疲困,灵州、延州、庆州、会州则为外围支援策应。华、陇则为后方屯田练兵备战。”李世民很自信。 围绕这个计划,李世民提出了征兵扩军。 前线盐夏,要保持足够的兵力才能完成计划,“不仅要恢复乌城等镇戍守捉,还要恢复州兵,甚至要加征团结兵,” 而柴绍、薛万彻两人后方,也起码要征集两万人左右训练备战。 对皇帝的这征兵扩军之议,殿中大部份都表示支持,没有兵打什么仗呢。 黄门侍郎王珪站出来反对。 “陛下,如今百废待兴,国库空虚,如果到处征兵扩军,必然影响百姓民生,会耽误农时生产,还望陛下能够让百姓休养生息,暂缓征兵扩军。” 尚书右仆射封德彝见皇帝皱眉,立马出声,“陛下,臣以为可以征召十八岁以上的中男,他们虽还未成丁,但其中身材魁梧者完全可以当丁男用,这些人还更年轻更有血性士气。” “尤其是府兵子弟,平时接触武事,习练骑射,通晓些旗鼓号令,征召他们入伍,非常合适,这些子弟也渴望建功立业的机会。” “封爱卿言之有理,”李世民点头,“年轻人身体好,打起来也有冲劲,” “陛下,臣反对。”魏征跟着站出来反对。“中男尚未成丁,大多年幼体弱,不适合当兵,更何况招募未成丁者,这有违我大唐律令。” 殿上争议起来。 王珪和魏征都反对招募未成丁的中男入伍,甚至反对皇帝大肆征兵扩军的计划,认为当徐徐图之。 盐夏恢复后,设立几个军府,调些兵镇戍,足以。 大量征兵派驻,以盐夏现在状况,钱粮器械全得关中运往,耗费太大,这都会成为百姓负担。 武怀玉静静听着,反正各有各的道理,就看他们各自站在什么角度说话了。 皇帝想早点灭掉梁师都,这征召扩军是必然,魏征王珪他们主要是谏臣,考虑的角度不同。 争着争着,话题都扯远了。 从征兵扩军,变成争论律法能不能更改了,甚至最后魏征居然说李世民失信于民,这引的李世民暴怒,开始怒声质问魏征他哪里失信于民。 魏征丝毫不慌,两手一拱,振振有辞。 “陛下刚即位时下诏说百姓拖欠官家的财物,一律免除,可有司认为拖欠秦王府国司的财物不属于官家财物,依旧征求索取。 陛下由秦王升为天子,秦王府国司的财物自然也是官家之物了,还有什么理由索取呢。 皇帝还说关中地区免收两年租调,关外地区免瑶役一年,可现在又下敕令,已纳税和已服瑶役者,从下一年开始免除。 这岂不是言而无信是什么? 现在又要征收租调,还要征兵,这难道是治国之道?” 李世民吹胡子瞪眼,好一会才平息了情绪。 “魏征说的有道理,那么之前百姓欠秦王府国司的财物,也一律免除。还有,既然之前说免除租调这些,已经征收的,退还,不用等明年抵扣。” 皇帝喝了口茶平息心情,拉回到正题上来。 “咱们今天是专门商议伐梁之事,所以还是言归正传吧,大家继续讨论。” 李世民不可能轻易放弃自己的计划,但有魏征他们的反对,便加以调整,不再征召十八以上二十一以下的中男入伍。 “盐州增设两统军府,夏州设四个统军府,”兵部尚书杜如晦道,盐州两府为一上一下两府,共两千人。夏州则是一上一下加两中府,四千人。 新设六统军府,征点六千府兵,在关中、河南点选府兵。 “拣点之法,先虑资财,其次材力,最后是丁口,财均者取强,力均者取富,财力又均,先取多丁。” 这六千新府兵点选后,就全家迁移到盐夏两州划定的地团,授分军田安置。春秋务农,冬夏训练。 考虑到这六千新点选的是新兵,所以杜如晦建议,最好是从关内的统军府抽调三千老兵移驻盐夏,掺一半新兵,这样能保证战斗力。 但这个建议被王珪反对,认为如此一来,三千关中老府兵又得拖家带口的迁移边关,要背井离乡,岂不跟发配充军一样,这不是无罪而罚吗? “要想让盐夏迅速有战斗力,最好的办法不是点选新府兵,而应当是调内地府兵镇戍,” 边疆设立镇戍守捉,统边防兵,这些兵隶属都督府,都是府兵抽调轮戍,跟入京番上一样,定期轮值去守边,家小还在原地,轮值完也仍回原来军府地团的,相对来说,府兵更能接受。 王珪认为根本没必要新征六千府兵驻盐夏,直接在盐夏设立几个镇、戍、守捉城,从现有的府兵中轮调一批过去戍守便行,一边戍边一边屯田。 还可以征召一些当地青壮为团结兵,冬夏时期集训,战时则协防城池,平时在家务农,只有集训、协防的时候,发给口粮酱菜,平时既不用发粮饷,还不用再划分军田,能够大大节约开支。 围绕着盐夏两州要不要增设六个统军府,增点六千府兵,殿中又争的面红耳赤起来。 怀玉很佩服王珪和魏征的,这两人真有几分舌战群儒的感觉。 最终房玄龄杜如晦长孙无忌高士廉这皇帝的四大天王都没争过那两大炮,封德彝更是被喷的满脸口水。 李世民最后居然被说服了,同意不再新置六统军府,而是从内地统军府抽调府兵去戍边。 打算抽六千兵到盐夏两州,盐州两千,夏州四千。 这些兵又分成两个系统,一是镇戍兵,一是州兵。镇戍兵,就是安排到一些险要关键之地,建立军镇、戍堡,戍守,兼管烽燧。 而另一部份为州兵,驻于州、县城中,主要是城防、治安这块。 镇兵直接归都督府管,州兵归刺史统管,但要发兵,除非特别紧急情况,都也还是要先向兵部请调兵令才行。 镇兵和州兵,都来源于内地抽调的府兵,来到边地就等于是常备兵了,等期满换防回家。 怀玉认真听着,他这个盐州刺史,实际就有一千州兵可统领,另一千镇兵是归都督府统的。 这兵有点少啊。 李世民也觉得少了,于是乎又商议许久,最后决定还是要设立土团。 团结兵也就是乡兵,非正式军人,朝廷在盐夏当地点选良家白丁,点选后可以免除正瑶杂役,冬夏农闲时集训,打仗时在本州内协防城池、运输粮草等,征召时是有口粮的,但没有军饷,也没有军田分。 就是地方民兵。 平时也是务农百姓。 但做为地方军事上的补充,还是挺有用的。 关键是不花什么钱。 “盐夏两州团结兵也点六千人吧,州中团结兵归刺史统管。春夏归农,秋冬追集,服役期间发给身粮酱菜。武器装备,由州中提供。” 于是乎,武怀玉这盐州刺史,手底下又增加了两千土兵。 原本要让柴绍薛万彻在后方训练两万人马,可在王珪魏征他们的反对下,最后也决定照常农闲时追集训练而已。 “不知不觉都已是中午了,赐廊下食。” 在廊下吃着太常寺提供的工作餐,段纶在他旁边忍不住发起牢骚,“这两个耍笔杆子的,却非要在军事上干涉,真是岂有此理,陛下居然也听他们的。” 段纶是庆州都督,他不是在最前线,但盐夏不新增军府,他也压力大增。 武怀玉也挺无奈的,梁师都虽说拉垮,可毕竟也是一代枭雄,能够撑到如今,自身也有一定实力,何况还有突厥爹的支持,前线没兵,这仗自然是不好打的。 “二郎放心,到时有事,我这邻居肯定帮忙。” 庆州就在盐州之南。 怀玉对段纶笑着感谢。 廊下食用完,李世民还跟大家喝了壶茶。 出宫的时候,段纶拉着怀玉一起上他的马车,这马车比怀玉的还要奢华,更宽敞也更暖和,马车厢里也还有美貌的侍婢。 车厢里四个美貌侍婢,两个胡姬,还有两个一听声音就知道是新罗婢。 段纶直接叫了一个胡姬和一个新罗婢去服侍怀玉,一个捏肩膀一个敲大腿。 香车宝马美人,真是享受。 两人在马车里其实也没聊啥,闭着眼睛放松享受而已。 段纶的车夫把怀玉送到永兴坊寿阳侯府,段纶笑道,“这两侍婢侍侯的还不错,便送给二郎了。” 那波斯姬和新罗婢也并没有什么异常,很听话的就跟着下车站到了怀玉的身后。 怀玉倒也已经习惯了,这都是豪门的日常操作了。 拱手谢过,段纶大笑着坐上马车离去了。 门房陀子武成看着那两年轻漂亮的波斯姬和新罗婢,感叹着这些可是很值钱的。 值钱,把一个活生生的人用值钱两字形容,可知就算在一个奴仆眼里,她们其实也只是一样东西而已,不能算是真正的人。 奴隶,从来不是人。 怀玉也清楚段纶随手送两美婢给他,倒不是段纶钱太多,只能说他武怀玉现在在段纶的眼里,有足够的地位了。 这也并不是就要马上交换什么利益,当然早晚会有的。 一个即将上任庆州都督,一个即将上任盐州刺史,两人的辖地南北挨着,以后打交道的时候多着。 程咬金还没去泸州上任都督,据说都已经提前预售出去上万獠蛮奴了。 盐州有四大盐池,乌池、白池的青盐、白盐,可是极有名的好盐,其盐产量也很高,绝不是陇右盐井寨等可比的,尤其是青盐,品质纯净,以稍带青绿色而闻名,盐中极品。 那是四个聚宝盆。 只要武怀玉能在盐州安稳,那这里面可是有巨大的利益的,随便操作一下,盐利惊人。 盐州不仅有滩羊,他的盐更是宝,相信武怀玉先前盐州刺史的任命一下来,就有许多人已经在暗里盘算了。 第245章 魏征偷菜 第245章 魏征偷菜 把两美婢带进后院,交给润娘安排,“让她们先跟着你身边熟悉家中情况,学些规矩,” 润娘瞧了几眼那两人,笑着对怀玉道:“加上这两个,咱家现在胡姬有六个,新罗婢八个,年轻漂亮宫人还有四个,要不奴让人去教坊寻个教歌舞的来,好好调教,咱家也弄个歌舞班。” 长安那些名门世家,家家也都会有这样一个班子,养着许多年轻漂亮的歌伎舞姬,吹拉弹唱,不仅可以家人享受,也可以招待客人,算的上名门标配了。 “二郎,宫里有使者到,是来送赏赐的。” 怀玉去迎接。 皇帝派使者给怀玉赏赐了一个银瓮,里面装满铜钱。 怀玉还有些疑惑,怎么又赏赐了? 细一打听,原来是因为怀玉举荐人才有功,之前皇帝要百官举荐人才,武怀玉也举荐了几个,如富平主簿张行成,景州录事参军张玄素、秦州参军事范阳郡公卢承庆、幽州记室张蕴古、弘文馆主褚遂良、崇文馆校书郎来济、荆州别驾岑文本几人。 这些人里,除了褚遂良本就是皇帝熟悉且得其赏识的外,其余的多是在外任职,甚至官职不高的,但也都比较有能力的,只因某些原因没能得到重用。 张行成如今做了三原县令,成为省州并县试点第一县令,他到任后精简机构,课桑劝农、教化百姓,干的有声有色,李世民非常满意。 而张玄素、卢承庆、张蕴古等几个皇帝亲自考察后,现在也都陆续调入京中,张玄素直中书省,卢承庆调雍州衙门,张蕴古则为御史,岑文本也拜秘书郎····· 皇帝认为武怀玉推荐的都是人才,特赏赐怀玉一个银瓮。 给赏赐的内侍备上一份贴心小礼物,将其送到门外,发现隔壁魏征也在送一名小黄门出来。 怀玉上前拱手。 原来魏征也刚收到赏赐,但人家老魏收到的居然是一个金瓮。皇帝赏赐魏征一只金瓮的原因是魏征今日廷议上对皇帝的那番劝谏,皇帝觉得很有道理,另外就是魏征给皇帝也举荐了不少人,侯君集、杜正伦、戴胄、孙伏伽、褚遂良等。 这些人也都得李世民很赏识,比如杜正伦,他兄弟三人都是秀才,天下闻名,孙伏伽既是隋朝的进士,还又考了武德朝的状元。 戴胄原是秦王府的士曹参军,玄武门后任兵部郎中,封武昌县男,魏征大力举荐他,李世民任戴胄为大理寺少卿,没多久,又提升他为尚书右丞。 皇帝以魏征举荐贤才、进谏忠言之功,特赐金瓮一只。 本来还觉得拿到只银瓮赏赐,比以前的银瓶更厉害,心里有点小自得,结果隔壁老魏竟然拿了只金瓮,顿时那银瓮都不香了。 或许是因为武怀玉给的小礼物让小黄门很满意,他走前还特别跟怀玉透露了一个消息。 尚书右仆射封德彝,一直没有举荐人才,皇帝特意询问他,结果封德彝居然说不是他不尽力,而是天下现在没有奇才,惹的皇帝大怒,将他好一番训斥,还罚了他的俸禄。 魏征、武怀玉举荐的人才最让皇帝称赞满意,而封德彝则因不能举荐而被训斥。 “恭喜魏公。” 羊鼻子老头居然也有点欣欣然得意,他倒不是得意这金瓮有多值钱,而是高兴皇帝能纳他谏言接受他举荐的人。 “武侯能为向圣人举荐这么多贤才,也很了得啊。”魏征居然也夸赞起怀玉来,“那个,我有一事相求。” “魏公直说,咱们客气啥。” “就是武侯家的那个祥瑞玉米、土豆这些,听说十分了得,眼看就要开春了,我也想在家里种上一些祥瑞,不知道武侯能否相赠些祥瑞种子?” “行,我回头让人送来。” “我跟武侯去取便行,还想询问下要如何种植呢,” 怀玉看着今天格外高兴的魏征,心里却想到别看你今天笑的欢,但他日你举荐的这些人也会牵连伱的。 侯君集将来谋反,杜正伦做为承乾老师也是牵连其中。 “魏公你那金瓮有多大多重?”怀玉好奇问。 “重一两,其实就是一酒杯。”魏征道。 怀玉愣住。 不对啊,他得到的银瓮,那真是一个瓮啊,虽说不是那种装几十斤的大瓮,也就是能装个两斤左右,但确实是个大肚银瓮,不说里面的一瓮铜钱,就光是那个瓮,小黄门告诉他足足一斤重。 他本以为魏征那个金瓮也差不多大,那不得有两斤?要是折算一下,起码值二百多贯,要是算上工艺等,三百贯也值。 没想到才一两重的金杯,那叫啥金瓮。 魏征却说以后要用这金瓮来喝酒。 没有三品,还没资格用金酒器呢。 怀玉一斤的银瓮比老魏一两的金瓮值钱多了。 带魏征回家,先去温室里参观了下他那满室绿蔬。 “这就是玉米了,看这须子就知道可以吃了,正鲜嫩着,拿回去直接煮或蒸,加点奶在里面煮会更香,”怀玉给魏征掰了几根,又给他摘了些豆角、黄瓜、茄子、西红柿,还有魏征最喜欢的菠菜、芹菜等。 魏征看着温室里这些绿菜,感觉许多都不认识,但看着就喜欢。 那玉米圆滚滚的,剥开绿叶子,里面那金黄灿烂一粒粒饱满,让他瞪大了眼睛。 先前武怀玉献祥瑞官加三阶,魏征还进谏反对,现在看着觉得这些东西真是太神奇了。 “不亚于张骞出使西域带回来的那些胡菜啊,然武侯这玉米土豆更了得,真是国之祥瑞。” 魏征服了,心服口服。 以前还不太相信玉米土豆的神奇,但现在看着菜园子里这新鲜的实物,他已经相信大半了。 “你看我这温室也不小,玉米土豆各种蔬菜种了不少,魏公以后想吃啥,就尽管来摘,” “太金贵了,这一棵玉米秆,就结一个玉米吗?” “一根玉米能结很多,但为了产量,最好是只留一个玉米,最多只能留两颗,否则到时长不饱满,得不偿失。” 魏征看着温室内那长长一垄的玉米,亭亭玉立,那一个个棒子,看的都无比感叹,他也是懂些种地庄稼的,手里的玉米棒子对比下,就能算出个大概产量。 “二郎这温室真不错,冬日也能种这些蔬菜不怕冻,” “其实也就是多费些薪炭,再安排仆役每天盯着,要不我让人给魏公也建一个?” 魏征很心动,也想拥有一个武怀玉这样的温室菜园。 “冬天也快要过去了,” “一年四季,冬天总是还会来的嘛。” 魏征想了想,打算请武怀玉帮他家建一个温室,但是弄小些,搞个一两分地就行。 怀玉想下,两分地也有百来平,倒也够了。 “行,包我身上,我来安排。” 魏征倒是没想占怀玉便宜,说多少费用到时他来付,就是希望到时武家派个懂温室菜园子的仆役多去指点。 来时两手空空,回去的时候不仅拿着不少种子,还提了满满一大筐的玉米黄瓜豆角等新鲜菜回去,裴氏都十分惊讶了。 “你这是从隔壁偷菜回来?” “读书人怎么可能会偷?” “那是窃菜?” 魏征无语,“我是那样的人么?武二郎送我的,他家那温室菜园真了得,你看这就是祥瑞玉米了,那苗长的跟高粱有些像,可结的果却完全不同,你看好大一个,这一粒粒多饱满,武二郎说这鲜玉米蒸着吃鲜嫩着呢·······” 裴氏看着丈夫那眉飞色舞的激动样,不由的笑了,“武二郎真是很了得呢,” “是啊,这年轻人确实不一般,他师傅逍遥子绝对是个真正的隐仙高人,才能教出这么出色的弟子来。” “你之前还处处瞧不上人家,总是找人茬。” “那时还不够了解,是我肤浅了。”魏征痛快的承认,然后催促妻子赶紧先蒸一根、再煮一根鲜玉米。 “不是送了好多根么?” “慢慢来,万一没煮好不浪费了。” “一会这紫茄子和长豆角还有这土豆一起炒,武二郎说这三样同炒,叫地三鲜,鲜的掉眉毛,一会要好好尝尝。” “菜做好了,记得把武二郎送的武侯烧备上,一会我要用金瓮饮武侯烧,品尝这蒸玉米、炒地三鲜。” “就你会享受!”裴氏笑道。 魏征把玩着那只重一两的御赐金瓮,高兴的哼起了小曲,“我现在确实不得不佩服起武二郎来,大材,绝对的大材, 要是这玉米土豆祥瑞真有他说的那么了得,哪怕只有七八分,也绝对够青史留名永载史册了。” “那你先前不举荐武怀玉,却举荐侯君集?”裴氏道。 “侯君集出身行伍,以前确实没读过什么书,但如今从龙拥立大功,身为陛下心腹宠臣,却还能开始静下心来读书,很是难得。” “人家给你送点礼物,向你讨教几个问题,你就真当他是你学生了?李靖才是他老师,奉旨去正式拜师的,你这根本不算。” “计较这些做什么,我看中的是侯君集这人能虚心受教,比尉迟恭那等无礼莽夫强多了,也不似程咬金那般奸诈无赖, 侯君集保持如今这谦卑态度,还有这学习的劲头,将来做个宰相都足够的,是个能做事的人。” “我看未必,我可听说侯君集如今虽是武二郎的师弟,同在李靖门下,但两人关系不好,甚至李靖都不喜欢侯君集。 李靖是何等稳重之人,他能这般看侯君集,肯定是侯君集不行,更别说武二郎都嫌他,更不用说了,人家武二郎的脾气可是好着嘞,你之前那般对他,他都没拿你怎么样,现在却厌恶侯君集,肯定是这人不行。” “你一妇道人家懂什么,”魏征摆手。 “我虽是妇道人家,却也不聋不瞎,你举荐的那个杜正伦,我听说他一心想攀附京兆杜氏家族,想要联谱结亲,人家杜氏不肯,据说这杜正伦就心生怨意,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的,你要当心, 你举荐的人,要是出了事你可是会受牵连的。” 裴氏忍不住提醒丈夫,杜正伦虽说一门三兄弟皆秀才,确实了得,但既然他得罪了京兆杜氏,那举荐前就得三思,毕竟人家杜如晦是兵部尚书,杜淹是御史大夫。 你魏征非要举荐一个京兆杜氏不喜的人,岂不是有意跟人家京兆杜氏过不去? “赶紧去蒸玉米吧,朝堂之事,你妇道人家道听旁说一些小道消息,有什么资格评论,我为国举才,只看才能。” “得罪京兆杜氏,人家可未必个个跟武二郎一般客气好说话,”裴氏警告丈夫。 京兆杜氏,关中第一门阀,岂能轻易得罪? 第246章 大师兄苏定方 第246章 大师兄苏定方 年初二。 怀玉一早起来,润娘已经替他准备好了上老丈人家拜年的礼物。 “大娘子说不去,就让阿郎带五娘她们去。” 怀玉现在都已经习惯了樊玄符变成宅女了,“今天下雪天也冷,她就在家好好休息吧。” “你也一起去走走吧?” 润娘红着脸,小声道,“奴,奴也有了。” “嗯?” “奴这几天总是恶心,便到千金堂让医师把脉,有了。” 这是怀玉院里第四个怀孕的,先是樊玄符然后高惠安,接着伊琳娜也怀了,现在最早跟她的润娘也怀了。 “那你赶紧好好休息,”怀玉伸手搭脉,果然有了,“你直接找我帮你看下不就知晓了,还去千金堂。” “怕没怀上,让二郎失望。” “走,我给你开点安胎药膳,刚怀的时候要特别小心。” 润娘被怀玉这般关怀,十分高兴,她最早跟着怀玉,可看着大娘子肚子一天天大起来,自己却还一点动静也没,其实也是非常慌,甚至暗暗自责的。 如今终于怀上了。 “以后家里的事你就不用管了,我给你再安排两人有经验的仆妇跟着你照顾,账房的事,你都交给僧婢她们,安心养胎什么也不用管。” “二郎,我想要个女儿。” “生儿生女都好,” 武柳氏听说润娘也怀上了,立马把手上的一个大金镯子摘下来戴在了她手上,“好,好,总算有了,好好养,到时给二郎生个大胖小子。” 出门去樊家,樊僧婢三姐妹不免有点吃醋。 后院一个接一个的有了,她们三姐妹倒没动静。 “是不是我们练武打球的原因?”僧婢叹声。 金刚也觉得有可能,“以后不能再练武打球了,” 看着她们那焦虑的模样,怀玉只得一路安慰,说她们还年轻,晚点怀孕生子更好。 营国公府。 樊兴早早的等着女儿女婿上门来拜年,结果看到只有怀玉带着三侄女来,女儿还是没来,不免有些失望。 “大娘身子还好吧?” “胖了得有二十斤了。”怀玉如实答道,以前倒三角背有马甲线的斩马刀樊仙姬,如今双下巴都要出来了,大腿都粗了一圈。 “大人胎儿都很好,现在总说夜里睡不好,经常白天补觉,本来今天要来的,我看今天下的雪大,路又滑,便让她在家好好休息。” 樊兴点头,“身体重要,身体重要。” 看的出樊兴心里有点小失落,怀玉便陪老樊喝酒。 本来说喝点葡萄酒,结果老樊却让取怀玉送的武侯烧。 这酒可是很烈的,但老丈人要喝,怀玉只能舍命陪君子,喝完一杯又一杯。 干完一壶又来一壶。 武怀玉酒量也勉强还行,但也被直接喝吐了,樊兴吐的也很厉害,可这樊蛮子也狠,抱着痰盂吐完,马上又举起了酒杯。 喝了吐,吐了喝。 武怀玉最后都直接坐地上了,在樊家醉了一觉才醒来。 樊兴一醉不起,吐了个天翻地覆借酒浇愁呼呼大睡了,怀玉跟小舅子们打了招呼就回了。 从城西怀远坊回来,怀玉直接拐进了永兴坊旁边的平康坊。 义父秦琼还在白鹿塬乡下,便先去老师李靖家拜年。 好在马车够大,东西齐全,直接在车上把一身酒气的衣服脱了,换上熏香的新衣。 永康公府很热闹,李家在长安的都来族长家拜年。 给李靖夫妇拜年问好,给小辈们发新年红包。 “一会有个客人,你见一下。” “好。” 书房里,李靖又跟怀玉搞起兵棋推演,这次推演的是灭梁师都。 “你不好奇为师给你介绍的这客人是谁?” “老师特意引见,肯定是重要的客人。” “一个河北故人之子,当年我与他父亲也算是故交。” 怀玉倒没多想,李靖这等身份的人,肯定亲戚朋友满朝野,他即将要去盐州上任刺史,李靖要推荐个把门生故旧同去,都很正常。 这点小事也没拒绝的道理。 只是当这这个客人来了后,听到他名字武怀玉真的很惊讶,完全没想到会是此人。 “冀州苏烈!” 怀玉对这个名字很熟,如雷灌耳。 他惊讶的打量着对面这个河北汉子,大约三十多岁,身体魁梧,方脸大口,典型的大将模样,那将军肚也挺大。 人高马大,脚长手粗肚子大。 说话的声音也是十分洪亮。 “武邑苏定方?早闻大名,如雷灌耳啊,隋季之时,十五岁便随父统率数千乡兵转战四方,守境剿贼,骁勇多力,胆气超群,为万人敌,先后斩杀大盗张金称、杨公卿,护的一方安宁,久仰久仰!” 苏烈只是摆了摆手,“好汉不提当年勇,都过去了,如今我也不再是少年,老了。” 苏烈第一次随父上战场剿贼时十五岁,而如今他三十五岁,那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了。 武怀玉惊讶李靖居然跟苏烈相识。 要知道苏烈不仅是隋末时随父统乡兵剿贼安民的豪强,他父亲死后,他继续统领郡兵,但后来还是投了窦建德,成为夏国先锋大将。窦建德虎牢兵败后,他也解甲还乡归隐。 但刘黑闼两次起兵,苏烈可是都披甲响应的,直到刘黑闼亡,苏烈才再次解甲归乡。 武德六年归乡隐居,到现在也四年了。 做为窦建德、刘黑闼麾下有名的悍将,苏烈应当是上了大唐地方官府重点监控名单的。 他怎么跑来长安,还来了李靖家? 李靖让两人坐下。 “其实说来定方还是你师兄呢,二郎。” 原来,苏烈家祖籍河北冀州武邑,但他们家早年迁居关中咸阳定居。苏定方的父亲苏邕早年跟李靖结交,关系很好,所以苏烈很小的时候是在关中长大的,他那时就经常随父到李靖家做客拜访。 打小苏烈就显露出不少的练武天赋,甚至兵法这块也比一般孩子优秀的多,李靖虽然早年仕途不畅,但李靖毕竟将门之子,父亲和舅舅都是名将。 苏烈年少时拜李靖为师,学习兵法。 后来隋季,苏邕带着家人返回祖籍,大业末年,河北流贼遍地,苏邕便组织数千乡兵,为州郡讨伐流贼盗匪,当时许多地方豪强都这样做的,比如东阿的程咬金、陕州的张士贵等等。 年少的苏定方跟着父亲统领数千乡兵,征战多年,威名赫赫,号称万人敌,跟裴行俨、来整、薛仁杲、罗士信,并称当时五大万人敌少年将军。 在窦建德麾下,苏定方也是立下许多功劳的,还被窦建德大将高雅贤看中收为养子。 “你要去盐州伐梁,我特意去信召来了定方,怀玉你有谋略,定方有勇气,且擅统骑兵,他去盐州能给你帮忙。”李靖道。 苏定方则挺坦诚。 他说自己原本是想着就在乡里耕田种地不再复出的,可是在地方得罪了清河崔氏家族,如今被崔氏和地方官府弄的呆不下去了,只好来京。 “我本来实在没脸来见老师,年近四十一事无成,连在家种地都不行。”苏定方自嘲道。 怀玉也能理解几分,苏定方这样的人,朝廷也不会对他放心的,谁让他有前科呢,窦建德败后,他不肯附唐,回家归隐,结果后来两次起来随刘黑闼叛乱。 要不是刘黑闼第一次叛乱时,几乎席卷关东,朝廷也早容不下这些人了。不过当年刘黑闼能反的那么声势浩大,其实也是因为当年李渊在击败窦建德后,将他直接处死,然后又对主动投降的那些窦旧部进行严酷清算有关。 大唐对河北清算很厉害,搞的人心尽失,于是河北尽失,刘黑闼一个本来在窦部并不算地位多高的人,硬是把大唐搞的焦头烂额,连罗士信都殒落河北。 薛万彻兄弟都曾被他们打的阵前生擒,头发剃光。 后来李世民亲自出手,以水淹最后灭了刘黑闼后,李唐也吸取教训,改清算为安抚,对苏定方这些人,也都网开一面,这才安定了河北山东。 不过终究不可能放心的。 除非你出来接受大唐的官职,成为自己人,否则你归隐乡里,始终会被认为怀有异心。 地方官员对他们自然不会有多客气,而清河崔范阳卢等这些地方门阀,对苏烈这种豪强也不会客气,本来就不是一类人。 不管什么原因结怨了,人家自然不会轻松的放过。 苏烈老家呆不下去,也只好来京投李靖求庇护了。 “我明日便向圣人举荐苏师兄,”怀玉倒也没犹豫,苏烈现在虽也三十多岁了,但他跟李靖属于一类人,大器晚成。 虽说少年成名,但苏烈历史上真正了得的,是他六十岁以后, 前后灭三国,皆生擒其主。 这是何等牛逼的存在啊,不仅灭国,还擒人国王。 征西突厥、夷百济、伐高句丽, 他也是成名于隋朝,最后却大功成于唐高宗时代的一代名宿。 不但本事强,而且能熬啊,熬到开国的那些将帅全都没了,他一人出来发威了。 如今的苏烈虽说在乡下种了四年地,但这家伙历史上大约也是这个时代出山的,后来跟李靖突袭颉利汗庭,苏烈就是先锋。 这种猛人,武怀玉当然愿意向皇帝举荐,更愿意带去盐州做帮手。 武怀玉虽也打过几次仗,但他只能算是新手中的新手,而人家苏定方虽才三十来岁,却是有近二十年征战经验的悍将了。 李靖道,“朝廷之前也征召过定方数次,只是他一直不肯应召,他的本事陛下也是十分清楚的,当年定方可是也曾与陛下对阵数次,让陛下留下深刻印象的。” 言外之意,苏定方肯仕唐,李世民会很高兴。 有他李靖和武怀玉的举荐,要让苏定方去盐州,也不会有多大问题。 六十岁的李靖,三十四的苏烈,十九的怀玉,师徒三人拿起朔方地图,又开始推演起来。 第247章 清河崔氏的邀约 第247章 清河崔氏的邀约 街鼓咚咚,千门万户开。 魏征夫妇一早收拾好,备了礼物要去薛家拜年,一开门发现家门口全是人。 都是去隔壁武家拜年的。 “这都初三了,怎么还这么多人排队给武家拜年呢,武家这人脉真好。” 老仆告诉裴氏,“大娘子,这排队的基本上都是咱永兴坊的,还有些是周边几坊的,多是坊里小门小户,平时受过武家不少恩惠,过年了肯定要来拜年感谢,因来拜年的太多,前几天都排不上,就排到现在了,我估计到初八都不一定拜的完。” 魏征瞧了眼长长的队伍,没吭声。 做为隔壁邻居,他也知道武家去年饥荒的时候,没少往外借钱借粮给街坊邻居们,武家开了不少商铺工坊,也是优先从本坊邻居里招人,甚至平时有点什么邻里纠纷什么的,坊正里长都会来请武家调解。 更不用说,武家逢年过节,还给坊里的孤寡送些柴米油盐。 自武家搬来永兴坊,武怀玉还在坊里修了个公共澡堂子,冬天有热水供应,收费很便宜,福利性质的。武家还自己掏钱,雇佣了坊里几个残疾,沿街打扫,甚至修了几个公共的厕所。 永兴坊现在街巷干净,也很少再有到处随地大小便的情况,都利益于武家出了钱,其它诸坊虽然也常说严禁随地大小便,但这种情况屡禁不止,关键就是缺少能供人方便的地方。 光是禁止,不提供方便之处,活人还能让尿憋死? 夫妇俩坐上了马车离去。 裴氏还忍不住感叹,“武家会做人。” 魏征直言,“武家新贵,花些钱财邀名。”那些百姓来武家拜年,既是感谢,但其实来武家拜年,不管拿点什么来,武家都会发个拜年红包的。 “那也是会做人,永兴坊里官职爵位比武家高的,也得有十几家吧,可有谁家比武家现在街坊眼里名声更好?” 武家常年四时客人不绝,门前永远热闹,魏家却是很少有客人。 “现在可不光是街坊常上门拜访,我听说现在许多来京赶考的士子,都许多特意前来干谒献诗投文,” 大唐立国以来,科举基本上一年一次,常科有秀才、明经、进士、明律、明书、明算六科,偶尔还会有医举、道举。 大唐科举录取不多,而且没有数级考试,地方官学和国子监推荐学生考试,然后地方还会推荐一些乡贡,直接来京考试,也不糊名考试。 这就导致考官录取的时候,往往场外分很重要,比如出身好,名声大的考生,更容易录取,于是乎士子考试前,都会做一些诗赋投给宰相王公贵族们。 能够让士子争相投干谒诗,这可比街坊来拜年更说明武怀玉如今的地位了。 反正魏征身为尚书左丞,也算是名士,收到的干谒诗卷就很少,也许是大家知道魏征这人过于正直。 “武怀玉坊间不是称他四绝吗,诗、书、医、画四绝,又还是崇文馆主、学士,还是太子洗马,是天子宠臣,士子多行卷于他,也属于正常。”魏征倒挺淡定。 武怀玉官爵在长安不算高,但他能够经常见皇帝,甚至经常参与廷议朝会,这就是一种隐形的权力。 裴氏感叹着,“要我说啊,武二郎年轻俊彦,能文能武,将来必为宰相,” “你说他不是还有个妹妹么,要不咱家跟他结个亲?武二郎不是挺喜欢咱家老二吗,你看怎样?” 魏征听了还真有点心动。 虽说次女已经订婚河东薛氏,长女还跟太原王氏的王义方有个十年之约,但四个儿子现在也还没结亲,想娶五姓女不太容易了。 老二跟武家结亲,倒也确实是门好姻缘。 “这事不急。”老魏犹豫了下,主要是怕武家不答应,落了面子。 “你不好意思,那我找机会跟柳娘子探探口风。” 魏征沉吟一会,“武家小娘子可是妾生庶出,” “我知道。” ······ 武怀玉跟着李靖一起进宫拜见皇帝,后面还跟着白衣苏定方。 爷俩举荐奏章送到天子案前,皇帝阅后立马召见三人。 苏定方隋季之时,可是天下闻名的五大少年万人敌猛将之一,如今前四大万人敌都早逝去,独留有这苏烈。 “朕当年河北征刘黑闼,苏定方之勇悍就让朕记忆深刻,” 皇帝不由的又想起罗士信,这也是十四岁就上阵杀敌的万人敌,当年秦琼最好的搭档,就是死在河北伐刘黑闼之战,当时罗士信率部进城接替王君廓,谁知道最后却把这员绝世悍将葬送了。 “这个苏定方,几度拒绝朝廷征召,如今想起来出山了。” 皇帝走到一个书架前,翻出一个密折,这是张亮所奏。 翻开细看,这里面就是苏定方在河北隐居的监视密报。 六扇门秘密建立前,其实朝廷刑部就一直有专人在秘密监视天下各地的隋末的反王枭雄余部,以及各地的绿林好汉马贼等,建立了专门的档案。 李世民即位后,只是让张亮建立了一个专门的衙门,专门负责这些。 苏定方一直是重点监视对象。 苏家在武邑那也是数一数二的豪强,隋末时能够拉起数千人马乡兵,这是跟徐世绩、程咬金、张士贵等一样的豪强,苏定方虽说几次兵败,但回老家,家里仍有万亩良田,奴仆上千。 他可不用在家自己下地干活,是回家当大地主去了。 不过因为他随窦建德、刘黑闼几度反唐,所以在乡里地位也就比较尴尬,如清河崔氏这等门阀,也就不免想要趁机落井下石,想要侵吞苏的田地。 苏崔两家纠纷,先是跟崔的一个亲戚有关,然后引出崔氏,崔苏两家直接对上,崔家仗势欺人,苏定方官司都没的打,衙门都是偏崔氏的。 李世民翻看了这些情报,心里了然。 苏定方是不得不出山了,否则清河崔氏会毫不客气的把苏家逼的家破人亡,将他们吞的渣都不剩下。 苏定方也聪明,既然斗不过崔氏,那他直接出山,借助老师李靖的力量,复出做官,凭他的打仗带兵本事,自然不怕唐皇不用。 到时身份一变,崔氏和地方衙门,就都不敢再那么逼迫。 一个清河崔氏,关东五姓子,顶级门阀,一个武邑苏氏,地方豪强,还是隋季时反唐的豪强,两家李世民心里都不喜欢,但若是说在两家中选择一个支持,李世民自然乐得支持苏烈。 皇帝在崇文殿召见的李靖他们,还特意带上了太子。 李世民头戴翼善冠、穿明黄团龙袍。 李靖紫袍,怀玉绯袍,苏烈白袍。 “赐苏烈绯袍银鱼袋,赐玉带一条。” 苏烈进殿,向皇帝拜伏,态度恭敬,皇帝十分高兴的上前将他扶起,然后赐绯玉。 君臣几个一番畅谈,李世民下旨。 “授苏定方游击将军衔,太子旅贲军郊城府统军,” 苏威再拜。 李世民再次上前将他扶起,“朕早欲用你,可惜一直没机会,如今终于得此骁将,万分高兴。 你和怀玉都是药师的弟子,如今怀玉要出任盐州刺史,你可愿意同往?” “臣愿意为陛下赴汤蹈刃,万死不辞。”苏烈也是非常干脆,没有半点的犹豫。 虽说曾经为对手,但时代不同了。 “很好,那朕再授你盐州司马,盐州一千镇戍兵、一千州兵,还有两千团结兵,你来统一千镇兵加一千团结,怀玉统一千州兵加一千团结。” 除了要在盐州本地招募的两千土团,另两千镇兵州兵是要从内地府兵中挑选去盐州戍守的。 李世民直接让两人一会就去兵部找杜如晦要兵符,然后去点各自的一千兵。 “军官我从北门八营里挑一些给你们。” “你们若是有看中想带的,也可以举荐。” 盐州这两千兵,直接从京畿折冲府里点,军官更直接从屯营禁军里挑。 “需要的装备,让兵部、军器监、神机坊、卫尉寺各部拨给。” “战马找太仆寺。” 两千盐州兵,步六骑四。 皇帝还特意留他们在宫中用餐,最后还赏赐了怀玉和苏烈各一套御制明光甲,加上两匹御马。 出宫的时候,身着绯袍的苏烈感觉神清气爽。 “苏将军!” 一个长的矮小又驼背的紫袍官员上前。 “李都督、武刺史。” 怀玉看着这个长相矮小丑陋的人一时没认出来,李靖则笑着叉手,“崔公。” “二郎,这位是清河县公崔公,现任大理寺卿。” 崔善为道:“刚得圣旨,陛下调我任陕州刺史,我正要入宫面圣。” 大理寺卿是从三品,陕州刺史为上州刺史也是从三品。 崔善为的封号就能知晓这位便是清河崔氏的了,此人精通历算,隋文帝时便出仕做官,曾领工督造仁寿宫,后来做河东楼烦司户,李渊有意拉拢,太原起兵后做了李渊大将军府司户,开国后册封清河县公。 六月宫变前,做到尚书左丞,虽然长的丑,但出身好,本事也不错,曾深得李渊信任,也属于旧皇元从心腹。 先前早逝的秦王府库真崔善福,是他堂弟。 清河崔氏在京的代表人物之一。 崔苏两家在河北的纠纷争斗,崔善为当然也是知晓的,苏烈进京他也知道。 如今苏烈赐绯银,他却要外放。 还能恰好在这宫门前相遇,崔善为哪里不知晓皇帝要传达的意思。 “苏将军,先前老家族人不懂事,跟将军闹了些矛盾,实在不该。” “明日,我摆宴陪罪,请苏将军,还有李都督武刺史一同赏光。” 崔善为主动示好,有意化解矛盾。 李靖代苏烈接受了邀请,“好,我们明日一定前往崔公家拜访。” 苏烈也拱手应下,别看崔氏如今在长安朝堂上位置不高,但在关东地方影响力实在太大,面对他们的主动和解,还是选择了接受。 “好,那我先入宫面圣了。” 怀玉三人上了马车,李靖提醒苏烈,“冤家宜解不宜结,既然崔氏有意和解,那就和解吧。” “弟子明白。”苏烈也很痛快,他想斗也斗不过,要不然也不会来京了。 李靖手指敲打着大腿,“有点意思,我记得陕州刺史先前是崔世枢,如今调崔善为接任,” “崔世枢也是清河崔氏的?”怀玉问。 “嗯,同是清河崔氏,只不过不是一房,崔世枢是鄢陵房的,也是崔氏定著房之一。这崔世枢当年跟崔义玄一起投奔翟让,结果还被翟让拷打敲诈钱财,后来还是李密保下他, 李密兵败后,崔世枢与崔义玄一起随李密到长安投唐,太上皇对他不错,封他清河郡开国公,先后任司农卿、陕州刺史,李义玄也封青丘县公,如今任左司郎中。” 清河崔氏隋末时,有人投李渊有人投李密,还有人投王世充、窦建德等,也是四方下注,现如今在朝为官者不少,只是没有能位极宰辅的,但其势力依然不容小觑。 怀玉笑问,“跟卢国公程咬金勾搭一起的崔寡妇,又是哪房哪家的?” “东郡公崔君绰的女儿,那是清河崔氏六房之一郑州房的,崔君绰是隋独孤皇后表弟。” 怀玉知道,隋杨坚的独孤皇后,跟李渊母亲那是姐妹,所以崔君绰也算是李世民的表舅公。 李靖告诉他们,崔君绰有个女儿曾是杨广宠妃,当年崔君绰因为牵连进杨勇废太子案,被流放,女儿入宫,后来成了杨广宠妃,崔家也因此被赦免召回。 崔君绰有个弟弟崔君肃,本来在唐仕途还挺不错做到了黄门侍郎,结果去年又被建成牵连。当年崔君肃先是在窦建德麾下拜侍中为宰相,后来兵败投唐后,也做到了黄门侍郎这样的位置,还去秦王府做过李世民的长史,可谁知后来崔君肃又跟荥阳郑氏一样,一起上了建成的船。 崔氏郑州房在隋朝时很兴盛,但如今却反不及鄢陵房等。 跟老程搞在一起的崔寡妇,正是这郑州房东郡公崔君绰之女,算是皇帝李世民的表姑,也是曾经杨广宠妇的妹妹,老程说来还跟杨广也算是连襟了。 崔君绰崔君肃兄弟俩如今都是虚封郡公,任着少卿闲职,可谓是一步错步步错,崔寡妇跟程咬金搅在一起满城风雨,也顾不上了。 怀玉听的脑子混乱,这些门阀士族,盘根错节,太复杂了,不过倒也给他提了个醒,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些旧士族还真不能小瞧,人家郡公县公也还七八个呢。 第248章 不是猛龙不过江 第24八章 不是猛龙不过江 许多人表面嘲讽崔郑落魄,其实人人又都想成为崔郑。 那些新贵们的行为,更是处处透露着对那些旧士族的模仿,更别提一有机会,都愿意争相跟五姓结亲,哪怕给高昂赔门财都行。 不过真正的五姓嫡系,却仍然还是很保守顽固的,对于新贵们,是打骨子里的瞧不起。 拿着皇帝的旨意,李靖带着怀玉、苏烈去兵部。 李靖常年领兵征战,对兵部衙门非常熟悉,领兵符请印信的流程也是熟悉无比。 兵部尚书杜如晦,挺文弱一书生,却是如今大唐军方最高统帅。 不仅管着十二府几百统军府数十万府兵,东宫六率的几万人马也由他统领,平时那些彪悍的诸卫大将军们,到了这位文弱的大司马面前,也得毕恭毕敬。 这不仅因为他是兵部尚书。 杜如晦没带过兵打过仗,但房谋杜断可不是随便说说的,早在秦王府时代,杜如晦就一直是李世民的左臂右臂,将士们前线冲锋陷阵,房杜运筹帷幄,甚至军械粮饷,都是滴水不漏。 杜如晦接过旨意看了,捋了捋胡须,“武侯有要调用的军官否,报名给我直接给你调派。” 这也是皇帝给武怀玉的特旨。 “百骑的牛见武、陈盛、韦思仁,还有千骑的许继祖、赵长盛、郭子和、赵贵,三卫的武怀亮,” “能否从陇右调人?我先前陇右打突厥时有些旧部在,” 杜如晦询问了下,见只是些低级军官,便应承下来,“没问题。” 于是怀玉便把武君威、陈兴、赵信、许嗣业、武君仁、武希哲等八个名字报上去。 这八人仍是陇右武官,现在属于抽调到盐州戍边,府兵戍边不是啥好差事,一轮到就得起码一年,不过他们属于武官,怀玉调他们来当然也是给他们立功机会。 他也没把陇右的那些自己人都调来,武君博等还有一些自家人留在陇右,鄣县盐井寨可是有不少产业在,总得有人照看。 “大司马可有族中俊彦推荐一二,到盐州去帮办军务?” 怀玉这是投桃报李,表面上请杜如晦安排些子弟去帮忙,实际上就是给杜家子弟安排职位,给予镀金机会。 杜如晦犹豫了会,最后真给怀玉推荐了几人,除几个旁支族人外,有一人是他弟弟杜楚客的儿子杜温。 杜楚客是个奇葩的人,有奇怪的道德操守。 当年他跟大哥和叔父杜淹一起困在洛阳,杜淹因为是妾生的,与嫡妻这边有怨,于是借机向王世充进谗,弄死了杜楚客大哥,还把杜楚客差点饿死,后来李世民攻下洛阳,杜如晦要杀死杜淹,结果杜楚客拼死阻拦,不惜以死相逼让二哥放过叔父杜淹。 事后,杜楚客也没接受征召入仕,而是跑到河南嵩山隐居。 杜楚客是比较有才的,可几经征召都不肯出山。 杜如晦希望怀玉能够带侄子杜温去盐州,若是能够立功自然更好,就算不能立功,起码也是个资历。 他倒更想让弟弟出山,可惜杜楚客在嵩山五年了,也不肯进京一步。 “杜公,某还有个不情之请,想让杜公帮忙。” 杜如晦给武怀玉倒了杯茶。 以其之老练,其实武怀玉一张嘴,他就已经知道他下一句要说什么了,一切都逃不过他们的法眼。 果然,武怀玉笑着道:“盐州之前一直为梁逆和突厥占据,如今要恢复盐州,可盐州本就土地贫瘠,人口也是大量流失,想要恢复谈何容易, 我这些天思来想去,觉得要想恢复盐州,还得从盐字下手。 盐州有两县四盐池,想马上在盐州种地是难以迅速恢复的,只能借用这四盐池的池,以盐换粮,以盐换牛羊马匹,” 杜如晦身子微微后靠,没急着开口。 李靖在一边喝着茶,没有丝毫参与的意思,而苏烈这位新授游击将军、盐州司马,也只是在一边旁听着。 “若是靠官府的人手、钱粮来恢复控制四盐池,太难,我之前在渭州鄣县恢复过盐井寨,有过一些经验。 我想一边重启官盐场制盐售盐,一边还得多招商,引入民间百姓商户去制盐、贩盐,衙门主管以管理为主,充分利用好民间力量,到时盐产的多,卖的多,既能换来更多粮食,也能让盐州百姓有活可干,能赚钱糊口,还可以通过互市,交换牛羊牲畜粮食布匹等, 这样就算盐州土地贫瘠,可也能用丰富的盐换回我们想要的粮食布匹牲畜等。” “武侯这想法很好啊,”杜如晦赞扬。 “我还有一个计划,咱们关陇的盐,以前也主要靠盐夏和秦渭的盐供给,但产量不够稳定,所以还会从河东解池运输解盐入关陇售卖。 但要说到这解盐,是不如盐州的青白盐的,也不如秦渭的盐。” 杜如晦没打断怀玉。 “杜公,我建议啊,以后关陇地区优先用盐夏秦渭自己产的盐,盐商到盐场贩盐,不能直接拿钱买盐,得运粮到关陇的边疆城寨,然后领取输粮凭证,拿着这凭证再到指定的盐场去取盐·······” 怀玉说的这个,其实是后世的开中盐法。 盐商运粮到边疆,然后去盐场取盐,相当于为朝廷向边疆运粮,盐商们后来为了获得更多利润,便不再单纯的从内地往边关收粮运粮,而是直接在边关招募人搞商屯种地,就近种地得粮,降低运输成本甚至是粮食采购成本。 这样做对朝廷是有极大好处的,往边关运粮耗费很大。 现在怀玉也想在关陇搞这个,朝廷控制盐,盐商要想贩盐,得先给朝廷运粮,盐商拿凭证换盐,盐场到时再拿这收来的凭证到衙门换成钱、粮。 这样,朝廷直接运钱到边地,就不用再运粮。 在这个过程中,加征点盐税,打击点走私也是顺便的事。 “我唐立国以来,沿袭隋朝政策,对盐是不专卖的。”杜如晦道。 “下官也知道,但如今情况特殊,灵盐凉兰秦渭诸边地,屯兵驻军,粮食消耗很大,自给不足,更不用说打仗,一旦用兵开战,消耗更大,三军未动,粮草先行,没有粮草,寸步难行。” “武刺史你回去拟个详细的运粮换盐条程给我,我上呈陛下请示。” 杜如晦对武怀玉的这个想法很惊讶,甚至是很赞叹,不过此事甚大,还得请示皇帝。 至于武怀玉说要引进民间资本去盐州开盐场制盐贩盐、开市互易这些,杜如晦当然也很清楚武怀玉展示的善意。 说白了,就是邀请杜家也去盐州瓜分盐场利益,重新分配四大盐池的盐利,就跟当初武怀玉在盐井寨跟卢怀让程处默汪达他们干的是一样的。 只是这次盐州四大盐池更大,利润也会更多。 怀玉也不是吃独食的人,有好处得多拉上朋友,秦家程家樊家李家卢家都拉上,杜家房家也不能落下,一起合作的人越多,也就越安全。 这种事情并不犯法违规,但毕竟涉及到很大利益,操作不当,总会引别人妒忌羡恨的。 杜如晦亲自把武怀玉送出皇城兵部衙门,引的不少人侧目。 回去马车上,李靖感叹。 “你那想法很大胆啊,若是真的执行,要触碰不少人的利益。” 苏烈也对这位师弟刮目相看,原以为年轻俊俏而已,想不到是真的很有本事,他很清楚,如果真能实行这计划,盐州真的会不缺粮也不缺钱了。 而有钱有粮,他苏烈还怕打不赢仗? 盐州落在梁师都手里多年,四盐池也并不是就不产盐了,梁也消耗不了那些盐,这四盐池的盐其实一直都是输入关中,甚至是长安。 梁师都控制盐池制盐产盐,但还是得通过大唐这边的人交易贩卖,甚至这盐利大头还是落到了大唐这边。 这些买卖那都早就是划分好十分稳固的了,武怀玉现在要重新分配,肯定得触动不少人利益。 “师傅,我也打听过这里面的道道了,不怕。” 不是猛龙不过江。 其实武怀玉也考虑过不碰里面的利益,就维持以前那格局,可他研究了下之前那些人,跟自己不是一伙的。 跟他们合作太难。 倒不如另起炉灶,砸烂以前那套,拉起一群新盟友,把这盐利分了,那些人要是肯配合,也可以给他们留一些。 “我这次去盐州,虽然并非本意,可既然得去,那就得把差事办好了,要办好差事,突破口就是这四盐池的盐, 我也是没有办法。” 当然,当好刺史办好差,顺便给自己和朋友们牟点好处,那不是顺便的么。 “光靠屯田,太难,只能靠盐吃盐。” 苏烈笑道,“还可以抢,咱们手里握着四千兵,那也不是吃素的。” 怀玉提醒他,“是两千兵,一千镇兵,一千州兵,京畿抽调去盐州,另两千团结兵,还只是纸面上的。” 就算抢,武怀玉觉得梁师都那么穷,到时他自己估计都要闹饥荒。 “二郎,伱到时把德奖带上。”李靖道。 “二公子不是在终南山吗?” “我让三娘带人去把他绑回来,真当无法无天了,让他到你军中当个马前卒,” 怀玉可不敢把李二公子当马前卒,便笑道,“不如让二公子跟随苏师兄带兵?” “都行,”李靖对这儿子也是很无奈。 对于怀玉提出让李靖派些家人去盐州,到时参与盐场制盐贩卖这些,李靖也没拒绝,豪门世家可不是光做学问或打仗当官的,底下自然有无数旁枝庶出带着更多的世仆奴隶,为他们四处谋取利益,兼并田地、经商贩货、放贷收息, 豪门的繁华兴盛,那是要无数的钱支撑的。 只是这些事情,用不着他们亲自操持罢了。 “明天崔善为家的酒宴,可别忘记了,记的早点到,莫失了礼数。”李靖提醒他,那些所谓的旧士族,最在乎的就是礼仪了。 第249章 列门戟 建私庙 第249章 列门戟 建私庙 “二郎,从教坊司请来的班头,调教家里的乐班歌伎舞姬有些效果了,可要给二郎展示一下。” 僧婢樊楚英过来请示,自从润娘也怀孕后,现在怀玉院里,便暂时由这位樊五娘管家。 闲来无事,听歌看舞。 “好,瞧瞧。”怀玉点头。 贵族之家,有乐班歌舞那是标配。现如今武家也算正式迈入贵族之列,樊玄符她们便一直要让武家各方面都跟上长安贵族步伐。 别人家有的武家也得有。 新罗婢、波斯姬、昆仑奴,买。 宫中放出几千宫人,武家也买了几批,足三十多人。 现在武家乐班也正式搭建成,还请教坊司的班头来教导。 把老武、柳氏还有来拜年的大姐玉娥、姐夫马周,以及怀义夫妇他们都请到花园。 备上茶水点心,一家人倒也悠闲的享受。 一声声小鼓声中,走出来七名家伎,皆做男子装束,头戴软脚幞头,身穿窄袖长袍,各持一样乐器。 笙、箫、排箫、拍板、琵琶、箜篌、横笛,今天要演奏的是带有胡风的西域舞乐。 据说唐朝时乐器多达三百多种,不过笙箫、琵琶还是使用最多的,唐初外来的胡乐比较流行。 当然最权威有名的还是太乐署亲自编奏的十部乐,在官方活动、宫廷宴会、贵族宅邸、大寺庙等众从活动场合进行演奏。 武家的乐班当然还没这水平,暂时也就编排了些胡乐,不过大唐新编的十部乐,其实里面就吸取包含了大量的西域胡乐,所以武家编奏的这胡乐,也算是十部乐里的部份。 七件乐器搭配组合,十分齐全。 怀玉的胡姬伊琳娜可是以前河西凉州有名的舞姬,她现在怀孕了,但也兼做了这乐班的的技术指导。 七名乐伎音乐一起。 后面上来十三名舞姬。 一名黑色卷发波斯姬领舞。 这些舞姬个个年轻高挑漂亮,尤其是身上的舞衣设计的很出色,在乐声中随着韵律跳跃,还真挺赏心跃目的。 武怀玉做为一个穿越者,其实啥样的舞蹈没见过啊,近距离观看过许多雅、俗歌舞,也在电视网络等上面看过许多各地风情的舞蹈。 武家这乐班不论是音乐还是舞蹈,只能说在这个时代应当属于中上了,平时也难有机会接触这些,偶尔观赏,也非常不错。 老武就看的津津有味,他半生辛苦,以前地位卑下,还真没机会欣赏这些。 连武柳氏都看的很享受。 不过怀玉估计如果排演上一两出戏剧,估计更能得她喜欢。 严格来说,唐代只有歌舞戏,还没有戏曲,到了唐玄宗时搞梨园,集音乐、舞蹈、戏曲等一身,才算有了戏曲开端。 怀玉想了想,便没太过多想这些了。 歌舞,在这时代那是跟奢靡等同的,你随大流弄个乐班偶尔听歌看舞,在家欣赏一下还行,要是花太多精力,搞的名头越大,反而名声越差。 只有如李孝恭这样功高震主的名王,才会在家里拼命搞乐班听歌看舞以自污自保。 其它人这样搞,前途那是不想要了。 怀玉看大家入迷的样,心里却在默默计算维持这样一个二三十人的乐班的花销,买乐器置办舞服,然后就是这些人每日吃喝,虽然都属于买来的奴隶,但还得请专业的班头等来指导,还要给这些人打赏、发月钱。 好大一笔开销,纯纯都是消费啊。 为了贵族门面,这笔开支还真不小。 不过武怀玉都是侯爷、刺史了,这样的开支也算是必须的了,招待客人什么的总是需要的。 一家人对今天的这表演非常满意,武柳氏都大方的给了赏赐,大姐玉娥也打赏了。 老武还总是哼着小曲回味着。 怀玉觉得其实西市胡肆酒店或是平康坊三曲青楼里的歌舞表演更好看,更大胆更开放。 家里乐班毕竟还是相对保守了点。 司经局的下属来济、张承德、刘绪等一干人相约来拜访。 “馆主高升外放盐州刺史,最惊讶和不舍的就是我们了,好不容易有了武侯这样的好馆主,带着大家刚过了段好日子,突然就要走了,我们都措手不及。” 张承德是真心不想怀玉离开,以前一壶水一卷书,便是枯坐混一天,清水衙门冷板凳,妻儿老小也是跟着稀粥咸菜。 刘绪情况更差,考上进士授官,在京任职几年,反倒欠了一屁股债。 武怀玉调他到崇文馆,时间不长,不仅足禄,还有双俸,另外各种补贴、福利不断,分包点抄书的活计,还从中也赚到一笔。 “馆主,要不你带下官一起去盐州吧,”刘绪激动道,这好日子没过几天,是真不想再回到从前穷日子了。 为此,他宁愿跟着去盐州冒点险。 “我也想去盐州。”张承德也道。 怀玉笑了笑,让婢女给他们把煎好的茶倒上。 “我虽然要去盐州,可太子洗马、崇文馆主的职不也还兼着么,只要我这职事没除,以前局里馆里怎么样,以后还是原来那一套,照旧,大家不用担心。” 现在司经局也算步入正轨,有抄书的项目,还有已经起来的书坊、纸坊、笔坊等产业,还有已经到位的公廨田公廨钱等,以后再不用担心没有免费的工作午餐了。 甚至俸料日杂,年节福利等也都是能保证的。 “还是想跟着馆主,馆主去盐州任刺史,身边也需要人啊。” 盐州以前是侨置在灵州城,其实根本就没有人,现在重置,等于完全新建,官吏胥役都要重新配制。 “你们真想去?” “愿意跟着馆主。”张承德和刘绪坚决道,来济倒也愿意去。 怀玉则还是让来济留下,那报纸的事还在筹备中呢。 “伱们两个真要想去盐州,我可以向上面奏请,承德你是六品官,可以考虑安排做个曹参军或是县令,刘绪你是九品,只能安排个录事或是县丞、主簿之类。” 张承德拍着胸脯表示,“官职大小无所谓,只要能跟着馆主去做点事就行,” 他们是认定武怀玉了,跟着武怀玉绝对不会吃亏。 回头武怀玉还真就给上面打了个报告,借调司经局、崇文馆里愿意去盐州的旧部。 上面也很快批复,对此表示了支持,张承德授盐州附郭五原县令,刘绪授盐州录事参军。 盐州长史任命也下来了,黄瓜县侯韦思仁,怀玉之前在神机营的长史,韦昭仪的亲弟弟,韦贵妃堂弟,两人先前相处的还行,这次怀玉也是主动的打报告调他。 韦思仁倒也愿意跟着武怀玉这红人去盐州一趟,捞点军功镀金。 怀玉的那报告,是给韦家的人情,韦家明显也是领情的。 盐州两个县,还有一个县令任命的是崔义直。 这人就是先前怀玉跟苏烈到崔善为家赴宴时见过的一个年轻人,清河郡公崔世枢的儿子。 侯三、赵义、陈兴、武君雅这几位陇右的老部下,他们的调令也已经快马发出,估计很快就能赶回来会和了。 苏烈这几天一直在兵部和北门屯营跑,调去盐州的军官,怀玉让他替自己去挑选,军事方面无疑这位才是真正的专家,他知道什么样的这官最合适。 新年还没过去。 虽然初五一过,衙门也重新结束休假上班,但大家也还在新年味道中,武怀玉去司经局和崇文馆转了一圈,给大家发了个开工红包,然后又恢复了日常。 去各家拜访,或是接受宴请,又或自家宴请亲朋好友,天天宴席不断。 转眼元宵节将至。 皇帝派内侍给武怀玉赏赐紫袍金鱼袋,这让武怀玉这个正四品的下州刺史,也能享受一把上州刺史的紫袍待遇了。 随同紫金一同赐下的,还有一道圣旨。 皇帝赐武怀玉建私庙资格。 天子有太庙,诸侯士大夫有家庙。 不过到了大唐,取消了士立庙的资格,最起码得是本官五品以上才可以立私庙,六品以下只能祭于寝。 大唐立国以来,制度还不够完善,五品通贵可立庙,但跟列门戟一样,需要到礼部申请,未必就一定会批准。 如魏征现在也是四品尚书左丞,就还一直没得到立庙许可,王珪是黄门侍郎,也是正四品,申请了也没得到批准。 历史上后来魏征是任职三品的秘书监后才立家庙,王珪也是一直没被许,后来当了宰相干脆不立家庙,还被有司弹劾,王珪拗脾气上来就不立,就在家里祭祖,后来还是李世民派人给他建的家庙。 立家庙在如今,比门前列戟更能代表地位。 毕竟门戟有些烂了,职、阶、爵能有一样三品,都可以立戟,但立家庙,不仅得本官五品以上,还得朝廷礼部准许。 现如今不成文的规矩,要立家庙,必须和本品和职官都到五品以上,且起码得有侯爵以上封爵,才能立家庙。 魏征和王珪两人,虽都是正四品了,但一个是县男一个是县子,爵位不够。 高官申请立庙通过后,礼部还要照例给官员祔迁父祖追赠官爵,对朝廷来说,这种追赠之官爵,惠而不费,既能激励奖赏官员,朝廷却又没半点付出。 武怀玉如今是上大将军、朝散大夫、太子洗马、崇文馆馆主兼崇文馆学士、使持节盐州诸军事、盐州刺史,加游击将军号、寿阳县侯。 方方面面那是都够立家庙了。 怀玉兄长武怀义虽也有五品职,却还没有封侯,却是还没得到礼部批准的立庙资格。 如此一来,倒是有个问题。 武怀玉本是嫡次子,结果他先获得立家庙资格,那么以后家庙祭祀父祖,就由怀玉主持领祭,身为宗子的怀义,反倒只能陪祭。 谁先立庙,谁就拥有主祭资格,而在以前,这主祭资格是只有宗子,也就是嫡长子才有的资格。 按宗法制,嫡长子才有祭祀权,小支是没有祭祀权的,这就使的大唐的家庙制和传统宗法制,有矛盾的地方。 但大唐讲究的就是尚品官制度,按官爵说话。 就连家庙建立后,后世子孙能否做官也是家庙存续关键,只有后世子孙官至五品,才能去世后将神主祔庙。 而家庙祭祀,也同样需要五品以上才有资格,要是官不到五品,祖上建了家庙,子孙都没资格祭祀,要是一直出不了五品,那家庙祭祀就会断绝。 而家庙建立是贵族标志,祭祀家庙,也是位列贵族的体现,要是家庙都不能祭祀,这个家族也自然就从贵族体制中退出了。 比如说魏征当上三品后修了家庙,后来子孙几代也都官爵不低,甚至有当宰相的,但嫡系在安史之乱后也没落了,祭祀废绝,其支系的魏謩在唐宣宗时代做了宰相,重修魏征家庙,但他祭祀四世的行为就有违礼物,被官员弹劾。 不过后来皇帝对他支持,于是支系成为嫡系,夺嫡成功。 皇帝现在让武怀玉立家庙,祭祀三庙。 一二品立四庙,三品立三庙,五品两庙。 武怀玉现在可以立三庙,就是家庙里供奉祭祀三位祖先,第一位便是始祖,也称为不祧之祖,其它两位,自然是最近的两位,父亲武士恪还在,那便是已故祖父武真和曾祖武何入家庙。 将来武士恪去世,就祔私庙,而把曾祖武何请到偏房供奉,家庙里主位供奉的就三人,除非怀玉将来升到一二品,可以再多祭祀一位。 只有始祖是可以万世不祧的。 武怀玉要立家庙,供奉武家始祖,皇族李家认为始祖就是太祖,也就是始封之祖,武怀玉如今是寿阳侯,武家寿阳这封爵始封是武神龟,他是晋阳公武洽之子,授封寿阳公,是文水武氏的始祖。 武神龟生武克已,克已生居常,三代皆有寿阳公爵位。 然后是武士恪祖父武真、曾祖武何,武何是武居常的庶子,无官无爵,武真也是无官无爵。 武怀玉以武神龟为家庙始祖,也是当下惯例,他是武怀玉的七世祖。 老爹倒想把武虎请进家庙为始祖,武虎可是武怀玉二十六代祖,西汉开国功臣,初代梁邹侯,代代有谱序可查,说出去也比较体面。 毕竟人家皇家也把老子认做祖先。 不过李渊称帝后,立太庙,其实是一太祖四亲庙模式,实际上就四庙,父亲世祖元皇帝李昞,祖父太祖景皇帝李虎,曾祖李天锡,高祖李熙奉入太庙。 李家的始祖也就是太祖,还是李虎的,所以天子五庙,其实只有四庙。 等将来几代之后,李虎前面的都移出去了,李虎是可以万世不祧的,他是始封太祖。 怀玉家庙,武神龟请来做始祖,以后就代代不移了,武何武真两人,则是要给后来者让位的。 “家庙修在哪?” “长安许多贵族家庙都修在城南,要不我们就修在新昌坊?” 家庙确实就是一座庙,长安毕竟是京城,不可能在住宅旁边还能随便弄块地修家庙的。 “要不找咱们隔壁邻居谈谈,买下几家就可以,有两亩地就够修家庙了。” 家庙修在家东边较好,但没地的话,修远些也没关系,但不能修在家里。 怀玉家西边是魏征家,东边则是一些百姓家,都是小门小户,“咱多出点钱补偿一下,他们肯定也愿意卖的。”老武还是想把隔壁买下修家庙。 “那去找他们谈谈,如果他们愿意卖自然更好,要是不愿意也没必要强求,咱们到新昌坊建家庙也一样。” 反正家庙也就是四时祭祀祖先。 门前列戟、许立私庙,永兴坊武家也算是真正成为贵族之家了。 第250章 一枝红杏出墙来 第250章 一枝红杏出墙来 一早起来,裴氏坐在那发了一会呆。 “你什么时候能封侯?”裴氏问旁边给人写墓志铭的丈夫魏征。魏征头也没抬,“怎么,羡慕隔壁了?” “能不羡慕吗?” 魏征笑笑,“文官要封侯,就算是虚封散爵,我朝惯例,起码得是三省次官。若是能够拜相入政事堂,则起码能封县公。 你说我什么时候能封侯?” 开国以来,太上皇在位时拜宰相,一般都会加封国公爵位,甚至中书、黄门侍郎、六部尚书也是能封侯封公的。 但如今不比从前,皇帝刚即位就削了宗室爵,对百官封爵也更严谨,哪怕除实封开国爵,也还有虚封散爵,可仅凭尚书左丞最多能封个县子。 裴氏瞧了瞧丈夫写的墓志铭,“武家要立家庙,到时肯定要写家庙碑,要不你主动给武家写,也算是对武家的感谢。” 魏征正在写的这份墓志铭也是一位散侯给他父亲的,魏征收了五万钱。近来写的多了,魏征写起来很熟练,许多词都是现成的套话,不用费太多心思。 “这事哪有自己往上凑的。”他有些放不下面子。“再说了武怀玉号称诗书画医四绝馆主,人家自己写不是更好?真要请人写,那也肯定是请当朝宰相房玄龄或是兵部尚书杜如晦等来写,起码也是书法名家率更令欧阳询或是弘文馆主褚遂良啊。” 裴氏叹气。 “你什么时候能入三品?什么时候能封公侯,咱家什么时候也能门内列戟、许令家庙啊。” 列门戟、立家庙,这是真正进入贵族之列。 家族连续三代出五品以上官,便入士族之列,但想成为贵族,无疑更难。 “急什么?”魏征道,说着继续写墓志铭去,一篇写好就有五万钱,这润笔费也很可观了。 裴氏看魏征头发都花白了,“你都四十七了,马上知天命之年了,看看隔壁武二郎,这才十九,已经封侯赐紫立家庙了。” 魏征停下笔,见妻子老望向隔壁,最近更总提武二郎,甚至也不得不有些怀疑,难道说妻子已经嫌弃他年老,开始爱慕起隔壁更年轻力壮的武怀玉? 最近确实有些身体虚弱,难道是肾虚? 要不要去隔壁找武怀玉号脉,开个方子调理调理? 也才四十七,要是调理好身子,再生几个孩子也是可以的吧,毕竟人家隔壁武士恪,今年六十一了,新纳两小妾还都怀上了呢。 魏征心里升起一股浓浓危机感。 老夫少妻,力不从心啊。 这万一一支红杏出墙去,那可就真要命了。 “我去隔壁坐坐。”魏征起身。 “我也去。” “你去干甚,我去找武怀玉喝茶。” ······ 立家庙是大事。 甚至连还在京城的武士彟也惊动了,一早就与兄长武士棱、武士逸带着几个子侄一同前来。 武士彟当年从龙入京后,就请立了家庙,武士彟的家庙在城南,祭四庙,祭祀始祖正是汉代梁邹侯武虎。 他四兄弟里官爵最高,他立家庙后,武士棱这个宗子没再立庙祭祀父祖,而是每年四时祭祀时,由武士彟主祭,他这个宗子则陪祭。 以往武士恪四时也会以武氏支子身份来武士彟城南家庙陪祭的。 现在武怀玉也立家庙了,这一支也算是正式另立支系。 “咱们武氏家族的荣光。”武士彟笑着称赞道。 要说官爵,武士棱武士逸都是县公爵位、三品官,只因武士彟先立家庙,他们便不再另立。 如今族里后辈武怀玉也立庙,真是既欣喜又有些羡慕了。 “打算家庙建在哪?” “想问下家东邻居,能不能买下他们的地来建家庙。”怀玉道。 武士彟听了直摇头。 “家庙虽按品级各有规定,四庙是五间九架,三庙则是五间七架,大小都是有规定的,但既是家庙,虽间架有规定,但其余空地是没限制的,哪家家庙不得尽量地方大些,” “你真要买隔壁邻宅建家庙,不太合适,那片都是小门小户,你这得买下二三十家宅地来建,动静太大,就算那些邻居肯卖宅地给你,只怕也会有人借机弹劾你, 不如到城南买块地,城南现在还有许多坊都是空坊,种粮种菜没有房屋,只有些寺观,许多长安权贵家的家庙也都是建在城南的。” 武士彟建议城南买上一大块地,到时用十几亩建上家庙后,剩下地可以弄个庄子,正好安排看护家庙的人照管,庄地产出,用于四时祭祀费用。 家庙祭祀也是有严格规定的,每年四时祭祀是要耗费不少的。 所以家庙也确实只有贵族们才有财力建设和维持祭祀。 家庙设立和建造都有诸多严格规定,老武是过来人,武怀玉现在需要的就是城南找个坊买一大块地,然后掏钱请将作监负责营造就行,他们是专业的,能把家庙建的既符合规定,又快速又完美。 建家庙得一大笔钱,二三百万打不住,跟在永兴坊买一座大宅也差不多,不过考虑家庙既要买大块地皮还要盖那么大个庙,另外还要附带田地庄子、奴仆等这些,倒不算多了。 把家庙建在京城,那是脸上有光的事,要是把家庙建在郊外,会让人笑话。如果建在老家或是其它地方,就更会被耻笑了。 武士彟说弘农杨氏在城东南靠近曲江的青龙坊有一块大菜地,占有坊一隅之地。 怀玉知晓青龙坊,那坊大约占地五百亩左右。长安的诸坊,一般都是坊内十字大街分成四块,每块里再有小十字街,大小十字街把一坊划分成十六个小区域。 一隅那就相当于三十余亩地。 在城东城西那些顶级勋贵,往往一家就占据一坊四分之一,甚至有皇子直接占据一坊之地的。 但城南,尤其是最南边的那些坊,到现在都基本上无人区,都是农田、菜地,或是果园,仅有的一些建筑,除了寺庙就是道观,要不就是家庙了。 武士彟兄弟几个在城南倒也有一些地,但都没那么大块。武士彟早年立的家庙就在兰陵坊,也是占地三十余亩,十来亩地建家庙,剩下二十亩种菜种果,收益还挺高。 “我去找杨家谈,到时以郊外的田地来换,以多换少,再补些钱帛,杨氏当会给我们武家这个面子。”武士彟道,弘农杨家是妻子娘家,这个面子得给。 “好,回头请叔父带我去杨家拜访。”怀玉跟杨师道也算关系还行,但不够深入,城南虽偏,但城中的地还是很值钱的,人家未必会直接给他面子,有武士彟出头就不一样。 说话间,魏征来访。 看到武家这里还有周国公武士彟、宣城县公武士棱、安陆县公武士逸也在,倒是有些意外。 “今日闲来无事,听说二郎得旨立家庙,特来道贺。”老魏讪讪,有点尴尬。 怀玉给他倒茶。 魏征坐在那,终是一时不好意思主动提出给武家写家庙碑这事,更别说主动提起两家结亲的事了。 想着找个由头离开,家仆来报说宫里来使者了。 皇帝派使者来是追赠武怀玉的祖父、曾祖官爵的,追赠武怀玉祖父武真为朝议大夫、大将军,追赠怀玉曾祖武何为中散大夫、上轻车都尉,并追赠二人妻子。 武真武何是怀玉家庙三庙中的二亲庙,生前都没出仕任职过,如今天子赠官,这虽也是臣子立庙的惯例。 可皇帝给怀玉祖、曾祖的赠官很高,不仅都是五品,而且是双赠。 一般立家庙,追赠官职,往往都是单赠,只赠一职。 而双赠,有散、职同赠,散、勋同赠,也有中央、地方职同赠。 双赠自然比单赠更好。 虽说赠的官既不是州刺史也不是都督,但毕竟武怀玉本身也才是个刺史,将来若是还能官爵更高,这赠官也还会有提升的。 怀玉赶紧谢恩。 武士恪今天很受冲击。 自己打拼了一辈子,既没能封妻荫子,也没本事追赠父祖,但现在却全靠儿子,妻子得封县君,又得立家庙,如今连父祖也追赠了。 送别使者,魏征也起身要走。 “魏公是不是还有什么事,不妨直说。” 魏征想了想,咬咬牙,“我本来是想来问下,要不要我给你写份家庙碑,” “魏公好意,求之不得啊,到时以十万钱润笔。” “不要提钱,我们是邻居,你还帮我家说亲做媒,我这纯粹就是礼尚往来,要说给钱,那你找别人去写,我绝不会写一字的。”魏征脸胀红。 拉扯一番。 怀玉同意不给钱,魏征才好些,“其实二郎你的书法也是一绝,我家二郎叔瑜也常称赞你的字笔力雄强圆厚,气势庄严雄浑,想要拜你为师,二郎有空的时候,可否让这小子来你家当面请教一二?” “叔瑜的字确实写的挺好的,他若是愿意,随时可以来,反正我们隔壁邻居,往来也方便。” 魏征欣喜。 将他送到大门口,魏征却还是停下来开了口。 “武侯觉得叔瑜这孩子如何?” “天资聪颖,尤其是书法上很有天赋,将来必能成书法大家,仕途也绝不会差的。” 魏征又问,“不知道武侯的四妹可有许人家?” 怀玉秒懂。 第251章 杨家 第251章 杨家 “魏征想跟咱家结亲?” 寿阳侯府内,老武听儿子说魏征有意结亲,很是意外,接着又嘲讽的道:“这个羊鼻子之前不是总跟咱家不对付吗?现在还有脸来求亲?” 老武不是小肚鸡肠的人,但也不是没脾气的人,魏征先前三番五次的弹劾过儿子,不管什么对不对公,总之这事是他魏征先挑起来的。 如今还有脸来提亲。 这段时间他没再往隔壁扔鸡肠猪肺,那都是客气了。 怀玉只是呵呵一笑。 老武发泄了一通脾气,转头问儿子,“你什么想法?” “看二老的。” 老武瞧着儿子,过了年也才十九,但却马上要去朔方任刺史了,“二郎啊,我有些搞不懂你跟这隔壁老魏的关系了,你跟阿耶说说。” 以前武家没搬来永兴坊,他们家甚至还在三原,跟魏征八竿子打不着,但怀玉在陇右立功要封子爵,是魏征拦着,后来怀玉回京,魏征又弹劾过怀玉几次。两家确实一度闹的不太和谐,老武也没少往隔壁泼血水、大粪什么的。 可现在儿子居然跟魏征关系好起来了,经常互相窜门不说,这儿子还给魏征做媒介绍了好婚事。 魏征也想为次子求娶武家女了。 这怎么回事? “阿耶,其实人都有私心,也有私情。就好比这魏征,再怎么自称忠直敢谏铁面无私,但也不是无懈可击的。就好比他不也为了求娶五姓女,低头向我借贷给赔门财么?” 怀玉之前跟魏征正面针锋相对过,发现这人确实油盐不进,也没有什么把柄容易抓。 虽借着对方想为儿子娶五姓女这事,坑了魏征一把,还坑了他一千贯钱加一个魏公酒秘方。 但他发现这解决不了问题。 这家伙属驴的打着倒退。 得顺毛摸。 武怀玉给他介绍薛王两门亲事,也算是对挖他墙角撬了王学士女儿的补偿,长安也有些风言风语,有人在故意点破武怀玉当初做的局,怀玉也得把缺口堵上,否则魏征知晓,可能真要跟他死磕。 转手给魏征介绍两门亲事,魏征欠下他大人情。 人都不可能没有半点感情。 魏征欠怀玉大人情,那以后肯定也得稍顾忌一二的。 “那结亲?”老武问。 “结也行,不结也行,父亲不需要考虑其它,只考虑魏二郎是否合适就好。” 武怀玉从没考虑过要跟魏征有多亲密,但结不结亲也都不会有多少影响,并不是说结了亲就成了朋党。 老武坐在那里咂摸着,“魏二郎我倒也见过几次,小小年纪挺懂礼貌很聪明,他魏家也算是河北巨鹿的士族,如今魏征名气大,官职也不低,就是他这脾气,估计以后不会少得罪人,不知道在朝堂上能不能呆的久。” 怀玉笑道,“这个父亲倒放心,别看魏征到处弹人,但正是圣人所需,我觉得魏征仕途远大,将来必位及宰相。” “不可能吧?魏征这羊鼻公能做宰相?” “能的。” 老武听了这话,还真认真思索起来,要是女儿嫁给未来宰相的儿子,这宰相亲家听来不错,怀玉兄弟们年轻,将来朝中有个宰相亲戚,多少也能帮衬下。起码要是成了亲家,魏征总不好意思再总找怀玉的茬吧。 “那同意这门亲事?” “阿耶,我觉得应当先问下小妹的意见。” “婚姻大事,从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老武摆手道。 怀玉却还是让叫来小妹玉婉。 “二哥,找我啥事?” 唐人的哥既是兄长的意思,有时也是父亲的意思,长兄如父嘛。 “小妹啊,伱认得隔壁魏家老二么?” “二哥说的是魏叔瑜吗,他字写的很好看,也会画画呢,不过都不如二哥。” 玉婉是王氏所生,家里最小的孩子,今年六岁,原本长的有些面黄肌瘦,怀玉给开了方子调养,加之来长安后家里养有乳羊,天天有肉蛋奶补充,营养跟上来了,这个子也就长起来了。 如今小丫头亭亭玉米,皮肤粉嫩,白里透红,身上穿的也好,跟以前真是判若两人。 怀玉对玉婉向来喜欢,也并不在乎嫡庶,跟两外甥女一样极得怀玉宠爱的,真的跟女儿一样宠。 这丫头也是向来喜欢怀玉的,有空也喜欢粘着。 “小妹啊,现在隔壁老魏为魏叔瑜向咱家提亲,看上你了,想订婚呢,你愿意么?” “我不知道。” “那你讨厌魏叔瑜么?” “也不讨厌,就是他爹老是板着张脸,满脸皱纹,有点吓人,不过魏婶人很好,还经常给我零嘴呢。” 小丫头还不太懂这婚姻大事,倒是不讨厌魏叔瑜,还挺喜欢裴氏。 怀玉于是便又让人请来柳氏和王氏,把事情说明。 柳氏问王氏,“玉婉是你生的,你这个亲娘拿个主意。” 王氏江南人,也算是士族出身,后来进了隋宫,再赏赐给武士恪这唐皇元从禁军,为老武生下一儿一女,要说日子过的也还算充实,以前条件差时,生活确实艰辛,武柳氏很早时对她也算不是多好,但也没多坏。 如今也算熬出来了。 儿子现在族学里读书,还订了五姓女这门好亲事,王氏经常做梦都会笑醒,心里特别感激武怀玉。 “这事我听二郎的意见。”王氏望向怀玉。 怀玉能替三郎订婚五姓女,肯掏两百多万钱,虽是三郎同父异母兄长,但这兄长确实没的说。 “如果你们不反对,我觉得这门亲也不错,毕竟魏家主动来提亲的,比咱上赶子强的多,再则魏叔瑜也是魏家嫡次子,最重要的是我看这孩子很聪明,将来前途当不会错的,魏家的家世要说来比咱们武家还要强些的。” “那就应下这门亲事。”老武终于开口了。 “我都听阿郎和二郎的。”王氏道。 老武笑着道,“这羊鼻公,以后见面就客客气气喊我亲家公。” “看他以后还敢弹劾二郎不。” ······ 怀玉没马上告之武家愿意结亲,先晾几天再说,不急。 这门亲事那是魏家主动结的,不是武家樊他魏家。 怀玉跟着武士彟去弘农杨氏登门拜方,一起到雍州牧观国公杨恭仁府上去,做为弘农杨氏观王房的族长,杨恭仁已经不再是宰相,这雍州牧其实也就是挂个衔,并不实际去理事,基本上是隐退状态了。 杨恭仁父亲杨雄,在隋朝是观王,官至司空,故这支号称观王房,杨雄的弟弟杨达,正是武士彟续弦父亲。 杨恭仁七兄弟,皆是紫绯高官,甚至杨恭仁的三个儿子,都已经全是三品,不是刺史,就是十二卫的将军。 虽说隋朝灭亡了,可观王房在唐朝还是非常显赫的,太上皇和新皇的宫里,也有好几个他们家族的女子。 不过随着太上皇退位,新皇登基,杨恭仁不再是宰相,杨家也不再如之前煊赫。 倒是当初杨家有些瞧不上,因为是皇帝亲自提亲,最后不得不同意将四十多岁的杨氏嫁给武士彟,谁知道如今这武士彟倒是在新朝也混的很好了。 实封四十八功臣之一,杨恭仁都没混上。 想比起武德六年杨恭仁进京那会的风光,真是鲜明对比,当初他从凉州都督职上入京,拜吏部尚书,转而兼侍中,再拜中书令,又仍兼吏部尚书、检校凉州都督,还兼左卫大将军、旗鼓将军等要职,风光无限。 现在却只能坐在家里。 新年正旦大朝后,皇帝给杨恭仁晋阶左光禄大夫,这是跟开府仪同三司并为从一品的散阶。 虽同是从一品,可明显比开府仪同三司是要低一级的。 这种散阶虚衔杨恭仁早不在意了,他今年才五十九,觉得自己还可以再干几年。 哪怕跟武士彟一样到地方上去再做个都督也好。 这人一退下来,才能感受到什么叫世态的炎凉,家族在朝中没有个重要职事,连来拜年的人都少了许多。 武士彟对这妻兄提出想要换他们家青龙坊的那块三十来亩的地,给怀玉建家庙。 老杨看着武怀玉,越看越喜欢。 “要不是二郎已经娶了樊蛮子之女,我是一定要将女儿嫁给二郎的。”老杨这话,让大家顿时亲切不少。 “区区南城一块菜地,说什么换不换的,也不值几文,二郎立家庙这是好事啊,我杨氏便以此地相赠庆贺。” 说着老杨便直接叫人去把青龙坊这三十来亩菜地的地契取来交给武怀玉。 “观国公,这可不敢收。” “咱们杨武两家那可是亲戚,” 那块菜地,能值几十两黄金,但在弘农杨氏观王房,几十两黄金,那真跟普通人家几十文钱一样不值一提了。 当然,杨家不是钱多烧的,要是青龙坊别人想侵占他家一寸地,那都没好下场,可武怀玉既是族妹夫武士彟的侄子,更是极得圣眷的新贵,几十亩菜地相赠,那也都是下的结交本钱。 怀玉不能跟杨恭仁提钱,提钱那就是俗,是亵渎两家亲情。 “我把你当亲戚,叫你表侄,你把我当什么了,卖地的?”老杨一句话把怀玉堵住了。 老杨不仅送了怀玉青龙坊三十多亩菜地盖家庙,甚至还热情款待他们吃午饭,这午饭很丰盛,各种菜肴十分精致,甚至还有杨家的乐班歌舞姬表演助兴。 饭吃完,老杨问表演的如何,怀玉说很好,然后老杨说让他挑几个带回去。 好不容易才从观国公府出来,怀玉居然有股长松口气的感觉,好像那是个虎穴狼窟。 “观国公这拉拢的手段,也太简单粗暴了一些啊。” 武士彟哈哈一笑,“观国公最近这冷板凳坐的有些焦虑不安,别看如今弘农杨氏观王房紫绯袍的十几人,杨氏男女还多与皇家联姻,家声显赫,可现在除了杨师道这驸马是太常卿兼军器监,其它的可都还离中枢远着呢。 要不是你已娶亲,观国公真会直接把女儿嫁给你。 越是豪门,忧患意识越强。 “这三十多亩菜地我就这样收下了?”怀玉问。 老武呵呵一笑,“当然不能白收,但是你也不要想着给杨家送钱绢或是田地奴仆,人家不缺这个,他要的是你欠他个人情,” “那我感觉亏了,” “亏了也没有再反悔的道理,不过也不用太担心,人情先欠着,早晚能还上。” 怀玉说起魏征提亲一事。 武士彟听了倒不觉得有什么不好的,“咱家庶女嫁他家嫡次子,怎么算也不亏的,” “四叔不觉得魏征这人跟咱不是一路人?” “这有什么,联姻又不是结党,魏征越不跟咱一路人,倒越是可以联姻结亲的。” 这话里透露着深意,值得怀玉细思。 第252章 贵族的体面 第252章 贵族的体面 拿着杨恭仁给的青龙坊三十二亩菜地的地契,到万年县去过户换契,万年县衙里对这位寿阳侯非常客气,特事特办。 连万年县令都亲自过来相陪。 说来这位县令也姓杨,也是弘农杨氏的,只不过不是观王房的。 “长安县男杨纂,表字续卿。” 杨纂说他隋朝时曾做过朔方郡的司法书佐,于是即将去朔方做盐州刺史的武怀玉便虚心请教了些关于朔方的情况。 杨纂人不错,谈吐不凡,大业年间考中进士的,他祖、父都官至刺史,不过后来受杨玄感谋反案牵连被免职,迁居蒲州,后来投奔李渊,授侍御史,再任考功郎中、长安令等职。 之前因为一桩案子被免职,如今贞观新朝起复为万年县令。 杨纂虽出身名门,但既有才华也有经验。 不过对于如今这正五品的万年县令一职,他却是感慨万千。 “三生不幸,知县附郭;三生作恶,附郭省城;恶贯满盈,附郭京城,我这也算是恶贯满盈了,”杨纂自嘲,京城的官难当,京城的县令更难当,虽说京县令那也是正五品官了,可长安是京城,三品遍地走,五品多如狗。 更别说皇亲国戚众多,稍不留神就惹到某家权贵,这官司纠纷更加复杂,牵连甚广。 十分容易得罪权势。 小小县令,谁都能来压一头。 要是放到地方,县令虽是七品,但那也是百里侯,可在京城,就是受气的小媳妇,婆婆太多。 “羡慕二郎要主政盐州啊。” “盐州衙门现在还在灵州城里呢,”怀玉笑道。 “那正好可以大展拳脚,其实要是可以,我倒更想跟着二郎也去盐州呢。” 一番闲聊,杨纂倒是主动提起一事。 “二郎若是想在城南再买些地,某倒是可以帮些忙,” 城南皆鬼坊,有一半属于万年县管。 许多坊的地都是那些京城权贵们所有,但也还有不少是在官府和百姓手里的,做为万年县令,之前还是长安县令,杨纂当然很清楚这些。 只要武怀玉有意买地,他帮忙操作一下,很方便的。 “就是这城里的地价要比城外的要贵不少,但种菜种树种花,打理得当,还是很划算的,” 怀玉听了有些心动。 长安城里的地,哪怕是城南鬼坊的,但用来种菜是好选择,毕竟长安人这么多,种菜不愁销,变现价值高。 一些权贵家更是直接种花,京城鲜花需求也不小。 当然,种药材也可以,也可以种果树,甚至榆树桑树等经济林,就算将来长安人口增加,到时扩建坊区,用来建房子等也很好。 总之城南的这些城中坊区里的田地,升值潜力很大。 “价格上,大概是要一金一亩的,一些好的坊区,近水渠的可能还要贵些,如果地块大,也更贵些。” “不过,大都只要黄金。” 杨纂的话倒没打消怀玉的念头。 “那麻烦下杨兄帮忙安排一下,我让家里派人来看地买地,” “好。”杨纂也很痛快,这点事对他而言不过举手之劳,但也是个人情。 拿着换好的地契先去了匠作监衙门,登记报备,然后就等着交钱,就可以回去等他们安排时间、工匠去修建家庙了,材料、人工全包,掏钱就行,啥也不用管。 这是一大笔钱,但为了贵族的荣誉,这钱省不得,也没处省。 让你建家庙你不建,是要被弹劾的,家庙建了要是四时祭祀不到位,都要被弹劾。 回去的马车上,怀玉心里稍算了下账,发现最近开支真是不小。 给老三订婚五姓女,彩礼虽还没给,但已经给了王学士酒坊退股一千二百贯,这相当于陪门财,还没算上宴请等一些花费。 现在又要建家庙,又得两三千贯钱。 之前自己娶亲还借了秦琼他们两千贯。 好在千金堂、长生堂、宝玉堂、美玉堂、冰玉堂等现在也都挺钱的,之前还坑了魏征一千贯。 可跟人家杨恭仁这般随手就送长安城内几十亩地,段纶他们动则赠婢送妾,还是相距甚远,还得继续赚钱啊。 这边杨纂已经说好,给他在长安城南诸坊里,弄个二百亩地左右,这起码得二百两黄金,折铜又得是一千六百贯。 老程那里预订了五百房獠奴,也得赶紧开始找买家,要不然到时这两三千奴隶进关,武怀玉要是出不了手,那可赔不起啊。 回到家,怀玉赶紧去找樊玄符。 “城南诸坊有地可买?” 樊玄符一听就来精神了,“真假?” “长安县男万年县令杨纂亲自跟我说的,当然不会有假,就是价格可能有点贵,便宜的也得一金一亩,贵的可能两三金。” “买。” 樊玄符是一心想当大地主婆的女人,对买地跟后世的女人买包包一样的执着,听不得有地买,一听眼睛就要放光,就要失去理智。 虽然她名下有三千多亩地了,但她一点不嫌多。 “家里没钱了。”怀玉实话实话,娶老婆欠人家秦琼的钱还没还呢,又借了武士彟的钱给怀良订婚,如今建家庙的钱都还得找武士彟武士棱兄弟借。 “我有啊,”樊玄符倒也是不客气,“我的嫁妆你不是都知道么,” “那是伱嫁妆啊。” “我的不就是夫君的,趁着有地赶紧买,以后长安城里的地肯定越来越少,咱们现在多买点,有多少买多少。” “百亩地起码八百贯钱啊?” “买,地又不会长脚,这跟牲畜不同,家财万贯带毛不算,这牲畜还会有病有灾,这地可不会长脚,就算有旱涝霜蝗,来年还在。” “听说地主们只肯要黄金。” “多大点事,咱还换不来黄金?顶多多花费点钱绢而已。” 樊玄符甚至已经想象着买下长安城南诸坊里三五百亩地,到时部份种菜部份种花部份种药材, “现在赶紧买下来,地契办好,春耕一开始,咱们就把地里都种上祥瑞,玉米土豆红薯,到时多新奇啊,还怕长安勋戚士民不来买? 等到冬天的时候,咱们还可以多弄点温室,继续种果蔬。” “夫君不是与大嫂一起向卢国公预订了许多獠奴吗,到时我们自家新买的地,就可以用上不少獠奴。” 怀玉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子,“城南一坊也不过五百亩大,咱还是少买点。” “那就买五百亩,应当不超过五千贯钱吧。” “娘子你嫁妆里也没这么多钱啊,” “找我阿耶借啊,他有钱,富的流油,” 嗬,这姑娘真是爸爸的贴心小棉袄,一嫁人就漏风了啊。 “这事夫君你别管,我来安排,有机会就得买田置地,买田置地才是最稳固的,” 贵族也不好当啊,要维持贵族的奢侈和体面,开销太大了,跟魏征那样靠点俸禄和写墓志铭、题字,得把人累死也不够。 还得是有个樊玄符这样会耙钱的管家娘子才行。 ······ 几天时间不见,苏定方居然瘦了不少。 最近天天各衙门跑,今天他来找怀玉,告诉他好消息,总算跑的差不多了。 “咱们盐州这两千兵马的军官、士兵、战马、驮马、铁甲、军械、粮草,我总算跑好了,” 他递给怀玉一张纸,“这是军器监杨师道给我们的,本来应当是找卫尉寺领军械的,结果一直批不下来,最后还是杨驸马出面向圣人请旨,直接从军器监给咱们特拨的。” 盐州一千镇兵一千州兵,外加两千土团,杨师道给他们拔了两千四百副甲,其中铁甲一千零四十,皮甲一千三百六,配甲率六成。 战袍一千六, 长枪四千条,牛皮牌八百面,骑兵团牌一千六百面。 弩八百副,箭八万支。弓四千副,箭十二万支,其中穿甲箭一万六千支,生鈊箭八千支。 横刀四千把,大刀八百口,大棒八百根······ 这装备还是不错的,虽说是四千兵,但有两千是团结土兵,装备肯定要差些,仅以两千镇兵、州兵主力算,装备挺豪华,铁甲虽不说百分百,但也有一千零四十,州、镇兵能达到五成的铁甲率,何况还有一千六百多皮甲,足够两千人马全部披甲。 “马呢?” “咱们州镇兵是八百骑兵,一千二步兵,太仆寺按例给咱们每骑配双马,给一千六战马,这还没算骑兵们自备的战马在内。 至于驮马,这些也要点选的府兵自备,十人六驮,外加一匹驮伤兵的,总共是一伙配七驮,府兵们自己带,或出钱。 其实府兵们还要自备横刀弓矢的,只有长矛、弩具、铠甲是由朝廷提供,并平时储备于武库之中。 这次朝廷给他们盐州兵还是拔了弓弩横刀箭矢这些,也是做为补充储备。 “朝廷还将调八百民夫,并调拨一批马车、马骡等,运输粮草、盐酱随行。” 苏定方天天跑各个衙门,腿都快跑细了,好在还有张承德、刘绪、牛见武、韦思仁这些同要调往盐州的同僚文武们帮忙分担,要不然过了正月十五都跑不完。 “仅仅是调兵两千,这都快跑没半条命。”苏烈感叹着,这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各种准备工作真是非常繁杂。 对比他以前在窦建德刘黑闼麾下统兵,最大的区别还是现在手续更多了,更加正规了。 “咱啥时出发?” “总得让大家过年完啊,元宵节后,我估计得到二月才能正式开拔了。” “还要这么久?” “总得磨合一下嘛,再说我们现在也不急,前线也没仗打,顶风冒雪的赶着去喝西北风还是吃沙子?” “咱们主要任务是收复盐州,然后袭扰破坏伪梁,这春耕也还没开始,不急。” 国家大事,在祀与戎。 出兵打仗,这都是要听上面统一安排的,武怀玉现在虽然已经从兵部尚书杜如晦那里拿到了领兵的鱼符,但开拔的日子仍得等兵部命令。 没有命令,已经集结到渭河北岸营地的两营兵马,武怀玉一个都调动不了,也不敢调动。 苏烈挺急,他这次主动来京求官,很迫切的想在战场上证明自己,武怀玉不急,这次去朔方估计也不是一战两战的事,那是个长期消耗疲扰对峙战,急也没用。 “二郎啥时去军营检校下弟兄们?” “没接到开拔调令前,我暂不去军营。”怀玉很谨慎小心,这可是京城长安,两千兵也是兵。 第253章 六扇门:白泽 第253章 六扇门:白泽 汉兵一千,可击胡数万。 显德殿前,李世民今日特意召即将前往盐州镇戍的一众北门屯营禁军军官们前来。 皇帝拿出了十套尚方御造明光铠甲,十件织锦战袍,十把黑漆缠铁马槊,十把精炼陌刀、十把御造战弓还有十匹御马,做为奖赏。 军官们比试骑射,考校兵法。 一众军官们面对着这些精美的铠甲武器和优良的战马,那是份外的卖力,也为能在君前唱名。 百步穿杨,箭不虚发。 骑将更是在奔驰的马背上上下翻飞,尽显精湛骑术。 禁卫军官本就是精挑细选,这次去盐州的又精选了一遍。 李世民看的是连连抚须大笑,十分满意。 “想当年,朕率领将士们所向披靡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以一当十,无他,唯甲坚兵利也。” 装备好,士兵勇,天下无敌。 突厥人虽是锻奴出身,但其军备跟大唐比起来还是差远了。 “兵部给你们盐州拨了多少甲胄?”皇帝问。 怀玉在旁边如实回答,“回陛下,我盐州镇兵一千,州兵一千,另将编团结兵两千,总计是有四千兵马,此次兵部、卫尉寺、军器监给我们拨铁甲一千零四十领,皮甲一千三百六十领,总共两千四百领,又有战袍一千六百件。” 李世民听完皱眉,“少了。” 皇帝叫来一边的兵部尚书杜如晦、军器监杨师道、卫尉卿李神符,“武怀玉去盐州是要承担重要军事任务的,两千州镇兵是主力,两千团结兵也是要担任出击、协防任务的,你们拨给的铠甲太少了。 “那两千州镇兵,铁甲得有四分,皮甲六分,战袍十分。 两千团结兵,铁甲两分,皮甲四分,战袍六分 横刀、长矛要给他们调拨十二分,弓十二分,弩四分······多调拨一份做为战备。” 原来总共给了一千零四十套铁甲,现在皇帝一句话,光州镇兵就要拨八百件铁甲,皮甲还有一千二百件。 团结兵也要拔八百件铁甲,皮甲一千六。 铁甲多拔了五百六十套,皮甲多拨一千四百四。 皇帝开口,杜如晦等自然立马应下,千八百套甲对朝廷而言不过是小意思,之前拨那个数,不过是按惯例而已。 大唐兵强马壮,但也并不能做到百分百铁甲的,能够达到四到六成左右的铁甲率,就已经非常强横了。 “谢陛下!”怀玉知道这是皇帝特别的恩赐。 别看只是几百套铁甲,但对那么几千人来说,多出来的几百披甲战士,绝对是股不容忽视的力量。 “这两千兵将,皆是屯营武官和卫府府兵,有此两千精锐,到时再点选四千当地青壮乡兵为辅,恢复盐州足够了。” 检阅过后,李世民召怀玉、杜如晦等入殿。 “怀玉之前上的那个奏疏,叫开中盐法,对吧?朕看了,觉得很不错,盐夏有盐无粮,输粮不易,但乌白盐池的盐很丰富,让商人运盐到朔方甚至是凉兰秦渭边关,换取输粮凭证,然后到秦渭、盐夏都督府换取盐引,再到盐场取盐运输,以商代输,很有想法。” 皇帝问武怀玉,要实行这个计划,还需要一些什么条件。 “回陛下,如要让此计划成功,首先河东解池之盐,以后不能再进关陇。关陇地区划为一个单独的盐区,禁止外盐入境贩销。 如此才能保证盐商愿意运粮支边,然后换盐引到盐场取盐。” 把关陇的市场人为隔离开来,盐商想要贩卖食盐,那就只能粮换盐,把粮输送到一些指定的边关城池仓库,在那里换得凭证,然后再去换盐引取盐。 以前商人直接拿钱买盐,或是直接自己在盐池、盐井产盐贩销,现在多道手续,你得拿粮食来换。 “陛下,只要计算好运粮成本、贩盐利润等,然后拟出一个合理的粮换盐的比例,那么既能为朝廷节省成本,保证边关粮草,还不会损害商人之利,维持平衡。” 打仗需要粮草,更需要钱帛。 运粮也需要人力时间等,所以说打仗不是小事。 如果借助商人力量,为朝廷输粮支边,节省成本,提高效率,李世民当然是愿意的,至于说商人愿不愿意,谁在乎他们,况且武怀玉也说了,又不是直接抢他们。 武怀玉也提出,不需要民制官收商卖,这盐官民皆可采,也都可以自由卖,但商人要买盐,必须得有盐引,这盐引只能是运粮后才能换到。 “商人运粮支边送抵后,官府计其运粮道路之远近、运粮之多寡,计其成本,折算成盐引数量,买盐时凭盐引买盐,” 李世民听后,“还是有些复杂。” 杨师道提议,不如下令,关陇各盐场不论官私所产之盐,皆只售给官府,官府收盐入仓,盐商要贩盐,就必须运粮来换盐。 杜如晦提出了反对意见,认为这法子听起来不错,但操作起来太过复杂,只怕一时不便,反而扰民害商,而且这样弄,到时肯定会有许多人嫌运粮麻烦,而从江淮、河东等地走私贩盐入关中。 “陛下,只有要利可图,绝对会有不法之徒铤而走险,与其这么麻烦以粮换盐,倒不如直接雇商运粮或是招商买粮。” 皇帝点头,表示还要再考虑。 “怀玉随朕来一下。” 皇帝结束议事,却单独叫上怀玉,带着他去了另一处。 当怀玉走进这个小院,看到了张亮、安元寿还有一位年轻妇人的时候,他突然就明白了几分了。 这应当就是六扇门三位当家。 可是叫自己来是何意? “陛下,李艺要造反了。” 长平郡开国公、左卫将军张亮禀报道。 皇帝丝毫不慌。 “李艺应当才刚回到泾州吧?” 李世民冷笑,“朕已经给过他机会了,他最后还是走了这一步,死不足惜啊。” 李艺是来京朝集了的,还参加了正旦大朝会,但他没等到过完元宵节就赶着回了泾州。 他离开前,皇帝还特意召见了他,跟他谈了许久。 皇帝向他征求意见,表示想调他回朝任左卫大将军,毕竟现在关中十二军已经撤消,李艺如今堂堂郡王,只出任一个泾州刺史,实在是大材小用。 这是李世民给李艺最后一条活路,只要他识趣的接受调令,甚至都不再离京,那么皇帝说不定最后还能给他留条活路。 但李艺却说突厥去年进犯,如今泾州很乱,十二军刚撤,越发不太安稳,他想为朝廷为皇帝继续镇守泾州,甚至还很大胆的提出想代替李道宗做灵州都督。 这不是找死是什么? 李艺如此找死,是因为他早就在谋划着叛乱了,这次入京也是还没准备好不敢不来。 但谋反之事箭在弦上,不可能再停下。 李艺一离开长安回到泾州,便决定提前发动叛乱了。 “陛下,李艺已经派人去朔方联络梁师都,并向河套的郁射设请兵南下。” 武怀玉坐在那里,听着那六扇门三巨头向皇帝禀报着这些秘讯,有些疑惑,皇帝为何带他见他们? 他眼睛余光偷偷的瞧瞧张亮,又看看安元寿,最后落在那位妇人身上。 很漂亮,三十左右,脸上蒙了一块纱,但仍能看的出这是一个美人,她说话的声音也很好听。 这应当就是高惠安的姐姐刀人高惠通了,如今的身份应当是平康坊听雨楼的假母高娘子。 “李艺打算再引突厥入寇?可颉利会应吗?” “陛下,颉利现在自顾不暇,塞北遭遇白灾,牲畜多亡,” 武怀玉并不太关注李艺要造反这事,毕竟历史上没弄出半点水花,而现在这几人更证明皇帝早有准备。 他只好奇李世民带他来干嘛。 “怀玉啊,他们你应当也不陌生吧?长平公张亮、武威伯安元寿,这位是朕的刀人高惠通。 他们一起负责六扇门,六扇门主要是为清除隋末以来各地反王流贼残余势力的,也监视一些阴谋不轨之人, 六扇门监察各地反贼余孽,也收养许多弃婴孤儿······” 怀玉装做十分惊讶的样子。 “今日带你来这,是要授你六扇门密职。” 六扇门,其实并不特殊,因为皇城里三省六部二十四司诸衙的大门就是六扇门。 这些衙门,大门都是三开间,每间各装两扇黑漆门扇,合计六扇门。 在隋唐的时代,六扇门其实是衙门的代称。 李世民的这个秘密机构并不是没有正式的名称, 只是不见于朝廷编制,是一个秘密机构,以六扇门为代号。 这是早在李世民还是秦王的时候,就已经秘密建立的,早最就是负责收集情报,并联络江湖豪杰,甚至也会干点诸如监视、刺杀之类的黑活。 张亮就一直是干这个的,当初还失手被李建成李元吉抓住,各种刑讯拷打,硬是十分好汉的没张嘴吐露半分,所以直到现在,都极得李世民的信任赏识。 李世民称帝后,这六扇门规模更大了,任务也更重。 他们现在不仅各地招揽江湖游侠、绿林好汉,甚至市井无赖,山贼草寇也招安,还收养了许多孤儿弃婴,打小开始训练。 这些人,都是皇帝的鹰犬。 鹰犬这词,现在一般人还没资格呢。 六扇门很机密,经费等也都是皇帝内帑。 至于人员更机密,很多都是单线联系的,六扇门有很多眼线、暗桩、刺客,还有一些训练营,但他们最特别之处还是在于,可能某个不起眼的商贩、仆役,就是六扇门的眼线暗桩。 他们疯狂的发展线人。 就好比武怀玉家里就有好几个。 “六扇门算是刑部第五司,” 刑部有四司,刑部司、都官司、比部司、司门司,六扇门真正的名字其实叫刑宪司,不过这也不存于纸面上的。 六扇门也好,刑宪司也好,都是秘密的。 张亮隐藏的身份就是刑宪司郎中,安元寿和高惠通都是员外郎,他们三人,每人手底下还各有四大主事,另还有令史、书令史、亭长、掌固等属员。 一人一个团队。 皇帝现在要授武怀玉刑宪司第三位员外郎之职。 “你此去盐州,负责在朔方建立起一支秘密情报人马来。” 武怀玉心里对这很很抵触,谁愿意干这种脏活啊,这就是黑手套啊。 皇帝不仅要武怀玉建立刑宪司朔方局,在朔方战场内外,建立一套情报网络,还要监察灵州、延州、庆州、夏州等诸都督、将军们,甚至还要想办法对河套的郁射设等突厥部落,进行一些渗透。 一听就让人头疼,这差事很难啊。 况且他真不愿意接这种差事,盐州刺史不好么,崇文馆主多清贵。 可皇帝都已经直接把这些告诉他了,容不得他拒绝。 李世民拿出一枚银令牌,上面雕着一只人面虎,背面却是一只一只鹰和一只细犬猎狗,真是妥妥的鹰犬。 接着皇帝又给了他一枚小银印,还有一枚银戒指,上面都有人面虎。 “你的密名,白泽!” 怀玉只得接过,感觉沉甸甸的。 张亮上前,“刑宪司郎中张亮,代号狴犴!” 安元寿上来,望着怀玉有些不太好意思,“员外郎安元寿,密名毕方!” 最后是蒙着面纱的高惠通,“员外郎九尾狐。” 第254章 九尾狐大姨子 第254章 九尾狐大姨子 “去听雨楼坐坐。” 皇帝的女人向武怀玉发出了邀约,不等他拒绝,她又接着道,“惠安是我妹妹,亲妹妹。” 怀玉只能装做一副惊讶的样子。 蒙着面纱的高惠通扑哧轻笑,“其实你早知道了对吧?” 怀玉有点尴尬。 “走吧,聊点私事,也还有些公事要交待。” 听雨楼在平康坊三曲的南区,怀玉也不是头次来逛,但听雨楼还是头一次来。南曲是三曲里的高档娱乐区,这里档宇宽敞,广植花贲,装饰奇石盆景,环境非常幽静舒适。 不输于许多勋戚贵族豪门家,妥妥高档会所,等闲人都进不来。 一般人只能去北曲逛,那里是低级伎者聚居区,环境可没这边好。 高惠通现在是听雨楼的假母,也就是实际管理者。 楼里诸伎都改随高惠通姓高,按年龄排行,以女兄女弟相称,是所谓香火兄弟,这些女伎,大都是官伎,隶属教坊。 官府有任务,她们就要去,当然没任务的时候,也可以在假母和教坊、里坊的管理者批准下,出坊参与官吏宴聚,也可以在楼里接待客人。 这些都是收费项目,她们也是有报酬的,而且收费不低,报酬很高。 听雨楼的姑娘长安城都有名,个个年轻貌美多才多艺,甚至好些还很有学问,不仅谈吐文雅,还能吟诗做赋,特别擅长交际,宴席活动是不可少缺的人物。 长安的贵族官员,甚至士人举子,谁不想来中曲南曲的这些楼里,找这些女校书们吟诗做赋,把酒言欢? 一般能来听雨楼消费的,不是勋戚贵族子弟,便是来京赶考家境好的举子,或是一些外地进京来的官员。 其实按律法,官员是不能够随意进入三曲狎妓的,当然如今国初,律法不严,只要不公然穿着官袍来是没事的。 做为难得的交际场,这里自然也是消息集散地。 高惠通领回来个年轻白袍公子哥,引的楼里的姑娘们都来围观。 “阿娘,这位是哪家郎君?” “好俊啊。” 楼里的姑娘自然是十分大胆的,许多贵公子们喜欢来平康坊,就是为了找那种谈恋爱的感觉,毕竟这时代,名门千家也好小家碧玉也好,那都是规规矩矩,甚至盲婚哑嫁,就算成亲后,那也少有那种感觉。 其实就算放到后世,好些人都喜欢到会所里找真爱,一个道理,姑娘们会哄会聊啊。 高惠通其实也才三十出头,虽说好几个孩子母亲,但嫁人早而已,这年纪正是最有风韵的时候。 在平康坊三曲,高娘子身份很神秘,都说她有个很了得的背景靠山,也曾有人想招惹,但第二天那人派来找事的无赖儿首级直接挂在对方的家门口,自那以后,再没有人敢轻易来招惹了。 “忙你们的去。”高惠通骂了声,众人笑着散去。 高惠通直接把怀玉领到楼上。 “二郎喝什么茶?” “随便都行。” 高惠通一面烤茶碾磨烧水,一边在打量武怀玉,武怀玉也打量着这个大姨子。 “安娘可还好?” “刚怀上反应有些厉害,闻不得油腻,吐的厉害,人瘦了不少。” “这是挺遭罪的,不过女人总要经历这些的,她算运气好,能碰上你。” 怀玉问她,“你先前为何一直隐瞒她呢?” “为了隐秘,其实本来我已经安排好了,要安排她出宫,到时寻个合适的人嫁了的,结果张监却把她安排到你府上做妾,倒是歪打正着。” 怀玉打量四周,这里环境确实挺不错。 “大娘子以后都不再回宫了吗?” “刀人高惠通已经死在去年初夏,如今的我是听雨楼的假母高大娘,” 怀玉有些惊讶李世民会让自己的女人独自在宫外。 “你还能见你宫里的女儿吗?” “偶尔可以进宫见见。”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炭炉上的水咕咕沸腾,高惠通投茶下去,动作轻柔,她似乎很享受眼前的生活。 “你其它几个孩子呢?” “安置在郊外,有个庄园,有人照顾,我偶尔会过去住住陪他们几天。” 她对着怀玉轻笑了一下,“你不会怪罪安娘吧?” “能理解,你是她亲姐,亲姐找上门,况且你还带着皇命,她能怎么办呢。” 茶煮好,高惠通给武怀玉倒上一杯,“其实我们谁又不是身不由已呢。” 她有些愣神,似想起了从前,年少时父亲是县令,虽然官卑位低,但一家人平淡平安也过的很幸福,后来大乱起来,父亲丢官,然后被迫起兵造了反,一家人也就再不得平静。 再后来嫁了一个原本不认识的男人,好在这男人对她很好,在动荡的岁月里,她们生儿育女,但这样的生活也不长久。 父亲死后,丈夫也死了,一个弱女子带着孩子成了俘虏,任人摆布,最后进了宫。 一步步,她如今成了连本名都丢了的听雨楼假母高大娘子,成了六扇门的员外郎九尾狐。 每一步都没算到过,也不是她想选择走的,但最后却一步步走过来。 “茶很好。”怀玉将她唤回。 高惠通洒然一笑。 “走神了,看的出来,二郎早知晓了六扇门的存在,也并不情愿加入。” “嫌麻烦。” “是觉得我们行走阴暗之中,不够光彩吧?” “确实。”怀玉也不隐瞒。 “还是那句话,如果有选择,谁又愿意行走于阴暗之中呢,可这天下并不是非黑即白也还有灰色,总得有人在阴暗中行走。” “为什么是我?”怀玉问。 “因为你年轻而又有本事,最重要的是陛下欣赏你,”高惠通轻笑道,“你别嫌弃这差事,这差事办的好,可是简在帝心,陛下不会亏待的,你看张亮,不就是四十八实封功臣之一? 将来说不定还能封公拜相呢。” “说实话,我没什么兴趣。” 高惠通走到一边的化妆桌前,开始卸妆,她完全没把怀玉当外人,解去了面纱,又去除外面的大氅,然后还换了个发型。 “屋里热,二郎把裘衣脱了吧。” “要换双鞋吗?” “不用。”怀玉赶紧摆手,大姨子房里不能乱来,尤其这大姨子还是皇帝的女人。 “这世上啊许多事情就是那么奇怪,钱总是流往不缺钱的人手里,土地也都在那些不缺地的大地主手中。 那些每日为衣食忙碌挣扎的人,却是每文钱都赚的异常辛苦,他们拼命赚钱,结果却温饱都不足,努力种地,地最后却全到了地主手中。 好比青龙坊那三十二亩菜地,原本也是许多平民百姓手中的地,但最后左一块右一块的,都聚拢到了弘农杨氏观王房手里,这价值几十万钱的地,一转手又到了你武二郎手中,还没花一文钱。” 高惠通对着镜子看了看,觉得新换的发型不满意,干脆解散,让满头乌发如瀑布般垂下。 “武威伯安元寿家世可比你强多了,人家年纪都比你还年轻两岁,父亲国公叔父国公,家族更是凉州第一豪门,代代相传的粟特商团萨保,但人家可没拒绝皇帝的安排,六月以前,他就已经加入了, 你说你又扭捏什么呢。” 怀玉叹气,他是真不愿意干这活。 这让他总觉得六扇门就是东厂、锦衣卫,明朝的厂卫们可没啥好的。 “二郎去朔方,有什么需要的地方,尽管开口便是,” 武怀玉想了想,“你们在那边有没有眼线暗桩间谍啥的,要是有的话,能给我最好。” “不方便也没事,我到时自己再弄。” 高惠通便只是笑而不答,怀玉便明白,这大姨子也不可靠。 “好吧,我自己弄吧。” 他起身,“天色也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等等。” 高惠通叫住他,“再坐会。” “不合适吧?”大姨子风韵犹存,有如蜜桃正成熟时,但毕竟皇帝女人,就算这里是适合风花雪月的听雨楼,也不适合。 大姨子见他这表情,白了他一眼。 “还有正事。” “李艺要造反了,他计划是在三月左右反,引突厥人南下,他在泾州起兵,然后劫掠豳州庆州原州会州等地,甚至跟突厥人协商,想要突厥人支持他夺取灵州,称帝建国。” 怀玉不在意的问,“然后呢?” “陛下自然不会让他得逞的,你不是即将要北上盐州么,到时要途经泾州,陛下打算借你的手,用你的兵,来一个出奇不意擒灭李艺。” 怀玉惊讶。 “用不着特意等我们吧,真要灭李艺,我觉得就算不派兵,以朝廷在李艺那里的布局,直接就能将他拿下吧?” “必须得稳妥,要万无一失,”高惠通直言,“而且,最好是要让李艺公然举兵叛乱,但又不能让他这乱子起来,得他刚举兵叛乱,然后你恰好路过,一举平灭。” 怀玉思索,这用意何在? “不能让人怀疑朝廷是剪除异已,更不能说是冤杀李艺,你要知道当年吴王杜伏威入京后,赐姓李封吴王,加封太子太保,官爵仅在秦王齐王之下,可他后来暴毙长安,天下都说是被朝廷秘密处死的,” 怀玉道:“杜伏威不是真的暴毙吧?” “二郎现在都如此说,那李艺要是没反就被拿下,到时天下人只怕也跟二郎现在说杜伏威一样了。” “应当不止是因为这个吧?”怀玉问。 “李艺必须死,但怎么个死法很重要,他必须得是举兵谋反后被平灭,” “等李艺叛乱被杀后,朝廷会查抄到许多他通谋叛乱的逆臣证据,到时一起诛灭!”高惠通端着茶杯淡淡说道。 怀玉点了点头,“跟李艺暗中阴谋造反的我猜猜,是不是有长乐王李幼良、义安王李孝常他们,会不会还有裴寂?” 高惠通呵呵一笑,这个妹夫还真不愧是能深得圣人赏识的年轻人啊。 第255章 重聚旧部 第255章 重聚旧部 从听雨楼出来,马车上怀玉脑子里还是这个大姨子,倒不是想着她的诱人气质,那是皇帝女人,想也不行,想也有罪。 他想的还是大姨子跟他交待的关于李艺的事,他虽早知晓李艺是个死人了,但没想到,最后这一刀皇帝却要安排他来捅。 李艺不但得死,而且连死法都早给他安排好了。 掏出自己的那面六扇门的令牌。 白泽令牌,上面一只虎首朱发戴角的瑞兽。 传说,这人面虎头神兽能说话,而且通万物之情,知鬼神之事,能辟除人间一切邪气,只有当人间王者有德之时才会出现。 上古时黄帝巡守至东海时,白泽现世,口吐人言,向皇帝讲述天下妖怪鬼神情形,共计一万一千五百二十种,黄帝让人图录记载,便是白泽图。 大姨子代号九尾狐,也是白泽图上异兽之一。 莫名其妙成了六扇门四大首领之一,刑宪司员外郎,可就得了这么一枚白泽令,他去盐州还真是任务重重,既要顺路干掉李艺,还得收复盐州,还得暗中建立六扇门朔方局。 一切都要从头开始, 是真不想做这事,可皇帝选择了他,他就没有拒绝余地。 白泽,皇帝是把他当成他的祥瑞? 大唐诸大将军、中郎将等高级武将的仪袍,皆绣白泽,天子随驾仪仗卤簿中,也有白泽旗。 回到家,发现赵信、陈兴和侯三、许二愣子、武君威几个陇右旧部们,正在家里喝酒。 见到怀玉回来,全都起身迎接。 “什么时候到的?” “一早到的,昨晚在渭桥驿站过夜,天亮城门一开,我们便进城了,”许二愣子瞧着怀玉身上紫袍金玉带金鱼袋,羡慕的道,“这分别才多少日子啊,二郎如今都已经换上紫袍了。” 陈兴笑着上来,“这金玉蹀躞带就是好看。” “紫袍更好看。”赵信也上来。 怀玉打量着这几个家伙,发现他们变化也不小,比如赵信陈兴,半年前在长安城,一个是李家的采购外管事,一个是西市的牙人,可现在声音洪亮,人站在那里甚至感觉都高大了许多。 “都胖了,”怀玉笑道。 “我们在鄣县很轻松悠闲,日子舒坦,肉蹭蹭长,我都胖三十斤了。”赵信道。 这几个家伙,都是八九品官,在陇右鄣县那地方,天高皇帝远不说,怀玉走前划分好了盐井寨的利益,他们确实过的很舒服。 别人在边疆戍守,可能很艰辛,但他们绝对是在享福。 短短不到半年,每人都积攒了一笔不小的钱财,还买田置地,娶妻纳妾,小日子真过的很舒坦。 要不是怀玉相召,他们还真不舍得离开呢。 “知道你们在鄣县小日子过的舒坦,但是这次我去盐州还是叫你们来,你们没意见吧?” “二郎这是提携我等呢,跟着二郎有机会立功受赏,这机会求之不得。”赵信拍着胸脯笑道。 他们很清楚自己有现在的官职,有如今的身家田地,那都是拜怀玉所赐,对怀玉也是无条件的信任。 “二郎换的这宅子真大,比怀远坊那大多了。” “想当初,咱们在怀远坊小宅里更热闹些啊,可惜我们都没能来参与二郎与樊娘子大婚呢。” “这转眼大娘子都怀上孩子了。” 兄弟伙再相聚,聊的很开心。 怀玉让人去请苏烈、陈盛、许大、牛见武他们来,都是要同去朔方的,今日一起聚聚。 侯三忍不住问起身家大儿子黑娃。 “他现在跟三郎在族学里一起读书,每旬也只有旬休那天回来,其余时间跟三郎吃住都在族学里,封闭式寄宿制,不许出门的,管的较严格。” 侯三道,“管的严格好,就是不知道二郎给他这机会,这小子中不中用,能不能用心学,脑子学不学的进。” 这位老武的老伙计,在陇右做队副,变化也挺大,虽然依然还是那么黑,但那张脸也微微发胖了一点,身上的青色九品武官戎服,衬的他也多了几分气质。 当了官,还因盐而富,整个人气质确实变了许多。 不过面对怀玉的时候,侯三还是十分恭敬。 他的妻子儿女,除了大儿子黑娃,怀玉让留在长安读书,其它的去冬便送到了陇右。 现在的侯三,在渭州有三百多亩地,还纳了两妾,有十多个奴隶,还有自己的煮盐灶房、柴坊,还跟人合伙弄了贩盐马帮,在鄣县,也算成了小豪强。 不过他没忘记,这一切都是武怀玉给予他的。 这次回京,他就还特意备了许多礼物,给老武的,给柳氏的,给怀玉怀义兄弟俩的,还有给樊娘子的,甚至有给润娘的、玉娥的,零零碎碎驮了两马。 看着那张他请人写的礼单,怀玉笑道,“侯叔,咱自家人,这么客气做什么?” 陆续的,牛见武、苏烈来了,陈盛、赵义、许继祖来了,然后马周玉娥来了,连程处默汪达听闻他们来了,也特意过来了。 老武都提前下班回来了。 寿阳侯府里,顿时格外的热闹。 陈兴和陈盛两兄弟重聚首,打量着对方的官袍,都挺感慨的,当年李靖家奴,如今却都借着妹夫怀玉的帮助,成为了八品武官。 那边许二愣子和大哥许二杆子也是热情相拥,当初老大许二杆子接父亲班进了元从禁军,二愣子在家种地,后来跟着怀义子弟随征去陇右,倒是意外发达了,如今也混到了从九品队副。 反倒是许二杆子,现在还仅是伙长。 而赵义一来,也是立马跟结义兄弟赵信抱在一起,当年两市里乞讨求活的两小乞儿,如今一个成了武官,一个也是长安两市里有些名声很体面的武家大掌柜,一个青色武官戎服,一个也穿上了体面长袍。 赵信等看到马周现在也穿着紫袍系着金鱼袋,也是很感慨,当年一同去陇右,那时马周还仅是个穷书生,怀玉的随从,大家一样身份,谁能想到,现在已经赐金紫封高唐县男爵了。 还娶了怀玉的大姐,这家伙真是人生赢家。 马周对这些当初的同伴,也是十分热情,官职虽有高低了,但却没生份。 “二郎,咱们这次再聚首,去朔方,还不得杀的梁师都人仰马翻?” “就是,当初二郎只是检校医务,都能杀的突厥狼崽子们鬼哭狼嚎,这次去做刺史,那更不用说。” 众人大笑。 程处默看着这场面,也是忆起当初的峥嵘,他十分羡慕的道,“羡慕,除了羡慕就是羡慕,我却只能在长安干羡慕了。” 程处默如今官爵也不低,东阿县子爵,千骑营左一统军。 “我也很想跟二郎去朔方啊。”程处默仰天长叹,他爹即将出任泸州都督,都督蜀地六州军事,做为老程嫡长子,处默本来也想跟着去的,但上面没同意,他又想去朔方,仍没同意。 “机会有的是,急什么。” 程处默悄悄告诉怀玉一个消息,“昨我阿耶受召入宫面圣,陛下说要把十一公主赐婚给我二弟,” “好事啊。” 老程做为新贵,一心也是想要更进一步的,为此,甚至不惜老脸,主动跟清河崔氏的寡妇勾搭,被长安多少人骂啊。 崔寡妇还只是皇帝的表姑。 现在李世民肯把女儿嫁给他儿子,老程不知道多高兴,虽然五姓七家那些大宗嫡子,未必瞧的上皇家公主,可对老程这样的勋戚来说,真是做梦都会笑醒。 “十一公主才四岁。”程处默悄声道。 “伱二弟处亮今年多大了?” “十四,” 相差十岁,听着不大,可公主才四岁啊,李世民为了笼络功臣也挺下本的。 “十一公主叫什么名字?”怀玉心想不会是高阳公主吧。 “公主闺名我们怎么能知晓,好像字德贤。” 表字德贤? “知晓公主生母是谁吗?” “好像是位姓高的低级后妃,好像已逝。” 姓高,已逝? 怀玉立马想到了刚才分别的听雨楼假母高大娘子,那位风情诱人的六扇门九尾狐,自己妾侍高惠安的姐姐高惠通。 不会这么巧合吧。 “姓高,莫不是去年四月病故的高刀人?” “好像是。”程处默道。 怀玉这下真不知道说啥了。 大姨子的女儿,岂不是自己外甥女,外甥女嫁给兄弟程处默的弟弟处亮,挺复杂的。 怀玉没再多聊这事。 程处默也没再聊,他是国公府嫡长子,照惯例,功臣子弟尚公主,一般都是以嫡次子,少有选嫡长子的。 他倒没怎么羡慕弟弟能尚公主,虽说本朝太上皇那五位公主驸马都很了得,官做的也很高,但男子汉大丈夫没几个真正愿意尚公主的。 毕竟,一般人结婚,那叫娶妻,而皇家公主,只能叫尚公主,有点倒插门的意思,甚至婚后还得住在公主府上,要是碰上个刁蛮点的公主,那只怕日子更惨,到时纳妾估计都没机会。 “二郎你这次去盐州,真是兵强马壮啊,”处默更羡慕的还是这个,这么年轻就出镇一州刺史,还是统带兵马去伐伪梁。 “灭梁师都,最后肯定还要出大兵的,柴驸马和薛万彻不是练兵备战么,你到时找机会,想办法也加入他们,随大军北上,也还是有机会立功的。” 程处默叹道,“我倒是宁愿现在就跟苏定方交换一下,去做你的盐州司马,哪怕跟牛见武那小子换一下也行,做个别将也好。” “你现在可是堂堂禁军千骑左一统军,盐州可容纳不下你。” 老武看着今天这么多客人,尤其是老伙计侯三也来了,十分高兴,对怀义道,“赶紧叫人宰羊杀鸡,宰两只羊。” 侯三便自告奋勇却帮忙杀羊。 “要不烧烤吧,一边烤串一边喝酒,我新酿柿子烧,你们一定得尝尝,酒烈如火,带劲的很。”怀玉笑道。 于是大家都笑着应下,觉得烧烤更有意思。 来的有些晚的黄瓜县侯韦思仁看到武家院里这热闹无比的景象,还很惊讶,这一院子人,有两个紫袍,五个绯袍,一堆的青绿袍,老老少少大大小小的并没有什么严格的尊卑之分,在那里边穿串边烤,还直接就喝上了。 安元寿、卢怀让不请自来,“韦长史,站在门口愣着做什么?” 卢怀让瞧了下庭院里那热闹,笑道,“多熟悉的场面啊,让我不由的又想起当初跟武侯在陇右时的日子了,真让人怀念啊。” 来的晚的张承德、刘绪、来济等一干文官们,见到那场面,也是惊讶不已。 怀玉笑着张罗着大家,“不要拘束不要客气,大家随便些便好。” 苏定方一边穿串,一边一直暗中观察着,他发现来的客人真不少,尤其是身份各异,但每个来的客人,跟武怀玉关系都非常的熟络,而且是那种极亲近自然的。 第256章 芙蕾斯塔 第256章 芙蕾斯塔 烧烤是一种很不错的聚餐方式,尤其是大家一起动手的那种,能够极快的拉近人与人的距离。 一起动手,丰衣足食。 砍排骨、剁羊蝎子的,烧羊蹄、烧羊头的,边那灌血肠,这里切肉块。 今天武家宰了两只羊,还杀了好几只鸡。 新鲜的蔬菜也不缺,后花园的地里有白菜萝卜,温室里还有更多不是这季节的菜。 紫茄子一剖两半,加上肉酱烤起来也是美味。 连韭菜串起来一烤也是美味。 烤玉米粒、烤土豆片,再煨几个红薯,这些祥瑞可是连卢怀让这驸马爷平时都没机会吃。 院里。 不需要奴仆婢女侍候,也不用厨子来烧烤。 就大家一起动手,边烤边聊天。 来的都是武怀玉的朋友,但也有许多互不认识,这机会也正好介绍,互相认识。 “我的事定了,瓜府司马。”怀义站在兄弟身边,如今也已经学到了怀玉烤串九成的功夫。 动作娴熟,一手一大把签子,在炭炉上不停的翻转摆动,烤串在炉火上滋滋冒油。 “瓜州都督府司马?” “嗯。” 瓜州都督府是武德八年才设立的,向由凉州都督府代管。 武德五年,朝廷改瓜州为西沙州,于东面晋昌别设瓜州,之后以西沙州、瓜州、甘州,设立了瓜州都督府。 统领着旧玉门关以西之地。 早年贺拔行威叛乱,唐朝一度只能放弃瓜州,后来还是杨恭行自行募兵征讨,纵俘离间,联合瓜州豪强,历时一年多才平定叛乱,重得瓜州后,一分为二,接着又请奏设立瓜州都督府。 这也都是因为河西走廓东西狭长,杨恭仁这个都督驻凉州,重点要防备突厥入侵,对于走廓西端的瓜沙一带鞭长莫及,于是设立都督府,可以更加迅速的决策应对。 杨恭仁还在那边设立了墨离军、玉门军等长驻戍边。 杨恭仁在河西数年,其实功绩是非常大的,他不仅先后平定了数次河西豪强、粟特胡的叛乱,而且之后陆续削弱了许多地方豪强,使帝国最西端真正纳入大唐的统治,而不仅仅是早年平定李轨后表面上的统治。 武怀义本以为自己去河西顶多是个西沙州司马,想不到武士彟能量很大,居然还请动了号称仁勇的杨恭仁上奏保举。 杨恭仁虽说现在靠边站,但他在河西的威望,以及在那里的功绩,让他在河西事务上有很大发言权,甚至如今武士彟在河西能坐稳都督之职,也与他的支持和人脉有很大关系。 杨武两人出马,于是武怀义被授予检校瓜州都督府司马之职。 做为下府司马,这是从五品下职,佐都督掌兵马事务,是都督府很重要的官职,仅次都督、长史,是瓜府第三号。 而瓜府一直是由凉州都督代管,故此都督一直空缺,实际上就是由长史和司马统领。 “如今瓜府长史是谁?” “原瓜州长史赵孝伦,此人很勇悍,之前瓜沙豪强叛乱,此人募兵平定,如今是瓜府长史,摄都督事。” 怀玉对兄长表示恭喜。 “瓜州都督府长史,这可是好差事,” 怀义点了点头,这都是武士彟杨恭仁的提携,也还有程咬金这丈人的帮忙,他虽说也是禁军的五品统军了,但出任瓜府长史,没有这些人脉关系可做不到。 怀玉想了想,“瓜府地处河西走廊最西端,直接与高昌、西突厥等接境,倒不用担忧东突厥人的侵袭,瓜府的主要职责还是为我大唐帝国守住西疆,你过去后,真正要面对的对手是瓜沙本地豪强,尤其是那些早年迁居中原的西域粟特人,这些人大杂居小聚居,定居点遍布瓜沙,势力很强,而且向来抱团自治,你要当心。” “反倒是西突厥人或是高昌等,暂时还不是威胁,这几年他们与朝廷关系保持的不错,朝廷对他们也是以招抚为主,通商贸易。” 怀玉在贸易两字上加重了几分声音。 怀义望向他,“二郎有话直说。” “阿兄啊,瓜沙地处河西走廊最西端,也处在丝绸之路的关键节点,你这司马也不光是为国戍边,也得维护丝路贸易,当然,也可以顺便······” “顺便自己搞点贸易?”怀义问。 “阿兄,想想我们先前在鄣县盐井寨时,既然身处其位,有便利优势,当然也可以利用,也不用说自己亲自出手,学下那些勋戚门阀家做法,安排掌柜出面,甚至弄些白手套。” “白手套?” 怀玉跟他简单解释了一下,怀义立马明白了,扶持几个商贾,暗中控制就行。甚至跟其它贵族门阀合作,他这个瓜府司马的官方身份在,肯定能照顾好。 搭个顺风车谋点私利,武怀玉一点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他早就看透了,这时代的贵族官员们都是这般操作的。 丝路贸易,那可是国际贸易,最赚钱的买卖。 怀玉把一串烤好的羊肉串拿给安元寿,柳叶串起的大肉串,外焦里嫩,上面沾着孜然粉、辣椒面、还有些小葱花等。 安元寿接过,笑的有点尴尬。 “伊琳娜怀上了?” “嗯。” 安元寿低声道,“要不我把人接走?” “她怀了我孩子,伱接哪去?” “要不待她生下孩子,我再把人接走。” “不用了。” 虽然明知伊琳娜是安元寿的眼线,但都有孩子了,怀玉不想这样让她带着孩子走。 “安大郎若是觉得有不好意思,不如把她除名,让她安心做个普通人,如何?” 安元寿当初也料不到武怀玉会成为六扇门第四位首领,面对这位白泽,也只好点头。 “可以。” 他倒是挺佩服武怀玉,一般人要是知晓枕边人是个秘谍,就算只是个妾,可既然知晓了绝不会再放身边的。 正常操作可能是这人暴毙而亡,或是失踪。 就算肚里有孩子,只怕也不会留的。 但武怀玉还能留下。 “这串烤的是真好。”安元寿尴尬的转移话题,然后又道,“为了表示歉意,西市芙蕾丝塔酒肆送给武侯,酒肆里的三百坛三勒浆,还有十个酒家胡姬,十个波斯舞姬,三十个粟特奴,一并送给二郎。” 面对着安元寿递来的那张纸。 怀玉给他倒了一杯柿子烧,“尝尝我这武侯烧,看看与三勒浆有何不同。” 安元寿早听说柿子烧的大名,长安新近出的一种烈酒,极为霸道,三勒浆这种果酒哪及。 他年轻,是不喜这种烈酒的,可面对武怀玉递来的酒杯,还是接过一饮而尽。 那酒辣的他呼吸都喘不过来了,整张脸迅速的变红,眼睛都快瞪出来了,那感觉,好像吞了把刀子,从喉咙一直刮到了肠子。 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难受无比。 怀玉笑呵呵的也一饮而尽,脸上淡定无比。 好一阵,安元寿才终于恢复过来。 “我还以为这是杯鸩酒,差点以为要死了。” “这酒真烈!” “多喝几杯就习惯了,再来一杯?” “····好吧,”安元寿一副舍命陪君子的样子。 “还是算了吧,慢慢来。”怀玉笑了笑,给他换上了一杯柿子酒,直接柿子发酵的果酒,同样柿子为原料,味道却截然不同。 酸酸甜甜。 怀玉收下了安元寿的陪礼。 虽然这份礼很重,一间西市大酒肆,还有五十个奴仆,以及许多存酒,但这对安元寿和安家来说,不值一提。 有些话说开了,反倒是更好。 一杯烈酒下肚,安元寿脸一直通红,似乎也有些醉,对着武怀玉也说了不少‘真心话。’ “二郎马上要去盐州,我到时可能没法相送了,” “有任务?” “嗯,我刚接到了右骁卫中郎将的任命,马上要随鸿卢卿沛国公郑元璹前往西域出使,自西域射匮可汗逝,其弟统叶护可汗继汗位以来,他东征西讨,越来越强势,如今不仅将铁勒薛延陀迫使东迁,还把西域诸国王皆纳入其统治,授诸国王颉利发称号,并派吐屯发率兵驻扎监督各国并征税, 虽然统叶护对我大唐还算恭敬,但还是要加强联络,得确保强盛起来的西突厥汗国,能够继续友好,并且朝廷希望西突厥能够配合大唐,一起围剿东突厥颉利······” 打东突厥,拉西突厥,这是基本操作。 安元寿这次表面身份是右骁卫中郎将,护卫郑元璹出使西突厥,但怀玉明白,安元寿还是六扇门的四统领之一的毕方。 毕方也是一种神兽。 人面鹤形,只有一只脚,青色的羽毛上有红斑纹,长着白色的长嘴,它出现在哪,哪里必有大片的野火。 这种独足怪鸟被人认做是纵火犯。 安元寿去西域,肯定是要在西域暗里布局伏子,为朝廷在那边安插眼线,收买拉拢些突厥贵族、部落酋长,甚至是西域诸国国王等。 大唐朝廷不可能止步于敦煌,早晚是要沿着汉朝的脚步,重返西域,再复都护府的,安元寿就是先锋。 郑元璹不过是掩护他的。 六扇门的两位员外郎,人面虎头的白泽要去朔方,人面鹤身的毕方要去西域,皇帝的布局很远。 “那预祝元兄此去西域大展鸿图,功成名就。” 怀玉举杯,安元寿是粟特人,现在还索头辫发,他家祖先本就是安息王子东迁河西,安家的商团也一直往来西域,他奉旨去西域,自然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安元寿端起那杯酸酸甜甜的柿子酿,“我也在此预祝二郎出镇盐州,马到成功!” “干!” 举杯共饮,一笑泯恩仇。 之前些许不快,此时也都一笑而过。 两个年轻人,也将各自奔赴远方。 第257章 征服的欲望 第257章 征服的欲望 芙蕾斯塔酒肆。 酒肆名字源于当垆的波斯女人,其实她名字准确的读法应当是芙莱什塔。 “在我们波斯语,这是天使之意。” 芙蕾斯塔确实长有天使面孔,那奔放热情的丝绸长袍下,还有着一副魔鬼般的身材。 比起盖娅酒肆,芙蕾斯塔酒肆更大,这家酒肆里足有五十人,当垆卖酒的前台酒家胡姬十个,还有一支二十人的自己的表演的乐班,有乐手有歌伎还有舞姬,在西市很有名气,不仅在芙蕾斯塔酒肆驻场演出,也经常到其它酒肆演出。 “安郎已经通知了我们,以后我们酒肆,还有我们这些人,全都属于武侯了。” “你们不是自由之身吗?”怀玉坐在酒肆的二楼,这间酒肆在西市的胡人酒肆里可以排进前三,相当于东市药行里的宋清药肆或是阿荣师药肆、康阿禄山药肆。 芙蕾斯塔估计也就三十不到,她给怀玉倒上一杯三勒浆,顺势就往怀玉的身上靠,犹如一条蛇。 “长安西市胡肆里的许多胡姬,都不是自由身,绝大多数胡姬都是从西域贩来的奴隶, 我也是个奴隶,据说我出生在波斯,但我记事起,就已经是在吐火罗为奴了,后来被卖到了康国萨末鞬城,再后来又被卖到石国的拓折城, 然后啊,又到了疏勒、龟兹、高昌,经河西走廓来到了长安,我都记不清我换过多少个主人了,我从小学习跳舞,舞跳的越来越好,身价也就越来越高·····” “如今年纪大了,便在这打理这酒楼,兼调教那支乐班。” 这整个酒肆,包括这酒肆里的五十个人,不论男女,全是安家的财产,现在安元寿全送给了怀玉。 怀玉并没有拒绝这个女人的魅惑之举。 他好似被这胡姬诱惑,手不由自主的跟着动起来,胡姬不时的娇羞轻笑。 “这里一年能赚多少钱?” “很多。” 胡姬在他耳边轻柔的道,带着魅惑的喘息,完了还轻吻了他的耳垂。 “安郎居然把这么大个胡肆全部送给了武侯,真是让人想不到。” “很多是多少?” 芙蕾斯塔偎在他怀中,“听说盖娅胡肆是武侯的产业,我们芙蕾斯塔抵十个盖娅胡肆不止。” 那还真是很赚钱了。 不过怀玉更关心的是这酒肆和这女人是不是六扇门的人。 伊琳娜,可是让怀玉很伤心,差点和安元寿的友谊小船就翻了。 他隐诲的提问,但这个女人似乎真的并不是六扇门的人。 “你没有丈夫和孩子吗?” “你说的是我哪个丈夫,我可是有过很多丈夫的,” “哦?” “虽然我从没有嫁过人,但我这样卑贱却又漂亮的女奴,在年轻的时候,谁又会轻易放过呢,”她开始是笑,后来却沉默了。 怀玉表示能理解。 “那伱有孩子吗?” “生过,但奴婢的孩子生来也是主人的财产,我生过几个孩子,但都不到一岁就被带走了,从此再没见过,卑贱的奴隶啊,跟牛马一样,下的崽子不用吃奶了,长大些,就会被卖掉的。” 这么悲惨的事情,这个女人说起来的时候,似乎都不再伤心了,她的眼泪早就在孩子被一次次夺走的时候流干了。 习惯了,也麻木了。 “想不想要自由呢,你还年轻,如果自由了,寻个男人成亲,然后再生儿育女,有没有想过?” “哈哈哈,”她大笑起来,笑的花枝乱颤,伏在怀玉身上不停的抖动着,似乎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 “我也快三十了,老了。”她叹声。 很快就又换上了一副笑颜,继续不老实的挑拨他,“武侯打算怎么经营这里,一切照旧,还是换个相熟的人来掌管,又或是让盖娅来?” “你们熟?” “谈不上熟,但以前都为安家做事,在河西凉州时就认识了,又一起在长安开酒肆,那个女人也挺厉害的,她以前得安萨保宠幸过,她比我幸运,起码还是自由身,甚至还有丈夫孩子一家子团聚,甚至能把女儿嫁给长安的贵人·····” 怀玉让她把这里的账本拿给自己看。 一边看账本一边询问,从这些简单的记录中,能发现许多细节,这酒肆确实营利可观,不愧西市胡肆里前三。 这个女人八面玲珑,也很有本事。 暂时也看不出这酒肆里有没有六扇门的人,怀玉干脆掩上账本不再去瞧。 “以后你仍然是这酒肆的掌柜,这里的经营一切照旧,不过我要求你把每月赢利的两成提出来,送到永兴坊的寿阳侯府,其余的还照常。” “武侯如此信任奴婢?” 怀玉笑了笑,挑起她那圆滑下巴,“你们现在都是我的人,” “经营仍归你,但我会另外派两个人过来,一人负责管账,一个负责管钱,以后这酒肆的一切支出都要入账,” “奴明白。”芙蕾斯塔冲着她媚笑,那张脸真一点看不出快三十了,高鼻深目,黑头发琥珀浅色瞳孔,跟带了美瞳一样。 “让奴叫乐班过来给武侯跳舞弹唱表演一曲如何?” “好啊。” 怀玉品着三勒浆,怀里搂着美人,看着胡姬们的表演,比武家的乐班强多了,更加热烈奔放,那腰肢也更柔软。 一曲看罢,怀玉都有点上火,怀里那女人一直不老实。 这是个懂男人的女人,十分老练。 不过如今的武怀玉已经不是初来的那个武怀玉了。 久经战阵。 连观念也越来越像一个唐朝贵族。 挥手,表演完的乐班退下。 屋里只剩下两人。 一个媚眼如丝,一个欲火焚烧。 怀玉一个眼神,得到许可的芙蕾斯塔立即更加魅惑大胆。 贵族的快乐确实是普通人体会不到的。 一言不合,这波斯猫就自己爬上来了。 自己动。 一个时辰后,武怀玉有些神清气爽的走出了芙蕾斯塔酒肆,美丽的女当家还倚着门恋恋不舍,对着目送秋波。 武怀玉并没有给这个女人自由,甚至没打算给她个妾侍身份。 她仍留在这里管理这家有名的酒肆,以后武怀玉在京的时候,也会常来的。 怀玉笑着上了马车。 “你比我预计的晚出来了一个时辰,” 马车里,还有一位美丽又有气质的女人在,马车厢里甚至还煮着茶。 “高娘子?” “意外吗?” 怀玉是有些意外,高惠通现在是平康坊南曲听雨楼的假母,她怎么出现在西市的胡肆一条街上? “前面的巴努胡肆,西市的第二大酒肆,比你刚得到的芙蕾斯塔还要大点,在我名下。” 大姨子给怀玉倒了杯茶。 “听说二郎喝茶不喜欢加太多料,这壶茶我特地什么也没再添加。” 怀玉看着这杯茶,又看看头戴冥篱的大姨子,真有些迷惑了。 “二郎莫非忘记我别号九尾狐?” 怀玉本来还只以为九尾狐这个代号,是因为她长的好看,现在看来可能还有一重意思,就是她身份多。 现在怀玉知道了她三个身份,李世民宫中的已故刀人,甚至有可能是皇十一公主的生母。 平康坊南曲有名的青楼听雨楼的假母高大娘子。 现在则是西市第二大胡酒肆巴努酒肆的女东家。 “真是没想到。”怀玉笑道。 “我也没料到,二郎也是个真性情的风流少年郎,不过芙蕾斯塔确实风情万种,哪个少年郎能逃的过她的魅惑呢,就是二郎这么晚才出来,倒让我意外。” 怀玉哈哈一笑,“年轻嘛,身体好,我推荐高娘子一套功法,八段锦,很适合女子修炼。” “多谢。”高氏轻轻一笑,“芙蕾斯塔是个很厉害的女人,不过我能确定,她不是毕方手下的暗桩,但那胡肆里起码有三个毕方的人,你要小心一些。” 怀玉倒是无所谓的道,“我寿阳侯府里都有一堆眼线暗桩,我又岂会在乎这酒肆里有几个?” “你这巴努酒肆什么来头,居然是西市胡酒肆第二?” 大姨子轻据一口茶,“这什么也不加的茶汤,原来也挺不错,巴努酒肆,你知道巴努在波斯语中是何意?” 怀玉摇头。 “在波斯语中,巴努是淑女的意思,也可以译做贵妇。” 怀玉哦的一声,秒懂。 果然,巴努酒肆最大的一个特色,就是他们酒肆里的胡姬不一般,个个都是贵妇、淑女,反正都是号称波斯贵族女,不是什么阿扎丹骑士夫人,就是将军女儿,甚至有总督千金,王子之女等。 不管这些贵妇、淑女身份真假,但她们表现的确实跟一般胡肆里的胡姬很不一样,在有意的包装营销之下,巴努胡肆生意火爆,许多长安贵族士人,都想过去瞧热闹,甚至尝尝鲜,感受一下波斯萨珊帝国的贵妇、淑女的不同。 这就跟朝廷教坊司下,那些贵族官员犯罪后,他们的女眷没入教坊司后,特别多人光顾一样,尽管可能长的不是特漂亮,但她们曾经的身份很吸引人。 巴努酒肆,确实有一些是曾经的波斯贵族女眷,当然不可能有那么多的行省总督千金、将军夫人什么的,就算是普通的巴扎丹骑士阶层的贵族家女子,也不是那么容易弄来长安的,但确实有一些波斯贵族女子。 还有更多的是山寨的。 可这套在长安很受欢迎。 高高在上的贵妇人,一旦沦落,所有人都想要体验一把征服的感觉。 “高娘子在这里等我,总不是要带我去征服几个波斯贵妇吧?我刚征服了一个波斯美人,现在力不从心。”怀玉笑道。 “我只是正好来巴努酒肆,看到你的马车停在这,便在这里等你一下,顺便聊几句,如果你也想征服贵妇淑女,你随时可以过来,我给你一枚戒指,你到时报公孙大娘的名字还可以免费。巴努酒肆,除了波斯的贵妇淑女,也还有西域诸国的,甚至还有拂菻帝国的,也有法兰克王国的······” 怀玉呵呵一笑而过。 高惠通却居然真拿出一枚戒指给他。 “这戒指听雨楼能用吗?” “可以。” “十一公主是你女儿?” “她母亲是长孙皇后。”高惠通沉默了一会后道。 良久,她拿出一个箱子给怀玉,“这里面有一个长命锁,还有一对银手镯子,另外还有一些金银通宝钱,这些是我给安娘的孩子的,” “孩子出生还早呢。” “你替我转交给安娘,就说我这个大姐对不住她,以后她就安心在武家相夫教子吧,” 高氏这话,其实是对怀玉说的,表明以后不会再用高惠安为她的眼线。这也是想让妹妹在武家能够更好的生活,甚至是在向武怀玉求个人情。 “好的,我替惠安谢谢大娘子。” “你可以也叫我大姐。” 第258章 舔狗 第25八章 舔狗 马车到了永兴坊门口,怀玉邀请高惠通去武家坐会,但她还是拒绝了。 “你们姐妹也许久没见了,坐坐再走。” “不了,”高惠通叹声气,“二郎,我还有个请求,我还有个妹妹在宫里,我想让她出宫来你府上。你若是不嫌弃,可以直接留在身边,跟惠安也有个伴,若是不喜,那你就收留她在你府上养老,安排到庄子上去也行。” 怀玉好奇的望着她,“大姐你名下光是听雨楼和巴努两楼,也算是日进斗金了,你直接给二姐在郊外置办个庄子也不是问题吧?” “听雨楼和巴努酒肆,都只是记在我名下而已,那是门中产业,而且我想让她跟小妹一起能相互照应。” “既然大姐如此信任,我肯定会照顾好二姐的,就让她先给安娘做个伴,至于今后她是想嫁人,还是想说置个庄子养老,这都不是事。” “谢了。” 高惠通换乘自己的马车离去,怀玉目送着远离,回到家,把那个箱子交给高惠安,并转述了高惠通给她的话。 如今越发丰腴起来的高惠安听了不由落泪,“姐姐明明活着,却成了没身份的活死人,只能以其它的身份生活着,阿郎,你能让二姐来咱家吗?” “当然可以,我已经答应了大姐,你给二姐准备好房间、用品等吧。” 安慰开导她一番,怀玉先去洗浴,正月里泡上一个温汤,浑身舒坦,再换身干净衣服,也就没了半点异味。 他这才敢去见樊玄符。 自从怀孕以后,樊玄符的鼻子都快成狗鼻子了,一点异常味道她都闻的到。 仍没被允许踏进她的小院,好在怀玉之前就已经让人在那小院门口建了个门房,房不大,但里面暖炉火炕一应俱全,每天烧炕,屋里一直暖和着。 这门房开了个窗,与院口那间廓房相通,夫妻二人隔着个窗对话,倒跟进监探视一样。 好在虽隔一堵墙,但各自坐火炕上也不用担心着凉啥的。 他就是有点不明白,这跟进院在一屋有啥区别? 但不能跟女人讲道理,结婚后的女人更没道理可讲,怀了孕的女人就更没道理可讲了。 “你刚洗浴过?” “嗯,刚从外面回来,来见你前特意洗了个澡,怕有味影响你。” 樊玄符丹凤眼一挑。 “这不早不晚的沐浴,肯定有事,跟朋友去平康坊青楼应酬了,还是又带人去西市胡肆里喝胡酒看胡姬跳舞了?” 人说一孕傻三年,但樊玄符好像智商更高了。 “安元寿送我的那胡肆,我今天过去看了看,” 好不容易在樊玄符那里脱身,大正月的差点给惊出身汗来。 虽说他其实就算实话实说,樊玄符也未必会说什么。 不过怀孕的女人最好不要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一早,师兄苏烈就来找怀玉了,这位苏司马是天天盼着早点出发,虽然他并不知道怀玉有秘密任务在身,还在等通知。 泾州那边安排好了,他这边才能率两营人马启程,要一切刚刚好。 苏烈并不知晓这些,只想早点出发,如今两营人马驻扎在渭河北岸,他每天渭北、长安两头跑,几十里路也不嫌累。 “二郎,兵马粮草皆已经准备好,到底啥时开拔?” 兵也齐,将也至,粮草都到位,甚至铠甲武器都得圣旨破多格拨了不少,现在苏定方摩拳擦掌,大刀早已饥渴难耐了。 “师兄,最近没代老师给侯君集上课?” 怀玉笑问。 一说到此事,苏烈叹气。 “那侯君集鼻孔看人,骄狂的很,连老师他都没放眼里,又哪会瞧的起我这么一个反贼余孽?他不想学,我也懒得教。” 李靖教侯君集兵法,让他背孙子兵法先,侯君集根本没当回事,结果检查的时候背不出来几句,李靖便让他继续去背孙子兵法,什么时候背熟什么时候再来讲其它的,气的侯君集直接给李世民面前告御状,说李靖不肯传授兵法,抗旨。 李世民还真让人去询问李靖,于是李靖也只好给侯君集上课,但李靖每次只讲上几句,然后让苏烈这大弟子替他详细讲解,侯君集又瞧不上苏烈,反正这师徒俩极其别拗,三天两头的要闹到御前。 “二郎真不去渭北营地瞧瞧?” 怀玉笑笑,“急甚,等开拔了有的是时间相处。” 他虽然没进军营,但苏烈、牛见武、陈盛、许继祖、赵信等已经都入营报到,现在那两千兵将,已经开始每日训练磨合中。 怀玉现在不太关心那两千去盐州的兵将,这些都是京畿抽选的府兵,还有禁军的军官,都是精锐能战敢战之士。 他现在操心的其实还是李艺造反,他要恰好的路过,顺路平叛,一刀砍掉罗艺脑袋这事,以及他这个六扇门刑宪司的员外郎白泽,如何要在朔方构建起一个情报网络, 不仅要覆盖盐州,还有夏州,甚至是延州庆州灵州会州等地,还要渗透到河套的丰州胜州,一句话,关中长城以此地区,是他的包干区责任地,但现在手下喽啰都没一个,这都不知道要从何下手。 “我听说崔家主动提出要跟师兄结亲联姻?要嫁女儿给大郎?” 苏烈长子苏庆节,也十六了,如今人在河北老家。 “嗯,崔家是有此意,” “师兄居然犹豫了?” 苏烈告诉他这个事情里的实情,清河崔氏确实不愧门阀旧族,之前想趁机吞并苏家产业,如今见状不对,也是能屈能升,不仅崔善为摆宴请客陪罪,这段时间还又宴请苏烈几次,甚至还送马赠金。 如今更是主动提出两家结亲。 可面对五姓崔家的主动联姻,苏烈居然犹豫,原因是崔家拿出来的这个联姻女子,并不是什么五姓嫡女。 “崔善福的养女。” 不是庶女,而是养女。 崔善福是崔善为的堂弟,其祖父崔彦升,是独孤皇后祖父崔彦珍的弟弟。崔善福父亲崔至仁袭爵光城县公后来改封白水县开国公。 武德二年,在隋朝时很得势的崔氏,也只得改投门庭。十六岁的崔善福进秦王府做了库真(侍卫),其堂兄善为则更早就投了李渊。 只是崔善福命不好,虽然出身好,又投中了李世民秦王府,可武德五年就病逝了,才十九岁,连儿女都还没有,从族兄善为那过继了个侄子玄籍来做嗣子。 他的遗孀则又领养了一个崔氏远房旁支孤儿做养女。 这个女孩虽说也是崔氏家族的,但本身就是远房旁支,还是婢生女,被崔善福遗孀收养。 崔家拿她来跟苏烈联姻,还想要联姻苏烈的嫡长子,苏烈自然是不太高兴的。 但崔家却还觉得,我这是主动联姻,十分低姿态,相当善意有诚心了,你要是不同意,那就是狠狠打我脸。 这事就弄的苏烈很不开心。 接受吧,心里别扭,不接受吧,崔家非常不高兴,好不容易两家缓解矛盾,他也不想再生事端。 怀玉听了也不由的惊讶,这就是门阀的自大啊,随便弄点垃圾,以为别人都要感恩戴德。 可从另一方面来说,世情本也如此。 都是舔五姓七家的舔狗太多,就好比程咬金贵为实封新贵国公,却也还要去舔崔氏寡妇,这崔家自然觉得自己高高在上了。 我崔家养女,那也是崔家女。 崔善福那可是正宗清河崔氏郑州房的,就算英年早逝,那也是身份高贵,他的养女那也不一般。 武邑苏氏不过是个地方豪强,养女联姻,那都是下嫁你们家。 “其实我觉得这事用不着那么纠结,师兄若是不愿意,那就直接找个理由回绝,崔家也不敢怎么样。 当然,师兄若是不想得罪崔家,甚至还想跟崔家结交,那应下这婚事便是,崔氏养女不也崔氏女嘛。” 怀玉这话,有几分不地道,苏烈听了感觉脸火辣辣的烧。 “那我拒绝他们。” “以师兄这般经天纬地的大本事,将来功绩定不输于老师,他日不仅勋加上柱国,肯定也能成为实封国公,到时朝中地位尊贵,难道还会那般在意崔家?” “崔家虽门阀旧族,只怕也不愿意轻易的得罪一位实封国公吧?” “当然,若师兄不愿意闹的不好看,那不妨跟崔家说大郎早已订婚结亲,无法再与崔家女结亲。但如果崔家愿意,苏家二郎三郎四郎甚至五郎八郎,这么多好儿郎,任他们挑一个结亲嘛。” 崔家现在都不想得罪苏烈,更别说苏烈成为战神、国公,怀玉这话让苏烈若有所思,确实是对崔家太过畏惧了。 如果不是让嫡长子娶他们崔家养女,让嫡次子甚至庶子去娶崔家养女,这倒不失为一个不错的对策,这让苏烈大为欣喜。 其实五姓七家,在李渊李世民两朝,都是处于极大的被打压之中,李唐也吸引他们子弟入仕,但对他们的影响力是持续打压的,要到高宗中后期,及以后,五姓七家才真正开始再次崛起兴盛,那些名门不仅在科举中占据优势,更是不断出宰相。 比如崔家六相,萧氏八相等等。 但现在嘛,还早呢。 李世民这样的雄主可不会轻易的让这些旧阀压到头上来。 当然,人家程咬金都这般红的发紫了,都能不顾脸面的狂舔清河崔氏,魏征宁愿抵押房子抵押藏书,都要借贷掏高昂赔门财,只为能够跟落魄诗人王绩结亲, 也说明其实五姓七家的影响力确实很大,苏烈要是狠点,咬咬牙让嫡长子接受崔家的提亲,这其实还是许多人求之不得的呢。 “对了,崔善为要把侄女许给师兄家大郎,有没有要陪门财?” “要,崔善为说二郎你为三弟求娶王家女,掏了一千二百贯赔门财,说王绩只是太原王氏旁枝,比不得他们清河崔氏郑州房大宗嫡系,他们开口说按你给王家的两倍来就行,” 两千四百贯,大约是长安东城一所十亩大宅的钱了。 这笔钱对苏烈这大土豪来说,其实算不得多,但给赔门财,就意味着这门亲是苏家高樊他崔家。 舔还是不舔,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 怀玉也不觉得哪种选择就是对,哪种就是错,成人的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 你不能说程咬金张亮魏征房玄龄武士彟这些人就是错的,如果有很多人都这样选择,那可能恰说明这更符合传统价值观。 苏烈问怀玉,“如果崔家把养女嫁给你家,让你出两千四百贯赔门财,你愿意吗?” 怀玉笑了笑,“我刚掏了一千二百贯,为我家三郎订婚太原王氏女。” 苏烈顿时明白了,武师弟是个务实行动派。 “其实师兄也不用纠结那么多,联姻嘛,各取所需,利益结合而已,” “哎,我还是不适合去琢磨这些东西,我这脑子更适合琢磨打仗,行军布阵,调兵遣将,带兵冲锋,那些才让我亲切舒服。” “那师兄不如明天就搬去渭北军营入住,不要再回长安城来,那些纷杂之事,等打完这仗再说也不迟,也许到时师兄朔方战功着著威名远扬,清河崔也得刮目相看,或许那时他们主动要换嫡女来联姻呢。” “也是,我干脆现在就去军营,我给他们去封信,就说大郎早已订婚了,我其余儿子任他们崔家挑,这亲结还是不结,由他们选了。”说完,苏烈还真就辞别怀玉,骑马出长安城了。 第259章 男人两大爱好 第259章 男人两大爱好 正月十五,上元佳节。 长安的贵族早就纷纷花重金请工匠在自家大门前扎彩楼挂花灯,寿阳侯府做为新贵,养胎的樊大娘子特别指示,武家今年要扎一个大彩楼,所有花费她来出。 这个决定被大嫂反对,大嫂表示花费两房平摊。 怀玉也早发现这个大嫂看似文静,但不愧是程咬金的长女,其实也是很有主意的人,要不是朝廷有律令,父母在兄弟不得分家,她肯定另买宅院跟怀义出去立门户了。 在这寿阳侯府里,怀义这个嫡长子一直被兄弟光芒掩盖住了。 两妯娌各自掏了一大笔钱,资金充裕无比,所以武家今年的彩楼也搭的格外的气派,甚至有点张扬。 彩楼一扎扎两,一左一右,刚好是代表武家两房。 怀玉早上进宫面圣,吃过午饭才回来,等黄昏还得再进宫赴宫宴,这过年过节对他们这种勋戚近臣来说,其实也挺忙碌的,虽说去了也只是敬陪末座,但还必须得去。 进坊沿街过来,远远就看到坊里的许多座彩楼。 坊中权贵人家,基本上都搭了,有高有低有大有小,从这彩楼也基本上能看出门第高低权势大小了。 比如要是五品以下官的,一般都没资格也不敢招摇搭彩楼,哪怕有钱也不行,比如说怀玉家大掌柜赵义,如今一家也搬到永兴坊里,他现在一年收入还不错,但顶多弄几盏花灯挂,可不敢搭彩楼。 四五品通贵之家,如果没爵位,一般就搭一层,竹木结构,那种甚至不能叫彩楼只能叫彩坪。 四五品带封爵之家,则搭两层,以布、绢、纸等彩扎,甚至陈列上一些新奇之物,还有的要在楼上配以神话传说人物塑像等。 只有三品以上亲贵之家,才能搭三层以上,那才是真正的彩楼。 永兴坊里搭最高的是齐国公府的,秦琼是齐国公,夫人还是县主,秦琼虽说如今病休,但皇帝新年时还是给他晋阶二品,没有忘记这个老伙计。 秦家就搭了座五层彩楼,高高矗立,几乎整个坊内都能看到这座彩楼。 坊里其它勋戚家的三层彩楼都让他压下去。 武家的两座也都是三层的,怀玉毕竟是赐金紫的县侯。 “咱家这彩楼花费不少吧?” “咱寿阳侯府的彩楼虽没齐国公府的高,但咱家的可更精致,还用齿轮发条带动彩楼上的塑像彩灯,能够动起来,还有那上面的花灯,也能跟着动,这可是跑马灯······”大门口,赵义答非所问,十分显摆。 这两彩楼虽是武家两妯娌出资,但却都是赵义前后张罗,请工匠雇杂工,买材料,看着用了十天时间,拔地而起的两座三层彩楼,特别是那上面能动的塑像、花灯,赵义极为自豪。 “咱这彩楼除了工匠大师傅,其余的小工都是雇佣咱坊里的百姓,大家凭添一笔收入,都十分感激咱家呢。” 怀玉仰头打量了一会,竹子木头搭建为基础,外面蒙着绢、布、纸,甚至还有齿轮发条,又有彩扎的塑像、花灯这些,甚至这彩楼的花灯到时要连续燃几个晚上,耗费的油也是极多的。 每一样都是花钱,仅仅两三天的显摆。 贵族确实不是一般人能当的,按赵义所说,这两座彩楼,大概花费三百多贯钱。 三十多万啊,长安城里那些市井小民,干一天活赚的也就一二十文钱而已。 在不是那么紧邻皇城的一些坊里,买个两三亩的宅院,也要不了这么多钱。 这真是烧钱啊。 可这是贵族的体面,既然都是贵族了,脸面非常重要,怀玉虽不太赞成唐人的这种观念,但也只得随大流。 元宵节三天金吾不禁。 这是皇恩浩荡,难得放开三天宵禁,允许百姓在这三天晚上可以自由出入里坊,不再会以犯禁治罪。 不过其实也没什么可逛的。 毕竟就算坊门打开,可每条街都是除了化雪后泥泞成浆的烂路面,就是光秃秃的路边树,还有就是街两边那一面面高高而又冰冷的夯土坊墙了。 没有沿街的店铺,也不会有夜市,所以这三天,大家也只是不用再关着,可以出来逛一逛,享受下平时难以享受到的自由。 当然,商贩百姓,要是头脑灵活点,这三天也是可以趁机摆摆摊,顺便做点小生意的。 怀玉其实不止一次的想向李世民进奏,请求打破两市限制,允许在长安诸坊内也放开一些街铺商店,允许一些坊内开作坊等,这既方便长安里坊居民百姓生活便利,还能促进些长安工商发展,增进经济繁荣。 不过后来想想还是算了。 因为他深入了解了一下长安的情况后,便发现,大唐立国十年了,东西两市的商铺工坊都还不及隋兴盛时的三分之一,两市都还空虚着。 更别说到如今贞观年了,可局势也还不太平,就如去年突厥人都打到渭桥了,前年突厥人也打到泾州,这些紧迫的军事压力,都使的长安虽为京城,但依然得首先保证其军事防御力。 长安一百零八坊,本就是为战争而设计的,犹如海船上的水密舱一样,万一敌军攻城,甚至突入长安,也要保证长安能够逐坊抵抗,不能让敌人一下子夺取。 另一方面,长安城太大,平时治安管理也难,所以分坊管理,也是一种很好的手段。 至于把商铺都集中在两市,一利于工商管理,二利于里坊居民的管理,不会太乱。 在管理水平不够的时候,尤其是还在国初形势还不安全的情况下,那么现有的这种坊、市分离的格局,无疑是相对较好的选择。 等到以后两市满了,自然会向外溢,甚至向长安城外溢,这是自然发展的规律。 唐人的坊犹如后世的小区,小区里开店开厂的确实也不太合适。 雪后初晴, 天很冷。 节后都将要离京远赴边关上任的兄弟俩坐到了一起。 “行李都收拾好了?” “嗯,都收拾差不多了,就是你嫂子总是给添东西,都给弄了有几马车了,”怀义有些无奈的摇头。 “我给安元寿打过招呼,你到了瓜州可以跟安家联络下,他们安家是河西地头蛇,有事你可以找他们帮忙。” “我觉得伱最近好像有什么心事,总是不太开心的样子?”怀义问兄弟。 “过完一年又长一岁,烦恼也增多了,”怀玉哈哈大玉,转移话题。 怀义见状也不再追问。 长相极为相似的两人,便静静的坐在那里,各自不知在想些什么。 安静的状态没维持多久,大嫂让婢女来寻怀义回去。 怀义起身,“真是片刻不得安宁啊,我先过去了,一会记得早点出门进宫,雪后路泞,节日百姓又多,可别堵在路上误了进宫赴宴。” 怀玉点头,“去吧,嫂子肯定是在你走前跟你多相处些时候呢。” 怀义哈哈一笑。 “有个事告诉你一声,阿耶最近犯了点事。” “犯啥事?” “好像是先前跟同僚去平康坊喝酒,然后被某个女妓给迷上了,现在要给人赎身,” 男人有钱就变坏,年纪大的男人也一样啊。 老武看来是焕发第二春了,之前杨师道赠他两家伎,他偷偷养在曲江小院,还都怀了孩子才告诉家里,柳氏大度亲自去接回来了。 现在又在上青楼喝花酒居然还要学人为妓赎身? 真是应了那句话,男人两大爱好,劝风尘女子从良,拉良家妇女下水,尽干些没名堂的事。 老武现在飘了啊,神机坊署令七品官居然越当越飘,这是要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 怀义也是无奈,“这事吧,咱当儿子的也不好插手,他想赎就赎吧,接回来做个小妾,也不算啥大事,百来贯赎金,也不过买两匹好马而已。” 怀玉觉得有必要找时间跟老武好好聊一聊了,就算老武现在春风得意宝刀未老,但也得稍微节制一下啊。 以前那么抠门的武老西,桌上掉粒饭都要捡起来吃掉,养羊都舍不宰来吃,现在倒好,百多贯的青楼妓女,几句话就哄的他要为人赎身了。 家里现在倒不缺那百来贯钱,但怀玉始终觉得,如果老爹真想为武氏家族再做些贡献,可以如武士棱一样,纳几个良家姑娘做妾,也可以。 不是他瞧不起青楼女子,确实觉得青楼女子毕竟风月场里出来的,在外面应酬交际可以,但带回宅第后院,可能会影响家风。 本来想去找老武,怀玉突然心中一动。 老爹这事会不会有什么猫腻? 平康坊青楼,他想到了听雨楼的高惠通,那位六扇门的九尾狐员外郎,难道老武也是被安排了? 这让他眉头紧皱。 之前身边被安插眼线,怀玉忍了,可现在他也成门里人了,还要这样设计老武? 怀玉直接出门去了离永兴坊并不算远的平康坊,今天的平康坊格外的热闹,街上到处是人,许多附近国子监的学生,还有来京赴考的举子,今天都过来坊中玩。 怀玉直接去了听雨楼。 这座一般士人举子都还进不去的听雨楼,却没有拦怀玉,他来了不止一次,而且几次都有高娘子相陪,都知晓这是高娘子的贵客。 怀玉直接找到高惠通询问此事。 “这个事情与我无关,也并不知内情,我先询问一下。” 高惠通叫来人一安排去番打探, 她告诉怀玉,“你多疑了,那个姑娘叫楚楚,中曲假母暴炭的养女,也是在教坊司籍下的,在中曲也算小有名气,年轻漂亮,就如她名字一样让人楚楚可怜,你阿耶估计是没见过这样的,被迷住了也不奇怪。 这平康坊三曲里的那些姑娘啊,其实别看表面上好像挺风光,其实都挺可怜,一有机会啊,都想离开,她们最好的出路,就是寻个有权或有钱的贵族官员士人,樊附相随嫁做妾,实在不行养做别宅妇也比在这里强。 你阿耶官职虽不高,可他儿子厉害啊,武家新贵遇到了岂会轻易放过这机会。” 楚楚这样的小姑娘逃不过高惠通的法眼,一个一心想樊附武家,借机逃离平康坊的教坊女子而已,要说也没什么太大坏心思。 老武被她哄的开心了,要为她赎身,这种事情在平康坊哪天不得来个十出八出的。 “你要是不想让她再缠着你阿耶,我可以帮忙出手,把她送去洛阳或扬州,保证她再见不到你父亲。” 怀玉想了想,“罢了,让老头子开开心吧。” 第260章 喂不熟的白眼狼 第260章 喂不熟的白眼狼 多一个朋友比多一个敌人强,但在利益面前,又有几个真正的朋友。 也有人说小恩成贵人,大恩成仇人。 怀玉宫中夜宴归来,便看到寿阳侯府乌头大门前,驼子武成在打人,个矮还驼的武成,却一手揪着个比他高的多的瘦高个男人,凶恶无比的惦着脚尖在狠狠抽打那男人的脸。 一巴掌又一巴掌,左右开弓,打的那个中年男人满脸是血。 那人明明比武成个子高的多,结果被打的满脸是血却只敢不断求饶。 “住手。” 怀玉从马车下来,阴沉着脸看着眼前正发生在家门口的事,今天上元节金吾不禁,武家大门口扎了两座三层的彩楼,上面还有会旋转的跑马花灯,许多花灯还做成了神话人物塑像灯,十分的绚烂。 不仅吸引了左邻右舍来看灯,甚至还有许多其它坊的人也来围观。 而武家的彩楼还特设了许多灯谜,一盏盏小灯笼挂在彩楼上,只要能够答对上面的谜题,就能得到这盏漂亮的灯笼,而若是能够答对多道题,还另有奖励,每天答对最多的前三名,还能获得彩楼上红绸包着的花红奖励。 武家的剑婢们统一红色裙装,背剑执枪立在彩楼前,威风凛凛,既维持秩序,也可以替不识字的人讲谜题。 本来气氛非常的和谐欢乐。 现在武家门房居然当众在打人,很有一副权贵恶奴仗势欺人的味道。 “怎么回事?” 怀玉不太相信武成是仗势欺人,毕竟这里有这么多街坊邻居,还有家中管事、剑婢等,不会让武成乱来败坏家声。 “阿郎,这无赖儿混账,敢到咱家门口来撒野,奴出手教训他。” 怀玉看着四周许多人,有早来的也有刚来的,有知情的也有不知情的,正议论纷纷,今天这事要是不说明白,指不定明天就传成了什么样。 “先放开他,你给我说清楚点是怎么回事,大声一点。” “回阿郎,事情是这样的,咱们武家自从搬来永兴坊以后,对街坊邻居那也是极友睦的,咱家自己出钱雇佣坊里残疾打扫街巷、夜晚打更巡夜,还花钱在坊内几条街上修了十个公厕四个澡堂,都是免费供邻里使用,甚至坊里的社学,咱家还捐粮赠纸笔。 咱四时八节的,都还会特意给坊里孤寡老病送粮送盐慰问,但凡邻里街坊谁家日子过不下去了,咱们能帮的都帮。 有那青壮的没活干的,咱安排的安排介绍的介绍,半大小子也特安排去铺里做伙计,也能赚个吃用还能学门手艺,大伙说咱武家够仁义慈善的吧?” 武成虽个矮人驼,但来长安后做门房,也算增长了见识,如今说话水平见涨,这番话一出,围观的人里,就有许多是本坊邻居们,也都出声叫好,都称赞武家向来慈善仁义。 武成对大家拱手谢过,然后指着那个满脸是血的汉子。 “咱就说这人吧,这都不算是个人,此人名叫赵三,今年三十好几了,一把年纪好手好脚,结果好吃懒做不求上进,早年间他父母费力请人为他说了门亲事,也花了不少钱财为他请了个妻子······” 剑一给怀玉端来个马扎,怀玉坐着听,他看到大家对那个赵三,都是一脸不屑,甚至有街坊对他吐口水,看来这人确实自找的打。 细听下去,怀玉都听的火大。 原来这赵三虽娶了媳妇,可那好吃懒做习性半分没改,后来还学会了吃喝嫖赌,他家原本也还算是殷实,父亲是个手艺不错的匠头,但也经不住他这般挥霍。 家业败光,父亲都气死了。 可这家伙没半点收敛,甚至还有点变本加厉,赌的欠债难还,被人都剁了两根手指头,得了外号八指,都还不改。 家中一个老娘,瘫在病床上,无钱抓药医治,原全靠妻子帮人织布刺绣洗衣养活老人孩子,一家子大小事都在她身上。 武家来了以后,也可怜这赵钱氏,不仅让她儿媳妇赵张氏在千金堂记账抓药,还几次免费上门义诊。 更别说之前粮贵的时候,也还借给他家粮。 而四时八节的,也总会给他家送点柴米油盐的,甚至他家的小子虽还小,也破例收到铺里做伙计。 本来,有武家这样好心的帮扶,赵三当万分感激的,可这就是个无赖混账。年前,他母亲终究还是久病难医病逝了,没钱买棺材安葬,又是武家借了钱。 然后,年后开始,因为赵钱氏人没了,所以原本给赵家的年节的一些粮油帮扶,今年就没再给了。 这本来很正常的,那份本就是给孤寡残疾的,再说救急不救穷嘛,武家只是邻居,又不是他爹,哪有一直帮这种混账的道理。 可赵三居然还生气了,敢在外面骂武家。 这狗日的最近被人追赌债追的急,把妻子都直接答应典卖给一个光棍无赖汉,说好典给那无赖汉三年,抵他新欠的那笔赌债,约定三年内,妻子赵张氏跟他,期间两人生下的孩子,也归那无赖所有,三年后,赵张氏仍回赵三家,赵张氏这三年衣食等都由对方负责。 签字画押按手印,无赖儿拿到那份典妻契约,便还特意请这赵三喝了顿酒,等明日便上门接人。 这赵三典卖了老婆,喝了几两猫尿于是便更不知道东南西北了,回家的时候,路过武家,看到武家的彩楼花灯漂亮,于是就上来说两句吉祥话,想要讨个赏钱。 武家都知道这赵三什么玩意,没人愿意搭理,结果这家伙恼羞成怒,居然借着酒意,开始公然的骂起武家来。 武成虽只是个门房,但那可是一直以武家忠仆自居,岂能惯他? 平时多少权贵官员来武家,都还得对他这门房客气一声,甚至给他门包打赏,所以在武成眼里,他比赵三高贵的多。 赵三敢对武家乱吠,那他自然要上去撕咬。 上去就揍,揍的他满脸是血。 那赵三本来挺嚣张,但被武成几巴掌打醒了,连反手都不敢,只是不停求饶。 听完详细情况,不仅武怀玉对他吐了口唾沫,就连四周的大姑娘小媳妇三婶七婆八姑六奶奶的,也全都万分不齿,纷纷唾骂指责起来。 而之前有人去给赵张氏报信,说他男人在武家被打,刚带着孩子跑来想为丈夫求情,结果却听说丈夫把她卖了抵赌债。 赵张氏崩溃了,坐地上哭天抢地,叹命运不公,叹人生命苦。 武家以前给赵家的柴米油盐,给他家借钱、赊药,甚至帮他安葬老母,如今倒帮出个白眼狼来了。 只因以前年节都会给他家些粮盐,今年没再给了,居然就敢来骂武家了。 典型的升米恩斗米仇。 赵三是个典型的没的救的人渣败类。 这种人不论古今都有,而且很多。 怀玉让剑一去扶起赵张氏,然后让武成把赵三拉到他面前。 “赵三,刚才武成所说的那些,是否属实?” 赵三刚才借着酒劲挺嚣张,但这会却已经后怕的浑身发抖,因为在唐朝,有骂罪,即詈(li)罪。 媵、妾詈夫,要杖八十。儿孙詈父母、祖父母者,更是绞刑,敢殴打,直接斩。詈伯叔父母者,都要徒一年,詈师主,亦徒一年。 而下属官詈骂上官,也是要徒刑的。 民骂官,也有罪要罚,骂的官越大,罚的越重,从徒三年到杖九十不等。 不过骂罪有个前提条件,就是得当面骂,背后不算。 赵三敢骂武家,武三打他脸那都是轻的。 这放后世,虽没骂官罪,但定个寻衅滋事也是跑不掉的。 “小的刚才多喝了几杯酒喝醉了,一时糊涂胡言乱语,真不是有意······”赵三在怀玉面前,吓的直接跪下,还左右开弓狠狠抽自己的脸。 寿阳侯要弄死他这样的市井无赖,太简单了。 “我问你刚才是不是骂了本侯,还有本侯父母先人等?” “小的该死,一时糊涂,武侯就当小的是个屁给放了吧······” “回答我!”怀玉声音不高,可赵三却瑟瑟发抖,“小的该死,一时发昏,辱骂了武侯·······” 武成上来,“阿郎,让奴把这狗奴拉一边乱棍打死,” 怀玉让剑一叫来府中一个外管事。 “坊中无赖赵三是否欠了我们钱?” “回阿郎,无赖赵三家先前借了我们家三斗粟,约定是开春后还,马上要到期了,另外他老母之前看病抓药,还欠了千金堂一万多钱,还没算诊费。 还有之前他老母病逝,没钱买棺材,也是咱家借钱买的棺材办的丧事,又欠五千多,这里面有几笔已经到期了,一直没还。” 武怀玉望着瑟瑟发抖的赵三,丝毫不同情。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武家之前对赵家没少帮助,也是看在街坊邻居份上,武家新贵,也愿意花些钱换些好名声,但这不意料着武家能被白眼狼这般辱骂挑衅。 哪怕是喝醉后的行为也不行。 今天,武怀玉也有意要借这无赖赵三来向街坊等表明,武家既是仁善的,但也不是可以随便挑衅的。 “我大唐律对于欠债不还是怎么规定的?”怀玉问。 外管事立马大声道,“按我大唐律规定,诸负债违契不偿,值绢一匹以上,违二十日笞二十,二十日加一等、罪止杖六十、三十匹加二等,百匹又加三等、各令备偿!” 管事还很细心的用白话跟街坊邻居们解释了一下这条法律条文。 欠债达一匹绢以上,到期不还超二十日就要被处笞刑,打板子二十下。再过二十天,继续打,最多能打六十下。而如果欠的多,还要加罪,达到一百匹绢,要罪加三等。 当然,打归打,打完了,继续要还债。 如果还赖着不还,超过百日,就要处徒刑一年。 笞是打板子,徒则是强制劳役,无偿的。 劳改一年后,债仍还要还。 在大唐当个失信老赖,其实代价更高。 一匹绢就足以列入失信名单了。 赵三今天作死,既犯詈罪,又犯欠债不偿。 不管哪一条,赵信都麻烦大了,赵三不停的磕头求饶,还扇自己耳光,突然,从他身上掉出来一样东西。 “阿郎,这赵三偷我们家彩楼上的彩色绢旗。”驼子武三眼尖,一眼认出那掉出来的正是武家彩楼上的彩绢旗,因为这绢上画有符篆,是武怀玉亲自画的。 偷东西在唐朝那叫窃盗罪,属于六赃罪之一。 窃盗罪按偷盗的财物价值来计罪,财物价值一匹绢,杖七十,达五匹绢,要叛一年徒刑。达五十匹绢,要流放三千里,并服三年劳役。 “这可是咱家用上好的彩绢制成,然后阿郎亲自以朱砂等绘上符篆并开光的,极为珍贵,这狗奴居然敢偷窃,好大的狗胆!” 武怀玉亲自画了符篆的上好绢旗,那早超过本身的彩绢价值,说值个三五匹绢,都很正常。 赵三完蛋了。 第261章 高尚的武侯 第261章 高尚的武侯 武怀玉要弄死赵三,真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鸿鹄不与燕雀为伍,平时赵三也不值得怀玉对他这样的市井无赖出手,但今天既然他在这样的上元佳节,在武家大门口彩楼前,当家众多街坊邻居,甚至是长安其它坊的士民面前,公然辱骂武家。 尤其这还是得过武家许多帮助恩情的人。 那武怀玉必须得出一下手。 既然出手,那就一次到位。 怀玉直接让人去请万年县的不良人来拿人。 赵三骂官、欠债不还、偷盗,这几样加起来,随便可以先打他一两百板子,然后再徒个两三年。 打板子虽然刑罚看似不重,但有时也是会打死人的。 如果寻常时候,你给衙门里负责执刑的问事打点一下,给点钱财,那么无怨无仇的,问事也会手下留情,打你一个屁股开花,但不会伤筋动骨。可要是有人想要让人吃苦头,花钱打点到位,打你个残疾也是很正常的。 若有意打死伱,那真是神仙也救不了。 人性的恶,其实一直如此,赵三这种白眼狼太多了,今天既然事情闹开了,不狠狠收拾,那以后武家这新贵的威严就不存在。 畏威怀德。 不能光做好人,送钱送粮固然也是需要,但该展露一下獠牙的时候,也还是得露的,甚至偶尔见下血也是应该。 坊里本就有维持上元节秩序的万年县不良人。 接到寿阳侯府仆人的通知,立马就过来了,而且很快不良帅也亲自赶来。 铁尺、锁链,直接就把赵三先给锁拿起来。 万年县六位县尉,负责治安那位也很快赶来,直接当着众多围观者的面,把整个事情简单的对了一下。 事实清楚,证据充足。 人赃俱在,人证也众多。 武家也出示了赵家的借条、手印等。 “先打八十杖,然后带回县衙监牢!”那位县尉对怀玉非常客气,做为仅分管治安的万年县六县县尉之一,他品级低,权力小,亲自赶来,也是怕哪里不小心招惹到武家这新贵。 如今见事情也简单,便有意要借机跟武家拉点关系。 围观的群众纷纷叫好。 都说打死这狗日的。 确实该打。 怀玉看着一边还在哭泣的赵张氏,觉得赵三人渣该死,但她确实可怜,便拉过那位温县尉,“这妇人是那无赖张三之妻,张三欠下许多赌债,昨日被一债主逼急,便把妻子典给那无赖三年。” 温县尉瞧了眼那妇人,形容枯槁,瘦弱不堪,着实可怜。 他心领神会应道,“张三此种行为,属于嫁卖生妻,乃朝廷明令禁止的民间恶俗,他那份契约无效。” 典妻其实属于租借妻子,跟直接嫁卖有些区别,但也属于同样非法行为。只不过这种事情,例来百姓也是实在无法才行之,官府一般也是民不举官不究,只要双方自愿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不理会的。 如果官府要究,就不合法,也是无效的。 两人聊了几句。 温县尉说他祖籍也是河东,河东三温正是他族叔们。 河东三温,温大临温彦博检校吏部侍郎、雍州治中、爵封西河郡公。温大雅温彦弘为礼部尚书、黎国公。 温大有武德二年就授中书侍郎,封清河郡公,可惜早逝,否则温家三雄里他必然早就拜相。 一听这位是温家人,武怀玉也立马客气起来。 虽说温大临温彦博前年河东战败,被突厥掳去漠北放了一年羊,但渭桥之盟后还是被接回来,而且这位曾经李艺的幽州司马,后来李渊的心腹,现在也得李世民赏识信任,至于温大雅虽然早年也是李渊的记室参军专典机要,但他的来做了李世民陕东道大行台的工部尚书,成为李世民的心腹元从。 新皇一登基,就拜温大雅为黎国公了,如今又是礼部尚书。 温县尉名叫温扶,他说族叔温大雅早年隋朝时也是以东宫学士、万年县尉起家的,话里话外透露出来,他跟温家兄弟很亲很近,是温家重点扶持的年轻子弟。 “这个泼皮,估计承受不住这几十杖。”温扶似不经意道。 怀玉却明白他是在询问自己意思,隐诲表示可以直接杖毙于此,这也是帮武家立威。 怀玉想了想,“这无赖酒色掏空了身子,还请温县尉让执杖的问事下手轻点,别把人直接打死了,这上元佳节好日子,别晦气了。” 温扶立马道,“武侯说的是,没的让这种臭虫脏了武家大门口。”他伸手招来一名随从,轻声吩咐几句。 那名随从立马过去,对准备执杖行刑的问事不动声色的比划了个手势,于是乎那两位问事,立马明白了意思。 这是既要打残打伤,还不能直接打死了,得看着不算很重,但起码能拖到七天后才死。 这是不想让他活,又不想人现在就死。 这是技术活,不过问事本就是衙门里专门行刑的,他们跟刽子手一样,那都是祖传手艺,靠着这祖祖辈的手艺,在衙门里那是铁饭碗,日子还能过的很滋润。 每一杖下去,都引来围观者的一大片叫好之声。 赵三开始还在求饶,很快就奄奄一息叫不出来了,被打的血染后背。 等打完,执刑的问事还特意泼了一盆冰水,这大正月的,赵三立马就醒了过来,开始惨叫哼哼。 “别嚎了,”问事看着自己的手艺活很满意,几名不良人上来架着赵三便上了一辆马车,直接拉去万年县牢。 不出意外,赵三回不来了,甚至都不需要去服徒刑做苦役,七天后,他就会死在牢里,至于死因,可能是染了痨病,或是死于内伤,又可能是伤口感染,都有可能。 到时也不会有人特别关注这样一个人渣,狱卒笔一划,这条罪恶的生命就终结,然后有人去领,就把尸体带回家安葬,没人领,那就扔乱葬岗。 赵张氏对这个丈夫也是彻底绝望,虽然之前也被一次次的伤了心,可看在孩子的份上,她仍然努力忍受着,维持着,可她没想到,她的这些忍让,换来的却是丈夫要把她典租给别人三年,就为抵一笔赌债。 心已死, 泪已干。 赵张氏没再抬头望那浑蛋一眼,她双手死死抓着一对年轻的儿女,十年艰辛换的如此凄凉。 丈夫半死不活的被拖走了,就算不死,没几年也回不来了。 这反倒是让她心中轻松了些, 可以后呢, 丈夫欠下的那无数烂账,早已家徒四壁,她一个弱女子要怎么维持,要怎么养这对儿女? 如果没这两年幼孩子,她甚至想要直接一死了之。 虽然才九岁的大儿子,得武家格外开恩,破例收做学徒,可还有个才七岁的女孩。 武怀玉站出来,当着街坊邻居们面,走到赵张氏前面,“以后打算怎么办?” 赵张氏看到怀玉,好像看到了救星,拉着女儿直接跪了下去,“求武侯好心收留下二丫,她虽然还小,但也能端茶倒水,只求能让她有个落脚地,有口吃的就行。” “你呢?” 赵张氏迷茫,眼里透露着绝望,灰暗无比,她已经想好了,安排好了女儿,回头她便回家吊死。 怀玉能感受到那股子灰败与绝望。 终究是有些看不得这种人间疾苦艰难,虽然刚被赵三那白眼狼伤透了心。 “如果你愿意,就来武家后厨帮忙吧,包你们娘俩吃穿住宿,每月再给六百文工钱,” 折一天二十文工钱,这在如今的长安,那也是青壮男人才赚的到的,除非是有技术的工匠们才能赚的更多。 一个妇人能有六百月钱,十足恩惠,何况还允许他带着小丫头,那么小,也干不了什么活的。 更别说这活还是后厨的,在后厨干活是有些福利的,起码贵族家里剩饭剩菜也能吃到些,这可是别的仆役没有的福利。 赵张氏惊讶。 “不愿意么?” “愿意,愿意·······” 灰暗的瞳孔里,重新有了一丝亮光,她重燃起了几分生机。 怀玉看着大冷天,身上却只有一件打满补丁,且十分单薄袄子的小女孩,“一会就别回家了,让剑一给你在府里安排住处,等明天再回去收拾下。” 赵张氏给怀玉再次跪下,激动的泪流满面。 这一幕,也让四周围观吃瓜者,大为感动。人家武侯就是仁慈,虽然赵三白眼狼,人家也只是让打一顿,还特别交待别打太重。 这边又还给赵三的妻女安排活路,条件还这么好。 武家真是好人家。 贵族果然既高贵,又高尚啊。 在那绚烂的彩楼花灯下,武家门口气氛活跃,武家的口碑在直线上升。 武怀玉也趁机客串了一回主持,化身谜语人,现场出题,只要能答对他谜语的,直接送一盏花灯,还送份小礼物,或是几枚铜钱,或是一张平安符,一面符文彩旗等, 这引的现场气氛更加热烈了。 大家转眼就忘记了那个泼皮人渣赵三,甚至也不再去关注那个被带进府的可怜又幸运的母女俩。 欢乐、祥和。 寿阳侯府武家,也越发显得高大上了。 第262章 囚徒 第262章 囚徒 热闹总会散去。 上元节后,各地入京朝集的都督、刺史、上佐也陆续返回,武怀玉等肩负困梁任务的八都督、刺史也要上任。 离京前,皇帝还特意召见了怀玉他们,再次谈了伐梁计划,廷议后,皇帝为他们赐宴送行。 “祝马到功成!” “贺!” 宴会结束,怀玉拿着刚向皇帝讨到的旨意,直接去了雍州衙门。 雍州牧杨恭仁自受职起,还从没来过这个衙门,只领俸禄不干活。 怀玉直接见雍州治中温彦博,这位还是检校吏部侍郎,也是万年县尉温抚的族叔。 温彦博的年龄与武士彟差不多,这位太原温氏,在河东兵败被俘后塞北牧了一年羊,不过这位据说也很忠贞,骨头很硬,颉利俘虏他后逼问大唐朝中虚实,温彦博一句话都没说过。 见面寒喧几句,怀玉递上了一道密旨。 温彦博看后,眉头皱了皱,有些不明所以,“武侯要从雍州衙门带走所有囚犯?” “是的。” “我能问下要这些囚犯做什么吗?” “这秘旨上说的明白,带这些人充军盐州,屯田垦荒戍守边疆。” “雍州牢中,大小罪囚犯皆有,但够流放充军的却没多少。” “这是特旨,所有在牢关押囚犯,不论罪大罪小,我都要带走。” “这不太合适吧?” “圣人旨意!” 面对着这个不太合常理的旨意,偏偏还是秘旨,温彦博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决定奉旨遵行。 雍州牢里囚犯不多,去年六月的时候,时任雍州治中的高士廉曾经放出囚犯,武装着这些囚犯一起参与玄武门之变,攻打芳林门,事后许多囚犯得以赦免,甚至还有立功获官勋的。 当然,做为京师,牢里永远不缺犯人。 等提人的功夫,怀玉跟温彦博还聊了一会。温彦博河东太原温氏,武怀玉也是河东太原武氏,都是河东太原老乡,一个太原祁县,一个太原文水,相邻也不远。 温彦博这治中也是接的武士彟的班。 怀玉跟温彦博有意聊了点他以往的经历,温彦博隋末时,曾被割据幽州的罗艺征为司马,后来罗艺投唐,大唐授温为幽州总管府长史,再后来征召入朝,任中书舍人、中书侍郎。 然后为行军长史,河东战败被俘,放了一年羊,回来任雍州治中,又检校吏部侍郎。 怀玉跟他聊这往事,主要还是想听这个李艺的旧部,谈谈李艺这人。 温对李艺的评价是骁勇能战,擅骑兵,善用马槊,骑射精湛,不过李艺刚愎自用,不仁。 虽说慈不掌兵,但能被老部下评一句不仁,说明李艺这人确实性格有问题。李艺现在还是郡王、开府仪同三司,温能说他不仁,那足以说明这人其实可能很残暴,不仁已经是给面子的说话了。 怀玉从他话里得到一个比较有用的信息,那就是李艺确实很勇猛,但因为残暴,待下苛刻,所以不得人心。 温彦博、薛万彻等不少人都曾经在幽州李艺麾下,如今他们也都在朝中任要职,但却没有谁跟李艺还有很好的关系,甚至都不再联系。 温彦博话里话外,透露出李艺早晚是要出事的,尤其是他那妻子孟氏,还有他的儿子,更加是招祸之人。 “先前与令侄万年温县尉见过,温县尉年轻有为,感叹附京县尉难当,有意想谋个外职, 某盐州州兵之中,倒还缺个兵曹,不知道温公愿不愿让温兄随我去盐州?” 怀玉主动提起让温抚去盐州军当兵曹参军。 这个兵曹参军正八品下,而温抚现在的万年县尉是从八品下,这相当于还升了两级。 长安城有长安万年两县,每县各有六个县尉,而温抚只是这六县尉里负责治安的捕贼尉,位卑职轻。 去盐州的州兵中做个兵曹,虽说边地,但有立功机会,职事更重些。 这是武怀玉给温彦博示好,给的人情。 温自然很清楚,略一思索,就领了这个人情。 “如果武侯不嫌弃他年轻孟浪,肯提携他一把,那是他的造化。” 离开时,怀玉带走了百多囚犯,温彦博也亲自将他送到衙门口,武怀玉成功收获了来自太原温氏的好感。 温氏三雄,可比河东三凤还猛啊,虽然小温早逝,但温彦弘如今已是国公、礼部尚书,深得皇帝信任。温彦博因被俘仕途有些挫折,但能马上又做到吏部侍郎,说明得到新皇肯定。 而且怀玉记得,这位历史上是贞观初宰相,比现在的礼部尚书温彦弘仕途更高。 “温抚就拜托武侯了。” “都是河东太原同乡,就不必说那么见外的话了。” ······ 陈盛陈兴许继祖许嗣业几个奉命从渭北营地领了一队兵来,他们从雍州狱卒手里接过那一百多囚犯,押送出城。 “二郎弄这么些囚犯干啥?” “还男女老少皆有。” 几人都有些不解。 怀玉只是笑笑,押着人出城到了渭北营地,苏烈几人也很意外。 但怀玉并不止从雍州衙门弄来百余囚犯,他还从长安、万年两县衙门也把牢里犯人弄来了,还有大理寺狱、刑部大牢,囚犯也提出来。 长安的监狱很多。 除了刑部、大理寺、雍州、长安、万年诸衙有监狱。 另外御史台、骁卫、武侯卫也都有监狱,虽无正式监狱之设,但一直都各有监狱关押着各自的囚犯。 长安城里还有东西徒坊,关押的就是那些定了徒刑,被强制劳役的犯人,这些劳改犯很多,也都被武怀玉调来了。 几天时间,京师各狱,几乎被怀玉清空了,只剩下了大理寺里极少数一些犯了十恶不赦大罪的,仍丢在那里等待秋后处决。 这些人没的救了。 一千多各色囚犯带到了渭北军营,其中罪重的是死刑犯,还有等待长流的流放犯,也有要充军的,更多的是徒刑劳改的,有些本来犯的罪不重的,结果现在也一并带来了。 看着这么多犯人,甚至男男女女,牛见武等军官们都很惊讶。 “真要带这些人去盐州屯田戍边?” 怀玉对这些询问一律表示就是如此。 但实际上,不完全是。 军营帐中,怀玉叫来了陈盛。 这位是武怀玉选中的六扇门朔方局的第一位手下。 “检校刑部刑宪司主事?” 陈盛面对这个任命有些疑惑,“刑部有这个司吗?” 怀玉也没有对他隐瞒,简单的说了下刑宪司这个秘密机构,以及他们的秘密使命,当然也没透露过多信息。 “情报、监察?”陈盛更疑惑了,“那听着像是兵部职方司的差事啊。” 兵部职方司掌地图、城隍、镇戍、堡寨、烽堠及征防路途远近诸事,同样也还负责军事情报这块。 刑宪司的职责跟职方司其实没多大交集,一个侧重军事情报,另一个可主要是监视侦察,收集军事情报不过是附带。 “咱们主要职责是监视巡查有没有人谋反。” “我们是刑部第五司,奉旨办案,秘密行事,直隶天子,对于那些阴谋叛乱的逆贼,以及地方上那些山贼马匪可以自行逮捕、刑讯、处决,不必经一般司法机关和程序·······” 皇帝特许,奉旨侦缉、秘密刑讯。 陈盛不由的一惊。 这秘密衙门有些狠啊。 “需要我做什么?” 怀玉看中的是陈盛以前跟着李二公子游侠京畿,到处结交江湖朋友的经历,而且也比较有本事,武艺强,也还有谋略。 “协助我。” 怀玉递给陈盛一个牌子,正面鹰背面犬。 “现在起,你是刑宪司朔方局主事,代号飞鱼,” 陈盛本是百骑队副,从九品下,现在怀玉授他这个主事,是从八品下,相当于升四级。不过这是秘职,表面上陈盛仍是队副。 怀玉交给陈盛的第一个任务,把那一千多囚犯甄别筛选一遍,从中挑出一些人来。 “挑选一些有些能力的吸收进我们朔方局,这将是我们第一批眼线,” 那些杀人纵火的可以安排做刺客、探子,女人可以安排她们做眼线,将来安插到官员将校身边做奴婢仆从等。 启用这些囚犯,也是迫不得已,要不然还真不知道从何着手。 接下来,怀玉自然也没打算光靠这些囚犯,什么江湖好汉、市井无赖、草莽山贼,能招安的都可以招安一些。 甚至贩夫走卒、工商贱役,也是可以发展的。 怀玉对陈盛的要求,就是要尽快挑出一些能发展的下线。 “这一路北上,你先挑些人简单的秘密培训一下,然后便安排到我们北上的官员将校身边做仆役,先练练手。” 陈盛点头,“全部都安排上?” “既然是练手,那就都盯着,” 把那些明面上要带去盐州充军戍边的囚犯,路上安排给官将们做随从杂役,也是很正常的操作。 “李二郎还没回京吗?”怀玉问起李靖次子李德奖,之前李靖就说要派人去楼观把他捉回家,送怀玉军中去盐州,但现在都还没见到人。 “永康公这次下了决心,估计二郎逃不掉了,”陈盛道。 怀玉想了想,“如果李二公子来了,你觉得拉他进刑宪司,他愿意吗?” 第263章 江湖 第263章 江湖 李德奖果然没逃脱出李靖的手掌心。 在怀玉他们即将开拔前,他被押着到了渭北怀玉军营,真是押着来的,李家十几人押着他来。 而带队押人的居然是李三娘。 她一袭猎装,英姿飒爽,依然如当初初见时那样。 “三娘这装扮,也要去盐州吗?”怀玉笑道。 “你得叫我阿姐,叫师姐也行,没大没小。”李三娘跟怀玉倒也不陌生,熟络的开着玩笑,她把垂头叹气的族叔李德奖推到怀玉面前,“奉我叔公之令,把二郎成功送到,现在交给你了,要是再跑了,可不关我事了。” 陈盛上前行礼,李德奖见到他才算脸上有了点笑容。 “牛不喝水强摁头,你说哪有这样干的。”李二郎对以前的玩伴叹气。 怀玉上前对这位李二公子拥抱了一下,“欢迎李长史。” 给李德奖安排的职事是盐州镇兵长史,正七品下。李德奖身上有三卫衔,本身也是七品,不过三卫的七品,只能算是预备官,与其它官职是不相通的。李德奖闲云野鹤一样的人物,一直不愿意正式出仕做官。 这三卫差事都是纳钱代课,平时就想着当游侠,行走江湖,结交朋友。 但既然出仕,以李靖的官爵地位,以及陇西李丹阳房的名头,还有怀玉的照顾,自然不可能让他从大头兵做起。 盐州镇兵长史,这是安排给苏烈做助手的。 张夫人放心不下李德奖,让三娘亲自送来军营,还给安排了十二个李家部曲,做为李德奖的家兵随从。 那可是十二个随李靖征战,有丰富战阵经验的骑兵,甚至放到军中,那都起码也能充当队头级军官了。 这就是豪门的底气,不仅为李德奖置办了三匹雄俊战马,还有三匹驮马,另外十二名老兵部曲,马槊横刀劲弓宝甲一应俱全。 要不是因为是去军中任职,估计张夫人还会给再安排上车夫、马夫、书童、长随,甚至是婢女、侍妾随侍的。 那满满两马车的随行物品,让人咋舌。 “人我送到了,差事也完成了,我就打道回府了,”李三娘笑着告辞,还不忘记交待几句二叔要在军中安心踏实做事,争取在朔方建功立业,光耀门楣。 “可惜我不是男儿身,要不我就替二叔从军了。” 说完,李三娘逍遥的上马,调转马头带着随从女婢便回长安了,留下了李德奖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满脸的忧伤。 怀玉有些看不惯这家伙。 伸手拍了拍他肩膀,李德奖还爱搭不理的。 “楼观岐晖住持,论辈份是我师侄,” 李德奖那高傲的头颅立马低下了,他表情很不自然的向武怀玉叉手,然后弯腰,“楼观记名弟子李德奖拜见叔师祖。” 怀玉伸手拍了拍这家伙的肩膀,“嗯,等进了军营之后,就只有下上级了,李长史。” “是,武使君。” 李德奖虽然不太把一个刺史放眼里,但他既然拜了楼观住持岐晖为师,那就不敢对师父的师叔无礼。 何况武怀玉虽没去过楼观,但他现在楼观地位很高,怀玉师父被楼观大力尊崇,自然也对怀玉十分尊敬。 年节时岐晖都要特意派人从楼观来京给怀玉送礼的,岐晖本身有金紫光禄大夫的正三品官阶,但对五品阶的小师叔怀玉丝毫不敢轻视怠慢。 人家武怀玉丹道了得,还得圣人青睐。 楼观还想从怀玉这里得到逍遥子留下的道法真传呢,对传说中的炁体源流一书极为向往。 虽说怀玉拜德奖之父李靖为师,从这边得喊他声师兄,但怀玉楼观师叔祖的身份那也是实打实的。 带着极不情愿,李德奖被怀玉挽着手进了军营,从此,潇洒的李二公子成了盐州镇兵长史,被套上了一个笼头。 把他引见给了盐州长史韦思仁,盐州司马检校盐州镇兵苏烈、盐州五原县令张承德、盐州州兵统军牛见武等,李德奖仍一直没精打彩的。 简单的见面过后,怀玉让大家散去,留下了李德奖还有陈盛。 “二郎对军务不太感兴趣啊。” “打打杀杀挺没意思的。”李德奖道。 “我听说二郎喜欢江湖,二郎眼里江湖是什么?” “江湖四海,好汉侠客。”李德奖道。 怀玉摇头,“那看来二郎的江湖,也挺简单的,在我看来,江湖不仅仅是好汉侠客,也还有武夫、绿林,草莽贼寇,甚至市井泼皮、赌棍无赖、游医郎中、卜卦术士、走街货郎、走私贩子、绿林好汉等等,都可以称为江湖中人。 什么是江湖? 游离于主流之外,都可以称为江湖。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江湖也不是打打杀杀,二郎出身名门,身份尊贵,平日里挥金如土,自然附和者众,但吃吃喝喝称兄道弟,并不能算真正的江湖。 江湖险恶,充满恩怨情仇,在那些角落里,俗世中挣扎的人,才是江湖人。” 李德奖对怀玉这个江湖的看法感到意外,却也并不认同,每个人所处位置不同,看到的世界也不同。 李公子的江湖,跟武怀玉的江湖不同,跟陈盛的也不同。 他是公子哥,结交的所谓江湖好汉、游侠们,其实许多不过是附庸风雅,或只是借机拉拢关系结交朋友的,有几个是真正的江湖中人呢。 当年李建成李世民柴绍他们也混过长安的游侠圈,也被称为长安少侠,但他们顶多算侠少,勋戚贵族子弟。 “二郎,我这里倒是有个机会,能让你接触真正的江湖,你若是愿意的话,也可以不用呆在你不喜欢的军营,不用接受你不喜欢的战场厮杀。” 李德奖来了兴趣。 “如果你愿意,我想委你个差事,” 怀玉提出让李德奖行走江湖,利用他以前的江湖关系网,联络从长安到盐州这一路上的江湖好汉。 甚至是那些绿林响马、山贼盗匪,也联络那些地方豪强、边军游侠子弟们。 “二郎要做什么?”李德奖听完很惊讶。 “江湖虽远离庙堂,但也得受朝廷监管,不能任其自由,”怀玉也不隐瞒他的计划,招安一些江湖人士,不管是游侠无赖,还是山贼马匪,让他们为朝廷所用。 有意金盆洗手的可以直接下山入军营,或到衙门里做事,也可以继续保持原有身份,但需要受朝廷管辖,接受朝廷调遣或充当朝廷耳朵。 “江湖险恶,有不少人为非作歹,抢掠绑架勒索杀人放火,许多人为祸一方,我们要清理他们,二郎你可以奉令行走江湖,打探消息,侦查敌情,联络义士好汉,协助朝廷剿灭他们。” 李德奖听的来了兴趣,去边关从军打仗这些他没兴趣,但要是执剑江湖,行侠仗义,他就有兴趣了。 “行走江湖,不仅可以剿灭山贼响马,也可以侦查贪官污吏、恶霸劣绅,收集证据,然后将他们绳之以法,还百姓一个朗朗乾坤。” “这个好,”李德奖拍腿叫好。 他觉得他非常适合干这个。 “你真愿意?” “愿意,非常愿意。” “那好,现在起,你就是我们六扇门朔方司第二位主事了,授你代号斗牛。” 飞鱼不是鱼,斗牛也不是牛。 飞鱼是有鱼尾类似蟒的异兽,龙形双足四爪鱼尾,斗牛则是有一对弯曲牛角一样的类似虬龙的异兽。 现在手底下两主事,飞鱼陈盛,如今负责从囚犯里选人,然后安插到营中官将身边监视练手。 斗牛李德奖,将负责行走江湖,联络朋友,招安绿林好汉,围剿恶人贼盗,收集贪官污吏恶霸情报。 让他们各自发展下线。 暂时也没有什么过多要求,慢慢来不急。 李德奖对这任务非常高兴,并不在意主事才从八品下,他高兴不用做他不喜欢的事,可以能够以另一种身份行走江湖。 一切已经准备的差不多,定好二月初二龙抬头这天开拔。 离出发还有两天,怀玉先回了长安。 拉着一车车礼物,去各相熟的各家拜访,又去自家产业都巡视一遍,做了些安排。 晚上,隔着小窗,跟樊仙姬聊天。怀玉挺舍不得他,可樊玄符现在一心在肚里孩子上,倒是对怀玉的离开没半点不舍。 “九娘也有了。” 玄符一边吃着酸黄瓜,一边告诉怀玉。 九娘樊玉姿,小字金刚,其实长的很高挑,一张鹅蛋脸,不仅擅使剑,马球还打的极好。 或许真的可能是她们不再打马球练武的缘故,樊九娘居然在怀玉即将离京之前中奖怀上了。 武怀玉第五个怀孕的妻妾,他感觉自己还挺厉害。 “你去盐州,带上五娘僧婢和十三娘尼子吧,再把剑一她们二十四剑婢全带上,既能侍候你,还能护卫安全。” 官员外地上任,是可以带家眷的,如武士彟去凉州就带了妻女,当然,不能全带走,尤其是高级官员,带了妻子那得留儿子,带了儿子留妻子,总得留几个。 所以很多官员,如今年纪大点,便干脆只带上一两年长点的儿子,然后再带上妾侍,或干脆就在当地纳妾。 “盐州还没收复,并不太平,随时会打仗,还是不带她们去了,” “那你身边总得有人,你到盐州纳妾买婢,总不如家里的好,带几个去,把胭脂带上也行,要是有其它喜欢的,也尽可带去,你不是喜欢胡姬么,家里乐班现在波斯萨珊的、拂菻拜占庭的,还有那什么法兰克、西哥特、阿瓦尔等的,或是西域昭武九国,又或高昌、龟兹的,看上哪个胡姬挑哪个, 要是喜欢新罗婢,咱家现在也有十来个,你尽管带上。” 怀玉哭笑不得,“娘子啊,我这是去收复边疆,任官打仗,你当我去干嘛呢。” “当官打仗,也跟这不影响,二郎在外,也要抓紧些,给咱家多生些子女,家族兴盛,首行就得人丁兴旺才行,你看老族长,七十多岁,三十多个儿子了,还在纳妾生孩子呢,你多学学。” 怀玉哈哈大笑, “你还笑,可得用心些,抓紧些。”樊玄符摸着肚子对怀玉交待,“你多撒些种子,这咱儿子将来,不也多些帮手。就算生女儿,也能联姻结亲呢。” 怀玉感觉樊玄符把媵妾们生的儿女,当成了纯粹的工具人,甚至可能是以武家财产的态度来看的,就好比家里牛马下崽,增值赚钱了。 这种想法如今挺普遍,大家族里,真正能相争的,永远只有正妻嫡出的那几个嫡子,但一般情况下,嫡长子是其它嫡出无法挑战的。 森严的宗法制度下,嫡长子的地位,就跟嫡妻的地位一样,无可挑战,这甚至比皇太子的储君地位还稳固,毕竟太子可能会被其它皇子造反挑下马。 但贵族之家,谁家嫡次子有本事直接武力夺嫡? 真正有本事的其它嫡子,如果能建功立业,官爵超过嫡长,一般情况下也是另立门户,没有说抢夺宗子嫡长地位,抢夺家业的。 “娘子啊,过两天我就要离京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今晚我去你屋······” 话没说完,樊玄符直接把小窗关上了,然后飘来一句话,“不行,时候不早了,阿郎早点回去歇息吧,我困了,先回了。” 怀玉看着被关上的小窗,无奈叹息,这女人怀孕后怎么跟变了个人一样,要不是这是唐朝,武怀玉甚至得怀疑她是不是移情别恋了。 回到自己正房。 剑一过来,“阿郎,要去通知哪位娘子来服侍?” 怀玉没有半点心情,摆了摆手,洗洗睡吧。 剑一服侍他更衣洗漱,一边汇报些家中情况,武士恪要为平康坊青楼女子楚楚赎身这事,还是东窗事发了。 因为赎金要一百八十贯,还是很大一笔钱,老武的俸禄赏赐这些全都是由武柳氏管着,平时也就有点零花钱。 他掏不出这么多,楚楚又催的急,于是只好回来找武柳氏拿钱。 武柳氏能接受老武纳妾,甚至接受杨家赠妾,可却不愿意他青楼赎妓,还那么贵。 镶金的么,一百八十贯? 换成铜钱,那都有一千多斤重。 十八贯都能随便纳个二八年轻良家姑娘了,不比青楼女子强?一百八十贯,可以纳十个良家黄花大闺女。 武柳氏不肯掏钱,老武去找怀义拿钱,结果怀义说他也没钱,钱都程氏管着,老武落不下面子找大儿媳要钱,便来这院里找怀玉,可怀玉又不在家,犹豫着终究没好意思找怀玉女人开口。 怀玉轻笑了几声,老武一把年纪了,也受不了这绿茶的诱惑啊,晚节不保了。 “明日你让僧婢取二百贯钱送我阿娘那去,我阿耶要再来要钱,你们就说钱送到县君那去了。” 钱怀玉倒是愿意替老武出,但前提是他得能得到武柳氏的同意,能不能得到武柳氏同意就看他本事了,得不到同意,那就不要想其它的,他也不愿意闹的家宅不宁。 第264章 双旌双节 第264章 双旌双节 “李艺天生将种,善于骑射,作战骁勇,深谙兵法,治军极严,你须得万分小心。” 显德殿前。 李世民在教太子承乾射箭,还让怀玉跟太子比试。 六十步的靶子。 承乾小小年纪,虽然读书都是被李纲、孔颍达陆德明等训,但这箭射的还不错。 倒是怀玉,这么近的距离,十箭却只中六箭,让李世民直摇头。 皇帝提醒怀玉,不要轻敌小瞧李艺。 “李艺的手底下,有一支幽州突骑,虽然数量不多,却非常精锐,切记提防。” 幽州突骑大名鼎鼎,那是最早兴起于燕国的,后来汉匈长期战争,为了能够对抗匈奴骑兵,汉朝在辽河地区建立了强大的骑兵部队,当时处于北方边防的幽州,也在战争的锤炼中,锻炼出了一支精锐骑兵,幽州突骑。 后来东汉光武帝开国的三大精锐部队,并州兵骑、凉州大马、幽州突骑并称,名振天下。 燕赵自古多豪杰。 幽州古就产赤马名貂,燕赵好汉配上幽州赤马,于是成就了能够冲锋破阵突击敌军的幽州突骑。 后来汉末时公孙瓒的白马义从等,都是其代表。 李艺二十来岁,就以勇悍敢战拜虎贲中郎将,领兵驻守北平。隋末之时,天下动荡,连镇幽州的大将军李景和薛世雄都先后死于流贼,唯有罗艺不断出击,击败一支又一支流贼,别人被流贼打的龟缩城中饿肚子,罗艺却四处剿贼富的流油。 他甚至还经常主动出击塞外,打的突厥、奚契等胡人都率部远迁,根本不敢靠近,可就算如此,罗艺都还经常有事没事出塞去找这些胡人麻烦,说是剿贼讨寇,其实就是去抢马抢牛的。 罗艺这么牛,除了会将兵,还与他手底下的幽州突骑有关。 当年他手底下的这支幽州突骑极为了得,其中甚至还有一支具装甲骑。 凭着这本事和人马,趁着混乱,罗艺后来还割据了幽州。 而罗艺割据幽州自称总管的时候,也不过二十来岁,现在他其实也才三十九岁。 仅以勇武论,秦琼尉迟恭王君廓这些猛将可能还不及他。 可惜隋末时河北好汉太多,高开道、昙晟、孙安祖、高士达等,隔壁河东还有刘季真、刘武周等一众人,罗艺虽然比较能打,但最后反不如窦建德、刘武周等,最后也只好主动上表长安的李渊归附。 后来李建成平刘黑闼时,罗艺率兵协助,建成大力拉拢,于是罗艺也就投入东宫,之后入朝,加官晋爵然后留任关中。 在建成和李世民斗的最厉害的时候,罗艺还偷偷的给建成调了三百幽州突骑入京,这也是逼的李世民铤而走险发动宫变的引火索,再等下去,李世民真只有死路一条。 罗艺早上了李世民的黑名单,而他在去年突厥入侵时的表现,更让李世民铁了心要杀他。 “你讨灭李艺后,他麾下的兵马,给你一千。” 皇帝很大方,“具装甲骑的幽州突骑,给你三百。” 人马俱披铁甲武装到牙齿的重装骑兵啊,具装甲骑曾是南北朝时代最牛的战力,数量稀少,每一个都是精锐中的精锐。 三百骑,那都足以改变一场小会战结果。 皇帝对怀玉特别交待,李艺必须死,只需要将首级送来长安便可。 意思不要生擒,不要把活人送回长安。 皇帝拍手, 张阿难进来,“陛下有何吩咐。” “去取朕收藏的那把拍刀来。” 须弥,干瘦的大内总管张阿难扛着把超长的大刀进来。 那刀足有丈长,刀刃部份就超过一米,又粗又大,特别是那造型,是比较少见的三尖两刃刀。 就二郎神那把神器。 难以想象干瘦的张阿难居然很轻松的扛着这大刀进来,挺有几分宋江扛朴刀的味道。 李世民接过,画风立马就变了。 高大雄壮的皇帝,长刀在身,整个人都变得杀气凛然,穿着明黄团龙袍的皇帝舞动长刀,虎虎生威,刀光如雪,银光四溅。 承乾看的如痴如醉,一脸崇拜。 怀玉也看的有些发呆,他早听说李世民跟李渊一样是神射手,而且开极硬的劲弓,也听闻相比李元吉擅使马槊,李世民更擅用大刀。 今日看他舞刀,那真是赏心悦目。 樊兴、樊玄符爷俩也擅使刀,但擅使的是斩马大刀,也可称为陌刀,更细长一些。 而这拍刀,刀柄更长,刀刃也长,且宽,三尖两刃,更有杀气。 一套刀法舞完,李世民都没喘粗气。 “知道这刀前主人是谁吗?” 怀玉摇头,总不能是二郎神嘛。 “此刀前主人是吴国公杜伏威养子阚棱所有,” 吴国公杜伏威,隋末江淮最大割据反王,武德五年李唐先后平定了洛阳王世充、河北窦建德,以及窦余部刘黑闼和山东的徐圆朗,唐军陈兵杜伏威边境。 而江表岭南也早被唐军收取,杜伏威见大势已定,便上书李渊请求入朝,杜伏威入朝后被加封太子太保,还进封吴王赐姓李,跟另一位曾在江南称帝的吴皇李子通同在长安。 但到武德七年,杜伏威好兄弟辅公祏叛乱,随后在长安的杜伏威就暴毙了。朝廷对外宣布是杜伏威在长安迷上了长生之道,服用丹药中毒暴毙。 中毒而死是肯定的,但被毒杀还是服错丹药中毒,就不简单了。 杜死后,其两大义子阚棱和王雄诞,原来并称江淮双雄,辅叛乱后,王雄诞被辅杀死,阚棱则随李靖、李绩一起平定了辅公祏。 阚棱身高魁梧,力大无穷,让人特意打造了这把长刀。阚棱每战争先,长刀所过,人马俱碎。他官至越州都督,还是讨平辅的先锋。 但他在前线征讨叛军,李孝恭却在后方抄没抢夺了阚棱的家产,阚棱怒找李孝恭质问,李孝恭却以谋反罪将阚棱杀死,然后上书李渊,说杜伏威才是叛乱幕后主谋。 于是乎杜伏威虽早暴毙长安,李渊还是剥夺了杜伏威的官职爵位并籍没其家,儿子贬为奴。 李世民继位后,为杜伏威和阚棱平反,追赠杜伏威为吴国公,令其子袭爵,封阚棱和王雄诞之子继承郡公爵位。 不过阚棱那把丈长拍刀,却成了李世民的收藏品之一。 “你试试!” 怀玉接过这刀,极为沉重,近距离观看,更能感受到这刀的凶悍,那刀刃既厚实又锋利。 “陛下,这刀应当也算是陌刀吧?” “比军中制式陌刀可强的多,若是在膂力强劲的大将手中,人马辟易,朕听说你不擅马槊,在陇右战场上曾用斩马大剑,这拍刀可比斩马大剑更好些。” “赐你了。” “谢陛下。” “朕再赐你一把剑。” 皇帝转身取来一把剑,一把很华丽的剑,这是一把玉装剑,剑首、剑格、剑璏、剑珌都由上好的玉石雕刻而成。 君子无故,玉不去身。 玉上还是龙纹。 这是皇帝的佩剑。 李世民递给怀玉,“这把剑是朕佩剑之一,特赏赐予你,你出镇盐州,凭此玉具剑,可斩五品以下州内文武不法官将,并赐你在盐州承制拜封特权,州中官将,可直接赏功罚过。” 人臣是没有直接拜封权力的,就算是都督、刺史,一般也都是要按程序上表朝廷,提拔、罢免都是如此。 但皇帝现在强调战时前线特殊,赏不逾时,也为加强主官权威,特赐此封拜特权,有功直接就赏,有过直接就罚,不须来回路上浪费时间,等候朝廷批复。 这种权力很特殊,一般也只是临时授给,比如当年李靖平岭南,得过此特权。柴绍在陇右,也得此权。 李世民还是秦王的时候,也多次得过此权。 现在怀玉仅仅是个刺史,皇帝就给他在盐州境内此特权。 以后盐州内的州县大小官吏,州镇兵里的大小军官,武怀玉可以直接赏功罚过,这有点后来节度使赐双旌双节,旌以专赏,节以专杀的意思。 武怀玉这个刺史,本来也沿袭魏晋以来的惯例,还特加了个使持节,本来就是皇帝赐以旌节,代皇帝行使地方军政权力的。 甚至以前还有等级,使持节为上,持节次子,假节为下,晋朝时使持节就得杀两千石以下,权力极大。 不过到了隋唐,使持节、持节都是虚衔了,都督例授使持节,持节例授刺史,沿边军事州,有的刺史也授使持节。 这个使持节已经没有了本来的作用。 现在皇帝给怀玉的玉具剑和承制拜封特权,其实就大概相当于恢复了使持节的本来权威。 果然,得了承制拜封特权后,皇帝赐给怀玉旌节,旌以专赏,节以专杀,以后赏功罚过的时候,就请出天子所赐旌节,这跟明清时的王命旗牌一样功效。 至于玉具剑,那自然就是尚方宝剑。 “武学士好威风啊,以学士出任刺史,以刺史之职得承制拜封特权,还能得到旌节、玉具剑,这可是一般大都督们都得不到的,圣人好赏识学士啊。” 太子承乾代皇帝送承乾出显德殿,对这位年轻的东宫官很赞赏,武怀玉在东宫时间不长,但跟其它的东宫官们不一样,从不反着脸训太子,不会跟他总讲大道理。 那些东宫官里,承乾也就喜欢裴矩和怀玉了,可惜这样好的东宫官却要出京去。 “圣人信任越大,臣的职责越大,不能辜负陛下的期望,” “学士什么时候能回来,东宫本就没几个有趣的人,李纲那些人太无趣了,你这一走,更无趣了。” “等平定梁师都,臣就回东宫了。” 怀玉也没什么好跟太子说的,总不能说你不要把李纲这些老家伙当回事,把他们的话当放屁不要放心上,他要是敢说这样的话,被李世民知道了,绝对会很惨。 “殿下留步,臣告退!” 承乾有些舍不得的站在门口送别,难得有个有趣的东宫官,却又走了。 殿门外,张阿难笼着手等着怀玉。 “殿下挺喜欢武侯的。” 怀玉呵呵一笑,“张监还有事吩咐?” “带你去见一人。” 第265章 袁天罡与李五戒 第265章 袁天罡与李五戒 “曹州李五戒拜见武侯。” 东宫一角,张阿难带他见了一个妇人,怀玉看着这个屈身拜礼的妇人有些疑惑,这女人看着年纪不轻,姿色也一般,衣着也不像是东宫里的宫人或是女官,怎么出现在这,张阿难是何意? “你们聊,我先回避一下。”张阿难居然离开了。 “你是?”怀玉问。 李五戒从袖中摸出一面令牌,正面鹰背面犬。 鹰犬牌。 “六扇门?” 李五戒点头,她对武怀玉自我介绍一番,原来此人确实不是宫里的,而是一个巫婆。 自称能通鬼神,也确实有些本事,故而名气很大,后来连李渊的宠妃都知晓,特让李渊召入长安,经常出入宫中。 李五戒名气也在长安大盛,特别是她与李渊后宫宠妃们交好,于是乎身份更加神秘特别,经常游走于长安豪门勋戚之家。 但是许多人并不知道的是,这个李五戒在进京前,早已经被张亮收服网罗于麾下,甚至李五戒能进京,其实也是张亮暗中运作的。 李渊宠妃尹德妃明艳动人,与张婕妤最得宠幸,尹德妃的父亲尹阿鼠及一众亲戚,也都赐爵授官,尹阿鼠仗着女儿为德妃,十分嚣张,甚至只因杜如晦路过他家门口时,没有下马步行,就让家仆把杜如晦扯下马痛揍了一顿。 杜如晦可是京兆杜氏,还是秦王心腹啊。 尹阿鼠为人嚣张又贪婪,偏偏还信鬼神占卜这套,于是张亮便把李五戒想办法让尹阿鼠得知,尹阿鼠听手下说这李五戒如何神通广,于是便请来一见。 在有心安排和准备下,李五戒一番通灵,把尹阿鼠震的一愣一愣,于是信服无比,然后特意推荐给女儿尹德妃。 其实这李五戒只是个江湖骗子,会些察颜观色把握心理的小把戏,加上些江湖话术,在乡里确实也能骗些地主豪强,有些名声。 但是后来她犯事落到张亮手下,迫于无奈,最后只得成了张亮手下,为张亮做事。张亮利用他那秘密情报网络,帮着李五戒扬名,成功的将她送入长安,甚至能出入宫禁。 李五戒取得了尹张的信任,甚至还成了她们信任的一个掮客,帮着联络串通,贩卖官爵收受贿赂,权钱交易。 她们并不知道的是,这能通鬼神的李五戒,其实是李世民的手下。 玄武门之变后,尹德妃张婕妤等这些曾经联合建成的嫔妃都人间蒸发了,李五戒却依然活跃于长安,这背后自然是因为她是六扇门的人。 “属下刚从泾州回来。” 怀玉一听,秒懂。 估计这神婆又被张亮派到泾州祸祸李艺去了。 果然,李五戒前些时间一直出入泾州李艺府中,跟李艺妻子孟氏那是关系极近,之前李艺妻子孟氏还在长安的时候,李五戒就已经经常出入孟氏面前了。 如今更是取得孟氏完全信任。 李五戒前段时间一直在给孟氏催眠洗脑,说她骨相贵不可言,将来必定母仪天下。 然后前些天又说,一月内,她必升大位。 李五戒的话让孟氏还真十分相信,于是日夜给李艺吹枕边风,鼓动着他造反呢。 “属下回来前,见过李艺,李艺十天之内必反。” 怀玉看着这个女人,姿色平平,身材也很一般,年纪也不轻了,谁能想象的到,这样的一个女人,装神弄鬼,居然能够游走宫禁、豪门,还能让那么多人深信不疑? 不过想想李世民之前,也不止一次去见那些有名的相士、术士们,就可以知道,这时代的人对这些东西确实很迷信。 他武怀玉有今天的成就,其实也跟他是终南山下来的,还是隐仙逍遥子弟子有关。 比如袁天罡现在民间就非常受尊崇,据说许多人都受过这袁术士的相面占卜,比如王珪韦挺杜淹,听说早年被袁天罡一起相过面,说他们三人都能服紫佩金,甚至还有人有宰辅之相。 等当时还没名气的三人走了,袁天罡却摇头叹气,旁边人询问原故,袁天罡说他们三人,二十年后会一同罢职。 二十年后,这三人,王珪韦挺都在建成东宫任职,杜淹却在秦王府任职,然后因为杨文干谋反事件,却最后一同被流放。 李五戒今天来见怀玉,也是奉皇帝旨意。 “以后属下就在武侯麾下听侯差遣。” 她会随武怀玉一起北上。 “你在泾州城中,可有眼线暗桩?” “有。” 李五戒如今在六扇门中的级别不高,仅是亭长。 在唐朝省部诸司里,都有亭长、掌固这些吏员,亭长是流外七等,掌固是流外八等。 与秦汉时亭长相当于乡里派出所长不同,唐代的亭长主要负责本衙的衙门开闭和通传事务。 不入流的小吏。 但在刑宪司六扇门中,这也已经是仅次于主事的头目了,李五戒有一个自己的情报团队,还有许多发展的线人、暗桩等。 她在泾州城中也谋划部署许久,在那里安插了不少人,连李艺夫妇身边也有不少线人。 可以说李艺夫妇现在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 怀玉看着这女人,嘴唇薄颧骨高细眼睛,要是抹点腮红擦点粉,再戴朵花,倒像是个媒婆。 这样的女人确实不起眼。 “既然伱奉旨入我麾下,那从现在起,你便是我朔方局主事,” 既然皇帝安排的,怀玉也就接收了李五戒和她的团队,并升她为主事,怀玉细细询问了不少关于李艺和泾州的情况,也询问了她团队的事。 李五戒很识趣,表示回头就把她手上的人马全都禀报给怀玉。 “你当初因何事被张亮控制?” 李五戒微微眯起细眼,回忆起往事,当初她名头还不算大,在曹州乡里也只能骗骗地主老财,有一次她在一个地主家装神弄鬼,意外发现地主家藏在内室的一只银瓮,里面藏着不少金银首饰等,一时动了贪念,便偷偷顺走了。 事后被地主发现,那地主原来也不是什么普通人,暗里是个绑票勒索的贼盗。 李五戒被地主带人找到,不仅被迫交还了偷资的钱财,还差点被打死,也是她命大,本以为打死了,扔江里毁尸灭迹,谁知道她没死,游上岸活下来,半年后,她串通了一伙贼人,直接半夜上门,把那地主一家给灭门了。 这事没做干净,被张亮顺藤摸瓜找到了她,在张亮的威胁下,李五戒最终也只好为张亮做事。 后来就再也下不了船了。 怀玉听了,这女人原本也不是啥好货色啊,不过也对,哪个良家妇女,会去做神婆巫师? 有几种女人,是招惹不得的,那就是所谓的三姑六婆,尼姑道姑卦姑,牙婆媒婆师婆虔婆药婆稳婆。 这三姑六婆里没几个好人。 师婆就是巫婆,也正是李五戒这种人,虔婆则是青楼老鸨,牙婆就是那些人贩子,就连接生的稳婆、卖药的药婆,都没多少好的。 李五戒其实不是她本名,她以前出过家,做过尼姑,后来又成了巫婆。 这也是社会环境使然,这些人属于社会边缘人,为了求生存,自然也是无所不为。 李五戒的过去经历很复杂,武怀玉问了个大概,也不想去深究。 去跟张阿难道了个别,这老太监总是蔫蔫的,但怀玉感觉这老头虽不是六扇门的,但他肯定是代皇帝跟六扇门联络,甚至他本身可能还有一支独立存在于六扇门之外的情报人马。 大明朝锦衣卫之外也还有东厂。 大宋的皇城司,不也是由宫里太监执掌么。 宦官们这群缺少零部件的假男人,却都有着天子家奴的身份,属于皇帝最信任的一群人了。 怀玉试探着问了下老太监,在泾州和李艺身边有没有安插人,能不能提供点帮助,但老太监没理他。 于是只好闲聊几句然后告辞。 “在外记得注意安全,仙姬肚里怀着孩子呢,” 回家,跟家人吃了一顿团圆饭。 马周和大姐也特过来一起吃饭送行。 饭后,老武悄悄来找儿子,唉声叹气的。 “我昨个让僧婢取了二百贯钱绢送到阿娘那,阿娘没给阿耶去赎人么?” 老武叹气,幽幽道,“你娘不给,嫌青楼女子不好。” 怀玉见他这样,还真被迷的不轻,“那楚楚真那么好么?” “爹也不瞒你,自跟楚楚在一起,我感觉我好像又回到了年轻时候······” 这话听的污耳朵,“先前杨驸马送阿爷那两妾侍呢?” 老武尴尬的笑笑。 那两妾侍倒也挺年轻漂亮,可这不都有孕在身了么,再说了,这驸马府调教出来送来的家伎,还真比不得人家平康坊的姑娘。 老武现在迷的不是年轻漂亮的姑娘,而是那种年轻的感觉。 “阿耶啊,一二百贯钱的,咱家现在确实也不缺,只是这个事呢,你得先说服阿娘,只要她肯你赎人接回来,我再让僧婢给阿耶拿钱。” 老武也无奈了。 “我觉得阿耶你也别急,如果那楚楚真心实意想跟阿耶,那就让她多等等嘛,阿耶你现在虽拿不出二百贯,但平时去喝喝茶甚至过个夜,这钱总有吧?” 怀玉倒想看看这楚楚有多厉害。 第266章 猎杀燕王 第266章 猎杀燕王 时隔半年多,武怀玉再次离京出征。 上一次,他还是以东宫太子右卫率府从九品下参军身份,检校陇右行营医务,一个小小的医官。 而这一次,他是以东宫司经局太子洗马、崇文馆学士兼馆主,使持节盐州诸军事、盐州刺史身份领兵出征,并且还身负密职,六扇门刑宪司员外郎。 两千关中精锐府兵拔营出征,后面跟着八百辎重民壮。 赵信骑着马跟在怀玉身后,也是无比的感慨,“比咱们之前医院军还要强几分呢。” 这位长安牙人出身的武官,如今还被怀玉授为朔方局第四位主事,代号九头鸟。怀玉选他,是看中他以前在打小在市井里长大,后来又做牙商,对市井底层非常了解,很清楚的知晓贩夫走卒等底层人。 二月二,龙抬头。 天气明好,阳光明媚。 两千余人马排着整齐的队伍行进在官道上,士兵们挎刀扛矛,轻装前进,驮驴驮着府兵们的铠甲箭矢干粮等,后面辎重车上则装着粮草、箭矢、药材以及备用的铠甲等。 军官们普遍都有坐骑,有些富裕的府兵,也自备了坐骑,整支队伍,拥有的战马、坐骑、驮驴、挽马等,比兵员还多。 兵强马壮。 相比起去年去陇右,这次士气也更高昂,去年要面对的是大举入侵,不断深入,气焰嚣张的突厥大军,而这次只是面对梁师都这样的反贼。 对于点选去朔方当值戍守做州镇兵,他们还挺高兴,这意味着能立功,能抢战利品。 上次怀玉带了二十四个部曲,这次一点不比去年少。 要不是他再三拒绝,樊玄符和润娘她们,真要给怀玉安排剑一她们这群剑婢跟随,甚至还打算让怀玉把武家乐班带上呢。 寒风呼啸,但兵马士气高昂,边行走边唱歌。 唱的就是怀玉去年那支远征行。 四名高大魁梧的昆仑奴,举着皇帝赐给怀玉的双旌双节,在队伍中十分显眼。 二叔武士让的两个儿子这次皆随军,老大怀亮以三卫身份任亲兵队头,帮怀玉扛着三尖两刃刀,而老二怀运还未成丁,这次则充当怀玉的仗身,他背着天子赐给怀玉的玉具宝剑。 那四个昆仑奴黑如炭,绝对不是什么南海诸岛上土著,或是从交州占城真腊甚至是天竺弄来的当地土,是真正随海商从红海、地中海那边运来的非洲黑奴。 高大魁梧,黑的发亮。 这些家伙壮的如牛,可却被驯的如老黄牛,不过这些家伙武力值却不低,光着脚都能跑过奔马,投标枪更是厉害。 长安的贵族们就喜欢用这种昆仑奴,专门跟着马车后面跑,觉得贼有面子。 这四大黑炭后面,是怀玉的亲兵队,整整一百人,却没占用那两千兵额,因为这些并非府兵,而是武家樊家等安排的部曲、子弟,送到怀玉这里充个亲兵,跟着学习历练,镀个金,说不定还能顺便捞个功劳。 还有好些关系好的家族,这次也还应怀玉之邀,派了族人或管事带队,跟着辎重队一起行动,要去盐州开盐泽、贩盐的。 各家安排去盐州的人马,加起来都超过了那八百辎重营民壮,他们马骡更多,物资也更多,甚至还顺便客串起随军商团的身份,边行军边顺路做点买卖,为这支兵马行军提供一些丰富的商品。 怀玉的亲兵,五十个部曲,五十个各家子弟,这些身带干粮自备战马武器,没几个纨绔子弟,都是精挑出来的族中精英,要去朔方,起码也是能骑善射的,除了年轻,还没有什么经验资历,他们其实都是一只只斗志昂扬的小公鸡。 一路上,这些人都十分亢奋,左瞧右望,就恨不得路上能有个拦路剪径的大盗,或是不开眼的山贼。 他们也不想想,他们这支队伍正规府兵就两千,还八百辎重民兵,然后军官们带的家丁部曲、子弟,还有随军商团,加起来也都有一千多,还有上千充军囚犯,加起来超过五千人,乌泱泱在路上蜿蜒如龙,都看不见首尾。 得是多么不开眼的贼匪,才敢这么作死。 不过他们也并不知道,这半路上还真有一桩功名在等着他们。 怀玉要求每日行军八十里,然后就早早安营,这跟当初统领医院营没什么区别。 怀玉甚至都已经变的很有经验了,路上边行军边加强旗鼓号令的熟悉,每天结束行军后又还要严格扎营。 他甚至也在军中设立了医营,随营医校等。 虽说派出各种塘骑侦察,但一连数日,都是十分安稳,毕竟是在京畿行军。 从长安出发过渭水北行,经礼泉,溯泾河而上,距泾州也就五百里左右,这条路还是比较好走的,当年汉武帝派张骞出使西域,走的就是这条路,北走固原绕过六盘山,西入靖远,经河西走廊出西域。 行军是枯燥且无聊的。 半天行军,半天扎营,怀玉每天也跟军官们开个会。 更多的时候,怀玉在跟陈盛、李德奖、赵信他们研究飞蛇李五戒不断送来的李艺情报。 出发第三天,他们靠近豳州城。 太阳刚西斜,怀玉已经下令扎营,人马刚停下,飞蛇李五戒化妆成一个中年男子来见。 “李艺矫诏,称奉密敕,率兵入朝,率泾州兵南下,今日抵达豳州城下,豳州司马赵慈皓出城迎接,被李艺趁机夺取豳州城,并控制了赵慈皓,李艺挟迫赵慈皓一起攻打长安,······” 怀玉算下时间。 “这李艺叛乱的时间,还真跟你之前所说的一样了,紫气东来,泾州孟贵,十日之内,燕王龙飞,李艺不会真信了这个吧?” 李五戒告诉怀玉,李艺现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矫诏起兵,挥兵南下,也不是真想攻打长安,而是因为李艺得到了消息,朝廷已经知晓他要联合突厥叛乱, 豳州驻扎的统军杨岌已经得到兵部命令,正在征集府兵,随时要北上泾州,而皇帝还要派长孙无忌挂帅,尉迟恭为副,统大军来讨。 李艺原计划是要等突厥兵和梁师都联军南下再发动的,现在形势紧迫,李艺只好提前起兵,他选择假传圣旨说奉旨带兵入京,却是为突袭杨岌,并抢夺豳州,以稳固豳、泾二地,以待突厥、梁师都援兵到来。 李艺用兵确实是有些本事的,这一招很成功。 只是他并不知道,这一切其实也是皇帝有意为之,就是要让李艺离开泾州,更是要让他真正起兵叛乱。 平乱的战场,预设在豳州,李艺也将被终结在豳州,到时李艺首级送到长安的时候,不会有任何人再怀疑李艺叛乱了,因为李艺是泾州刺史,他没有半分理由,带兵出现在豳州。 “赵慈皓应当也是朝廷早安排好在那的人吧,甚至赵慈皓也是故意打开豳州城迎接李艺入城吧,否则李艺要是拿不出兵部调令、兵符,赵慈皓怎么可能凭他一句密敕就让他带兵进豳州城?”怀玉笑道。 一环扣一环。 这就跟围猎一样,李艺不知道自己早成了猎物,还以为自己聪明,殊不知他的每一步,其实都是早已准备的连环陷阱。 “赵慈皓是已故驸马赵慈景的弟弟,其妻子长孙氏,乃是长孙皇后的堂妹,他本就是去年跟随连襟李客师过去安插的,”李五戒笑道。 李世民堂妹夫,那自然是李世民的人。 “统军杨岌呢?” “杨岌有兵千余,他是李靖的老部下,之前也在秦王府任职,也是去年随李客师到豳州,年前刚升任的统军,就驻防豳州土桥,距州城不远。” 怀玉明白,这人也是早就安排到位的棋子。 为了围猎李艺,皇帝还真是用心良苦啊。 可惜李艺居然还一直没能察觉,还想着投靠突厥人,甚至想着建国称帝,这不是痴心疯吗? 隋末的时候,你投突厥人,跟刘武周他们一样借突厥之势称个帝建个国,估计还有很多人跟随,但现在什么时候了? 四九年投老蒋? 赵慈皓那就是故意引李艺入城,然后跟杨岌里应外合,其实他们俩个都足以把李艺拿下了。 可皇帝做事,十分稳妥,房谋杜断献策,做了十足准备。 赵慈皓杨岌发动第一波攻击,若是拿不下李艺也没关系,因为武怀玉恰好在这时路过,两千精锐关中府兵,保证能够一击必杀。 甚至灵州都督李道宗和会州都督李脩行,也早得秘旨,万一李艺逃脱了,他会在北面拦截,绝对不会让李艺逃到突厥人那去。 “赵、杨二人什么时候发动?” “他们在等我的消息,我等武侯的决定,” 怀玉看了看天色,还挺早。 “你现在回去告诉赵慈皓与杨岌,今日半夜三更,里应外合,一起攻入城中,擒斩逆贼李艺!” 见过李五戒,武怀玉立即召来一众军官,宣布封锁营地,暂停扎营,所有人备战休息,任何人不得出入。 面对军官们的询问,怀玉没告诉他们原因,只让他们做好天黑后急行军的准备。 虽然这行动看起来已经十拿九稳,但面对的毕竟是久负盛名的李艺,武怀玉还是不敢轻敌大意。 第267章 槊挑罗艺 第267章 槊挑罗艺 营地封锁。 气氛陡然变的紧张起来。 苏烈过来,“是不是有大事发生?” “也可能是例行演练。”怀玉笑道。 苏烈有些无奈,“我可是你的副手,真有大事发生,你不能瞒着我啊,我得有个心理准备。” 正说着,牛见武也提着条羊腿过来,“商团那里提前预订的,刚烤好,热乎着呢,香得嘞。” 怀玉一眼看透这家伙心思,“你也想知道?” “你总不能把我们全蒙在鼓里吧,况且真要有大行动,二郎你不也得向我们出示调令兵符才行?” 武怀玉虽得了皇帝承制拜封特权,还有双旌双节,但军队也不是他一人就完全说了算的,该有的程序还得有,否则不得乱套。 怀玉抬头望天。 弄的苏烈和牛见武也跟着望天,可除了太阳和云团,也没其它的,天气好着呢。 “再等等。” “等啥?” “等太阳下山,” 怀玉果然硬是等到了太阳下山,这才命令召集将士们。 暮色下,远山如黛。 武怀玉掏出了一封密信。 “豳州司马赵慈皓、豳州统军杨岌,半天前发出来的急信,泾州刺史、燕王李艺假称密敕,挥兵南下,已经骗取了豳州城, 李艺反了!” 此话一出,石破天惊。 大家都一时没反应过来,燕王李艺反了?还都从泾州杀到豳州,甚至都诈取了豳州城, 那不就在他们北边二十里了? 可为何得此重要军情,寿阳侯却还让他们在这里停止不动半天,等到天黑才宣布。 “我等虽奉旨前往盐州镇戍,但既然恰好遇上李艺叛乱,正是我等报效国家之时, 我已经派人与赵司马、杨统军联络好,约定今夜三更夜袭豳州城中逆贼! 诸君,讨逆平乱,建功立业,就在今夜!” “随我讨逆!” 群情点燃。 士气如宏。 兵马即刻拔营出发, 苏烈打马跟随在怀玉身旁,忍不住惊叹,“李艺真造反了?” “一会你就能在豳州城见到他了。” 苏定方忍不住惊叹连连。 他跟李艺也不陌生了,当年都在河北,那时李艺还叫罗艺,割据幽州,称霸一方,只不过罗艺虽猛,可却困守幽州一隅,被周边各路人马围观。 当年窦建德也数次发大军攻打幽州罗艺,苏定方还都是先锋大将,但就算强盛之时占据大半个河北的窦建德,也攻不下罗艺的幽州城。 罗艺打仗确实厉害,特别是他的幽州突骑,让人印象深刻。 “他怎么就反了呢?” 苏定方想不通,罗艺当年被诸路围攻,在幽州也是十分困顿,最后无奈向长安的李渊请求归附,后来随着唐军平灭了窦建德、刘黑闼等后,罗艺还主动的请求入朝。 他也成了大唐燕王李艺,列入宗室属籍,如今更是位极人臣的开府仪同三司,当官都当到顶了,怎么还要反? “说明此人向来心怀叵测,天生反骨而已。” “咱们现在直奔豳州,是不是有点突然?要不要先仔细侦察敌情,详细谋划部署?”苏烈提醒。 怀玉道,“要的就是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不可轻敌大意,我与罗艺几度交手,从没讨过便宜,当初夏主挥兵十万,都不能奈他罗艺和他的幽州城。” “师兄放心,我早有万全计划。” 怀玉和苏烈带着两千府兵精锐直奔豳州城,剩下三千左右的民兵、随营人员在后。 二十里路也并不远,虽是夜间行军,但也迅速靠近豳州。 豳州城。 李艺上午到的,不费一兵一卒就诈取豳州城,他率军进驻城中后,软禁了赵慈皓等一干城中官吏,然后让手下夺取城中府库,收集粮草、器械,分兵把守,准备明日出兵攻打杨岌。 不过李艺的行为,还是让手底下的兵将们不少人疑惑起来,本来李艺也是打着奉密敕之名,没有按正规程序调兵南下的。 现在他又这般进入豳州,甚至开始占领行为,更让一些不明底细的将士惊恐。李艺的心腹和知情的士兵也只是少数,一时也人心不安。 深夜,李艺军在惊疑不定中进入梦乡,李艺住进了刺史衙门,由他的幽州亲兵营守卫。 而更精锐的幽州突骑,却是驻扎在城外。 夜深人静。 豳州城里开始暗流涌动,许多人借着夜色掩护开始从各处悄然而出,行动起来。 豳州北门,临着泾河。 二月倒春寒,半夜寒风刺骨,一队泾州守军缩在城门洞里烤火,城头上的士兵也都是蹲在城垛下避风,盼着早点交班,也有士兵在偷偷的议论,为何他们现在会在豳州城里。 更夫的梆子声传来,夜半三更了。 豳州衙门有官吏带着一队衙役,挑着煮好的热汤饼来。 “奉上令,特意为值夜的将士们煮了汤饼,给大家暖暖身子。”一名身着绛公服的流外吏上前。 桶盖打开,阵阵面香扑鼻,还有香菜、蒜味,还有羊油味。 “哎呀,正又冻又饿呢,” 守门士兵们闻着味都围了上来,绛公服小吏便赶紧给他们打汤饼,热乎的汤饼,指甲盖大小的面片儿,煮的外软内筋道,汤汁浓稠,香味扑鼻。 接过打好的汤饼,也顾不得还烫,立马就喝了起来,边喝边转碗,那汤汁入喉下腹,立马让有些冻僵硬的身体暖和了起来。 “爽!” 很快,城门洞和城头上的当值守夜士兵,都一人一大碗,蹲在地上嗦溜起来。 有人边吸溜甚至还不忘记给绛公服小吏和民壮们几句赞赏,顺便把豳州衙门称赞几句。 绛公服小吏笑着的很热情,“大家不够还有啊,吃完再添,这大冷天的还要行军,晚上还要值夜,也太辛苦了。” 小吏拿着把长勺,蹲在面桶旁跟他们聊着天,谁吃的快吃完了,就给他们再添上一碗,“不够还有。” 一人连吃了三碗,吃的非常满足,正当他要打第四碗的时候,突然腹中一阵剧痛传来。 “嘶,” 手里的碗掉到了地上,紧接着人也跪倒在地。 很快,又有一个守兵也捂着肚子倒下。 接二连三的有人倒下。 “有毒!” 有人想去提刀拿矛,可站都站不稳了。 绛公服小吏看着倒了一片的那些士兵,仍然笑着道,“要怪只能怪你们跟错了人,跟着李艺造反,这是自寻死路。” 说完绛公服带人迅速给他们补刀,然后来到城门洞里,掏出了几包油倒在门轴上,然后迅速取下了城门栓,接着打开城门。 加了油后,笨重的城门被拉开,也并没有发生什么声响。 成功拿下北门后,约定的信号发出,很快早就潜伏到北门附近的杨岌就带兵迅速冲入豳州城中。 他们直奔李艺所在的刺史府而去。 杨岌所部千人,全都披着铁甲,甚至还都配备了擘张弩。 这一千府兵,五百是江淮弩手,去年随李客师调来协防突厥,另有五百是从河北魏博调来的骑兵。 魏博之骁骑和江淮之强弩,今夜联手出击。 弩虽机动性不如弓,但江淮弩手那也是久负盛名的强兵种,此时夜晚突袭,更显强悍,一路直向刺史府杀去。 沿途有值守警戒的泾州兵试图拦截,结果被他们连排弩箭统统射翻,而魏博骁骑此时更是在夜半无人的城中街道上展开急驰。 一直杀到了刺史府前,他们才遇到了些像样的抵抗,李艺的幽州亲兵急啸示警,拼死拦截。 可已经晚了。 弩手排射,骑兵也在马上用角弓弩疾射,冲近后,江淮弩手,瞬间又变成了江淮步槊手。 当年王世充起家靠的正是这江淮弩兵槊手,这可是能够硬刚骑兵的精兵,尤其是润州宣州一带的兵,那可是古代丹阳郡,自古出精兵。 刺史府前,无数火把照的亮同白昼。 统军杨岌这个时候也打出了讨逆平乱的旗号,让士兵大声的高呼李艺叛乱谋反,他们讨逆平叛的事实。 这让本来混乱的局面,越发的混乱了。 有的泾州兵从城中他处驻地赶到,听到这些话后,犹豫了。 而豳州城门已陆续被杨岌、赵慈皓他们的人马里应外合拿下控制,反锁闭城门,把李艺的一千幽州突骑和一千泾州骑兵挡在城外。 城里只有李艺的一千人马,可除了亲兵营在顽强抵抗,其余赶来的兵要么被隔在远处,要么已经开始犹豫畏缩。 真正知晓实情,并愿意跟李艺造反的人,毕竟还是少数,都这个时候了,谁还愿意再造反? 怀玉带兵赶到的时候,豳州城中仍是杀声大作,而李艺城外的两千人马,也陷入混乱中,有李艺亲信率部在攻城,想要冲入城中护主,而有的将领却犹豫观望。 苏烈率领八百骑兵最先杀到,对着在攻城的叛军就是一记背后猛冲,将其杀散。 武怀玉也带着步兵冲上来,边冲边喊。 高呼李艺叛乱谋反,他们盐州军讨逆平叛。 “谋逆叛乱者,十恶不赦,附逆从贼者,一律当诛。” “如被李艺欺骗裹挟者,赶紧反正,杀贼戴罪立功!” “讨逆!” “诛贼!” 李艺打着奉密敕入京的旗号,匆忙间也只带了三千人马来诈取豳州,李艺成功的诈取豳州不费一兵一卒,但他有件事情却忽视了。 他带的这三千兵,哪怕是他自认为较可靠者,但他真打出叛乱旗号时,能死心踏地赌上身家性命甚至妻儿老小家族的,没有几个。 武怀玉苏烈先是步骑一冲,然后一番大声宣布李艺叛乱,然后又让人大喊李艺已经在城中被诛杀。 城外这两千人马,几乎就溃散了。 毫无斗志。 再骁勇的幽州突骑,那也得为一个目标而战,还得是目标清晰,像今夜这般混乱,从将领到士兵,太多的人迷茫了。 这样的军队还怎么打仗,尤其是今晚这样的仗。 这就如同去年,曾被李艺送给建成的三百幽州突骑精锐,他们在玄武门前在薛万彻的带领下也很勇悍,敬君弘等率领的元从禁军也拦不住他们,可当尉迟恭在玄武门上,提着建成和元吉的人头展示,并宣布皇帝诏敕,称建成元吉谋逆做乱当诛后,他们立马就溃散了。 眼前豳州城下,如出一辙。 没有了斗志,没有了决心,那么再好的装备,再勇武的士兵,也打不了胜仗了,许多人直接就放下了武器,跪地求饶,高呼他们根本是被李艺骗了,根本没想过要造反。 还有人转身就对着原本的同伴出手,就为了将功赎罪。 武怀玉他们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控制了城外的两千泾州兵,包括那一千装备精良的幽州突骑,其中还有三百是来不及披甲的具装甲骑呢。 当怀玉入城的时候,刺史府还在战斗。 李艺被围成了王八,他的亲兵营还在战斗,李艺也披甲执弓战斗,可当武怀玉率领杀到,并亮出旗号,宣布城外的两千兵已经投降后,刺史府的叛军绝望了。 而杨岌等唐军则爆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虽然有人也奇怪怎么盐州镇戍兵那么恰好的就路过了,但他们知道,他们赢了。 很快剩余的叛军被砍瓜切菜一般的被屠了个干净,杨岌更是奋勇当先,最先杀进府。 李艺长史被杀,随军的妻子孟氏也被杀。 李艺没能逃出,武怀玉他们恰好的及时赶到,不及迅速瓦解了城外两千兵,也让城里的一千李艺兵没有一个能逃出城去。 关门打狗。 瓮中捉鳖。 李艺和儿子还想换装逃跑躲藏,泾州司马杜仲达与李艺的亲兵统军赵奇对视了一眼。 然后两人同时发难, 杜仲达一刀砍在李艺儿子脖颈上,而赵奇一槊狠狠的洞穿了主公李艺的胸膛。 李艺不可置信的看着赵奇。 这是他的义子,从他还是虎贲中郎将镇北平的时候就跟随他了,十几年了,他一直倚为心腹,却不料今晚他居然一槊刺穿了自己胸膛。 “为何?”李艺口吐鲜血,怒目圆睁,万分不解,任何人背叛他他都没这么意外。 赵奇拔槊,李艺死死握住,他咬牙抬腿一脚踢在李艺腹部,借力将槊拔出,鲜血四溅。 赵奇阴沉着脸望向倒地还在挣扎的李艺,“你不该勾结突厥谋反叛唐,我也不可能跟你叛唐,” 李艺死不瞑目。 一代枭雄,就这么草草落幕。 当怀玉看到李艺父子的尸体,看到李艺那怒目而视死不瞑目的样子,一点也不可怜同情他。 “验过了吗,确认是逆贼李艺?” “确实是逆贼李艺,” 怀玉松了口气,皇帝交待的重要任务也算圆满完成了。 比预计的要轻松的多,甚至太轻松了,主要的活都是统军杨岌干的,不有司马赵慈皓。 不过这大功少不得武怀玉和盐州官兵们一份,他们击溃降服城外两千精锐,又入城攻破刺史府,连李艺父子的尸体,都是赵奇他们献给盐州兵的。 而很多人不知道的是,今夜的战场外,还有另一场不见刀兵的战斗,那是六扇门飞蛇李五戒率领的人马的行动。 包括最后一槊击杀李艺的其义子统军赵奇,其实也早就是被李五戒策反了。 “他怎么就死了,” “他怎么可能就这样死了?” 最有些接受不了的是苏定方,曾经跟李艺多次交锋,对李艺评价很高,可现在看着李艺那怒目圆睁的惨死之状,虽然那脸很熟悉,确认就是李艺,他却有些不肯相信。 李艺那样勇猛的将领,居然就这么死在这里,死的甚至连个浪花都没掀起来? “时势造英雄,李艺非要逆天行事,岂不就连朵浪花都掀不起来就灭亡了,” “来人,把李艺首级取下装盒,快马送往长安!” “将所有泾州兵解除武装,营中看押,登记列编审查,严查李艺党羽······” 第268章 龙颜大悦 第26八章 龙颜大悦 天明。 豳(bin)州重新恢复安定,盐州长史韦思仁协助豳州司马赵慈皓张榜安民。 盐州司马苏定方与统军牛见武等正率兵用早饭。 “武侯!” 苏烈一边嚼着蒸饼,一边向来巡视的怀玉行礼。 “请苏司马、牛统军率盐州步骑饭后立即赶赴泾州接防,若有人敢负隅顽抗,格杀勿论。” 豳州已定,现在要趁机把泾州控制住,那里还有李艺的一些心腹党羽,必须一举铲除,不能让泾州乱起来。 “请武侯放心。”苏烈表示他带八百骑兵过去就行,步兵留下给怀玉。 “这里已经平定,我也不需兵马。” 况且皇帝还给怀玉秘旨,擒灭李艺后,泾州兵给他一千幽州突骑,还有三百具装甲骑。 昨夜混战,李艺三千人马,城外两千骑基本上没什么损失,城中兵马死了三百多,还有六百余被俘,如今这两千多都被收缴武器关在营中甄别。 凡知晓李艺谋反的,那必须逮捕送往长安交有付论罪,而不知情被假传圣旨骗来的,按皇帝旨意,对这些人宽恕不杀。 不过死罪虽免,但也不可能一点不追究,这些兵将被分调到盐夏边地,戍边三年,期满才能回,而普通府兵戍边,往往番期只有一年。 他们需要在边疆重新证明自己对大唐的忠诚。 怀玉问苏烈,“我现在要是把一千泾州降骑拨给你,你敢用吗?” “大多泾州兵也都还是被李艺欺骗裹挟而来,他们并不知情,若是让他们随某去泾州戴罪立功,他们肯定十分感激。” “好,那我拨一千泾州降骑给你,李艺那三百具装甲骑我就先留在这暂不给你了。” 手里又多一千骑,苏烈非常高兴。 “我这就去挑人。” “苏司马,如果这些人敢有二心异动,你可以直接斩杀。” “明白。”苏烈久经战阵,带兵本事很强,对于收编降兵这种事也熟,何况这一千泾州骑也是唐军,并非真正的反贼。 苏烈牛见武很快带着一千八百轻骑北上,随行的还有豳州统军杨岌,他带着本部一千人随后跟上。 怀玉送走他们,回到豳州刺史府衙。 豳州刺史去长安朝集还未返回,先前也是由赵慈皓暂掌事务,眼下武怀玉这位路过的盐州刺史却坐在了衙门大堂。 他已经跟赵慈皓、杨岌私下会面交谈过,怀玉也出示了皇帝秘旨,赵杨二位也很痛快的就让武怀玉暂主持大局。 砍了李艺脑袋送长安,把一些俘虏李艺的心腹党羽直接处死,死掉的也要寻到尸首砍下脑袋一并送往长安。 其它将甄别出来的不知情被裹挟的泾州兵中,一千骑调拨给苏烈带去泾州,三百具装甲骑划到武怀玉自己麾下等事,他们也都并不干涉。 杨岌率军去泾州,甚至也是得到怀玉的军令,没有上级军令,杨岌这统军可不敢轻易率府兵离开地团辖境的。 太阳升起。 豳州城中百姓经历了一夜恐慌,此时虽然叛乱平定,但城中依然戒严。 李五戒带着李艺义子统军赵奇、司马杜仲奇来见。 这两个李艺心腹,早被李五戒暗中策反,李艺却一直不知,最后死在了自己的义子手下。 怀玉打量着这两人,他已经看过李五戒报给他的二人注色经历,赵奇北平人,曾经是个孤儿乞丐,被罗艺赏了块饼收为奴仆,替他牵马,这家伙天生力大命硬,十四岁时跟着罗艺上战场,让他看马,结果他却也要上阵杀敌。 说杀敌有赏,也想吃肉。 李艺说他太年轻不会打仗,这小子不服输的披了两层甲翻身上马就冲入敌阵,然后头次上阵就砍了三个敌人脑袋回来,虽然他腹部也中了一枪血流不止,却仍得意回来请功。 因这表现,罗艺特收了这牵马奴仆做了义子,之后这家伙也是凭着勇悍不畏死的本事,屡立战功,深得李艺赏识。 到如今,年近三十的赵奇也是上府正四品上的统军,甚至还有个子爵在身,也早娶妻生子,也算是奴隶翻身。 这一切也是拜李艺赏识。 只是当李艺要造反,赵奇终究还是不愿意辛苦打拼来的这官爵妻儿送掉,年纪大了,也更务实了。 不过赵奇虽然大义灭亲,但在这时代,他这种人属于让人唾弃的反骨仔,毕竟李艺既是他上司,更是他义父,当年他是个差点饿死的路边小乞丐,是李艺救了他,后来还给了他出人头地的机会。 他就应当死忠李艺,哪怕李艺造反,他也不能有半分犹豫,那才符合时人的价值观。 武怀玉打量着二人许久。 杜仲达也是李艺幽州老部下了,但仍然选择了背叛他,李艺背叛大唐,却不想他的心腹也背叛他。 两人让武怀玉看的满头是汗。 毕竟武怀玉双旌双节、玉具剑在手,此时掌握着他们的生杀大权。 “给二位平乱功臣倒茶!” 李五戒便听话的给两人倒茶,毕恭毕敬,这又让二人看的暗暗心惊,因为他们早知晓这个巫婆其实是皇帝的人。 “二位平乱有功,本官已上表奏报朝廷为你们请功,朝廷嘉奖下来之前,有劳你们协助管理泾州兵, 赵统军,那三百甲骑,暂由你统领,本官派校尉武君威协助你。 杜司马,你则暂协助统管其它千三百余泾州兵。” 两人都主动请缨,愿意去泾州协助平乱。 “本侯已经派苏司马、杨统军他们前去了,泾州李艺余孽,不用担忧,” 果然。 当天下午,苏烈就派轻骑回来报捷。 他们兵马一到泾州,宣布李艺豳州叛乱被诛的消息后,泾州留守官将几乎没有抵抗。 李艺的弟弟李利与李艺的几个儿子还想带部曲据城而守,结果直接就被一群泾州兵给砍翻在地,割了首级,振臂一呼,顿时就全降了。 苏烈兵马血刃控制泾州,抄了李艺家,将他的族人姬妾奴仆部曲全部收押,并没收了他的财产。 虽然李艺在泾州也经营了快三年,但顷刻间瓦解,灰飞烟灭,有六扇门李五戒的人提供情报,李艺留守泾州的心腹党羽被一锅端。 连个漏网之鱼都没,根本来不及。 李艺早上才诈取豳州,半夜就被砍了脑袋,然后第二天中午泾州城就被拿下了,那些人一点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苏艺甚至还顺藤摸瓜,在泾州搜捕出来一堆突厥奸细探子。 自去年六月初四玄武门之变后,深感不安的李艺开始谋划叛乱,结果辛苦谋划大半年,被一天时间就瓦解了。 武怀玉立即将李利等逆党首级送往长安,向长安露布报捷。 二月初七。 东宫显德殿,早朝。 常参官们一如继往赶个大早来朝参,皇帝驾到。 皇帝让马周向百官通报消息。 李艺假称密敕,私调泾州兵南下,路过豳州诈取城池,囚禁豳州官员,抢掠府库钱粮,更暗中勾结突厥,欲引突厥兵再犯长安。 这消息一出,震惊满殿。 不久前还在宫廷宴会上,居于显要位置的开府仪同三司、燕王李艺,居然谋反叛乱,这太让人不敢相信。 “陛下,臣请立即率兵前往泾豳平叛讨逆,定生擒李逆回朝。”吏部尚书长孙无忌第一个出列请奏。 然后侯君集等武将也纷纷出来请缨。 “哈哈哈!” 李世民一阵大笑,笑的大臣们莫名其妙,李艺造反了,皇帝高兴什么?李艺那可是员有名的悍将,泾豳又是长安北面要地,控制着通往朔方的泾河河谷要道。 在这种地方叛乱,要是再引突厥南下,那岂不去年的战事又要重演? “陛下,李艺叛乱,须得立即应对处置,切不可轻敌,万一他勾结外虏,到时必糜烂京畿。”魏征站出来不客气的提醒皇帝。 李世民抚须。 “诸位爱卿莫慌,刚才马周只刚通报了一报消息,还有一报没说完呢,你们且安心听马周继续通报完。” 马周于是继续通报。 李艺上午诈取豳州,晚上路过的盐州刺史武怀玉,就带着盐州兵将和豳州统军杨岌的豳州府兵,在豳州司马赵慈皓的里应外合之下,夜半突袭入城,一举将逆贼李艺围歼于刺史府, 武怀玉还招降了城外李艺另两千兵。 惊讶声四起。 马周无奈的道,“诸公,我这消息还没通报完呢,且再静一静。” “还有?” 百官惊讶。 马周继续通报,武怀玉在豳州夜斩李艺歼灭收降三千叛军,然后又命盐州司马苏烈豳州统军杨岌等率兵急驰泾州,打了留守叛军措手不及,兵不血刃的擒灭李艺党羽,控制了泾州······ 马周通报完。 殿中久久无声。 “陛下,臣通报完了。”马周道。 殿中依然寂静。 许多人都不敢相信这消息,李艺造反的突然,但覆灭的更快,快到这叛乱和败亡的消息同时送来,都没半点间隔。 豳、泾两州乱党也一网打尽了。 如果说李艺阴谋造反被察觉逮捕,事机不密被抓,大家倒还比较接受,可这都已经反了,还在顺利的拿下豳州时,居然还来了这么大逆转,太惊人了。 连魏征都忍不住上前询问马周,这些消息确认过真实吗? “这捷报是随李艺首级一起送来的,诸公要见一下李逆首级吗?” 第269章 开国公 第269章 开国公 “豳州司马赵慈皓参与平乱有功,升巴州刺史,晋爵怀化县公。” “豳州统军杨岌,升豳州长史,晋爵新平县公。” ······· 皇帝心情大好,直接在金殿论功行赏,没有丝毫拖延,赏赐也十分大方,赵慈皓由司马升刺史,他父亲原是怀化郡公,爵位原由他兄长所袭,后来兄长尚公主,另封开化郡公,便由他降等袭爵为怀化侯,这次以平乱之功,晋为县公。 杨岌统军升长史,由下府统军从五品下,升为上州长史从五品上,官只升了一级,但爵位也由县侯升为县公。 殿上。 大家都知道赵慈皓和杨岌之功,远不及‘恰巧顺路经过’的武怀玉,现在同样爵为县侯的武怀玉,这次不知道又要怎么封赏。 皇帝坐在御座上抚着精美的虬髯,不时的哈哈大笑。 想当年他讨刘黑闼的时候也拉拢过幽州总管李艺,但李艺却并没有接受他这位秦王的好意,后来建成二次讨刘黑闼,李艺却主动的投靠建成。甚至后来李艺入朝后,还公然殴打李世民的心腹张亮,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 兼之后来又暗里给建成送三百突骑,这恩怨已久。 哪怕不论私怨,只以公论,李艺这种隋末反王,到了如今也肯定是要陆续收权的,李艺不肯让出泾州刺史之职,不肯交出兵权。 于公于私,都留不得他。 李艺有如肉中刺眼中钉,让李世民一直不舒服,现在终于舒坦了。 “武怀玉前往盐州,路过豳州遇叛乱能果决出手,还能收拾的这般干净利落,朕非常满意,避免了一场内乱, 大功!” “勋、阶、爵,皆晋一级!” 殿中不少人都知道,武怀玉如今是赐紫金,本阶是从五品下朝散大夫,加游击将军散号,从五品上的太子洗马兼正四品下的盐州刺史,还有上大将军勋官。 皆加一级,那就是晋从五品上朝请大夫阶,十一转勋柱国,县公爵。 “对三位平乱主要功臣的封赏,诸爱卿可有意见?”皇帝询问。 殿中百官无人出声。 一位郡王谋反叛乱被平定,三位县侯因功晋封县公,只是虚封爵的话,倒也不算什么。 反正这县公既无封地又无封户,还没有俸禄,朝廷惠而不费,但对臣子来说,毕竟爵位那是代表着特殊荣誉,更高的爵位就能享受更高的一些礼仪规格。 连魏征今天都没吭一句。 倒不是因为最近欠了武怀玉不少人情,甚至跟武家有了结亲之意,而是李艺造反这事确实突然,而且李艺的本事若是没能及时镇压,他占据泾、豳两州,确实会给朝廷带来巨大的破坏。 但现在他刚起事就被武怀玉灭了,这看似很简单,但功劳确实大。 大到魏征觉得就算皇帝给武怀玉个一二百户实封,把散爵晋为实封爵,他都没有反对的理由。 更多的人则是在下面暗暗羡慕武怀玉的好运气。 怎么去盐州上个任,半路上都还能捡下如此奇功? 比走狗屎运还要走运啊。 并州文水武家祖坟看来真是冒青烟了啊。 这样的好事都能让这年轻人碰上,还是说终南隐仙逍遥子羽化成仙后,一直在暗里保佑这弟子? “没人有意见吗?”皇帝又问了一遍。 仍无人反对。 实打实的功绩摆在那里,他们又不知道其实这一切并不是那么碰巧,而是皇帝与六扇门谋划布局半年多的结果。 他们只觉得武怀玉运气好,本事也了得,正好碰上了,还能迅速果决的出手平定,办的干脆利落。 甚至觉得这功劳只是勋阶爵各晋一级,都有些少了。 “玄龄,你草拟封赏诏书,通事舍人往泾州传旨加封。” 李艺虽被诛,但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夺去李艺国姓,复其本姓,夺去燕王爵位,以及一切官阶职事,削去封邑,没收所有财产,妻妾子女籍没为奴·······” 长孙无忌出列,“陛下,罗逆之弟罗寿现为利州都督,请陛下降旨,派人将其擒拿入京。” “罢罗寿利州都督之职,并削其一切官爵,籍没其家,立即逮捕入京。” 罗艺这种公然谋反了的人,就算死了,也不会放过其家族的,虽不会公开说诛灭九族这样的话,但其家几代直系都会被诛,妻女也都为奴。 连母族、妻族,甚至女婿、亲家等也会受牵连影响的。 罗艺家也是关陇将门,这次罗家起码这一支是连根拔起了。 而这还仅仅是开始。 随着罗艺叛乱被诛,先诛灭罗氏一族,紧接着就会慢慢的审讯牵连到罗艺的旧部、同僚、亲朋、好友。 最终会牵连多广,那就看皇帝的需要了。 朝堂上敏感的大臣已经察觉到,一场风暴正在形成。 有人欢喜有人忧,跟罗艺原来关系不错的人,已经惶恐不安了,如襄武郡公、左骁卫将军刘师立,刑部尚书、邢国公刘政会,这两人一个是玄武门九将之一,一个是李渊的太原元谋十七功臣之一,都是去年实封四十八功臣。 但两人却都跟李艺交往密切,甚至还是亲家。 罗艺谋反被诛,他们也很难撇的清干系。 中书令房玄龄直接当殿草拟加封诏书,不仅武怀玉晋封县公,其余诸如苏烈牛进武等也皆记功封赏。 他写好诏书,呈给皇帝观看。 李世民看着上面武怀玉晋封寿阳县公爵,想了想,提起朱笔,在上面加了几字。 寿阳县开国公爵,真封百户。 当皇帝把改动的诏书交给房玄龄重拟,下面众臣越发羡慕了。 武怀玉这平乱之功,真封、虚封县公皆可,皇帝最后还是给百户真封,成为贞观朝第四十九位实封功臣,极显圣人赏识。 有想张口反对的,但想了想还是闭嘴了。 这是极大军功,平定一个郡王谋反,还迅速收复两州,这功劳实封爵,也足够了。 要知道去年王君廓在幽州平庐江王李瑗谋反,事后可是得到了一千三百户实封国公,并加封左领军大将军兼幽州都督,又进从一品的左光禄大夫阶,还把李瑗家人口都赏赐给他。 李瑗也是王,但还是两字王,论本事比李艺差多了。 要真按王君廓平幽州庐江王李瑗之例,给武怀玉加封一个十二卫将军或是大将军,实封国公或郡公,拜都督,那都足够了。 现在仅是实封百户的县公,散阶都也只加了一阶,还只是从五品上,哪好意思再反对? 这可不是平定某个山贼草民,这是平定了燕王李艺啊。 房玄龄提着笔在殿上重拟诏书,笔走龙蛇,众官默默看着。 武家第四位公爵出现了,武氏家族还真是兴盛啊。 诏成,皇帝满意的点头。 “诏命吏部尚书长孙无忌为泾州道抚慰大使,前往泾、豳抚慰善后。” 长孙无忌顺便去喝点汤,做点善后工作,但也算是参与平定罗艺叛乱一事了,将来也算是多一笔资历。 当然,有些善后的事情,也需要长孙无忌这大舅哥兼心腹来办,比如要从罗艺家中抄出他与朝中某些权贵官员,幽州旧部往来密商谋反的信件之类的,到时要牵连追究,就需要一个能够领会皇帝心思,还能做主拍板的干将。 长孙无忌自然是最合适的。 李艺虽倒下了,可还有李孝常、李幼良这些建成心腹还没收拾呢。 “将逆贼罗艺以及其弟、子等首级悬于长安城门示众。” “将罗艺家中奴仆,分赏给武怀玉、赵慈皓、杨岌三功臣。” 百官羡慕。 纷纷感叹武怀玉好运气,又好本事。 还没到朔方,倒先是立下一桩大功。 通事舍人领了旨意,在百骑侍卫的护卫下,快马赶去泾州宣旨封赏。 五百里路,快马不过两天便到了。 此时的泾州城中,一切已经恢复平静,甚至都看不出这里有什么变化。 不过变化还是有的,曾经的燕王叛乱被诛杀了,原先的天节帅府,现在是武怀玉住着。 衙前,还树着天子特赐双旌双节。 天使风尘扑扑赶到,武怀玉带着一众官将迎接圣旨。 当天使把旨意宣完,所有人都很高兴,武怀玉则还有些小意外,本以为这次平乱,他只是个工具人。 也没什么难度,也就一天时间就收拾了李艺。 谁知道最后居然还能得个实封百户的寿阳县开国公爵,意外之喜,美滋滋。 赵慈皓和杨岌也晋封县公,但他们只是虚封,比怀玉差一截,但赵升巴州刺史,杨也升豳州司马了,三人还瓜分罗艺的奴仆,武怀玉独得一半,赵杨二人分一半。 可惜只是分罗家的奴仆,且只是罗艺家的,他兄弟等的不算,田宅等财产也并没分赏给他们。 可就算怀玉只分得罗艺家一半奴仆,也都是极大一笔财产了。 罗艺叛乱前可是开府仪同三司、燕王,还是十二卫的大将军,之前还兼十二军的天节将军,位极人臣了。 他家奴仆千人,姬妾都有上数百,通事舍人告诉怀玉,他起码能得到五六百奴仆婢妓。 “恭喜武公,荣升寿阳县开国公,恭喜开府,” 实封开国县公加柱国勋还带正四品职,武怀玉已经能够享受到大唐特殊待遇,开府,设置府官属吏! 第270章 开府 第270章 开府 大唐亲王郡王是可以直接开府的,可以置府官、还可以置国官,征辟幕府属吏。 而王爵以下,国公可以置国官,而国公带柱国以上勋官任五品以上职事,也可以开府置府官。 不过武德以来,跟立家庙一样,实际开府条件较高。 国公可以直接开府置国官、府官,而郡公县公,则要带五品以上的职事,甚至要带柱国以上勋才能开府。 武怀玉现在各个条件都达到了,实封县公、柱国、正四品刺史兼五品太子洗马,本品也是从五品上。 国官和府佐,都相当于家臣家吏,国官府佐是辅佐府主的,都属于视品的流外,不属于国家正式官员,可以由府主自行征辟招募,但须上报有司判补。 虽说这种贵族幕府属于私人幕僚,但也是一个不错的起身出身的,有此出身,以后也可以再转入朝廷省部或地方州县衙门任职。 国官府佐两套班子,虽说要自己招人甚至自己发工资,但这也是地位的象征,而且也确实能够辅佐府主。 武怀玉现在就可以征辟招人,县公国官可以设有大农、国尉、学官长、食官丞、厩牧长、舍人等十余人,比起郡公国公亲王郡王他们的国官,少了国令、学官长、庙长等一些。 国官这个班子,各司其职,比如大农主要就是掌财货出入,田园征封之事。最大的任务,就是比如武怀玉有真封了,封户在外地,那么每年他们就要代贵族去地方,向那些封户征税。 唐代的真封,是可以享受三分之二的国家税赋,三分之一则仍缴给朝廷。 一般惯例,真封食邑户,都是选三丁以上,两分归封家,一分归国家,上缴的就是国家的租调正赋。 大唐的正赋,是每丁纳粟二石、绢二丈,绢三两。 武怀玉得了百户真封,那么一年实际上可以得到两百丁的租赋,也就是四百石粟、四百丈绢,六百两绵。 这些就由他的国官大农,充当征封使者,与封地的衙役,一起上门征收。 实际上,贵族封家们征收封税的时候,往往多索裹头,要取中物,甚至还要交车脚钱等等,所以一旦被官府选中给贵族做封户,这绝对不是好事,往往在这些贵族的压榨下,封户亡命失业。 皇帝对一些宠臣,甚至宠爱的皇子、公主,给封户的时候,还会特意让官员去挑那些丁口多的大家族,有的甚至专挑一户六七丁以上的,这样同样的封户数,却有可能是别人实际数倍之封税。 给封主当封户,就跟承租公廨田、职田一样,那是人人畏惧躲避的负担,往往都是摊派到那些富农、小地主头上,要是没点关系打点,被州县点上,那就得脱层皮。 庙长、学官长、厩牧长、食官长等,也都是各自负责一块,舍人则主要是随侍、通传的。 国官班子主要是生活服侍的,类似于皇帝的内侍省,饮食出行这块的。 而府官,则主要是充当工作助手,相当于私人秘书,也有些相当于是师爷团队。 武怀玉是开国县公带柱国勋带四品以上职事府,可以征辟设置长史、司马、掾、属、主簿、记室参军、功曹参军、仓曹参军、兵曹参军、行参军、典签等,可以征辟十六名府官。 这些也是流外视品。 相当于一个大型私人秘书团队。 而大唐的亲王们,除了府国、国官,还有亲事府和帐内府、护军府,不过在李世民称帝后,已经取消了亲王们的护军府了,亲王不再直接拥有军队,保留亲事、帐内两个侍从护卫机构。 那位来传旨的通事舍人,在几个月前,还跟怀玉曾经同殿共处,那时怀玉刚从陇右还京,授通事舍人内供奉,是他们的员外职,他还挺瞧不起这年轻人。 谁知道,如今他仍是六品通事舍人,可武怀玉已经成了实封开国县公,更是成为使持节的刺史,如今都取得了开府同置国官府官资格。 赏赐很多。 加官晋爵,赐开府资格,甚至赏赐罗艺家的一半奴仆人口,皇帝确实够大方的了。 做为新皇加封的第四十九位实封功臣,虽仅只有百户真封,一年也就那么四百石粟、四百丈绢、六百两绵,还得自己派人去封地征收。 而他的封地,没出意外,正是划在并州文水县。 真封能得到的封税确实不多,但新皇第四十九位实封功臣,这就不一般了。 大唐公侯那么多,国公都不止四十九个,武怀玉一县公能实封就显得极不一般了。 等到夜晚。 李五戒、李德奖、陈盛、赵信四大主事,已经悄然来见,李五戒向怀玉汇报掌握的罗艺及其党羽的情况。 在拿下泾、豳二州后,李五戒也是带人最先搜查了罗艺府和其行李等,确实拿到了许多皇帝想要的东西。 现在这些东西都已经送到怀玉这边,怀玉一一看过并进行封存准备派人押送回长安。 不过李五戒她们并不是只查抄了信件。 这位巫婆,还趁机抄走了罗艺及其党羽大量的钱财,包括他们的一些产业,也被她第一时间让人控制,并转移走了大部份。 这笔钱财很可观。 李艺位极人臣,确实也极有钱,现在他的身家近半摆到了怀玉面前。 面对这么大笔钱,怀玉没动。 “把这些记入咱们朔方局,单独记一本,就当做咱们朔方局以后特别行动的公使钱。” 把这大笔财产收入公中,怀玉转手就给李五戒拨了一大笔钱,说是给他们第四房的公使钱,并说让李五戒给手下发笔赏钱。 “你自己也记得发,这段时间大家都辛苦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如今功成,朝廷虽也有赏赐,但咱局里也得给大家发些赏赐。” 从罗艺等反贼那弄来的钱,经这么一周转,成了局里公使钱,发给属下们部份做辛苦的赏赐。 就算以后被追查,那也完全经的起查,这不是贪墨私吞,这是正常的公使开支。 比起直接把钱分了,性质完全不同。 李五戒都极为佩服这位年轻上司了,难怪青云直上。 怀玉又特拨给陈盛他们三管事一人一笔钱,也让他们给自己的团队发笔赏,虽不如李五戒她们的多。 议事结束,陈盛他们三个退下,李五戒却还磨蹭着留下。 “还有何事?” 李五戒带人查抄罗艺府第的时候,不仅抄走了大笔钱财宝物,而且还把罗艺府中一些年轻美貌的姬妾带走了。 她现在要献给武怀玉这年轻上司。 钱财、美人,这些俗物,哪个年轻贵族能够拒绝的了? 可意外的是,怀玉听了她的话后,却只是轻笑了几声,笑的李五戒越来越不自然。 “属下保证这些人不会再有人追查。” “你把本县公当成什么人了?” “你替我做主?” 怀玉的声音变的低沉,甚至越来越冰冷。 李五戒被这年轻县公的威势吓的跪在了地上,她本来也只是一个乡下的江湖骗子而已,被张亮收编后,也算公门中人。 可当怀玉发威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依然还是那么的渺小卑微。 “掌嘴!” 怀玉轻喝一声,李五戒不敢有半点犹豫的就扇自己的脸,一连扇了十几下,很用力的,扇的脸都出了血,直接肿了起来。 “行了,” 李五戒这才敢停下手,但仍不停的请罪求饶。 “记住,以后不要擅作主张,尤其是这些事情,更不能作本县公的主。” “属下知道错了,再不敢了。” “那些姬妾,伱好好训练一下,等到了盐州,再安插出去吧。” 怀玉并没有让李五戒放掉那些女人,不是他没同情心,而是那些人本身是罗艺的家伎舞姬婢女,她们的身份就是奴隶,刑宪司不带走她们,她们也不过是被官府登记在册,然后分赏给怀玉他们。 李五戒本想弄来这些美人给怀玉,讨上司一个欢心,却不知道她犯了个大忌。 武怀玉也有意借这机会,敲打敲打一下这个下属。 上司必须得在下属面前立起威来,尤其是刑宪司这种秘密情报部门,李五戒这种江湖神婆出身的下属,越得小心,否则欺上瞒下是必然的。 干翻一个罗艺,好东西实在太多。 武怀玉明面上得到的赏赐够多了,所以并不想再去贪更多,何况,他并不完全相信李五戒,谁又知道李五戒私下弄走叛党财产和美人给他这事,就不是李世民故意在钓他鱼呢? 要知道李世民可是有这前科之鉴的,不久前李世民就故意派人给三省六部诸部的官吏们行贿送钱绢,还真有人收受了。 然后李世民就要杀了他们。 幸好民部尚书裴矩力谏,说皇帝故意引诱别人犯罪,这是不对的,不当以此加罪,又有魏征王珪等也跟着进谏,最后皇帝才算没降罪于他们。 不过怀玉自己虽没收,但那笔钱财他最后还是让留下,只是入了朔方局的小金库,这算是行动经费,皇帝知晓了,那怀玉也不怕。 虽然皇帝也拨给经费,但自己手头有钱,行动起来总更方便些。 他提起笔蘸上墨,铺开纸,开始在纸上写下寿阳县开国公开府国官、府官两班幕僚职位, 他可各征辟招募十六人,从长史司马参军事到大农、学官长、舍人,一个生活助手团队,一个工作秘书团队。 这三十二个职位,虽都仅是视品的流外吏职,但武怀玉却拥有直接征辟招募的权力,征辟后再上报吏部判补,这些他招来的人就成了国家公务员了。 这对贵族们而言,也是一项不错的隐形政治权力,毕竟取士授官本只是朝廷的权力,就算流外的吏,也是官府的权力。 但现在,拥有开府资格的高级贵族官员们,却可以开府自行招募一批人。 做为流外吏,哪怕是官场最低的阶层,但也已经是公门中人,能穿上绛公服与庶民区别,更能免除正役杂瑶这些,仅是这条,都是很大的福利特权,起码能安插自家族人或是亲戚了。 不过武怀玉没打算浪费这三十二个流外吏职位给自家亲戚只为避役,他还是打算真正的招一些需要且可用的人来。 即将到任盐州为一州刺史,还要统一千州兵,上马管军下马管民,身边得有一个自己的幕僚团队才行。 人家清朝的七品知县,都知道要请几个师爷分掌刑名、钱粮、书启等呢。 不过一时间,要从哪招这么多师爷、助手? 或许可以让人明天在泾州城张榜公开招募试试? 怀玉放下笔,拿起桌上的那道册命诏书。 寿阳县开国公食邑一千五百户食实封百户、柱国、朝请大夫,越看越喜欢,越看越高兴。 武怀玉独自一人,面对着那册命诏书笑出了声。 “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 樊兴老吹嘘说他二十岁以从秦王破薛举功劳封西华县开国公,如今武怀玉十九岁晋封寿阳县开国公,还是实封,比老丈人还强了。 而武士彟从龙起兵,随李渊攻入长安后晋封寿阳县开国公时,更是已经四十岁了。 这么一想,确实还挺值得小得意一下,如今可不比李渊开国之初,现在的爵位更难封,何况还是实封爵。 要说来,这次平定罗艺叛乱,他真没出太多力,皇帝和六扇门谋划这么久,最后功劳倒都让他领了,还真有些不太好意思,皇帝对他还真是很不错。 这样的皇帝,怀玉很佩服。 第271章 拜相 第271章 拜相 长安。 李世民在东宫与房玄龄杜如晦长孙无忌高士廉这四大天王议事。 参与议事的还有侯君集、张亮、周绍范、马周。 “封德彝要不行了,”李世民感叹着道,新年过后,右仆射封德彝在尚书省突然中风,被皇帝派人用御辇抬回家的,一病不起,越来越严重。 他的病情严重,直接瘫痪,手不能动口不能言,御医们都束手无策。 对于封德彝,李世民还挺赏识的,甚至一直认为他对自己忠心耿耿,他不知道封德彝当初虽曾兼天策府司马,对李世民进效忠之策,可暗里却又支持太子建成。 只是他一直做的非常隐秘,李世民一直不知道。而拜为右仆射后,封德彝更是拉拢房玄龄高士廉,把左仆射萧瑀架空,经常弄的萧瑀在皇帝面前下不来台。 可惜这个奸诈如狐的家伙,却突然中风倒地,此时不过六十岁而已。 中书令房玄龄和侍中高士廉也都觉得很遗憾,他们做宰相时间不长,跟左右仆射打交道,都更喜欢封德彝,觉得他能干,而且能协商,比萧瑀更好相处配合。 “朕已经派人去泾州向武怀玉求丹药了,也不知道来不来的及。” 话还未落,外面内侍来报。 右仆射封德彝之子封言道向尚书省报父丧。 封言道今年十一岁,封德彝的嫡长子,几年前李渊就把刚出生的第十二女许给了封德彝儿子,与宰相结为儿女亲家。 李世民感叹一声,“把去泾州问丹药的使者追回来吧,” “为封相辍朝三日,追赠司空,赐谥号明,特旨封言道不降等袭封密国公之爵!” “给羽葆、班剑、鼓吹二十人,羽林一百二十人护送下葬。” 右仆射封德彝一死,如今尚书省倒是百官无首。 之前左仆射萧瑀与右仆射封德彝不和,后来又跟侍中陈叔达在殿前争吵,甚至撸袖子干架,气的李世民推翻御案甩袖而去,后来便干脆把萧瑀罢相。 萧瑀罢相在家,气的也是大病一场,李世民听说后又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回头想想萧瑀其实也为大唐筹划献策,劳苦功高,于是下旨加封太子少师,之后还把长女襄城公主许配给萧瑀长子萧锐,结了儿女亲家。 但萧瑀也还是退居二线,没再授予实职。 可现在封德彝也死了,尚书省总不能一直没人。 “玄龄、如晦,你们二人来接掌尚书省,分任左右仆射。” 房玄龄推辞,表示左仆射为百官之首,需要一个德高望重的人担任此职,臣未在尚书省任过职,资历浅薄也无此威望,他举荐仍复萧瑀左仆射之职。 杜如晦也表示自己仅是兵部尚书,没资格任右仆射。 这两位皇帝心腹,都不想马上坐到那显要位置上。 李世民其实不太愿意让萧瑀再拜相,这老头有时太拗,不止一次在殿上跟大臣争吵,与陈叔达差点大打出手,跟封德彝这右仆射也经常针锋相对,甚至尚书省的官员们也大多跟他不和。 就连与中书令房玄龄侍中高士廉的关系也很不和睦。 虽然他确实忠心,但跟同僚下属都协调不好,那还如何做百官之首。 “萧瑀此人,严厉清正,却不肯容人之短,不善与同僚下属相处,”李世民叹了几声气,最后考虑许久,还是打算再拜萧瑀为左仆射。 “那右仆射此职,你们推荐谁?” 真要说谁合适,那肯定是武德朝的那些宰相们较为合适,有丰富的经验,但也正因他们是武德宰相,所以不太适合。 杨恭仁陈叔达宇文士及裴矩,都不在皇帝的考虑范围之内。 李世民本来想让房杜接手尚书省。 让高士廉当,他也推辞。 萧瑀复左仆射,高也不愿意跟他搭档。 杜如晦表示长孙无忌功高,可任右仆射。 皇帝在几个心腹里扫来扫去,最后看向有些跃跃欲试的大舅哥长孙无忌,长孙无忌年富力强,能力也很出众,更加忠心可靠,而且他也明显想要坐这位置。 “右仆射之位不能空缺,还要找一个能够跟萧瑀搭配的人,最好是年轻一些,多承担尚书省事务, 无忌,你来当尚书右仆射。” “陛下,臣资历不够。” 长孙无忌是吏部尚书,这虽是六部之首,但之前宰相都还不是,突然就成右仆射,有些迅猛。 “伱不要把这当成封赏,这是责任,尚书右仆射不好当,主理行政,天下大至兵马钱粮小至州县官员任免,均是职责所在,这个位置要年富力壮之人才能做好,封德彝就是倒在尚书省公房里的,他才六十岁,却心力衰竭而死, 萧瑀年纪也大了,一般人又跟他难以搭档,你年轻些,多挑些担子,也多尊敬礼让他一些,一起配合把尚书省统领好。” 皇帝让他不要再有什么顾虑,拿出他们当年那股干劲来。 长孙无忌顿时激昂,上前领命,拍着胸脯表示定不负皇帝期望。 吏部尚书空缺。 皇帝想了想,“如晦以本官兵部尚书检校侍中,摄吏部尚书,仍总监东宫兵马事。” “陛下,臣分身乏术,难以承担如此多要职。” 可皇帝还是让他辛苦一些,没有合适的人选前,宁肯先让自己心腹兼着,也不轻易授予他人。 “刑部尚书刘政会需要调整,也要安排。”皇帝表示。 刑部尚书先前是调凉州都督李幼良回京担任,然后又把灵州都督李道宗调回朝任刑部尚书,可很快又让李道宗再任凉州都督,再换了太上皇元谋功臣刘政会暂代。 房玄龄举荐左卫大将军豆卢宽,他之前是殿中监,再任礼部尚书,再迁左卫大将军。 侯君集则举荐张亮。 张亮心跳加速,眼里掩不住的期待。 可皇帝只是瞧了他们一眼。 “朕打算把安州大都督李靖调入朝任刑部尚书,兼太子左卫率,你们觉得如何?” 张亮心中一阵失落。 房杜没马上支持,却也没反对。 长孙无忌倒是表示支持。 “臣也没意见。”侍中高士廉也道。 于是,皇帝决定就以李靖为刑部尚书兼太子左卫率。 “利州都督人选,你们举荐一下。” 利州都督原先是李孝常,然后是罗艺之弟罗寿,这两任都督,都是建成的人,如今罗寿捉拿进京,利州肯定要好好清理一下。 “臣举荐韶州刺史武士逸,他原为益州行台左丞,在蜀地任职数年,对蜀地较为了解,且此人较为能干,政绩向来不错,” 举荐他的人是右卫将军张亮。 武士逸是武士彟的兄长,早年曾经辅佐元吉留守太原,还曾被刘武周俘虏过,但他被俘后还能刺探刘武周情报,然后秘密传给长安,帮助大唐收复太原,之后到益州大行台任职,表现确实不错。 武家以前是太上皇心腹元从,但如今武士彟已经获得新皇的认可,特别是武家年轻一代的武怀玉、武怀义兄弟俩,更是深得皇帝赏识,刚刚武怀玉还平定了罗艺叛乱。 李世民倒是觉得调武怀玉去做利州都督更合适了,毕竟他刚平定罗艺叛乱,现在却清理罗寿都督过的利州,很合适。 不过这念头也只是一瞬,武怀玉去盐州还有重要任务。 “玄龄如晦无忌你们觉得呢?” “武士逸确有治才。” 几人都支持。 “好,那就调韶州刺史、宣城县公武士逸为利州都督,” 皇帝目光在张亮脸上一扫而过,最后没忘记安抚下这个心腹。 “进长平郡公右卫将军张亮银青光禄大夫,兼安州大都督府长史。” “玄龄,中书省尽快拟诏。” 皇帝交待,要尽快把拜相诏书流程走好。 一日拜三相。 萧瑀复拜左仆射,长孙无忌拜右仆射,杜如晦检校侍中。 经过这番调整。 如今中枢,左仆射萧瑀,右仆射长孙无忌。 中书令房玄龄、侍中高士廉,检校侍中杜如晦。 仅剩下了五位宰相。 杜如晦还一人身兼吏部和兵部两尚书,裴矩为民部尚书,温大雅为礼部尚书、李靖任刑部尚书,工部尚书为左卫大将军卢宽调任。 御史大夫杜淹、殿中监宇文士及、内侍监张阿难、秘书监陈叔达。 尚书左丞魏征、尚书右丞戴胄、大理寺卿孙伏伽。 皇帝心腹马周,被授予门下省重职给事中,正五品职,分判门下省日常事务,具体负责审议封驳诏敕奏章,有异议可直接批改驳还诏敕。 马周从皇帝参谋,真正走到了中枢前台。 一连串的诏书颁下。 封德彝刚下葬,秘书监陈叔达母亲去世,上书请丁忧,皇帝准许,秘书监空缺,皇帝最后任命尚书左丞魏征守秘书监。 韦挺接任尚书左丞,王珪为黄门侍郎,温大临再拜中书侍郎。 当武怀玉收到这些消息的时候,他已经率人马沿泾河出萧关,抵达灵州,住进了之前侨置灵州城中的盐州衙门。 听说族中三叔武士逸升了利州都督,武怀玉挺高兴,从下州升中都督,正四品下,升正三品,连升三级官职。 武家出的第二个都督。 如今武士彟是凉州都督,武士逸利州都督,武怀玉盐州刺史,还有个武士棱是司农卿,武怀义是瓜州都督府司马,武士恪神机坊署令。 家族越来越兴盛了。 随着消息一起到来的,还有皇帝特赐给武怀玉的三十铤黄金,以及一道圣谕。 张阿难的义子张辅国站在堂上,以皇帝李世民的口吻道,“朕听说你们抄没罗艺等叛逆家产时,私自扣留了一些,还私藏了一些美人, 不过听说你已经把这些钱财都用做朔方局的公使钱,这次朕就不追究了,还有那些美人,你可以挑四个留下,其余的一半送京一半招募入局······” 果然一切都逃不过皇帝法眼,一切尽在皇帝掌握之中。 第272章 贤王 第272章 贤王 “回乐烽前沙似雪,受降城外月如霜,不知何从吹芦管,一夜征人尽望乡。” 灵州治所,回乐城。 这里是塞上江南,公认掌控河套的锁钥,虽然大唐立国后,主动放弃了丰州、胜州等东套地区,暂避突厥锋芒,可对西套的灵州,却是不肯让寸步。 从西汉始建灵州,到如今大唐贞观,这里已有八百年历史。 怀玉带着幕僚登上青龙寺中高塔,全城尽收眼底。 这座青龙寺始建于隋开皇二十年,距今也有近三十年历史了,见证了一个王朝的盛极而衰,也见证了一个新王朝的建立。 当年隋强盛之时,东西突厥都俯首称臣,隋军经常远征塞外,将那不服的突厥可汗打的仓惶而逃,灵州也兴盛无比,真正的塞上江南,鱼米之乡,还有盐川之利,边市贸易之兴。 黄河南岸的回乐城里修了青龙寺,而黄河北岸的灵武城中,则修了玄武观。 隔黄河的两座灵州城池,两座寺观。 武怀玉吟诗一首,引来众幕僚、部属们的称赞不已。 有那没读过多少书的关中府兵询问本地招募的幕僚,“回乐烽我们来时见过了,灵州还有座受降城?” 灵州地本地人,没有人不知道受降城的,不过受降城并不在灵州。 盐州州兵兵曹韦温,不愧是河东名门之后,立马道,“武使君诗中受降城,当是借用汉受降城,代指灵州吧, 汉代时,乌维单于死,其子儿单于继位,偏遇大雪,牲畜多饥寒冻死,匈奴部众不安,左大都尉欲杀儿单于以降汉,遣使求派兵接应,于是汉朝遣公孙敖在朔方高阙关以北塞外筑受降城,驻兵以接应···· 武使君奉旨使持节镇守盐州,定然能平逆镇虏,到时伪梁、突厥都肯定会有许多识时务者,反正请降·······” 读书多的士族子弟就是不一样,连拍马屁都能拍的很有水平。 相比之下,牛见武却只知道说卧槽,武公好厉害,出口成诗,牛逼。 出身乡野的许二愣子也只会说,“吊!” 牛见武等好奇的问,“那汉代筑成受降城没,后来又怎么样了?” 怀玉答道,“公孙敖筑成受降城后,汉朝嫌受降城仍离匈奴太远,遣大将赵破奴率两万余骑出朔方郡往漠北迎接左大都尉, 可惜事泄,左大都尉为儿单于所杀,匈奴发兵攻赵破奴,赵破奴反击胜利向南退兵,但距受降城不远处,被八万匈奴骑兵所困,赵破奴被俘,其军失军帅恐返回被处置,遂皆降于匈奴。 儿单于乘胜攻汉受降城,但城坚兵勇,久攻不下,乃入边境掳掠一番而归。” 汉受降城为接应匈奴降将而筑,可最后却搭上了自己两万多骑兵,后来成为一座孤悬塞外的孤城,被汉匈双方反复争夺占据,直到后来郅支单于西迁,以呼韩邪单于为首的匈奴率部重归单于庭,匈奴内患平定,此后匈奴世代向汉称臣,受降城才不再烽火不休。 历史上,武则天以后,东突厥复国,对大唐侵袭不断,唐朝派军征讨,结果大败而归,边疆形势危急,朔方道大总管张仁愿改变战术,趁突厥主力西移,在东套的黄河北岸修建了三座城堡,称为三受降城,首尾相连,以绝突厥南侵之路。 张仁愿的这个战略计划很成功,为抵御突厥立了大功,后来张仁愿还因此入朝拜相。 这三受降城,就是在丰州、胜州一带,也就是东套的前后套地区,距离灵州很远。 与汉代的受降城也很远,在其南面。 涛涛黄河川流而过,河面宽阔水流平缓,对岸的贺兰山高高矗立,这山这河,共同开出了一片塞上江南。 从汉到唐,这里一直都是西北边疆要地,利用黄河之水,也开垦灌溉了大量的屯田。 只要灵州不失,不仅长安是安全的,而且对塞外的游牧民族,也有很好的制约作用,进可攻退可守。 大唐正是牢牢占据了灵州、凉州二地,全能守住长安的北面安全,虽梁师都割据夏绥多年,但灵州延州不失,他就只能困在横山北成不了气候。 武怀玉来到灵州,城里城外转了几天,做着前往盐州的准备,发现这里真的很热闹。 虽是边疆前线,但比陇右那边热闹的多。 灵州这座军事重镇,给百姓商贩们带来了很大的安全感,这里的黄河也有不错的航运条件,带动着盐粮布匹牲畜等的贸易,十分兴盛。 城外那阡陌相连的田地,也让人惊叹,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黄河在河套却是灌溉出无数良田。 在这里,武怀玉甚至仿佛回到了渭北三原,渠道纵横,田地平坦肥沃,田野里一个又一个的屯子村庄。 很难想象,这里居然就是大唐如今的边疆最前沿,在去年这里甚至发生了数场大战,李靖在此不远的硖石跟突厥大军从早上战到天黑。 去年的这里一望无际的粮田上,到处纵横奔驰着突厥人抄掠的人马,甚至突厥人赶着牛马啃着大唐百姓的庄稼。 现在这里看不出那些战争痕迹。 城外田里,百姓们忙着开始春耕,道路上商贩赶着车马贩着货物络绎不绝,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不过春天,风沙也是真大。 这大风刮起来几天几夜停不了,漫天黄沙尘土,虽然此时的宁夏平原,生态要更好,但这风沙刮起来,也还是很惊人的。 这么好的地方,可惜却是边疆前线,突厥人时常来袭扰。 而就算如此,武怀玉也不是这的官员,他得去盐州上任,相比这塞上江南,盐州那才是不毛之地。 盐州更多的是戈壁荒漠,还有盐湖。 总共就两个县城。 灵州的粮,盐州的盐,塞北的牛羊,长安的丝绸布匹,在此汇聚。 灵州的城池很雄伟壮阔,也很高大坚固,突厥数次南侵,都只能望着高大的灵州城兴叹,一点办法也没有。 这座城对大唐来说非常重要,重要到后来安史之乱,李隆基弃长安而逃,奔往成都,太子李亨却在诸将拥护下来到这里,并在这里称帝登基,遥遵李隆基为太上皇,在中兴名将郭子仪、李光弼等带领下,唐军以灵州为大本营,一步步收复了关陇,夺回了天下,再造大唐。 而跟着唐军一起平叛的党项羌,后来成为晚唐的一镇军阀,控制盐绥,再后来宋朝一统中原,党项羌甚至割据朔方,建立了西夏,他们夺取灵州后,便以此为都,宋朝跟他们打了一辈子,也没能奈何西夏。 后来三十万宋军攻西夏,五路大军围灵武,也只是看到了灵武城墙,最后却大败亏输。 可惜去年灵州都督不是李靖,李靖只是行军总管,当时手里兵太少,否则颉利都未必能过灵州,更别说下陇右、奔关中。 如今老师李靖由安州大都督,调入朝中任刑部尚书兼太子左卫率,怀玉觉得李靖其实更应当在边关镇守,比如幽州都督、并州都督、灵州都督、凉州都督等,做刑部尚书,那真是浪费了。 在灵州呆了没几天,灵州的正主来了。 任城王李道宗回到灵州,复任灵州都督。 这位王爷一来,就马上派人来请武怀玉赴宴,要尽一尽地主之谊。 怀玉欣然前往,飞蛇李五戒搭乘他的马车,在车上向武怀玉禀报这位王爷的一些情报。 李道宗很年轻,比当今天子还年轻一岁,他跟皇帝的关系也极好,深得皇帝信任。 李道宗打了不少仗,但一直都是跟着李世民,以往并没有多少独镇一方的机会,所以声名不显,但怀玉可记得李世民后来曾经说过,当时名将也就李道宗薛万彻李绩两个半名将,那半个是薛万彻,因为薛万彻用兵不是大胜就是大败,不够稳定,而李绩李道宗二人,用兵不大胜亦不大败,稳如老狗。 李道宗居然能跟李绩并列当时名将,可知其很了得。 前年去年突厥入侵,他起码也是稳守灵州不失,而且看灵州现在这兴盛景象,也知道李道宗不仅带兵打仗比较有本事,安民治土也有水平。 “任城王是武德五年开始出镇灵州的,他刚到任,梁师都便派其弟梁洛仁引突厥兵几万人围攻灵州,刚上任的李道宗先是据城而守,然后待敌松懈之后,却突然率兵出击,以少击众,一举大败敌军。 后来梁师都又引郁射设侵占盐州故地,任城王也亲率兵马将其击退,并修驻乌城等要塞城堡屯兵驻守·······” 李道宗在灵州五年了,跟梁师都打,跟郁射设打,都不曾落过下风,就算颉利两次南下,都拿灵州没办法。 这个年轻的宗室郡王,仅以这些功绩,确实已经有名将气势了,只是因为此前唐朝没有真正决定要跟突厥全面开战,所以李道宗在灵州战略上始终处于被动,打来打去,梁师都始终没弄死,盐夏诸地也总是反反复复。 但这根本不是李道宗的问题。 “任城王有什么爱好?”怀玉问李五戒。 “任城王虽然年轻,但敬慕贤士,从不以势凌人,治军仁勇,爱兵如子,督守一方,也是百姓爱护。” 怀玉笑笑,“总不可能一点缺点没有吧?人非圣贤,任城王就算是贤王,可毕竟这么年轻,总该有点爱好,爱财、爱色、还是爱权?” 李五戒佩服这位上司。 “这位贤王不爱美人也并不太热衷权势,唯爱财尔,他在此镇守五年,在灵州占有良田数百顷,另外这位贤王还一直与突厥人贸易,灵州黄河上的货船,陆上的驼队,大多数都是这位贤王的,或是他参与的,” “还有一点,任城王与新拜宰相的右仆射长孙无忌有很深的私人恩怨,不可化解的那种,之前任城王被召回京任刑部尚书,据说也是长孙无忌向圣人进谏的,” “因何结怨?” 一个是皇帝大舅哥,一个是皇帝堂弟,都是皇帝心腹,为何会有化不开的恩怨? “据说当初他们都随皇帝征战,一个统兵出战,一个幕府参谋,后来还曾奉令搭档领兵征讨一路,结果因意见不和,李道宗执意率兵出击,长孙无忌却不接应,差点让李道宗战死,李道宗虽逃出,可麾下几乎全军覆没,双方因此成仇······” 这让武怀玉想到秦琼的大舅哥淮阳王李道玄,就因与部将史万宝不和,结果李道玄率骑兵率先出战冲入敌阵,史万宝却按兵不动,让李道玄这位主将战死阵中。 想不到长孙无忌以前居然也对李道宗干过这样的事,这换谁估计也忍不了。 “任城王真在灵州占地数万亩?” “嗯,有些直接在他名下,有些并未直接在他名下,在他名下的有数十顷,但全加起来确有数百顷地。” 这倒让武怀玉意想不到了,这么了得的年轻贤王,不爱权力不爱美人,偏偏这么好财? 不仅占了治下几万亩地,甚至还深入参与朔方的工商贸易,甚至暗地里走私? 李道宗才二十几岁,但李家以前可是关陇豪门,李道宗父亲隋朝时也是官至刺史的,更别说大唐建国时他才十几岁,就封公封王,赏赐不断,根本不缺钱。 难道说李孝恭好酒好美人,李道宗好财,其实也只不过是有意自污的一种手段而已? 毕竟,人总得有点缺点,总得让皇帝抓点把柄,这样皇帝才会放心,要是你真的贤良无比,没有半点缺点,跟个圣人一样,那皇帝就要考虑你到底在图谋什么了。 不图钱财不图美色不贪权势,那你想图谋天下? 李道宗既是皇族宗室,也是关陇军事贵族集团里核心代表,镇守灵州五年,还能再次出镇,说明他让皇帝很信任。 武怀玉相信李道宗在灵州干的这些占田、走私、贸易的事,李世民肯定很清楚,不说完全知晓,但知晓个七七八八是肯定的。 灵州很富裕,田地也很多,受战争影响,灵州到如今都远没恢复隋朝时的兴盛,这里人口流失很多,总的来说是田多人少,好多以前的良田甚至都荒废了,种不过来。 毕竟突厥人经常来,来一次就要抓些人走,年复一年,人口自然流失的多,中原内地也是刚刚安定,一时半会也没太多人往外迁移。 李道宗在这里占个几万亩地,不算啥大事,就算张士贵等许多军功新贵,在内地做都督、刺史,哪个不是有机会就占个几十顷地的。 对皇帝来说,如果仅是正常的买卖兼并,不要搞的太过火的那种强占抢夺,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走私贸易,只要不走私军械铠甲这些,也不是什么大事。 当然,这是污点,会记小黑本子上的,当皇帝哪天真要清算伱的时候,就会一一列出来。 “任城王占地数百顷,他哪来那么多人耕种?” “奴隶,任城王有很多奴隶,他还收了许多流民,逃籍成为他家部曲佃户,还有就是那数百顷地并不全种粮,许多地是放羊养马······” 怀玉点了点头,“好了,我都知晓了,你忙去吧。” 独自一人坐在车厢里,怀玉还挺羡慕李道宗,这一年得赚多少钱啊,不过既然知晓李道宗爱钱,不管真爱假爱,这盐州四大盐池的利益,得给他先预留一大份。 自己这盐州刺史,虽归夏州都督管,但以后盐州要发展,甚至自己要赚钱,还是离不开灵州这个交通枢纽,贸易大城的。 第273章 邀约 第273章 邀约 灵州都督府。 一般的官衙总是破破烂烂的,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官员也叫流官,流官们一般是不会修衙门的,这不关乎有钱没钱。 而是修衙门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就算主政地方经济发展的好,但如果花钱修了气派的衙门,反会被百姓认为是使用民脂民膏享受,就是上级也会有不好的评价。 故此,除了必要的维修,一般官员都不会去修衙门,衙门破烂点反而会让百姓们觉得这是个勤俭吃苦的好官。 但灵州都督府不一样,很气派。 李道宗在此五年,这都督府也就营造了五年,今天修个阁,明天修个亭,后天整下花园。 都督府占地很广,甚至有个小湖,搞的跟个江南园林一样,甚至很符合皇族郡王的气派。 李道宗一点也不介意灵州的官民百姓知道他比较喜欢享受。 任城王甚至挽着武怀玉的手,很自豪得意的跟他介绍着自己用了五年时间,把原来很残破的都督府如何一点点改造成现在模样的。 二十七岁的任城王灵州都督,十九岁的寿阳县开国公盐州刺史,两人都是那种高大英武的模样,皆着紫袍玉带,倒是引的都督府后衙的一群姬妾婢女们侧目围观。 李道宗非常热情。 热情到武怀玉都有点吃不消。 以前只听说李孝恭现在跟太上皇一样沉迷酒色,姬妾上百,然后武怀玉发现皇族老李家的好像都挺好这口。 李道宗在灵州都督府后衙,居然也到处都是莺莺燕燕,美婢成群,而且这些年轻的女子,皆着丝绸绫罗,珠光宝翠的,很好的展示了下李贤王的雄横财力。 而且李道宗的这些莺莺燕燕,虽然黑眼珠、绿眼睛、琥珀眼睛、蓝眼睛的都有,但却都偏丰腴。 李道宗长的很帅,跟李世民有些像,方脸大耳,留了副美髯,胡须还有点卷。 他见怀玉打量着那些美人,便大方的道,“寿阳公来朔方赴任,应当也没带女眷吧,不如从我这挑些去,看上哪个就挑哪个,要是都看上了,就全带走。” “哈哈哈,郡王说笑了,君子不夺人之美,这些都是郡王的女人,我怎能夺人所好。” “女人如衣物而已,”李道宗当着那些美人直言不讳,也不怕伤了美人们的心。 二月的灵州,还有些冷,尤其是风大。 虽然这灵州城墙和都督府的高墙,挡住了许多风沙,但李道宗还是选择在花园里招待武怀玉。 风大也不怕。 先是围起一圈幔帐,然后再叫来上百的美婢,直接围上几圈。 大有几分魏晋遗风。 肉屏风以前武怀玉也只是在史书上听过,如今却也亲身感受到了,那些身着皮裘丝绸的美人们,聚拢成圈,让处于其中的武怀玉,不仅养眼,而且能闻到阵阵的幽香。 这样的环境下,吃啥都香,吃啥也不重要了, 秀色可餐。 这真是棒子财阀即视感啊。 没什么大鱼大肉,也没什么山珍海味。 李道宗的接风宴甚至也没邀请旁人,今天这顿算私宴,只邀请了武怀玉一人,明天他才打算再举办一起大的酒宴邀请盐州文武,到时灵州官员相陪。 今天宾客只有李道宗、武怀玉二人。 至于那上百的美人,那都是背景,屏风。 第一道菜,奶香玉米。 就是加奶煮的玉米,煮的很嫩,很香, 看到李道宗用玉米宴请他,武怀玉都不知道该做何表情。 “这可是祥瑞啊,听说乃是寿阳公的尊师逍遥隐仙从海外得来?” “嗯。” 李道宗说他是从皇家御花园的温室里,好不容易才从皇兄那里得来了一些。 武怀玉觉得他不应当是在向自己显摆,毕竟武家经常吃玉米。 果然,李道宗也很坦诚。 “听说寿阳公家里有不少祥瑞玉米,我在灵州也有些地,也想种上一些,想向寿阳公讨要些玉米种子,” 他伸出手掌比划了几下。 “我用灵州十顷好地,换寿阳公一些祥瑞玉米种子如何?” 十顷地,那就是一千亩,就算再不值钱的边地,一亩几百钱总要吧,那起码也是几百贯了。 当然,具体还要看地,如果地块大,要是上百亩,甚至上千亩一块,那价值更高。 武怀玉没马上接话,他想知道李道宗到底是啥意思,这位在灵州据说有地几万亩,送怀玉一千亩,倒真不稀奇。 “听说寿阳公还有土豆、红薯,也都是海外来的好东西,我也各讨要一些种子如何,各以十顷地相求。” 嘶。 武怀玉都忍不住惊讶了。 灵州可是不比盐夏那种地方,这里是黄河百害唯富一套的河套平原啊,这里是塞外江南,这里的地很肥沃。 三千亩地,说送就送? “郡王若是想要些种子,我直接送郡王便是,哪还需要换地。”怀玉摆手。 “我虽为郡王,但也从没有白拿人东西的习惯,灵州的地也不值钱,不瞒寿阳公,我在这有很多地,地太多种不过来,大部份只能用来养羊牧马。” 第二道菜上来。 炸土豆片。 那土豆片炸的鼓泡,香香脆脆,很有功底,这明显就是武家传出去的做法。 第三道菜,拔丝红薯,同样明显是武怀玉带来的手艺。 李道宗用三道武怀玉传出来的祥瑞,还用的他的烹饪之法。 有意思。 “郡王有话直说,” 李道宗确实是个爽快人,他觉得武怀玉是个不错的人,挺欣赏,如今武怀玉来朔方任盐州刺史,那里有四大盐池。 以前李道宗就没少参与这青白盐的生意,唐军控制盐池的时候,直接制盐贩盐,要是让梁师都控制,或是突厥人控制了,那就私下交易贩卖。 总之,这盐州的盐,李道宗在其占了不少份额,甚至盐州的盐,最终也都是运到灵州集散销售的。 三千亩地与其说是买祥瑞种子,不如说是合作的基础,用来拉拢武怀玉这个新刺史。 李道宗希望以后,他能继续参与经营盐池之利,甚至希望武怀玉加入他一起,做大做强,共同富裕。 当然,也不仅仅是为了盐池那点好处。 还有就是与突厥、伪梁的走私贸易,这个份额也是很大的,武怀玉是新任盐州刺史,还不隶属灵州都督府,想要继续维持这个‘贸易’,绕不过武怀玉。 除了盐与走私,李道宗还想跟武怀玉有更深层次的合作,比如一起捕奴,在朔方,除了汉人和突厥人外,还有许多胡人。 既有早年间从陇右迁来的羌人,也有稽胡等。 稽胡也称步落稽,或是山胡,他们属于匈奴别种,源于南匈奴,南北朝时迁徙于河东、陕北的七八百里吕梁、横山山谷间,种落繁盛,与汉人杂处,耕种农桑,也放牧打猎。 梁师都控制的夏绥等地区,正是这些稽胡的主要聚居区之一,许多羌落、山胡,早前也都归附梁师都,这些胡人也是桀骜不驯,经常造反。 比如北魏年间就有稽胡首领聚众叛乱,自称天子,以云阳谷为大本营,四出劫掠。 从北魏到北齐再到北周、隋唐,山胡也没消停过,隋末时,离石胡首领刘龙儿也曾割据一方,自称天子,刘龙儿死后,其弟刘六儿与其子刘季真又继续叛乱,刘六儿还引刘武周军攻陷唐石州,杀官夺地,刘季真自称太子王。 后来刘季真自称突利可汗,以刘六儿为拓定王。刘六儿兵败后降唐,被封岚州刺史。 刘季真后来也降唐,授石州总管,还赐国姓,封彭山郡王,可惜后来又联合刘武周叛乱,再次兵败后,投马邑高满政,最终被杀。 黄河两岸的山胡很多,但较为松散,虽然勇悍,但难以成事。 隋末以来的刘武周、梁师都、郭子和、刘季真这些反王,都曾拉拢或裹挟了许多山胡、党项羌等,但这些羌胡,都只是他们的炮灰。 李道宗在灵州跟突厥、梁师都打了多年,就俘虏了许多羌胡,抓来后直接就没为奴隶,要么卖去内地,要么就送到庄园里种地,或是送去牧场放牧。 到后来,李道宗经常主动出击梁师都,其实就是奔着抢人去的,直接在横山山区里找那些羌胡部落,抢他们的牛羊,夺他们的钱粮,更掳他们的人口。 这买卖,一本万利。 反正李道宗能在灵州搞几万亩地,虽然只种了部分,但也都是靠这些奴隶种地、放牧的。 身为都督的李道宗都弄了那么多地和奴隶,他底下的那些将领、官员们,又岂不效仿。 再说了,上司都拿了,下面的人不拿合适吗? 李道宗想跟武怀玉这盐州刺史合作,他有兵马钱粮,到时武怀玉出兵配合,大家一起剿逆击虏,实际上就是捕奴掠卖人口。 稽胡,主要聚居区是在白于山脉以南,也就是长城以南,庆州延州绥州银州鄜州丹州,以及黄河东岸河东境内的石州、岚州、隰州等地。 而在白于山脉以北,也就是盐夏宥这一带,则主要是党项羌等羌人,和一些突厥游牧部落。 抓一个丁奴,能卖一万钱以上,一个丁婢也能值七八千,抢一匹敦马能值七八千钱,草马一匹也能值三四千,这还都只是最普通的低档价格,要是好马或美人、勇猛的战士等,价值还能翻番甚至翻几番。 所以这是一个极暴利的买卖,这已经不是战争,而是生意。 李道宗在灵州五年,灵州不仅成了西北的交通枢纽,军事重镇,也成了西北最大的一个奴隶交易中心。 从灵州到延州,再到庆州等,可以说,各都督府、州的将领官员,几乎都参与到了这捕奴贩奴的生意中来。 李道宗没瞒着武怀玉,甚至告诉他,这买卖其实不仅是唐人在做,梁师都的臣子们也在做,甚至突厥人也参与进来。 更惊人的是,捕奴贩奴最积极的,其实反而是那八百里山区的稽胡,许多稽查部落,为贩奴之利诱惑,哪里在意什么同族同种的,他们到处捕掠,然后贩卖,这些人因此还成了唐军的重要合作伙伴,唐军不仅不打他们,甚至还地暗里偷卖给他们一些淘汰的旧武器等。 这样的合作伙伴,李道宗、段德操他们有很多。 李道宗开诚布公,要把新任盐州刺史武怀玉,拉上他们的战车,一起贩盐、贩马、贩奴。 怀玉目光在那肉屏风上扫了几圈,他估计这些美人当中,估计有不少就是出身于八百里山区的稽胡部落,有的可能就是被稽奸给掳掠贩卖给唐人的。 第274章 斗奴 第274章 斗奴 李道宗府上的厨子手艺不错,玉米蒸的很嫩还有奶香,加上这玉米本就是糯玉米的种,更加香糯,土豆片炸的酥脆火候刚刚好,这些明显是从武家传出的手艺,倒有几分青出于蓝的味道。 再配上一杯柿子烧,倒也有几分高档大餐的味道。 毕竟菜虽普通,但在当下却是祥瑞,还没走进百姓家,而四面美人为屏,更添不同。 餐后,任城王拍了几下手掌,充做肉屏风的美人们散去。 “给寿阳公看看羌胡们的凶蛮。” 一队灵州牙兵,带上来一群锁僚锁着的奴隶。 “你们给新任盐州刺史武公表演下,最后胜者,本王赐你们自由,还赏你们一个女婢!” 李道宗的话在那群奴隶中引起骚动。 “那些人本就是羌胡战士,都是各部落里比较有名能打的,”李道宗告诉怀玉,战士俘为奴隶后还是比较值钱的,这些部落战士被人买去可以充当护卫。 除此外,他们还有一个去处,就是成为斗奴。 就跟斗鸡斗狗斗牛甚至斗蛐蛐一样,有人会拿这些战士奴隶去比斗,有的纯粹只是贵族的消遣,而更多的还是一门生意,比斗、押注。 在灵州,斗奴很流行,甚至有不少斗奴场。 连斗奴的方式也有好些种,有单打独斗,有两队相斗的,有赤手空拳搏斗的,也有刀剑相搏,甚至骑射搏斗的。 有点到为止的,也有不死不休的。 许多羌胡战士,如今沦为了专门的斗奴,如果表现好,还能获得不错的待遇享受,不过斗奴淘汰率也很高,毕竟就算是点到为止的表演,也容易意外伤亡,更别说伤病。 今天李道宗为了欢迎武怀玉,特意给他上了最高规格的表演,也是最具观赏性的战笼死斗。 与普通的比斗不同的是,战奴要在一个很小的擂台上打,而且是如囚笼一样围起来的,故此也叫囚笼死亡战斗。 以双人斗为主,不死不休。 贵族们喜欢见血的表演,至于斗奴的性命,在他们眼里那都不是人。 或者说,所有奴隶,在自由人眼里,那都不是人。 李道宗让人押来了两队战奴,一队党项羌,一队步落稽。 怀玉看着那些奴隶。 步落稽号称最后的匈奴人,从南匈奴归附内迁,再到前赵灭亡后散归晋陕的峡谷山区,慢慢的跟汉人杂居混血,其实这些匈奴人已经混血严重,比较汉化了。 在怀玉面前的这些曾经的部落战士,如今的斗奴,身材矮而粗壮,头大而圆。 阔脸,高颧骨,鼻翼很宽,上唇普遍胡须浓密,下颌仅有一小撮硬须。 长长的耳垂上穿孔,佩戴着一只大铜环,厚厚的眉毛,大眼炯炯有神。 或许是奴隶主们有意为之,大冷天的这些人穿着兽皮,戴头牛角、狼头等皮盔。 看着就十分野蛮。 怀玉甚至觉得他们这长相,有点魔兽里矮人的味道。 那大脸小眼宽鼻翼,四肢粗壮。 当然,其实也不是很矮,就是感觉很矮壮,但他估摸着都得有一米七五以上,甚至有几个可能有两米,因为长的太壮实,所以倒不显高。 另一边的党项羌斗奴,他们普遍髡发,中间剃光,两边留小辫。圆面高鼻,两腮肥硕,身体魁梧有如酒桶。 很有种游牧部族的普遍壮硕,脸大肚大,四肢粗壮,且很高大。 步落稽们很矮壮,党项羌则很壮硕。 山胡眼睛大,不少还是蓝眼睛,党项羌则许多细眼。 一个不大的擂台,还有栅栏围起。 两队斗奴,先抽签捉对比斗,死了的淘汰,活下来的进入下一轮。一轮比完,再来一轮。 两队各八人,三轮之后,就只剩下两人,最后既决高下,也决生死。 李道宗请武怀玉看下斗奴,就要死十五人。 怀玉都暗暗惊心。 他在长安虽然也买了不少奴隶,还在筹划着家里也搞男女各一支马球队,到时还想拉一些其它勋贵家马球队一起,搞个长安马球联赛啥的,打打比赛既可消遣观赏,说不定还能再收个门票下个注买点小吃赚点收益,还能给武家打点名气出来。 可谁想人家李道宗在灵州都已经玩到这地步了。 “郡王,这么好的斗奴,就咱两人观赏,不必生死斗了吧,不如点到为止?” 李道宗看着武怀玉笑了笑,“既然二郎要求,那便点到为止,不过事先提醒,点到为止可没生死斗精彩。” 一声钟响,比斗开始。 战笼里,步落稽胡彪悍,党项羌粗犷,都是顶尖的部落战士,甚至沦为斗奴后也有了丰富的决斗经验。 由于怀玉的干涉,由无限制死斗变成了拳脚搏击,不带武器,也不带护甲,光着膀子在笼里拳脚交加,拳拳到肉。 将对方打趴就赢。 从打死变成打趴。 但比斗一开始,双方就都非常凶悍的全力以赴。 因为有囚笼相隔,所以武怀玉和李道宗两人直接就在笼外观看,非常近距离的旁观,却不用担心危及自己。 第一场比斗的两斗奴,也是实力最强的两人,都是将近两米的铁塔般的壮汉,一个索头辫发戴大金环,一个地中海绑小辫,那胳膊粗的都赶上普通人大腿。 他们的格斗,凌历而又迅猛,跟怀玉印象里的格斗相差极大,要说观赏性,招式没啥看头,但论凶险,却十足。 都是战场搏杀的招式,招招奔着要害,处处下着死手,哪怕这场不是死亡笼斗,他们也没有留情。 没几招,两人就都挂了彩。 一个眉头被肘刀割开一个深深的口子,满脸是血,半边脸迅速肿胀起来,而另一个被一记摆拳重重打在脸上,牙齿都打飞了几个。 可他们丝毫没有停,也没有裁判叫停。 继续打,谁失误,谁可能就被一招打倒,甚至送去见阎王。 这般激烈的战斗,又是在狭小的笼中,双方都没打算拖延,几乎不过盏茶功夫,就已经结束战斗。 终究还是那个步落稽壮汉更胜一筹,一记重拳直接将那党项羌砸的趴在地上,生死不知。 李道宗拍了拍手掌,让人上去清场,扭头对怀玉道,“那羌奴的拳头慢了一点点,他的拳头也已经碰到山胡的下巴了,可惜就差了一点,山胡这拳不轻,直接把他砸晕了, 这些斗奴的拳劲很猛,能一拳砸死一头牛。” 护卫上前检查,那个党项羌挨了那么重一拳没死,只是晕过去了,被拖死狗一样拖下去了,获胜的山胡晋级下一轮。 他得意的走出笼子,来到场边休息,还有两个女奴为他揉捏肩膀放松,又有大夫为他简单的包扎伤口。 武怀玉发现那获胜的山胡的眼里,没有了战士的那种坚毅,他已经沦为了一个斗奴了,为了一场胜利而得意自豪,甚至还有心情伸手揉捏那女奴占便宜。 “打赢了好酒好肉,还能得到女奴一晚,打输了凉水剩饭,要是一直输,就会被送去盐池捞盐,或是去矿场挖矿,又或是去庄园种地,那些待遇可不及斗奴场。”李道宗道。 武怀玉想到了古罗马人的角斗士,想到了斯巴达克斯,想到了血与沙,想到了黄金面具,嗯,想远了。 按李道宗所说的,斗奴成了灵州的一个很有名气的活动,那些斗奴也成了一个职业,虽说伤亡大,淘汰率高,但能在斗笼里存活下来,并获得名气的那些人,他们也会在辉煌时很风光,美酒美人,除了自由,他们什么都不会缺。 虽然辉煌总是短暂的,某一天,某一场比赛,他们可能就死在了斗笼里,但对于许多战俘来说,他们宁愿这样死去,起码也痛快过风光过,尤其是那些被送进田庄、矿场、盐池的战俘们来说,与其暗无天日的做着苦役,牛马不如,倒不如搏一搏,每年都会有些有名的斗奴功名成就,成功获得自由放免,虽然极少,但总是个希望。 而有些斗奴在取得一定名气后,虽然也可能会伤病等,但他们也可能会被一些贵族豪强买去做斗奴的训练师,或是家丁护卫。 一场接一场的比赛。 每场都打的鲜血淋漓,甚至中间还有两个被毫不留情的对手给打死了,有个家伙直接把对手的脖子扭断了,另一个则是把对手,抱起砸在自己膝盖上,把对方的脊椎直接砸断了。 凶残无比。 任城王依然是那副优雅的样子,始终面带着微笑看着这血腥的一幕幕,怀玉大受触动。 跟这些人比变态,自己还差的远啊。 他发现,这时代许多人心理素质都很强大。 比完,还剩下十四人,成为最后赢家的反而是一个个头并不是最高,也不是最壮的步落稽胡,姓刘。 许多山胡都姓刘,因为南匈奴归附汉朝后,许多首领就都改姓刘。 如今许多山胡不仅姓刘,还都说自己是匈奴单于之后呢,甚至说自己有汉室血统,因为汉匈和亲多年嘛。 “这些斗奴都送给寿阳公了。” 武怀玉离开灵州都督府时,那十四名斗奴就跟在后面,除了他们,李道宗还送了怀玉十六名美婢,说是他刚来身边缺人服侍。 坐在马车上,怀玉看了眼手里的地契,李道宗给他的,一千亩田庄,加两个牧场两千亩,总共三千亩地,用来向怀玉购买一些祥瑞玉米、土豆、红薯的种子。 除此外,就是还有一份口头的盐粮交易协议,盐州衙门用乌白盐池的盐,换灵州都督府的粮。 当然这些都是能拿到台面上来的交易,真正的交易其实是贩盐、贩马、贩奴的深层合作。 武怀玉接受了这些,代表着他同意加入李道宗、段德操他们一直在做的这些买卖。 只是李道宗可能也想不到这盐州新刺史还是六扇门的人。 武怀玉将三千亩地的地契揣入怀里,直接在马车里就开始提笔给远在长安的皇帝写密奏,把他知晓的所有情况原原本本如实的一一记录上奏。 武怀玉相信皇帝早知道这些,所以他现在必须得上奏。 为了防止这密奏被人截获,武怀玉用的是六扇门里的暗语,信到了长安由特殊渠道直接送到皇帝御前,皇帝用约定的暗语本翻译就行。 他的密奏不经正规程序,不会到三省政事堂,不经宰相,没有其它人能看到,这种权力其实非常巨大,因为正常情况下,所有官员奏事,都需要经过正规的渠道,要经由尚书省、政事堂等,在皇帝看到前,由多级部门查看甚至抄写备案存档,并给出初步处置意见,甚至有可能直接被截留,根本到不了皇帝面前。 级别低些的官员,甚至根本没有直接给皇帝上奏的权力,只能向相应上级上报。 身为盐州刺史,奏事也得经过都省衙门,但做为六扇门员外郎,则可直接密奏天子,皇帝的回复也不用经过门下省政事堂等,君臣直接密信往来。 李道宗人真不错,但武怀玉只能如此。 马车在亲兵部曲的护卫下往城中原侨治的盐州衙门去,转过一处街角,骑在马上的陈盛突然大喝一声。 “什么人!” 话音刚落,突然一声尖啸。 “有刺客!”陈盛大呼一声,迅速抽出了皮盾挡在面前,然后跳下了马挡在马车前,“使君,有刺客,小心。” 下一瞬间,无数箭矢袭来,紧接着从暗处跳跃出一道道身影,他们持刀提弩扑来。 惨叫声不断响起。 有人中箭倒地。 陈盛死死护在马车前,并大声的指挥着亲兵护卫。 十几名部曲迅速的退后围住武怀玉的马车,举盾提弩,不离寸步。 另外十几名亲兵则抽刀举矛张弓,三三一组,迅速迎向那些来袭刺客。 李道宗送给怀玉的斗奴和婢女,暴露在两支人马中间。 刺客毫无顾忌的举着弩袭来。 美丽的婢女躲避不及,惊呼尖叫着,数人直接中箭倒地,血流满地。那十四名斗奴,虽刚才比斗多有受伤,此时却都大吼着迅速的散开,有的更是直接把死去的婢女提在手里当成了挡箭的盾牌,也有人直接迎着刺客冲去, 长街伏击,乱战一团! 第275章 女刺客 第275章 女刺客 马嘶人啸。 血腥弥漫,刀剑交鸣。 武怀玉迅速趴在了车厢里,他也没想到,在灵州城里,居然还能遇袭。刚从都督府出来,结果就有人埋伏在半路。 趴在车厢里的武怀玉不得不怀疑,这事是不是跟李道宗有关。 “使君,你没事吧?”陈盛在外面喊。 怀玉看着车厢上射入的弩箭,幸好避的及时。 “我没事,你们当心一些。” 武怀玉说完,便踹开车厢门,也跳下了马车。眼下这马车目标更大,躲在里面还看不清外面情况。 赶车的车夫已经身中数箭倒在那里。 拉车的马都中箭跪地不起。 目光迅速扫过四周,发现来袭者很多,而且看他们模样,阔面大眼,耳朵上戴大金环,明显就是山胡。 细观察,又发现这些山胡后面还有许多索头辫发者,那模样当是突厥人。 山胡们穿着皮衣裘袍,提着铜锤铁鞭大步冲在前面,穿着皮甲的突厥人提弓端弩在后面。 一名山胡壮汉咆哮着抡着一支巨大铁锤就甩飞了过来,怀玉迅速一个打滚,下一瞬间,他的马车就被击中。 马车被击中,半个车厢解体碎裂。 一名部曲被飞溅的碎片刺穿了脖子,倒地不起,口鼻都是鲜血喷涌而出,武怀玉见他已经没救了,顾不得其它,赶紧捡起他的盾和刀。 稽胡、突厥人已经冲到近前。 反倒是斗奴们顶在最前面,最先跟他们近身缠斗,这些斗奴没有武器,却依然凶悍。 武怀玉没退。 提着刀盾,大声喝令,三三为伍迎战,同时让人突围去报信求援。 这是灵州城内,只要能坚持一会,就会有援兵到来。 几名受伤的婢女慌乱的逃过来。 陈盛冲她们大喝,“让开。” 可她们就如同受惊的羊群,不管不顾的就冲进了他们中,似乎这样才能找到点安全感。 一名婢女白裙被鲜血染红,不知是别人血还是她的血,她满脸惊恐的奔过来,当她要与武怀玉擦身而过时, 陡然生变。 这满脸惊恐的女子突然袖中滑出一柄短刀,然后咬牙切齿的扑向怀玉,哪还有半分惊恐无助的可怜模样,那飞扑的动作,倒是十分矫健,明明就是武艺娴熟。 “狗官,拿命来!” 怀玉举盾,提刀。 陈盛从侧面猛扑过来,一把将这女人撞开,怀玉跟着一个盾撞,女人被接连撞了两下,重重摔倒在地。 可她一个打滚,又爬起来,提着短刀又冲向怀玉。 “狗官。” 沙尘暴天气,城中里漫天风沙,天上太阳都让风沙蒙住,灰蒙蒙阴暗。女人视死如归,嘴边流着血,白裙血染,仍提刀扑来。 怀玉甩动横刀。 这女人是李道宗送他的婢女之一,还是临时混入?一时他也搞不清楚了,这女人十分高挑,也很年轻,外表甚至有点柔弱感觉,甚至分不出她是稽胡还是汉女。 谁能想到,这女人居然也是刺客。 怀玉目光冷漠的看着她。 “本官与你无怨无仇,你为何行刺本官?” “你们都该死!”女人冷冷的喊道,边喊边冲。 可武怀玉不会再给他半点机会, 女人冲近,怀玉一个盾击,将她全力一刺挡下,再接连几刀将她砍的身形不稳,抽准机会,一脚将她踢倒,不待她起身,怀玉直接把刀架在了她脖子了。 但没有杀她。 他想知道她们是什么身份,为何要行刺他。 这后面是不是有什么人指使。 陈盛拿牛皮绳索将女人捆了起来,女人还骂个不停。 街上战斗仍在继续。 那些刺客很凶悍。 武怀玉的部曲亲兵们也很精锐,街道狭窄,两面都是坊墙,双方近战,武怀玉这边人更多些。 激战许久,相互倒下不少人。 刺客们十分焦急。 迟迟不能得手,时间越拖延越对他们不利。 果然,很快大队脚步声传来,武君威从盐州衙门带着一队人马已经杀到,“二郎,你没事吧?” “没事。”武怀玉脚踩着那个女刺客,一点伤也没受。 “已经派人去城外请苏司马带兵入城来了,” 武君威虽然带来的人不多,但却都是披甲战士,而且一来就是一顿弓弩齐射,紧接着持盾挺矛排阵杀去,凶悍的刺客们也仅是有些皮甲,持的也是刀锏弓弩,本就已经疲惫,这会再被一冲杀,立即不支。 刺客首领一声长啸,于是他们开始撤退。 武君威让陈盛带着原来的人留下继续护着武怀玉,他带人追击。 “别追了!” 武怀玉叫住了。 “他们跑不了的,”武君威表示。 “这是灵州城,这些刺客还是交给灵州都督府缉拿。” 武怀玉不想在这里被动,万一再被调虎离山更危险,他也不再回城里的盐州衙门,直接带着人押着抓到的一些刺客,带上受伤的部下,还有战死者的尸体,直接就往城外军营而去。 既然怀疑李道宗可能参与其中,那这里就不再安全。 就算李道宗不太可能公然出手,但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迅速出城。 一直进了盐州兵军营,武怀玉才松了口气。 今天这莫名其妙的遇袭,越发让他明白这朔方水很深,很危险。 听闻刺史城中遇袭,营中的苏烈牛见武等都很愤怒,纷纷来询问。 怀玉派了人去都督府通知李道宗一声。 敌在暗我在明,现在每步都更得小心。 他默默的思考着,要说他在都督府里,基本上已经答应了跟李道宗合作,甚至收了他送的三千亩地,以及送的斗奴、婢女等,虽还没谈合作细节,如何利益分配还没详谈,但正常来说,李道宗没理由再对他动手啊。 可偏偏在灵州城中遇袭,还是他刚从都督府出来,这时间拿捏的这么好,甚至位置埋伏的这好恰当,要说没关系又不太可能。 这让他很疑惑。 思虑许久,他还是打算小心提防,先看李道宗怎么说。 武怀玉去提审那个女刺客。 女人被牛皮索五花大绑,高挑的身体勒的更加紧致诱人。 虽然衣裙满是血污,仍难掩这女人本来丽质。 “你是何人,为何行刺本官?” 女人邈视武怀玉,“要杀要剐随便,废话少说。” “你要杀本官,总得给个理由吧,我初来乍到,自认为还没有得罪过谁。” “我是山胡,你是汉人,这还不够吗?” “我听说稽胡本是匈奴余部,汉魏以来,在陕晋与汉人杂居,已有数百年,又有什么仇什么怨呢?” “姑娘真有有仇有怨不如说来听听。” 被五花大绑的女子,心中早有赴死准备,此时见这年轻的汉人刺史只是问话,并没有刑讯侮辱,倒也没再那么敌视。 军帐外沙尘暴在肆虐着,风呼啸着,风卷着沙子拍在帐篷上,似乎随时要把帐篷拔起卷走。 帐篷里倒是很安静。 炉子上坐着个水壶,里面烧着水。 水开,怀玉还很平静的烤茶、煮茶,这套动作从容而又娴熟,并透着几分优雅。 茶香四溢。 “需要加盐加奶吗?” 女子没想到他给自己泡茶,不屑的摇头,“不稀罕。” “你从刚到现在,一直被绑着也没喝水,还叫骂了半天,我估计你现在应当很口渴了,这茶可是上好的剑南贡茶,蒙顶石茶团茶,虽说是去年的茶了,但放了一年的茶饼,反而更香。” “你们山胡平时有喝茶习惯么?” 女人愤愤的道,“你把我们步落稽当成山中野人了吗?” “也是,你们内迁都数百年了,与汉人杂居这么多年,早已汉化,在山里耕种桑蚕,也汉人也几乎没什么差别,部落里的头人,也应当有饮茶习惯吧。” 怀玉给他加了盐,又加了点奶,最后还撒了点白糖,然后放了片姜,撒了点葱花。 将茶放在女人面前。 “我给你解开,你不要乱来,你刚才也见识过我的武艺,你不是我对手,这帐外就是我的亲兵,你莫自讨苦吃。” 怀玉解开女人缚手绳索,不过仍没解开绑缚腿脚的。 “现在跟我好好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你来自哪,又叫什么名字,为何要行刺本官?” 女人也许是真渴了。 面前的茶香阵阵,她终究是没忍住,端起茶杯喝起来。 一杯茶饮尽,怀玉又给她续了一杯。 女人没马上再端杯喝茶,她坐在那里,眯起眼睛,似陷入了回忆之中。 “我家以前在黄河东岸的离石,汉人叫我们离石胡,”她缓缓开口道来, “据族里老人讲,我们祖上是汉朝内附的南匈奴一支,在前赵衰亡后,他们辗转来到河东北部的八百里山谷,与当地的汉族女人组成家庭,过起了寂寞而安定的日子, 但也不时会有朝廷的欺压,族里也总有人忍受不了而反抗,据说从北魏到如今唐朝,我们族也出过数个造反天子,不过最终都失败了。 隋文帝的时候,朝廷还征发我们稽胡去修筑长城,但还不算苦,后来杨广即位,横征暴敛,对我们稽胡也越来越压迫,我们离石胡首领刘龙儿便又号召大家起来反抗暴隋,当时几万人响应,连许多汉人都追随。 刘龙儿称帝没多久就被朝廷击败杀死,他的儿子刘季真后来联合刘武周和突厥人,又自称天子,后来被唐朝击败后降了唐。 他叔父刘六儿继续号召大家反抗汉人朝廷,继称天子,攻陷石州,但最终还是被击败,也无奈降了唐。 刘季真降唐后当了石州总管,刘六儿当了岚州总管,刘季真甚至还被赐国姓,封郡王。 但他们骨子里流淌的还是桀骜不驯的血液,而唐人也并没有真正的信任他们,双方互相猜忌,很快再兵戎相见,刘季真刘六儿先后败亡,许多离石胡被杀。 可武德四年,黄河西岸的稽胡首领刘佡成又聚兵反唐,攻入鄜州,后来唐朝派太子李建成率大军征讨,李建成击败刘佡成后,派人招降,刘等投降后,李建成却言而无信,假称派降众去筑城安置稽胡,却坑杀六千稽胡战士降兵。刘佡成等余部只得逃奔梁师都,可梁师都却假意接受,却寻机杀了刘佡成,然后把我们稽胡卖给唐人为奴·······” 唐初,稽胡跟唐军打过好几次,且规模都不小,一是刘龙儿刘季真父子俩还有刘六儿,他们是河东境内的离石胡,也是数万人,攻陷过唐朝数州。 还有就是西岸陕北的稽胡,在刘佡成等带领下,数次进犯到了鄜、延等地,打到了关中附近,甚至曾组成五万稽胡军,把窦轨打的大败。 可最终稽胡的几支联军都败亡了,如今的稽胡再没有一个能抗旗的领军人物,大量的稽胡更是沦为了各方劫掠贩卖的奴隶。 “如今的八百里山谷,曾经我们的家园,现在几乎成了地狱,我们东躲西藏,逃避着追捕,就跟孤魂野鬼一样,这些都是你们汉人造的孽,让我们有家不能回,甚至家离子散,家破人亡,沦为奴隶,成为异乡的孤魂野鬼·······” 武怀玉听了也很感叹。 不过他还是要提醒一下这女人。 “你说晋陕八百里山谷是你们的家,这话就有问题,你如果读过书就当知道,匈奴人原本是居住在塞外草原的游牧部族,后来南匈奴归附汉朝,汉朝可怜你们,才开恩许你们内迁,并在代北等地安置你们。 可你们并没有因此感恩,反而后来与羯氐等一起五胡乱华,开启我们华夏最黑暗的一段历史。 你们差点毁灭了华夏文明。 再后来,匈奴人建立的前赵灭亡后,你们在这八百里山谷定居下来,可你们也从没有安稳过,叛乱无常,时常劫掠·······” “呵,成王败寇,你们汉人是胜利者,自然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女人不服气的道。 她打小的认知里,她们就是可怜的,弱小的,被一直欺压,被逼迫的无家可归,甚至沦为奴婢的可怜人,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手都是汉人。 可现在武怀玉却说他们曾经差点灭了华夏汉家文明,这不是倒打一耙吗? 怀玉长叹一声,“你说的是实话,我说的也不是假话,这数百年来,纷纷扰扰,打打杀杀,也不是一句两句就能的清的,更分不出什么对错来。 你叫什么名字,还是说一说你的情况吧,你在任城王府中为婢,却又怎么成了刺客袭击我?” 第276章 吕梁山 第276章 吕梁山 女子名叫赫连金珠。 赫连勃勃那个赫连。 “老家离石骨脊山中,祖上是当年大夏皇帝赫连勃勃。” “我阿耶给我取名金珠,据说就是因为赫连勃勃最宠爱的女儿就是叫阿利金珠。” 女刺客的记忆打开,便停不下来。 一开始听她说老家骨脊山,怀玉还不知道是哪里,后来才明白,她说的那是吕梁山。 说文解字,吕,脊骨也。 骨脊山,正是吕梁山的另一个名字,河东吕梁大山连绵起伏,虽没有突兀而横绝天地,恰如巨兽横卧,背脊拱起,于是得名吕梁。 武氏老家文水,也是在这吕梁山一侧了。 吕梁正是离石胡的大本营,从东汉起,这个地方便烙上了匈奴印记,归附的南匈奴以及被东汉打败的北匈奴五十八部,二十多万人相继内迁进入河东定居,到东汉末年,曹操将其部分为五部,分置各地,选汉人为司马监督。 其中匈奴核心部份居住并州,被称为五部胡,五部胡分部安置于吕梁山区,计有三万多部落,二十余万口,加上代郡二十多万鲜卑人,总数高达五十余万,超过了当地汉人。 由于实行胡汉分治,加之士庶轻弱,多掳其为奴婢,于是使其怨恨之气毒于骨髓。 西晋末年,匈奴五部大单于刘渊在吕梁起兵,二旬之间,众已五万,僭越称汉,最终攻克长安,俘虏晋帝,西晋灭亡。 此后百余年,五胡乱华,号称十六国,这些大都与离石有关,都是当年汇集于刘渊帐下的,比如后赵石勒,以及后来建立大夏的赫连勃勃等。 吕梁山谷阻深,未尽役属,山胡凶悍恃险,数为寇乱。 山胡之间以地名区分,以黄河为界,河西称为河西山胡,分布于延、庆、鄜、绥、银诸州,河东则有离石胡、西河胡、汾州胡、上郡胡等。 离石胡向来是诸山胡中人数最多,实力最大的。 不过这些山胡也并不全是匈奴种,他们分散在这些封闭的大山之中,以匈奴种为主,但也有当初因杀胡令逃脱的羯族,以及鲜卑别部,还有羌、苗等,只是匈奴为主。 一直以来,吕梁山区,就是那些入中原争霸的战败胡人的避难所。 兵败之后,星散群山之中,也不时的出来搞点事,但更多的时候,都是被朝廷或是关中河东的士庶豪强们欺压,经常掳掠为奴为婢。 每到王朝末年混乱之时,从吕梁山区,到横山山区,这些山胡们也都会跳出来趁火打劫,当然最终不是做了炮灰,就是被人当成猪杀,抢掠钱粮,捕人为奴。 从北魏到北齐再到北周,他们都曾为那些山胡而头疼,称为胡荒。 李渊后来也是忍无可忍,让建成率军讨伐稽胡,下诏要跨谷弥山,穷其巢穴。 离石胡的首领刘龙儿、刘六儿、刘季真等也先后败亡。 “听耶娘说,前朝开皇的时候,山里的日子还算安稳,虽也要交税纳赋,甚至还被征召去修长城,但总归太平。可自大业起,日子就一天天艰难了,”她叹气,“炀帝被困雁门,突厥入关劫掠,我们这些山胡却遭了殃,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自那以后,吕梁山里也再没一日太平,刘龙儿说要带大家建立我们自己的国家,不再被欺压,大家相信他,都跟着从各山各谷汇聚他麾下, 可不管他如何在刘武周、李唐、突厥之间摇摆,最终他们还是被杀了,我们离石胡也溃散了,自那以后,日子更苦了,谁都可以来欺压我们·······” “山里已经没什么年轻人了,要么当年跟着刘龙儿父子起兵战死,要么成了俘虏,剩下的年轻人有的早年投刘武周,有的投突厥,有的投唐军,还有的投梁师都、郭子和等的, 打来打去十几年,我们山胡的年轻人死伤无数。 真正到如今能混出些名堂来的没几个。 曾做过大唐绥州总管的刘大俱,曾官至右骁卫大将军,但此人雕阴刘氏家族出身,虽也是匈奴右贤王刘豹之后,他家世代绥州豪强,祖父出仕北魏,后随孝武西迁关中地区,已经不算是一个正宗的山胡了。 太平年月,山胡们在山里起码也能过个安稳日子。 而乱世时,如果山胡们有个强点的首领,起码也还不至于人人欺负,可如他们现在,诸多有名望的大部首领,先后起兵败亡后,各部已经一盘散沙,再也聚不起来,彻底沦为了待宰的鱼肉。 “宁听汾阳人哭,不听离石人吵架。”女人无奈笑笑,他们离石胡说话铿锵激昂大嗓门,本来最是直爽的性子,如今却连生存机会都没有。 风夹着沙呼呼刮着。 武怀玉品着茶,倒差不多搞清这刺客来路了,吕梁山来的,离石山胡,祖上甚至还可能是曾建立过大夏国的赫连勃勃,这女人祖、父、兄三代人都先后参与了刘龙儿、刘季真、刘六儿、刘佡成等山胡首领的割据人马,但无一例外都败了,后来投梁师都,却还被梁师都当猪崽卖。 她们这些老弱妇孺,却也没逃过唐军的捕掠,从山里抓出来贩卖,沦为奴婢。 “我曾祖早年为隋朝修地榆林长城,后来突厥入围杨广于雁门,我曾祖还被朝廷征召去勤过王,当时那勤王军主将是云定兴,他有个副手是李世民,就是当今唐国天子,可惜我曾祖一把年纪勤王,最后死在雁门城下突厥人手中,连一文钱抚恤都没有·····” 她微微一顿,“后来我祖父便带着耶、叔他们随刘六龙起兵,相信他说的不会再任由汉人欺压, 祖父、阿耶、叔父们,都死了。 再后来,我阿兄们又走出山,他们加入了刘佡成的军中,被李建成招降,然后大兄随六千人都被坑杀,二兄他们随刘佡成投逃奔梁师都结果被诬叛乱也死了,三兄他们则是后来被李道宗带兵来攻所杀,” ······· 挺可怜的。 但世道如此,时代造成的。 汉人掳掠他们为奴为婢,骗他们当炮灰,但山胡强横的时候,照样到处劫掠,动不动就造反,杀官破城,一样抢掠钱财,掳掠人口。 赫连金珠家的男人几乎死光了,家也早不复存在。 老弱妇孺也被抓捕掳掠贩卖为奴,她恨这世道,也恨汉人,恨唐军,恨唐官。 但怀玉对她的话,也只是信一部份。 今天的刺杀,绝不是什么简单的个人仇恨,那是有组织的精密行动。 要在灵州城组织这么多刺客,发起这样的袭击,一般人是做不到的,更别说她只是一个奴婢。 “你是怎么跟那些刺客联系的?” 他还是怀疑李道宗,毕竟这个奴婢是李道宗都督府里的,也是她刚赏赐给自己的,结果半路遇刺客,这女人还拿着刀行刺他。 “我跟他们没关系,我也不认识他们。” “继续。”怀玉冷笑。 赫连金珠也不理会他的嘲讽,淡然的道,“今日那李道宗让我们招待你,给你们当肉屏风,让我越发感觉耻辱,而你们居然让我们的勇士们互相搏杀只为取乐,更让我愤恨。 后来李道宗直接把我们当牛马一样赏赐给你,听说你还是盐州刺史,到时肯定也会如那些狗官一样继续残害我们族人, 我下定决心要杀了你,出来的时候,把之前偷藏的一把短刀带上了,本想着以后寻找机会杀了你,却不料会半路遇到刺客袭击,我便直接出手了,只是想不到你居然有防备,可惜了。” 女人说完这些,很平静。 “给我一个痛快吧。” 他打量着女人表情,觉得不像是假话,但这结果实在难以让人相信。 “你还有家人吗,在哪?” “也许我阿娘、妹妹、嫂子、侄女等还在吧,但也早沦为了你们汉人的奴仆。” “如果你能好好配合我,我或许可以帮你找回你的家人们,甚至还你们自由,”武怀玉给她又倒了杯茶,“当然,前提是你得对我说实话,不能有半点欺骗隐瞒, 现在,我再给你一个机会,你如实交待,你的真实身份,你是受谁指使来行刺我,你跟那些刺客是如何联系的······” 赫连金珠不屑的轻笑了两声。 “我说的是都是真话,当然如果你想听其它的,我也可以说,比如说我是梁师都派来的,或是李道宗派来的,你想听哪个?” 武怀玉摇了摇头。 这个女人有点过于冷静,冷静的好像是受过专门训练的死士,让他越发不能相信她。 “既然如此,那你就先去好好反省一下吧。”怀玉叫来陈盛,特意交待,给赫连金珠挖一个地窝子,要仅容一人,然后把她关在里面,拿土覆盖起来,仅留点气孔呼吸。 “要挑一个四周无人的地方,要保证她在里面既见不到半点光,也听不到半点声音,这样她才能在里面好好反省,认真思考。” 女人毫无畏惧,挺胸昂首走了。 怀玉坐在那皱眉。 “其它几个俘虏的刺客呢,交待了什么?” “使君,我等无能,这些刺客早事先在嘴里藏了毒,被俘后都咬毒自尽了,什么也没问到。” 那几个一句话没交待就成了冰冷的尸体,这一个倒是说了不少,可她的话让怀玉不能相信。 一时倒陷入了僵局。 “使君,李都督来了。”亲兵队副武怀运进来禀报。 “带多少人来的?” “仅带了十余骑。” 武怀玉想了想,起身去迎接李道宗入营。虽然赫连金珠使的李道宗暗算他的嫌疑很大,可赫连金珠也不承认是李道宗的人,他现在也别无证据,李道宗亲自过来看望,没理由不见。 他也想跟李道宗见一见,好看看能不能看出点什么关系来。 第277章 借刀杀人 第277章 借刀杀人 “那个贱婢呢!” 灵州城外,盐州军营门口,任城王李道宗脸色铁青,一见到怀玉便询问,“武使君,我对不住你,一时不察居然让个居心叵测的贱婢混入府中,还差点谋害到你······” 堂堂使持节盐州诸军事、盐州刺史、寿阳县开国公在他地盘遇刺,尤其是这位还刚刚平定了燕王罗艺的叛乱,刚立下大功,结果在他都督的灵州城遇刺,还有个刺客更是他刚送出去的婢女。 这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这任谁都要怀疑他意图谋害拥有双旌双节的新任盐州刺史,还容易让人怀疑他是否跟刚叛乱被武怀玉诛杀的罗艺有关,是否也参与谋反,要不怎么要杀武怀玉? “请武使君把那贱婢带过来,本王要当面讯问她,看看到底是谁这么大胆敢谋害朝廷大臣,一定给武使君一个交待。” 武怀玉满脸的笑容,“郡王不要挂怀,区区一些毛贼,还奈何不了某,” “这事真跟我无关,那个贱婢叫什么名字,我马上去查。” 他送给武怀玉十六个婢女,如今有一个行刺武怀玉,他也只是得了初步消息,但具体是哪个,他也还不知道。 可武怀玉并没打算让李道宗见人。 他笑着请李道宗进了军营,反倒问起那些刺客来。 “当时情况混乱,我也不敢追的太深,便先出城了,不知道都督府可捉到了那些刺客?” 李道宗有些尴尬。 他接到武怀玉城中遇刺消息时,大吃一惊,然后立马派人封锁城池,全城搜捕。 可结果让人羞愧。 那么一大群刺客,居然消失了。 只留下了十几具尸体,可仅凭这些山胡、突厥人的尸体,也无法确认身份。 “刺客早有准备,提前准备了逃跑的路线,和藏匿的窝点,他们当时是从城中的水渠逃离,暂时还没查到从哪里上了岸,但我敢肯定,刺客肯定还藏在城中某处, 一定能搜出来。” 怀玉微微一笑,“某相信郡王,也相信灵州都督府。” 李道宗脸色铁青,怎么也没想到会遇到这种事情,武怀玉就差把怀疑写在脸上了。 他再次询问起那个行刺婢女来。 “那女刺客受伤昏迷,还没醒来,我们也仅知道她好像叫赫连金珠。” 李道宗想把人带走,怀玉道,“她受伤很重,可能醒不过来,我恰好会些医术,人还是留在我这,我想办法让她醒来,人一醒,我就通知郡王。” 任城王见状,也只好不再索要。 送礼送出了刺客,更重要的偏偏当时还有另一大伙刺客当街行凶,现在说跟他没关系,他自己都不信,偏偏刺客还没抓到,就这么消失在灵州城。 来的突然,消息的也突然。 这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武使君请在此营中好好休养,本王掘地三尺,也一定把这些刺客找出来,一定给武使君一个交待,也请武使君务必相信本王。” “我信,” 李道宗无奈的匆匆离去,不拿出点证据来,武怀玉不可能相信他。 一回到灵州城中,李道宗立即下令,增调人马,全城搜捕,同时通知衙门官吏不良人,还有坊正里长等一起,协助搜捕,发现任何可疑之人,都要立即上报。 向来脾气极好的贤王,这次是真的动怒了。 城外军营。 苏烈、牛见武、韦思仁、温扶、李德奖、张承德、武君威等一众部下,也都聚集议事,都在猜测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少人也都怀疑李道宗,只是不好明说。 刚见了这一面,武怀玉也并没有打消对李道宗的怀疑。 眼下也只能是暂时城外驻扎,加强警戒。 “使君以为这事到底何人所为?”私底下,苏烈询问。 “师兄以为呢?” “不好说。”苏烈看了他们带回来的那些俘虏刺客,虽然只剩下了一个赫连金珠,其余的都咬毒自尽了,但也能看的出,那些都是山胡和突厥人。 可又有许多疑点指向李道宗,他暂时脱不了干系。 “今日任城王邀二郎做客,难道不欢而散?”他问。 怀玉摇头。 “事实恰相反,我们相谈甚欢,还达成了许多盐灵配合的协议,我还答应任城王,明日要带你们再赴邀呢。” “那越弄不明白了。” “任城王应当不会跟罗艺谋反有牵连吧?”他想到一个可能,假如本来罗艺跟李道宗要一起造反,现在罗艺被诛,李道宗狗急跳墙也有可能。 “这个你放心,任城王跟罗艺谋反一事没有牵连,我能保证。” “难道这些刺客是梁师都派来的?” 怀玉笑笑,“也有可能。”毕竟武怀玉这盐州刺史,地盘可还大多在梁师都手上,他就是冲着梁师都去的,梁师都派刺客行刺,也是反击,很合理。 要没赫连金珠,武怀玉肯定也是要认定梁师都干的。 “咱们要不是率军离灵州城远点?” “暂时不需要,” 武怀玉心里还是觉得李道宗不太可能谋害他,毕竟任何事情总得有动机。 而动机往往就是利益,可他跟李道宗没利益冲突啊,要说有,可能也就是他到来后,盐州盐、奴、马这些走私贩卖的交易,可能会有影响。但问题是,他们刚达成了合作的协议,已经不冲突,甚至还成伙伴了。 再说,任城王李道宗毕竟不是罗艺,这位年轻贤王那是李世民的堂弟,向来有贤王之名。 李道宗送给武怀玉十四个斗奴,还有十六个女婢。 先前遇刺,那十四个斗奴倒有大半表现勇猛的上前拦截刺客,共有九人上前,死了三个,活了六个,都受了些伤,还有五个没上,四散逃避了。 十六个婢女,赫连金珠行刺怀玉不成被俘,剩下十五个,有五个直接被刺客弩射死街上,两个重伤,仅两个幸运的只受了点轻松。 如今十一个斗奴,十个婢女,都在营地里。 陈盛过来询问如何处置,“那些婢女里也许还有刺客。” “你讯问过了?” “斗奴、女婢全都讯问过了,交叉讯问,没发觉什么。” “女婢们确认了赫连金珠的身份,但她们都没想到她会行刺,” 怀玉想了想,“那十个婢女,重伤的先养着,轻伤的就让她们照顾重伤的,派人监视她们一举一动。 那十一个斗奴,上去拦截刺客的那六个,将他们由奴隶放免一次,充做我的部曲,至于另外五个,仍为奴。也派人先监视他们。” “给那六人,每人赏些酒肉,再赐每人一个女婢为妻。” “今日随行的弟兄,也都要重赏,受伤的好好照顾,不幸战死的,把名单整理给我,还有他们家中情况,我一会要亲自给他们家里去信,还要给他们家送去钱粮。” 武怀玉接着又叫来了李五戒,这女人现在伪装成了一个随军女伎的老鸨,手底下十来个姑娘,一群龟公小厮,倒也隐藏的很好。 “你之前在泾州豳州表现的很好,你在灵州城中可有眼线?” “下属之前主要是在洛阳长安活动,后来在泾豳活动,也主要是因为目标罗艺,灵州城里没有眼线。” “不过只要县公给我几天时间,我能进城里寻找些关系,肯定能够打探到一些消息。” “好,你找机会进灵州城,各方面联络打探一下情况,尤其是想办法跟灵州城里的突厥商人、山胡、党项羌等商人那里找点关系,看能不能弄到什么消息来。” 派出了李五戒之后,武怀玉想了想,又找来了李德奖。 这位李二公子毕竟关陇门阀贵族子弟,他爹之前做过灵州道行军总管,也在这里驻扎过,甚至在朔方的诸州,也有不少官将是他们家亲朋故旧之类的,甚至有些军官还是李德奖的熟人。 他让李德奖带上陈盛,也去灵州城里转转,各方面打听打听。 他希望能够发现些蛛丝马迹。 最后还让赵信与陈兴,以采购物资的名义,也进城去,他们则主要在灵州的坊市上转。 风尘暴依旧肆虐着。 出了这档子事,天气又恶劣,武怀玉便打算再灵州城再呆些天,情况不明,也不好贸然的往盐州去。 风呼啸着。 沙子刮在帐篷上沙沙的响。 这春天里的沙尘暴是真大,就算帐篷里面,半天功夫也蒙上一层土。 怀玉让脑子放空了一会,然后提笔给皇帝写信。 之前把发现的李道宗的一些占地、走私等信息已经密奏天子,现在又发生这样的事,武怀玉于是也如实的把在灵州遇刺的事密奏,顺便告了李道宗一状。 他还把赫连金珠讲的故事也一并写上。 虽说赫连金珠的遭遇,也并不全是李道宗造成的,而是自匈奴内迁以来,这几百年来一直发生的汉胡冲突。只是恰好如今新旧王朝交替期,这种冲突也就越发的激烈罢了。 但皇帝也应当知晓这些情况,这也是六扇门存在的目的。 他们首行是耳目,然后是爪牙。 为皇帝侦缉探听,也为皇帝行动。 几封密信写好,武怀玉郑重的用火漆封印盖章,然后叫来亲兵,让他快马送回京交给张亮。 密信会由张亮转呈皇帝,但张亮也无权拆看过目,只能皇帝亲启,这也是六扇门四大统领的特权,他虽是张亮下属,但也有独立性,这也有利于避免张亮控制这个特殊机构。 武怀玉估计他这几封密信送到长安,李世民看过后,不管这次刺客是不是李道宗派的,他这个灵州都督估计都当到头了。 虽然刚复任,可出这样的事,尤其是他在灵州搞这些搞的这么大,那皇帝就得好好考虑一下了,甚至刚拜右仆射的长孙无忌,可能也不会放过搞老对头李道宗的机会。 李道宗要是走了,谁会来接替灵州都督? 他忽然想到,难道有人想借刀杀人,表面是行刺他武怀玉,实际是要嫁祸李道宗。 那究竟是跟李道宗有恩怨,还是说想要图李道宗现在的灵州都督之职? 毕竟谁受益,谁嫌疑。 一头雾水,武怀玉感觉自己都魔怔了,也许真的只是梁师都干的,赫连金珠可能只是顺带一招离间计? 这种事情还真头回遇到,十分头痛,现在感觉谁都可疑。 历史上李道宗之后,谁担任灵州都督来着? 不是李靖,他已经入朝任刑部尚书,以后会更进一步做兵部尚书,然后拜相,再然后退休。 那是谁? 第278章 检校都督 第27八章 检校都督 东宫。 皇帝的卧室里,李世民跟大舅哥同榻而眠,彻夜长谈。 两人仿佛又回到了以往征战岁月,那时他们也经常这样同帐而眠,议事到深夜。 “朕免去刘政会刑部尚书之职,让李靖接替,他有没有怨言?” 刘政会是太原元谋功臣十七人之一,太上皇的心腹,早年是太原鹰扬府司马,当年与晋阳县令刘文静,晋阳宫监裴寂,一起跟太原留守李渊谋划起兵。 他出身河南刘氏,族出匈奴,属于北魏时汉化的稽胡,武德年间镇太原、都刑部,也算很有功绩,他曾被刘武周俘虏,但依然忠心不屈。 只是他跟罗艺是亲家,往来较密。 太上皇心腹、罗艺亲家,这些关系,都足以让刘政会靠边站,皇帝免去他刑部尚书,调光禄寺卿,也算是给他留有几分情面了。 “刘政会多有怨言,觉得不公,甚至还说罗艺不可能谋反。”长孙无忌对这位拥有免死铁券的太原元谋功臣,没有丝毫的偏袒,一句话就让他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皇帝冷哼出声。 “既然如此,那光禄卿也不要做了,除去名籍收回实封,令有司好好调查他与罗艺关系。” “刘师立呢,之前就有人检举说他姓氏应符谶想谋反,朕当面问过他,他说他在隋朝时官只六品,后来看错人,侍奉王世充做亲卫将军,洛阳平定,本当被诛杀,是朕赞赏他才干特赦免了他,并引为左亲卫, 去年六月,更是随敬德、君集等九将建功,如今实封千户郡公,拜左骁卫将军,这些都是我所赐,绝不敢有半点二心。 朕也相信了他,但也提醒他少与罗艺往来,可现在有人检举,刘师立仍与罗艺暗中往来甚密,这叫朕如何信他?” “亏朕先前还让他检校右武侯大将军,” 刘师立本是玄武门九将之一,也是皇帝密谋宫变的重要心腹,结果现在却仍跟罗艺纠缠不清,不顾皇帝的警告。 对此,李世民很失望,刘师立可是先前实封功臣第四等,与侯君集、张公谨并封千户。 刘政会跟罗艺往来,还勉强说的过去,刘师立实在不该。 “除去刘师立名籍,夺爵罢官,让他在家好好反省。” 皇帝还让收回刘政会手里的免死铁券,算是抵了一死。 “安业也跟罗艺有不少暗中往来联络,你知道吗?”皇帝问。 长孙无忌听的心中发冷,长孙安业是他三哥,当然两人同父不同母,关系并不好。当年他父亲长孙晟去世时,他兄妹还年少,结果长孙安业把他们母子三赶出了家门。 幸好当时舅父高士廉收留了他们娘三。 可高士廉虽是北齐安乐王之子,但在隋朝时仕途不畅,还因卷入政治争斗获罪,流放交州,舅母带着孩子们留在京城,也十分困难,可还是给他们一座小院,时常接济。 那段艰难的生活,也让长孙无忌兄妹俩早早成熟。 如今兄妹俩个,一个贵为皇后母国,一个成了尚书右仆射拜相,富贵无比,长孙安业不过右监门将军。 兄弟其实关系一直仍不好,不过长孙皇后出面,经常劝说无忌大度,才勉强维持了表面的和睦。 长孙安业是个不太安份的人,还嗜酒如命,可无忌五兄弟,老大长孙行布隋朝时为汉王库真,汉王造反后拒绝汉王入并州城,城破后被杀,朝廷抚恤,让他的弟弟长孙恒安为鹰扬郎将,不过这代兄受封的老二也没啥本事,没于隋乱。 老三安业名无宪字安业,出了名的好酒无赖,父亲一死就把父亲的续弦妻子和她生的儿女赶出了家门,没有继承他爹长孙晟半分本事,奢靡享受倒是一流,当年赶走年幼弟妹,等妹妹嫁给李世民,李家建唐,长孙安业又天天找妹妹讨要官爵。 长孙皇后这个是比较贤良的,可却对这个兄长的无赖请求,难以拒绝,经常找李世民为安业说情,凭此关系,让他一路做到了右监门将军。 可长孙安业并没有什么收敛,反而仗着国舅身份肆无忌惮。 那是谁的钱都敢收,谁的请求都敢应。 明知妹夫跟罗艺不睦,却还经常跟罗艺往来。 长孙无忌很嫌恶这个兄长,但他兄弟五人,如今除了一个还年轻的兄弟无逸,三个兄长也就剩这个。 李世民也是很清楚长孙安业的无赖的,叹了口气,“你回头跟安业好好长谈一下,这次朕就看在你们兄妹的面子上不追究他了,希望他好自为之。” “臣谢陛下洪恩,” 长孙无忌其实倒也愿意看到皇帝治安业的罪,最好是把这无赖流放边疆,可长孙安业又是他与皇后兄长,在外也代表着长孙家,他要卷入谋反罪,也必然波及他们兄妹。 这种无赖最好就是哪天喝酒醉死了,那是最好的。 “武怀玉在灵州城中遇刺,数十名山胡、突厥刺客当街伏击刺杀,甚至有一名刺客还是李道宗刚送给武怀玉的自家婢女,这事你怎么看?” 长孙无忌跟李道宗结怨已久。 当年两人同在秦王麾下,后来两人一同奉令领兵出击,可因意见不合,闹的很不愉快,李道宗不顾长孙反对,执意领兵出击,长孙无忌按兵不动,就是不出击,李道宗因此大败,差点身死,恩怨就此结下。 虽然皇帝也曾帮忙化解,可向来脾气好的李道宗却不肯原谅长孙无忌,毕竟换谁也难以释怀,那可是差点没命,部下几乎全军覆没,差点成了另一个李道玄。 可长孙无忌也不肯认错,他觉得当时李道宗鲁莽,轻率出击,要是他也跟着上,那全军都没了,所以就算李道宗战死,他都不会后悔,他得向秦王负责。李道宗兵败,那是他自己的责任,他还要参他一本。 长孙无忌见皇帝问到这件事,犹豫了一下后,还是直言,“臣以为任城王刺杀武怀玉倒不太可能, 这些刺客更可能是梁师都或突厥人派来的。 不过任城王身为灵州都督,镇守朔方五年,居然能让敌人这般公然在灵州城中袭击新任盐州刺史,而且还有个刺客是他刚送出的府中婢女,他也是严重失职的。” 长孙无忌也不客气的趁机参了李道宗一本,比如他在灵州占地数百顷,还有暗中走私回易等等。 “朔方那边问题很多,许多官将一心只顾着占地、走私,甚至带着朝廷的军队,忙着捕奴贩奴, 这样下去后果不堪设想,这次武怀玉遇袭,也是向朝廷敲响了警钟,不能再任由这样下去了。 要改变朔方如今局面,最好就是先把都督换了。” 李世民躺在榻上,仔细的思考着。 去年冬已经调李道宗还朝任刑部尚书了,可为了伐梁大计,李世民最终还是选择让久镇灵州的李道宗再回去都督,可现在他不免动摇了几分。 “让段德操接替灵州都督如何?段德操先前久镇延州,也一直与梁师都交手,且很有战绩。” “陛下不可,段德操虽很能打,但延州都督府的情况比灵州的没好到哪去,段德操去灵州,那不过是换汤不换药,最好是从朔方之外调人去。” 较好的人选是李靖,可李靖刚调入朝为刑部尚书兼太子左卫率,何况皇帝也并不打算让李靖出镇地方。 “侯君集接任灵州都督如何?”皇帝又问。 “陛下,侯君集一直跟随陛下,虽说冲锋陷阵十分勇猛,但还没有过独挡一面的经历,他连刺史都没做过,更别说如今大战当前,去做灵州都督。” 李世民也不由的感叹,侯君集忠心是足够的,可惜资历与经验不足,担不起这重挡,“要是叔宝身体健康就好了,他去做这灵州都督,朕最放心,可惜。” 皇帝又道,“原本你也足以担任此职的。” “臣愿意前往朔方都督,为陛下解忧。” “你现在是尚书右仆射,哪有再去做都督的道理,那岂不成了贬谪。” 灵州都督府虽仅是中都督府,但与凉州都督府一样,都是西北最重要的军镇,尤其是眼下越发重要。 必须得挑一个能力与资历都足够的才行。 李世民在自己心腹里找了一圈,结果居然没有一个合适的,秦琼病着,尉迟恭去襄州做都督了,程咬金任泸州都督,张公谨是代州都督,屈突通是洛州都督。 刘师立这检校右武侯大将军,刚被自己除名。 樊兴出任延州都督,李大亮是交州都督,郭孝恪是赵州都督,黄君汉是夔州都督。 李道宗本来也是深得李世民信任的,可现在不得不考虑替换,却找不到个合适的人选。 李孝恭倒是资历威望和能力都足够了,但李世民不可能放心让他出山。 其它刘弘基、长孙顺德、唐俭这几员大将,还有姐夫柴绍、段纶、杨师道,不论资历还是本事,其实也都足够。 可对这几位,李世民也并不太放心,他们不是太上皇心腹就是太上皇女婿,李世民削他们权还来不及,哪还愿意轻易授他们要职。 “干脆让武怀玉检校这灵州都督如何?”皇帝话刚说完,自己倒马上就否决了,“他还是太年轻了,资历不够, 你说让延州都督樊兴做灵州都督,夏州都督段德操做庆州都督,庆州都督段纶做延州都督,如何?” 长孙无忌想了想,觉得这样调动太大,本来八大都督刺史就是年前才定的,现在刚上任,又要推翻重来,不太合适。 皇帝也叹了声气觉得确实不太合适。 “让陇州刺史薛万彻接替灵州都督兼刺史,把盐州划入灵州都督府,武怀玉为灵州都督府长史兼盐州刺史,如何?” 灵州都督府长史只是个正五品上官,盐州刺史却是正四品下职,不过皇帝这个安排倒也很有深意,盐州刺史虽正四品下,毕竟只管盐州军政,但如果兼一个灵州都督府长史,那就能管灵盐宥几州军政。 夏州都督府划走一个盐州,则仍都督夏绥银三州,庆州都督府则督庆泾宁三州,会州都督则督会原二州,延州都督则督延、丹、鄜、坊四州。 不过宥州其实有名无实,所以灵州都督府,实际只有灵盐二州,薛万彻都督兼灵州刺史,武怀玉长史兼盐州刺史,二人各领一州,又一起统领都督府。 看的出,皇帝对非嫡系的薛万彻也并不是完全信任。 皇帝对薛万彻的能力比较信任。 “召任城王回朝,拜鸿胪卿。” “令有司严查灵州行刺案,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长孙无忌躺在榻上另一头,嘴角露出了笑容。 第279章 朔方婆姨 第279章 朔方婆姨 刮了几天几夜的风,总算停歇。 天气难得晴好,武怀玉也脱去紫袍玉带,便服出营,他没进灵州城,而是在城外附近转转。 灵州距离长安不过千二百里。 “长安与灵州之间,主要交通道路有三条,邠、宁、庆道尤为主线,从长安到了庆州环县后,也称环灵大道。” 怀玉他们来时走的是泾原道,经豳泾出萧关入灵州。 眼下他们这里,却是环灵大道的北端,靠近灵州城,路边有不少摊铺。几人做普通商贾打扮,进了一家摊铺。 路边上支起的一个茅草棚,一个妇人带着几个孩子。 “客官,尝尝我们家的剁荞面吧,好吃不贵又实惠。” 妇人粗布裙荆木钗十分朴素,既要做生意还要带孩子,背上一个小娃娃,旁边一个两岁左右的跟着,灶边还有三个孩子,大的可能十岁出头,小点的六七岁,在帮忙干活。 没看到男人。 “哦,听说剁荞面也算是朔方特色,定要尝尝。” 张承德问,“你家剁荞面多少钱一碗,大碗小碗,面汤要不要钱?” “五文钱一碗,大碗,添点面汤不要钱。” 韦思仁则打量了下这简陋的铺子,看着那几个孩子脏兮兮的有点嫌弃,又看了那桌几也都有层污渍,那粗劣的陶碗甚至还有不少缺口,便想要换个地方。 怀玉倒没那么挑,笑了笑,“五文一大碗,那倒真不算贵,你给我们每人来两碗先。” 妇人笑着应下,却并没马上迈腿去做。 倒是市井里奔走惯了的赵信笑着去摸钱,直接抓出钱袋,上好的开元通宝一个个数在桌子上。 一行七人,数了七十个钱。 那妇人见状,眼睛放光,连声说着谢谢,然后赶紧过来数钱,每数十个摆一摞,数了两遍。 “客官莫见怪,山野村妇愚笨。” 韦思仁皱眉,“我们还会缺你那碗面钱?” 妇人只是赔着笑,然后收了钱,转身开始忙活。 刘绪看着那个面色憔悴的妇人,“五个孩子,居然都是女孩,看她们年纪,应当还有兄弟什么的, 这妇人年纪当不会超过三十五。” “说五十三我都信。”韦思仁见桌几简陋又脏,还特意叫个丫头弄来水和抹布,可看了那抹布后又嫌弃无比。 刘绪倒是挺自然的坐下,见韦嫌弃,还扯了把草给他擦拭了一遍,“这剁荞面那是朔方婆娘们的拿手本领,这姑娘长到八九岁,作母亲的就要手把手的教女儿学剁面, 等到姑娘及笄,剁面技术已学到家了。 在朔方,姑娘会不会剁面,剁的好不好,那可是小伙子们找媳妇时衡量对手手巧不巧的重要条件。 要是哪家姑娘不会剁面,剁的不好,那都不容易嫁出去。 黄土高原上人家,剁荞面还是待客的上等饭食呢。” 刘绪打小吃百家饭长大的,对这个剁荞面铺有着别样的亲切感。 关中的面食种类很多,各有千秋,剁面重点是剁,不过也不算复杂,一般用的剁面刀比较特别,不是普通菜刀。 刀约二尺长,寸宽。 那妇人早就把荞麦面揉成一个圆团,此时有客人,便把面取出放面案上,然后用擀面杖把面团一部分擀开,接着双手握刀,开始由前向后剁。 动作娴熟,十分麻利。 顿时,一根根面条很整齐的排列在面案上。 剁一次,算一刀面,下锅里煮,一刀面能捞三四大碗。 妇人动作娴熟,剁的面根根分明,粗细一致。 她家的两个大点的丫头,也跟着揉面、擀面、剁面,另一个六七岁丫头则帮忙烧火。 妇人剁完一刀面下锅,然后背着孩子过来。 “几位客官,咱家的剁荞面若是搭上咱灵州的羊肉臊子,吃起来更是鲜润滑爽,面香可口呢,可要配上臊子?” 怀玉觉得这妇人挺会做生意,没有一开始就推销加臊子,而是面已经下锅了,这才来推销。 “多少钱一份,羊肉新鲜不,”赵信笑问。 “都是一早才从屠夫那里买的现宰的羊肉,炖煮一早上,香的嘞,不贵,十文钱一份。” 面才卖五文一碗,臊子倒要十文一份。 妇人见赵信没马上要,便又加了一句,“大份十文,小份只要五文,大份量很足,小份也不少的。” “我要先来一份小份的和一份大份的,要是真有你说的量足还新鲜、美味,到时每人一大份。” 妇人见状,高兴的过去准备。 那边,妇人的两个大的女儿又开始剁面,刀落面案噔噔噔噔急如雨打芭蕉,面条翻动若银丝飞舞。 看的出,这两丫头,大的不超过十一二,小的可能也就十岁左右,可这剁面功夫已经出师,得到母亲真传了。 第一刀面很快煮好,捞起过凉水,两丫头端来。 一人端了两碗。 “客官慢用。” 丫头个不高,挺瘦,还有点腼腆。 四碗面条,一碗配上大份羊肉臊子,一碗配了小份,还有两碗,则配的是素臊子,那是不需要另加钱的,是一些当季蔬菜,切成小块炒煮绵软,好像还配了豆腐丁,制成臊子汤,佐以葱花。 确实很香。 赵信先尝,连连叫好。 “就是这个味,” 羊肉臊子也挺鲜美,那妇人还挺会经营的,虽然两小份的与一大份的价钱一样,但一大份的份量,其实要比两小份的多点,这样买大份的可能觉得更划算。 “就这味,每人两大碗剁荞面,再各来一大份羊肉臊子。” 荞面是北方百姓常种的杂粮,产量不高但比较耐旱,所以在黄土高原,尤其是朔方一带尤其常见。 漫山开遍荞麦花时很美丽。 怀玉挑起一筷子,发现确实挺不错。 这早上起来操练兵马,又骑射一通,接着出来逛,还真饿了。 这人一饿啊,什么都要香上三分。 武怀玉一边吃着剁面,一边还不忘跟那妇人闲聊,主要是问问如今粮价等物价,又诸如安不安全,官府征税征役摊派情况等。 妇人说粮价还好,灵州可是塞上江南,西北粮仓,这里的粮食相对还算充足,价格也比较稳定。 这剁面五文一碗,也是因为荞麦要便宜些。 “搁长安,这样的剁荞面,起码得十钱一碗。”赵信道。 妇人便道,“长安那可是京师,皇家的家,可不能比。” 怀玉想起在东市卖蒸饼的邹骆驼,以前卖二十钱一个蒸饼,后来武士彟做了一段时间雍州治中,对那些卖粮的卖饼的,整顿了一番,杀了几个趁战乱大肆囤粮、涨价的。 邹骆驼后来蒸饼都只卖八文钱。 这个时代搞小餐饮,价格主要还是跟粮价息息相关。 武德年间战乱不止,长安粮价较高,生活成本高,别看一个馒头卖七八文钱,但许多平民,可能一天也就赚二三十钱。 若是太平安定时期,一天的工钱大概是能买到一斗米的,但在战乱时期,能买几个馒头也不错了。 灵州富裕,粮价较稳定,再加上是边关,比长安的物价还是要便宜许多。 一大碗剁面卖五钱。 但这里一斗米也就卖几十钱,去年长安的粮价,可是从斗米二三百钱,到六七百钱,甚至最高时黑市卖过更高,现在回落了,那也要百多钱。 怀玉简单的推测了一下,这个妇人在这路边卖面,仅卖剁面毛利最少有百分之十,不算羊肉臊子和羊杂汤的,这算是小商小贩们寻常利润,追逐什一之利。 赚点辛苦钱而已。 不过羊肉臊子可能利润高些。 “你这里可有茶酒卖?”刘绪叫妇人拿点蒜来佐面,一边询问其它。 妇人的小面摊没有茶和酒,这些比较贵重,一般来吃面的也不会要酒和茶,她经营相对单一,除了剁面就只有羊肉臊子,羊杂汤还有冷切羊肉,但也更符合她这摊子。 她这样的小摊子,居然也是要向官府交钱的,不过交的不是什么工商税之类的,而是衙门来收的钱,没有正式名目,但反正得交一笔钱,这是给衙门的,还有给衙门里人的,一般是不良人来收。 当然,惯例还要给地头蛇交一笔。 这几笔钱,不多不少,能拿的出来,也不会把他的利润全拿走,剩下的也还能维持。 这数量,其实也明显是对方仔细计算过的,什么摊铺什么店,有多少利润,他们差不多是要抽一成,然后这衙门、胥吏、地头蛇,加起来就抽三成了。 虽是在城外路边摆摊做生意,但官的私的黑的白的,那是一点该交的都少不了。 “你男人呢?”怀玉问。 “春耕呢,在家跟我公婆小叔子姑子他们忙着耕田种地,家里还有三个小子,帮着种地和放羊。我们母女六个,则在这里摆摊剁面,赚点活钱补贴家用。” 两大碗剁荞面配了一大份羊肉臊子,武怀玉他们吃的是十分满足,妇人娘几个也是既忙碌又高兴,揉面擀面剁面烧火煮面,一刀又一刀,忙个不停。 那小娃都很懂事的不哭不闹。 这摊子守在环灵大道上,生意不好也不坏,辛苦一些,但也多少能帮衬到家里一些,光靠土里刨食,更难。 家里种的荞麦、蔬菜,家里养的羊,在这里能够变现更多。 武怀玉看着那条环灵大道,虽然灵州闹出了刺客袭击的事,但路上来的商旅货物仍然很多。 颁宁庆道由关中平原进入黄土高原后,主要还是以川道为主。 长安过渭桥后,沿泾河到豳州,这里也刚改名邠州,以免幽、豳混淆,在豳州沿泾河支流马岭河(环江、马莲河),进到庆州环县。 再往北支流减少川道变窄,就不能再沿河川而行,改循山岭而行,还要经过一段瀚海戈壁。 庆、盐、灵三州交界处的青刚岭,是这条路上的关键处,要通过青刚峡,出青刚峡,可往灵州,也可至盐州,还可至原州。 武怀玉他们刚才在聊环灵大道,就聊到这青刚峡,那里处三州边境,地势险要,扼守环灵大道必经之处。 武怀玉觉得现在灵州情况不明,要恢复盐州关键还得靠自己,打算带兵先去青刚峡口,在那里筑堡修寨,做为收复盐州的大本营,背倚庆州,可借助环灵大道的交通和商货,尤其是以后要以盐换粮,这交通要道越发重要。 而庆州都督是段纶,也算是关系还不错的朋友,可以借些力量。 一骑快马奔来。 “县公,请快回军营,任城王来了。”武怀亮进来禀报。 武怀玉听说李道宗又来了,一点不急,最近李道宗天天来找武怀玉,但追查刺客的事情却没什么进展,更别说什么交待了。 “你就跟李都督说我在外边呢。” “县公,任城王带来了陛下使者。” 听说皇帝使者来说,武怀玉不敢怠慢,赶紧动身返回。 怀玉离开前,摸出一枚银开元通宝给妇人,算是给她的打赏。 妇人捏着那枚银灿灿的开元钱,望着远去的一行人怔怔出神,还以为他们只是普通商人,没想到这群大方的食客,居然是位县公? 连灵州都督灵城王都赶着见他,现在还有皇帝使者来给他宣旨? 这个年轻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娘,这枚钱怎么白的,私钱么?” “傻丫头,这可不是私铸白钱,这是银钱,”她之前听说过这种银币,一个重一钱半,能值二百四十文开元通宝铜钱,十分罕见,有人专门收藏,一枚能换到二百五十枚铜钱呢。 五文一碗剁荞面,够她们娘几个剁上五十碗。 大丫头听说这枚白钱居然值五十碗剁面,惊讶的合不上嘴,“那人好大方啊,居然赏咱这么多钱?” 妇人看着远去的背影,“他们可能是城外那盐州兵军营的,那年轻人可能是新任盐州刺史。” “这么年轻的刺史?比我阿兄也大不了多少呢。” “你阿兄能比么,你阿兄是放羊的,耶是种地的娘是剁面的,上次来收钱的赵四他们聊到这位新刺史,据说出身国公之家,还是位神仙高人的弟子,来上任路上,还把一位要叛乱的王爷杀了,相当了得呢。” 二丫头听了连连惊叹,“娘,他们要是以后每天都来吃剁面就好了。” 一碗剁面再配份羊肉臊子,大约能赚到三文钱呢,要是他吃高兴了,再打赏一枚银钱,那都值一头羊了。 妇人赶紧把那枚银钱贴身收好,摇了摇头不去做那不切实际的梦,转身收拾碗筷洗碗去了。 一碗面能赚上半文钱,一天能多卖上几碗面,就心满意足了,至于什么刺史、县公那些,离她们这些小民太遥远了。 第280章 认栽 第2八0章 认栽 灵州城外,盐州兵军营。 李道宗有些尴尬又有些无奈的上前迎接回来的武怀玉,刺客的事比他预计的后果还要坏。 他迟迟查不到结果,无法给武怀玉一个交待,更无法给皇帝交待,他虽有意想暂时按下这事,等查到结果再上报朝廷,但明显这事按不住。 皇帝使者直接来到灵州,一纸诏令,他就要回长安了。 来宣旨的是张辅国,内侍监张阿难的义子,跟怀玉也是熟人了,前几天才到泾州城给怀玉宣旨加封县公,结果现在又跑一趟。 张辅国拿着圣旨,却要见到武怀玉后,才正式宣旨。 于是乎灵州都督李道宗和都督府一众官将,也只得出城来盐州兵的军营里接旨。 “宣圣旨,灵盐文武官将接旨!” “门下:制曰······” 皇帝对灵州城发生的这起行刺案件十分关注,甚至对灵州官员很不满。 都督李道宗召回朝任鸿胪寺卿,原长史、司马并免职,盐州由夏州都督府属划归灵州都督府管。 陇州刺史武安郡公薛万彻接任灵州都督兼灵州刺史,武怀玉灵州都督府长史兼盐州刺史。 驸马豆卢怀让接任灵州都督府司马兼宥州刺史。 朝廷在灵盐之北正式设置宥州,取宽宥之意,是特意为安抚羌胡、山胡、突厥人所设,也是为灭梁做准备。 灵州不少官员这次受到了处罚,贬官、罢官,降阶、罚俸等等,这也是皇帝对之北灵州官将们暗里占地、贩奴、走私等的一次警告。 张辅国宣完旨,还拉着怀玉到另一个帐中,单独口传皇帝密谕。 皇帝很关心武怀玉,但也很关注朔方情况,皇帝要求武怀玉接任长史后,跟李道宗好好谈一下,让他带头把占的地退还。 “全退?”武怀玉问张辅国。 “陛下说了,眼下灭梁要紧,全退也不太可能,先让他们主动清退一些,把那些非法侵占的退了,其余的慢慢再说。” 所谓非法侵占,肯定就是把官田占为已有,甚至把有主田地,当成荒地占,甚至有把朝廷课户变成了逃籍流民,变成他们的佃户,那地也就被记成逃户弃荒地。 甚至有许多胡人,有生胡也有熟胡,结果也在战乱中,被波及,有些部落整村整寨被掳为奴,田地自然也就都被官吏们占有。 灵州的这个情况很严重,触及到上上下下所有官吏以及地方豪强们,之前朝廷也顾不过来,睁只眼闭只眼,但现在皇帝要出手。 不过皇帝也知道这事牵涉较深,所以先给官吏们一个机会,让他们自己老实清退一些,朝廷也就不再过于深究。 点到即止,既重申朝廷权威,也给灵州留有余地,以免激发事端,但又能避免继续这般下去最终失控。 “朝廷为何选薛万彻来做都督?”怀玉给张辅国泡茶,一边也是取出一本书递给他。 张辅国还有些疑惑的接过这本书,结果牛皮书封打开,里面却是金灿灿的书页。 金页。 这金页薄如纸,是如折册一样,折页相连,每一页上面还打有金铺的印戳,长安西市、韩四郎十分金,重一两。 张辅国在宫里身份也不算低,对这金页倒也不陌生,仅是随便翻了下,便已经清楚,这本书很贵重。 一两的金页有十张相连,然后这本书有二十份金页夹在一起,因此这本书值二十两黄金。 相比起金铤、金锭之类的,这金页做成书页模样,非常的薄,但比起金铤却也有不少便利之处。 首先就是这一份十页为一两,一张就是一钱,有的时候便于分割,撕一张下来就是一钱金,大约值八百文铜钱。再其次就是金叶子很薄,所以比起金锭来,更不易造假,方便辨认。 所以在外的时候,金叶子用起来方便,除非大宗交易,金铤金锭金条这些才用的更多。 武怀玉没送张辅国宝马美人这些,太显眼。 他送一本书,价值十六万钱,在灵州可以买上二十匹草马或是二十个奴仆。 “果然书中自有黄金屋啊。”张辅国跟武怀玉没客气,笑纳了。倒不完全是贪婪,关系较近,这收礼也能更拉近双方关系。 张辅国把这本黄金书收进怀里,“据说是圣人钦点,估计也是因为他比较能打,再则也是一时没有更合适的人选,听说圣人本来是更想让齐国公来的,可齐国公一直在白鹿塬疗养。” 皇帝把李道宗召回朝,长史司马都罢官,让怀玉兼长史,豆卢怀让兼司马,这三人去年在陇右倒也一起打过仗算是熟悉。 但一个曾是建成心腹,还是罗艺旧部,一个是太上皇女婿万春公主驸马,加上年轻的皇帝心腹寿阳县公,灵州都督府这三驾马车,倒是挺有意思,估计也是有相互监督之意了。 毕竟三人还一人兼领一州刺史,武怀玉和豆卢怀让就不是一般意义上的都督佐属了。 薛万彻和豆卢怀让估计也已经接到圣旨,并在来赴任的路上了,这两人一个原是陇州刺史,一个是秦州都督府司马,这次也都算是升迁了。 在帐中喝了一壶茶,两人这才出来见李道宗他们。 李道宗现在挺失落的。 虽然去年他也被召回朝,但这次明显不一样了,去年召回去授刑部尚书还兼左领军大将军,如今却是召回任鸿胪寺卿。 更别说跟着他共事五年的长史、司马这次都被直接罢官,许多灵州的统军、别将、校尉、参军也受了处罚。 可面对武怀玉时,他们又没法怪罪这位,毕竟人家也是遇刺的受害者。 “恭喜武寿阳。”李道宗拱手。 武怀玉对李道宗也没什么可同情的,他在灵州五年,守边也算有功,但搞的那些事情,也确实不值得称赞,如今朔方的乱局,他也是有些责任的,虽然换谁来,可能也都一样,甚至比他做的还过份。 李道宗交出了灵州都督府的印信,让武怀玉代为保管,等薛万彻来后再移交,长史司马更是灰头土脸的上前交出印信。 在张辅国的见证下,怀玉跟李道宗他们喝茶闲聊。 虽说是闲聊,可武怀玉提出的几件事,让他们坐立不安,尤其是张辅国总不时的适当的插上一句话,虽没说是皇帝的意思,可谁又不知道这俩人一唱一和是什么意思。 总之一句话,皇帝要他们自己清退一些田地,甚至要他们给灵州都督府捐上一笔钱粮。 其实就相当于他们走私的补税了。 只是这次态度还比较好,说的是他们自行清理。 李道宗带头表态,一定遵旨。 会后,李道宗提出跟武怀玉单独聊会。 “这次的事情,实在对不住兄弟,到现在还没把刺客们抓住,不过我能肯定,这些刺客是梁师都与郁射设联手派来的,” 武怀玉对这话只是呵呵一笑。 李道宗见状也很无奈,但这次他们下了很大功夫,可就是抓不到那些人。 “我估计那伙刺客,已经顺着地下水渠潜出城去逃走了,” “逃就逃吧,要不了多久,我们就会攻破梁师都老剿,到时他们又能逃到哪去。”怀玉笑道。 李道宗这次认栽,对朝廷态度也很好。 皇帝说要他清退田地,甚至给灵州衙门捐点钱粮,他也不含糊,直接对武怀玉表示,愿意把他控制的一百顷地交给都督府。 同时愿意给衙门捐赠大笔粮食和钱。 这有几分断臂求生的意思,一百顷地,只是他占地的部份,虽然那些地不全在他名下,但就是他实际所有的。 现在他愿意交出百顷地,实际也顶多就是吐出了三分之一。 不过李道宗是个很会办事的人,他还拿出了三十顷地来,十顷给怀玉,十顷给薛万彻,十顷给豆卢怀让。 当然不是送,送那是行贿。 那三十顷地也不在李道宗名下,他会安排那地名义上的地主,把地卖给怀玉他们,甚至不是直接卖到他们名下,而是他们的人手上。 交给白手套。 甚至说是卖,其实也就是假立一张契约的事,其实就是送。 一百顷地退给都督府,三十顷地给都督府新任三大头,李道宗还能留下六成。 其它长史司马等灵府官将,大概也会按这比例退还三四成的地,当然,可能退的是差点的地,甚至是牧场,留下的都是好地良田。 可不管怎么说,吐出四成来,那是李道宗他们释放出来的巨大善意了。 再多,那可就让他们为难了。 至于说捐钱粮这事,他们也有个数,大概就是把之前收益的一成拿出来。 李道宗他们愿意吐出四成占地,一成走私之利,但要武怀玉的一句保证,保证这事就此为止,不会再算后账。 “都督府后院有几个铜海,平时储点水,防个火啥的,十分笨重,我这也要回京了,这玩意也带不走,便送给寿阳公了。” 一般地主家院里会放个大水缸,可有的门阀勋戚家却会直接用铜缸,叫做铜海,也叫门海。 一般铜海也就几百斤。 铜在大唐那就是钱,用铜海储水摆院里,那也是富贵的象征。 武怀玉本来也没多想,只当一件千八百斤的铜缸,一百贯铜钱,也有六百多斤了,二百贯钱都有一千多斤。 李道宗似漫不经心的讲了下他这几个铜海不一般,每个可储水六千斤。 怀玉一听就感觉不一般,“一个铜海就能储水六千斤,那这一个铜海得多大?” “高四尺余,径五尺余。” “多重?” “一个八千斤。” “纯铜打造?”怀玉惊讶,一千枚铜钱六斤四两重,足百两,一千二百八十贯才重八千斤。 如果纯铜,那实际一斤铜当比一斤钱要值钱,毕竟铜钱里掺有铅锡。 李道宗都督府后院摆着八口门海。 “不是纯铜的。” 怀玉听不是纯铜的觉得还好,可李道宗接了一句,外面鎏了层金, 每口缸也就外面鎏金百两,里面纯铜铸造。 第281章 奉旨收礼 第2章 奉旨收礼 武怀玉上次去都督府,也没留意几口水缸。 谁能想到那水缸居然纯铜打造,外面还鎏了一层黄金呢。 李道宗当然不会骗武怀玉,这八口铜海,他没打算带走,武怀玉薛万彻豆卢怀让三人,每人送两口,剩下两口送给都督府。 怀玉脑子里迅速的扒拉了一下。 一口铜海重八千金,仅是其铜,单纯按铜钱计价就值一千二百八十贯,那百两黄金还值八百贯,那一口缸,就值两千零八十贯钱。 八口,一万六千多贯钱。 李道宗这么有钱,居然院里摆一万六千多贯钱? 家财万贯也不是这种显摆法啊。 在他的不解询问下,李道宗才告诉他其中内情,这铜海虽是宅门里防火用的,但一般谁用的起这样的铜海。 李道宗坐镇灵州五年,占地、贩奴、贩盐、贩马,搞走私生意,搞种植园,这钱赚的是盆满钵满,大量财富汇聚起来,这时代的钱本就是铜,以及绢。 钱攒太多,不好存,于是李道宗他们就把钱融了铸铜器,一来铸成铜器利润更高,二来也便于储存。 毕竟这年头没银行,金银铺等里虽可存钱,可不仅没利息还要收手续费,钱攒太多还不太安全,铸成铜器还有利可图。 于是乎在灵州这边,那些官将们赚了钱,并不会直接把钱运回长安,这一路关卡重重,直接运钱绢回去,那容易暴露,来源不好交待。 所以他们一般会把钱铸成铜器再出手卖掉,或是把铜器运回京或老家,每次带一点,也不显眼。 甚至还可以把一些铜器做旧做假,比如外面弄成锡什么的,伪装锡器。 李道宗是赚的最多的那个,金子银子铜钱绢布牛马粮食积攒很多,除了一些小点的铜器,他还造了这些铜海,其实纯粹就是当成一种储藏方式。 八千斤的重量,就算往院里一摆,也没有人搬的动。 有需要的时候,运走或融了都行。 送怀玉两口门海,其实相当于送两千来贯钱。 一千亩地,两口铜海。 武怀玉收下了。 之前还收了三千亩地。 都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这李道宗做了五年灵州都督,也不知道赚了多少万贯了。 武怀玉意外的还发现了灵州另一个黑产,那就是铸私钱,这产业也是李道宗参与的,都是官员和豪强们联手在干。 他们既把赚来的铜钱融铸铜器,也会把弄来的旧钱改铸铜器,甚至私铸铜钱,他们铸出的钱,比朝廷的开元通宝用料要差一些,但也不会太劣质,总的还是不错的。 可铸的量大,这里面利润便很大,这些钱随着贸易流入朔方、河西,甚至是西域高昌,塞外突厥等地的商人手里,流通量还很大。 朝廷这几年铸的新钱本就不多,灵州私铸的量比官方流入的还多,甚至市面上基本上都是这些私钱,基本上看不到什么官钱,一有官钱流入,不是被官吏豪强们收藏了,就是被他们融掉铸铜器或私钱了。 劣币驱逐良币。 简直无法无天,灵州感觉真就好像法外之地,这里处处透着股不一般。 这里有塞上粮仓打底做基础,加上与突厥、梁师都的走私,与河西丝绸之路的贸易,让这里异常的兴盛,虽也经常受突厥袭扰,但灵州处处有几分特区的感觉。 李道宗真是个人才啊。 或者说灵州上下都是人才,能在唐初那特殊的边疆局势下,还能一边对抗突厥、梁师都,还能一边发展贸易,甚至形成了独特的牛马奴隶走私贸易,和铸私钱、铸铜器的兴盛,还有诸如斗奴这种活动的兴盛。 现在李道宗就算吐出个三四成来,其实仍然很满足,他们早赚的盆满钵满,要是现在只吐出三四成就能平安落地,把钱洗白,估计他们还挺知足。 武怀玉再次进了灵州城,这次直接带了一营人马进城。 他没住进李道宗的都督府衙,而是仍驻城中原盐州侨置衙门。 李道宗派人把送他的两口铜海运过来了,摆盐州衙后院,一米二多高,直径一米五多,铜海看着有些黑不溜秋,可指甲刮一刮,就能刮到下面金灿灿的鎏金。 缸极厚重。 武怀玉暂时没打算融了,而是让人往里倒满水。 一口缸重八千斤,可容水六千斤,几队奴仆不停的从井里打水,然后往缸里倒,足打了五六百桶水才全注满。 苏烈牛见武陈盛李德奖他们都来围观这两口大缸。 怀玉也没瞒着他们。 “一百多万钱就这样摆在这装水?” “这外面真是金子的?” 一个个都没见过如此物件,哪怕是李靖的儿子,他们家也没这玩意啊。 号称去天尺五的京兆韦杜的韦家韦思仁,两个姐姐在宫里呢,韦家也不敢这么牛逼。 “这算什么,任城王家里还有大银球,每千两融成一银球,号称没奈何,小偷见了也只能叹没奈何。” 大唐的银子很稀少,虽然灵州处于丝绸之路上,靠近突厥和西域,有不少胡商带着银钱来,可一两银子能折钱一千六,千两的银球,那也是价值一千六百贯。 更重达六十多斤,圆滚滚六十多斤,小偷看到想搬走都没处用力,只能默默流眼泪。 李道宗要回长安了,原长史司马罢官离开,但他们并不会轻易的就放弃在这里的产业。 不过李道宗他们也清楚,换了一批官员来主政,那新来的自然也是要分杯羹的,这位贤王确实了得。 都不需要争斗,主动的愿意让出四成的份额来。 不管是贩奴还是铸钱、贩盐、贩马等,可以吸纳薛万彻、武怀玉、豆卢怀让这些新来官将们入伙,给他们四成份额,原来的那些人拿六。 这是很大的诚意。 也是避免两败俱伤的最好办法。 毕竟这次李道宗是降职入朝,其它不少灵州官员受的处罚也挺重,要是不出点血,估计会被这些后来的都督长史司马等清算掀翻,到时可能就保不住手里的生意了。 虽说要吐出四成来,但起码以前赚的能保住大部份,以后也还仍然能继续赚。 李道宗他们的私钱产业,其实对促进灵州的工商贸易发展也起到不少帮助,毕竟工商离不开充足的货币支持,如果没有足够的货币,那么交易不便,总不能都以物易物。 这就如同在岭南一带,远离中原,偏又有广州港等外贸港口,贸易量较大,于是乎早在南北朝时代,中原就一直是钱不过岭南,岭南得不到国家的铜钱流入,市场上都是私铸钱,或是直接用金银,所以岭南向来金银矿开采很兴盛,私钱铸造也极为繁荣,金银更是一直是比较主流的大额交易货币。 再诸如宋代的蜀中,也是因钱荒,加上道路交通不便,铜钱流通不易,于是在蜀地就形成了一个特殊的铁钱区。 灵州私铸盛行,金银铜钱和绢布甚至牛马羊奴隶都在这边成为交易货币,让这里的贸易越发兴盛。 李道宗最近天天来找怀玉喝茶,他也不敢邀请怀玉去他那喝,而是上门来喝,就怕万一武怀玉喝茶出来又遇袭。 现在的灵州城中,灵州兵和盐州兵一起负责城防,这实际上已经是灵州原来的地头蛇们,向武怀玉这过江龙低头妥协了。 李道宗在等薛万彻到来上任,但已经把差事都交接了,印都交出去了。 现在跟武怀玉喝茶聊天,聊的更多的还是他们走后,灵州原来这些人,如何跟武怀玉他们这些新官合作。 原来这里有这么大的市场和利益,不可能就这样废掉。 生意还是要照做的,屯田、贩奴、贩马、贩盐甚至私铸,这些都不会停,重点是如何分配利益,照顾到各方,让大家都满意。 李道宗虽要走了,可还是原来这帮人的头,他要代表他们跟怀玉谈妥,不要到时起冲突,分赃不均闹出矛盾。 合则两利,分则两败。 武怀玉现在跟李道宗相处甚欢,不再黑脸了。 毕竟人家地都送了他四千亩,后面又送了一千亩牧场,然后送了两个铜海,还送了一个没奈何银球。 那玩意真是让贼看了都没奈何,圆溜溜一大银球,既沉重还又没处抓,不光放在家里不怕贼偷,如果在外运送,遇到一般的马贼强盗,估计都不好抢了带走。 一个千两没奈何,比一个八千斤铜海还值钱。 上次他送怀玉十六个婢女,十四个斗奴,结果还出了个女刺客,婢女斗奴也好些个被刺客所杀,如今关系缓和,李道宗又各送了十六个,他向怀玉保证里面绝不会再有刺客了。 怀玉也收了。 当然他收了李道宗这么多东西,也不是白收的,这代表着他已经跟他达成了协议,以后要照顾李道宗他们在灵州的这些买卖利益。 这种行为说好听点叫结交朋友,说不好听那叫同流合污,好在武怀玉有个六扇门的身份,所以他现在可以来者不拒的收下。 李道宗还以为他完全拿捏住了这位年轻的新贵,以为他在那一笔又一笔的钱财面前迷失了,却不知道武怀玉每收下一笔好处,转头就写下来密奏长安天子。 而皇帝之前已经让张辅国代传圣谕,让他全收下来,只是要每笔都记下来,然后三七分成,皇帝七,怀玉三。 那三,是皇帝赏赐给武怀玉的,可以安心大胆的收下。 皇帝也很清楚,既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这是不可能的。 李道宗送他的五千亩地,怀玉等于可以洗白一千五百亩留下,那三千多贯钱的银球铜缸,他也能洗白留下千贯。 更何况,以后这屯田、贩马贩奴贩盐、铸钱等这些买卖,他也能有一份好处,他有啥理由不对这位财神爷客气呢。 他现在甚至都有点舍不得李道宗离开了,也不知道薛万彻那狗奴来了后,会不会破坏现在这大好局面,豆卢怀让他倒不担心,那家伙是个会来事能合作的。 就怕薛狗奴吃相难看,仗着自己是都督,到时要吃独食或是占大头。 第282章 攻心 第2八2章 攻心 后衙。 武怀玉提着一笼饭菜来到地牢。 赫连金珠看到来的是他,目光有些复杂。 武怀玉先前把她关地窝子里,见不到光闻不到声滴水未进粒米未给,仅仅三天,再放她出来时,她当时几乎已经崩溃了,眼神涣散毫无生机的等死状态。 那三天的小黑屋,直到现在她都没完全缓过来。 食盒打开,里面有一笼热乎的馒头,蓬松楦软,满是麦香味,一大碗羊汤,上面漂着好闻的羊油脂,还撒着绿油油的小葱花。 “饿了吧?” 赫连金珠扭过头去,可她的肚子却突然咕噜噜响了起来,地牢里很安静,这声音也就格外的清晰。 “赶紧趁热吃吧。” 她还倔强的不想回头,哪怕肚子饿的咕咕响。 武怀玉却自顾自的把馒头、羊汤等取出来摆放在桌上,“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找到了你的家人,” 女人马上扭过头来,“真的?” “嗯,暂时只找到两个,一个是你三嫂,还有一个是你小妹,其它人我还在打听寻找,” “她们在哪?” 金珠激动的扑过来,可哗啦一声响,手脚上的锁链崩直,把她扯住,她只能和武怀玉隔着那张桌子。 “在哪?”女人急吼。 “先吃饭,你吃我说,” 赫连金珠坐在桌子另一面,抓过一个大头馒头就猛啃了起来,目光却死死盯着她。 怀玉也没食言。 “你嫂子被卖到灵武一个农庄种地,还被许配给了一个羌胡农奴,有一段时间了,她现在怀了那羌胡的孩子,挺着肚子,要不了多久应当就要生了。” “人挺好,就是有些憔悴,怀着身子有些营养不良,” 金珠大口的咬着馒头似乎在咬着仇人,目光死死瞪着怀玉。 “别噎着了,喝点汤,小心烫。” 金珠果然端起羊汤又大口喝了起来,但眼睛依然紧瞪着怀玉。 “我已经把你三嫂还有她现在的丈夫,都买下来了,” “她现在在哪?” 家破人散后,她还是首次听到了家人的消息,想到曾经利索能干的三嫂,如今却在庄园为奴还许给别的奴隶后,她十分心痛。 “记得我们的约定吗,交换。” 武怀玉望着这个眼神里满是倔强的山胡女子,“我帮忙寻找你家人遗迹,现在找到了两人,你总得先给我一些情报才行。” 赫连金珠一口气吃了四个蒸饼,瞪着眼睛,“我如何相信你说的是真的?” “等人回来了,我可以让你们相见。” “那见到人再说。” 怀玉轻笑几声,“从怀里取出一个金环递给了赫连金珠,“这金环认识不,据说原是你三哥的,他死后这金环你三嫂一直带着,后来落到一个灵州军官手里,我也正是从这只金环寻到你三嫂下落的,” 怀玉着说又掏出一块布来,上面用血写了几句话。 赫连金珠一看到上面的内容,眼泪大颗大颗的掉,她又吃了两个蒸饼,然后一口气把一大碗羊汤全喝掉了。 有了家人的消息,她感觉黑暗的生活又重燃起光明的希望。 还不能死。 “是我三嫂。” “我小妹呢?” 怀玉只是看着她。 金珠坐正身子,长长吐了一口气,然后才终于开始交待。 “我之前说过,我家原本是住在离石的,我家也是一个寨子的首领,我们那寨子都姓赫连,以前是从朔方统万城逃到河东离石的,据说祖上正是大夏皇帝赫连勃勃之子, 开皇年间,我曾祖还曾带着族人去胜州榆林修过长城,大业年间,我阿祖又带族人去雁门勤王,大业末,动荡难安,我们山胡的日子过不下去,阿祖便响应了离石步落稽大首领刘龙儿的起应,率着族人追随起义······” 武怀玉静静的听着,这赫连金珠一家也算地方豪强,属于熟胡,也称为属户,跟汉人往来较深,甚至与汉人杂居,交税纳赋也是一样的,甚至他家从北魏到隋,本来也一直都有担任些不大的官职。 只是隋末乱世,天下动荡,官逼民反,汉胡之间矛盾也加剧。 赫连家也跟着反了,只可惜打了十几年乱战,赫连家爷们死了一个又一个,跟着一个又一个步落稽的造反路也是失败了一次又一次,他们家拥立了五个步落稽天子,结果都败亡了。 赫连家的男人也几乎死光。 最后跟着刘佡成受李建成招安失败后,这才逃奔朔方的梁师都麾下,可惜在那也没被当成人看,刘佡成等首领被杀,许多山胡被打上叛乱的罪名,然后或杀或卖。 女人孩子也多沦为奴隶。 赫连金珠和一家老小就这样沦为梁国官奴婢,后来金珠因为识字,长的也不错,被伪梁国选中训练为间谍,卖给灵州奴隶贩子,送到了李道宗府上。 不久前,一直潜伏在李道宗府上为婢的赫连金珠被上线联络,交给她一个任务,唐国新任命了一个盐州刺史武怀玉,马上会到李道宗府上做客,让她想办法行刺武怀玉,到时梁国一箭双雕,既除掉这新任盐州刺史,又嫁祸李道宗。 李道宗镇守灵州多年,让梁师都头痛无比,他想借这机会把李道宗赶走。 当初梁国的人用金珠的亲人要挟,让她乖乖听话接受训练并潜伏到李道宗的身边,可后来梁师都还是把她的许多家人卖掉了。 她在梁国只剩下了老祖母和母亲还有最年幼的小弟。 完不成任务,她们三个也活不了。 明知行刺是必死任务,她还是上了。 “街上那些刺客呢,也是梁师都安排的吗?” “我不知道,我接到的任务就是行刺你,可在都督府里没有机会下手,我没想到会被选中送给你,街上遇到刺客袭击,我便也寻机会出手了。” 赫连金珠的回答让武怀玉并不满意。 “你是担心梁师都会杀了留在那边的家人?” “我说的都是实话。” 金珠也很绝望,刺杀失败,她不知道留在梁国的家人是否还好,可现在武怀玉找到了嫂子和小妹,她也无法再一直闭嘴。 两边都是亲人。 “如果你能够配合,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我会对外宣布你行刺失败,重伤而死,你的嫂子小妹我会接来与你团聚,甚至你留在梁国的家人,我也可以帮你救回来。” “我只知道这些,其它的都不知道。” “那你跟谁联络?” “我自来到灵州后,便会有人定期联络我,但我从没见过对方·······” 赫连金珠的上线是单线联络她,会在李道宗的府里某处留下一个记号,指示她在某个隐秘处取出任务密信。 对方确实很专业也很谨慎,甚至下的任务都是只见秘信不见人。 可以猜到,李道宗的后院肯定不止金珠一个间谍,甚至有人在充当着中间接头人。 想要从金珠这找到人,并不容易。 不过武怀玉并不急。 走出地牢。 李五戒、陈盛、李德奖、赵信四主事都来询问情况,听完后,李五戒觉得这女人不老实,陈盛更觉得没必要在她身上浪费时间。 “我倒觉得她身上可以多花点功夫,”怀玉微微一笑,“她嫂子和小妹接来后,安排她们团聚,让她们好好相处几天。” “县公何意?” “这种重逢之后的再分离,会让她更加难受,失而复得,更难以接受再失去。到时再跟她好好谈谈,我希望能够把她争取过来, 只要能够策反她,就算她不知道联络人是谁都没关系,我们到时可以把她放出去,来个谍中谍,双面间谍。” 谍战嘛,肯定会很复杂。 对于怀玉的大胆计划,四人都很惊叹。 “使君好像很相信她?” “这段时间经常相处,每天跟她聊聊天,聊的越多,对她的了解也越多,我觉得她其实是个不错的人,只是不幸遇到这乱世,被推到了如今的位置,但她并不是什么奸诈的老间谍,所以还是值得争取一下的。” “任城王送给我的那些婢女、斗奴,监视的如何,可有发现异常?” “前后送的两批人,都有一直在盯着,到现在为止,没发现谁有异常。” “继续盯着。” “还有,我先前让你们多方面打听收集关于灵州官员将领们的各种情报,收集的如何了?” “收集到了不少,正在整理。” “很好,继续。” “想办法在灵州都督府的官员将领身边,安插些眼线暗桩,” “还有,这灵州城原来贩马、贩奴、贩盐、屯田、私铸等各种买卖,我希望你们能够全面收集打探里面的详细情况。” 知已知彼,百战不殆。 如今的朔方局从罗艺那里搞到一大笔钱财,经费十分充足,武怀玉这个上司又是相当豪爽大方的,局里上下,不仅每月粮饷及时到位,甚至补贴也多,出任务还有额外的赏赐。 虽然陈盛不止一次的提醒,给钱给太多也不好。 但怀玉还是信奉着如今一切草创,想要底下人有干劲,想要出成绩,那就不能是那点死工钱,毕竟这行本就难干,所以越发得有更实际的好处才行。 新招募来的人怀玉给安家费,出外差给补贴,只要完成任务干出成绩,还给奖赏,甚至用马骡还有补贴,甚至草料补贴都有。 局里又不缺钱,能用钱提高战斗力,那还等什么,氪服一切困难上啊。 “我再给你们拨笔钱,多招募些人员。” 朔方局的人员也有两种,一种是编外,一种是编内,编内又有内勤和外勤之分,编内的就相当于正式官吏和办事员,编外的也有两种,一种是编外临时工,也有跟着干内勤和外勤的,还有一种编外则就是单纯的眼线、暗桩甚至策反的内应等。 这些仍有自己的身份,暗里为局里监视某些目标,或是接受一些其它任务等。 这些眼线暗桩等,可能是市井无赖,也可能是衙门胥吏,甚至可能是官吏豪强家的奴仆,又或是市场里的牙人、商贩等等,朔方局需要的就是找到这些人的一些把柄,拿捏到他们,然后让他们为自己做事。 当然,也可以是互相合作,比如他们为局里提供情报等,局里则可以暗里关照他们一二,或者是直接花钱买消息。 反正不管是哪种办法,要想做到耳目灵通,最好就是社会各个角落,都有自己的眼线暗桩。 怀玉还给四人分了工,李德奖以前混侠少圈的,所以让他在灵州城走上层路线,结交这灵州的官员和地方豪强大贾以及将校子弟们。 赵信以前混市场的,所以让他主要接触灵州工商界、市场,与商贾工匠们打交待,收集情报。 李五戒江湖巫婆出身,她这身份一样可以在灵州用,在这边继续发展,反正这年头越有名的神婆越有人信,出入贵族豪门后院极为方便,极易获得那些头发长见识短的贵妇们的信任。 借此在豪门后院里收买安插些眼线,也是极方便的,毕竟神婆有时也可以充当牙婆,帮忙贩卖些奴婢什么的也是很方便的。 至于陈盛,奴仆出身,明面身份是百骑营调来的军官,所以武怀让他主要在军营里活动,他的身份,能跟中下层军官,以及士兵们较好打成一片。 朔方局建立时间还很短,如今四大主事手底下的各自团队也还没成形,如今正是一个好时机,灵州大变动,他们手里又有钱粮,正是招兵买马扩充的好时机。 跟四人安排完,怀玉又去前面的食堂转了一圈。 虽然他如今兼任都督府长史,但他还是带着苏烈等一干人呆在这个更简陋狭小的盐州刺史衙门,还在这里开了食堂。 他招募的寿阳县公的国官府佐两套班子三十二名私幕,还有盐州衙门、盐州镇兵、州兵的文职们,现在也都在这里办公吃饭。 苏烈牛见武等武将,则是一半驻城内一半驻城外,有时来议事也在这里用餐。食堂伙食不错,灵州粮价比长安便宜的多,甚至这里羊肉也更便宜,虽不能餐餐吃羊肉,但吃个羊汤是足够的。 苏烈一见面就问他,“咱们什么时候去盐州?” “还要不要去青刚峡筑城堡了?” 怀玉在他旁边坐下,“计划有变,先不去青刚峡筑堡了,我们等薛都督来了后,直接借调灵州一些人马,到时直接先把乌城堡、白池县城拿下,然后再南下收取五原,然后再到青刚峡口筑堡,” 如今盐州划归灵州都督府,武怀玉又兼都督府长史,自然需要适时的调整下计划,虽然苏烈很想早点去盐州,但怀玉还是打算等薛万彻豆卢怀让他们到了之后再说。 打仗并不急于一时,最关键的还是要理清灵州这里的关系,毕竟打下盐州拿下,要想立足稳固,还得依托灵州才行。 原本盐州隶夏州,怀玉计划是先收取隋长城以南的五原,站稳脚跟再收取长城北的白池等地。 盐州有长城,一半在长城内一半在长城外,乌白盐池和白池县都在长城北,这座长城是隋开皇五年,杨坚派崔仲方所修筑,从灵武郡(灵武)到朔方郡(白城子)的长城,后来明代在成化年间修筑的大边长城,就是沿循隋长城旧址修的。 要不是有梁师都这么个反王一直割据朔方,其实有这道长城,突厥人也不能想来就来的。 可惜梁师都的存在,让这道长城基本上没发挥什么作用,不仅夏绥银诸州长期在梁手里,就连盐州,也基本上是不断易手。 要不是有盐池,那里早成废墟荒地了。 怀玉计划要先收取盐州长城外部份,主要原因还是乌白两大盐池就在长城外。 第283章 大官人 第2八3章 大官人 灵州城外。 环灵大道边,草棚下刘氏支着面摊,又一天营生。 来来往往的商旅客人不少,也不时有旅客进来要一二碗剁荞面填饱肚子,生意不好也不坏。 “娘,那大官人还会来么?” 大丫还记得上次那年轻大官不仅一次要了十四碗剁面,还要了十四份大份的羊肉臊子,她们一次就赚了四五十文钱呢,那大官走时还打赏了一枚银币。 后来她们拿回去跟堡子里的里长家换,里长听说了这枚银钱来路,是新任盐州刺史打赏的后,直接出三百枚铜钱换走了,而且对她家客气不少,甚至这次派杂役都没派到他家。 还打听了不少关于这位刺史的事。 虽然刘氏也并不确定那就是新任盐州刺史,可看到里长突然变的这么客气,也还是没说破。 自那天后,刘氏也很期望能再遇到这位使君来吃面,可惜再也没遇到。 低下头收拾碗筷,突然眼尖的二丫激动道,“娘,大官人又来了。” 刘氏赶紧起身,抬头望去,果然一队人骑马过来,中间正是上次那位赏她钱的年轻郎君。 她赶紧放下碗筷,把双手在围裙上使劲擦了几下,然后就迎到路上。 “饭点了,停下歇歇脚,吃碗剁面再走吧。” 怀玉看到那熟悉的摊子和那个妇人,笑着勒住马。 “上次你家吃的剁荞面很不错,还是老样子,每人先来两碗剁荞面,再各来一大份羊肉臊子。” “好嘞。”刘氏欣喜的应下,赶紧叫丫头们一起帮忙揉面剁面烧水。 一会功夫,第一刀面就剁好下锅,煮好后过凉水加臊子端上桌。 怀玉夹起一大筷子面送入嘴中,就是那个味,面煮的很好,很筋道刚刚好,臊子也很鲜爽滑嫩。 那边继续剁着,刘氏又给端来一个羊头,还有一大盆羊杂汤。 “这是送的。”刘氏不等刘绪他们开口,便主动道。 怀玉看着那大羊头,煮熟的羊头呈棕褐色,看起来卖相不怎么好,尤其是还龇牙咧嘴的。 没那么鲜红诱人的颜色,但这是很原始地道的作法,没任何乱七八糟的添加。 “这羊头很好吃的,已经煮熟煮透,直接把羊头上的肉手撕下来,然后蘸上我们这朔方的青盐,就是美味。” 羊头不是切片,而是直接手撕着吃,可以直接撒点盐拌,也可以直接吃时蘸盐。 就这么朴实无华,原汁原味。 上好的食材,往往只用最简单的方式烹饪,却能把本来的美味最大的呈现。 朔方的羊是很有名的,就算到后世宁夏滩羊也一点不比同羊差。 这种手撕羊头的吃法,武怀玉以前倒也吃过,西域省就流行这种吃法,甚至既美味还便宜,曾经只要十五块钱一个。 这个女人挺会做生意,不管她有没有猜到怀玉的身份,起码上次怀玉打赏了她,这次人家主动的送了两菜。 怀玉也不客气,掏出随身的大马士革小刀,羊头上划几刀,然后羊肉就剥了下来,手撕成一条条的,再把老板娘赠送的一小碟青盐,撒上一点。 抓起一条羊头肉送入嘴中,还真别说,一点不膻也不腥,还热乎的羊肉散发着极好闻的肉香味。 “好吃,你这手艺不错,我来灵州这么久,发现还是你这摊子上的手艺好,朴实无华,味道纯真。” 妇人得了夸赞,也很是高兴,连羊肉臊子都多打了一些。 刘绪更是连连称赞,这是他吃过的最好的剁荞面了。 妇人有些不好意思,“在我们朔方,种的最多的就是荞麦,我们这里的女子,打小就开始跟娘学剁面,都是一样手艺,” 朔方的荞麦,感觉就是比关中的好吃一点,就好比这同州的羊就比雍州的羊好吃一样。 连出身名门的韦思仁,虽然一直嫌弃这摊子简陋,可再次吃这路边摊,也是吃的很痛快。 怀玉照旧跟妇人闲聊,询问起她家春耕的情况。 妇人说家里地不多,弄的差不多了。她家主要是种荞麦,荞麦是一年四季都可以种植的作物,只要在结霜前成熟收割就行,春种夏种秋种都行,生长周期较短。 早熟的只要五十来天,一般的也不超过三个月。虽说一年可两季,但需水需肥较多,所以在陕北地区,一般都是种一季。 刘氏家的荞麦每年大约都是三月初左右播种,雨水足天气好。开春后先把地整好,自家的地弄完了,还要给地主家弄。 她们自家没多少地,主要还是靠佃种地主家的田,佃了地主家的地,除了要分成交租外,每年还得给地主家做些免费工,甚至自家养的鸡等,每年也是要上交一些的。 如果缺牛少犁,可以向地主借,也要从收成里扣租。 虽说刘氏一家属于半自耕农,是朝廷编户良民,但他们依然被地主束缚着。 种地养羊摆摊,一大家子想办法多种地多赚钱,但其实一年到头也就勉强混过温饱。 怀玉问了下,发现刘氏她们家在她们庄还算好的,许多人还不如她们家,自有地更少,佃的更多,甚至缺少摆摊这样的活钱收入,过的更艰难。 这里虽算富裕,可毕竟边境上,朔方的梁师都,河套的突厥,时不时来袭,甚至还有许多马贼草寇,一不小心就有家破人亡的风险。 边州的地很便宜,可穷人们依然很难拥有自己的地。 可这毕竟是家,是根,他们又能去哪。 只能一次次重建家园,在那土地年复一年的播下希望的种子。 这片土地上的百姓,如今最大的威胁还是来自于突厥人和梁师都,梁师都一日不灭,突厥一日不臣服,那么这片土地表面的繁华之下,始终难掩危机,尤其是对普通百姓们来说。 或许复杂的边境形势,让以前灵州延州的官员将士们在里面得了不少好处,可对百姓来说,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战争威胁一日不能结束,他们就永远如履薄冰,随时可能掉入冰窟,甚至万劫不复。 跟刘氏聊的越多,怀玉越感沉重。 赫连金珠这样的山胡们很难,但如刘氏这样的边地汉民又何尝容易。 回城的时候,给赫连金珠打包了几份剁面。 当怀玉把还热着的剁荞面递给她,闻着那个味,赫连金珠眼泪就下来了,她虽是离石胡,可老家在吕梁山里,也是种荞麦为主,主食就是荞麦面。 这剁荞面也是她打小看着母亲做的,自己十岁时也有了很娴熟的剁面手艺。 “这面剁的真好,根根如银丝,大小都一样,煮的时间也是刚刚好,这羊肉臊子也鲜。” 赫连金珠已经见过了嫂子和小妹,一起相处了几天。 现在她们又被怀玉送到城外庄子上去了。 这种重聚又分离,让她很崩溃,在武怀玉的步步进逼下,赫连金珠已经同意为大唐做事,现在正接受李五戒的专业训练,要让她成为一个双面间谍。 一边大口吃着面,一边泪流满面。 如今嫂子和小妹已经见过并安顿好,武怀玉已经给她们签了放免文书,一免为部曲客女,现在武怀玉名下庄园,但并不需要做什么繁重的事情,她嫂子甚至还能安心养胎。 可留在朔方的祖母、母亲小弟他们,却不知道如何了。 自来到灵州,再没有他们的消息。 “打探到我阿娘她们消息了吗?” “已经派人去夏州了,等伱过去后,肯定就有结果了,说不定你一过去就能与她们重逢。” 怀玉安慰她,“就算梁贼把她们发卖了,我也一样会把她们找到,并接回来安置好的, 你现在为朝廷办事,朝廷不会让你有后顾之忧的。” 怀玉掏出一张纸。 “这是一张凭据,五万钱的安家费,你凭此可到灵州的韩四金铺兑取。” 赫连金珠接过,看着这张五十贯的凭据,又递还给了怀玉,“请使君替我将它转交给我小妹,” “我有个请求,如果我在夏州出事,希望使君能够兑现承诺,替我找到我阿祖、阿娘、小弟他们,将他们接来灵州与小妹他们一起安置。” 武怀玉点头。 “你放心吧,一入六扇门,四海皆兄弟,你的家人便也是我的家人,不论成败,我们都会替你安顿好你家人的。 这五万安家费,你若是有什么安排,可以直接告诉我,买地还是买房都可以。” 五万钱在灵州也算是一笔不错的财产,对于普通小民来说可能还是一大笔钱,毕竟这能买上七八个奴婢或是好几匹马。 “买十亩地,建个小房子吧,我希望她们能有个家。” 现在金珠的嫂子小妹,身份都还是武怀玉的部曲,依附于武怀玉名下,但也可以有自己的财产田地等。 “这次任务后,她们就是自由之身。” 赫连金珠明白,她以后则都是六扇门的人了。 吃完这充满家乡味道的剁荞面,喝完羊杂汤,赫连金珠情绪平复,她现在已经十分坦然。 “我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去夏州。” 赫连金珠有股视死如归的味道,对于此行她没抱太大希望。 “用不着这样,这次会有许多人陪你过去,到时明里暗里都有人接应,你不会有事的,若有突发意外,我们也会全力保护。” 武怀玉还是很看中赫连金珠的,她身上有股气质让他欣赏,加以培养,这个女人能够成为朔方局的重力干将。 毕竟能在小黑屋里熬三天,还不吐口的女子可不多。 第284章 城盐州 第2八4章 城盐州 长城外。 荒漠, 戈壁, 一路向北。 荒漠中树木丛生,小路两侧的野草十分茂盛,一堆堆的沙丘,间或裸露的沙地,草木掩映下很显眼。 对于关中人来说,这些荒漠的景象平时难见。 沙丘上,沙蒿柴长的最为茂盛,在起伏的沙丘上,他们自由的爬满荒滩,在一些沙丘的低洼处,则偶尔长出一片胡杨树和沙柳长在草滩上。 说是路,其实风沙吹的看不出路,只有在当地向导的带领下,才能确定方向。 到处都是一样的景象,沙丘、草滩,丛生的野草,一片片的沙蒿柴,还有胡杨树和沙柳。 武怀玉率领着一支军队正在这片荒漠行军,这里是沙漠的边缘,毛乌素沙漠的边缘。 不过此时的生态环境还是很不错的,起码不是漫漫黄沙不见绿。 有当地向导带领,他们从灵州出发向东北而行,走了约三百里,行走了五天,终于到了乌白盐池。 “使君,前面便是乌池了。” 盐州四大盐池,乌池,白池,瓦池,细项池,乌白池所产的盐颗粒大,色青白,质量最好。 一大片盐湖出现在面前,空荡荡的,在午后的阳光照耀下很耀眼,雪白的盐在盐湖周边形成了一道盐墙,几乎把整个盐湖包围起来。 “乌池是咱们盐州四大盐池之首,占地约有五千亩,水深不过三寸,但盐产量大,据说隋时兴盛时一年能产几十万担盐。” 怀玉望着面前的盐池,感觉很美。 水面晶莹如镜,全池白茫茫一片。 盐池四面绿草如茵,野花从生,池畔坝田毗连,渠道纵横。 “每当入夜,明月空照,池光水色,上下辉映,景色明丽,也盐州八景之一。” 盐州其实有许多盐池,大小有十几个,乌池白池最大,产盐最好。 “人呢?” 在乌池旁边,李道宗当初曾筑有乌城,并在此屯过兵,去年梁师都还引郁射设率数万骑南下围乌城,间接引爆了玄武门之变。 可现在他们来到乌池边,却没看到人。 只有空荡荡的盐池,不见盐工,也不见敌军。 从汉代起,这里就开始产盐,此后一直有在此筑城筑堡守卫盐池,是兵家必争之地。 但现在,没人。 在乌池不远的白池边,设有县,以前叫兴宁县,也叫白池县,如今叫盐池县。 一座乌城一座白城,守卫着乌白两池,可现在都没人。 没有百姓,没有盐工,没有盐商,也没有守卫。 盐湖四野空旷。 四面都是盐碱滩,上面长着盐蒿,一疙瘩一疙瘩的布满着整个盐碱滩,盐渍的白色结晶遍地都是,潮湿的盐碱滩上,只能长出盐蒿。 盐碱滩再往外,便是沙蒿丛生的荒滩,起伏的沙丘。 一片被世所遗弃的模样。 往远看,一望远际的荒滩,高低错落,圪梁连着圪梁,延伸到天际。 在向导带领下,他们在池不远找到了乌城。 荒漠上一座方形城堡,东西长约二百步,南北也约长二百步,占地不到一百五十亩,还不如长安一个坊市大。 城墙夯筑,东西墙上各开一门,墙外有一条干壕。 这就是去年牵引朝野之心的乌城。 大唐有多座乌城,仅在朔方就有三座,这是其一。 据说在乌池产盐兴盛的时候,乌城也是十分兴盛的,可现在只有空荡的盐池和无人的乌城。 “这里处处都有生活的痕迹,是刚撤离没多久。” 侦骑四处侦察。 在乌城附近,围绕着白池和盐路,还有许多堡寨,这里既有汉边民定居耕种,也有迁移来的党项羌以及突厥、山胡等胡部游牧、耕种。 这里虽地处荒漠戈壁,可有盐,便很兴盛,盐易粮马,滩放牛羊, 从北地郡到大兴郡,从西安州到五原郡,从盐川郡再到盐州,这里始终离不开盐,也离不开战争。 每年春天,当温暖的南风吹过万里,来到毛乌素沙漠的边缘,吹皱盐湖春水。 南风至,风起波生,即风凝盐,玉洁冰鲜,不劳煮泼,成之自然,朝取暮生,取之不竭。 打盐、驮盐,靠盐吃盐。 豪强拦坝建盐田,穷人则在堡子外随便掏个窑窟窿,只要有两把力气,便能在这里找到份活路。 他们会成群结队的驮盐贩卖,贩销灵州、庆州、延州等地,一路上吃饭住店,都只要捧一把盐就行。 一小捧盐能换两个蒸饼。 一驮盐,能换来一大担粮食。 或是贩盐去塞外,换牛换马。 因盐而生,因盐而兴。 “这狗日的梁师都倒是够狠,知道打不过我们,直接来了个釜底抽薪,把人全都迁走了。” 进到空荡的乌城,真是鬼影都没一个。 梁师都跟大唐玩起焦土战略,主动放弃盐州做为缓冲区,把人畜都迁去夏州,乌城还被放了把火,连井都给填了。 苏烈他们很气愤,武怀玉倒觉得没什么。 打仗嘛,不就是无所不用其极。 大唐想用骚扰之法疲梁困梁,人家梁师都能撑到现在也不是傻的,打不过就干脆放弃。 以前还能经常拉突厥人一起,可去年大唐与突厥达成渭水之盟,现在突厥又受灾,也暂时顾不上梁师都了。 梁师都自己守不住盐州,干脆放弃,战略收缩,没问题。 “把乌城、白城收拾一下,驻兵屯守。” “可人都没了,盐池都荒废了,怎么办?” “这盐池还在,盐也在,有盐就不怕荒废,梁师都也不可能把所有人都迁走,出榜安民,招拢百姓恢复打盐,” 武怀玉不怕没人。 他们自己就几千人,何况还带来了一千多囚犯呢,直接可以在这里晒盐。 有盐就可以去庆州、灵州换粮,有粮有城还怕什么。 不费一兵一卒,武怀玉宣告收复盐池县。 当天,便驻军乌城、白城。 盐州镇兵,武怀玉授号定边军,州兵驻于盐池县城,以及还未收复的五原县城,定边军则进驻乌城等堡寨。 恢复烽堡、长城防线,接管诸盐池,恢复盐路。 招抚诸蕃胡。 要做的事情挺多,好在这次有备而来,既有兵马将士,也有州县官吏等。 苏烈牛见武他们憋着股劲来,结果一个敌人没见着,气的要直接越过长城,把长城内的五原城马上收复,武怀玉倒不急,一步步来。 敌人退一步,那他们就进一步。 一边恢复地盘,一边恢复盐池生产,恢复盐马等贸易。 站在城墙上,感受到古朴苍桑。 这里处于长城之外,可知这里本不是适合农耕的地方。 熟知历史的人都知道,古长城其实不仅仅是军事意义上的防线,也是一个自然地理上的农牧分界线,因为长城基本上处于四百毫米等降水量分界线上。 这条线,才是真正造就游牧与农耕的界线。 他是半湿润和半干旱的分界线,也是森林植被与草原植被的分界线。 年平均降雨量在四百毫米以下,干燥多风,只适合放牧,这也是为何从秦汉到如今隋唐,这里一直处于帝国边疆,一直战事不断的根本所在。 擅于农耕的汉民族,在这里并不太适应。 所以就算秦汉等王朝兴盛强大的时候,也不过是将游牧民击败征服,然后安置在边地,让他们放牧守边。 但不同的种族和文化,往往这种臣服和羁縻政策,又能以真正控制住他们,一旦中央王朝衰弱或内乱时,边地的游牧民就往往会叛乱造反。 所以历来中原王朝的北疆边界,其实就是这条降雨线,历代长城,也基本上在这条线上。 虽然在这条线上,还有富庶的河套地区,可只要实力稍衰弱一些,都控制不住。 两边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却难以相安无事,一直以来,草原上游牧民族都更骠悍一些,但相对落后些,抗灾能力也更弱,所以当草原出现大旱、大雪等大灾,就容易弱肉强食,引发战争,最后这部落战争,又往往容易演变成对中原的入侵劫掠。 隋修长城,也是为隔绝游牧民的骚扰。 五原城,便是长城上的重要关城堡垒,苏烈他们不关于盐,也不关心贸易,他们只关心打仗。 一群将领聚集一起,派出大量轻骑四出侦察,研究着如何把五原城拿下。 五原相距乌城,六十里,当朔方长城要冲。 沿着长城,还有不少古堡营寨烽火台,他们考虑如何一一夺取收复。 不过武怀玉却觉得他们多虑了。 以梁师都直接放弃乌白池和乌白城的情况来看,他们也不会去死守五原的,虽说这是长城要冲,可他们明显没有跟唐军在盐州对抗的胆量。 大概率,五原也不会有什么战事的。 如今摆在武怀玉面前的,其实不是军事上的对抗,梁师都明显怂了,直接跟他玩坚壁清野,把人全都迁走,留给他一块空地。 武怀玉收复盐州,得面临没人的问题。 这是件坏事,倒也不全是坏事。 坏处是要恢复得需要时间,更缺人,好处则是留给他的是一张白纸,任他书画,他可以更轻松方便的重新分配整个盐州的格局、利益。 数天后。 武怀玉站在了长城要冲五原城的城楼上,一切如他预料的那样,梁师都丝毫不想跟他打,直接撤,撤兵迁民,坚壁清野,直接退出了盐州。 他们一路撤到了夏州长城以北,红柳河一带。 武怀玉给长安天子报捷,不费一兵一卒,成功收复盐州,夺回两县四盐池和三十六堡。 苏烈成功与夏州都督段德操会师。 段德操带着刘兰成、刘旻,率夏州军也收复了白于山以北,长城以南诸地,还把红柳河西岸之地恢复,现在控制了长城内的宁朔县,长城外红柳河以西的长泽县。 梁师都据守红柳河下游的朔方城,并仍控制着横山山脉东的银绥之地。 但随着武怀玉、段德操两军的进军,其原本控制的白于山、长城一线防御,彻底的被撕开。 现在他东有黄河,北有沙漠,西南是唐军控制的长城、白于山防线,他完全陷入了一个死地,特别是失去盐夏长城防御后,已经彻底的暴露在唐军面前。 主动的后撤,虽避免在外线跟唐军战斗,却也让他退无可退,丧失了战略缓冲空间了。 大唐轻松取得了第一阶段的战略胜利,优势巨大。 灵州都督薛万彻率军北上,把宥州实控,这使的现在的武怀玉特别安全,北有宥州,替他挡着河套的郁射设,东有段德操,替他挡着朔方的梁师都,背后还靠着庆州的段驸马。 武怀玉的盐州现在都接触不到敌人了。 灵州都督府的一名随行参军向怀玉建议,将士们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派出去围剿之前附逆的那些叛羌逆胡。 这家伙迫不急待的又想捕奴了。 第285章 镇三边 第2八5章 镇三边 旭日初升。 染红半天边空。 地平线上,雾气升腾。 盐池荒滩,笼罩在晨曦与雾霭之中。 夯土长城若隐若现,西起灵州黄河,一路向东蜿蜒,经过黄土高坡与荒漠边缘,直入东边榆林黄河。 乌城东南六十余里,五原城西北四十里,在这两城之间的长城关隘,挂起了一块新的牌匾。 “镇边堡!” 苏烈正在晨曦之中训练兵马,武怀玉带着韦思仁、杜温、温扶、李德奖等迎接薛万彻、豆卢怀让的到来。 薛万彻率军深入瀚海,对灵盐东北地区一番扫荡,将这里的羌胡、突厥小部落招抚,设置了延恩、归德、怀仁三县,然后又南下盐州,一番武装大游行,对那些小胡部充分震慑。 “武兄!” 豆卢怀让骑着匹马花远远的就跟怀玉打招呼,这位驸马在新皇即位后,又得旨恢复豆卢之姓,从陇右来到灵武,豆卢怀让倒是很痛快,接旨就赶来。 看到老朋友,豆卢怀让十分高兴。 武怀玉见他骑着花马,身着紫袍,外面罩了一件犀皮甲,逍遥的很。 也是上前笑着迎接,豆卢怀让跳下马就跟他来了个大拥抱。 “这一路辛苦了,豆卢兄。” “不辛苦,这北地风光可比陇右还好呢。”豆卢怀让指着后面兵马,有些得意的道,“我们这次出行,收获不小呢,” 他指的收获是跟薛万彻在宥州,不仅仅是招抚羌胡突厥稽胡们,薛万彻就不是那种客气的人。 这位薛猛将很不讲武德,先是故意只派了几个小吏去各处,让那些胡人前去灵州拜见,还让他们纳贡交税。 各部落都没人搭理他。 于是乎薛万彻便点齐兵马来了个突然袭击,一路扫荡过去,那些小胡部哪里干的过薛万彻和灵州精兵,于是乎纷纷投降。 也有些骨头硬的,薛万彻很不客气的把首领给砍了,把部落男女俘虏为奴,牛羊全都牵走。 不少部落直接除名了。 薛万彻这一路过来,斩首千余,俘虏两千多口,缴获牛羊马匹数万。 确实是赚的盆满钵满,灵州军上下都非常高兴,这种事他们以前常做,但这次新任薛都督率领,却是伤亡最小,缴获最多,用时最短。 身为灵州都督府司马兼宥州刺史的豆卢怀让,虽然一路只是随行,但这好处少不得他一份。 当然,武怀玉虽没参与,但薛、豆卢二人也给他留了一份,因为武怀玉之前跟李道宗他们达成协议,也给二人留了一份,光是地一人就十顷,还有银球铜海价值二千多贯呢。 “两千多口,都押过来了,听说梁朔把盐州人都迁跑了,盐池都没人了,我们把这些人全押来,正好恢复盐池打盐。” 豆卢怀让是那种打仗的时候往后缩的人,但搞搞后勤其实水平不错,顺便为自己捞好处更是有本事。 这两人搭档,薛万彻带兵冲锋,专砍不服,豆卢怀让在后面劝降安抚,十分默契。 他们这趟不仅斩首千余,俘虏两千多,缴获牛羊几万,而且也成功震慑招抚了不少胡人,对这些归附的小胡部,管他是几百人还是几十人的部落、家族,来归附的就欢迎,编入属籍,成为属民、熟胡。 甚至还从他们中征召一些年轻子弟,做为城傍蕃兵,对于首领们也各授予一些官衔,羁縻统治。 宥州境很大,大抵就是在盐州之北,灵州之西,往北直抵丰州黄河南岸的库布齐沙漠,境内大部份都是沙漠、戈壁,这里地大而荒,不过眼下生态环境比后世要好的多,因此也有不少胡人游牧。 薛万彻他们所谓设三县,其实也就是在那里留有三个据点堡垒,驻兵屯守,以做为与河套郁射设阿史那摸末部突厥人的缓冲地带。 他们这次拉着许多俘虏、牲畜来,也是奔着盐州的盐来的。 薛万彻等虽是新来的,却也很清楚灵武这边的那套潜规则,自然而然要继续维持的。 稍后,薛万彻也到了。 顿时,长城镇边堡(现盐池县城),便格外的热闹起来。 三千灵州兵马,加上随行的一千团结民兵,还有灵宥招抚的附属蕃兵千余跟随,然后又押着两千多俘虏,还有许多牛羊等。 这些俘虏和牛羊,基本上已经分配好了。 灵州都督府拿一部份入公,然后就是薛万彻和武怀玉他们三驾马车带头的官员们拿两成,剩下五成,则是直接分赏给参与征讨的那些将士、团结甚至附属蕃兵,功高的多分,功少的少分,汉兵比蕃兵多分,府兵比土兵多分。 这也是惯例,上下都是很满意的。 不过这次豆卢怀让提议,这些俘虏虽分到各个名下,但暂时不分走,而是拉到盐州来,在这边建盐场打盐。 就相当于大家以各自的奴隶入股合伙了,以后盐场收益再分红。 连牛马羊群这些缴获,也由豆卢怀让统一安排发卖,到时再分钱。 薛万彻看到武怀玉也挺热情。 他人还没来,武怀玉就给他弄了十顷地、两千多贯钱,更别说灵州都督府这么大买卖,给他弄到了不错的份额,就冲这,薛万彻挺满意。 更别说他还一直记得之前他长安遇刺,武怀玉还出手相救呢。 “咱们三又重聚了啊。” 薛万彻也是上来就一个熊抱,这家伙力气贼大。 他指着后面那些俘虏,得意的道,“知晓盐池没人,特意弄了这些来,要是不够,我再去捉些来。” 这家伙挺狂。 但这一上任,就给周边胡人来了个下马威,确实也很厉害。 “盐州这安边、镇边、定边,新建三边城堡,挺不错,”薛万彻以他专业的军事眼光,对武怀玉在短时间内收复盐州,还打造三边重点防御很赞赏。 长城外的乌白池边,乌城改安边城堡驻镇兵一营,白城驻州兵一营,两城互相守望,配合周边的烽堡墩台,在长城外有了牢固的据点。 而沿长城一线,镇边、定边两关城,镇边堡驻镇兵,定边也是州城,城外堡垒驻镇兵,城内驻的是州兵。 长城一线,诸堡垒屯兵戍守,就算梁师都和突厥人再来袭,都不怕。 盐州安边镇边定边,三边三营镇兵,白城、五原两城驻州兵两营。 就是暂时还没有把两千团结兵招起来,缺人。 “前朝隋文帝在位时,五修长城,有三次修的都是灵武到榆林的这朔方长城,虽说几十年过去了,但长城关隘堡垒烽台,都还是很完整的,如今有圣人筹划调度,某也不过是奉旨办事,”怀玉笑着道。 虽说隋文帝几次修长城,都是在隋早期还没平定江南的时候修的,但不得不说,修的还是很成体系的。 先前大唐在朔方这一带没啥进展,甚至李渊李建成主动的放弃了丰、胜,把百姓内迁,也一直让梁师都割据着夏绥银,但也不过是当时无心跟突厥决战,专心在中原。 现在朝廷真要全力北顾,兵马钱粮到位,一切还真不是问题。 就算梁师都能把人迁走,可盐州一也没多少人,胡人比汉人多,生胡比熟胡多。 明眼人都看的出来,虽这两年突厥连番大举入侵,甚至两度杀进关中,曾兵临渭河,但依然改变不了唐突攻守易形的实情。 这次梁师都的不战而退,宥州诸胡的一盘散沙,其实最主要的都是唐朝强了,而突厥怂了,加之这次草原雪灾,突厥自顾不暇,甚至都内乱了起来。 大唐天子李世民给自己结义兄弟突利小可汗送去了救灾慰问物资,一边又让幽州那边开关互市贸易,给突利雪中送炭。 但对颉利、郁射设、沙钵罗设等可没理会。 但转头却又派使者去漠北,给东迁来的薛延陀首领夷男册封为汗,赐给鼓纛,甚至还要和亲赐婚。 原本漠北铁勒诸部比较分散,被突厥压的死死的,这次大灾漠北诸部损失也惨重,颉利却还要镇守漠北的欲谷设、拓设他们向铁勒诸部加征重税,要转移损失。 压迫之下,年轻又有野心的夷男东来,得到了中原天子的支持,那自然是干劲十足,直接就联络铁勒诸部树旗反突。 颉利现在既要面对漠北铁勒诸部的反叛,还得跟侄子突利斗争,可谓内忧外乱,哪里有余力管其它。 再者说,灵武、朔方这边,一直是郁射设的势力范围,可这位颉利侄儿,跟堂兄突利一样,也早跟颉利矛盾重重。如今唐军在郁射设地盘搞事,颉利也懒得管。 “走,某给你们准备了最好的盐池滩羊,为你们接风洗尘。” 镇边堡为长城关城,但也并不算大,开有东、北、南三门,东西墙长一千一百米,南北墙长一千零五十米,底厚十米,顶厚六米五,高十米,虽只是没包砖的夯土城墙,但在这里也很雄壮了。 武怀玉以盐池滩羊为他们接风。 这些盐池滩羊皮毛白如雪,羊肉香味美,肉质细嫩,无膻无腥,味道鲜美,虽说盐州多盐碱沙地,但产的羊肉却偏偏最好,可能与盐池遍地的各种中草药有关,吃了这些中草药,加上饮用弱碱水,成就这美味。 无需复杂的烹饪之法,切块凉水浸泡去血水,冷水下锅大火烧开打去浮沫,小火慢炖放入姜葱,最后放入灵州特产枸杞,出锅前放入盐州的青盐,也可以加点滚刀块萝卜一起炖。 出锅的时候撒把葱花,肉香四溢。 豆卢怀让直呼好吃,“这让我想起咱们在鄣县的日子了,这盐州的羊,鄣县的豆腐,绝了。” 薛万彻更是狼吞虎咽,没功夫闲聊。 “别急,还有手抓羊肉、香煎羊排、孜然羊肉串、烤滩羊腿呢,特意为你们准备的,盐州滩羊全羊宴。” 第286章 师出有名 第2八6章 师出有名 镇边堡。 东门名为永宁,永宁门还有瓮城一座,门向南开,可保护永宁门不被直接攻击。 在永宁门后还有箭楼一座,与永宁门城楼一前一后高高伫立。 三层的歇山式屋顶的城门楼子上,隋朝修建时的雕梁画栋犹在,栩栩如生。 永宁门前的瓮楼两侧,紧接着城楼还建有两座阁楼,一寺一观,供奉神佛。 虽说风沙吹拂,让这关城有些失色,可简单的收拾后,仍显出其峥嵘。 在城门楼上吃滩羊,配上点霸道的柿子烧二锅头烈酒,那叫一个痛快。 带骨的羊排炖至烂熟捞出,蘸调料手抓着吃,肉嫩无膻。 香煎的蝴蝶排,外脆内软,香气四溢。 吃着美味的滩羊肉,蘸着盐州的上好青盐,甚至身边还有山胡女婢服侍,虽说没有任城王李道宗百婢肉屏这么奢华,但在长城关门楼上,这也是不一般了。 薛万彻吃的很满足。 手抓羊肉吃的都嫌不够,还直接让煮了大块的羊尾油上来,这家伙拿出小刀直接切下一条,放在手腕上,然后嘴一吸溜,整条羊尾油就吸入肚中。 这种吃法他很喜欢,不过武怀玉和豆卢怀让两位就只是笑而不吃。 说实话,羊尾油的这种吃法,此时绝大多数人都喜欢吃,但一般这样吃的大多是底层人,真正贵族士族们是不会这样吃的,羊尾油毕竟就是一团油脂,很腻。 缺少油水的人不会嫌油腻,就好比以前怀玉杀猪给自家奴仆、伙计们吃,他们就喜欢挑那五花三层的大肥肉吃,武怀玉做的红烧肉,他们是最喜欢吃的。 但炒肉丝这玩意,他们就普遍不太喜欢吃,觉得太瘦没油水,他们就喜欢那种一口下去,满嘴是油,直到喉咙里的感觉。 吃猪下水肥肠,带着味的都比里脊肉更让他们喜欢。 怀玉只喜欢把羊尾油切片,烤肉串的时候夹在羊肉中间,这样烤出来的肉串才香,但直接吃他是吃不下的。 薛万彻也是将门出身,如今更是长安五戟薛家显贵,自己都郡公了,但他就是喜欢这种吃法,一吸一条。 吸的那个爽快。 但看看他的将军肚,人家那人猿泰山一样的体型,确实也需要油脂,不像怀玉跟豆卢怀让,这两位那也是显贵,但就都没长出将军肚来。 武怀玉是不想长成摔咬手体型,虽说武将需要这样的体型,更有耐力和爆发力,但他还是觉得修长健美些好。 至于豆卢怀让,人家尚的六公主,他爹还是隋文帝杨坚的外甥,奶奶也是隋朝公主,富贵到极点,人家根本不需要上阵搏杀取功名的。 这家伙去年还是东宫七品官呢,如今就已经是中都督府的司马兼宥州刺史了,甚至官阶直接就晋升到了从三品的银青光禄大夫,那升迁才是坐火箭,武怀玉还是打了一仗又一仗,立了一功又一功,本品也不过是从五品上。 豆卢怀让却是隔段时间就能自动晋升,甚至还是跳着升。 他虽是家中嫡次子,但尚了公主,如今是皇帝妹夫,只要不作死乱来,早晚也有机会封个郡公甚至国公的。 灵州都督府三大头坐在那里,倒像是怪兽与书生,武怀玉、豆卢怀让那是风流倜傥湿润如玉,薛万彻则跟个没进化完全的野兽似的,张着血盆大口吸羊脂油的模样,连旁边的山胡女婢看了都暗暗嫌弃。 吸一条羊尾油,再来口柿子烧烈酒,薛万彻十分痛快。 吃饱喝足,薛万彻挥手让胡女退下。 三人站在高高城门楼上,看着这长城内外的北国风光。 “听说寿阳公派了不少人四下招抚盐州境内的蕃胡们,没有人回应?”薛万彻满口酒气,说话间一股子杀气。 豆卢怀玉虽看着翩翩风度,可一出口也不是善茬,“这次咱们灵府数千兵马汇聚于此,不如就顺势扫荡清理一下? 那些蕃胡们啊,从来都是畏威而不怀德的,不能对他们太好,也不要跟他们讲什么道理,先跟他们展示下武力,最好是找个荐狠揍几个,这样他们才知道厉害,才知道畏惧,才会配合。” 对这番话,武怀玉倒是挺赞同的。 他记得曾有个人说过这样一句话,就算是一个好人,也必须得保证有伤人的能力。 你如果是个人畜无害的人,那可能就会被别人轻视甚至伤害。 只有当你拥有足够的伤人的能力时,你才有选择做一个好人还是一个恶人,否则你根本没有选择权。 不过武怀玉并不太喜欢李道宗、薛万彻、豆卢怀让他们这些贵族们的简单粗暴的做法。 赫连金珠他们家的遭遇,还有他们对唐人的仇恨,其实也很说明问题。 你有强大实力,可你因此就不讲道理,有事没事要揍别人一顿,甚至连路过的狗你都要踢两脚,就算你实力强别人打不过你,但这种行为也不好。 甚至会有隐患的。 就如同五胡乱华一样,虽然最重要的引火线是胡人内迁,然后在吕梁等地,胡人多过了汉人,但还有一个重要的引火线还是魏晋时,对胡人的歧视压迫政策导致的,上到官府,下到地方士庶豪强,也根本没把胡人当人看,动不动就压迫,甚至掳卖为奴。 当王朝动荡,他们自然就要做乱。 怀玉也不是那种想当圣人的人,但起码不能不教而诛,也不能一味的强势压迫,毕竟哪里有压迫哪里有反抗。 得师出有名。 得是王者之师,而不是故意压迫、挑衅。 换句话说,狗路过你无故踢两脚是不对的,但如果这狗对你乱吠,你就可以踢两脚。 你无缘无故揍别人一顿是不对的,但有人骂你,甚至偷盗抢劫你的东西,你当然可以揍。 要是对方亮刀子,你甚至可以无限反击。 必须得师出有名,那代表正义。 武怀玉派人去找那些蕃胡们传话,要他们登记入编,要他们在盐州地方以后服从盐州衙门的管束,甚至要纳贡交税服兵役等等, 这些,那都是代表朝廷的正统,是合法合理行为。 诸蕃在朝廷的土地上,就得服从朝廷的律法制度,就得纳税服役。 否则那就是非法。 武怀玉就有权依法对他们进行相应的惩治。 有句话说的好嘛,扫黑需要证据,反恐只需要名单,而如果平叛,那就只需要坐标。 武怀玉讲究个先礼后兵,要一步步来。 “这也太麻烦了。”薛万彻听了后直摇头,“一些蕃胡而已,人都不是的畜生,讲那么多干嘛,直接干就完了。” 把蕃胡直接当成畜生,他比李道宗还狠,毕竟李道宗也只是不把奴隶当人。 而在薛万彻的眼里,所有的蕃胡,直接等同于两脚兽了。 他手里兵强马壮,虽仅几千兵马,但对于散乱的诸胡部落来说,这些身披铁甲骑着战马,手持着精良长矛横刀甚至陌刀战斧弓弩的唐兵,那绝对以一当十。 几千精锐,不敢说横扫河套的突厥郁射设五万帐,也不敢说对拥兵数万据数州之地的梁师都说可以随便打,但打一些乌合散乱的小杂胡,那真是降维打击。 “武安公,不急,真要攻打这些杂胡,咱们当然是可以横扫,但朔方这里地形险要,东面白于山横山山谷纵横河谷无数,北边荒漠戈壁连绵, 咱们想要把所有杂胡都击败擒灭也是不现实的。 我们能击败他们,但想全擒灭很难,这样做,只会让他们再无其它选择余地,只会跟我们死磕到底。” 武怀玉并不想以后天天得承受这些杂胡们的恐怖袭击。 毕竟杂胡们虽落后,可这是边地不是内地,就如同美苏都曾占领阿富汗,但却深陷泥潭一样。 这些落后的杂胡,到时天天跟你搞袭击,也不用攻你城池,只袭击你的盐池,袭击你的商路,甚至破坏你的村庄保寨,袭击劫掠你的百姓,你也受不了啊。 几千精锐是厉害,可人家化整为零,又不守城又不正面对抗,也是很头痛的。 “那寿阳公有何打算?” “徐徐图之。” 他以盐州刺史衙门的公文下发各处,让他们接受衙门的管理,登记入编,纳贡交税服役等,让他们推举部落族长等有威望之人,授予他们一些里正村长之类的头衔。 另一方面,怀玉主张在经济上加强联系,推进与他们的贸易,收购他们手里的牲畜、皮毛、草药等。 甚至就连李道宗他们最在意的贩奴这事,武怀玉觉得用不着自己去捕,在盐州各处,找些稍有影响力的部落,让他们成为自己的代理人,出钱向他们买,或用大唐的商货跟他们换。 到时利诱之下,这些部落就会成为捕奴战士,主动的向其它蕃胡们下手。 让蕃胡们自己斗起来,大唐能够更超然,甚至到时还能搞搞平衡,哪个实力过强,就拉拢其它的打压这个。 一步一步来,不急。 今天可以到部落以物易物,明天可以用物换奴,后天也还可以花钱雇佣他们晒盐、筑城。 一步一步给他们上笼头。 不能直接打打杀杀,那样只会让那些蕃胡都团结起来反抗大唐,要让他们自己打起来,到时他们就都争着来求大唐的支持。 除非那些不开眼的蕃胡,直接来抢盐池、劫商路,攻城寨,这样才需要直接出兵镇压,那样也师出有名。 一边是铁骑长刀,一边是金钱利诱,任诸胡选择。 敢有异心异动,必招雷霆扫荡。 “接下来要怎么做?”薛万彻问。 “专心恢复诸盐池的产盐便是,我们的州镇兵,一边镇守巡逻,一边还可以军屯垦田。” 盐州虽说一半在长城外,但这里也不是完全不能耕种,种荞麦燕麦等也是可以的,只是说产量低些。 现在这里地广人稀,许多地都是良田熟地,把水渠等修一修,就能恢复生产,士兵屯田,再搞点牧场,起码自给自足是够的,甚至还能存储军粮备战。 只要盐池恢复生产,盐州就会很快兴盛,到时盐换粮盐换马盐换钱,盐州会很富足, 有长城有关隘,有钱粮马匹,有精兵,那不就是掌握了主动权,立于不败之地吗。 薛万彻听说武怀玉要一心在盐州种地、制盐,挺失望。 “如果这样的话,那我就直接回灵州了。” 豆卢怀让倒是支持武怀玉,他对打打杀杀向来没什么兴趣,“我暂且留下来帮着恢复盐池生产,还有重新恢复贸易。” “随你们吧。” 反正这盐池、贸易之利,也有他薛万彻和灵州上下的一份。 第287章 近水楼台先得月 第2八7章 近水楼台先得月 一道长城,将盐州分为南北两部,长城内外各有一县。 春雨绵绵。 镇边堡南八十里,武怀玉带着一营盐州镇兵来此驻扎屯田,在向导带领下来到灵应山。 “来了这边,这是必来的。”豆卢怀让也不知道从哪个向导那听说,这灵应山有石窟,不仅依山而凿十三孔石窟,且窟内塑像造型逼真,壁画图案大方,绘制精美。 而且这还是佛道合一的寺庙。 “听说这寺非常灵验,所以叫灵应山寺,以前本来叫青山的,可后来凿了这洞窟,供了那些神佛塑像后,非常灵验。 求医者病则痊愈,求儿者门生贵子,求财者财发万贯,求寿者享年九旬,求婚者鸳鸯配双。 据说每年三月三,周围数百里的百姓都来这里烧香拜佛,不论汉蕃都来,香火旺盛。” 武怀玉自己那是终南隐仙弟子,甚至还是如今龙门派掌门,路过寺观,肯定也得拜拜山门。 来到这里发现,这灵应寺傍依山势,居高临下,寺前深沟狭长,长年流水潺潺,寺院座西面东,南北长约四五十米,东西宽约二三十米,铲削平整,庭院无量大殿内,塑玄武大帝像,左龟右蛇二神侍立两侧。 寺内石窟十三孔,各有庙号,一窟龙王庙,二窟娘娘庙,三窟药王庙,四窟地藏王庙,五窟百子观音庙,还有财神等庙。 神佛塑像都很逼真,洞窟内还有彩色壁画,也很精美。 看那塑像壁画好像时间并不久远。 可这样香火旺盛的寺庙,居然也被梁师都把人给带走了,留下空荡荡的山寺。 向导告诉怀玉,这石窟传说是在北魏时开挖的,不过曾毁于战火,还曾被马贼占据为寨,后来隋朝修长城时,有出家人向盐商们筹钱,然后重修了此寺,塑像、壁画也是那时弄的。 怀玉好奇的是像这里比较缺水干旱的地方,居然还有龙王庙,你说修有盐神、财神、药王、送子观音等,都还好理解。 “正因缺水干旱,所以才要修龙王庙,好祈雨降甘霖啊。”豆卢怀让的话倒是让怀玉点头,确实,缺啥才供啥嘛。 四面青山环绕,依山凿窟,可惜现在断了香火。 怀玉安排一队士兵暂时驻扎于此,既为保护此地,也有意在此旁边建立一个驿站兼充烽堡作用,以后这里恢复,肯定会仍然香火旺盛,人气很足,甚至会形成庙会、集市,现在提前安排点人在这里。 给各路神佛们上了柱香,怀玉便又回了北面的营地。 在其西北,原有一个堡寨,如今也没了人,但那里有不少田地。 其实盐州长城以内,还是以农耕为主的,这里耕地也并不少。 “盐州总共有五万多顷地,还有几万顷的草场,七成的耕地是在长城内,三成在长城外。” “有这么多地?” 张承德说他是查阅了灵、盐两地以往的档案,这个数字是不会错的。 “可惜地虽不少,但干旱缺少,水浇地极少,八成的地都是靠天吃饭,全靠降雨,没有水渠可引水灌溉,以往这里种的也是谷子、糜子、荞麦为主,几乎不种麦子,” 张承德指着他们面前的这片地方,“这里前朝时叫青山乡,官府记载有耕地十万亩,有地面沟泉二十一处,但水浇地只有不到两万亩。 草场倒是有五万多顷,林地也有三万多顷。” 干旱少雨,沙大风多,冬长夏短,春迟秋早。 大部份的地,亩产只有几十斤。 军营选的这处地方,叫月泉,因有一汪如新月般的泉水湖,周边还有两万来亩地,其中有几千亩沿沟泉的地可引水灌溉。 以往这里还是比较兴盛的,可也在战争中残破,剩下的人还被梁师都给强制迁走了,留下了那些地。 甚至有的地里还已经翻耕过了,有的还已经播下了种子。 只是堡寨被放火烧了。 怀玉将一个团驻扎于此。 二百人,两万亩地,甚至还有几千亩水浇地,地多的他们都屯垦不过来。 豆卢怀让建议是将一万亩地划给盐州镇边军青山团,相当于按每兵五十亩屯田。 剩下一万多亩,镇兵也屯种不过来,便收为官田,部份做公廨田、职田、学田等,其余的则拿出招租商屯,或是直接出售。 虽说这些地本来是有主的,但许多原主在战争里家破人亡了,其余的则被梁师都迁走了,所以理论上这些地现在是无主之地。 做为长城内的地,还是有些价值的。 豆卢怀让对这些地可是很不客气的,整个盐州有五万多顷地,哪怕多数是产量很低的旱地,但毕竟是能出粮食的。 盐州有盐,以后还要驻军,对粮食需要是很大的,这里产出的粮食可以直接卖给盐池,搞商屯很有前景。 这家伙打算把一大批地拿出来发卖,其实就是变相的趁机占地。 他们完全可以把其中的好地、水浇地拿出‘卖’,眼下这里地多人少,所以可以较低价格买下。 买下来后,搞商屯,雇人来种,或是蓄奴来种,产出就近给盐池,然后换盐换马贩卖,绝对利润不小。 一团镇兵,屯田一万亩,看似很多。 不过这里的地干旱少雨,亩产也只有半石左右,还得是没灾的时候,五十亩其实也就二十五石收成,还没除去种子。 一个边军一年口粮十二石,春冬衣七匹。 这个口粮其实是有点饷钱养家的意思,军营里一般是日给粮二升,一年也就七石二,边军戍值是比较辛苦的,所以本来没粮饷的府兵,一年也会有十二石口粮。 一人五十亩,倒不用担心种不过来,毕竟不是江南的精耕细作,这里的条件也精耕细作不了,就是广种薄放,很粗放式的耕种,甚至可能还要轮耕间作。 二百人一团的边军,划拨一万亩田军屯,那么完全可以自给,甚至留有储备,甚至军官们的职田、团里的公使钱也够开支。 “拿出部份地出售我倒没意思,”武怀玉清楚豆卢怀让的小九九,但眼下不能光想着挖墙角占便宜。 他是灵府长史也是盐州刺史,首先还是得考虑这里的发展。 “地可以卖,但有个条件,地买了以后,必须得耕种,不能荒着,而且我要求,每亩地每年须向官府出售一斗粮,平价收购。” 加上公购粮这条,也是为了保证这些地不会被权贵豪强们趁机买下后,用来倒卖,或是囤积。 武怀玉要的是这些地能够耕种生产,能够有粮食产出。 地在谁手里不重要,只要是正常手续买卖,哪怕便宜点都不是问题,但地不能囤着不种,得有产出。 如今盐州有地无人,地肯定便宜。 不管是搞商屯,还是自家经营,都需要耕种,租佃也好,买卖也好,都必须得耕种出粮。 想趁机低价拿地囤着,等以后再高价出手,这种行为不被允许,除非你买了后能够马上耕种,那么你以后卖不卖武怀玉不管,但不管谁买,这地都不能荒着。 否则官府有权力处罚,甚至收回。 豆卢怀让没想到武怀玉还有这样的条件,这样一来,那拿地的成本可就高了。这里不缺地,但缺人啊。 每亩须公购一斗粮,虽说市价购买,但如果是强制性公购,影响还是不小的。 “还有一点,盐州将设置义仓,为赈济灾害储备,见田便亩征二升。” 这笔义仓粮不是正租,不按丁来征,而是按亩来征,伱有多少亩地,就得缴纳多少,武怀玉甚至说不论王公还是官吏士绅,都是见地起征,没有免除这一说。 因为这不是税赋课役,而是义仓粮,是为所有人储备的。 当然,这义仓粮也不是武怀玉设计发明的,隋朝时早就有义仓社仓了,大唐内地也沿袭有。 只是这边地以前没有,怀玉打算以后也得有。 百姓不足,那就招商搞商屯,以商号名义,从内地招人来种地或是买奴来种地,以后盐池的盐可以优先拿粮换。 这样商号搞商屯就有不少好处。 当然,贵族官员豪强有钱,也鼓励他们买地的,只要买了能招人或买奴来种,那都是热烈欢迎的。 只要肯签下保证耕种和能完缴公购粮的承诺书,地便宜卖也没问题,甚至盐州的地任你们挑选,还能尽量保证地块连整性。 现在就是优先划出一些地来给镇军、州兵做军屯,再给衙门、官员们留下些公廨田、职田等,剩下的都是可以发卖的。 谁先买,谁就可以优先挑选。 豆卢怀让见武怀玉很认真的样子,想了想也就笑了起来,“寿阳公这法子倒是不错,盐州也有好几万顷地,到时若一亩公购一斗,那也能有充足的粮食储备了。” 虽然武怀玉设置了买地条件,但豆卢怀让还是觉得机会难得,不想错过这机会。 怀玉也没犹豫,见他要买,便马上叫来五原县令张承德还有州长史韦思仁、参军刘绪等,让他们跟豆卢怀让细谈。 盐州的地,除了划拨给军队和官府的田,其余的任豆卢怀让优先挑选,要多少就卖他多少,价格也好商量,只要他能够签字保证到时能把这些地都种了,且每亩都必须得至少由官府平价公购一斗就行。 “我先买一万亩吧,”豆卢怀让财大气粗,胃口也大。他心里算过,在内地招人来种地是不太容易的,但可以直接蓄奴种植,一个奴隶按耕种五十亩计算,那么一万亩也不过要二百个奴隶而已,而且他还可以买些草场,到时牧牛养羊。 这样好处是,农忙的时候,牧场的人可以过去帮忙。农闲的时候,奴隶也可以去帮忙放牧,甚至他们豆卢家也会在盐池那里开盐场,那里也是需要很多人手的。 也可以相互调动,农忙时调奴隶去种地,农闲时把奴隶调去打盐、贩盐。 这边的奴隶价格并不算高,搞几百号奴隶也要不了多少钱,一个青壮蕃奴也就万八千钱,有几千贯就足够了,若是配些女婢,还能更少些。 一万亩耕地,两万亩草场,武怀玉当场同意了。 签字画押,然后交钱,写好承诺书,那三万亩地,就是他的了。 豆卢怀让看中月泉堡这里的地,于是乎这里两万多亩地,一万亩划给镇边堡青山团军屯,一万亩直接划给豆卢怀让建庄园,剩下一点,划做职田、公廨田等,直接分完了。 “我这就去叫管事安排奴隶过来,马上把地都补种下去。” 一万亩地,虽说是边州旱地,可毕竟整片的田地,还有些可沟泉引水之地,直接整片地作价一千贯。 实际每亩只卖一百钱。 这个价格,双方都很满意,武怀玉是直接让衙门变现了一大笔钱,而豆卢怀让也觉得满意,因为便宜啊。 在长安,那些膏腴水浇良田,就算是国初,一亩也要几千钱的,哪怕是在河南河东等地,上等良田一二千钱一亩也是要的。 而且谁都知道,承平日久,地就会越贵。 贵族豪强们趁机会兼并田地,时间越久这地就越值钱。 虽说这是边州,但这里有盐啊,粮换盐,怎么都不亏,一亩年产半石,万亩就五千石,缺粮有盐的盐州换成盐,怎么算都赚的。 虽然还得建庄子,买奴隶,甚至买牛买农具种子等投入,但豆卢怀让觉得划算,毕竟一万亩一片的地,可不容易有机会碰着。 “要不要再买点?”武怀玉笑问。 豆卢怀让笑笑,“先就买这块。” 他是想多买点,但毕竟一出手就一百顷地,数量不少了,他还想再看看风向再说,万一皇帝或是朝廷不乐意呢。 怀玉转头问张承德和刘绪他们,“你们要不要买点,地价可是非常便宜。” 两人却只是摇头,“倒是想买,地是不贵,可我们买不起奴隶、耕牛屯种。” 一亩地才一百钱,但一个丁奴可就起码万钱,一头牛也得几千钱呢,还要建庄子盖房子,买犁买锄,一个庄子总得有个五六百亩千把亩地吧。 算下来,置一个千亩庄子,这前期得投入好几百贯钱进去,他们这些穷官,还真掏不出。 倒是盐州长史韦思仁挺心动的,韦家不缺钱,看到豆卢怀让一次买下一万亩地两万亩草场,韦思仁也想弄点,就是自己是盐州长史,有些担心影响不好。 “使君不打算买些吗?”韦思仁问怀玉,要是刺史带头买,他倒也可以考虑一下。 “我打算给圣人请旨,买个五千亩,只要圣人准许我就买,再买些奴隶来建庄子。” 韦思仁道,“那我也向圣人请旨,可以的话我也买五十顷。” 张承德刘绪他们万分羡慕的望着这几个上司,他们也想买是真买不起,光买地不行,还得有人有牛种地啊,那才是大头。一个丁奴都当一百亩地了,一头牛也当几十亩地了。 买不起,真买不起,只能干瞪眼羡慕。 现在他们也算明白李道宗为何能在灵州占地几百顷了。 第288章 给皇帝赚私房钱 第2八八章 给皇帝赚私房钱 长安。 东宫,丽正殿中。 李世民看着面前武怀玉的密奏,都不由的惊讶出声。 实在是太过让人惊讶了。 “宾王啊,你过来看看这个。” 皇帝把手里的这份密奏交给给事中马周观看。 “这不可能吧?”马周迅速扫过,也惊讶出声。 不是君臣大惊小怪,而是武怀玉所奏内容确实惊人。 “朕本来还说要民部往朔方再调拔一批钱粮过去,毕竟那么多边镇兵马要吃要喝,还要为战争做准备,可谁想武怀玉还真是给了朕一个天大的惊喜。” 马周也对这小舅子很惊叹,“是啊,武刺史这兵不血刃尽复盐州,还马上又给陛下送来这么大惊喜。” 武怀玉给朝廷的惊喜是他密奏天子,在盐州预售了一万顷地,还有几万顷的草场林地,仅那一万顷地,就售价达十万贯。 只要皇帝批准,那么立马就可以收入这笔钱。 而且这地不是卖了就完,武怀玉卖地还有附加条件,以后每年每亩地要向盐州完成一斗公购粮,市价平买,另外每亩还要缴二升义仓粮。 这意味着朝廷每年可在盐州本地平价购入十万石粟,加上两万石的义仓粮储备救灾备荒。 盐州可是塞上边关,如果从内地输粮过去成本极高,更不用说关中其实一直都还不能自给,长安每年都需要从江淮等地大量转运粮食入京。 要是武怀玉能够让盐州的地恢复耕种,甚至完成这么多公购粮,那真是为朝廷解决了一大难题。 更不用说,武怀玉这卖地还卖了十万贯钱。 然后,武怀玉还在盐州拨无主地两千顷为军屯田,这两千顷军屯田,据武怀玉说,若无灾害,则一年起码可收十万石粟。 调去盐州戍守的府兵总共两千,加上土兵两千,总共就四千人,若真能收十万石军屯粮,则这四千兵的军粮足够自给,甚至还能有不少剩余。 卖地十万贯钱,买粮的话,可以把那每年十万石公购粮买上四五年。 而武怀玉说其实用不着这笔卖地钱,因为盐池已经陆续开始恢复,到时官盐所产,可以直接支付公购粮款,以粮换盐。 盐池恢复后,到时还可以抽分征税,又可以恢复盐马贸易等,又能抽一笔税。 总之,盐州的现状和前景,武怀玉描绘的很好,简直一片光明,比内地诸州还要好。 本以为鸟不拉屎塞外荒地,现在居然成聚宝盆,可武怀玉也说的明白,这里有盐有资源。 更别说梁师都把人迁走后,武怀玉这老六很不客气的把原来的那些有主之地,现在都变成了无主之地收归官有,然后便宜打包出售。 一百钱一亩的地,虽不算多划算,但如果起码以一千亩一块打包出售,这样完整的大地块,那可就比较吸引人了。 况且这边奴隶也便宜,大贵族、豪强们直接蓄奴耕种,还能跟盐产业相连,农忙种地,农闲打盐、放牧,奴隶利用率极高,效益自然也好。 皇帝连连叹声。 “这小子出京才多久啊,路上平罗艺,灵州又一番整顿,为朝廷补征回大量的税赋,还收回了许多田地,如今又兵不血刃收复盐州,还能为朝廷带来两千顷军屯,千顷官屯,还能卖出万顷地换回那么多现钱。” 马周则道,“臣倒以为卖地倒是简单,倒是附加的那个必须耕种不能荒,且每年保证每亩要完成公购粮一斗,义仓粮两升这个比较厉害。” “对对对,这个很关键。” 李世民高兴的抚须大笑,起身踱步。 “自我朝开国以来,盐州名存而不实,如今我贞观朝恢复,还能不费朝廷粮饷,就能养起这两千州镇兵加两千团结兵,维持起盐州长城、烽堡边防,这太了不得了。” 养兵很费钱。 所以大唐推行府兵制度,给块田其它就不管了。 可边疆之地,需要镇戍,调去的府兵长备戍守,是需要朝廷提供粮草,甚至给补贴的,而每次军事行动,更耗费钱粮。 哪怕是维持几千人的边军,每年耗费都是极大一笔,更重要的是,盐州做为边塞,粮草物资运输的成本更大。 可现在,武怀玉居然全能自给自足。 “宾王,你替朕给武怀玉回复,朕准他卖地,其军屯官屯商屯之策,也都许了,” “对了,他不是说也想在盐州置地吗,朕也许了,别说五十顷,他就是想买更多,朕也都许,只要不是侵占贪污便是。” “朕特旨,盐州赐地五顷与他,算了,赐十顷吧。” 李世民高兴的取来朔方地图,盐州本来非常不起眼,大唐建立后,盐州衙门都设在灵州城里,基本上没有真正控制过盐州,只是灵州府几次出兵盐州,一度设立过一些堡垒而已。 他没想到,盐州在武怀玉的手里,居然变成了大宝贝。 五万顷地入公啊,哪怕再靠天下雨的旱地为主,那也毕竟是能出粮食的。 本以为梁师都来了个坚壁清野,把人都强迁走了,武怀玉去了会很难过,谁能想到,这小子还有这样的破局方式。 “卖出一万顷地,那些买地的贵族大户,就要雇人或买奴耕种经营,这样一来盐州不空,边疆不虚也。” 至于说地都被贵族豪强占了,李世民现在倒不在意这些,毕竟盐州终究塞上边地,现在大乱之后,也没有那么多人充实。 盐州不是关中,不是长安,首先考虑的不是防止兼并问题,而是得开发耕种的问题,荒着就什么也不是,种起来了,那就是粮,就是控制盐州的根基。 武怀玉是很聪明的,也是懂事的。 他给皇帝的密奏里,可是特别的加了一条,他在盐州为皇帝弄了十个皇庄,各千亩田地,皆在长城以内,总计万亩。 这是给皇帝的好处,公是公私是私。 官田跟皇庄还是有区别的。 皇帝也是需要内帑私房钱的,毕竟内帑私钱用起来不需要经民部、国库,没那么多眼睛盯着管着。 甚至四大盐池,也已经给皇帝预留好了位置,就等皇帝派人过去了。 有这么聪明伶俐会办事的臣子,哪个皇帝不喜欢呢。 不论公私,都办的这么体贴。 “朕是真没想到,盐州不仅军事上位置重要,还能是个金疙瘩。” 马周也为小舅子感动高兴,事办的这么好,让圣人这么高兴,前途无量啊。 稍后,李世民叫来张阿难,让他安排几个可靠的内侍宦官,挑一批皇家奴隶前往盐州,经营那百顷皇庄,还有参与乌白盐池的制盐,还有盐州贸易之事。 当然,这些内侍们前去,也不仅仅是为皇帝赚私房钱的,也还负有监视盐州文武官兵和士庶豪强商贾的任务,他们是皇帝的另一副耳目。 偏听则暗,兼听则明么,魏征可是老这样劝谏皇帝,李世民深信不疑,六扇门是天子耳目,但天子不能只有六扇门这一副耳目。 武怀玉虽是皇帝宠臣心腹,但也不能尽信。 皇帝一高兴,武怀玉官阶又升了。 以收复盐州之功,兼屯田、恢复盐池之功,皇帝晋武怀玉从四品下中大夫,连升三阶,无须考选。 薛万彻则因击胡镇抚有功,晋一阶,并恩荫其一子为武骑尉。 皇帝为了表示对武怀玉的恩宠,甚至还特派了杨婕妤带着女官前往寿阳公府,代皇帝、皇后看望了武怀玉怀孕中的妻子樊氏,并带来郡君诰封,又赏赐了人参等一些珍贵药材,以及锦绣绫罗。 以及一对银瓶。 这位杨婕妤也算是武家亲戚,她父亲是前宰相杨恭仁的弟弟杨恭道,皇帝姐夫杨师道是她叔叔。 李世民娶了姐夫的侄女入宫,是他宫里第四个弘农杨氏女。 武怀玉四叔武士彟续弦妻杨氏,是杨婕妤的堂姑,真要说,也还是蛮亲的。 当天,杨婕妤去武家的排场很足,皇帝还特派了百骑、千牛侍卫护送,搞的小半个长安都知道这事。 然后第二天,就街坊小道消息满天飞,都说武怀玉在盐州又立大功,然后又有人传出现在盐州的地便宜,那里奴隶又多,在那买地种粮,然后拿粮直接盐州换盐、换奴、换马,再运回关中,非常赚钱。 一时间,好多长安贵族家的当家娘子们,都坐着马车,来武家看望樊郡君,送上各种礼品同时,也打听盐州买地买奴建庄园开盐场的事。 就连李靖妻子张出尘都与弟媳长孙氏也来看望。 樊玄符如今胎已稳,倒也开始走出小院,她平时虽喜舞刀弄剑,但对于接待这些贵妇,倒也是四平八稳,丝毫没有失礼之处。 “一个庄子一千亩地相连,才要一百贯钱?”长孙氏听了都大为心动,想在京畿买个一百亩的完整地,都不易,别说千亩了。 跟着同来的李三娘听了后,“那咱也去盐州买上几个庄子,再弄几个草场,养些牛羊,听说盐州的滩羊好吃,以后咱家吃羊,直接从盐州自家牧场送来长安,” 才一百贯一个千亩的田庄,确实让人心动,何况那里还有盐和贸易之利。 “圣人也许我们武家在盐州置地呢,还赐地十顷,我家阿郎本来说置个五十顷,我觉得五十顷太小家子气了,难得有这机会,干脆就置个百顷,不过千贯钱而已,正好我大嫂父亲程大将军在泸州平獠乱,也打了大胜仗,俘获不少生獠为奴,正好买些回来,送去盐州种地打盐放牧,” 樊玄符听李三娘说也要去盐州,立马就警惕起来。 但李三娘心中已经生起了去盐州的念头,“我正好也去盐州瞧瞧二叔去。” 樊玄符赶紧出声劝阻,说那边随时还会打仗呢,结果李三娘微微一笑,“上次突厥二十万骑南下,我也照样去了被包围的会宁关,不怕。” 第289章 白城开市 第2八9章 白城开市 “这可是上好的二毛皮,盐滩上的白羊羔,出生三十天左右,宰杀后获取的皮子,最好的轻裘!” 盐州,盐池县白城外。 乌白盐池再次开始产盐,通往灵州、庆州的盐路也再次通畅,随着盐州渐渐恢复,也开始有胡人前来交易。 他们赶着牛羊,背着皮裘毡毯、药材,甚至锁着奴隶,前来交换唐人的盐粮布匹锅碗茶酒等。 一名剃光头顶的党项羌老头,手里提着一块二毛皮,在向市场上的汉商展示着。 那二毛皮薄如厚纸,质地坚韧,却又柔软丰匀,十分轻便,更为可贵的是色润晶莹的二毛毛穗,呈现特有的弯曲柔折状,如起伏的波浪。 赵信拿起一块仔细的看过,对怀玉道,“这是上等的二毛皮,号称九道弯,你看将皮板纵横倒提,能看到洁白毛穗,顺次自然下垂,宛如冰锥迭撞倾倒,若是轻抖,更仿佛玉簮缤落,梨花纷飞,轻盈动人。” “用这二毛皮制成的皮衣,穿着舒适,极为保暖,也可以用来制作高档衣服的镶边,典雅素致。” 怀玉也拿起一块观看抖落着。 “你这张嘴倒一如继往的伶俐,长安两市做牙的本事倒没忘记半点啊。” “打小学的技术,二十多年了,哪能这么容易忘记。”赵信笑笑,然后问那党项老头,“你这二毛皮不错,啥价?” 老头穿着羊皮袄着,眼睛里透着精明。 做为唐军占领盐州后,第一波来的羌胡,胆子还是挺大的,之前梁师都强迁走盐州百姓,也把那些羌胡也迁走。 但这些羌胡并不愿意,被梁军迁到夏州后,很快发现日子难过,放牧养牛羊的发现草场不够,种地的又没地可种,到了夏州后许多人就沦为流民,无人管问。 于是乎,那些羌胡最先开始偷溜。 反正他们游牧为主。 盐州衙门四处张榜,派人宣告,招抚百姓。 羌胡先是小股的跑回来试探,发现这盐州刺史衙门态度很好,于是乎慢慢的就开始大部队往回跑,甚至连带着原本夏州那边的羌胡,也开始偷偷的过来。 “两匹大练。”老头比划了两根手指头。 “贵了,”赵信不客气的道,虽然在长安城,这般上品的二皮毛,是十分值钱的,但这里是盐州,这老头不是一手货主,也顶多是二手。 如今一匹绢起码二百钱,两匹绢那就是四百钱,这在盐州太贵了。 赵信竖起一根手指头,“一匹大练,你有多少我都收了。” 党项羌老头连忙摇头,“我这可是上好的二毛皮,不是普通的皮毛,好点的普通羊毛都得二匹练。” 赵信则道,“我在这买匹敦马,也就二十匹大练,要是买草马,还更便宜,你一块羊毛就要二匹练,哪有这样的事。” 两人讨价还价,互不相让。 武怀玉饶有兴趣的围观,白城边市开起来后,陆续有人来交易,但现在商人货物都还不多,武怀玉倒不急,毕竟靠盐吃盐,每天都有新的盐场开工,有许多盐商带着人来。 他们要吃要喝,也需要日用商品,这都能促进消费。 何况,如今这些羌人、山胡们陆续过来,日常百货,也多要从唐人这买,他们部落可没有什么手工制造能力。 现在的市场上,羌胡还是更倚赖唐人,牛羊皮毛这些都不是很值钱,一匹小马,甚至便宜到一千钱就能买下。 白城市场上汉商这边的货物主要就是盐,然后是布匹、粮食,接着是瓷器陶器,锅碗瓢盆,以及绳索针线这些,再就是药材等,还有便是茶叶。 茶叶现在牧民也成了生活必须品,慢慢的离不开了。 战争导致这些蕃胡手里急需大唐的日用百货商品,但他们手里头又只有牛羊皮毛,且还都积攒了不少,都急着换东西,自然就会被压价。 刘绪带着一群书手、衙役在那简单的集市上巡查,进入市场的商货,要进行登记,到时是要按交易抽分征税的,而市场里住商们,也要交税。 主要就是过税、住税两种,征税方式比较简单,税率也不算高。 基本上是按二十抽一这个税率。 交易基本上以物易物,这些蕃胡手里头也没有什么铜钱、绢布,看上什么就拿牲口或皮毛换。 也可以卖给货栈,换了钱再去买,不过一般这些蕃胡都嫌这样麻烦,都是以物易物。 “今天比昨天来的人和货又多了,”参军刘绪告诉怀玉。 “只要他们肯来,以后就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来的,不过有一点要注意,咱这既然是互市,那就要维护市场交易的公平公正,绝不能有欺瞒诈骗的情况,不得缺斤短两,缺尺少寸,更不许以次充好。 自由交易,但也要买卖公平,谁敢破坏这规矩,绝不能容忍客气。” 和长安的两市一样,武怀玉也在这里设有市令,和相关管理人员,不仅负责抽分征税,也负责维持秩序,以及诸如评估价格等,甚至一些贵重、大额的交易,还必须要立官契,以免纠纷。 真出现了纠纷,也有专门的人员负责审理调解等。 现在这里蕃胡们的牲畜药材等还是比较便宜的,马分敦马、草马、儿马等,每种又各分三等定价,基本上上等敦马也就六七千钱,而草马上等的也不过四千左右。 这与长安的马价,不到一半,甚至只有三分之一,相差很大,但考虑长途贩马,成本也不低。 至于羊,上好的盐州滩羊,也叫白羊,也才几百钱一只。 至于皮毛,价格也都较低,马皮、牛羊、羊皮,也都是从一二百到三四百不等,跟长安的价格,真的是相差几倍。 这年头搞这种贸易,尤其是能够直接源头一手交易,确实利润空间很足。 牛在这里只要两三贯一头,骆驼也不过十来贯一匹。 一匹骆驼大概能换两三匹马,一匹马能换两头牛,一头牛大约能换五六只羊。 可内地运来的手工商品,却都不便宜。 两块茶砖能换一只羊,一匹马也就能换二十块左右的茶砖。 至于说针线这些小玩意,也很贵,锅就更贵了。 至于说武器,刀枪弓箭这些,那是禁售的,铠甲盾牌弩箭就更别提了。 连那极贵的铁锅,那都是采用的比较特殊的工艺铸造的,这种铁锅的铁,是不能再回炉打造武器盔甲的。 防的就是他们收集铁器打造武器。 总体来说,武怀玉觉得朔方这边受战争影响,物资比较匮乏,尤其是大唐制造的手工商品,他们的牲畜皮毛则有些严重过盛贬值。 但现状就如此,他们需要的商货,基本上也只有唐朝能供给,但他们的牲畜皮毛这些,大唐却有许多个交易对象。 市场转了一圈,挺热闹,还有不少店铺正在赶工建造和装修中,其实本来互市也不是天天开,但武怀玉没理会那老一套,而是把白城城外的这市场,打造成一个常市,每日开放经营,里面还有固定的街铺。 他有意要把这里弄成一个盐州长城外的工商小镇,货物集散中心,而不是十天半月才赶一次的大集。 武家也已经在这开店,千金堂药铺、长生堂当铺,以及宝玉堂的盐号,还会有杂货等商铺陆续开设,近水楼台先得月嘛。 “蕃坊修的如何了?” “还在招募人手,我们开出的工钱是做半个月,合每天一斗半的粟。” 这是短期工,一次做半个月,工钱就是谷子,不是钱绢,一天一斗半,做半个月,有二石多粟。 可以说这个工价,不算低了。 刘绪告诉怀玉,定的这个工价,其实是灵州雇人代役上烽的价。灵州处于边地,有许多烽堡,朝廷都是征召当地百姓当番服役,轮到的一番就是十五天。 因为守烽较为辛苦,所以一般条件好点的都不愿上番,于是出钱请人代役,价格就是一天一斗半的粟。 虽说粮价有高有低,但一直都还是这个数。 如果按灵州这边粮价,一斗粟现在大约值个五六十钱,那么一斗半大约能折八十文钱。 当然这是粮价高的时候,在隋开皇年间,灵州一斗粟大约也就是二三十钱,则一天工钱相当于四十。 不过赚的这粮,一般也都是当口粮,价格高低没啥太大影响,毕竟都吃了没变现。 修城筑路,跟守烽其实也差不多,都是非常辛苦的活。 要是做一般工,则可能只有这一半甚至三分之一的钱粮。 赚点口粮养家糊口而已。 怀玉要修的蕃坊,是打算在白城市镇边,再修一个专给蕃人聚居的坊区,便于对蕃胡统一管理,来交易的蕃胡可以在此暂住,或是以后也在这里开店什么的,也可以居住蕃坊内。 甚至诸如以后要召些蕃胡做城傍蕃兵,他们的家眷也可住在里面。 分开管理,很有必要。 武怀玉的野心不小,这白城边市的规划布局很远,边市在白池旁,旁边是盐池县城白城,北边不远是乌城和乌池。 这盐州边市处于这两池两城中间,往南还是长城镇边堡。 现在虽然边市只是简单的栅栏围着,一些草棚,但很快都会一点点升级的,木栅会升级成夯土城墙,草棚也会换成夯土墙的商铺, 街道、市署、仓库这些都会有。 甚至还会有作坊区,蕃坊区、工商住宅区,盐、马、奴隶、粮食、布匹等各种商品在此集散交易,到时这就是个金窝养金鸡,会有源源不断的金蛋。 “使君,现在开始陆续有些原来的汉人百姓回来了,”刘绪告诉怀玉,这些人中,虽也不少是贫民,但也有些人原也是自耕农或地主的,他们如今跑回来,那已经被衙收收为官有的田土草场林地,还有宅地等,该怎么处理? 毕竟好些都直接已经发卖或划做军屯官屯公廨田了。 “这有什么可担忧的,我们欢迎他们回来,告诉他们,因为梁朔毫无人道的摧毁了他们的家园,所以现在他们回来后,我们会帮他们重建家园。 把他们重新安置,重新授分他们田地,只要回来的,以前就算无地的汉民,我们也每丁授他田百亩, 至于以前有地的,有多少地,我们再另地安置,重新补给他们田地。” “盐州如今不缺地,缺的是人,只要能回来,我们就给他们均田授地,记得告诉他们,欢迎多丁之家,能够应募盐州团结兵,只要能够选上,优先分给他们田地。” 当选团结兵的家庭,可以按每丁百亩优先授足田地,而如果普通回归百姓,则每户先授满百亩,如果有两丁以上的家庭,则视情况考虑,比如两丁之家的先授四十亩永业,加一百亩口分,三丁的先授六十亩永业,加一百亩口分田·······土地充裕的情况下,再按每丁百亩补满。” “告诉他们,先来先授,授完为止。” 盐州五万多顷地,之前卖了万顷,后来又卖了几千顷,又有军屯官屯公廨田等万顷,衙门现在手里的地其实还不少,就是优质的减少了许多。 一丁百亩,万丁也不过一万顷,盐州这样的边地,想要短时间接收万户,也是非常不易的。 “那些蕃胡,只要来投,只要他们肯登记编户,咱们也给他们授分草场林地,给他们划界放牧, 还是那句话,谁先接受编户齐民,衙门就先给哪个部落授地划界。” 刘绪对武怀玉的这番政策很佩服。 现在还只是零星一些迁走的汉民蕃户回来,但这政策一出台,相信会引来更多人。 特别是许多穷困边民,能有机会分田授地,哪能错过? 在梁师都那里,他可不会在意他们过的好不好,只会想着怎么压榨他们,为他的皇帝梦付出。 梁师都割据朔方这些年,可以说把朔方彻底搞的崩溃了,人口就那么多,却要维持好十万军队,动不动就打仗,哪来的钱粮支撑? 连当兵的都饿肚子,军属都吃不饱的时候,普通的百姓,甚至那些佃户奴隶们还能吃饱? “估计很快会有许多流民从夏州涌来。” “那也不怕,我们现在手头有钱有粮,直接以工代赈,把他们拉去盐池产盐,或是田庄种地便是,既有饭吃还能赚笔工钱口粮,稳住这波,到时分田划地,租借给他们耕牛种子,他们就能够安定下来了。” 第290章 塞上地主 第290章 塞上地主 “立夏到小满,种啥都不晚。” 盐州,五原县郊,武怀玉正在组织自家的庄丁赶种,在三月中旬的立夏之时,樊五娘樊楚英,带着姐妹十一娘樊尼子和高胭脂,奉当家娘子樊玄符的命令,也来到了塞外盐州。 她们还带了不少管事、奴仆来,甚至雇佣了一些关中的贫民前来屯田种地。 千亩的田地,建成一个庄子,如今正好种上她们带来的玉米、土豆、红薯等。 “这片地都是咱家的吗,好大啊。” “这只是新置的一个庄子,是圣人赏赐的那十顷地,我按玄符的来信,另外认购了一百顷,咱家在盐州现在有十一个庄子,另外还有十块牧场。” “都种上玉米这些祥瑞吗?”僧婢樊五娘问。 “今年可没这么多种子,先种一部份。” 盐州这边的地缺水干旱,产量是较低的,现在种子少,所以不多的种子还是主要在关中那边的良田种,尤其是三原的水浇良田,这边仅也只是试种小部份。 樊家姐妹带来的人里,也有先前在长安跟着种玉米的家丁把式,现在则被怀玉委为这个庄的庄头。 “刚好下过雨,这是天公作美,刚好抢播,种稀一些,这里地旱少雨,种密了也没用,要薄种。” 正常要是有水有肥,玉米一亩地起码要四五斤种子,一般是每亩要种到四千株,行距一米,窝距三十几公分。 不过就算是三原白渠边的水浇地都不敢这样种,因为缺少足够的肥料。另外现代一亩六百多平,唐代一亩只有五百多,也相差不小。 把头告诉怀玉,选过的玉米种,千粒大约是十两重。 “一亩种个千株便好,种多了也没用,到时每棵玉米就留一个棒。” 对于种玉米,怀玉虽不是专家,但也毕竟很熟了,上终南山前在家里帮忙种过,上山后更是种了五年,来大唐,也种出了两茬了。 这种大田,还是旱地种,特别是这里属于半干旱区了,不能想着多收,能有收就不错。 一亩种千株,十两的种子。 要是能够收获千个棒子,一个棒子脱得干粒约五两(唐两,160克左右),那就得有三百多斤,这产量太高了,要知道曹雪芹的亲戚苏州织造李煦在苏州试种,以江南良田,还是试验田,也不过是亩产四百来斤。 而民国时山东孔府家的玉米亩产,仅有一百三十多斤。 怀玉估计这里的条件,种一千株,估计到时能剩下一半多就不错了,可能结的棒子也会小的多,但只要产量能达到个七八十斤,就很不错了,要是有百斤,那更是意外之喜。 毕竟这里没灌溉,以往种荞麦也才七八十斤一亩。 那种能引水灌溉的才能达到一石左右。 怀玉让尽量种稀一点。 “想办法多弄点粪肥、草木灰等增加点地力,” 至于水,那就真只能看天赏饭吃了,真要遇到天时不好,旱死了也没办法,但正常情况下,只种一季,除非特别倒霉,一般还是能有收成的,就看雨水好不好,不好的话收成不高。 武家在长安先前种的玉米,就产量挺不错,能达到亩产四石水平,但也都是水肥管够,还精心伺弄的情况下才有的小田产量。 一个棒子能脱五两,两个棒子作种,在这里可以稀种一亩了。 五娘她们拉来了千多个棒子,可以种上五六百亩。 怀玉打算十一个庄子,每个庄子种上五十亩的玉米,再给豆卢怀让、韦思仁、李德奖他们送个二三十个,让他们也种个十亩八亩的。 相比下怀玉倒更看好在这里种土豆,毕竟据说后世中国土豆最好的生长环境在张家口和大凉山,那两个地方成中国土豆品种的繁育基地,土豆好像在寒凉气候下更好长。 老家在山南安州的樊家姐妹,来了塞外觉得哪都新鲜,毕竟安陆那也算是水乡了,甚至经常还能遇上长江汉江发大洪水。 哪里想到过,这还会有这么缺水这么土的地方。 江汉平原的水田,跟这塞北的旱地,差别太大了。 江汉用老黄牛甚至水牛耕地,而在这里,居然还用马和骡子耕地。 几个女人也要跟着来地里,还换上了自以为觉得简朴的衣裙,花布包了头,提个篓子,也要来播种玉米。 怀玉倒也不反对。 这年头,连天子都每年春,要带百官搞个躬耕仪式,让宰相牵马皇帝扶犁,亲自犁上一垄地,然后侍卫们帮着播下种子,搞块皇帝的自留田。 皇后也会跟着参与仪式,甚至每年皇后还要搞个亲蚕仪式,亲自在宫里带着嫔妃们养蚕织布。 民间的贵族地主们,当然也会在春耕秋收的时候,也会下地做个样子,以示重视。 樊玄符胃口太大,觉得这边地便宜,怀玉又是刺史,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挑好地良田,所以来信,可劲的要多买。 好像百钱一亩的地,是白捡一样,生怕错过机会。 一边来信,一边还派人把钱用马车装来,还把程咬金送到长安的第一批獠蛮奴也让家丁押了过来。 要建一个田庄也并不是那么简单。 好在这地不是荒地,那都本来也是熟地,就是缺水布局,另外地边本也有村庄房屋,虽说被梁师都的兵毁了,但修一修也能勉强住着。 甚至水井等也是现成的,清洗一下就能用。 他需要的就是人。 还有农具、耕牛和种子。 现在白城边市上卖的最火爆的商品,就是农具、耕牛和种子,各种犁耙锄铲筐等屯田种地所需的农具,都异常火爆,商队日夜不停的从关内各地贩来,一到货就抢空了。 耕牛也火,牛不够那就买马和骡。 这里虽不缺牛马,但耕牛需要教犁,不是草原上的牛拉来就能犁地的,没有个十天半月的教导,能上用场。 庄子虽在长城内,可风依然很大,夹着沙子打的脸生疼,弄的人灰头土脸。 “大家加把劲啊,家里宰了羊,收工了喝羊汤。” 武怀玉站在地里,也充当着技术指导,教大家怎么种玉米种土豆,这地里既有长安来的武家部曲、奴仆,也有从关里雇佣来的工人,他们属于是拿工钱的包工,雇佣工,多是那些家里没地的穷苦百姓,相对年轻,于是出来闯荡。 这些人也是每年农忙收麦时的麦客主力军,到处追逐麦浪,如今能找到份长工的活计,武家条件开的不错,于是也就不远千里前来。 除了这些人,地里还有许多奴隶。 有刚从蜀中送到长安,然后被带来朔方的獠蛮,他们是之前作乱造反的蛮部战士或是部落百姓,因被程咬金击败成了俘虏,当然有许多人其实并没上战场,但老程可不会管这些。 一地獠蛮叛乱,那这整片地区的蛮子都有罪,大军过处,可不会细分你们谁反了谁没反,统统扫平,皆没为奴。 除了这此二路跋涉的蜀地獠蛮,也还有在灵州那买的山胡、羌胡,甚至是突厥人,这些都是奴隶市场上买的,也有李道宗他们送的。 在盐州这边,现在也有人贩奴,既是汉商,也有部落蕃胡,贩的都是各种胡,相互捕捉劫掠贩卖,无本买卖,奴隶永远不愁卖,价格也不错。 这些各地来的奴隶,现在成了田庄里的农奴,不少人甚至还戴着锁链干活,还没完全驯服。 雇工和奴隶的身份相差很大,待遇也相差很大。 反正田庄里平时一天管两顿,农忙时管三顿,平时吃的主要就是荞面、小米等杂粮,初一十五吃顿荤,农忙时加荤,不过实际多吃莜荞少吃豆,初一十五不见肉。 武怀玉来了,庄头自然会给大家改善下伙食,武怀玉不在,他们可不会这么大方,虽说这庄子是武家的,他们只是负责管理的庄头,但不能为主家着想的庄头,当然不是好庄头。 用一些庄头的话说,这些贱奴,能有口稀饭给他们吃就不错了。 奴隶们平时真没庄子上的牛马吃的好,春耕的时候牛马辛苦,不仅加餐加料,甚至晚上还要加夜草夜料呢。 不仅吃草,还吃燕麦黑豆,甚至是豆饼,还要加盐,每天比奴隶们吃的好多了。 叫来庄头。 “今天这么多人干活,又是下力气的活,今早宰的那只羊,全炖了,大家吃肉喝汤。” “阿郎,那只盐滩白羊可是只大羊,宰前称的活羊有一百斤出头,宰杀后去掉皮毛、头蹄、下水,还有五六十斤呢。”庄头觉得今天可以先吃下水和羊头羊蹄,明天再吃一腿,后天吃一腿,能吃好几天呢。 就算一天一腿肉,那也有十几斤,这都能炖上几大锅汤。 这一只老羊百来斤,也值个几百钱,现在都能买好几亩地,吃下肚可就没了。 “大家干活也都卖力辛苦着呢,你看牛马不够,这都还有人在拉犁,另外这弯腰打窝播种,那也是非常辛苦的,大家都是天不亮就起来了,在地里一呆就一天,这累的衣服汗湿了又干,干了又湿的, 我这主家也不能小气,全炖了,让大家都能多吃点肉多喝点汤,明天还要继续干呢。 这个庄子一千亩地种好,还要去下个庄子继续赶,十一个庄子,一百一十顷地呢,这得忙上个把月,人再不吃好点,哪吃的消。” 庄头老钱心疼不已,“一只大白羊,能值几亩地呢,一顿吃完,太奢侈了。” “回头咱自己也多养点,” 怀玉交待老钱,“这农忙干重活,可不能再吃稀的,要有蒸饼和剁荞面,还得能吃饱。” 暂时牛马和人手都不足,现在武家盐州的这十一个庄子,都只能是人马凑一起,先一个庄子一个庄子的干。 “老钱,明天记得再买只羊宰,还有,这几天记得抓紧到白城边市去再挑些牛马和奴隶回来,光靠这点人,就算天天起早摸黑,可要把这一万一千亩地都播种下去,人都能累死,还得添人。” 老钱直心疼钱,“现在盐州一下子卖出那么多地,都在屯田耕种,牛马奴隶都缺,价钱都上涨好多,现在一个蕃丁奴都涨了一千钱了,牛马也涨不少, 这牛马奴隶买回来,嚼谷又得多开销许多。” “老钱啊,账不是这样算的,没投入哪来产出呢?” 老钱道,“阿郎明日若有空,还请阿郎带我去边市挑选,花费那么大,我不敢轻易作主,钱花多了手都打抖。” 老钱虽在长安的时候,已经是外管事了,可自来到这边,那真是花钱如流水,看着这钱帛一笔笔的大额支出,老钱总觉得心慌气短,花费太大了。 一百顷地,就花了一千贯。然后买牛马、买农具、买种子,买这么多马的吃用开销,甚至还要修房子打井等,每天起来就是一笔笔的支出,而且没完没了。 这么大的开销,老钱甚至总觉得不安,这盐州毕竟是边疆,东面梁师都,北边郁射设,万一打过来怎么办? 而且这地方这么干旱,万一不下雨,庄稼干死在地里,那这么大的投入,岂不全打水漂? 他不敢想象要是没收成,得血亏多少。 可寿阳公明显跟他考虑的不一样,甚至远在长安养胎的樊大娘子也不是一个观念。 买田置地,建庄子修房子,蓄奴雇工买农具,买牛买马买种子买粮食买菜,这些投入确实很大,而且还在持续的投入。 樊玄符都拿出自己的嫁妆来了,武怀玉也把最近赚的外快投入进来, 不同的人处的位置不同,看到的事物也不同。 这里置业虽有风险,但风险是与收益成正比的。 就好比武怀玉在长安城南坊内买的地,贵的一亩得两金,便宜的都要一金,而长安城郊的地,则也是几千钱一亩。 但是在这里,才百钱一亩,相差了多少倍? 长安城南的地可种花种药种菜种果树,收益确实高,但这里的地哪怕只是种粮,哪怕产量不高,甚至遇灾歉收绝收可能性大,但哪怕三年收一年,实际收益比算起来,也不差的,除非盐州被突厥人占了收不回了,那才是真亏了。 但这种事不可能发生。 所以这地终究是不亏的,这么大宗的田地,也就是如今开国之初,在这样的地方还能偶尔碰到。 人家豆卢怀让和韦思仁、李德奖、杜温、温扶这些豪门子,都是毫不客气的抓住机会抢购置业,武怀玉又岂会错过。 樊五娘过来,“阿郎,买奴的话,最好是也买些丁婢来,到时与庄子上的丁奴婚配,” 她指着那些田地劳作的年轻奴仆,“到时表现勤恳忠心的,就给配一个女婢,也算是额外的奖赏,更能让他们听话。” “明天你随我一起去边市挑些女婢。” 第291章 凤栖梧桐 第291章 凤栖梧桐 旬休过后,怀玉又回了白城边市。 他这个灵州都督府长史兼盐州刺史,却并没有常驻州城五原,他在盐州两县三边四池十八堡三十六屯间巡视,更多的时间还是在白城。 现阶段他主要的工作也就是乌白盐池和白城边市贸易了。 樊家姐妹也是不愿呆在五原城,她们千里迢迢赶来,可不是为了继续独守空房的,也不愿意呆在那些简陋的庄子上种地。 早上起来,武怀玉打着哈欠还有些犯困。 都说没有耕坏的地,只有累死的牛,老话说的果然是没错的,二媵一妾到来,立马瓜分好了怀玉的时间,一旬十天,也就旬休那天给他放个假,其余时间一人三天。 就算是万一来事了,她们也还有剑婢可顶替。 几人是一点时间和机会都不给府里其余的婢女姬妾,理由是这些都是别人送的,不知根不知底不可靠,先前任城王送的婢女里不就有一个行刺了怀玉么。 好在听说那贱婢已经伤重不治死了,便宜她了。 “一会阿郎去市场买奴么,我们也要去。”五娘楚英道,她以前是府里管事,现在来了后,自然而然也成了这里当家的娘子。十一娘樊尼子和高胭脂,则是她助手。 这些天她们几乎天天要去逛边市,僧婢樊五娘还挺有理财天赋,虽然各个庄子上都安排了庄头,但带来的雇工太少,奴隶也不足,只能就近在这里买奴。 “阿郎你买奴太没耐心,也不讲价,” 樊十一娘尼子也嫌怀玉太随便,这买人也很有讲究,不能光挑年轻强壮的,还得看是否驯服,以及是否会什么技术,最好是买那种一家子的,这种一家子一起买,老少皆有,打包出售一来相对便宜些,二来这种买来也好管理不容易跑。 高胭脂给怀玉盛来燕麦粥,又打了碗羊杂汤,再来两个马肉烤包子,配上桌子上的萝卜丝、海带丝这酸辣可口的小咸菜,早餐还是很丰富的。 “最近边市上的奴隶越来越多了,咱们可得好好挑好了再买,别随便下手。” 五娘坐在桌边,提起一件事,“咱府上原来的那些婢女歌姬舞伎还有斗奴,我觉得可以送回长安,这些拿到京城发卖还是不错的,留着以后送人也可以,留在这始终觉得不太放心。” 怀玉府上侍婢姬妾还不少,李道宗就前后送了三十六个,死伤几个,其它人也送了些,这些都算的上是婢女中的上乘,但自听说先前这婢女里有刺客后,五娘几个就把这些人全打发到了白城这的城外庄子上。 可这么多人也不能白养着,在这里卖也不划算,干脆送回长安去卖,或是当作人情送礼。 武怀玉喝着营养丰富的燕麦粥,对她们的提议并没反对。 这些别人送的姬妾数量不少,可说实话自从遇到赫连金珠行刺后,武怀玉天大的胆,也不敢轻易相信这些婢妾,加上一直很忙,他还真没顾的上这些人。 虽然李五戒也已经报告,说一直密切监视着这些斗奴姬妾,但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赫连金珠可能真只是个意外。 可怀玉也没去接触,僧婢说要送回长安去,他也就点了点头。 “那些斗奴,其中有几个是那天遇刺时出手抵抗过刺客的,我已经放免他们为我的部曲,这几个以后就充当我的随从,其余的那些斗奴,你们随意处置。” 这也不是怀玉冷血无情,而是这时代就如此,一旦沦为奴隶,那还真就没人再当人看,尤其是异族蕃胡奴隶。 “那我回头就安排,那些斗奴要是留在庄子上种地,那也太浪费了,他们以前都是部落战士,又经过斗奴场的专门训练,如今还都正当打之时,还是很值钱的,种地就浪费了。” 白城现在一个普通蕃丁壮奴,也就万多钱,但一个状态好的斗奴,却能起码值五万钱,要是有名气的那种,可能一二十万不止。 怀玉那些别人送的姬妾,也都不是普通的蕃婢,一般蕃婢也就值个七八千钱,但这些姿色好又年轻,不少还会些胡茄箫笙琵琶或是能歌会舞的,价钱那也都是普通的好几倍甚至十几倍。 “二郎也别心疼,那些卖了,我们再给二郎挑些年轻可靠的来服侍。” 高胭脂如今也已经体重过百,养的白白胖胖很丰腴,不复刚出宫时那面黄肌瘦的样,但却依然还很腼腆,坐在那也只是陪着,不怎么开口。 可能在樊家两姐妹面前有些自卑。 边吃着早餐,边闲聊一些,吃过早餐,几人简单收拾一下,便出门。 怀玉是先到前厅跟官员、府属们开了个简单的早会。 他现在有府官那套私幕班子,相当于他的专职秘书,各对接衙门里一曹事务,类似他的办公室,灵府和盐州衙门以及州镇军的各种公务,他们会先对接,然后整理汇报,甚至一般的事务,还能替他处置。 这让怀玉工作比较轻松。 不用事无巨细的操心,可以腾出更多时间来,只要大事拿主意就好。 “党项羌勒浪部族首领遇兀率部族一百九十三口前来归附,贡马七匹。” “山胡首领卧浪率四十六人来附,” ······ 长史韦思仁向怀玉汇报,最近又总计有一千一百九十人前来盐州归附,有羌人,也有山胡,还有些突厥人,以及一些汉人,以及牛马杂畜千余。 栽好梧桐树,凤凰自然来。 大唐复盐州,在这里推行的政策,跟梁师都的夏州那边一比,相差巨大,那边挨冻受肌,还得筑城修堡,更重要的是在那边看不到希望。 而这边明显不一样,不仅盐池重新兴盛起来,甚至这里还在分田授地,先来先得。 羌胡们来了也能分草场。 这就引的许多人往这边逃,开始还是小股的来投,后来发现确实跟传闻中一样好,于是来的人越来越多。 这短短几天,又有近一千二百人来投。 一些几十口、百来人的小部族,也都是整部族前来。 “我们欢迎他们来,派人迎接,先给他们接风洗尘吃顿饱饭,然后妥善安置,分地分草场,全都登记造册编户。” 武怀玉可不怕来投的人多。 人就是最宝贵的资源,贵族地主们都知道拼命的买奴隶,甚至偷偷摸摸的接纳逃籍亡户做佃户、部曲,朝廷官府自然也希望治下人口数量多。 有人才有一切。 地方官员最重要的一项政绩考核标准就是人口增长。 每个地方官都想着法子为治下人口增长,比如年龄一到还没成婚的,官府帮忙拉纤做媒婚配,甚至有的地方官府还会帮忙出点结婚的钱。 再有的甚至,本来成丁后能授田,但有的地方就要求你得成亲之后才能授田,想着法子刺激大家早点结婚,早点生孩子。 不管是纳税还是服役,那都是要派到人身上的。 甚至粮食税赋产出,不都是靠人干出来的。 “羌胡山胡或是突厥人,安置的时候要注意一些,得汉胡混居,不能让他们单独成片,长城外的盐池县的盐滩草场,这些羌胡、山胡、突厥人等,间插安置,还要把一些安置到长城内,盐州南部的白于山的山区里去,” 一个羌胡部落安置点,隔壁就得安置一群汉人,再然后隔壁再安置一个山胡安置点,再一个汉人安置点。 交叉安置,不让一族独大。 相互制约,才能安全一些。 “记得要告诉他们,权力和义务是相等的,他们来归附我大唐,我们给他们授田分地,登记入籍,以后呢就要缴赋服役, 今年的税赋可免,但这团结兵,符合条件的都要参加点选,被点到的,都得承担,不许逃避,否则我们有权收回给他们的田地草场,甚至将他们驱逐。” “当然,也要告诉他们,点中做团结兵,也并不全是责任,也有好处的,团结兵能免正役,服役当值期间有口粮酱菜,要是出任务,还会有补贴的,若是立功,同样有赏赐。” 兵曹杜温汇报,“昨日苏司马率兵巡视盐夏宥边境,遇到一股羌胡马贼,一路追击到荒漠老巢,斩首一百一,俘三十四人,羊、牛两千,还缴获了不少马匹武器帐篷钱粮等,” 武怀玉听了也不惊讶,苏定方和牛见武可没兴趣呆在城里,他们一边安排州镇兵划地军屯,建设堡寨,一边巡视烽燧、商路,到处派人收集打听情报 只要哪里有山贼马匪,他们就会领兵前去围剿,忙的不亦乐乎,在这两杀神和大唐精锐府兵之下,那些山贼马匪,或是经常客串下抢掠的蕃胡小部族,谁经的起这种打击。 这次的这股算是人比较多的了,武怀玉估计又是哪个蕃胡小部族一边放牧一边兼干点没本钱买卖,只是这次劫数来了。 被一锅端了。 怀玉喝了口茶,看了下报告,然后做了下评价,“杀的有些多了,总共不到一百五十人,他们杀了一百一,剩下的三四十,估计全是些老弱妇孺吧? 提醒下苏司马、牛统军,下手别这么狠,尽量俘虏,咱们盐场缺人呢,各地军屯也一样缺种地的,修城筑堡也处处要人,杀了太可惜了。” “功曹,派人过去点验记录。” 户曹参军接着禀报边市贸易的情况,还有盐换粮等事。 早会也不长,很快长史和六曹参军都汇报完毕,武怀玉的府佐幕僚也都做了简单的汇报。 怀玉安排了一下,就结束早会,然后也没呆衙门,直接出门去城南的边市,那边樊氏姐妹她们还在等他呢,今天的任务是要继续买人。 第292章 龙骧将军之女 第292章 龙骧将军之女 一人高的拍卖台上。 一排女奴或坐或立,面无表情,任由着台下人群围观、议论。 围观者肆无忌惮的对着她们评头论足。 一个身着丝绸的胖子把一个年轻的女人推到台中心,那女子表情麻木,低头不语,身上却着丝绸长裙。 胖子提起鞭子在空中甩了一记响鞭,女子身子颤抖了几下。 “笑。” “别给耶哭丧着脸,” 胖子拿鞭子抵在女人下巴,将她脸抬起来,“笑起来,要是卖不出去,回去吃鞭子,给耶笑灿烂点。” 女人被鞭子挑起下巴,将那张脸展露在下面的人面前,那是一张挺干净的脸,五官也挺精致,很漂亮。 胖子向众展示他的这个商品,很得意的大声道,“诸位,这是今天的第一个拍卖奴隶,来自夏州,她原本是一位步落稽千人部落首领的女儿,还没有嫁人,更没生过孩子,我保证还是完璧之身。” “她父亲曾投梁师都逆贼,还授封为龙骧将军,但后来被指谋反处死,妻女籍没,” “你们看,她仅十五岁,花一般的年纪,虽是山胡首领之女,但既会说流利的汉话,也会读书写字,还会个好嗓子唱歌如黄鹂一样动听呢。” “诸位,这样的好货色可是难得一见的,可不要错过啊。” 胖子卖力的展示推销。 这是白城边市牛马市那片的一处,这片不仅买卖牛马驼羊牲畜,也还卖人。一个个的奴隶贩子,赶着一群绑着的奴隶或站或蹲的在那向客人推销展示,一番讨价还价后,就能达成交易,请来市吏立契就能完成。 而在这片区域的中心,便是这处木台。 这是比较特殊的拍卖台。 以拍卖的新鲜形式交易。 女人的年轻美丽,和她的身份,吸引了许多买家。 “你说还是完璧,我们怎么知道。” “穿这么多衣服,下面也看不清楚啊。” “身上有没有疤,有疤的话可不值钱。” “脱了吧,看的清楚些。” 甚至有人要求能够上手把摸检查。 胖子笑着道,“这可是高档货,可不是那种几贯一个的便宜货,人家父亲曾经是龙骧将军呢。” 现场的气氛越来越热闹,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 武怀玉带着樊氏姐妹也过来,他穿的是便服,樊家姐妹也戴着冥篱遮身,身边还有护卫随从,一看就是贵族大客户。 “阿郎,这女子看着不错,买下来吧。”樊五娘打量了台上女婢一番,觉得挺不错。 随着气氛越发激烈,胖子也开始报出竞拍底价。 “十万钱起拍,开始出价。” 这个价格很高,毕竟一般丁婢可能也就万钱左右,甚至五六千钱的也有,大抵就值两匹草马。 十万能买十个普通丁婢了。 不过这女子的相貌身材,加上她的身份,还是吸引了不少人,果然有人大声喊,这女子身份是否属实,是否完璧等,如果是,他就出价,假如买下来不是,到时怎么办? “我保证所说皆是事实,要是有假,假一陪十。” 这句话一出,马上就有人出价了。 好些人喊的声嘶力竭力,脖子上青筋直露,这种拍卖的方式,相比起传统还是有很大不同的。 在牛马市上,传统的买卖议价,往往是直接在两人手上搭块布,以手在布下比划,无声无息。 或是直接在袖里比划。 像这样搭台拍卖竞价,确实新鲜,但这种方式据说在粟特人那里比较流行,是从遥远西方传来的。 拍卖的货好,加上拍卖师口才好的话,能够极大的带动气氛,有时气氛一起来,那争的可就是不可开交。 价格节节樊升,很快就到了二十万钱。 僧婢本想买回去,但怀玉嫌贵。 什么龙骧将军、部落首领女儿这种身份,他一点也不在乎,毕竟乱世之时,就说是天子女儿,那也是草头天子,除非说是杨广女儿,那才是真天子之女。 梁师都的女儿来了,都打动不了他。 二十万钱,可以买十匹好马,甚至是能在这盐州买两千亩旱地了,就买个女婢,太贵了。 价格樊升很快,不少叫价者也只得退出了竞拍。 最后还在叫价的几人,看衣饰,估计也是某位权贵豪门家的管事,或是某个大商团的管事,看中这女子的身份和漂亮,买下来肯定能换得更多收益。 不得不说,这种拍卖方式很新奇,甚至能让人上头。 那气氛烘托一下,拍卖师再有意的挑动一下,一般人在这场合还真落不下面子。 最终,价格达到二十三万时停下。 另外几位竞拍者,对那个裘衣老头拱手,表示让给他了。 裘衣老头怀玉认识,豆卢怀让的一个管事,不愧是豆卢家,出手阔绰,就是不知这女婢买来是豆卢怀让自己用,还是给他爹,又或是送人了。 老头在拍卖定下前提了个要求,要派个女仆亲自验下货。 所谓验货,自然就是拉到后面屋里,去了衣服内外仔细检查一遍,要没有伤疤没有病更得是完璧。 要是对的上,他就付钱。 拍卖师倒也是痛快,立马同意,甚至还给了一张折页,上面写的正是这女人的详细身份,父亲叫什么母亲叫什么,部族叫什么她叫什么都有,什么时候被发卖,有过哪几任主人,全有信息。 豆卢家的女仆带着女人进屋查验,一会出来后对老头点头,表示确实如拍声师所说,于是豆卢家管事痛快的付钱。 二百三十贯钱。 这么大笔不可能付铜钱,于是以绢帛交易,按的是匹绢二百钱这个比率,双方都很满意。 而围观者还都在打听这个出手阔绰老头来历,听说是灵州都督府司马豆卢怀让家的人,于是都哦了一声,觉得不足为奇了。 接着拍卖继续,胖子又推出来一个女婢。 这次的身份倒没那么了得,但也挺年轻漂亮,那胖子甚至在众人的要求下,果真一把扯掉了女婢身上的衣袍。 于是那个女婢措不及防之下,就全身不着片缕的显露在台上。 下面一片喧闹之声。 许多人开始评论起这女婢的身体,有嫌瘦了点的,有觉得腿不够长的,还有嫌黑了的。 胖子还把女人的口扒开,让大家看女人的牙齿。 真就跟卖牲口时一样,扒开嘴看几对牙,看皮毛,看蹄子。 没有了身份,这个女婢就便宜不少,虽然她会唱歌,还当众唱了一段,确实也可以,但最后也只卖了八万钱。 拍卖到后面,越卖越便宜,甚至开始打包出售,两个甚至四个六个的一起拍,价格也算回落正常。 年轻有技能的蕃婢,约一万一个,没啥本事但年轻的,八千一个,已经过了二十五,生过孩子的还要便宜些,如果过了三十且比较显老的就更便宜了,最便宜的只要六千,要是一次多买几个,甚至只要五千左右。 相比蕃胡奴婢,这里也有汉人奴婢出售,但价格就要贵的多。 同样条件下,大概要贵个两千钱。 这些汉人奴隶,大多是以前被突厥、山胡、党项人掳掠走为奴的,也有些是因为债务等等问题最后变成奴隶的。 在边地,朝廷并不禁止这些人的买卖,虽然朝廷也会出钱赎买一些,但杯水车薪,而且一般都是从突厥汗国手里赎,其实有种交赎金赎人的意思,甚至是变相的进贡之意。 看着被带上台站在那任人评论,甚至是被扯去身上遮羞布,毫无尊严的贩卖,怀玉心情挺复杂。 可这时代,多数人却都早麻木了。 “把今天这市场里的汉人奴隶,全都买了吧,别让她们也遭这罪了。”怀玉长叹口气,觉得心挺堵,自隋末以来,中原战乱不止,突厥却是趁机频频入侵,掳掠走了多少人口为奴为婢。 “全买了?”僧婢疑惑。 “都买了吧,反正我们庄子上也还需要很多人,他们也挺可怜的。” 不管是因为战争、饥荒,是被劫掠还是抵债而卖为奴,他们毕竟也都是汉人,“买谁都是买,买他们起码是我族类,” 怀玉也做不到说买来全都放了,这不现实。 但买来安置到自家庄子上,也算是他能做的了,用劳动换衣食,起码能有个安稳。 僧婢想了想,“那我来跟他们谈,咱一次买这么多,可以要个好价格。” 怀玉有点不耐烦,“好吧,你们谈,我就先去其它地方了。” 他径直离开,去了市场中心的市署,这里是全市场最中心,也是唯一的三层楼,可以居高临下观察整个市场。 甚至楼顶还有钟鼓楼,晨钟暮鼓,开市闭市。 市令是武家人,武士恺,论辈份是怀玉的族叔,武士恺跟武士恪同祖父的堂兄弟,还是比较亲的,年纪才四十多,原本也只是在老家种地,去年来长安,如今随怀玉来盐州。 他以前也经过商,现在做了这市令,也算是正九品职。 武士恺递上一份统计给怀玉,很兴奋的道,“咱们白城边市现在非常兴荣,开市以来,官市易马已经达到一千九百九十三匹,而私市易马骡牛羊折合钱一万九千多贯,另外皮张、绒毛、奴隶、药材交易量也很大。” 边市的互市,分官市和私市,官市就是官府与蕃胡交易,私易自然是民间私人与蕃胡交易。 短时间里,官市仅易马就近两千匹了,这个量很大。 而私市的量要更大,且上涨势头更猛。 “近日有突厥商贩自丰胜而来,他们这次只是赶了几十匹马来,明显是来试探,他们交易后觉得很满意,说回头就会带更多牛马来,那些人是郁射设的人,想要交易的东西有很多。” 怀玉道,“郁射设的人又如何,就算是颉利可汗的人来,只要他们是来互市交易的,咱们就欢迎。” 白马渭桥之盟后,唐突双方重申盟约,大唐也并没有对突厥搞边境贸易封锁,而武怀玉这位刺史,也是支持经济贸易的,对抗归对抗,生意归生意,只要不给他们走私武器军械铁器这些,那么与他们边市贸易,其实算起来终究是唐朝得好处更多。 一味的搞封锁,杀敌一千自损八百,逼急了突厥人就会南下抢掠,现在还不是到开打的时候。 边市贸易并不需要担心资敌,因为边市又不是八大晋商,八大晋商那才是奸商汉奸,不仅给后金走私粮食、武器,甚至为他们搜集情报。 而如果仅仅是普通互市,牛马羊骡皮毛药材交易盐茶针线布匹瓷器这些,大唐官私都更赚。 大家五一快乐! 第293章 为奴十三载 第293章 为奴十三载 一次性买下白城边市上所有汉家奴隶,这大手笔把整个市场都惊到了,不过当大家知道买家是刺史府的娘子时,倒不奇怪了。 武刺史在盐州有十一个庄子加十个草场,肯定需要很多奴隶,虽说盐州如今最大的地主是豆卢驸马,人家有十八个庄子。 “总共是一百九十七口,本来是要起码八贯一个的,有些还要十来贯,最后以一千五百贯成交,合到八贯一个,还抹了几十贯零。”回家路上,僧婢五娘跟怀玉汇报。 马车旁,近二百个男女老少奴隶,还绑在绳上串成一排。 怀玉看着他们那麻木的脸,也没多说什么。 僧婢则还在心疼这么大笔开支,觉得这些奴隶买贵了,“咱家在卢国公那订了五百房獠奴,那个便宜多了,獠奴丁壮也才折到五千左右呢,”她絮絮叨叨,完全只是从经济角度来评性价比。 武家从大嫂家订的獠奴多,价格较便宜,也是因有大嫂这关系,其实现在完全可以调獠奴过来,本来武家订了五百房,就是要在关中售卖的。 汉家奴价格上确实贵不少。 带着这些人回了白城边市南边的那个庄子,怀玉叫来庄头。 这个庄因靠近边市,庄头是老陈,润娘的父亲,特从长安调来的,他也带着妻子女儿来了。 他有比较丰富的管理庄子的经验,加之又是润娘父亲,还是比较得武怀玉信任的,现在这边最欠缺的还是管理人员,尤其是可信的。 老陈不是陈家奴隶,而属于陈家雇佣的管事,武怀玉给的工钱福利不错,甚至他管理的庄子,还给他一点干股分红,另外现在这边地便宜,怀玉也帮他弄了一些地,现在也算是有产的小地主了。 “陈叔,你先带他们去洗澡,全身都要洗干净,我看他们好多人身上还长了跳蚤、虱子。” 怀玉仔细交待,这些奴隶来自各地,但无一例外都很糟糕,不仅精神麻木,甚至外表也是,蓬头垢面,衣衫破烂,还长寄生虫,不少人还有皮肤病。 “洗完后给他们干净的衣服,原来这些破烂都要开水煮透洗净晒干修补之后才能再用。” 他又叫来老陈的妻子,让她招呼人开始做饭。 这些人大多营养不良,现在也不敢一下子给吃太好,要不肠肚受不了。 “多煮些小米粥,这个养胃,另外弄点羊肉汤,记得别往里放油,要用瘦肉,多熬煮会,” 小米粥配上点瘦肉汤,先让他们吃饱,慢慢恢复吧。 “一来就吃这么好,嘴都要养叼的,”陈钱氏道。 怀玉只能道,“这些可花了一千五百贯钱,一个合到八千钱,可得养好了,没一个就得亏八千。” 这话果然管用,陈钱氏觉得很有道理,“还是阿郎想的远,我赶紧去安排。” 那些奴隶被绳索串着,到了庄子也只是麻木的站在那。 让干什么就干什么,老陈说要让他们洗澡换衣,就有人直接就要脱衣服。 “别急,等到了地一个个来,还有要分男女,” 虽然一旦沦为奴隶,早没了尊严,就算是女奴,也一样经常衣不蔽体,被人贩子或买家随意的去衣挑选,跟挑牲口一样。 但怀玉的话,还是让不少人听了后觉得心里一暖,这个主人似乎不错。 待这些人被带下去排着队洗澡沐浴后,一一换上了干净衣服,虽然也大多是旧衣,但起码是干净暖和的,他们被带着来到武怀玉面前。 庄园廊下,支起了桌子,怀玉坐在那里,给这些新人做个简单的体检,主要是看有没有寄生虫和皮肤病。 特别是对有传染的皮肤病,不仅要对症开方给药,还要安排暂时分开居住,不能到处传染。 至于身上有伤病的,能治就治,现在他们属于武家的财产了,家里牲口要是生病了,也得请兽医呢。 “你叫什么名字,老家哪的?” 怀玉一边问诊,一边还会询问他们一些信息,不是盘问更多的像是在聊天,三言两语总能让人感受久违的温暖。 白城千金堂分号的医师、药师、伙计们在后面协助,有帮助写方子的,有去配药的。 还有寿阳公府的国官大农、学官长、食官长、厩牧长、舍人等这些生活助理们,也在一边,他们给这些人登记造册,现场制作身份牌,甚至给他们录下指纹。 本来老陈建议,这些新买的奴隶,最好是给每个人烙上武家的专有奴隶印记,这样就证明是武家财产,还能防止他们逃跑等。 不少奴隶身上就有不少这样的烙印。 武怀玉最后还是拒绝了,他虽然买了这些人,也没想着说放了他们,但也还是想在自己能力范围内,照顾点他们,毕竟怎么说也是同族。 这近二百人里,有些是相对完整的一家人,也有更多的只是单独一人,怀玉让那些一家子的仍分到一个庄子里做事,不拆散他们。 而那些一人的,则是跟军队里一样,让他们三人一小组,三小组一小队,再指定一个小队头,这样十人编在一起,同组、队的人,要相互照顾,也要相互监督,如果本组队人偷懒或逃跑,那也是要负连带责任的。 怀玉希望尽量对他们好点,但也是有底线的,至于是买来的奴隶,那就不能跑,更不能懒。 努力干活,那么他会在每个庄子,每年给几个最优秀努力的奴隶放免为部曲的名额,表现好的,还能享受到赏赐婚配的待遇,再诸如平时干活卖力的,还有加餐等赏赐。 他希望有一套激励策略,而不仅是靠鞭子,但假如有人非要逃跑或是反抗,那该惩罚还是得有的。 一个老头瘦的皮包骨,看的人触目惊心。 可他说自己才四十来岁,怀玉看着他倒像六十多了。 “老家雁门关,大业十一年,突厥始毕可汗率几十万骑谋劫车驾,围隋皇于雁门,当时雁门郡四十一城,攻陷三十九城,我就是在那时被掳入突厥为奴的, 算来,今年是为奴的第十三个年头了。” 这人一说话,居然还挺不一般。 细一番询问才知,原来这老头以前还曾读过书,是雁门郡五台县的一个小吏。 “我家也算是雁门郡的豪强,世代皆任郡县胥吏,我父曾做过县司户佐,我以县衙捉钱令史起家,后来也是县中司户史·······” 老头姓刘。 其实他祖上是北魏年间鲜卑汉化时改的姓,原本是内入诸姓之一,后来成为勋臣八姓,本姓独孤,到了隋朝时,他家这支成了雁门郡五台县的胥吏世家了,好几代都是县中胥吏。 因为从北魏时便开始汉化,加上与汉通婚,所以这老头身上都看不出什么鲜卑特征。 为奴十三年。 三十岁的时候被掳,那时的他虽说只是县中小吏,但挺逍遥自在的,胥吏虽卑,但在地方县衙里其实也已经挺有些权势,本又是县中豪强地主,日子还是过的很滋润的,号称地头蛇的正是这帮人。 可突厥始毕可汗率四十万骑入雁门郡围杨广,四十一城攻陷三十九城,五台县也被破,老刘头不但被俘,而且他的家人也都被掳, 早就家破人亡,在塞外放牧多年,后来又被送到定襄萧皇后杨政道那,成了后隋朝的人。 可一旦为奴,是很难翻身的。 就因牧的羊被狼叼去几只,他被抽了一顿鞭子,然后就给发卖了,一路被带到了盐州白城边市来,最终成了盐州刺史的家奴。 刚被掳时意气风发正年青,而如今才四十三,却苍老的快死了一样,背也驼了,白发也花白了,甚至一身病痛。 “你这乡音未改啊。” “不敢忘,在塞外为奴,放羊牧马,我经常对着牛羊说家乡话,就怕天天说突厥话却把家乡话忘记了,怕以后死了,到九泉之下见到烈祖烈宗,话都不会说了。” 司户史,这是县衙司户佐的助手,一般下县,只设有司户佐、司法佐各二人,然后下属史各四人,这十二个人就是县衙里公文体系里的主要负责人员了,辅佐县令、县丞、主簿、县尉、录事他们的。 虽说是不入流的杂任,但要是放后世,那也起码是个县副局长。 怀玉见他说话挺有条理的,给他检查了一番身体,开了些药后,安排他给老陈当助手。 毕竟司户史那也是能写会算,尤其还有些组织管理经验的,能在衙门里当胥吏的,其实都还是有些水平的,越是基层,也显本事。 虽说老刘也是汉胡混血,甚至说来他当属于鲜卑人,但老头并不觉得自己是胡人,其实隋唐以来,鲜卑基本上已经完全融入汉族,很少再有单独鲜卑之称了。 真正说还独立的鲜卑,那可能就是青海的吐谷浑了,可汗和上层贵族,基本上都是鲜卑慕容氏为主,中下层则倒主要是党项羌等羌氐。 武怀玉给了老刘一个单间,虽然仍还是奴隶身份,但以后享受部曲待遇,每月甚至还给他点零花钱。 刘孝感向怀玉深深一躬。 十三年了,终于又有了丝光明。 “老刘啊,今天也还带回不少妇人,伱去挑一个,我安排你们成婚,重组家庭,你才四十多,找个年轻点的,还能再生儿育女,重享天伦之乐。” 送老婆,这可是终极福利赏赐之一,更上一层就是获得放免了。 突然来的幸福,让老刘甚至有点措不及防。 “好好干,” 本来不想给人磕头的刘孝感,终究还是给怀玉跪下了,放了十三年羊,挨过无数鞭子,受过无数饿的他,感觉自己终于又活过来了。 “我刘孝感,一定会好好报答阿郎的大恩大德!” 第294章 宇文成都 第294章 宇文成都 白城边市前树着一杆招兵旗。 凡来盐州归附的蕃部丁壮,都要来点选考试,因为如今州中人口少,所以也就不搞十丁取一这些。 因为点选的是团结兵,只是闲时训练,倒影响不大,且如今有政策,点中团结的,不但优先授分军田草场,还会给一块牌子,是汉人的给牌子,雄边子弟。 是蕃部的,给牌子城傍蕃子弟。 他们皆统称盐州武骑。 其实说来这城傍蕃兵与雄边子弟还是有点区别的,大抵就是雄边子弟算是盐州正式团结民兵,而城傍蕃兵则不属于那两千团结兵编内,属于编外的蕃属协从。 当然,待遇其实倒也差别不大,都是农时生产,闲时训练,训练和任务的时候那也都是有口粮和补贴的,立功也都有赏赐。 只是没占用名额,相对来说,土团更得州衙信任,城傍属于补充。 苏烈和牛见武等今天没在外剿匪,这盐州境内的贼匪最近被两大小狠人剿的差不多了,要么销声匿迹,要么就赶紧远遁逃离州境,绝不敢在这个时候顶风作案。 这两家伙是正愁没功绩呢。 一开始两人是大杀特杀,毫不留情的破寨斩首,图的就是军功簿上斩首级数量多,后来武怀玉再三要求,说盐州缺人,别浪费了。 于是两人也就开始改斩杀为俘虏,俘获回来直接送盐场、军屯、官屯为奴,对出战的州郡边兵来说,他们其实也乐意俘虏,毕竟按盐州规矩,缴获的战利品大家分,这俘获的战俘,就算送去盐场军屯为奴,也是要折价分他们钱的。 大唐府兵敢战能战,那就是以战场能缴获瓜分为前提的,打仗有实打实的好处,甚至在敌境作战还能抢,比种地划算多了。 “今天招了多少?” 怀玉笑着上前,来应招的不少,毕竟有强制要求需要参加点选,这是武怀玉不断向各蕃提醒的权力与义务。 “招了百多个了,都还不错,尽量选的二三十岁的,这些蕃胡不论党项羌还是步落稽又或阿柴虏,都能骑善射,是轻骑好苗子。” 阿柴虏也称赀虏,早最是汉代时匈奴人的奴隶,丁零、小月氏、鲜卑等杂胡,到如今大唐,赀虏多指吐谷浑,但河西一带鲜卑化的杂胡也都称为赀虏,盐州境内现在也有一些赀虏,他们特征就是鲜卑化。 但这些赀虏大多是些小部落,成份很混杂,基本上都是战败俘虏安置内迁等原因,留在盐州一带,相比起河西走廊上的赀虏诸部,势力更小更分散。 在朔方这片地区,实力最强的还是步落稽胡,赀虏以前就属于被山胡们打压的对象,汉人抢山胡,山胡抢赀虏,连党项羌、突厥人也经常抢掠他们,夹缝中生存。 如今见盐州这边环境好,许多赀虏小族纷纷逃来,对于盐州要求点选城傍子弟,他们也是最积极的,别的部落还有点犹豫,可他们平时日子难过,还想着来混个城傍蕃兵身份,给自己挺直点腰杆。 当城傍蕃兵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可以向盐州官府购买一套武器装备,虽然要自费,而且就算有钱能置买铠甲槊弩这些限制武器,也只能集结训练时使用,其余时间是要缴藏官府甲库不能带回。 但起码横刀长矛弓箭皮盾等这些轻武器,是可以购买并自己保管的,大唐的武器就算能买到的不是最好的,那也绝对比他们自己部落里的好,而且有这官方渠道购买也会便宜许多。 没有这蕃兵身份,想弄武器装备可是很难的。 怀玉看了苏烈他们的考核,其实也挺简单的,先是年龄,二三十岁的,这关当然也有很多人蒙混过关。 “哪来的小杂胡,滚回家放羊去吧。” 一名参军事笑着对一个上前来的赀虏道,那杂胡个头很矮,关键是一看就没二十。 就算杂胡们普遍显老点,但这看着也就十三四岁。 “我二十岁了。” “你再说一遍?” “十八。” “你敢欺骗官军,可知道后果?”参军又道。 在通译传达后,那小子眼神乱转,最后嘀咕道,“我十五了,一天能骑行三百里,可以在马上一天一夜不下马,我的箭能射下天上的大雁。” 这家伙是个小机灵鬼,一心想要点选城傍子弟,不肯离去。 苏烈看到这小子,似乎想起自己十五岁随父起兵讨贼的往事,便叫住了喝斥他的参军,“叫什么名字?” “破野头悉利。” “本将有一匹烈马,你要是能骑上去并且马上展示下伱的骑射本事,真如你所说的话,本将就收你。” 悉利哥也不含糊,马一牵来,小小个子直接一个飞身上马,那青海大马果然跳跃起来想把他甩下,可这小子居然牢牢的抓在马上,跟吸在上面一样。 苏烈满意的点头,对怀玉道,“这小杂胡身手不错。” 等那马安定些,那小子纵马提弓,连发十箭,几十步外的箭靶,居然无不命中。 “有些本事。” 这小子射完箭,还纵马上前,疾驰下还展示了几个高难度运作,什么蹬里藏身,什么下马再上马,然后还能把箭一支支的拔回,甚至再提刀将那十个箭靶砍倒,然后得意的策马而回。 那匹本来挺烈的马,居然也不闹腾了。 “你到底几岁?”苏烈问。 “十三。”那小子也不再胡说了。 苏烈看见武怀玉似乎对这小子也挺赞赏的,于是招手叫他上前,“你很想点选城傍?” “想。” “为何?” “入了城傍,就能分草场,还能在官府这买弓刀铠甲,我已经长大了,想成为我们部落的战士,就需要一套好的武器装备。 还有,我当了城傍,以后那些山胡就不敢欺负我们。” 理由很朴实无华。 这小子虽然个头不高,但眼神里有股子坚毅。 “使君,这小子人不错,只是年龄、身高都不符合我们盐州城傍,不如使君收下这小子做个随从,虽是小杂胡,但挺机灵的,身边有个赀虏小杂胡,也方便了解他们。” 虽然苏烈挺想收他,但这小子确实太小太矮,其实他也想收做自己的随从,但有好东西,肯定要先想着上官。 怀玉笑着问他,“小子,你可愿意做本刺史的随从?一月给你两石粟粮,还给你配战马弓刀。” 悉利听的懂汉话,也会突厥语,但是汉话说的不太好,他也知晓面前这人是州刺史。 “真的吗?” “那我做你随从,能给我分草场吗?” “可以。” “那行,我愿意。” 这小子倒是痛快人,于是乎武怀玉当场就招了他做自己的随从,相当于是雇佣,工资就是一月两石粟。 破野头属于赀虏里的鲜卑人,北魏时,一部份破野头改姓宇文,比如说隋朝时有名的宇文述宇文化及爷俩,包括如今太上皇李渊的宇文昭仪,武德宰相宇文士及,他们都是一家子,就是出身这破野头氏。 这小子仍姓破野头,也说明他们当年是没随主流的,被遗忘在边野的边缘小部落。 怀玉叫来他一番询问,悉利家这个破野头部落,总共才四十几人,小的可怜,这小子祖父死于突厥人之手,父亲死在党项羌之手,阿兄死于步落稽之手,都是因为争夺草场死的。 所以他虽小小年纪,也是早早练就一番好身手,恶劣的生存环境下逼迫的,要么早熟,要么早死。 这个小部落夹缝生存,苦苦挣扎,人口越来越少。 这次点选蕃兵,他们部落才九个成丁,却都跑来应选,连悉利等好几个才十三四五岁的少年,也想要点选。 “给你预支三个月的六石粟,你交给你族人带回去给你家人吧,一会再去领马领弓刀,你领了装备后,先跟着苏司马新招的这些城傍一起训练一个月。” 这小子虽然让武怀玉挺喜欢,但也不是随便一个人就能跟在身边,说放苏烈火那训练一个月,其实也是个观察期,要仔细考察他的出身来路等。 悉利很高兴,他的族人们也为他高兴,有个子弟直接就成了刺史大人的随从,那他们破野头部,虽然才四十来人,以后就没人敢轻易的欺负他们了。 这个破野头部落很小,但武怀玉倒挺喜欢这种小的部落,特意吩咐就安置在白城附近盐滩,划给他们一块草场给他们放牧。 正因他们人口少,实力弱,他们才越发需要倚靠朝廷,更听话。 “凡点选进土团雄边子弟,或是城傍子弟的,都要集训一个月,要让他们熟悉军规,知晓旗鼓号令,集训期供给身粮酱菜盐,另外再给六斗粟。 再给笔安家费用,土团汉兵,每人给六斗粟、二斗盐,城傍蕃兵每人给三斗粟、一斗盐。 凡土团、城傍,优先授分田地、草场。” 做为土团跟府兵不同,他们只是民兵,也不需要自备武装,不用番上,只是每年农闲的时候集结训练段时间而已,就算有战事征召,那也不出州境。装备衣粮这些全由州衙负责,训练完装备入库人回家。 “破野头悉利,我给你改个汉名,就叫宇文成都吧。” “宇文成都,这名字好听。”悉利哥表示很满意,十分感激武怀玉的赐名。 怀玉又赏赐了他一把横刀,然后让他去苏烈的城傍蕃兵营报到,跟着为期一月训练。 “一月后,我让人来接你,好好训练。” 或许是因为悉利哥的原因,最后破野头部九个来点选的壮丁,苏烈特三丁选一,点选了三个二十来岁的,这些家伙个个满身伤疤,但骑射都挺了得,都是在部落冲突里活下来的幸存者。 他们有个习俗,亲人或战友同伴战死被杀,会在左脸上割一道伤口,以示铭记必将报仇血恨。 而当他们报仇后,会在右脸再划一道伤口。 所以好多破野头战士满脸疤,右脸疤多的,那都是精英战士。 “你们部落以后就在白城北边划地放牧,” 一群破野头疤脸战士们,高兴的欢呼感谢,引的其它步落稽、党项羌、突厥等胡部一脸嫌弃。 第295章 风尘三侠 第295章 风尘三侠 大唐贞观元年,三月,皇帝下诏,依据山川形势,将天下划分为十道,为关内、河南、河东、河北、山南、陇右、淮南、江南、剑南、岭南十道,遣十使巡省天下、裁并州县。 皇帝授左光禄大夫、雍州牧、观国公杨恭仁为关内道观风使,巡察采访关内诸州。 盐州。 武怀玉收到的消息比朝廷公文还要早上一天。 消息是司经局校书郎兼崇文馆直学士来济送来的,载在京报第一刊上,这份武怀玉筹划的报纸,一直到如今才终于正式发行,也可谓是十分不易。 这份京报总共有十来页,形式是折页形式,折合起来,两头各有个稍厚的册封,上面京报两字用的也是武怀玉当初以颜体所写,如今在大唐被称为武体,跟欧体、褚体并称书家三体。 总共也就五千来字的创刊号。 首页头条自然就是皇帝划天下十道,任命杨恭仁、李孝恭、宇文士及、李靖、杜如晦等十人为观风使,分巡天下的这道诏令,几乎就是直接抄写的,也没有什么评论员点评等。 关内道在古雍州地理范围,另兼治朔方河套地区,整个辖境就是秦岭以北,陇山、贺兰山以东,狼山、阴山以南,河东黄河以西诸地。 “这京报还挺稀奇的,居然比朝廷公文传递的都还快,司经局挺厉害啊。”豆卢怀让这灵州都督府司马兼宥州刺史,现在却天天赖在怀玉的盐州。 他喝着燕麦粥,看着京报,啧啧称奇。 来济一共寄来了一百份京报,沿驿路快马送来,也算是为了京报的名气下了本钱的,好在如今司经局经费充足,所以才能如此快速,那是换马不换人没停歇。 长安到盐州一千多里路,两天就到了。 这百份京报送到,怀玉自然也是要分发给盐州的这一州两县三边四县,也要给隔壁的灵州、夏州、庆州、宥州送去些。 “嘿,这上面居然还有二郎你的边塞诗呢,以前没见过这首呢,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这首凉州词妙啊。”豆卢怀让虽然怕死不敢上战场,但却又是个喜欢纸上谈兵的,尤其还喜欢附庸风雅,甚至还是个边塞诗迷,武怀玉的边塞诗作他是一首不落的都能倒背如流的。 他甚至还自费请人抄写了许多本武青阳边塞诗集送人呢。 这首凉州词以前没见过,却写的非常好。 “哇,后面居然还有两首,这首从军行也好,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嘶,就是这个味,绝对正宗的边塞诗,好诗,好诗啊。” “这首,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天啊,武兄,你肚子里到底有多少墨水啊,怎么随便又来了三首经典,写的太好了,” 凉州、葡萄酒、将军、金甲、玉门关、楼兰、龙城、阴山,这些词让豆卢驸马脑子里自动就构成了一副绝美的边塞浪漫景象。 在真正的沙场老兵们眼里,打仗其实是残酷的,虽然大家都争相上战场,但也不过是拿命拼前程,是把脑袋掖在裤腰带上刀口舔血,只有残酷,绝无浪漫。 可偏偏在豆卢怀让这个每次打仗就缩到后方的人眼里,却是充满血色的浪漫,在后方遐想就能兴奋激昂。 他喜欢这些边塞诗,就如他喜欢天天挂把宝剑,似乎这样就很勇武豪迈,这个家伙对怀玉边塞诗的喜欢,甚至已经痴迷。 他现在不仅迷武怀玉的诗,甚至还会招募一些士子门宾时,也会要求人家能写这样的边塞诗,可惜又有几个能写出这种气势的。 武怀玉只是笑了笑。 这都是出京前,当初跟来济研究首刊时,来济张承德他们强烈要求怀玉来几首边塞诗,因为他现在这诗在长安名气极大,不仅许多年轻士子们喜欢,读了后慨然弃笔投戎的,甚至据说长安贵族豪门里的贵妇、千金们据说也都有不少人极喜欢,武青阳的诗,成了长安流行的一个符号。 到后来就变成哪怕并不是真正的读的懂或喜欢,可为了附庸风雅,跟随时尚,也就当了个假粉丝。 为了发刊后的名气影响,来济强烈要求他做几首新作。 还得是能传世的经典之作。 这对武怀玉倒不是什么问题,毕竟这些边塞诗都是大唐那些有名的诗人大作,当初开始时他也不过是在陇右应景时吟出,让人认定是他的大作,开始还解释过,后来也就不再解释,有一个浪漫的边塞诗人身份也不是坏事,尤其是当有了足够的身份地位后,这种雅名,是大有好处的。 至于说武怀玉其实不会写诗,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堂堂县公,哪个文士敢来搞他。 作不出命题诗又有何妨,可以说不屑于作,必须得有好灵感时,才会写那些真正的好诗。 反正不时有佳作出炉,谁又能否了他这诗人身份。 只会自取其辱。 连豆卢怀让这种终究边塞诗迷都对这三首诗如此着迷,可以想象这次京报创刊号,能一炮而响。 除了怀玉的三首边塞诗新作,后面还有传奇小说故事。 刊载的传奇小说叫古镜传奇,是武家亲家王绩学士的兄长王度所写,王度隋朝时做过御史、著作郎、芮城县令,还奉诏撰修过隋朝国史,大业末持节出使河东、运河赈济,结果不知所踪,估计是没于流贼之中。 他留下的古镜记是一篇不错的小说,甚至堪称唐传奇小说的开端,不过大抵还是沿续了六朝志怪小说。 这故事以王度自叙形式展开,主人公王度从天下奇士汾阴侯生处得到一面古镜后,与兄弟王绩携古镜出游而降妖伏魔的故事,全篇大约五千来字,有十几则小故事相连,篇幅较长,描写细腻,尤其是加强细节描写和人物对话,使整个故事很有可谈性。 这也被后人称作是从六朝志怪小说,向唐传奇小说发展的一个重要标志代表。 武怀玉跟王绩结亲后,两人关系不错,王绩兄弟还经常到武家家学讲课,武怀玉为东宫收集图书的时候,王绩把兄长的这本遗作抄本赠给他一本。 武怀玉读了后挺喜欢,这书要是放后世起点网,估计只能算老套,但放在唐朝,还是挺炸裂的,很有几分的无敌爽文感觉,比起此时多数简单的笔记、志怪类故事小说,可就丰富细腻的多。 武怀玉特意选了古镜记作为京报小说版块,版块名就叫传奇,不过因为总共有五千多字,所以采用的是连载方式,这古镜记有十几个小故事,于是分成十几篇连载,一篇也就几百字。 为了能够打响名气,武怀玉甚至以青莲居士为笔名,写了一个虬髯客传的故事,以隋宰相杨素府上歌妓红拂大胆私奔李靖的爱情故事为线索,描写隋末有志图王的虬髯客张仲坚在真命天子李世民面前折服并出海自立的故事,塑造了风尘三杰这一形像。 这个故事怀玉拿给来济看的时候,他一眼就看中了,虽然怀玉并没说这个青莲居士是谁,但来济也不在乎。 虽说这故事里的张出尘李靖还在,李靖还是勋臣,但民间百姓可不就喜欢这种关于大人物的隐私故事么,尤其还是这种桃色的风流传奇。 这故事里把当今天子塑造成真命天子,有这点就足够他们大胆的发行了。 虽然说关于李靖的部份,可能有不少虚构成份,但红拂夜奔这事,坊间那可都是一直津津乐道的。 所以这个故事绝对比古镜记更能爆。 恰好也弥补古镜记一次只边载几百字的不足,虬髯客传也分期连载,这到时大家看了开头,谁还能不等着看后续? 反正驸马豆卢怀让在惊叹了一番边塞诗三新作后,看了古镜记后觉得挺有意思,可当他看了虬髯客传开头后,已经有点抓耳挠腮了。 “下面呢?” “下面没了。” “怎么就没了,这看的正过瘾的时候啊,怎么就没了?” 豆卢驸马很急,“二郎啊,赶紧把后面的给阿兄看,” 他还以为这京报也是书,只是分册的书,急着想看后面的。 “豆卢兄,这京报每旬一刊,十日才发一份新报,下一份得等十天后了,” “什么,看个故事,还得等十天才能看到后续。” “这是连载,十天后书接上回,但整个故事连载完,估计也得十来刊,大约就是三四个月就连载完了。” “岂有此理,”豆卢怀让急的啊,“能不能现在就把这后面的故事告诉我?” “这是连载,写这故事的叫青莲居士。” “青莲居士在哪,我现在就去找他。” “青莲居士是给京报投的稿,大概可能是住在长安的某个士子甚至是官吏,但是谁我们也不知道。” 李靖是他师父,他可不敢暴露自己就是青莲居士的身份,要不弟子这般编排师父师娘,岂不让人扣个欺师灭祖的帽子。 其实真正的虬髯客传是唐末人所写,总共才两千来字,太过简陋,武怀玉可是经过了深度二创的,按模式来写,这风尘三侠之间的爱恨纠葛,加上家国天下,明明才两千字的原创,他给加工成了十万字。 早就想好了要以连载模式,为京报吸引人力,一期连载个千字,连载个百期,若是有必要,到时还可以发行合订本,单行本啥的。 其实这些传奇故事最吸引时人的还是其脑洞,基本上没太多细节,但相比起干巴的经史子集,还是有市场的。 豆卢怀让听的直拍腿,他当即决定给京报的主办方东宫司经局、崇文馆去信,强烈表达他这个读者的不满,甚至要作者青莲居士的名字和地址,线下真实,只要能够拿到书稿,抢先阅读,就算花笔钱买断也行。 看他那样,武怀玉呵呵一笑,太猴急了,他要放后世,看一本喜欢的书连载十年八年不完结,还不得原地爆炸。 读书得有耐心! 想当年他追更紫川,那可是季更,十几年都挺过来了。 第296章 新茶到货 第296章 新茶到货 因为看了两篇传奇小说的开头,看不着后续,豆卢怀让整个人都蔫巴了,无精打彩的。 连歌伎们表演的凉州词也提不起精神。 “你那些庄子都种上了?” “还在赶种,都是旱地,广种薄收,估计今年也不会有太多收成。” 怀玉给他倒了杯茶,“试试我这茶,可是今年特意弄的新茶,剑南的蒙顶茶。” 豆卢怀让脑子里还是那故事呢,“剑南蒙顶石花茶也没多新奇吧,我府上每年都要弄许多新茶饼,你喜欢喝我回头让人给你送两箱来。” 不是送两片,也不是两盒,而是两箱,一箱起码几十饼。 豆卢驸马总是这么出手豪放。 “这个跟伱平时喝的蒙顶石花片茶不同,” “有啥不一样?宫里喝的龙团凤饼,那是最顶级的了。” 他是驸马,宫里喝的蒙顶石花龙团凤饼,他也是每年都得得赐不少。 “我这是散茶,而且制茶工艺也不同。” 程咬金今年去四川泸州做都督,武怀玉便也派了一些管事家丁随同前往,不仅是去接洽订购的五百房獠奴,还有个任务就是去买茶。 其实茶叶虽说有很多分类,但主要还是制茶工艺的不同,根据不同地方茶叶的一些特质,加工出不同的茶来。 唐代的茶主要还是以成型茶为主,做成茶饼,唐代茶饼技术,主要就是蒸青制茶,把鲜叶捣碎压制成饼,具体点过程就是采摘下来的鲜叶给蒸软、蒸熟,再捣烂,放入饼状模型定型,然后烘焙,最后穿成串,包好存放。 而宋代后,还在蒸茶后加入了榨茶、研茶工序,相对复杂。 而到了现代虽也有茶饼,但工艺却完全不同了,基本上都是把制作好的毛茶中是某类散茶来压饼,而不是直接用鲜茶叶作茶饼,比如白茶饼就是拿制好的散茶通过蒸软压饼。 另一个不同就是,唐人往往还会在蒸压茶叶后还有个榨汁的工序,要去汁,越是高档的茶,越不可少,比如说贡品龙团凤饼。 不同的制茶工艺,制出来的茶是不同的,加上不同的喝茶方式,点茶煎茶等更与泡茶不同。 喜欢喝茶的人,往往只钟爱某一种茶。 现代的茶有绿茶红茶乌龙茶白茶等等,也都主要还是制茶工艺的不同,红茶发酵,绿茶不发酵,白茶轻微发酵。 绿茶讲究的是新鲜,主要工艺就是杀青、揉捻、干燥,俗称炒茶,喝茶主要是冲泡,注水静侯一会就可以喝了,喝的就是那鲜爽味。 红茶要经过发酵工艺,也是冲泡喝,但比绿茶耐泡。 至于说黑茶,那属于后发酵茶,以西南茶树为主,黑茶的基本工艺流程是杀青、初揉、渥堆、复揉、烘焙。黑茶一般原料较粗老,加之制造过程中往往堆积发酵时间较长,因而叶色油黑或黑褐,故称黑茶,这种茶在明清的时候,以销往青藏草原为主,很得游牧民喜欢。 武怀玉喝茶,还是比较喜欢喝绿茶的。 绿茶中的品种也多,但大致都是炒的散茶,本身用的都是嫩芽片,所以比较鲜嫩爽口,不需添加什么,就别有滋味。 唐朝加各种调料的茶饼煮茶,他确实是一直都不太习惯,当成奶茶或油茶喝还行。 这次特意安排人跟程咬金到剑南,直接从当地茶园收购鲜茶叶,按他的加工方式,制作了一批新茶。 其中的蒙顶黄芽绿茶,清明时节雇佣当地少女,只采单芽和一芽一叶的,一斤制好的茶,起码五万个茶芽,这些茶顶绿茶,经过鲜叶摊放、杀青、摊凉、头揉、炒、二青等十三道工艺,最终烘焙提香,定量装箱,然后运回长安。 单芽头的是其中特级,一芽一叶的是上品。 另外在剑南还制作加工了一批剑南红茶、剑南黑茶,以及一批茉莉花茶,甚至还有以蒙顶茶加工成的乌龙茶,这些茶都是散茶。 相比起此时唐代极少量的散茶,这些茶各具特色,配上独特的泡茶饮茶法,还是很不错的。 反正武怀玉收到茶后非常满意,虽品质上还与他以前尝过的那些好茶还有点差距,主要还是工艺上还不够熟练。 多炒制以后就肯定越来越好的。 为此他还特别去信,让管事在那边直接购买一些茶园,自己建茶庄,准备扩大生产,甚至跟当地百姓多签订一些收茶的契约。 虽说这种茶跟传统的唐茶的饼茶有很大不同,但武怀玉觉得这种茶仍然会有市场,武家也不算头个吃螃蟹的,暂时还是小众,但武家以后在这个小众市场里能占到头部位置,还是很有前景的。 豆卢怀让见怀玉说的头头是道,来了点兴趣。 怀玉特意取出一个精美的盒子,还蜡封着,打开,里面还有细瓷器,再打开盖子,顿时一股浓浓的茶香扑面而来。 这或许就是绿茶与此时团茶的极大不同了。 那股鲜味太足了。 从茶罐里夹出一些绿茶。 一个个的小芽头,豆卢怀让伸手夹起一个细细打量。 “这不是树叶子吗?” “茶叶本就是树叶子,不过别小看这片小芽叶,你知道吗,这可是在清明前,特雇佣当地的少女们采摘,都是处子哦,那些年轻的剑南姑娘们啊,提着茶篮穿行于山上茶园之中, 雨水、露水茶不采,病虫芽不采,每个芽头,都是由姑娘们用拇指和食指从茶树上折下来,而绝不能用指甲去掐, 最上等的全是嫩单芽,其次也都只采一芽一叶初展的。” 好商品还得有好故事。 武怀玉虽没去过剑南茶园,但讲起故事来也是茶茶是道,好在他也算是要些脸的人,并没说这是乳前龙井啥的。 反正以前就有个什么乳前龙井的,说是做这种茶,要先挑选青春处子,在谷雨前采摘茶叶,把摘得的茶叶要放在胸前用体温滋润着,让茶叶吸收少女的体香,才能做成这珍贵的乳前龙井,茶叶才更上品。 这种话怀玉编不出来。 一斤茶要五万个芽头,一片片的都放胸上滋润,这一天能滋润出几片茶叶来,带烘干的机器采花少女,也不行啊。 就连他说的少女采茶,其实也不全是事实。 毕竟采茶也是要抢天时的,芽叶一出,就得赶紧采,还什么未婚二八处子少女采摘,上到八十,下到三五岁,管他男女老少,能上阵的都赶紧采。 还手指折不能指甲掐,那都是讲故事。 甚至也不可能真正做到说有点雨、露水都不能采。 只能说采下来的茶叶,还会有个再筛选的过程,越高档越贵的,筛选的越好,但茶叶炒出来后,也还会有许多碎叶等,这些就是便宜处理的碎茶,其中大点的还能成为高碎,至于更细的,那就可以做茶包,或压饼了。 总不会浪费的。 武怀玉开的这罐,确实是极品,一个个的单芽头,这是特供给他的,自家生产,给家主的岂能差。 为了配这茶,怀玉甚至还特意弄了两水晶杯,本来用玻璃环喝绿茶也不错,好看,但武怀玉还没有精力和技术,把玻璃搞出来,这时的玻璃则普通很一般,但是水晶杯还不错,除了贵没别的毛病。 煮开的水,稍放了一下,然后冲泡。 杯里倒三分之一水,拿起杯晃一晃。 举到面前一闻,那茶叶的鲜香,直扑而来。 豆卢怀让有样学样,确实好闻。 再注水倒七分满。 放个两分钟,再把茶水倒入茶海,分杯。 端起茶杯吸溜几口,爽。 豆卢怀让学着怀玉的样,也端起小水晶杯吸溜,茶水很热但不烫嘴,入口能感受到那很直接的感觉。 这味道,比起他以前常喝的煮茶煎茶,最大的区别就是味道初尝很淡,很单纯,没有各种复杂的味道。 细一品味,回甘。 “初喝有点苦,有点寡,但慢慢感觉回甘,挺不错。” “再来一杯。” 又一杯细品,豆卢怀让已经接受了这种不一样的泡茶。 “水晶茶泡绿茶,这倒是挺雅的。” 怀玉呵呵一笑,“优雅,永不过时。” 豆卢怀让虽然以前也天天喝茶,毕竟唐初喝茶还属于贵族士人中的一种有格调的生活方式,普通庶民是够不上的。 但他还真不知道茶叶原来有这么多种制作方式。 当怀玉又给他泡了一壶红茶,看着倒出来的这红红的茶汤,更加愣住了。 品味之后,惊叹不已。 “想不到武兄,医书画诗四绝,居然还有这制茶的独到本事。” “都是师门传承,茶也是药,益寿延年甚至能治病的。” 喝着茶,聊着各家的庄子。 豆卢家也正忙着补种,他家主要种的还是荞麦、谷子、糜子还有燕麦、莜麦、高粱这些,以耐旱的杂粮为主。 “我送你些玉米土豆种子,” 两个玉米能薄种一亩地,怀玉送给豆卢怀让十个玉米,又送了两袋土豆作种块,还送了些红薯。 看到这些祥瑞,豆卢怀让挺喜欢,这玩意也只是杂粮,但现在还有个祥瑞的名头啊。 走的时候,他不仅高兴的带着了二十个玉米、两袋土豆红薯,还笑纳了怀玉送他的几罐茶叶。 不过豆卢怀让那是很讲究礼尚往来的贵族,到家就挑了二十个女婢,二十个蕃丁奴,还有两匹好马给怀玉送来,又送了怀玉一盒龙团凤饼。 “二十个玉米回我二十个婢女,两袋土豆直接回二十个丁奴,一点红薯还回了两匹马,豆卢驸马总是这般礼重啊。” 再祥瑞,也不过就是杂粮,一个玉米棒子也不过出几两干玉米粒而已,三个玉米棒都未必能出一斤,现在一石粮食在朔方也不过千把钱,所以真算起来,一个玉米棒若仅以杂粮来算,顶多就值几文钱。 而一个婢女,可是值七八千钱。 而更让他意外的是,他在那二十个婢女里,居然还发现了那天他在口马市拍卖台看到的那个最先拍卖的龙骧将军之女。 豆卢家来还礼的管事说,那个女婢仍是完璧,是豆卢怀让特意割爱赠送的,这段时间一直在豆卢家接受礼仪训练,本来是要带回长安的,现在送怀玉了。 那姑娘当时可是豆卢家花了二十三万钱竞拍下来的。 两三文钱一个的玉米,换了一个二十三万钱的龙骧将军之女? 这豆卢怀让啊,让人说他什么好,想起当初他们在陇右时,那时他还是从九品下呢,豆卢驸马爷就对他挺照顾的。 怀玉笑了笑,也没说回礼太重不收的客套话,跟豆卢怀让之间,没必要太过客气,大家心里有数就好。 怀玉回屋给自己又泡了壶蒙古芽茶,也许这散茶买卖,可以拉着豆卢怀让一起干,他是驸马爷,豆卢又是关陇名门,他奶奶隋朝公主,妻子唐朝公主,在长安贵族圈里那也挺有地位的,让他站出来为这新茶背背书,引领引领一下新风尚,到时这新茶估计也就能火起来。 第297章 中邪的李三娘 第297章 中邪的李三娘 “这个青莲居士是谁啊,太狂妄无礼了,居然敢随意编排我们永康公府。” 环灵大道边的一个驿站,李三娘的侍婢司琴看着京报上的虬髯客传,气的直咬银牙,差点就要拍桌子了。 弹的一手好琴的司琴,跟以前叫司棋的陈润娘一样,也是李家的家生奴,打小在府里打大,因聪明伶俐长相好,自小被挑选中了做李三娘的贴身婢女,对李家是十分感恩,哪见的有人如此行为。 李三娘倒只是笑笑,并没太放在心上。 这份京报是她在青刚川驿站买的,冲着东宫司经局崇贤馆的名头买的,本来只是听驿卒说这京报上有武青阳最新三首边塞诗作,写的非常好,足称经典,便掏钱买了一份。 这京报还不便宜,而且她们买的这个还不是正经司经局发行的,而是青刚川驿站这里雇人抄的,因为这份京报上既有朝廷诏令、人事等,又有武怀玉的诗和两篇传奇小说,还有些长安洛阳的物价等,各种零零总总的消息内容很多。 这种新颖的东西还是头次见,金刚川驿处于环灵大道的必经节点,如今往来商旅很多,对于这份京报都挺有兴趣,想要的人多,驿站的人也就动了脑子找了书生赶紧抄了一些。 李三娘拜读了武青阳的边塞新诗三首后,十分喜欢。 这位打小跟着李靖学兵法,不爱红妆爱武装,习的弓马娴熟,只恨不是男儿身,去年更是曾经离家出逃,独自跑到会宁关,路上甚至还招募一群人手,被马贼打劫,结果马贼最后反被他们给俘虏投降了。 武怀玉的边塞诗里那些奇异的塞上风光,配上刀光剑影、金戈铁马,十足的豪杰壮志,充满男儿气。 将门虎女,就喜欢这样的诗,一看就感觉极为亲切激昂,不比魏晋以来那种华丽词藻的宫体诗,总感觉透着一股无病呻吟的腐朽味道,就好比南陈后主陈叔宝,隋军都陈兵江北,他却还写下玉树后庭花,还让一千多名漂亮的宫女演唱。 整天就想着这些浮词浪调,最后亡了国,被俘虏押到长安,最后还天天喝酒给喝死了。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多大气啊,还有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这才是男儿大丈夫。 李三娘想着出神,司琴几个在旁边絮絮叨叨的,她倒没听进去。 “三娘?” “嗯?” “有这样的无赖儿敢不敬咱永康公府,公然拿咱阿郎和娘子的事在这京报上乱写,你不生气么?” 李三娘扫了眼那京报,虬髯客传虽只连载了一个开头,但故事写的挺细腻的,开头就是李靖布衣谒见隋宰相杨素,杨素排场极大,踞床而见,美人捧出,侍婢罗列,而一美人执红尘侍于旁。 她为李靖所献治国良策而打动,认定这是个有本事的男人,于是后来主动询问李靖下榻之处,半夜主动前往相会,引发一出红拂夜尘的故事。 这个开篇,篇名也正是红拂夜奔。 虽然说字数并不算多,可一开篇就吸引住人眼球。 杨素、李靖、红拂女,宰相府美婢主动与李靖私奔,这种事其实就算再过一百年,它也仍然足够的吸引人。 反正民间一直也有这么一个传闻故事的,只是版本处异,但京报上这青莲居士的笔写起来就更有味道。 连李三娘看了后,也挺好奇惊叹的。 其实她看过后,觉得这也不算瞎编,叔祖母张氏本来也确实曾是杨素府中执红拂的歌妓出身,她本南陈士族官员之女,因南陈灭而带到长安赏赐给了杨素。 李靖虽不是布衣出身,乃是陇西李丹阳房名门,十六岁就是长安县功曹参军了,但因为李靖兄长、舅父他们朝中斗争站位错误,落的削职除籍的下场,连李靖也是被牵连的。 杨素确实也曾极力拉拢过李靖这样的关陇名门俊才,可惜李家兄弟都没接受,这才有了后来十几年的蹉跎。 但李靖跟张出尘红拂夜奔这事,确实是真的,其实当年杨素权倾一时,府中歌妓美婢无数,杨素也经常以婢妾赠人。 但也还是发生过几起杨素府中美人被偷的事,一个是陈朝公主国灭后赏赐给他为妾,后来被其丈夫寻到长安,以一面破镜在杨素府边叫卖,最终联络上了公主,然后两人出奔逃离,杨素追到后,却又放了两人。 还有一个就是宰相李德林的儿子李百药,当时有名的才子,在杨素府上做客,也拐走了一个漂亮的姬妾,杨素知道后也没有怪罪,甚至还赠送了不少礼物成全。 最后就是李靖了,与红拂女连夜私奔,这事最后杨素也没怪罪。 在当时,能从杨素府上拐走她的姬妾,那都还能成为一桩值得吹嘘称赞的美谈,当然有这本事的,一般不是名门才俊,那也得是极有身份地位才行,那三位能拐走杨家妓妾的,都不是一般人。 李百药宰相之子,李靖关陇名门子弟,其舅父还是开国名将韩擒虎呢,那位南陈驸马,本也是江南名门。 李三娘也是知晓点家族的这点往事的,在李靖他们年轻的时候,其实这都不是事,唯一让人诟病之处,就是如李百药拐杨素伎妾,只是带回去做妾。 唯有李靖,跟红拂女只见了一面,红拂就认定她,直接连夜跟他私奔,然后李靖居然娶她为妻,这在当时可就很出格了。 名门讲究的是门当户对,张出尘就算曾经也是士族千金,但已沦落为歌伎,十分卑贱了,李靖是不能娶她的。 李三娘对这个青莲居士并不怪罪,倒觉得他写的挺好。 看着那出红拂夜奔,李三娘忽然想到之前司棋回李府来,她们夜里同眠一榻,回忆往事,然后司棋曾跟她讲过的几个故事,有西厢记崔莺莺,也有平康坊李娃传,这几个故事都是武怀玉讲给她听的,都是十分有趣。 现在想想,好像这个虬髯客传这开篇红拂夜奔,倒跟那两故事风格挺像的,难道,这青莲居士是武怀玉? 毕竟这京报是司经局编的,而武怀玉是司经局的太子洗马,上面可还有三首他的边塞新诗呢。 武青阳,青莲居士。 “娘子,你又在想什么呢?”司琴见她老发愣,不由疑惑。 “没什么,”她把京报递给司琴,“这上面倒也没有什么毁谤污蔑之语,我倒觉得写的挺不错的,我叔公和我叔祖母的传说啊,我们也都是打小听到大的,你们又不是不知,不过还真不如这上面写的好,” “三娘子,伱怎么还替那青莲居士说起好话来,莫非三娘子知道这是哪个?” “我到哪知道去。”李三娘一笑而过,“休息好没,休息好就上路了。” 过青刚驿,有两条路,通往不同方向。 西川通往灵州,东川则通往盐州。 李三娘这次来名义上是打着来看望二叔李德奖,顺便来盐州买些地,再瞧瞧李家在这边的边市贸易,和在乌白盐池的事来的。 不过嘛,李三娘心里自有她的一些小打算。 有些事情,说不清道不明,但不知不觉间,已经悄然生根发芽,李三娘子是个敢想敢做的女子,从小听着红拂夜奔故事长大的她,甚至行事上都有几分抚养她长大的张出尘的样子。 那天樊玄符充满敌意的目光,甚至语带双关的警告,对她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反倒是越发坚定了她要来盐州趟一趟的决心。 其实有的时候,她也不太清楚这是为何。 只是有种模糊的感觉,她觉得自己应当遵循内心的想法,不管结果如何,没理由逃避。 司琴见她又在发呆了,不由的叹气。 这位跟姐妹一样的三娘子,打小生活一起,她也是非常了解她的,这一路来盐州的路上,经常这样子发呆,而且发呆的时间越来越久,频率越来越高。 看在眼中,急在心里。 想劝,话又说不出口,不好点破,但不说,看着她这一路北上,如今越来越近,感觉她越陷越深了。 她都不明白,为何她会这样。 李三娘起身,看到司琴那关心担忧的模样,笑着拍了她一下,“瞧你那样。” “三娘,”司琴张口, “走吧,天黑前咱们可要赶到下一驿,你们也不想在这荒野里过夜吧,听说这边山谷里到处都是步落稽胡和党项羌人,你总不想被她们抓去剃了头顶的头发,给他们当婆娘生孩子吧?“ “咦,要是不幸落他们手里,我宁愿死,也绝不给她们生孩子,更不可能刮了头顶的头发,” 一想到那场面,司琴就起鸡皮疙瘩觉得恶心,虽说她是丫环的身子,但在李家那也是从小豪宅大院丝绸绫罗,比一般小士族家的小姐还过的好。 “那就快走,” 倒是侍剑在一边丝毫不担心的道,“咱们带了这么多部曲家丁还有奴隶,真有哪个不开眼的羌胡敢来,那不自寻死路么,正好到时把他们全都擒了,然后押到盐州庄子去种地,说不定还能在武刺史那领份赏钱呢。”说着,她还拍了拍背上的剑。 听到侍剑提到武怀玉,李三娘又愣出了神。 司琴在旁边看的直叹气,这是中了什么邪了。 第298章 段阎王和武大人 第29八章 段阎王和武大人 李家的队伍足有三百多人,十足的大部队,还有一支精锐的老兵部曲护卫随行,从青刚川经东川到盐州定边,总共四百多里路。 沿着东川河而行,至上游经十字河,翻过巍巍黄土梁,离开庆州进入盐州境内,过了山区,面前便是盐州的芒芒戈壁荒漠。 从环县经东川河直抵盐州定边这条路,并不好走,尤其是翻过分水岭之前,深沟险谷。 好在如今东西两川,包括青刚峡,沿途都修了驿站、烽燧、城堡,有边镇兵、烽子们在守卫。 庆州都督段纶自从在益州任上被举报谋反调回长安后,坐了好几年的冷板凳,如今终于再出镇都督地方,他也是非常的卖力。 自来庆州后,点选兵马,训练士卒,整理装备,储备粮草,亲自带着麾下把治下的三州几乎翻了个遍。 什么山贼盗匪,还是偶尔兼做没本买卖的山区蕃胡,管你是汉是羌是山胡,敢在他境内抢盗偷掠,甚至占山为王落草为寇,那下场只有一个,不是死在剿匪攻城拔寨的战斗中,就是战败后被俘为奴,修城修路垦荒屯田。 当年段纶能在益州、南宁短短时间里,让诸蛮慑服,可不是靠他长的帅和嘴巴甜,那靠的是他手里的大刀非常锋利,谁不听说整个部落连根拔起,当年段纶不知道往中原贩了多少奴隶,以万为单位。 在这位段驸马都督的铁血剿匪下,本来邠宁庆灵盐路,特别是从环县开始,是很不好走的,路难走,且这几百里蕃胡太多,动不动就劫掠,有的交点货物给点钱他们也就让过去了,有的却是毫无讲理,直接连人带货他们全要,人也抢回去为奴。 但现在,一番大刀下来,都老实了,甚至许多蕃胡直接就吓的逃去盐州境内了, 相比起庆州都督段纶的雷霆,盐州那边就是甘霖了。 分田授地,甚至还能给你点安家费什么的。 就算是点选城傍之类的,也都很客气,也不会胡乱摊派,更不会乱抓人筑城修路服役。 边市还很热闹,关键是公平啊。 大家喊段纶为段阎王,喊武怀玉为武大人。 大人,那是爸爸的意思。 能让那些蕃胡们直接喊爸爸,已经说明武怀玉在盐州这边的政策搞的挺得人心。 虽然盐州也剿匪,一开始也杀了一些,但带兵的都是苏烈牛见武这哼哈二将,后来武怀玉还出面,让尽量少杀,甚至到后来只要那些人能够悔过归附的,也都是宽大处理, 盐州是搞经济为主,忙着卖地屯田种粮,盐池筑坝晒盐,招揽四方部落商贾来互市交易,甚至从长安灵州等地招来一些商人工匠到这边开作坊,直接生产起许多手工商品等,还把胡人们交易来的一些皮毛药材等,直接在盐州开始加工。 没有那么多杀气。 见面都笑呵呵的。 哪怕是去年曾经在朔方关陇刀兵相见,杀的红了眼的突厥人,在盐州也能跟唐人官民满面笑容的做起买卖。 郁射设去年夏天,带了几万人马围夺乌城,部下可没少在这边抢掠杀戮,但现在郁射设的心腹粟特人,却一趟趟的赶着牛马羊群过来,都不去灵州交易,而是来盐州交易。 冲的就是盐州有一手的好盐,以及灵州极好的态度。 武怀玉这个刺史不止一次的跟盐州官民们说,打仗的时候不能手软,但现在不是打仗的时候,没必要跟钱过不去。 咱们开市做贸易,就得笑脸迎人,反正郁射设这北边邻居拉来的牛马羊驼,皮张药材越多,他们赚的就越多,商人们把盐茶布匹陶瓷等手工商品卖出去,又能赚一笔。 这些赚来的钱,也都在迅速变成粮食储备,变成武器装备,变成更加完善的烽遂堡垒,变成坚不可摧的长城防线,塞上堡垒。 现在盐州境内,基本上没有什么占山为王的贼匪了,一来没几个打的过苏烈牛见武他们的盐州兵,二来大家以前是混不下去,也没别的什么出路,一日为匪终身为匪官府也不给机会重头做人,只能一条道混到黑。 可现在这边,有很多机会,更重要的是,武刺史给他们重新做人的机会,只要下山接受招安,交出武器,想种地的可能分田,想放牧的能分草场,想要经商或贩盐的也都支持。 编户齐民,过往一笔勾销。 这样的好事,其实没几个愿意错过。 以前那是没的选择,但现在他们有选择了。 有些头铁的,冥顽不灵,但下场可不好,寨子被攻破,脑袋被挂在白城边市上,谁还敢做那些没本钱的买卖,早上出来抢的,晚上人头就挂在白城边市的城头上了。 苏烈这些杀才,甚至都不给他们隔夜的机会。 做贼盗的成本太高,高到没人敢做。 而苏烈他们能这么牛,也是武怀玉这刺史给他们精良的装备,还有丰厚的赏赐,甚至还有精准的情报信息。 守着四大盐池,又守着这么大一个边市,只要武怀玉肯给他们分杯羹,都能混口饭吃,没必要再提着脑袋冒险。 以前不管梁师都还是李道宗,都不把这些人放在眼里,也绝不肯给他们分杯羹的,甚至不把他们当人,许多贼匪本来也都只是老实放牧种地的部落,后来被两边当成贼来抢来抓,掳去为奴,没办法了只能做贼匪。 可武大人却能给他们主动送信招安,有条件灭他们,俘虏他们也并没有这么做,而是让他们可以选择重新开始,种地、放牧、打盐、贩盐、贩马等都行。 所以现在不仅夏州许多蕃汉跑来投奔,灵州庆州的不少山胡羌胡也来投,甚至一些边地穷困汉民都来了。 武大人名声越来越响,盐州的边市也越来越兴盛。 各条道路上的牲畜、盐粮、丝布等货物没停过。 白城边市现在光是抽分收税,就收的武士恺手软。 李三娘他们一行到了盐州境内,来到长城线附近,也深有感触,在庆州的时候还感觉到肃杀,路上虽安全吧,但总是觉得不太放松。 可到了这边,却能感受到一种别样的轻松,好像到了关中内地。 “这里居然是我大唐立国以来,武德朝一直没曾真正控制过的盐州吗?”李家护卫们不由的惊叹。 “我以前来这边打过仗,那时可不是这样的,经常连个鬼影都看不到一个,现在怎么热闹成这样?” 李三娘也骑着马,在外做的男装打扮,十分英姿飒爽。 “这里有四大盐池啊,关陇地区最好的盐就产在这,产量大质又好,如今没了战争威胁,边市再兴,立马就不一样了。” “可盐池一直在,以前没这么兴盛啊。” 以前盐州虽有四大盐池,但盐州却没有边市,盐州的盐甚至都是靠走私运到灵州那边集散,盐州的盐,其实是帮灵州这些年的兴盛做了嫁衣,虽说灵州有许多其它的优势之处,比如地理交通,比如黄河水运,比如其军事雄镇等等优势在。 但盐州之前虽有盐,但完全就是附于灵州。 可现在,武怀玉盘活了盐州的盐,甚至在这边直接搞边市,以盐引商,灵州的盐、河套的牲口,甚至朔方的奴隶走私等,如今都直接在这里集散。 这带来的效应极大。 以前这只是盐州,没有市场,只是一些资源,但现在这些资源带出了市场,完全不一样了。 “武寿阳还真是有本事啊,那么年轻,居然如此了得。” 李家不少人也对这位年轻人很佩服,甚至感觉到几分隐隐自豪,毕竟武寿阳厉害,也是他们家主的弟子。 司琴见到李三娘又在发愣了,叹了声气,“真羡慕司棋,当初怎么就能一眼识中随了寿阳公呢。” ······· 盐州州城,五原城。 武怀玉刚从白城边市回来,跟州衙这边的官吏们开了个大会,把许多积攒的事务处置。 “最近来投附的人越来越多了,现在不仅夏州那边许多蕃胡过来投附,汉人也不少,甚至如今庆州、灵州都有人来投,不仅是蕃胡,汉人也不少,甚至有些还是在编课户良民。” 武怀玉倒不稀奇,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边地环境相对差些,虽说地广人稀,可耕地其实一样大多数是集中在少数人手里的,错过开国第一二波的分田授地后,后面的人可就越来越难分到地。 但只要入了户籍编属,不管朝廷有没有给你分地,只要成丁就要交租纳调服庸,中男就已经开始要服杂瑶了。 如果能分到百亩地的情况下,其实租调庸负担不算重,可如果没有地,或没分够的情况下,那税赋依然没变,这负担就很重了。 现在盐州这条火热,开出的政策又好,于是许多人直接弃籍脱逃,要来盐州这边另立户头。 其实以前多数百姓,不管什么原因没了地后,他们多数也是要逃籍的,要么去做城市里的黑户做工,要么去投附地主豪强做地主,反正就是销户了,官方户籍上就没他们。 当然,要是有机会,他们其实也不愿意做黑户,因为黑户难有出头之日,只不过是一时的苛且罢了。 “咱们还是老规矩,不问过去,只要来投附的,一律当成流民接纳安置。” 虽然这样可能引起友州不满,甚至可能要打口水官司,毕竟户籍人口是相当重要的资源,伱把别人家的人接收了,别人可就出现了逃户,影响政绩甚至要受处罚的。 “使君,咱们最近接收招附的人实在太过迅猛,如今盐州的田地草场已经不够分了,” 之前武怀玉卖了许多地,又划了许多地做军屯、公廨田、职田、学田等,还有些做了官屯,并招商屯田。 剩下的地,先来先得,一丁百亩。 这对先来的那些人确实是大福利,管以前是不是盐州的,只要来了,一个成丁就是一百亩。 可地终究是有限的。 盐州本就边地,多是旱地且数量也就五万来顷,这么一通瓜分,已经差不多分完了。 连那些草场林地也差不多分完了。 借着梁师都强迁移民,武怀玉收复盐州后趁机搞了一波重新分配,但也分完了。 “这么快就分完了?” “咱们盐州地少。”五原县令张承德道,其实最主要原因还是怀玉卖掉的地多,五万多顷地,他一次就卖了一万顷,贵族豪强们争相抢购,千亩一块,也不过一千个地块而已。 加上公廨田军屯田等又占了许多,真没剩下多少。 “既然这样,那暂时不给已在灵庆等州有户籍的百姓分地了,我们可以接纳他们做客户,在这边成为佃户或盐工、商贩、工人等,地就没法分给他们了,但只要他们在这边有正当营生,他们可以在这边登记为客户,取得客户登记后,还可以购买宅基地······” “至于其它人,改为来投的汉流民每丁授分二十亩永业,要是家里有三口以上,只有一丁者,可以再给二十亩口分田。 还是那老规矩,先到先得,分为即止。 没分到田的,也可以自愿落户,或登记为客户都行。” 温扶上来报告。 “我们盐州两千汉团结兵,已经点选满了,另外两千蕃胡城傍,也都点满了。” “这么快就全都招满了?” “点选中了,能优先分授田地草场,还能有安家费等一些好处,都争着报名呢。现在点满了,好多人甚至都还想要加入。” 怀玉摆了摆手,“既然招满了,那就算了,咱们盐州也就这么大,现在有一千州兵,一千镇兵,两千土兵,两千城傍,足够了,再多我们也负担不起。” “新招的这些土团、城傍,都必须得先接受一个月的训练,然后回家,以后闲时再分批集训,虽是地方民兵,但也必须得有一定的战斗力,不能是个空架子摆设,咱们是边州,眼下虽形势好,但随时也会可能发生战争的,必须做好准备。” 武怀玉几句话拍下板。 盐州这第一波大福利就算过去了,先来的成功分到了田地草场,后来的则没机会了,只能成为地主家的庄园雇工或是佃户,又或是盐场的盐工、商号的伙计了。 这就是机遇,稍纵即逝。 当然那些抓住这波机会获得了田地草场这生产资料的人,肯定也会有不少慢慢的还会因各种原因失去自己的田地草场,被地主豪强们兼并的,这是必然,是历史规律。 当这种兼并经过二三百年,就会达到一个极限,然后整个社会崩溃,新的王朝取代旧王朝,在废墟上重新来一次大分配,继续前行。 对那些后来的人来说,这或许是不公平的,但他们眼下还有一个机会,就是夏绥银的梁师都伪政权的覆灭。 伪梁覆灭后,还会有一次重新大分配。 再就只能等朝廷击败突厥,收复河套的丰州胜州,到时那还能再分配一次,再往后,就只能是西域或是辽东等地了。 这样重新分配的机会,越来越少。 会后,李德奖过来,“二郎,三娘来盐州了,一起去我那坐坐。” 第299章 安禄山 第299章 安禄山 李三娘是武怀玉的贵人。 他的第一桶金可就是从李三娘这里发掘的,加上她贴身婢女润娘是自己妾侍,他又拜了李靖为师,一听李德奖说她到了盐州,怀玉也是立马去迎接。 在刺史衙门前,怀玉意外看到个熟人。 “你怎么在这?” 曾经在灵州城外路边摆摊卖剁荞面的那个妇人刘氏,背着年幼女儿,手里牵一个,后面还跟三个,背着大包小包的站在衙门前,却正被州兵驱赶。 看到武怀玉出来,妇人挺激动,赶紧行礼,“我们听说使君治下盐州很好,能分田授地,就特意来投附。” 这时又有一个糙汉子上前,佝着背,有点拘谨,他身后还有一对老人,还有三个半大不小的男孩以及两个少女。 妇人赶紧介绍,说这是他男人,姓安。男人对怀玉点头,很紧张小心,似乎大声说话都不敢。 那对老人是他们父母,三男孩则是他们的儿子,两少女是刘氏的姑子。 这一家十四口人,是奔着盐州能分田落户来的。 “你们在灵州那边不是也挺好的吗?” 灵州可比盐州好的多,那边有渠道引黄河之水灌溉,真正的塞上江南,相比盐州这边纯靠天下雨的沙旱地盐碱地不知道强多少倍。 “在那边呆不下去了,没办法了,想起使君,才特来投奔的。”刘氏简单的说了下情况。 本来他们一家子人不少,家里有不多的地,然后也放养些羊,刘氏又在路边支了个摊卖剁面,家里也给地主家种地,连儿子也帮着放羊,虽是辛苦,但也勉强温饱。 可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偏找苦命人。 先是家里租地主家的两头耕牛丢失不见,这一下子就得赔地主两头牛,然后全家到处寻找,老人夜里寻找时又摔断了腿,请医抓药又欠了药铺一笔钱,安家十四岁的大儿子,给地主家放羊,又被狼叼了两头,又要赔钱。 可安家哪有积蓄,于是乎只能把家里的那点地还有那破屋抵给了债主,仍欠不少,最后安家把刘氏的一个十四岁的姑子给人做妾抵债了。 除了身上的几个破烂包袱,这一家子还有十四口人,实际上已经一无所有。 没有了那点地后,要是彻底给地主家作佃户,日子会很难过,租庸调依然少不了,刘氏想起在她面摊上吃过几回剁面的武怀玉,觉得这位人好。 她在铺里也听说盐州最近挺好,于是便提出干脆弃籍逃去盐州,分田授地重新安家。 再到盐州开个剁面摊,家里孩子再去做工帮衬一下,说不定还能好起来。 怀玉听了也不由的感叹,这家人还真是倒霉,坏事接连碰几起,这家庭哪经的起这般风险。 “我们来了盐州,可才知道现在来投的人很多,想要分田授地太难了,一时无法,只好来衙门寻武使君,希望能给条活路。”刘氏比先前越发憔悴苍老了几分,满脸的无助,看着怀玉的目光里满是祈求。 这家子直接弃了灵州的户籍,在那也没有了产业,如今来闯盐州,可现实又敲了他们当头一棒。 来的人太多,现在已经不能一来就分田授地,说是排队,可估计没希望了。 他们一无所有,在这异地他乡,茫然无助。 其实他们这样的人很多。 只能说他们运气较好,刘氏是认识刺史武怀玉的,现在又碰到了。 而武怀玉是个比较有人情的人。 既然碰到了,肯定要帮一下。 怀玉把这家子叫上,到了前面的一个铺子,也是个剁面铺,给每人叫了两碗剁荞面,再来一碗羊肉臊子。 “先吃饭。” 刘氏感激不已,她的丈夫是个本份老实的男人,其公婆更加老实,倒是刘氏显得比较能把住局面的。 她能仅凭怀玉去她摊子吃过面,给过几回赏钱,便能来州衙寻人,这是个比较主动积极的人。 她家现在这个情况,对她们来说,也许天塌了一样迷茫无助,但对武怀玉来说,也还真就是抬手之劳而已。 如果没遇到武怀玉,那他这家子其实较好的出路,就是寻个盐州的权贵豪强,自投门下,弃籍依附于权贵,给他们做个佃户。 好处是起码有个活路,坏处就是没了身份。 要么,就只能去盐场做工,或是去贩盐,或是去做零工等,这种会让一家子更艰难,十分不稳定。 一家子也都饿了许久,都大口的吃着面。 特别是那些半大不小的孩子们,狼吞虎咽。 等他们风卷残云的吃完面,怀玉还让给他们再添面、加汤,让每人都吃饱。 “你们是想在盐州落户分地是吗?” 刘氏赶紧点头,她丈夫老安也不住点头。 谁都想有自己的地,有地才有保障。 虽说如果做弃籍逃户投附豪,以后就不用再承担租调庸,但也没了身份,而大唐是个处处讲究身份的地方。 农民的身份其实挺高,士之后就是农,农民属于良人,可以科举、点兵,有机会更上层楼。 但工商贱类,可就没这样的机会,一般情况下,工商不预士伍,既不能科举也不能当兵,更别说当官做吏,马都不让骑。 甚至工商的身份那也是世袭相传的。 一入贱类,不得翻身。 “我给你们安排吧。” 这一家虽是十四口人,但正丁只有老安一人,安父已经年过六十了,大儿子也才十四,还未成丁。 其余两儿子更年少,至于说两姑子五女儿,不仅年纪小,而且都是女孩也是没资格分地的,丁女刘氏也一样分不了地。 真要分,他家也只能分到二十亩永业,八十亩口分,这还是理论上的分田最高上限。 实际现在盐州人多,地不够分了,武怀玉刚已经安排,后来的只能先分二十亩地,家里人多的才再分二十亩口分,而就这,估计也分不了多少家了。 刘氏她家,现在属于插队。 插队不是好行为,但中国自古是人情社会,处处讲关系。 武怀玉叫来一个幕宾,写了一张条子,让州衙给这家安排,老安分足百亩地,他中男长子,给一半。 一家子分给他们一百五十亩地,其中四十亩永业,一百一口分,分地落户,入籍盐州。 虽然现在来的晚,这地可能得分到盐州南面的山里去,但起码能分到地就已经不错了。 “说实在的,刘大嫂你这剁面的手艺,真是非常不错,我在盐州这边也经常吃剁面,可都没你家做的好吃, 我建议你可以再做老本行,到白城边市那开个剁面铺子,家里也能多份收入。” 刘氏听了挺心动的,但她现在没本钱,就算路边支摊,也不是随便就能支的,该交的各种钱那是一文不能少,否则你开不起来,再则开铺子也要本钱,锅碗飘盆灶台面刀,还要荞麦面粉等等,她原来的那套家伙什已经变卖抵债了。 她们现在真的一无所有了。 “这样,我借你钱,帮你在白城边市开个剁面铺子如何?” 刘氏心动,但他丈夫安富贵却犹豫了番后不敢接受,因为他们现在一无所有,怕还不起。 一听到借钱,就想到高利息,普通小民对借债是非常害怕的,安家可是刚被债逼的弃籍离乡,甚至他还搭进去了个妹妹抵给人做妾了。 “理解,”怀玉也只是笑了两声,制止了李德奖要骂他们愚笨的话,他们这样身份的人,没什么资格高高在上的嘲讽别人的小心。 “要不我投点钱,帮你开铺子,就算合伙,我什么也不管,赚了钱一起分,就算亏没了,也只算我的。” 刘氏赶紧道,“要是使君不嫌弃我们愚笨,我们可以给使君做事,工钱也可以便宜些。” 看她们这样。 怀玉摇了摇头。 “算了,我看也不用那么复杂,不如我给边市打声招呼,你还在边市城门外路边支个剁面摊子,你支起铺子需要的花费,我借给你,但不需要你利息,也不用你还钱, 就存在你那里,以后我和我朋友来吃面,划账,划完为止。” 一个小小的剁面生意,武怀玉哪会真在意那点蝇头小利,不过是帮这个妇人一把,这么一大家子老的老少的少,也确实不易。 既然认识,顺手帮下。 他看了看安家大儿,招了招手,这小伙子十四岁,算半个大人,就是比较瘦,看眼神倒挺忠厚的样子。 “我挺喜欢你家大儿,不如让他到我身边做个执衣随从,赚份口粮,再学些本事,我包他吃住,再包春夏冬三套衣服鞋帽,春粮麦粟各支六斗,秋粮麦粟再各支六斗,冬粮麦粟各六斗。” 一年三石六斗的粮食,加上三套衣服,并包吃住,这待遇,对一个十四岁的少年来说,算是赚大钱了。 别看替人上烽半个月能赚两石多,但上番守烽燧可是苦活,还有很大的危险性。 武怀玉开的这条件,也不是随口乱说的,而是眼下盐州雇工的行情市价,他只是稍提高了一点点。 一个月赚三斗麦粟的工钱,真要说很低,但这仅是个半大的孩子,要是进铺子商号做学徒,头三年可是只管吃住,连家都不能回的。 刘氏和安富贵欣喜不已,赶紧让儿子猪儿给怀玉磕头拜谢。 “安猪儿,你可有大名?” 十四岁的少年打小就只有猪儿这个贱名,从小叫到大。 刘氏是个聪明的女人,见状赶紧道,“猪儿没有过大号,还请使君给他赐名。” “安禄山。” 怀玉脑子里突然冒出来这个名字。 第300章 武师弟 第300章 武师弟 “师弟。” 李三娘一见武怀玉,便笑着打招呼。 面对着这位比自己还小点的李家千金,武怀玉也只好叫了声姐。 “这一路上可还顺利?” “十分顺利,去年我去会宁关,在路上可是不时碰到拦路打劫的,后来还遇到一大股马贼,最后还被我降服了,这次走的邠宁庆路,就连庆州东川路上,都没碰到打劫的, 就连驿站旁的那些商铺摊子,也没宰客了,段驸马实在是威名远扬。” 武怀玉笑笑,他在盐州也都时常听到段纶在庆州的剿匪打黑,现在谁敢在庆州都督府三州境内拦路抢劫,那就是给自己预订了一个为奴或是流放劳改的位置。哪怕你敢在官道上偷窃、宰客一类的,那都起码要落下先笞后徒下场。 “还是盐州这边好,欣欣向荣,好热闹的。” “我听说现在盐州的粮价,斗米只要五十钱了?我来时,长安都还要百钱呢。”李三娘有些好奇。 “我们盐州旁边的灵州那可是塞上米粮川,现在这里盐、皮毛、奴隶等汇聚,灵州的粮大量往这边运,粮食充足,价格自然就下降了,我们盐州现在粮价跟灵州一样了,比庆州还便宜不少。” 粮食价格其实是变动很大的商品,他既是大宗商品,同时又因运输不易等原因,区域差价也大。 现在盐州的粮基本是灵州那边输入,距离其实不算远,成本没增加多少,加之盐州有政策上的一些原因,导致许多商人运粮过来,这样能获得交易盐、奴、皮毛牲畜等的优先权。 输入的多了,不缺了,价格自然就回到正常区间。 斗米都只要五十钱,其实粟价更低,只要三十钱一斗,这几乎是去年突厥兵临渭河时,长安粮价的十分之一了。 粮价回落低位,是有很多好处的,对盐州这样的边州来说,尤显重要。 “粮价这么低,那种地岂不是没钱赚?”李三娘倒是问了另一个问题,盐州旱地如果一亩只产半石,一斗才三十,半石那才一百八十钱。 还要有种子农具耕牛甚至雇工等的本钱要扣,那能剩多少。 “这里地价便宜啊,一亩才百钱,而搞庄园,一亩一年毛收就有二百钱左右,虽然单算不多,可如果种的多,细算下来可就不少了。” “何况咱们盐州这边种粮,根本不担心要外销运输的成本,盐州本地就可以消化,特别是在盐州有粮可以优先换取盐、牲畜、皮毛、奴隶这些,转手贩回关内等地,那利可就很高了。” 盐州屯田,不是单纯的种地,这是商屯,奔着粮换盐等去的。 李德奖在盐州买了五十顷地,才花了五百贯钱而已,不过要把这五个庄子经营起来,却还需要长安永康公府的全力支持,得有可靠的管事,还要有足够多的奴隶。 建庄子、买牛、买农具、买种子,甚至供给奴隶们的衣食,都是不小的开支。 特别是刚开始,投入比买地大多了。 李三娘这次就带着许多管事家丁还有奴隶来的,同时还带来了许多钱粮,甚至还顺便带了一大批货物前来,顺便赚一笔。 “三娘打算在盐州呆多久?” “怎么,我刚来就要赶我走?” “哪能啊,就是问下三娘有何打算。” “我以后打算就在盐州长住了,在这边新建五个庄子,好好打理,顺便呢,也在白城边市搞点买卖,乌白盐池我们家的盐场也要盯着,” 武怀玉对她这计划还是挺意外的,毕竟名门千金,这年纪也到适婚年龄了,不在长安呆着好相亲,跑塞上盐州来管这些田庄、盐场、商号什么的,就有些奇怪了。 李德奖倒对这侄女的想法见怪不怪,要说来他们这对叔侄,其实倒更像是对兄妹,两人性格上还挺像,都有点离经叛道的。 “你打算住哪?” 武怀玉在盐州城里也是住在刺史衙门后院的,而李德奖做为参军,也暂时没在这边买房,住的是官舍,官吏们的集体宿舍,反正他经常跟着怀玉到处跑,又经常呆军营,无家无小的,用不着买房。 李三娘望着怀玉,“师弟现在住哪呢?” “我一般很少呆在五原城,多数时间是在盐池县城。” “你的媵妾们呢,听说樊氏姐妹也来盐州了。” “她们现在也住白城,旬休的时候也去城外的庄子上。” 李三娘便道,“那我也在白城买个院子,二叔,武家白城庄园旁,咱家有地吗?” “我们家五个庄子,有个就在白城武使君庄园旁呢,” “那挺好,又可以做邻居了。”李三娘很高兴,她表示要在盐州城买个院子或是直接买块地,在这里也建个宅子,以后来这边时方便住。 在盐池县白城也买院置地。 李德奖看着这个侄女,似乎看出了点问题,他目光又瞧了瞧武怀玉,发现武怀玉倒是挺正常。 难道多想了? 因为媵妾们都在白城,盐州这边也没什么人,接风的晚宴也挺简单,就怀玉跟李德奖,然后是苏烈,也没其它外人,饭菜也简单。 武怀玉让安猪儿去接来她母亲妹妹,来州衙后院做了剁荞面,加上新鲜羊肉做的臊子。 简简单单,但李三娘吃过后也大为称赞,觉得味道很棒。她听说了武怀玉跟这家子的过往后,也不由赞扬武师弟仁善。 饭后,她叫来刘氏母女几个,不仅打赏了刘氏两枚银钱,还提出要是刘氏愿意,可以把她十二岁的大女儿送到她身边做个侍女,待遇跟安猪儿在怀玉身边一样,包吃住,一年还管三套衣裳,另外给三石六斗的粮食。 刘氏自然也是十分欣喜。 十二岁的女儿虽然也已经是她剁面摊子上的好帮手,擀面剁面甚至煮面煮臊子都很熟练,但她那摊子本来也赚不了多少钱,可跟着这位县公府上千金,管吃管住还管穿,一年还能跟她哥一样赚上三石六斗粮,这可是非常难得。 当然,能在县公千金身边服侍,将来就算嫁人,都能嫁个更好的。 李三娘给安家大女儿取名司棋,补上了跟了怀玉离开李家的润娘位置,安大娘子挺喜欢这名字。 这个瘦销腼腆的姑娘,捏着衣裙站在他们面前,低着脑袋,很有几分自卑。 倒是刘氏,感激万分,嘴一直说着感谢的话,“以后三娘子来白城,就到我摊子上吃面,不收钱。” 李三娘对这个有些朴实的妇人倒有点喜欢。 最后她走的时候,李三娘还送了她几套衣服,虽是李家仆妇婢女们的衣服,但她跟她女儿们穿是绝对很好了,那衣服都是新的也没补丁,这让刘氏又是一番千恩万谢。 “伱们兄妹俩个,一定要好好干。” 朴实的人有朴实的观念,思想也朴实无华,知恩图报就行了。 “她也想不到,一碗剁面能给她一家带来这么大机缘吧。”李三娘笑着对怀玉道,武怀玉对这妇人一家的表现,让李三娘心里越发欣赏起武怀玉来。 能对底层的弱小者这般,足以说明他的品德。 “其实我也只是喜欢她家剁荞面的味道,她们弃籍来投,如今遇到情况,举目无亲,我跟她也算是他乡遇故人,能帮就帮一下。” “我离开长安前,还跟祖母她们去你府上看望过樊大娘子,她肚子挺大了,人很丰腴,看的出她很想你。” 长安盐州相隔千里,武怀玉现在几乎三天给玄符写封信,同公文一起由驿卒传递回京。 樊玄符也是三五天一封信回复,夫妻俩鸿雁传书,倒有几分异地恋的感觉,虽然现在樊玄符信里说的最多的还是她肚里孩子的事,孩子没出生,她就给取小名了,还让怀玉取大名, 偶尔也说点长安家里的事,比如老武最终还是成功的把平康坊的楚楚纳回家了,赎人的钱柳氏还是掏了。 这个楚楚虽成功的嫁入豪门,但一进了武府后,日子并不好过。 武柳氏开始给她立规矩,两儿媳程氏樊氏也自然是站在婆婆面前,老武的其它三个妾侍王氏她们,甚至也坚决站到主母这边,跟那狐媚子保持距离。 现在楚楚在武家的情况是被众人排挤,天天就跟个婢女一样在柳氏跟前服侍,吃饭时站桌边伺候,吃完了她才能去吃饭。 其余时间,除了睡觉时间,她全力要站在柳氏跟前侍候。 就连晚上,她也得睡在柳氏卧室外间,武柳氏根本不让她有机会跟老武在一起。 开始这楚楚还想反抗,结果柳氏直接上家法,叫仆妇按住了就抽,几顿下来老实了。 她找老武,可老武也不好因此跟妻子吵,毕竟柳氏能让他把人接回来,都已经是很大面子了。 老武最后来了个走为上计,以神机坊事务繁忙为由,搬去曲江的小院住,暂时不回家里,任由老妻收拾楚楚。 一段时间,楚楚就被收拾的服服帖帖了。 老武估计现在也挺郁闷的,没想到柳氏这回如此厉害,早知如此,他还不如不把人赎回来。 人要还在平康坊,还能经常过去风花雪月,现在人在家里,却是话都说不上了。 怀玉都在考虑,是不是给老武在京畿谋个外职,省的这家宅不宁的。 第301章 绯闻 第301章 绯闻 怀玉在盐州城仅呆了几天,便又回白城。李三娘便也骑马跟随出发,一路上武师弟喊个不停。 这让怀玉的下属、幕客们都不由的侧目。 李德奖如今也发现了问题,真不是他多疑,这侄女是真的不省心,嘴里喊着武师弟,可这几天在盐州,她天天去找武怀玉,走哪跟哪,就算是盐州城里的那个摸骨的瞎子,都已经知道永康公府的李三娘子跟武刺史暧昧。 李德奖也只好委婉的跟这侄女提醒,武怀玉有妻子,还有三个媵四个妾,姬侍也很多,但李三娘就好像听不懂似的。 依然我行我素,依然天天找武怀玉。 这次回白城,李德奖希望三娘晚几天再走,可李三娘仍然跟着出发,甚至还骑着马一直在武怀玉身侧,一路有说有笑的。 看的李德奖也只能叹气连连,旁人的那些目光,他哪看不懂。 估计很快长安城就会有个笑话。 永康公府的三娘,名门千金,居然这般跟个有妇之夫暧昧。 这不仅会让李家丢脸,更重要的是李三娘的名声啊,以后怎么嫁人呢? 你说要是个丧偶的年轻寡妇吧,跟清河崔氏与程咬金一样,还能理解,可还是个黄花闺女啊。 回到白城,樊家姐妹立即很严肃的来找怀玉了。 “听说这些天永康公府的李三娘子,天天缠在二郎身边?” 怀玉看着她们这阵势,“你们说什么呢,三娘是润娘的义姐,又是我老师永康公的侄孙女,甚至她还是我师姐,她刚从长安来,我做为地主,肯定要招待一下的,给她介绍下这边风土人情啥的,她要在这边经营庄园盐场,买地建房等,有些东西要我帮忙,也是很正常的。” 武怀玉没想太多。 毕竟李三娘子身份尊贵,那虽不是李靖的亲孙女,但是李靖大哥的亲孙女,说来她是他们李家长房嫡长孙女,李靖又没女儿,这三娘子是他们夫妇打小在身边养大的。 陇西李氏丹阳房,永康公府,长房嫡女,这样的身份,不管是嫁五姓七家,还是关陇六姓,那都是足够的,嫁军功新贵里那些实封国公家嫡子,那都算下嫁了。 他有妇之夫,跟李三娘怎么有可能有什么。 李三娘只是性格洒脱,毕竟他们早就认识,他一点没有乱想。 樊五娘见怀玉这态度,很生气的道,“妾等是女人,女人更了解女人,李三娘虽出身名门显贵,但二郎你年轻有为,又英俊潇洒·······” 怀玉赶紧打断她,“停停停,我虽然也觉得我长的英俊,但是还是有几分自知这明的,三娘只是跟我熟,她性格也洒脱些,但真没其它意思,你们别多想。” “二郎,妾等在白城,都已经听闻了许多你们在盐州的暧昧传言,此刻估计长安城都已经开始在传了······” 怀玉捏着下巴,“没这么严重吧?” 他还真没想到这方面去,只是觉得三娘人性子洒脱,跟李家的这关系,喊她姐,也是真当成姐,咋还传出绯闻了呢。 “都传的沸沸扬扬了,要不我们怎么知道的?” “这可坏了。” 武怀玉仍不觉得李三娘会对他有意思,只是觉得两人这些天走的有些近,一时没有注意,倒让外人误会,胡乱谣传,他倒不在意,可这会坏三娘名声。 “看来,以后得注意一下了。” 樊家姐妹俩看着怀玉这样,也不由疑惑了,难道真只是外人胡乱谣传,怀玉跟三娘之间真没什么? 可两人心中又不信。 毕竟一般名门女子注重名声,谁会这般跟别的男人这般走的近? “要不妾去拜访下李三娘,把话说明白?她可是永康公府的千金,还待字闺中,也要注意一下名声。” “还是别,你们这样上门,岂不是羞辱三娘。” 这个绯闻果然很快就在盐州传开来了。 一个是盐州刺史,新晋实封县公,另一个则更是关陇门阀陇西李氏丹杨房的千金。 郎才女貌,但偏偏一个已经娶了营国公之女,一个却还没订婚。 这样的两个人,传出点绯闻,那百姓最是喜闻乐见,传播的速度那比风还快,甚至不断的添油加醋的加工,变的越来越神。 有些传言甚至说两人早就已经在一起了,甚至有说他们当初在长安就已经在一起了,后来是营国公樊兴之女横刀夺爱······· 李德奖来见侄女。 先泡了壶蒙顶黄芽绿茶。 “二郎家这散茶挺好喝。”李三娘笑着道。 李德奖越发无奈了,“现在有些传言。” “是关于你的。” 李三娘倒也直接,“是关于我和二郎的吧。” “看来你也听说了。” “听说了一些。” “你回长安吧。” “我刚来,没想回。” 李德奖有些生气,“现在闹成这样,你还留在这干嘛,赶紧回去。” “不。” “我是你二叔,” 李三娘拿起茶壶倒茶,不急不缓的道,“二叔又怎么了?” “你不顾忌家族名声,难道还不顾忌下自己的名声?你也是适婚年龄,又不是小孩,你这闹的满城风雨,到时怎么嫁人?” 李三娘端起茶杯,细细品尝,毫不在意。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李三娘反问,“这几天二叔不也一直在么,到底是什么情况二叔不知道?” 李德奖有些生气,“你真当二叔什么都看不出来?我承认,武怀玉确实年轻有为,长的也好又年轻,说话还风趣,人又有才,可他已经是有妇之夫,你堂堂名门千金,为何还看不明白?” “我并不觉得我做错了什么。” “错,你大错特错,你赶紧回长安吧。” “不回。” 叔侄两个拗在那了。 李德奖虽也是个放荡不羁之人,但现在还是想好好劝说下侄女,不要在这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你这样是不对的,不会有好结果的。” 可惜,她根本听不进去。 就算李德奖用叔父的名义来压她,也没用。 气的李德奖直接去找武怀玉了。 李德奖开门见山,希望他以后注意一点跟三娘的距离和分寸。 “我要跟德奖兄道歉,这个事情是我不对,我一时没注意,给李家和三娘的名声造成很不好的影响,我改。” 武怀玉这态度,让李德奖又疑惑了。 这难道只是三娘的一厢情愿单相思? 可面对武怀玉这态度,他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等李三娘再来找武怀玉的时候,怀玉已经开始找理由不见了。 虽然他处处回避,但这传言起来,尤其还是绯闻,哪那么容易消除。 他躲,李三娘追。 这让武怀玉也迷惑了。 难道樊五娘她们说的是真的? 可不应该啊,李三娘不论出身家世,还是自己相貌品德才华本事,那样样都是上上之选,这样的姑娘,想跟李家结亲的名门俊彦那能把李家门槛踏破。 虽说李三娘有几分将门虎女风范,这有时行事确实过于洒脱了点,但在风气开放的唐初,这也不算什么事。 哪怕保守的旧士族可能不太接受,但关陇军事贵族门阀,还有新贵们,绝对不会嫌弃这样的儿媳的。 李靖可是刚升为刑部尚书兼太子左卫率,政治头脑敏感点的都知道,李靖这是进入中枢,会更得重用了。 武怀玉本来对传闻没太在意,觉得只是自己没把握好距离感,让人误会了,毕竟他自己都不会相信李三娘会对他有什么意思,不可能的事情了。 可现在,李三娘天天来找他,哪怕他找各种理由拒绝见面,甚至如今这么多传闻下,她还要天天来找,这就不对劲了。 没道理的事情啊。 有意想要跟她见一面,开诚布公好好谈一谈,又怕越谈越麻烦。 眼见着她天天来找,不顾流言蜚语,让绯闻越发传的厉害,武怀玉也只好落荒而逃。 他拉上豆卢怀让,直接就奔灵州去了。 正当理由当然是他身为灵州都督府长史,也需要回灵州处理些都督府事务,但实际上确实有些不知道怎么应付李三娘。 没道理的事情,太诡异了。 倒是豆卢怀让笑了武怀玉一路。 这位驸马爷觉得这种事情,男人有什么好逃避的。 “有什么想不通的,你年轻有为,英俊倜傥,十九岁的实封开国县公,号称四绝,诗写的好,书画也好,还会医术懂道法会练丹,你说哪个少女为迷乎? 我跟你说,你知道现在长安城的贵妇们,有多少迷你的诗吗? 不瞒你说,万春公主就很迷你。” 武怀玉瞧着豆卢怀让,哪有这样说自己老婆迷恋别的男人的,这不自己给自己戴帽子吗? 幸好自己跟万春公主不熟。 “真的,你不知道你现在长安有多有名,特别是你的边塞诗,风靡万千,引领风骚,不管真懂还是假懂,现在许多贵妇千金都读你的诗呢。” “别扯淡了。” 武怀玉的诗虽不少是抄的李太白的,但他可不相信现在他就有李太白那样的名气,会有那么多崇拜的粉丝。 但豆卢怀让却说他现在确实很有名气,“十六七岁的姑娘,就算是名门千金又怎么样,一样容易迷失的。” 对于如今这种情况,豆卢怀让有的只是羡慕,“又不是你引诱,别人主动,你怕什么,别怂啊。” 武怀玉看着猥琐的豆卢怀让,“永康公可是我大唐名将,三娘子的父兄们也都是去年在突厥人围攻下不倒的悍将,还有李德奖,那可是位游侠出身,剑术高超,还是楼观住持弟子呢,你说这话不怕他们干死你?” 豆卢怀让不由的闭嘴。 要说起来,豆卢家的家势还不如李家呢。 他咂巴咂巴嘴,“那你这是没吃着羊肉,倒惹身骚了,亏了,亏大发了啊。” “别说了,我觉得这事啊,也就是坊间乱传瞎编,李三娘什么身份,只是没把我这师弟当外人,结果被人造谣了,” “那你跑什么?” 一句话让武怀玉哑口无言。 豆卢怀让接下来一句话,更让怀玉无言,“她要真有那心,你跑也没用,人家不会追来么?” 第302章 不信谣不传谣 第302章 不信谣不传谣 哪个少女不怀春? 坊间的绯闻,加上李德奖的斥责,不仅没有让李三娘畏惧退让,反倒是起了反作用,她越发的直视了内心。 朦朦的心意,变的清晰了起来。 只是当她再次无所畏惧的去找武怀玉的时候,又被门子拦下。 “使君不在。” “我有要事。” “真不在。” “让开,今天我一定要见到他。” 门子看着面色不善的李三娘,只好无奈的告诉她,“使君有紧急公务,去灵州了,一时半会都不会回来了。” 李三娘不信,门子只好让她进了衙门。 找了一圈没见人,她也没在意别人异样的目光。 等确认武怀玉真去了灵州后,李三娘二话没说就离开,也带上人就奔灵州而去,李德奖听闻,赶紧去追,结果拦都拦不住。 “李家怎么尽出些犟种?” 李德奖无奈的对身边的陈盛说道,陈盛李家奴出身,以前一直跟着他,他也对李家的情况很熟悉的,李家似乎还真有这种传统。 李靖当年就是来了出红拂夜奔名动长安,李德奖堂堂名门子弟却偏偏一直要混游侠。 而李三娘子打小李靖夫妇抚养长大,却偏偏也是跟别家千金不同,不爱红妆爱武装就不说了,多少名门子弟想求娶,她都看不上,比如说柴绍长子,那是平阳公主之子,也是身份尊贵,如今还是千牛备身,各方面条件都很好,但三娘就是瞧不上。 现在却偏偏要纠缠武怀玉。 “也许只是一时冲动,毕竟年轻,一时迷恋也可能的。” “算了,不管她了,反正打小她就这样,认定的事九头牛拉不回,” 就如去年,李三娘要去会宁关救父兄,张氏把她关府里,她都最终还是能逃出府奔去边关。 李德奖回到白城,只能给家里去信一封,详细说明情况,至于其它的,也管不了了。 这事只有李靖和张氏出手才行,但他也不知道最后会如何收场。 “这下我们丹杨房,要成长安贵族圈里的笑话了。” 陈盛只是呵呵一笑,“也没有人敢笑话李家吧,再说了,其实哪个大家族里,没点这样的事呢?” 李靖当年与张出尘红拂夜奔,不也轰动长安,但又如何? 人家李靖不娶名门女,娶了个歌伎,如今不照样名震天下? 再说了,你李德奖这么些年不好好出仕做官,天天要做游侠混江湖,就以为名头很好? ······· 武怀玉到了灵州,结果发现灵州这边现在也正传他绯闻,真正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桃色新闻更是风般迅速。 薛万彻见面也是调侃了一番。 这狗奴一段时间没见,腰围又胖一圈,这家伙最近日子过的很惬意,周边蕃胡臣服,他这个灵州都督没什么压力。 灵盐的边贸搞的很火热,他是躺着也是财源广进。 虽说武怀玉在盐州那边搞的动静很大,甚至因为盐州白城边市的火爆,分流了一些灵州的贸易,但灵州的体量巨大,也无伤大雅。 何况,盐州也是他灵州都督治下一州。 “武兄不怕你家樊娘子提斩马来砍你?”樊玄符的凶悍之名,满长安皆知,当年连斩国子监生七匹马,吓尿好几个勋戚子弟,至今国子监里都还一直流传着母大虫之名。 樊家子弟,国子监里没有一个人敢招惹的。 “不信谣,不传谣!”怀玉一脸严肃。 “嘿嘿,羡慕伱们年轻风流啊。” “薛公也还年青力壮,难道就不行了,要不我给你开两副补肾壮阳的丹药?” 薛万彻瞪大眼睛,“我这么壮如牛,怎么可能不行?” 薛万彻也是有老婆的,还有不少妾侍,历史上这位妻子早逝,后来李世民把妹妹丹阳公主嫁给他,但是后来丹阳公主说薛万彻很蠢,因为婚后居然不会行夫妻之礼。 这当然是屁话,毕竟薛万彻尚公主前,其实孙子都有了,孩子一堆,怎么可能不会,只能说要么公主太强势跋扈,让老薛畏惧,或是公主嫌弃他粗鲁不让碰。 后来李世民还是找了杨师道等几个姐夫,跟薛万彻喝酒,好好教导了一番,然后公主才与他好。 “你们回来的正好,我也正想找你们呢,你说这也入夏了,咱们是不是也该征召兵马,准备对梁逆扫荡一下,他们地里的庄稼也该长起来了,咱们践踏了。” 践踏庄稼,这是非常不人道的行为,尤其是对一直处于穷困饥荒下的朔方来说,可战争本就残酷,为了困敌削敌,无所不用其极。 至于说百姓死活,其实谁真正在意,尤其是敌国百姓。 武怀玉没反对,反对也没有,这甚至是他当初向皇帝提出来的建议,本就是常规战术手段。 “跟夏州庆州延州方面联系一下,一同出兵如何?” 虽是袭扰作战,但几个都督府同时分路出兵,也是更好。 薛万彻叫厨子用最好的手艺招待武怀玉和豆卢怀让,厨子于是烤了一只骆驼,骆驼肚里塞了只羊,羊肚里塞了只鹅,鹅肚里塞了只鸽子,鸽子肚里又塞鹌鹑蛋。 就这么烤。 厨子手艺不错,那么大骆驼,肚里还层层包裹,可仍然能掌握好火侯,烤的很到位。 烤肉配二锅头。 薛万彻很喜欢这烈性的杮子烧,这酒就是武家的冰玉堂酒坊所出。 “这酒是真不错,最对我的胃口了,可惜就是不买好。” 冰玉堂如今在灵盐这边也开起了分号,诚如薛万彻所说,供不应求,现在武家的烧酒、黑茶砖、火盐砖这几样深受塞外牧民喜欢,卖的极火。 但产量受限。 特别是这烧酒,不能用粮食酿造,只能用各种果子酿,大大影响了产量。 “咱们灵州不缺粮,你说弄点粮食在这边酿烧酒如何?”薛万彻胆挺大,不顾朝廷现在禁屠沽的禁令,想在灵武开锅酿酒,很明显,他是也想在这烧酒市场里插一脚,想跟武怀玉合伙。 可武怀玉却顶多愿意分些酒给他经销,是不愿意公然违抗朝廷禁令用粮食酿酒的。 “都督啊,灵州虽是塞上粮川,可如今要备战,这粮食虽有些积储,可不敢轻动啊,现如今连长安的禁酿令都没解除,我们边关哪敢乱来。” 见武怀玉这态度,薛万彻也不好多说啥,他倒不认为武怀玉是遵纪守法,更多的还是认为武怀玉不想让他入伙罢了。 这事不好强求。 如今的武怀玉可不是能随便拿捏的,在这里是跟他平起平坐的。 薛万彻转头提起私铸的事情,铸铜器和私铸铜钱、银钱,现在灵州很兴盛,有完整的产业链,制造、售卖、流通一条龙。 灵州铸的波斯银币,甚至成为河西、西域一带商贾百姓们使用钱币的主要来源,高昌国等铸造的波斯银币都没灵州铸的多。 不论成色还是数量,灵州铸的仿波斯萨珊银币都是又多又好。 一文仿波斯银币,能兑三十二枚开元通宝,铸银币这业务,利润很可观,什么突厥、粟特等来贸易,带来的银子,最后基本上都会进入灵州的银币作坊,变成精美的仿波斯银币。 而这些私铸作坊,也不是某一个人的,而是早在李道宗手里时,就形成了规模和组织,从都督府的官吏到边军的将士,加上许多豪强商贾,在这里面都有一份。 所以才能一直这么兴盛,因为上下都参与,给予方便。 现在灵州私铸这块遇到点问题。 银料不足,铜料也有些不足,而需求却反而更大了,边市和丝路的兴盛,需要更多的货币支持。 “我建议把铜料都拿来铸铜钱,减少或停止铸铜器。” 薛万彻的想法却恰相反,他打算停止私铸铜钱,而是铸铜器。 甚至想销钱铸器。 灵州的私铸钱,相对来说,还算精美,不算太恶,用料还是较足的,不过相比起朝廷的开元通宝来说,其实还是偷工减料了的,这也是私铸赚钱的关键。 朝廷开元通宝钱,各地设立钱监,铸钱炉,主要就是设立在那些铜矿产地,以开采的铜料就近铸钱,然后再运调各地,因为全国统筹,用料足,加上运输成本等,还有管理等成本,所以铸钱成本挺高,往往铸造发行一千枚铜钱,最后成本也就达八九百钱,甚至有时还要亏本。 而私铸往往是在那些交易兴盛的工商城市,用的是市场上的铜料,甚至直接用市面上的铜钱融化后重新改铸。 有三百官钱融铸成五百私钱的,甚至有调整材料比例等,这使的私铸钱的利润很高。 灵州这边的私铸铜钱,依托灵州这个大市场,利润能稳定在百分之八十左右。 但是销钱铸器,把官钱销毁铸成铜器,利润却有百分之三百六。 私铸钱和销钱铸器间利润相差很大。 现在灵州铜料不足,甚至朝廷也明知灵州这边销钱铸器、私铸钱情况严重,所以如今有个潜规则,不让铜钱出塞,朝廷需要支出的地方,都用绢布代替钱拨给。 朝廷这样做,目的就是不让灵州再薅朝廷羊毛,毕竟朝廷现在拼命,一年也只能铸钱三十万贯左右,铸币量实在太低,那边铸,这边销,谁吃的消。 干脆让朔方陇右河西地区,不再输入官钱。 要用钱怎么办? 私钱或旧钱,兼以绢布。 皇帝给武怀玉的秘信里,其实关于此事早有旨意,就是让他在灵州都督府,想办法先打击销钱铸器的行为,然后私铸钱要提高些质量,暂时让私铸钱接替官钱在塞外流通,以弥补官钱铸币不足的问题。 这旨意,对朝廷当然是有利的。 但对灵州私铸利益相关的所有人来说,这无疑是很大损失。 销钱铸器的利润百分之三百六,这利润高到足够铤而走险。 可武怀玉也清楚,灵盐现在工商兴盛,虽是占着丝路、边市之利,但如果朝廷停止输入钱币,本地又不能顶上,那货币严重不足,必然极大影响工商。 货币不足会导致通货紧缩,可如果私铸太恶,又会货币贬值导致通货膨胀,这些都容易使的市场动荡混乱。 皇帝是希望灵州打击销钱铸器行为,以地方铸钱代替朝廷铸币供给不足的问题,同时也希望他们能够维持私铸钱的币值,要保证一定的成色。 其实这也是如今开国之初,朝廷无奈的一时权宜之计罢了。 皇帝就算知晓灵州私铸、销钱这些问题,但也不敢贸然的一刀切禁止,否则后患无穷,必须得有个妥善的计划,一步步的软着陆。 这是比较稳重的治国之法,皇帝也知道这样的行为,会让地方上的利益集团心生抵触,所以又给出了诸如放开铜矿开采等政策。 如果灵州这边能够找到铜矿,加大开采量,获得更多铜料,那也能铸更多私钱,哪怕铸私钱的利润可能只有百分之八十,不及几倍利的销钱铸器,但毕竟也能比之前铸钱获得更多利,也算是一种补偿。 “咱们灵州都督府境内是有铜矿的,还不少,只是欠缺开采,我觉得咱们可以请来工匠等,招商募工,开采铜矿。” “然后以铜铸币,” 武怀玉对薛万彻和豆卢怀让也是直言,朝廷不可能一直让灵州这边搞私铸钱,更不会一直容忍他们销钱铸币,武德五年来,朝廷回收旧钱铸造开元钱,但铸币量一直较少。 要是各地再这样疯狂销钱,那朝廷这钱都白铸了,全为私铸做了嫁衣。 以前灵州这边因处前线,朝廷重心还是在平定天下,一时也顾不上私铸这些问题,甚至是有意睁只眼闭只眼。 可现在贞观了,朝廷不可能还会一直容忍的。 武怀玉还是希望大家能够早点正视这些情况,趁现在时机,早点洗白上岸,等开矿采铜后,到时可以慢慢的把私铸,申请钱监,搞成官铸。 铸币权和铸币利润慢慢交还给朝廷,但现在这些私铸利益相关的人,也可以转移到铜矿开采这块。 虽说开矿采铜,可能利润不如私铸或铸器,但起码不犯法。 再则,只要不销钱铸器,到时采铜铸器也是合法的,只不过利润没那么高罢了。 还是那句话,有些钱可以赚上一票,但不能一直赚。 薛万彻根本没想那么远,还只是盯着销钱铸器有几倍之利,私铸钱利远不及这点,武怀玉一席话,倒让他一时愣住。 “朝廷要出手了?”薛万彻也不傻,一下子反应过来。 “任城王镇灵州五年,如今在京做光禄卿,前长史司马可都被罢官,许多灵州官将都被贬降,咱们虽刚来,但也得吸引教训,总不能等朝廷来出手吧,那时就晚了, 咱们自己不要体面,那朝廷也就不会给我们体面了。 还是早做打算的好,现在从私铸这块,转移到开矿,虽说赚的可能没那么多,但合法且安全啊。” 第303章 灵州 第303章 灵州 灵州的矿产比较丰富的其实是煤,唐人称为石炭,主要是做为土产,进贡宫廷使用。 做为帝都的长安,对石炭也不稀奇。 长安分石炭,上党结松心,不少权贵之家也是常用石炭,从隋时开始,长安的宫廷权贵们用煤,主要还是来自渭的同官矿区。 像灵州这边煤炭资源丰富,当地也是早就开始取用燃烧,不过相比较来说,石炭的开采量还不算高。 至于铜,灵州官府已知的铜矿有好几处,比如去年李靖硖石大战的青铜峡,这里就是汉代起就有铜矿了,还有灵州西南,那里照壁山也有较大铜矿。 “停了销钱铸器,转去开采铜矿,冶铜铸钱、铸器,只怕会有很多人不愿意。”薛万彻喝着酒,终究还是提出担忧。 他这个都督毕竟是刚上任,根基不深,但他也很清楚自己的情况,他终究不是皇帝元从心腹,建成、罗艺这两个跟随过的人,如今都先后被诛,他虽能被委为都督,他对新皇自然是充满感激,无比忠诚,可这也改变不了他不是皇帝心腹事实。 再则他新来乍到,虽说有武怀玉之前跟李道宗他们达成交易,使的他一来就接收了个好摊子,但底下这些人,终究还不熟。 他这都督,既非皇帝心腹,在灵州时间又不长,这就意味着他其实现在控制力薄弱。 如今按着先前的约定,那么大家一起发财,自然一切和谐,可如果现在武怀玉要打破原先的协议,那可能就要出问题。 开采铜矿冶炼,明显是个投入很大,但收益不如原先的买卖,甚至可能还有一些未知风险。 现在这样躺着赚钱多好。 “武德时,朝廷对灵州也算是鞭长莫及,只要能够稳住这座军事重镇,其它方面的一些事情,朝廷也就暂且放任,但都督也清楚,这种情况不可能一直有。 如今是贞观了,朝廷派我等来不正是为了收复朔方吗。” “终究是要改变了,就看是主动,还是被动。” “我以为咱们还是主动些为好。” “可那些人不答应怎么办?你比我更清楚这里面的水有多深,这灵州上上下下可都参与其中,万一,我们控制的了局面吗?” 薛万彻对武怀玉非常客气。 因为他不仅是都督府长史,还是盐州的刺史,更何况这位明显还是皇帝心腹,他建成余党的身份,让他如今比较小心谨慎。 豆卢怀让在边拿刀切着羊肉,他手里的小刀也是一把华丽的大马士革花纹钢牛角小刀,听着两人的话,他笑着道:“我觉得二郎说的话很有道理,任城王他们可是前车之鉴,咱们毕竟是朝廷官员,得为朝廷大局着想, 灵州销钱铸器、铸私钱这事,确实有些严重,如今不是我们要改,而是朝廷已经暂停往朔方、陇右这边放钱了,铜钱不出陇关、萧关, 就算想再维持过去那一套,也是不行的,现在关外的钱还能维持多久,早做打算,其实也是为大家着想。” 薛万彻是两头为难,他好不容易捡李道宗的漏,做上了灵州都督,可不想屁股还没坐热就被赶下去。 上命的意图要领会,可下面人的情绪也要照顾,否则他也坐不稳。 转型其实是势在必行。 “都督,朝廷钱禁入朔方,我们要不早做应对,那我们现在这繁盛的工商贸易景象,可就要不复存在了,虽说灵州是塞上江南,可这里能兴盛,最主要还是借助了丝路、边市贸易的,” 货币对工商发展有重要支撑作用,货币不足,市场绝对是要元气大伤。 这不仅关乎政绩官帽,也还关乎他们现在私下在其中的利益。 “我们可以向朝廷多争取一些政策上的支持,” 武怀玉提出向皇帝请旨,比如允许朔方这边私人自由开采矿产,甚至降低矿课,再比如允许他们用自己开采冶炼的铜,铸铜器出售。 甚至是以开采铜料,官私合营铸造铜钱。 由原来非法行为,洗白为合法的。 “朝廷会允许?” “我了解过,隋大业年间天下铜矿七十六处,年开采得铜二十余万斤,数量太少了。 后天下大乱,不少铜矿还因乱停工、废弃,铜产量更低。 我大唐武德朝,铸开元通宝新钱,各地设立钱监,总一百铸钱炉,每炉年铸钱三千贯,最高一年下来铸钱三十万贯。 一贯铜钱重百两,其中铜用料八十两,铸三十万贯钱,需耗铜一百五十万斤。” 年开产量只有二十万斤铜左右,铸钱却需耗费一百五十万斤,这里就有问题,虽然现在铸的钱数量还太少,但耗铜量却是开采量的五六倍。 所以虽然从武德四年才开始铸新钱,到如今也才五六年,但实际上铸币量却不稳定,时多时少,就是铜料不足,除了开采的新铜,主要还是靠回收旧钱融铸新钱。 朝廷对铜的需求量极大,但开采能力不足,尤其是官方开采能力不够。 灵州要是能够动员民间私人力量,新开铜矿,那朝廷自然乐于看见,毕竟开元通宝虽好,但也需要有铜才能铸造,而货币又关乎工商的稳定兴盛。 至于说求朝廷允许开采铜料后,可以铸铜器,甚至允许他们官私合营开铸币厂,乍一听不太合理,但从现实角度,也不是不能一时权宜。 朝廷钱不出关,那陇右总不能靠绢谷交易,只要能够按朝廷的标准铸钱,对朝廷来说,反而是好事,能够解决铸币量严重不足的问题。 至于说铸币的利润,不是当务之急。 甚至从私铸到官铸,还能打击一下私铸劣币甚至混乱的局面。 饭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当今皇帝李世民是个雄才伟略,也是个很有能力的天子,他不是杨广不会好高鹜远,乱拍脑袋。 治国如烹小鲜,那也是在不断的妥协曲折中前进的。 豆卢怀让旗帜鲜明的站在武怀玉这边,对武长史的计划表示支持,薛万彻沉思了一会,便也干下一杯二锅头,红着脸道,“那就按武长史的来,不过具体要如何搞,还要武长史你多费心,你说怎么干,我都支持你。” 这个家伙话虽说的响,但武怀玉听出些东西,他这表面上是全力支持怀玉,实际上就是做好甩锅准备,真干出功劳,那他是都督,他自然有功劳。 假如出问题,那这事都是长史武怀玉一手策划的,责任自然是他。 怀玉倒没在意。 反正这事势在必行,不改都不行,改了那是顺势而为,况且改后于公于私,都有好处。 “其实不仅仅是铜,灵州的石炭、铜,盐州的盐、石炭外,也还有很丰富的石脂,这些都是很重要的矿产,咱们可以一起开发,只要经营的好,我敢说这采矿之利,绝对比现在搞私铸更强。” 薛万彻大手一摆,“我都听武长史的,你来安排。” 豆卢怀让则道,“我马上联系灵州上下,咱们先关起门来协商一下。” 都督府外,李三娘从盐州一路追来了灵州,直接就寻到都督府,武怀玉的亲兵队副武怀亮知晓族兄现在避着这位,于是将她拦下,一边赶紧让弟弟怀运进去通知。 第304章 我只把你当姐姐 第304章 我只把你当姐姐 “阿郎,李三娘追来了。” 都督府议事刚结束,堂弟武怀运便迎上来道,“现在就在都督府大门外,我阿兄拦着没让进。” 怀玉眉头皱起。 豆卢怀让倒是看热闹不嫌事大,“要不你就从了吧,也是一段风流佳话呢,” “滚。” “好吧,我先走了。”豆卢怀让笑呵呵的离开了。 年轻的小堂弟武怀运还一脸羡慕和崇拜的望着怀玉,娶了营国公嫡女,现在永康公府的千金又来追,这该死的魅力啊。才十几岁的武怀运,正是小公鸡般兴奋的年纪,对男女之事懵懵懂懂又向往。 “阿郎怕啥?” 这小子虽小,却有几分胆大。 面对这种事情,他跟豆卢怀让想法出奇的一致,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 渣男。 武怀玉本以为是误会,现在看来可能不全是了,虽然这有些很让人意外,但细想想豆卢怀让的话,好像也不是全无道理。 他现在虽没有李太白一样谪仙人风采名声,但如今确实在长安名头不小,在世人眼中的武怀玉,那是年少有为,满腹才华,还身居高位,偏偏长的也不错。 这有偶像的气质了。 连豆卢怀让都是武怀玉的边塞诗迷,可想而知。李三娘跟怀玉也算相熟,跟许多只是闻名没见面的崇拜者不同。 近距离有时虽然容易幻灭,但偶尔也是容易擦出火花来的。 二八少女,也是处于一种怀春年纪,这是荷尔蒙的骚动。 李三娘欣赏怀玉,甚至喜欢上他,估计也不是没可能的,这种极不寻常的情况,偶尔有点意外也正常。 跟柴哲威这样勋戚公子哥比起来,怀玉确实要强不少。 只是这对武怀玉来说,是个麻烦啊。 李三娘可不是什么一般姑娘,这是李靖的侄孙女,是张出尘从小带大的,永康公府的大小姐,不是什么庶出旁枝阿猫阿狗。 她是跟永康公府划等号的。 “走后门!” 怀玉扭头就往后走,本想跟她当面细聊,说开说清楚,但转念一想,这时的李三娘估计也是一时头脑发热,甚至可能都还没真正弄明白她自己的心思,这个时候估计说啥都听不进去。 倒不如先避一避,让冷静一二。 “阿郎真厉害,当初樊娘子千里追寻到陇右,如今李三娘子又从长安来塞上寻,阿郎传授我点秘诀吧。” 武怀运满脸崇拜。 他这么一说,怀玉倒反而觉得李三娘好像也不算疯狂,毕竟樊玄符当初比她还要猛。 莫非自己真的有这么迷人? “阿兄教你一句话吧,梧高凤必至,花香蝶自来。” 怀运羡慕道,“我可没阿兄这样的本事,十九岁的实封开国县公,从三原县捉钱令史到寿阳县开国公,只用了不到一年时间,这等际遇,也只有其它四十八位实封国公们能比的吧,四叔可都没二兄这般厉害。” 武怀运虽羡慕但也有点自知之明,他父亲兄弟四人,三个封公,却唯独他父亲当初留守并州老家照看族人,后来虽入长安,却也只是爱了个散阶并没出仕做官,如今更是老糊涂,连自己儿女都认不出来。 他们这一房,可以说是混最差的,跟本来旁枝的武怀玉家这一支相比,都已经是被远远甩开,他们连入三卫当差,或是进国子监、二馆做学生的资格都没有, 小小年纪,也只好跟怀玉来塞上,也是想借助怀玉帮助能够谋个出身。 以他们家情况,可不敢做那个梦。 “你还年少,现在多学些本事,有了功名,自然也不用担忧将事婚事。” 武怀玉能娶营国公嫡女,怀义也娶了卢国公嫡女,甚至老三怀良还已经跟太原王氏结亲,订婚五姓女。 说起来,他们的出身比怀亮怀运兄弟俩差的多。 小小年纪的武怀运听的也有几分热血上涌。 两人从都督府后门出去,结果刚走出来,就发现李三娘从旁边走了出来,一把将怀玉拦下了。 “师弟是在躲我么?” 李三娘一袭白衣,头戴冥篱,轻纱之下,也能看到脸上有几分幽怨。 怀玉没料到她居然能在后门堵他,真不愧是打小跟李靖学兵法,这学以致用啊。 “师姐什么时候来灵州的?”怀玉故做惊讶。 “找个地方,咱们聊聊。”李三娘倒是开门见山。 “这个我还有点急事要去处理,不如回头再说。” 可李三娘往他面前一站,挡住去路不让。 怀玉见状无奈。 “要不就到都督府后院坐会,前都督任城王在任时,花费很多精力营建,有花园荷塘,还有水榭亭台。” “好。” 返回都督府后衙花园,荷塘里的凉亭里坐下,怀玉把傻傻的电灯泡怀运打发离开,亭子里就剩下两人。 花园确实营造的很好,居然有几分江南景象,只是此时两人坐在那里,却有点气氛诡异。 武怀玉倒也算是经验丰富,可对面这位,是润娘的好姐妹,是他大姨子。从老师李靖那论,这位也算是师姐。 怎么说,那都是姐。 “我承认,我之前不够严谨,对三娘不够礼貌,说话做事有些没规矩,但真没其它意思,我对三娘一直很尊敬,当成是自家姐姐。” 这话一出,李三娘的脸色有些变。 这种话跟送好人卡一样,李三娘也没想到鼓气勇气的一腔热情,会被武怀玉这般无情泼冷水,虽有些心理准备,但也还是太无情。 若是一般女子,只怕就得扭头哭着跑开了。 可她居然只是眼眸闪过,然后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京报上那个青莲居士是你吧,虬髯客传这故事写的挺精彩。”她直视怀玉,淡淡道。 “虬髯客传这故事确实挺精彩的,不过青莲居士不是我,我也不知道他是谁。” 李三娘笑了。 “西厢记崔莺莺传,平康坊李娃传,这两小说也都是出自你之手吧?” “啥?”怀玉装傻。 “这两个故事是司棋回家省亲时我们夜里同宿她讲给我听的,很精彩,跟虬髯客传的写法极为相似,我也读过不少书的,之前也打听过这两故事,外面从没有听过,” “青莲居士就是你,这三个故事都是你写的。” 武怀玉没承认。 “崔莺莺传里,崔莺莺身为崔相国之女,父亲生前将她许配给郑尚书之子,可她和书生张君瑞在普救寺中相遇,后来遇贼兵围寺,张生勇救,崔张二人互生情愫,瞒着老夫人与张生西厢幽会,并私订终身·······” “平康坊李娃传里,平康坊的伎女李娃与所爱荥阳公子也是历经磨难,终成眷属。 你新写的这虬髯客传里,不也对我叔祖母当年红拂夜奔的举动大为赞赏的吗?” 怀玉看着有些激动起来的李三娘。 难道这位是看了几篇这种爱情传奇故事,然后就中了言情小说的毒,分不清现实与虚拟了。 “姐,这些都是传奇故事。” “不,我叔祖母当年确实是杨素府中一执红拂的歌伎,她与我叔祖父只一面之缘,但主动的夜下相寻,最终与他夜奔,也是终成眷属,这是我家的事,我打小就知道。” “姐想说什么呢?” “我想告诉你,” 怀玉打断他,“红拂夜奔这故事或许是真的,但当时老师年轻尚未娶妻,而我如今已经娶妻,姐你也不是豪门执红拂的歌伎或是平康坊里的歌伎,你是名门千金, 你应当嫁个门当户对的公子。” “不,张莺莺是相国之女,与郑尚书之子订过亲,可她遇到张生,后来不也还是嫁给了张生?” 李三娘认定那三本小说都是武怀玉写的,崔莺莺、李娃、红拂女三人的爱情,正是她所向往的。 她认为武怀玉能写出这样的故事,那么他肯定也是一样的观念。 “我不在乎你有妻子。”她语出惊人。 怀玉叹息,“可我在乎。” “姐,感情之事,最重要的是两情相悦,你现在只是一时的冲动,我希望你冷静一下, 我让德奖兄回长安送份公文,顺便送你回京。” 大胆的坦白,换来的却是无情的拒绝。 李三娘也是倍受打击,怔怔失神。 武怀玉也没办法,首先这事确实太突然,他根本没想到,再则他也不敢去想,唐朝可没有平妻。 妻只有一个,媵也只是贵妾。 他不能跟李三娘有什么。 有什么也给不了什么。 但这必然会触怒永康公府的,李靖的怒火他承担不起。 更何况这样的行为,到时可能会被整个贵族圈所唾弃,毕竟谁家也不愿意自家千金,被个有妇之妇勾搭不明不白。 “你若不接受,我便只能出家做道姑,我不会回长安的。” 李三娘的话让怀玉十分担忧,这女孩子果然恋爱起来就无脑,太冲动了。 “师姐你喜欢我什么?” 李三娘望着怀玉,没说话。 怀玉也看着李三娘,他觉得可能是李三娘是到了恋爱的那个年纪,然后平时可能也没什么机会接触到合适的青年,他们几番相处,他也确实算优秀,然后她就被吸引了,然后就冲动了。 “我很感激师姐对我的欣赏,但这绝不是你想的那种爱情,我也不可能接受这种,” 李三娘黯淡。 良久才抬头问,“如果你没遇到樊娘子,你能接受我吗?” “世上没有如果,只能说有缘无份吧,” “我不在乎名份,”李三娘直视他的眼睛,甚至主动大胆的伸手抓住了武怀玉的手。 这份大胆火热出乎他的意料,本以为这般直接拒绝,能让她知难而退,谁知道她居然越挫越勇。 都敢上手了。 疯了,李三娘真有点疯魔了。 跟当初的樊玄符有过之无不及啊。 怀玉抽回了手,直接起身,“师姐,我有事先走了,我马上叫德奖兄来接你回长安,你回京好好冷静一下,不要为一时冲动而悔恨终身。” “我并非一时冲动,”李三娘坐在那怔怔道。 第305章 连捅三刀 第305章 连捅三刀 一个人成熟的标志就是能够理性思考。 那天会面过后,转眼数天过去,武怀玉忙着与豆卢怀让张罗着开矿的事,他也借着这忙碌的事务,不再去想那个怀春少女。 她可以感性,可以冲动,武怀玉却不能。 李德奖从盐州赶来,却没见到李三娘。她不愿回长安,让侍女拦着不见二叔,还直言要是李德奖逼迫她,她就把头发削了去做姑子。 这比去做道观还能威胁李德奖,这头发一剃,可就麻烦了,于是乎李德奖也只好呆在灵州。 开矿的这个事,并不太顺利。 灵州这边本土势力很强,虽说不至于如晚唐藩镇一样强大,但武德朝九年,这边一直比较特殊,所以也就有些藩镇化。 如今虽说都督、长史、司马、刺史全换了人,但这下面的官吏、豪强、地主、商贾势力也是盘根错节,实力强劲。 武怀玉要想在朔方禁销钱铸器,首先就得能跟这些地头蛇们达成妥协,或是利益交换,若是不能先谈成,那么到时就算颁令,也推行不下去。 好在武怀玉也早有预料,并不是很心急。 他跟豆卢怀让轮流摆宴,期间甚至还组织了斗奴比赛,灵州这边风气尚武,斗奴、马球这些深得官民喜爱。 怀玉把在长安计划的马球联赛一事,先放在灵州试行。 跟本地那些豪强们宴饮的时候,提出了马球联赛的设想,得到了他们的一致赞赏,于是乎很快就有很多豪强家推出自己的马球队,也有些是以商号等名义组建的球队。 本来那些地头蛇们觉得搞搞这种比赛,也能缓解下如今的局面气氛,甚至向武长史展示下他们各家的实力。 他们主动提出要集一笔钱做为花红奖励。 不过武怀玉有更好的计划。 马球比赛的球场观赛,普通场区是免费观看,但数量有限,先到先进,人满禁入。 但是在贵宾区还有包厢区,是要收门票的。 此外,比赛时球场外和球场内,都会设有酒水点心小吃,会有酒水售卖,并且还会卖彩券,也就是下注。 这些收入,归联赛方所有,各家马球队能获得一些分成。 当然,联赛也会宣布,奖券收益,除去开支后,将会拿出部份用于兴建灵州城市公共公益设施,诸如公共厕所、公共澡堂,以及社学、孤儿院、公共墓园等。 还会建立一个由联赛出资的义仓,储备义仓粮,遇饥荒灾害时会开仓赈济。 这是比较能得民心的举动。 灵州不缺马,这里本身就有不少好的牧场,更别说与突厥人相邻,每年有大量的马匹交易。 灵州不少条件好些的人,都会打马球,甚至很爱好,甚至还有贵族豪强家的女子马球队,也有骑驴、骑骡打的,就连条件差的百姓,光着脚都要打个步球。 这边开矿的事谈来谈去没结果,马球联赛倒是迅速的就有了许多马球队报名。 于是乎,在四月初小满这天,朔方马球联赛正式开打,赛制完全由武怀玉设计,采取的是灵州、盐州两个联盟,然后每联盟再分三个赛区,各赛区各有五个球队的名额。 在正式赛季开始前,先进行预选赛,选出正式的这三十支马球队。选出这三十支正式球队后,就是季前赛,给这些球队热身表演的,增进默契,让球员、教头之间更加熟悉。 然后才是正式的常规赛,和不同联盟的球队打两场,主客各一场,总计三十场。和同赛区的球队打四场,各两个主场,总计十六场。和同联盟不同赛区的六十球队打四场,总计二十四场,四支球队打三场,总计十二场。 这样从选拔赛到季前赛再到常规赛,最后季后赛,灵盐两联赛各前八名进入季后赛,对阵依据第一对第八,第二对第七,以此类推,每一轮都采取七局四胜赛制,直到决出冠亚季军前三名。 联赛各队,排名越高,奖励越高,甚至分红也越高。 这样的赛制,主要就是打的场次多,尤其是分成两联盟,实际就是因为灵州都督府主要就是灵盐两州,下面各三个赛区,也就是相当于县级。 现在第一届朔方马球联赛报名结束,总共有百多支球队报名,十分惊人,截止报名后,联赛每赛区分五个组,抽签分组比赛,直到每个组最后第一名,就成为本赛区的五支正式球队了。 为了这比赛,灵州还新修建了好几家大球场,专为方便观看比赛。 “好多人啊。” 天气晴好,城外球场旁到处是人,感觉好像灵州的人都跑来看比赛了。 商贩们也是早就已经抢点了好位置,摆起各种摊子,有卖各种食物小吃的,也有卖酪浆酸水甜酒的,也有卖茶卖饼的。 其它什么卖衣服鞋子针线小饰品的也没错过。 感觉过年一样。 武怀玉带着樊家姐妹坐着马车出城来,她们看到这热闹的场面也是惊呼不已,直呼长安都没这么热闹。 武怀玉当初特意安排在城外修建马球场,正是为了搞出这热闹的‘球会’场面,这场面一点不比庙会差。 其实这也不全是百姓自发,而是有官府的运营安排,灵州的商贩们那都是早就接到通知,鼓励他们前来,甚至为吸引他们来,现在还不收半点费用,来这边做买卖,赚到的都是自己的。 没摊位费没管理费没卫生费没治安费啥啥的所有费用,也不需要交税。 甚至衙门提前做好规划,平整地面,铺上沙子,白灰划线,画好一个个摊位,别更说提前修了大量的停车场、系马桩,还有许多公共茅厕等,十分方便。 连灵州那些做赁驴出租生意的,都是早早接到通知,让他们做灵州到球场的生意,方便百姓往来。 “今天是哪两支球队打?” “今天是全明星赛。” “啥是全明星赛?” “就是咱们朔方所有球队里最有名的那些马球手,把他们选出来组成两支球队比赛,做为咱们贞观元年朔方马球联赛的开幕表演赛,” 既然是第一场正式比赛,就得一炮而响,不能弄一群业余的在场上菜鸡互啄,打的不好看,那下次谁还跑来看。 第一场必须各家球队选出最优秀的来一场精彩表演。 而且还得有马球宝贝,请来歌姬舞姬上场表演。 球场修的很大,能容纳许多观众。 进场前,怀玉也特带着樊家姐妹们去门口的奖票铺下注,下注的方式有很多,既可以猜胜负,也可以猜进球数,甚至还可以针对某个球员下注,买他能打进几球。 不同的投注,有不同的赔率,这些其实也都是经过精心计算的。 精算师们进行精细的计算开出的赔率,可以让庄家根本不用管输赢,都能是最大赢家,都不需要打假球什么的。 这跟开赌档一样,这里面学问大着,反正这次豆卢怀让就是特意请了一些大赌档里的人过来计算的。 下注随意,不限多少。 反正买好写给奖票,比赛结束后兑换,各赁眼光。 武怀玉各种都投注了一点,总共买了一万钱的。 开票的时候,怀玉发现这奖票铺子一长排柜子前,来投注开票的人很多,柜台的开票员们提笔写个不停,奖票都是特制的纸章,写好投注后,还要几个人盖章,有很强的防伪功能。 怀玉拿着自己的奖票观察了一会,发现上面不少隐藏的标记,再加上开票员特别的笔迹,还有印章,一般人还真仿不了。 门口很快遇到不少灵州的官员士人,众人上来跟怀玉打招呼,对于今天这热闹的景象,他们都觉得超出他们的预料。 “李三娘来了。”五娘扯了下怀玉的袍子。 武怀玉扭头,果然看到李三娘骑马过来,李德奖也骑着马在旁边,身后还跟着一群随从。 许多天不见,李三娘似乎精神不太好。 她也发现怀玉,抬眼望来,武怀玉赶紧收回目光,带着樊家姐妹走进了球场,直奔自己的包厢去了。 樊家姐妹俩进去前,还不忘记盯着李三娘,投去警告的目光。 “这女人真是疯了。”五娘进了包厢,还不住的吐槽李三娘。 “就是,哪有这般自堕身份,非要勾搭有妇之夫的。” 武怀玉无奈的让她们不要胡言乱语,虽说这是包厢,也毕竟也是半开放式的。 这样的包厢有不少,环球场一圈,距离近,看的清,观赏感较好,比起贵宾席,这些包厢可就不仅票贵,还必须得有一定身份才能买的到了。 薛万彻来的较晚,不过却主动的先来怀玉包厢打招呼,他对今天这热闹的场面也有点意外, “这外面人山人海,我都没想到灵州有这么多人呢,好像全城的人都出来了,我都差点堵在外面进不来。” “幸好你早有先见之明,不仅让灵州衙门派衙役丁壮维持秩序,又调了州兵过来,今天要不是有这些兵丁,只怕还真容易出乱子。” 怀玉倒是早有预料,其实这马球比赛也好,角斗赛也罢,这些都算不得什么,他现在真正在意的还是能跟本地势力能谈妥,能够停止销钱铸器,转型去开矿。 要是他们始终不肯同意,别看现在大家一起打球笑哈哈,可能转身就要开战了。 他很不愿意走到那一步。 但现在情况是灵州的这些地头蛇们,是既得利益者,他们觉得先前已经让出了四成份额给武怀玉他们这些过江龙,还吐出了不少已得的好处。 可现在没消停几天,又开始搞事,那就是不守信用。 他们打定主意不肯再退让,局面僵持在这里了。 当然,这里面更重要的可能还是这既有利益太重,他们舍不得放手,而转型去开矿,这前景不够吸引。 薛万彻在这边包厢里聊了一会后便告辞去自己包厢。 怀玉在包厢里一边喝着茶,一边能看到薛万彻出去后沿路跟不少人打招呼,这家伙来的时间不长,但好像跟本地势力也已经处的挺不错。 正当怀玉等着开始比赛,突然薛万彻那里出了意外。 几个男子跟薛万彻打招呼,然后突然袖里出刀,刺向薛万彻。 总共五个男人,全都突然袖里拔刀,猛扑薛万彻,薛万彻根本没有料到,他虽然勇悍,第一时间闪避,但那里空间较狭窄,仍被直接刺中两刀。 “有刺客!” 薛万彻的随从发出大喊,然后扑上去挡在前面,刺客又刺了几刀,见已经有人往那围去,便立马转身就跑。 武怀玉也是始料未及,见状后也是立马跳出包厢赶去。 等他过去,刺客已经消失在正进场的无数看球的人群中。 薛万彻中了三刀,两刀在腹部,一刀在腹下,鲜血淋漓。 谁也想不到热闹的马球联赛的开幕全明星赛上,会出现这么一幕行刺都督的事件。 “立即停止球赛,马上有序疏散人员,务必防止踩踏,” “派人赶紧搜查刺客!” “把都督抬到包厢里去,去取药来,我给都督先止血。” 薛万彻还清醒着,但脸色变的有些苍白,他拉着怀玉的手,低声道,“他娘的,我感觉有一刀把我那玩意伤到了, 武兄,你一定要帮我接回去,老子还年轻呢。” 怀玉对这家伙有些无语,这个时候了还想着这点玩意事。 把人抬到旁边包厢,将附近清场,调来兵丁团团护卫,防止还有潜伏的刺客出现,武怀玉也没随身携带药箱。 只好先给他剪开衣服查看伤势,两刀在腹部,血流不止,不过他估计没伤到重要器官,倒是下面那刀,还真给伤着了。 薛万彻堂堂万人敌猛将,结果二弟被划了一道口子,还直接划破了袋子,蛋蛋都暴露了。 薛万彻抬头看了眼,居然绝望的晕了过去。 怀玉仔细瞧了瞧,看着挺吓人,但好像没伤到要割,只伤到表皮,缝一缝,估计不影响使用。 就是以后有条长疤了。 上次武怀玉在城里遇袭,几十人伏击,武怀玉毫发未伤,这次薛万彻被五个人阴了,直接捅中三刀,也真是倒了血霉了。 几乎是第一时间,武怀玉就已经把嫌疑人锁定到了本土势力头上。 肯定是因为他要禁销钱铸钱、禁私铸钱这事,捅了他们马蜂窝了,至于他们找薛万彻下手而不是冲着他来,估计可能也因薛才是都督,又或者今天可能刺客们目标不止是薛。 想到这里,武怀玉望向自己的包厢,樊家姐妹还在包厢里。 “赶紧派人去保护五娘她们,” “去找豆卢司马,让他小心,或许还有刺客。” 武怀玉的话几乎是刚落,果然又有骚乱声传来,他的包厢前发生了战斗,他焦急出了这个包厢,往远处自己包厢望去,发现李三娘和李德奖这叔侄俩一人提着一把剑,正跟五六个刺客交手, 两人虽身手极好,可刺客居然还有袖箭,两人被围攻落入下风,还有刺客往樊五娘姐妹奔去,两姐妹会武,可没带剑,只得抓起杯盘等掷出阻敌, 武怀玉大怒一声,便猛冲过去。 这些刺客,果然不只是奔着薛万彻来,这是要把他们一锅端了? 第306章 吸毒疗伤 第306章 吸毒疗伤 乱战成一团。 李三娘一把长剑有如游龙,李德奖手中的剑则是刚猛无比的路子,大开大阖,可刺客有备而来,他们不仅袖里藏刀,还暗藏袖箭。 怀玉冲过去。 正好看到李三娘将一名刺客刺中,可下一刻刺客贴近袖箭突袭,李三娘闪避不及,被袖箭射中。 “三娘!” 李德奖顿时狂暴,这个高大魁梧的剑客,犹如变身熊罴,手中剑更加迅猛,一下子就刺倒两个,然后一个肩撞,把那个暗箭伤人的中剑刺客撞飞了出去。 李三娘以剑拄地,一手捂着腹部,殷红的血自手指缝里淌出。 “我没事,你去帮樊家姐妹。” 剩下的几个刺客再次攻来,李德奖也左右难支,好在樊家姐妹此时也并非负担,她们两人一个抄起了一支包厢里的帷帘帐钩,一个提起一面木屏风,当成了盾矛使用,一个挡一个刺,也分担了不少压力。 怀玉终于冲到,腰间玉具宝剑如一道雷电劈落,皇帝所赐宝剑直接将一名刺刀的短刀击飞,然后顺势一刀将那人脑袋砍了下来。 怀玉又摸出大马士革牛角小刀,闪电般掷出,将一个趁虚刺向李三娘的刺客后心射中。 大步挥刀再进,又砍翻一人。 武怀玉和李德奖两猛人把李三娘和樊氏姐妹护在身后,把那几名刺客全挡在前面。 叮的一声。 怀玉眼疾耳快用剑挡下一支袖箭。 数道破空之声传来。 武怀亮带着数名亲兵赶到。 “留活口!” 怀玉将一名刺客打倒,一脚踩在他脸上,剑尖抵在他喉咙上,不让他动弹。 一共七名刺客来袭。 幸好遇到李三娘非要过来打招呼,她与李德奖出手挡住刺客,要不樊家姐妹无兵器傍身,而怀玉又刚好带着怀亮等亲兵去了薛万彻那,估计都要遭殃。 想想都后怕。 “你伤的怎样?” 怀玉见亲兵已经把人控制住,赶紧去看李三娘。 李三娘望着怀玉,惨笑了两声,“我没事。” 怀玉一把将她抱起,李三娘有些慌乱,却又有些高兴。 这个时候怀玉什么也顾不上了,赶紧救人。 清理出包厢,让德奖他们都出去,里面只留下樊五娘姐妹,拉起包厢的帷帐,怀玉也不再客气的扯开她衣服。 弩箭射到肋上。 怀玉仔细观察,脸色一沉, “弩箭有毒。” 他赶紧仔细的辩认是何种毒,好赶紧对症配药解毒。 拔出箭头,止血。 “我是不是要死了?” 李三娘这个时候居然还能笑的出来。 “能死在你怀里,我心满意足了。” 这真是个文青姑娘,中毒太深,女孩子真不能看什么爱情小说,太容易代入进去了。 都这时候了,还说这胡话。 “你不会有事的。” 身边没药。 武怀玉也一时没分清是什么毒,可为了争取时间,他也只好用是最简单的一招。 这一招并不是对所有毒有效,有的毒用这种方法就没用,甚至还会让去吸的人也中毒,尤其是口腔有溃疡等情况的。 当然,有的毒这种方式虽不能完全吸掉毒素,但是可以缓解减轻情况的,尤其是这种毒箭刚射中后。 现在他也只能赌那些刺客毒箭上的毒,不是什么太厉害的,只是些常规的毒。 武怀玉掀起衣裙,低头凑了上去。 顿时三道惊呼声同时响起。 李三娘惊呼, 肌肤相亲,大脑一片空白。 樊五娘姐妹也一起惊呼。 武怀玉顾不得了,低头猛吸。 李三娘又叫了一声。 只是这声音有点娇羞意味。 她自己听到都先红了脸。 “我给你先把毒吸出来些,拖延些时间,” “事急从权,冒昧师姐了。” 李三娘看着怀玉伏在身上,眼神渐渐直了,最后干脆红着脸闭上了眼睛。 僧婢姐妹俩看着这一幕,也是默默不语。 想为姐妹樊大娘子说点什么,可人家李三娘是为了救她们而受的伤。 当怀玉停下来后,李三娘缓缓睁开眼,神色复杂。 怀玉伸手为她整理好衣裙,“我们赶紧回城用药,” “没事了吗?”五娘问。 “但愿吧。” 武怀玉也只能看李三娘接下来的中毒反应,才好判断到底是什么毒了。但不管如何,这里没药,必须得赶回城。 拉开包厢帷帐,外面李德奖正焦急的等待着。 “怎么样了?” “我们马上回城。” 怀玉回头看着坐那的李三娘,想让樊五娘姐妹背着,可刚出口,李三娘却要他抱。 李德奖看了眼侄女,最后默不做声。 武怀玉只好咬牙,“走吧。” 球场内和场外,都很乱。 好在本来就为预防出现人多踩踏等意外,早安排了些衙役壮丁和州兵维持秩序,这会虽喧闹一片,可并没出现大踩踏等情况。 刺客袭击时,球场还刚开始进人,里面人不算多。 事发后,武怀玉也是第一时间让维持秩序,疏散人群。 “豆卢驸马也遇袭了。” “他怎么样?” “豆卢驸马的护卫死了一个,他没事。” 这老卢向来比较谨慎小心,这次倒救了他命,事发时,他的贴身护卫忠心耿耿直接把他挡在身前,为他挡下了刺杀。 怀玉背着人,李德奖提剑护卫开路,武怀亮武怀运兄弟带着其它赶到的士兵们也护卫两侧。 今天这个事非常严重。 公然对都督府的三位上官一起下手,太严重了。 “薛都督呢?” “已经送到球场外,正用马车送往灵州城里。” “赶紧封锁城门,” 大难不死的豆卢怀让很快在球场外迎上怀玉,“我怀疑这次袭击,跟咱们要禁止销钱铸器和禁铸私钱有关,” 武怀玉抱着李三娘上了马车,让豆卢怀让一起上车,一边往城里赶,一边商议对策。 “我也有几分怀疑。” 豆卢怀让看了眼上了马车后,依然死死搂着怀玉,依偎在他怀里的李三娘,半边衣裙都染红了,可却还满脸桃红,嘴边带着笑容。 她似乎完全感受不到豆卢怀让这外人存在,就那样搂着怀玉。 “如果这次事情真是他们做的,那咱们可得小心,万一咱们现在进城,他们调兵作乱把咱们再一锅端了怎么办?” 豆卢怀让很谨慎,或者说他很怕死。 他现在有些不敢进城。 “他们不敢。”武怀玉直言。 “他们都敢行刺,还有什么不敢的?” “那不一样,现在行刺,只是暗里下手,没有证据的话我们也不知道是谁,可只要灵州城有人敢擅自调兵围攻,那不管是调十人还是百人,这都是谋反,上上下下全是十恶不赦谋反大罪,要牵连全族的。” 用刺客那是隐秘的。 可调兵不仅要军令,更要兵符,哪怕不出州不出城,这兵也不好调,就算能调心腹兵马,但一切都有迹可寻,是很能掩盖的。 他们也许想刺杀武怀玉他们三人,但他们未必敢公然叛乱。 公然叛乱也不符合他们的利益,这样做,除了等死,没别的结果。 “我更相信,他们现在行刺失手后,会更加小心的隐藏起来,不会再轻易出手,他们现在肯定在忙着清除痕迹。” 当然,武怀玉除了这些推测外,更多的自信还是灵州城里不仅有原本的州镇兵团结兵城傍蕃兵等。 薛万彻来时,朝廷也是从陇州调了一些兵给他带来,而豆卢怀让和武怀玉来灵州,身边也有盐宥各自州的州兵。 虽说数量不是很多,但凑一起也有小千人。 这些人现在可就在城内城外驻扎着。 事情如怀玉推测的一样。 接下来并没有更大的动乱发生。 薛万彻在回城的路上清醒过来,在马车上就连下数道军令,调自己的牙兵第一时间接管了灵州诸城门和甲仗库。 并下达了戒严令,全城封锁。 武怀玉他们进城,一路通畅安全,一直到了都督府。 这里已经调来许多医、药。 但薛万彻没让那些大夫替他治,他要等神医武怀玉来治他,尤其是他那皮开肉绽的小兄弟,更不让其它任何人碰,下半生的幸福可全指望武怀玉的妙手回春。 怀玉赶回衙门,却没马上去治薛万彻,他要先治李三娘。 这一路上他也一直观察着李三娘的身体中毒反应,来了衙门有了丹药后,经过一番诊断,大致确定了箭上的毒素,不是什么太过厉害的毒。 其实一般箭上的毒,不外乎三种,第一种便是矿物毒,比如砒霜、朱砂、鹤顶红等矿物提炼毒药,这种虽毒,但制作也不易。 第二种毒是生物毒药,一般就是植物或动物身上提炼出来的,比如说毒蛇毒草提炼的。 还有一种是细菌病毒,比如成吉思汗征战时,会令士兵把牛的胃袋留下来,并将它带在身边,士兵打仗之前,把弓箭插入胃袋中,由于胃袋里有大量的细菌,箭头上就会沾染细菌,一旦随箭射入人体,虽不会马上让人死记发,但也会有极大感染危害。 当然,还有种更快捷的毒箭附毒方式,就是直接把箭头插在人或动物的粪便里,也一样容易沾染细菌,甚至会腐蚀箭头,使之生锈,这样的箭射伤人,还会容易感染破伤风。 战场上大规模使用的时候,这种方式最方便也最简单成本最低,但杀伤力能增加不少,士兵如果缺医少药,那伤口感染几率大增。 李三娘箭上的毒,他能确定是用是一种毒草的毒。 这种毒若是不及时治疗,会危及性命。好在他刚才立即吸取了大量毒血,现在赶紧对症开方下药,倒不用担心了。 幸好不是用的什么砒霜鹤顶红这些含砷化物的矿物毒,也不是附子这样的剧毒草。 那几种可都是非常致命的。 据说由汉代耿恭发明的毒箭选用的就是毒草附子,此物根茎都有剧毒,捣烂后把箭头放入浸泡三四日后就成剧毒之箭,附子之毒,能让人从中箭处开始腐烂,数日之内遍及五脏六腑。 关云长刮骨疗伤,正因中的毒箭是附子之毒,这才需要刮骨疗伤。对普通士兵来说,没有华陀这样的神医,中了这样的毒箭,活不过百日,只能等死。 “好好静卧休养,很快就能痊愈的,” 李三娘拉住怀玉的手舍不得松开,“你刚才不知道箭上是什么毒,就直接为我吸取疗伤,你就不怕中毒么?” “那个时候哪顾的上那些,” 李三娘大为感动,“你心里终究还是有我的。” 怀玉听了感觉头痛无比, “你先好好休息,我还要去给薛都督疗伤。” “你一会会来看我么?”李三娘一脸期待,似乎觉得经此一事,她们俩的关系已经自然跨越台阶更进一步,都已经有肌肤之亲,还是生死与共过。 “嗯,我那边忙完就来看你。”武怀玉只好道,说完赶紧逃,樊氏姐妹留下来帮忙照顾这位救命恩人,看着她那望向怀玉远去背影依依不舍的目光,两人也是十分无奈。 本来当斥责不要脸,可人家是救命恩人。 “三娘子赶紧休息吧,” 第307章 拔刀必见血 第307章 拔刀必见血 灵州城已经戒严。 都督府更是戒备森严。 衙内气氛紧张,灵州大小官员都赶了过来。 但现在薛万彻谁也不信任,看谁都觉得是幕后凶手,尤其是那些原来的官将们。 武怀玉穿针引线,动作娴熟。薛万彻喝了止痛汤药,倒没什么感觉,可人清醒着,看着武怀玉在那里一针一针的缝合,他不由的直吸凉气。 他想喝酒。 武怀玉的缝合手艺他早见识过,并深深佩服,去年在长安遇刺,就是武怀玉为他缝合的。 可这回伤的是命根子。 “好了。” “我,以后还能用吗?”薛万彻感觉浑身无力,嘴唇哆嗦着问,一脸的期待,他还年轻,他才三十不到。 “放心吧,清淡饮食百天,最好是先远离女色,也不要饮酒,七天后我给你拆线,这个膏药,是促进愈合并能祛疤的,记得每天涂抹,注意伤口不要沾水。” 薛万彻看着被纱布包成一大团的那玩意,长松口气。 转而又愤怒起来,“他娘的,敢对我们下手,反了天了,这次一定要将他们连根拔起。” 豆卢怀让坐在那里,刚才那缝合的景象,也让他觉得某处阵阵发凉,幸好他部曲忠心,否则他可能已经成一具尸体了。 “我们根本不知道是谁下的手。” 薛万彻发起狠来,“可我们都知道是谁。” 只要有嫌疑对象,都不需要证据。 “把人先抓起来,然后一个个审,我就不信他们全都嘴硬不吐。” 怀玉对他这冲动的提议也只是摇头。 对方又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是都督府的文官武将,加上地方豪强大族,甚至可能还牵连到长安的某些权贵,这个利益链条上的人很多。 不过怀玉相信不可能所有人都参与了,只能说定是其中某些人胆大包天的行动。 这次行刺对三人同时下手,豆卢怀让与武怀玉虽说运气好逃过一劫,可也受惊不轻。 更何况,对手既然动了手,那就说明这事没有缓和余地了。 拔刀必见血,羞刀难入鞘。 “既然都知道是谁干的,咱们还需要什么证据?直接调兵,把那些销钱铸器、私铸铜钱的作坊全都抄了,把参与的全都拿下。” 你知道是他们干的,他们也知道你知道是他们干的。 薛万彻要硬碰硬。 武怀玉还是建议他先好好养伤,“这个事不如先交给我和豆卢司马来处理。” “伱打算怎么处理?” “不能操之过急,越是事急越要缓,咱们不能任由别人调动,否则容易掉坑。” 出了后衙,来到前厅。 这里太多人在等待。 怀玉封锁了薛万彻的伤势,只说伤势极重,已经昏迷不醒,有可能醒不来了,且不让任何官员去看望。 都督府事务,便暂由他这个佐贰官长史代主持。 武怀玉让怀亮怀运兄弟俩请出皇帝所赐双旌双节、玉具宝剑,谁敢趁乱搞事,先斩后奏。 “你们都各回岗位,各安其职,薛都督重伤,但灵州不能乱,我们必须马上找出幕后主使之人, 灵州虽在塞外,但仍是我大唐疆土之内,这不是法外之地,短短时间,两次出现行刺朝廷命官之事,岂有此理。” 将那群心思各异的官将打发走,武怀玉马上下了一道令。 急调盐州司马苏定方和统军牛见武,率两千兵马急赴灵州。 有这两千自己的兵在,那才是真正的底气,这些盐州兵可都是跟怀玉从关中调来的,不像灵州这边的兵。 李德奖手提着阔剑坐在那里,一直神色冷峻。 今天李三娘差点出事,这让他怒不可遏,三娘可是永康公府的掌上明珠,这次却在他的面前被人刺伤。 豆卢怀让问怀主到底是何打算。 “不能急,更不能乱,我们这个时候要先稳住阵脚,现在灵州诸城门和都督府起码都是我们的兵,暂时不用担忧,” 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刺客十有八九就是刚才来看望的那些人中的某些人所为。 原因自然还是都督府要准备打击销钱铸器和铸私钱这事。 牵扯利益很大,有人狗急跳墙了。 “这些人还真是胆大啊。” 怀玉也感叹着。 他现在甚至开始怀疑,上次他遇袭的事,也是灵州这些人干的,甚至他们一石双鸟,不仅行刺怀玉这盐州新任刺史,还要嫁祸灵州都督李道宗,任城王虽镇灵州五年,但估计在那些人眼里,他也是个外来户。 那些灵州豪强,有些那可是世代豪强,百年甚至几百年的地头蛇。就跟安元寿家在凉州武威称雄百余年一样,这种豪强虽也会选择跟朝廷流官合作,但要是触及他们根本利益,这些人也不会客气。 当利益矛盾太深无法调和之时,自然就无所不用其极,直接搞肉体消灭了。 “我觉得这个事情,肯定是那些人做的,但做这些事的人,肯定也只是个别部份人的私下私为,不能就代表整个那群人,” 豆卢怀让似乎听出点味道来,“二郎想要分化他们?” “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斗,我们坐山观。” “这不太可能吧?” “有什么不可能的,现在的我们也许对他们来说,确实都是威胁。可如果,当那些人里的部份人行为,威胁到他们所有人的根本的时候,你说那些人难道不会窝里斗?” 死道友不死贫道,这是任何时候都行的通的准则。 关键之处,就是要先触发这些前提条件。 如薛万彻那样,直接不管不顾的就要开始对所有灵州本土势力动手,那这就是跟所有人为敌,逼对方全都团结起来反抗。 必须得分化他们。 稍后,武怀玉叫来了自己朔方司的四大主事。 公房内,怀玉关起门来。 门外亲兵把守,任何人不得靠近。 他手指轻轻敲打着桌案,面无表情,没有大声的喝斥,可四位主事都感受到了极大的压力,头也抬不起来。 “没有半点预警,毫无防备。” “朔方局成立到如今,也有数月时间,我给你们拨钱拨粮,发赏赐给补贴,可你们呢,毫无作为。” “这么大的刺杀行动,刺客同时袭击都督长史和司马,出动了二十多个刺客,你们居然事先没得到半点消息,你们说,你们都做了什么?” 李五戒吓的脸色苍白。 “是属下失职。”李德奖咬牙认错。 “我叫你们来,不是要听你们认错的,现在也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我要你们马上行动起来,就算亡羊补牢,那也得赶紧补上,查,全面的查,我需要知道些消息,” 四人离去。 怀玉一人独坐了许久。 灵州的水真的是太深了。 提笔。 武怀玉给长安天子写密折奏报这里发生的惊人事件,事情经过结果,还有他们的推测等全都附上了。 密信发出之后,武怀玉开始代行都督职权,约见都督府、刺史府的一众官员,以及本地豪强们。 灵州的豪强势力很强。 其实秦汉以来,也就中原腹心之地,朝廷控制较强,在偏远地方,不论是河西陇右,还是塞上朔方,又或代北辽东、岭南巴蜀等等地方,那些地方豪强势力都非常强大。 比如说岭南现在代表性的豪强冯盎,冯盎家族虽是北燕一支投奔南朝,但短短数代人,就形成了在岭南高州等一带的强大实力,并通过世代联姻当地的俚族首领冼氏家族,强强联合,成为当地土皇帝。 而在岭南西面的钦州合浦港一带的宁氏家族,也跟他们情况差不多,也是控制数州之地的土皇帝。 再如南宁(云南)地区的爨(uan)氏家族,那势力更强,地盘更大,屡屡对抗中央王朝。 隋末许多割据称雄的反王,其实都是些地方豪强大族,要么就是地方官得到地方豪强的支持,如当初河西李轨,就是得到凉州安氏等家族的大力支持而建立西凉。 李轨后来覆灭,也是因为安氏家族带头转投了李唐。 再后来唐朝派官选吏,控制治理河西,结果触及强大的本土豪强利益,就引发了接二连三的叛乱。 灵州情况跟河西差不多,都是在关外。 都是胡汉混杂,地处边境,再加上开国之初遗留的一些历史问题,就造就了灵州本土势力的尾大不掉。 他们兼并土地,压榨农民,控制工商,走私贸易,甚至于各级衙门的胥吏,都是他们的人。 就算品官是朝廷派遣,甚至回避制度下本地人不得本地任职,但方方面面都是他们控制的,几个流官也不过是被架空。 况且,灵州情况特殊,开国到现在也不过十年,灵州许多中下级官员,都直接是本地豪强担任的。 这都是历史遗留问题,包括灵州的驻军里,就有许多本地的,更别说本地豪强还控制着灵州的团结土兵,以及城傍蕃兵。 他们手里的武力,其实不比朝廷内地调来轮值的镇戍兵、州郡兵少。 本想徐徐图之,现在看来是不行了。 怀玉让人去传都督府的六曹参军前来。 灵州都督府有功、仓、户、兵、法、士六曹,除兵曹有两位兵曹参军,其余各设一位参军。 这七位参军,皆是从七品上职,手下有府、史数人,各判一曹。 灵州都督府七个参军,有六个是本地豪强担任,代表着曹、刘、韩等灵州六大家族。 别看这六人品级不高,但在灵州这一亩三分地,有时说话比刺史都管用。 六家中以曹家实力最强,曹家祖上本是匈奴人,将近百年前在北魏分裂东西魏时,曹家祖上曹泥是灵州刺史,占据着灵州与高欢相通,后来宇文泰派李虎等围攻灵州,掘了黄河迫曹泥投降,之后仍让曹泥做灵州刺史。 可后来曹泥却又暗通高欢,高欢出兵攻打夏州时,曹泥便又叛乱,宇文泰大怒派出赵贵李弼两大柱国率兵再攻灵州。 关键时候,高欢也派出大将率三万骑增援,西魏军退兵后,高欢让曹泥迁灵州五千户东投汾州安置,西魏控制灵州后,把剩下的豪强大户则全都迁到关中安置。 当年曹家去了河东,但后来曹刘等几大家族还是又陆续返回了灵州老家,再度崛起。 隋末时,曹刘几家也都是迅速投附李唐,几大家也都得到不少封赏。此后,虽然几家不少人入朝为官,或外任,但灵州都督府的这六曹参军,包括灵州刺史府的六曹参军,却基本上都是这六大家族子弟担任。 调走一个,也会马上有一个接替。 从都督府到刺史衙门,再到县衙,再到乡里,到处都是六大家族为首的本地豪强子弟充斥着,灵州的土团、城傍也基本上是他们实际掌握着。 这些人是这次袭击的最大嫌疑人。 六人请来。 武怀玉开门见山,“有人检举说你们是灵州两次行刺朝廷上官的幕后指使,” 匈奴后裔功曹参军曹轩,一个三十多岁的年轻人,身上也有个灵武县侯散爵,他的父亲在蜀中任刺史,还是个县公。 他面对武怀玉的话,丝毫不慌。 “武长史,这是诬告,请允许我们与他当堂对质,我倒要看他无凭无证的,凭什么血口喷人。” “对,诬告反坐。” 兵曹参军刘贤也是匈奴后裔,他家祖上当年是曹泥的女婿,曹刘两家那也是世代联姻,如今刘贤是曹轩的妹夫,这个壮硕的匈奴人毫不客气的大声嚷道。 其余四位参军,也一样态度,要当堂对质。 “不,你们没搞明白现在的情况,”武怀玉冷冷的说道,“在灵州城内,短短不到三个月时间,发生了两次严重的袭击事件,受袭者还是都督和刺史,甚至是郡公、县公和驸马都尉,你们难道还没明白这事情的严重性吗? 只要有任何检举,有任何的嫌疑,都宁可错杀不过放过。 你们知道这两次刺杀有多么恶劣,后果多么严重吗? 这是谋反叛乱,可先斩后奏。” “武长史莫冤枉我们,”曹轩毫无畏惧。 可怀玉轻笑两声,“现在有人向本官检举你们是两次行刺幕后主使,并说你们蓄意谋反叛乱,我给你们三天时间,你们如果能够找出你们所谓的真正幕后人,能自证清白,那么这事还好说, 否则三天过后,庆州都督府、会州都督会还有夏州都督府、延州都督府,以及盐州的大军就会陆续抵达,到时你们会知道朝廷是如何镇压地方叛乱的。” 曹轩面色大变, “长史,我们冤枉啊。” “你们冤不冤枉我不知道,但敢有人如此接二连三的行刺,还是行刺朝廷的金紫大臣,行刺国家勋臣和皇家驸马,必要遭受雷霆之怒,否则朝廷威严何在?” “三天,只有三天时间,出去吧。” 第308章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第30八章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二郎就没想过,他们会随便拎几只替罪羊出来?” 豆卢怀让问。 “我只是不想让他们牵着鼻子走而已,我们是化被动为主动,”武怀玉直接召见那六参军,也是向灵州六大豪强表明态度,更是传个话。 他已经直接了当的告诉他们,现在那些人的行为,视同叛乱。 这两个字才是武怀玉真正要传达的,叛乱。 叛乱这两个字,若坐实,六大豪强就算如今在灵州再了得,也会被连根拔起,甚至族灭。 这才是最厉害的杀招。 当然,武怀玉现在确实没证据,但面对叛乱,有的时候不需要那么麻烦,可以先平乱再慢慢补上证据。 若不想被扣上个叛乱谋反的罪名,被族灭,那么他们必须给武怀玉一个交待,还不是简单的交待。 随便拎几只替罪羊? 你问武怀玉答不答应,问朝廷答不答应。 “如果幕后主使,就是这六大家族呢,那他们没了退路,只怕更会顽抗到底吧?” 武怀玉笑笑。 “咱们先让他们乱起来,今天我告诉这六参军说有人检举他们阴谋叛乱,一会我还要让人分别把这灵州大小官员、豪强都传召一遍,会对他们所有人都说,有人检举他们参与谋反叛乱是幕后主使同党。” “我会给他们所有人三天最后通牒。” 给每个人都上点压力,扣上一个谋反嫌疑。 “然后呢?” “然后我们一边等着盐州苏将军带兵前来,一边看他们如何互相猜疑相互内斗,顺便再追查刺客,寻找幕后主使。 我相信总会有人忍不住的,不是每个人都能承受的住谋反叛乱嫌疑的罪行的,只要有人开始交待,不管交待了什么,都会是线索,会给我们提供帮助,也会开始瓦解分化灵州本土势力,让他们不再铁板一块。” 等六大家族真推出几个替罪羊的时候,到时武怀玉可以再捎上几个倒霉蛋,在死亡面前,尤其是还牵连族诛情况下,谁又还会再顾忌六大家族? 到时为求立功赎罪,只怕该说的不该说的都会交待,就算知道的不多,但总能有收获,甚至也可以让这灵州的各方势力不再有信任。 只要乱起来,就会有缺口,就容易露出马脚来。 “其实这次行刺,未必就一定是六大家族谋划动的手,我猜测最起码不是六家一起谋划的,事情搞这么大,这六大家族不可能都这么蠢。” 只有个别头脑简单,或是个性极端的人,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上次武怀玉遇刺,都督李道宗那还是宗室名王,都被召回长安贬闲职,长史司马也直接除籍夺职,其余灵州官员几乎都受牵连,不是降阶就是罚俸,或是考核不过。 这次一次行刺三,前一次没查出结果,现在又来一次,这样搞那就是真正在挑战朝廷威权了。 但凡脑子正常的人,都不会这样干。 但也架不住就有那些极端的人。 可这种人绝对只是极个别,所以大概率这次的事件,还是本地豪强出的手,但只是其私自行为,顶多也就是几个这样的蠢货凑一起干的。 “咱们这次要如何收手呢?”豆卢怀让虽向来怕死,但却是个聪明的人,武怀玉说他们叛乱,但朝廷不可能真的毫无证据就给他们定性谋反,朔方梁师都还没灭,总不能灵州倒先乱起来了。 “这件事的起因是什么?”怀玉问。 “是因为朝廷不满灵州这边一直以来的销钱铸器、铸造私钱,要开始禁钱入朔方,我们希望灵州那些地头蛇能够主动停止销钱铸器、铸私钱这些事,转去开铜矿、铸器铸钱。” “没错,事情皆因此而起,所以最终还是要回归本源。我们不能忘记初心,行刺的主谋我们一定要揪出来并严惩,但也不可能真因此牵连到所有地头蛇,这样会让灵州大乱, 我们只要借那几个蠢货的脑袋,儆一儆其它猴,顺势把本来要办的事情办了就行。” 饭一口口吃,路一步步走。 把整个灵州地头蛇都铲了,这不现实,因为这不仅仅是几个地方豪强的事,实际上是整个灵州都有些藩镇化,方方面面上上下下都捆绑在一起,牵一发动全身。 必须得小心谨慎,不能打击面太大。 最终需要的还是能够坐下来谈,坐下来交换筹码,需要妥协,这才是政治。 上来就干,那可能最后举目皆敌。 要是灵州大乱,那么最后的结果,不管其它人,反正他们这几个主官,都不会有好下场,甚至若是闹的太厉害,朝廷一时平不定的话,还有可能直接把他们推出去背锅替罪,以此平息动乱。 这种事情其实非常常见。 朝廷有时可不会跟你讲那么多是非曲折,会更加现实。 对怀玉他们来说,这就越发考验本事了。 既得把事办了,还不能把自己搭进去了。 眼看时间不早了,武怀玉犹豫了会,最后还是去看望李三娘,她的精神不错,本就习武之人,身体比较强健,中的袖箭比普通的弓弩伤要轻些,最危险的还是附的毒,好在及时的解救,特别是怀玉给她第一时间吸了毒,还是起了不少作用的。 看到怀玉来,她很高兴,甚至要起身。 “别动,你好好躺着,可别牵动伤口,” 樊五娘跟十一娘姐妹俩轮流照看着李三娘,僧婢跟怀玉说明她的情况,精神头一直很好,也吃了一些东西。 “我很好,不用担心,这只是一点小伤,去年我阿耶阿兄他们被困会宁关,血战十余场,负伤无数处,浑身都没块好肉,我赶到时,关内有些伤兵,因为缺医少药,伤口甚至都长蛆了, 我这点伤放在他们那,那都不能叫受伤,” 将门虎女果然厉害。 可先前回城时,她被怀玉抱着时,却好像马上要挂了一样虚弱的,现在看来,她演技也挺不错。 面对着她炽热的目光,毫不掩饰的情意,武怀玉只当没看到。 他能接受高家姐妹接受樊家姐妹,甚至对伊琳娜、芙蕾斯塔等毫不客气,那都是身份不同。 当初张出尘把润娘送给怀玉做妾,怀玉就没犹豫。 可李三娘的身份摆在那,这是雷池,不可越一步。 就好比刀人高惠通,风姿绰约挺诱人,但对这个大姨子他不敢有半点想法,因为她是皇帝的女人。 李三娘的身份不可能给人做妾。 两人当然也不可能搞什么婚外情,她要是个丧夫的寡妇,甚至是个贵族家挂名出家的道姑,其实都还好说,就跟程咬金跟崔寡妇一样满长安皆知,但又如何。 可偏偏李三娘这样年轻未婚的贵族名门千金,那是碰都不能碰的。 想都有罪。 武怀玉敢有半点乱来,那以后在整个贵族圈都混不下去,甚至还会影响到武氏家族等。 跟个寡妇勾搭,顶多让人说年少风流,你要有妻子还勾搭名门未婚千金,那就是品德败坏,甚至会被御史弹劾治罪的。 坐在那里有些尴尬,安慰了李三娘几句,然后郑重的表示了感激,怀玉起身要走。 “别走。” 李三娘挽留。 怀玉只能找借口离开,既然不可能,就不能给别人任何错误的传递,不能让错上加错。 樊五娘默默的看着这一幕,莫名的感觉有些心酸。 以前是很不耻李三娘的行为,居然勾搭有妇之夫。 可现在,她却并不再一味的遣责的心态,反有些同情可怜。 走出房间。 门外李德奖站在那。 “使君,能否谈谈?” 怀玉无奈的道,“我真没有半分不该有的意思,这事完全是个误会。” 李德奖也很无奈,他年纪虽不小,但对这种小儿女情长的事也搞不明白,但还真不能怪武怀玉,毕竟武怀玉一直态度清晰明了。 反倒是自家侄女一直纠缠不清,说来都有些丢人。 “三娘是我看着长大的,她一直都是个非常不错的姑娘,我也不知道为何一遇到你,如今居然跟着魔了一样。” 怀玉也只能无奈道,“年轻的一时冲动吧,三娘还有劳你多照顾,等她伤好,你赶紧送她回长安吧,留在这里,也不便。” “抱歉给使君带来困扰了。” “二郎你也别说这样见外的话,三娘那也是我师姐。” 两人都是一声叹息。 怀玉转身离开,李德奖站在那里看着他的背影许久,他有妻有妾也有姬侍,但他确实有些难以理解侄女的这种感情。 觉得很突然,很执拗。 却又无法劝说,只能十分头痛,他已经给长安的父母去信,说明情况,至于最后如何处理,他也搞不明白, 但他知道,这事真不能怪武怀玉,要是武怀玉故意引诱,那他会毫不犹豫的揍他。 “李家都是犟种啊。”他只能如此感叹了。 灵州城一座很奢华的豪宅,正是灵州第一大族曹氏的府第。 曹家家主当初果断的向入主长安的李渊上表归附,带着灵州豪强官员们附唐,换得的便是一个县公和儿子一个县侯爵位,他还短暂做过灵州刺史,之后在长安也做了两年官,之后便外放蜀地任刺史。 他长年在外,灵州这边,现在当家的倒是他的父亲曹太公,年纪一大把的曹太公拄着拐杖,但耳聪目明依然十分健康。 听了长孙曹轩说了今天武怀玉召见一事,曹太公以拐杖在地上咚咚响的点着,“这位年轻的武长史,倒是手段了得,这是逼我们把谋刺之人找出来交出去,甚至要让我们妥协,同意停掉销钱铸器、铸私钱这买卖啊。” “咱们不理会他就是,他说三天就三天么?只要我们灵州上下团结一心,朝廷也不能奈何我们。” “武怀玉年纪轻轻,真当我们好欺负?” 曹太公一声长叹,对这个长孙这反应很失望,虽然外面都说曹轩年轻有为,有勇有谋,可老太公却觉得这孩子终究是缺少历练,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把行刺跟谋反叛乱相连,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啊。 再厉害的豪强,又岂对抗的了朝廷中央。 想当年东西魏之时,他们祖上曹泥为刺史,本想远交近攻,割据一地,连通高欢对抗关中宇文泰,可结果最后不还是被只占据关中的宇文泰两次大败,最终不得不弃灵州东奔。 现在的大唐跟当年的西魏岂可同日而语,当年李渊祖父李虎,可正是带兵围攻灵州破城的主将。 天下大乱时,以灵州一隅尚且对抗不了只据关中的西魏朝,现如今他们又怎么可能对抗的了朝廷。 “这次来势汹汹,咱们必须明哲保身,我曹家绝不能被扣上谋反叛乱的帽子,你赶紧全力去查,到底是谁这么愚蠢的敢同时对灵州都督、长史、司马一起动手的, 一次出动这么多刺客,一般人也没那个本事,真要查,总能有蛛丝马迹的,” 曹轩意外。 “阿公,咱们没做,还怕他们乱扣帽子?” “我虽不知道是谁动的手,但我心里支持他,那薛万彻武怀玉豆卢怀让三人,贪婪的很,我们已经让出那么多利给他们,可他们呢,人心不足蛇吞象,步步紧逼啊,现在有人出手,虽然没成功,那也只能说声可惜, 我们凭什么要帮他查?” 曹太公气的提起拐杖想教训他,“灭族之祸近在眼前,你居然还无动于衷,你说你平时有时间就不能多读读书,天天架鹰走狗游猎打球,能不能务点正业?” 曹轩长的高大英武,骑射本事挺不错,可大字都不识几个,从小就没兴趣读书,一读就头痛。 每次被先生教训,他就说他本匈奴人,读啥汉书,学好骑射本事就行。 “马上去查,动用所有关系,叫上刘贤,他比你书读的多,头脑活泛,武怀玉给你们三天时间,我只给你们两天时间,一定要查出个结果来。 我不仅要你找出是谁幕后主使行刺,你还得找出几个逃走藏匿的刺客来,眼下是我们曹家生死存亡之时了,这次要是一个处置不好,只怕是要重蹈九十年前的破家之祸。” “我也要联系下刘韩几家的老不死们了,这事因私铸起,看来还得私铸了。”老曹一声长叹,大势当前,也只能顺势而为了。 只是这样一来,只怕各家也是要损失惨重了。 第309章 投名状 第309章 投名状 长安。 皇帝独坐殿中,沉思良久,他放下了武怀玉的密折,提笔转身在背后的屏风上,把上面灵州都督薛万彻一行字划掉。 提笔顿了顿,皇帝在旁边添上一行,长史武怀玉摄都督事。 薛万彻上任还不到三个月,灵州出现如此恶劣的情况,在皇帝看来薛万彻有很大责任,说明他能力还不够。 皇帝压抑着心头怒火,灵州半年内两次行刺都督刺史,这已经反了天了。 坐到案前,李世民提笔又写了一道诏令,罢李道宗光禄卿之职。 灵州。 皇帝的旨意由八百里快马送到,都督薛万彻被召回京养伤,长史武怀玉代摄都督事。 关内道观风使杨恭仁也正在赶来。 灵州的情况上达天听,天子震怒,要求两件刺杀案要迅速侦破,必须缉拿相关贼人。 皇帝还给了武怀玉便宜行事的特权,相关案件人,可先斩后奏。 武怀玉现在手握兵符,三州兵马皆可直接调动,另外会庆夏三州各调两千人来灵州,皆由武怀玉节制。 只要灵府的兵不出境,那么都无需先上奏朝廷兵部取兵符调令了,任何本案相关人,武怀玉都可以先斩后奏直接处置。 这是巨大的权力。 也是极大的威慑。 当武怀玉他们接旨后,薛万彻有点怔怔失神,才上任不到三月,结果现在只能灰溜溜回京。 “灵州的事,就有劳武长史了。” “都督请安心回京休养,这里的事先交给我们吧。” 薛万彻被召回,没被直接免职,但回长安的灵州都督,那还叫什么都督。 都督府的录事参军、六曹参军等一众官吏,还有诸统军、别将、镇将、戍主、校尉等将校,一起奉旨,参见如今灵州都督府代主持事务的实际一把手。 曹轩等也感受到了极大的威胁。 薛万彻失落离开。 武怀玉也就直接与众人议事。 “曹参军,三天时间已经到了,结果如何?” 今天要是没个交待,他们都走不出衙门大堂。 衙堂之上,曹轩也是有备而来。 面对这拉年轻上司的问话,他不急不忙上前,拿出了一个本子,“回武长史,我等这几日全力调查,总算是寻到了逆贼们留下的痕迹,现在将掌握的证据呈交长史。” 诚如豆卢怀让所说,他们会推出替罪羊的。 武怀玉接过,仔细翻看了一会。 或许是他这次表现出来的凌厉,曹轩他们也没敢随便弄几只小猫小狗出来顶替,这上面是一份名单,有本地六大家族之一的彭家的公子,也有灵州土团里的校尉,还有都督府、刺史府里的几个参军事、府、史, 甚至还有灵州镇边、州边、府兵里的三个五品将领。 这名单牵连挺广,足有几十人,既有本地豪强大族,如彭家以及其它几家,也有都督府州县衙里的官吏,甚至还有军方的人,不仅是土团、城傍,还有府兵、州镇兵,甚至连他娘的一些蕃人胡部也参与其中。 曹轩站在那里,有几分得意,等着武怀玉的处置。 有曹太公在幕后筹划,他们这次并没有说联合起来对抗朝廷,也没随便推几人出来糊弄,反而是很认真的把两次刺杀之事都查的清清楚楚。 所有相关的人都毫不隐瞒的告诉了武怀玉。 现在就看他如何处置。 这里面牵涉到的人可不少。 曹太公这一招很厉害,既是明哲保身,又暗含以退为进,顺便也把一直不睦的彭家,这次也踢了出来。 灵州六大家族,也不是铁板一块,向来也经常明争暗斗,曹家和彭家就一直斗的比较激烈,两家都属于匈奴后裔,但当年曹家东迁河东,彭家则被迁去关中。 这次的刺杀,就是彭家的二公子幕后策划联络的,彭惟忠年纪与曹轩相仿,但不擅骑射却多谋略,这人还天生腿疾,人称彭瘸子。 彭瘸子是个胡姬所生庶子,因天生残疾,当时差点被其父亲扔马桶里溺死,从小谁也不爱,可偏偏这家伙命硬,甚至还很努力。 这家伙长大后曾经吃喝嫖赌样样俱全一度声名狼藉,后来却洗心革面开始参与家族事务经营, 这是个狠人,他兄长彭惟正跟曹轩一样高大帅气,正经灵州公子哥,彭惟忠残疾猥琐但心狠手辣,放荡不羁,偏偏这样个人,这些年居然也渐渐黑白通吃,朋友遍地,手眼通天。 彭着老太爷死后,彭家老头子则在外地为官,这灵州彭家,渐渐的由这彭惟忠真正掌权,他那光鲜的阿兄,反倒只成了个门面。尤其是彭家暗地里的那些私铸、走私、贸易、捕奴、放贷等事务,基本上都是彭惟忠控制着。 朝廷要禁私铸,彭惟忠很不满。 甚至朝廷要收复朔州,彭惟忠也不愿意,因为他跟朔方梁师都那边往来密切,走私频繁,他甚至认为朝廷要是收复朔方后,灵州现在这种特殊的局面将不复存在。 他希望灵州能够一直维持旧局面。 正是这家伙上次主动联络了梁师都那边,提供情报通风报信,接应梁师都的刺客行刺了武怀玉。 然后现在,更是直接亲自出手,联络了一批亲信,直接对灵州三头动手,可惜还是没成功。 他们的事情虽然做的比较隐秘,武怀玉的四大主事甚至都没能事先察觉,但事后曹太公亲自出马,很快就找出了些蛛丝马迹,这曹太公更是个狠人,主动的跟其余四家串连。 五家达成同盟,要把彭家卖了。 既是弃卒保车,更是除去一个对手。 本地五大豪强一起出手,效率比刑宪司朔方局还快,六大家族在灵州多年,其实谁又没往对方家安插些眼线暗桩。 “武长史,我们已经调查清楚,两次谋刺事件,皆由彭家所谋划,请武长史立即下令,将彭家反贼缉拿。” 堂上。 站在曹轩身旁的彭惟正根本没有料到,居然落到了自己头上。他跟曹轩关系可不错,虽说曹彭两家不睦,但两人却是好友,吃喝嫖赌,那是伙伴。 “曹轩,你莫血口喷人。” 彭惟正急了,他也确实不知道老二谋划的这些胆大包天的事,彭惟忠行事,根本不与这个大哥商议。 曹轩看着武怀玉,等他发话,嘴边带着几分得意。 你不是要结果要刺客要幕后主使吗,我现在全都给你,就看伱敢不敢抓人了。 武怀玉又看了眼这张名单。 名单很长。 不仅仅是彭家,本地中小豪强还有不少家,更牵连许多官员将校。 他好奇能玩出这手的人是谁,肯定不是眼前这个小公鸡一般的曹参军,这人就是个绣花枕头。 武怀玉哈哈大笑。 “曹参军刘参军你们果然办事迅速果捷,先前是本长史误信奸人谗言,错冤枉你们了, 实不相瞒,现在检举你们谋反做乱的,正是彭家人。” 彭惟正现在已经慌了神,面色惨白,他不停的说自己冤枉,甚至还跟曹轩当堂争吵,最后大打出手。 看着这几个家伙在那里拳来脚往,怀玉心情很畅快。 现在这个局面,正是他想要的。 分化他们,让他们先狗咬狗。 彭惟正终究双拳难敌四手,曹轩和妹夫刘贤带着其余几家的人,围殴彭惟正,平时称兄道弟,此时却都下起了死手,一会功夫彭惟正就被揍的跟条死狗一样躺那不动了。 “住手。” 怀玉不慌不忙的叫停他们。 “把此逆贼推出去斩了,” 怀玉又点了名单上那三个参与的五品武将,命一并推出去斩了。 “曹参军、刘参军、韩参军,”怀玉点名其余五家的公子哥,直接让他们带衙役去缉拿彭家等反贼。 “苏司马、牛统军,你们带盐州兵随几位参军前往缉拿反贼,并将他们家产清点抄没,把家小也都籍没入官。” 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的结束。 刺客要抓,但最关键的还是因私铸这些而起,现在自然不能放过机会。 曹太公他们也是狠人,知道这次斗不过武怀玉,所以也干脆把彭家等推出来做替罪羊,把私铸这些全都推到彭家他们头上。 但武怀玉也不是这么好说话的,他需要借此契机跟各家,还有本地这些官将们完整无误的清晰表达,销钱铸器,还有私铸恶钱这事,到此为止了。 不管以前这些有多赚钱,也不管以前是怎么达成的默契,但从今起,都结束了。 本来是跟各家好商好量,可现在不需要了。 当然,一切都是彭家这些反贼们的罪行,曹家等从没有参与过这些行为,这些事情以后也不会再追查清算。 前提是各家能就此收手,彻底退出这些销钱铸器、私铸钱币的勾当。 彭家他们的罪行,不仅谋刺朝廷官员,而且还有销钱铸器、私铸钱币这两项大罪。 “朝廷自武德四年铸开元通宝钱起,就颁布诏令,敢有盗铸者身死,家口配没。彭惟正彭惟忠等这些年来一直销钱铸器、盗铸私钱,并走私违禁,勾连伪梁,罪大恶极,如今因灵州都督府要打击追查盗铸走私等非法,便铤而走险,公然勾结伪梁,行刺朝廷官员,罪大恶极。” 武怀玉拿着曹刘五家交出的名单,也是他们交出的投名状,以皇帝授予的便宜行事特权,直接宣布了彭家的灭亡。 然后就是牵连此案中的那些大小文官员吏,以及参与其中的商贩等,全都连根拔起。 连那三个五品的将领,武怀玉也是命令苏烈将他们逮捕,就地正法。 第310章 曹太公 第310章 曹太公 “就这样放过曹刘五家了?” “都督府里那些官吏将校也不追究了?” 李德奖问怀玉,心里还有几分不愤,他们都知道,私铸走私那些事情,其实不只是彭家一家,而是整个灵州上下都有份。 怀玉笑了笑,“再追究下去,那灵州上下没有一个好人,我们要把人都杀光?或者说,最后连任城王李道宗也不放过?” 这事没法这样追究,要知道武怀玉和薛万彻、豆卢怀让他们,先前也是在私铸这里占了一份子的。 那都属于历史遗留问题,特殊情况下遗留的产物。 以前朝廷也不是不知道,只是顾不上,现在朝廷要管,武怀玉自然也就要代表朝廷禁止,有人不配合,那就要出手。 现在曹家等交出了彭家,也愿意收手,那么这个事情就这么了结,也是各方都愿意看到的结果。 对朝廷来说,朝廷的政策、意图能够执行,朝廷的权威能够保证,已经很好了。而对曹刘等豪强们来说,推出彭家替罪他们能够脱身,也很满足了,至于说退出私铸这块,虽会损失很多利益,但他们也不敢跟朝廷真的对着干。 要怪就怪彭惟忠这死瘸子,胆大包天,一而再的作死行刺,这让朝廷手里有了足够的把柄致他们于死地。 他们也不想鱼死网破,也没有那个实力。 “他们就真甘愿放弃私铸?” “最起码他们现在已经表示退出,至于说以后会不会有人还暗里私铸,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现在他们达成了协议,他们退出以后不再继续搞私铸,而朝廷则不再追究他们以前私铸行为。 有人要破坏协议,那么到时就新账旧账一起算。 这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啊。 武怀玉好声好气要跟他们协商停止私铸产业的事情,劝他们转去开矿,还能给他们争取政策上的优惠,诸如减免些矿课,甚至让他们可以官私合铸铜钱等,可惜这些人不见棺材不掉泪,没有一个愿意轻易放弃手中利益的。 现在好了,朝廷决定在灵州设立一个灵州钱监,在这边设铸钱炉,开炉铸钱。允许百姓开采矿产,自备物料烹炼,十分为率,官收二分,其余八分许坑户自便货卖。 朝廷征收两成实物课税,其余的并不实行官买。 这个课税,其实不低,因为在此前,对于矿产,朝廷对有需要的一般是实行官营采炼,对于民间百姓开采,一般是不管的,随你采随你卖,自然也就没有税一说。 当然一般实际情况,朝廷或地方在有需要的情况下,会向矿山实行官买,你开采铜矿,朝廷需要铜,就要求伱把采的铜以官价卖给朝廷,一般这官价自然是低于市价的,所以也变相的是矿税。 这时代,能开矿的其实都是地方豪强势力,且往往要跟地方官府关系好,有一定的利益输送,否则这矿是很难开的。 这次政策还有个变化,就是不再提让灵州私人铸钱了,你手里就算有了铜,也不许你铸钱,并限制铜器的铸造,取得许可后才可铸造一定量的铜器销售。 现在朝廷直接设钱监,在灵州设铸钱炉铸钱。 薛万彻当天就起程回长安,他其实是想在灵州多呆些天,可专旨的官员直接了当的告诉他,皇帝希望他能够接旨之后立即启程回京。 武怀玉他们到城外相送,薛万彻身上还有伤,只能坐马车回京,好在这伤也不算重,只是等不到怀玉给他拆线了。 武怀玉送了他一些丹药,薛万彻则把原本李道宗给他的两口铜海,送给怀玉了,他觉得自己没机会再回灵州了。 “等都督伤好,再回来。” 薛万彻瞧着跟着来送行的曹轩等人,“武长史当心那些人,没有一个好东西,”他现在真是恨不得拔刀将那些狗奴全砍了,好不容易能得皇帝信任,由陇州刺史升为灵州都督,结果还没做百日,就带着身伤回京。 到时估计满长安都要笑话他,当个灵州都督,当的卵蛋都差点不保。 现在这已经成了薛万彻人生奇耻第二辱,第一辱是当年他跟罗艺、李神通会战刘黑闼,唐军以多战少,反被大败,他和兄长万均甚至战场被俘,还被削成了光头。 如今更惨,堂堂都督,被划破卵袋。 “那个彭惟忠我真恨不能手刃之。” 薛万彻很想亲手砍了彭惟忠,但现在他已经只有都督之名,没有都督之权了,灵州这边的事务,他没权插手。 带着几分遗憾和羞愤,薛万彻没接受曹轩等官将们赠送的礼物盘缠等,也没跟他们打招呼,坐上马车便走了。 坐在马车里,薛万彻静下心来,也不由感叹武怀玉是真本事,事发后他想调兵抓人砍人,可武怀玉呢,只是轻微出手,三言两语,就能让曹刘几家,把彭家交出来,甚至还牵连了三个五品将领。 现在彭惟正和那三个五品将领的脑袋,都装在盒子里,随他一起送去长安。 灵州免不了鸡飞狗跳。 甚至彭惟忠也想鱼死网破,可惜这次曹刘五大家同时联手出卖,而武怀玉也调来了盐州苏烈牛见武他们两千兵,甚至从庆州、会州和夏州三都督府调的一些兵也在路上。 城中彭家豪宅升起滚滚浓烟。 城门突然封锁,彭惟忠闻讯已经逃不出去,这个瘸子想要一把火把彭家烧了,但官兵很快就包围并闯入,很快火浇灭,彭瘸子也没死成。 灵州城里,到处都在抓人。 那三个五品将军是在都督府宣旨后,当堂拿下并处死的,还有彭惟正。 其余名单上的那些人,不论官大官小,还是没有官职的,这次都逃不掉。 灵州青龙寺。 寺中青龙塔的七层塔顶,曹太公跟其余四个老头子站在这里看着城中彭家上空的浓烟,一个个默不作声。 这些七老八十的老家伙,有些已经是历经西魏北周隋唐四朝的老家伙了,做为本地几大家族的老当家,他们都曾是跺一跺脚,灵州回乐城都要抖三抖的人物。 “彭家就这么完了?” “完了。” 彭家是灵州六大家族中排第四的,彭家老爷子死后,彭家确实一日不如一日了,虽然彭惟正的父亲彭御勋在江南做刺史,也有个县公之爵,可他父亲死后,他家居然落到由个庶出残疾的瘸子手里。 彭瘸子行事极端,为了狠厉,做事出格,早不被其它几家喜欢,如今他们终于不用忍受这个瘸子了。 他们一起把这瘸子卖了。 彭御勋虽在江南,但很快就会被锁拿进京,甚至直接在半路被驿卒缢死。 百年大族彭家,就这样完了。 犯下谋反叛乱这样的大罪,那是再也翻不了身的,如果仅是盗铸,还有一线生机。 不免有几分兔死狐悲。 “那个武怀玉还真是狠啊。” “只能怪彭瘸子行事极端,把我们全连累了。”曹太公虽如此说,可心里也不得不服那年轻人,武怀玉手段很了得,就算没彭瘸子行刺,他们估计最后也得向武怀玉低头的。 “武怀玉不会说话不算话吧?” “他会不会转头又对我们下手?我听说原庆夏三府的兵正往灵州来,足有六千精兵。” 六大家族向来豪横,除了他们是本地百年大族,占了许多田地拥有大量奴仆佃户,掌握本地工商外,还有一个重要本钱,就是他们手里的土团。 灵州名义上有六千团结兵,实际上就是六大家族每家控制了两营一千土兵,加上四千城傍蕃兵,也基本上是以他们马首是瞻的。 这一万人马,虽说都是民兵,但也是兵。 以前他们统领的这些土兵,当然也为朝廷抵御梁师都、突厥进攻,立下过功勋,但这么一支力量,确实也支撑着他们在灵州超然的地位。 眼见着两千盐州兵已经进驻,还有六千兵在路上,要说不慌那也是不可能的。 谁都清楚,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就只能任人宰割了。 曹太公拄着拐杖沉默不语。 站在这六层的高塔上,整个灵州回乐城尽收眼底。 灵州已经封锁城门,全城戒严,武怀玉带来的盐州兵正在全城搜捕,彭家等那名单上的人,一家家被抄家拿人。 有反抗者,就地格杀。 大白天,灵州城里绝大多数百姓,都已经闭门老实呆在家里,这个时候上街乱闯,被砍了也白砍。 盐州来的轻骑,在空旷无人的街道上巡逻,杀气凛然。 这灵州城,真正变了天了。 曾经,隋朝变成了唐朝,可武德朝九年时间,灵州其实变化不大,不管谁来当总管或是都督又或刺史,这里仍是他们的主场。 良久, 曹太公一声长叹,很认真的对其它几个老伙计道,“咱们都是黄土埋到脖子上的人了,世事经历这么久,老了就要服。 千万别再生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更不要在这个时候跟土团有任何联系, 咱们就静静的看着,等着,什么也不要做。” 刘家太公忍不住问,“可如果姓武的真要下手,咱们就这样坐以待毙?” “真要下手,我们就能如何?”曹太公叹气,“眼下是贞观朝了,不是从前了。” “我相信武怀玉不会那样干的,咱们已经妥协投降了,你没理由赶尽杀绝,武怀义不是薛万彻,要是薛万彻那狗奴,还真有可能。” 几个老头子看着肃杀的灵州城,看着那些他们不熟悉的盐州兵马,总觉得心慌慌,这种难以掌控的感觉,实在太糟糕了。 “咱们是不是一起去拜访下武怀玉,跟他好好谈谈,或是送他些钱财田地美人,我听说这姓武的贪财好色。” “不急,等这阵子过了再说。” 第311章 你是个懦夫 第311章 你是个懦夫 今日天气晴好。 李清早起,对着镜中,看着镜中的自己。 向来不喜涂脂抹粉描红的她,却让人买来许多化妆品,镙黛铅粉胭脂手药花子香泽等。 司琴为她梳理着头发。 “你说我要化个什么样的妆容?” “三娘平素的样子就挺好看的。” “你说我贴个什么花子好看?” “插什么花好看?” 李清自顾自的说道。 司琴为她梳好头发,又为她擦脸,然后敷上素粉打底,再取出胭脂在掌中调匀了往脸上涂。 “我今天的皮肤是不是有点干燥,要不先涂点面脂?”李清盯着镜中自己。 “三娘皮肤很水润的,用不着再涂面脂了。” “胭脂不要涂太多了吧,是不是少涂点更自然?” 司琴看着平时也只是轻描淡抹的三娘子,今天对妆容的格外在意,不由的轻叹,真是女为悦已者容。 涂好胭脂,接着又用镙黛画眉。 “画个细长点的吊梢柳叶眉吧,”李清突然道。 “三娘子你这眉毛就很好看,轻描一下就很好了。” “樊大娘子就是柳叶吊梢眉,斜插入鬓很英武的。” “她是她,三娘是三娘,又何必跟她一样呢。”司琴劝说。 这个妆足化了半个时辰,最后李清看着镜中的自己,甚至都觉得有些陌生了。 “武郎怎么还没来?” 坐在镜中等了许久。 樊家姐妹提着食盒进来,带来了精致的点心。 可她等的人却没来。 “武郎呢?” 樊五娘姐妹看到今天不一样的李三娘,微微惊讶,听到这句称呼的时候,也只能无奈告诉她:“阿郎有重要的公务,去了灵武城,让我们带话给三娘子,说实在抱歉, 阿郎还说最近灵州不太平,让李兵曹来送三娘回长安,阿郎说他可能一时无法回来相送了。” “阿郎还说,他永远把你当成姐姐。” 这般无情的话,让李三娘怔怔出神。 她起身,“三娘去哪?” “去灵武!” 樊五娘挡住她,“姑娘,你是名门大家千金,多少公卿子弟都想追求,可我家阿郎已娶妻,姑娘何必这般呢?” “让开。” “姑娘,你就算去了灵武,阿郎也不会见你的,还有,长安永康公已经派人来了灵州,此刻正跟李二郎在一起,一会就来接你回去了。” “我们阿郎说的很清楚,他对你没有半分其它意思,一直把你当姐。” “我要听他当面跟我说。”李清不死心。 五娘无奈的道,“好吧,此刻阿郎也还在跟李二郎那,跟你堂兄元慎他们谈事,还没出城,我带你去。” 灵州衙门。 李三娘堂兄李元慎从长安来,奉李靖之令,要把李三娘带回长安,不管她愿不愿意,绑也要绑回去。 武怀玉在跟他们道歉。 不管这事因何而起,但如今这局面,对老师李靖,对整个李氏家族来说,都闹的很不好看。 现在这都成了长安城的一桩绯闻趣谈,很多人都笑李家。 当年李靖跟张出尘红拂夜奔,如今李三娘又跑灵州,想要千里奔夫,偏偏还被拒绝。 这个事情,大家于是就都笑话李家。要是武怀玉没拒绝,那肯定就都要遣责武怀玉,可现在嘛,虽也有些人认为武怀玉有不可推卸责任,但更多还是说李三娘缺少家教。 说李脩行也是堂堂会州都督,教女无方,也有说李三娘打小被张出尘抚养长大,如今这般,那也是张出尘教坏的。 李元慎从长安来,到现在都还觉得羞的慌。 面对武怀玉的道歉,他也没脸多说什么,人家还是被牵连呢,毕竟族叔李德奖跟他说的明明白白,这事真不能怪人家武怀玉,人家严辞拒绝,没有半点暧昧不清之意,纯就是三娘不知道怎么回事,非一厢情愿纠缠。 “很抱歉这事让武长史困扰了,武长史年轻英俊潇洒有才华,我妹妹也是年轻不懂事,爱慕才华却不想二郎早有良配,这事是我们不对,我今日就带三娘回去,” “这事你们也不要责怪三娘,年轻一时冲动也很正常,说清楚就好了。” 李元慎说他会先带李三娘去会州,三娘父亲脩行在那做都督,顺路让李脩行好好劝一下她,等她平静些,再回长安城。 “我叔祖没有半分怪武长史之意,说这都是我们家的事。” 李靖想怪也怪不上,李德奖信里都说的明白呢。 正说着。 李三娘来了。 她进来也没理会从长安赶来的堂兄元慎,直接来到怀玉面前,“我只想问你一句,你真那么绝情吗?” “姐,” “你别叫我姐。” “师姐。” “也别叫我师姐。” “三娘,”武怀玉很认真的叉手,“我很抱歉,给你带来这么大的困扰,但我早有妻子,虽然我与三娘认识更早,但从没有过半点非份之想,” “我说过我不在意你有妻子,也不在乎名份,我只想与你能在一起,哪怕只是偶尔在一起。” 李元慎听着这大胆无礼的话,脸都气红了。 李德奖也是直接低了头,这种话如果是平康坊三曲里的女伎们说的,那很正常,可李三娘如何能说这种话。 “对不起,这不可能。”武怀玉无情拒绝。 “你是个懦夫!”李三娘红了眼睛,“我都能不在乎,你为什么还害怕?” “三娘,你错了,感情最重要的是两情相悦,我对三娘并没有半点喜欢,我又为何要接受三娘的感情呢?这不是懦弱害怕,还请三娘莫要自误。” “每个人都有追求自己爱情的权力,但不能勉强别人。” 一句句无情的话如刀子扎心。 李三娘终究没忍住,眼泪哗哗的往下掉,她忍住没哭出声,扭头往外走。 “我现在就走,绝不再纠缠于你。” 李元慎赶紧追出去。 李德奖看着怀玉,很抱歉。 “德奖兄赶紧去吧,好好照看,可千万别一时想不开做什么傻事。回长安,替我跟老师和夫人说声对不起。” “好,我先走了。” 人都走了。 樊五娘看着他,“三娘都不求名份了,阿郎居然还能忍心拒绝。” 武怀玉看了她一眼,“我怎么能做对不起玄符的事情呢。” “阿郎,我感觉三娘其实也挺可怜的,这些天跟她天天在一起,我发现她是真喜欢上你。” “喜欢又如何,感情是两个人的事,只一个人喜欢,那叫单相思。” 樊五娘却觉得武怀玉还是顾忌李家身份,原来身份高,有时也不全是好事,如果李三娘不是永康公府的嫡女,只是个庶女,或许李家也不会那么在意,也可能会愿意让她给武怀玉做妾。 可她是嫡女,注定不可能。 怀玉搓了搓脸,这事也终于结束了。 说实话,这事闹的他里外不是人,很难受,现在终于结束了,也让他一身轻松。 “我一会去灵武了,你和十一娘就留在这里,这几天尽量不要出门,” “不是已经拿下那些谋逆之人了吗?” 怀玉笑笑。 彭家为首的那批人确实被连根拔起了,但他们不过是被抛弃的替罪羊。 虽与曹刘等地头蛇再次达成协议,但肯定还会有些动荡,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还不少, 最关键的还是要对灵州的军队进行一轮大调整。 从内地调来的边镇兵,这次要直接换防,尤其是将校军官,他已经上书兵部,让兵部调走这些人。 到时从内地重新调一批府兵过来戍守当值。 而灵州的这一万的团结土兵、城傍蕃兵,这次也是要好好整顿的。 先武后文再地方。 把枪杆子牢牢的控制好之后,接下来再整顿衙门地方,也就轻松的多,地头蛇们也就再无反抗能力。 灵州的藩镇化进程,要就此打断,彻底给他整顿一番。 会庆夏几都督府的六千兵正陆续前来。 武怀玉已经得到皇帝授权,将成为这些兵的指挥者,加上盐州的兵,到时武怀玉手底下会超过一万人马。 朝廷给怀玉一个灵武道总管的头衔,集结这些兵对朔方发动夏季攻势,但其实醉翁之意不在酒。 这一万兵马,真正的用处是稳定灵州的。 要以这一万兵为底气,把灵州好好的整顿一番。 长安天子都已经为灵州的情况十分震怒,李道宗都又被拉出来斥责,不仅被免了光禄卿的职,甚至李道宗在灵州的所有田地,都要交公,包括他在灵州那些灰产,这次也得吐出来。 本来上次调他回来,他那些产业,跟怀玉也算达成协议,吐出一些后都保留下来了,皇帝也是默许的。 可现在皇帝怒了,李道宗也只得自己全吐出来,否则深究下去,可就不只是回家反省这么简单。 李世民是个很厉害的马上天子,很懂得什么叫借势顺势而为,现在灵州武怀玉给他提供了很好的势头,借着这股势头就能做许多之前做不了,不能做的事。 皇帝相信武怀玉的能力,但也特意给他这一万兵做后盾。 敢有不服的,那就直接干翻。 在这风头上,谁不服就干谁。 灵武县城,那是彭家大本营,武怀玉要亲自过去,彻底肃清余毒。 第312章 危险的人 第312章 危险的人 灵武,古称灵洲。 据说最早的时候,灵武本叫灵洲,原是黄河中一个很大的沙洲,随水高下,永不淹没,很有几分神奇,于是称为灵洲。 水中可居曰洲。 最早在汉惠帝时置灵洲,距今八百余年。 后魏太武平赫连昌置薄骨律镇河渚上,原是赫连果园地,明帝立灵州,初治河北,后徙治于果园筑城。 不过隋时起,灵州州城治于其隔河相对的东南回乐城。 此时的灵武城,大约在后世的永宁西南,后世的银川,在此时灵武北面,为怀远镇军城。 眼下的回乐城,其实才是后世的灵武。 两城隔着黄河,相距不算远。 黄河北岸,贺兰山下, 定远、怀远、安静、灵武、丰安诸城沿岸设立。 灵武是灵州仅次于安乐的大县坚城,是北岸第一大城,既是经济重镇也是军事重镇,与回乐堪称灵州双子。 彭家在这里经营日久,根深蒂固。 灵武标志性的玄武观中。 武怀玉提审瘸子彭惟忠,他并没有死在灵州,而是被朔方局控制,一直秘密关押着。 怀玉从灵州将他带回灵武。 真武大殿里,武怀玉看着这个瘸子,还真是几分意外。 首先他长的很丑,个还矮,顶多一米二,还是个大头,然后脖子短手也短脚也短,右腿还是天生萎缩。 这么一个侏儒丑瘸子,却曾经一直在灵州这块呼风唤雨,这家伙人丑朋友却多,几乎是灵州的及时雨宋公明哥哥,跟谁都能交朋友。 甚至有仗义疏财之美名。 平时也喜欢帮助孤儿寡母什么的,只要有人找上门求助,他绝对帮忙,不管是不是邀买人心,但在灵州确实名头挺响挺好。 不管是刺史还是参军又或是统军、校尉,还是胥吏、贩夫走卒,都能成为他的座上宾。 他跟突厥人、跟梁师都那边,也都非常熟,朋友很多。 但这家伙又是灵州有名的奴隶贩子,他手底下有数支很有名的凶悍的捕奴队,同时他还是灵州最大的几个斗奴场的所有人,许多斗奴都是他名下的。 销钱铸器、铸私钱、铸银币这块,他名下的场子产业也最大,他还经营金银铺,并兼营放贷业务。 这家伙甚至还一直暗里地跟突厥、伪梁走私军器、铁料等,反正表面上这是个人畜无害,乐善好施的仁慈好人,但实际上这是个江湖大佬。 人脉广阔,手下众多,生意遍地。 彭家嫡长子彭惟正长的英俊高大,其实真就是个摆在明处的草包,彭家自老太公死后,基本上都是他在当家了。 谁能想到,这样一个狠人,其实跟当今天子同年同月所生,才二十八岁。 就算此时被链锁加身,也依然很淡定的坐在那里。 武怀玉坐到面前。 “喝水吗?” “要是能有酒最好,再来只烧鹅,或是弄点烤羊肉就更好了,这些天没吃好,每天就一个冷蒸饼,有时还是馊的,”彭惟忠道。 “来人,拿壶酒来,再弄些烤羊肉来。” 彭惟忠看着武怀玉,“这是要送我上路了?” “呵呵,” “我猜还不到时候,否则也用不着把我关这么多天,又把我从回乐押到灵武来,”他很淡定,甚至说生死已看淡,“武长史是要我做什么?我猜猜,这是灵武城,我们彭家根在这,我彭惟忠底子也在这, 武长史是要我配合清洗这里?” “可我为何要配合,反正也难逃一死,不是么。” 武怀玉笑笑。 “留着你,自然是有用的,其实你配不配合,彭家都完了,你们的势力都会被连根拔起。” “我留着你,是因为我这几天看了你的一些信息,发现你挺了得的,一个生下来就残疾,耶不疼娘不爱的侏儒残废,据说小时候天天在地上爬,甚至喝母狗奶活下来的人,硬是能成为灵州呼风唤雨的人物,我很佩服,也有些好奇。” 侏儒伸手挠了挠头,锁链哗啦啦响。 “说起那母狗,我挺想念的,虽然别人经常骂我狗娘养的,但其实我并没有什么那母狗的记忆, 我生下来本来被抛弃的,我耶本来要溺死我在马桶里,后来可能是不想脏手,又把我扔一边了,没有人管我,我娘也没给我喂一口奶, 估计他们都等着我自己饿死冻死然后埋了。 后来听说,家里有只下了崽的母狗可怜我,把我叼回了狗窝,跟它的狗崽子一起奶,我居然活了下来。” 他陷入回忆之中。 据说他在狗窝里呆了七天,没死,还活的挺好的,后来他祖父可能是看不下去,便让人把他抱回去,交给了一个仆人养,还给了一头乳羊,从此吃羊奶长大的。 “我有个狗娘,还有个羊娘,一个曾经跟着我阿公上过战场的残疾老仆是我的养父。” “彭惟正是彭家的宝,我却什么也不是,是彭家上下都不愿提起人人嫌恶的孽种废物。” “我从小被骂狗娘养的,甚至经常被彭惟正嫌弃打骂,那个时候我就发誓,一定要出人头地,” “彭惟正很蠢,虽然长的很好看,但他脑子读不进书,多少先生都教不好,一篇简单的启蒙文,他读了几个月都没学会,但我只听了一遍就能记下,” 彭惟忠的二十八年,简直能称的上是一部豪门弃子的奋斗史,他用了二十年时间,成功的成了彭家最有本事的那个人,接下来的八年,更成为灵州能让六大豪门都畏惧的对象。 “曹家那老不死的一直忌惮我,这次居然联合其它四家老不死的,五家一起搞我,真他娘的卑鄙,之前这老不死的甚至还向我低头送礼,老子真以为他老了懦弱了,没想到这老不死的还有这本事,小瞧他了。” 酒送来,武怀玉给他倒了一杯。 “你今天栽了,不是因为老曹搞你,而是因为朝廷,因为我要拿你。” “对。”彭惟忠接过酒,大口猛喝。 “哇,这酒居然是武长史家的柿子烧,够烈、过瘾,”这家伙一口把一大杯二锅头喝下,居然还直呼过瘾。 “我挺欣赏你的,你挺顽强的,你这样的人一刀砍了,还真有些可惜了,如果你不想死,我倒可以留你。” 彭惟忠把空了的酒杯举过来,示意再来一杯。 怀玉给他倒满,他又是一口干,“过瘾。” “再来一杯。” 三杯过后,彭惟忠不再要酒,而是开始啃起烤羊肉来,这家伙吃东西很凶,似一只恶狗一样。 “代价呢,你要我做什么?” “我挺看中你的本事,” “好,我答应你。” 他一边吃一边道,似乎十分随意,根本不用认真思考。 “你什么也不清楚就答应?” “我还不想死,有机会活,任何条件我都能答应,反正这世上也没什么值得我留恋牵挂的, 当然,我也还有个小要求。” “说来听听。” “就是养我的那个彭家老仆,虽然早死了,但他有个傻儿子,老仆死前我曾答应过他,会替他照顾好他这个傻儿子的,我希望你们能替我关照一下他,那也算是我阿兄了,虽然从小就傻,但小时我被别人欺负的时候,他却总会帮我,哪怕被揍的鼻青脸肿,可下一步依然还是不顾一切帮我,他一直把我当亲弟弟,” “这个世上,若说我还有牵挂,唯一就是他了。” 彭家亡了,这个傻子也没有人能照顾了。 “这没问题。” “那就没其它的了,”彭惟忠继续吃肉,大口的吃,那么小的个子,抱着条大烤羊腿猛啃。 怀玉坐在那里看他吃。 这长相,这吃相,这要是放后世,在网络上都能成为一个大网红。 这家伙把一条羊腿啃光,扔掉骨头,拍了拍肚皮,满足的打了个饱嗝。 “说吧,要我做什么,我都配合。” “彭家早就该亡了,亡在我的手里,也算是他们的报应了。” 这家伙一点没为彭家伤心,反而很兴奋。 “彭家就没有半个你牵挂关心的人吗?” “没一个好东西,”彭惟忠冷笑,彭家留给他的只有无尽的冷嘲热讽,甚至是打骂侮辱。 哪怕这几年他执掌彭家,彭家人都靠着他享受,却也没有一个人真正感激过他,甚至是正眼看他一眼。 跟彭惟忠聊天,会让人压抑。 因为他不仅长的丑陋,而且浑身都散发着负能量,这就是一个一直压抑着的人,他打小就已经形成了充满负能量的人生观。 这并不能怪他。 世界以痛吻他,他自然不会报之以歌。 这家伙能混起来,靠的也不是社会的怜悯,而是他的聪明大头,还有铁石心肠、心狠手辣。 这家伙的脑子无比聪明,这是一个智商超群的人,如果他有彭惟正那样的皮囊和地位,那这家伙绝对早混得一个公侯爵位甚至刺史之职了。 怀玉看中他的经历和才能,计划拉他进六扇门,本以为需要一番口舌,谁知道这家伙这么配合。 既然如此,那就看他表现。 武怀玉给他的第一个任务,就是要他把彭家连根拔起,甚至他得把他的所有关系网络都交出来,还要对以前后些伙伴盟友下手,做为投名状。 彭惟忠居然没有半点犹豫,大笑着答应了。 这让武怀玉觉得这家伙有点危险。 这样的人,难道真仅是为了活着? “这世界很操蛋,可我却不厌倦,更不服气,我要操翻这操蛋的世界,这世界越容不下我,我越要活着恶心它。”这家伙有些神经质般的癫狂。 走出玄武观,都不能听到后面那癫狂的大笑。 “那家伙是个疯子,二郎信他?”陈盛和赵信一左一右跟在身后,两人都对那家伙有点说不来的厌恶感,那家伙给人感觉既像疯狗又像毒蛇,看一眼都觉浑身不舒服。 “多安排些人,明暗都盯紧些,” “这家伙用好了,是把好刀,我们朔方局现在正需要这样的人!” 第313章 夜宴 第313章 夜宴 彭惟忠死了。 瘸子还活着, 他改姓更名,以另一个身份活着。 现在,他叫宋江,六扇门朔方局掌固,代号鬼夜叉。 掌固本只是中央省部衙门里管仓库掌档案的小吏,流外七等。 玄武观中,武怀玉将一件窄袖修身的绛褠衣和黑介帻交给给,同时将一面有鹰犬图案的掌固腰牌给他。 此时起,他就正式成为六扇门一员,是天子爪牙了。 这一套小吏袍服还有那一面腰牌,是瘸子毫不留情的对彭家一网打尽换来的,彭家上下百余口,几千奴仆,千顷良田,加上无数的钱财,全都被抄没。彭家成年男丁直接被就地处死,其余家口皆籍没为奴。 彭家只剩下了两个人, 一个是瘸子,还有一个是傻子,那老仆留下的傻儿子。 能成为灵州第四大豪强,彭家积攒下的家业不小,可惜如今全都化为乌有。 瘸子不仅把彭家卖了,甚至还请求要亲自行刑,彭家那被正法的三十余丁,皆是被瘸子亲自斩首。 这瘸子是个疯子。 赵信和陈盛都建议把瘸子杀了,以绝后患,不过武怀玉还是留下了他,并授他为掌固。 虽仅是一个流外七等的掌固,但他直隶武怀玉这个员外郎,不归四大主事管辖,也不受其它亭长们管束,直接听命怀玉。 隐隐的第五主事。 瘸子这种人确实很疯狂,但这种疯狂又无情的人,有时也正是最锋利的剑,刑宪司本就特殊,武怀玉人在边疆,也需要这么一个狠人。 脏活总得有人干。 况且瘸子在朔方本就有张很强的关系网,这是瘸子苦心经营多年的网络,不仅在灵州遍布,而且在伪梁在河套,甚至在突厥阴山下汗庭都有关系人脉。 瘸子是把锋利的刀子,但更像是把无柄的双刃剑,一不小心就容易割到自己。 “长史若要对其它几家动手,我能够拿出他们许多罪证来。”瘸子换上绛褠衣,戴上黑介帻后显得有点滑稽,虽然这衣帽已经是量身定做,却仍显得极不协调。 头太大,身子太小,手脚太短。 怀玉只是摆摆手。 “不急。” 武怀玉当天回了灵州回乐城,曹太公派曹轩给怀玉送请帖,曹家老爷子想宴请武怀玉。 “不会是鸿门宴吧?” 曹轩不学无术,居然不懂鸿门宴这个典故,搞的武怀玉都有些无语,连平时不怎么爱读书的武怀亮武怀运哥俩都被逗笑了,武怀亮还充满优越感的跟他讲了这个故事。 “就是一场酒宴,之前多有误会,想要当面赔罪,绝无敢有半点不敬之意。” 之前一直挺骄傲的曹轩,如今在这位年轻的长史面前,已经很恭敬了,彭家顷刻间灰飞烟灭,对他们这些年轻一代的公子哥们的冲击是最大的。 以前总以为天高皇帝远,就算朝廷派来的总管、都督、刺史,他们也不太放在眼里,但现在他们才知道畏惧。 “还邀请了谁?” “这次还有刘家等本地家族一起做陪,也还邀请了豆卢司马、苏司马、韦长史、温兵曹、杜参军等等。” 战争已经结束。 彭家倒下了,曹刘等举旗投降,这场酒宴也是希望能够与武怀玉达成一个正式的协议。 他们都希望战争就此为止,不再深究下去。 “好,本长史准时赴宴。” 瘸子坐在武怀玉的堂后,待人走后,他走出来,“当心有诈,曹家的老不死不简单,我以前以为他老糊涂了胆子小了,结果却被他阴了。” “我答应准时赴宴,可没说我单独前往。” 黄昏时分。 原、庆、夏三都督府的六千精兵,几乎同时抵达灵州城外。 夏州都督府带兵前来的是都督府司马刘兰成,曾在陇右战场共事过的老流氓,还是个很有文化的老流氓,最擅长的就是带敢死队突袭别人大营,明明是个书生,熟读经史,郡书佐出身,可偏偏喜欢扛把大拍刀砍人。 对这家伙的印象,武怀玉是觉得他挺阴,有点狡诈,所以之前共事也没太过亲近,不过这家伙对武怀玉倒向来是主动亲近,大家表面关系很不错。 庆州都督段纶派来的领兵将领是丘行恭。 这家伙以残酷闻名。 “有多残酷?” “他经常吃人心肝。” “真假?” “那还能有假,这家伙是员悍将,打仗非常勇猛凶悍,但也为人残酷,他不仅喜欢将敌人一刀腰斩,还喜欢挖出心肝煎着吃,且每次大战后,都要直接在战场上煎心肝吃。” “而且他不仅对敌人如此残酷,对同僚部属也很严酷,动不动就拿皮鞭抽人,抽的皮开肉绽。” “没人管?” “有人管,他也经常因此被责罚,但往往是一两月又恢复原职了。” “这人什么来头?” 连武怀玉都有些惊讶了。 “丘家是代北大姓。” 一听这个,怀玉有点明白,所谓代北大姓,一般都是指北魏时汉化的那些鲜卑名门,比如长孙、宇文等都属于代北大姓。 丘行恭本姓丘敦,北魏献文帝七分国人,以次弟豆真忻为丘敦氏,孝文帝时改为丘姓。 丘家是将门世家,丘行恭的爷爷是西魏镇东将军丘寿。 当然,真正能让丘行恭这么跋扈的主要原因,是他爹丘和曾是隋末时割据交趾,后来派高士廉入朝请求归附,李靖平岭南后,丘和入朝,授上柱国、交州总管,迁特进、封谭国公,加左武侯大将军。 之后因其年老,让他回老家稷州当刺史。 身份很特殊。 但丘行恭能如此还不止因此,因为隋末大乱时,丘和在交趾,但他两儿子在关中,他跟兄长丘行则在岐州一带招聚一万多人马,据守郿县,后来兄弟俩带兵加入平阳公主的人马,一起迎李渊入关。 凭此功,兄弟俩一个封郿城县公、柱国、左骁卫将军,一个封柱国,秦王府左一骠骑。 丘行恭一直都是在李世民麾下征战,可以说是李世民的铁杆心腹元从,要不是因为太残酷,其实他官职应当更高,而不是本来做到左卫将军,结果现在又成了庆州都督府司马。 会州都督府派来的是都督府兵曹参军李元愢,他是李三娘的兄长,李脩行的儿子。 这三个领援兵来的,除了李元愢年轻点,丘行恭和刘兰成那都不是简单的,一个是有文化的老流氓,最喜欢带敢死队突袭敌营,一个将门世家,天生勇悍,结果残暴无比,每次打仗就是他的烧烤大会,咱烤人心肝腰子。 跟别人打仗,输了最多就是个死,但跟他打仗,输了极可能成为他的烧烤食材。 这家伙不仅对敌人狠,对属下也苛刻,动不动抽鞭子,跟隋朝的幽州刺史燕荣有的一拼,而且丘行恭不仅打手下,他连上司都敢揍,据说,尉迟恭刚投降李世民那会,丘行恭就跟他干过仗。 后来尉迟恭后来居上,反成他上司,丘行恭仍然继续跟他干仗,不服就干,而且难得的是,尉迟恭这等猛将,单纯斗殴,居然并不能压制他。 这样两个人领兵前来,虽有皇帝给他的兵符旨意,只怕也不好管束。 带人出城迎接三支兵马到来。 现在起,这三支兵马六千人,就接受武怀玉的调遣,属于灵武道行营兵马,武怀玉是行营总管,豆卢怀让是行营长史,苏烈是行营司马,刘兰成和丘行恭则为左右厢总管,牛见武是行营先锋。 三营兵马,分驻灵州西北南三面,盐州兵一部则驻于灵州东。 一行人在城门口碰面。 刘兰成对武怀玉倒挺客气,而丘行恭则是一脸跋扈,居然骑在马上不下来,居高临下的打招呼。 武怀玉已经知晓了这家伙的底细,也没空理会。 “你们来的早不如来的巧,正好今晚本地豪强曹家等摆宴,你们正好一同前往。” 丘行恭不客气的道,“曹家算什么东西,本将军为何要赏他脸面?” 跟在武怀玉身后的曹轩脸色紫胀,但也许是也听闻过这家伙的名声,敢怒不敢言。 “丘将军连本总管的面子也不给么?”怀玉笑问。 丘行恭坐在马上,居高临下的打量着武怀玉,好一会才道,“武总管的面子自然要给,就看总管面上,去坐坐吧。” 怀玉让人给在城外驻扎的这六千兵,送去肉蔬等犒赏,然后便一起入城了。 一行人前往曹家赴宴。 武怀玉还调了自己的卫队,整整二百人,然后豆卢怀让也带了二百人,苏烈带了一百人,牛见武带了一百人。 丘行恭刘兰成李元愢三将也各带了百人。 最后结果就是武怀玉带着上百名文官武将,以及一千多名亲兵卫队去曹家赴宴。 曹家远远看着那么多披甲执矛的精锐之兵过来,吓的还以为是来抄家的。 连曹太公听了都很不淡定,等武怀玉他们骑马抵达,才知道是虚惊一场,但也着实吓的不轻。 曹太公都赶紧要了根参须含着补气。 这老心脏吃不消这一惊一吓的。 虽然武怀玉满脸堆笑,还带了礼物,可曹太公却对这年轻长史越发忌惮,这上千甲士说是随从护卫,可把曹家包围的水泄不通,甚至直接前庭、廊院都到处站着, 武怀玉一句话,那曹家就没了。 这种剑出鞘抵在背心的感觉,真是让人手脚无力。 曹轩回后院更换衣服,本来换好的新衣已经汗湿。 “去告诉十三娘,让她好好妆扮,一会叫她的时候,要在武长史面前好好表现。” “太公要把十三娘送给武长史?原本不是说送两家伎吗?” 曹太公看着镜中面色苍白的自己,没多少日子了,他要是一倒下,这曹家总不能指望曹轩吧?狠辣不如彭瘸子,聪明不如刘贤。 这刻,曹太公感到无尽的压力,彭家那么大家族说倒就倒,曹家也一样随时可能会倒。 为了曹氏家族,别说是把嫡孙女十三娘送给武怀玉做妾了,他就是多要几个,曹太公都愿给,任他挑选,只希望能够得到武怀玉的庇护。 曾经他们以为在灵州,他们很强,可现在他们才知道,什么叫坐井观天。 第314章 投降输一半 第314章 投降输一半 曹家的宅院很豪华,占地极广,极尽奢华。 李道宗花五年时间营造的都督府后衙,与之一比,显得十分简陋。 今天的夜宴。 曹太公本是遍邀宾客,想在武长史面前展示一下灵州地头蛇们的团结和力量,虽然他们先前卖了彭家等,但也并不是就已经可任由拿捏。 该争取的利益,他们还是想要争取的。 他想传递的意思,就是合则两利分则两败,禁销钱铸器、盗铸私钱这事,可以停了,但其它的,希望一切照旧。 可老爷子没想到武怀玉处处不走寻常路。 来赴个宴,带了一千多甲士前来。 这满庭满院,到处矗着那身披明光甲,手执丈八长矛,甚至佩刀负盾执弓的精锐战兵,这夜宴就显得处处充满刀光剑影。 一切的算计,在那绝对的实力面前,就显得苍白和无力。 老爷子全靠含着支老山参须才能没倒下。 整个宴会,事先精心准备,提前装饰过,尽显他们曹家的底蕴奢侈,甚至今天仆人婢女都全穿着丝绸绫罗, 可在那些甲兵面前,越发显得脆弱。 刘韩诸家,包括以前跟他们关系极好的那些都督府州县的官吏、将校们,一个个也都是如坐针毡,坐立难安。 彭家的血都还没洗涮干净呢。 武怀玉之前可是直接在衙堂上,就请出旌节玉剑,然后把三个跟彭家勾结谋刺的五品武将给斩了。 换句话说,今天这里他们所有的人,只要武怀玉愿意,都可以先斩后奏,甚至可以杀的一个不留。 原本计划好的什么展示实力,什么跟武怀玉谈判,一切就无从再谈起了。 精美的菜肴酒液,也是食不知味。 那些歌舞,也无心欣赏。 所有人都心不在焉,惴惴不安。 武怀玉倒是很高兴,甚至有点反客为主,代脸色苍白神情不济的曹太公招呼着一众官吏豪强们,尤其是刚赶来的三府将校,让他们放开了吃喝。 等到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曹轩带着亲妹子曹十三娘来给武怀玉请安,并为他演奏了一曲玉箫,那位曹十三娘才十四岁,却已经十分高挑美丽,箫吹的格外动听。 曹家对武怀玉极为谄媚,曹轩更是就差没直接把妹子往武怀玉的怀里推了,其用心十分明显。 这是打不过就加入,干不过就投降啊。 “刘长史觉得舍妹可还入法眼?” “很好,曹娘子这箫吹的真好,让我听了似感受到了这塞外江南的那种美,兼有塞外大漠的粗犷豪迈,又有几分江南的灵动婉约, 曹娘子才女也。” “既然武长史不嫌弃,那就让舍妹服侍武长史身边,做个妾侍吧。” 此话一出,那些心不在蔫的刘韩诸豪强,都纷纷震惊。 曹家之前不是很硬气吗? 说好的要联合起来跟姓武的展示下他们本地豪强的团结和力量呢,怎么现在他却偷偷的把自家嫡女千金,直接打扮的跟个歌伎一样,当着众人面抛头露面不说,还当众要送给武怀玉做妾? 曹家还要不要脸了? 你曹家做为灵州第一豪强的脸面呢? 很多人震惊之余,对曹太公充满鄙夷,你祖父曹泥当年在灵州,那也是曾两战西魏的好汉,虽说两战皆败,最后东迁河东,但起码没怂过。 你曹修怎么这么怂? 不过震惊归震惊,但韩刘几家的老头子在震惊之余,很快就回过神来,纷纷又感叹这老曹就是脑子快。 识时务者为俊杰,一看形势不对,立马就能放下面子,这般巴结武怀玉。他们还在走神发愣,人家老曹已经把亲孙女推出来了。 这速度,确实让他们佩服。 曹十三娘玉面羞红。 甚至眼眶泛红,隐隐都要落泪了。 可祖父都已经亲自跟她谈过,为了曹家不被彭家一样灭掉,身为曹家女子,必须为家族做出牺牲贡献。 众人都望向武怀玉。 在座的基本上也都知晓最近武长史跟李靖孙女的绯闻,李三娘死死纠缠,可最终武怀玉居然无情拒绝。 现在,他会不会再拒绝曹家? 怀玉哈哈一笑。 面对着曹十三娘直接发问,“曹姑娘真心愿为我武怀玉之妾?” 曹十三娘犹豫了一下,感受到旁边祖父期待的目光,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奴早闻寿阳公之大名,一直仰慕寿阳公之才华,今日一见,更是倾心,还请不要嫌弃奴,” “曹公?”怀玉望向曹太公曹修。 “这丫头能够得武公赏识,那是她几世修来的福份呢,也是我们灵州曹家的福份。” 年纪大了,果然脸皮也厚了。 “哈哈哈。” 武怀玉又是一阵哈哈大笑,然后当着众人的面,伸出手,一把揽在了曹十三娘的腰上,将她搂进了怀中。 随着他的大笑,曹十三娘浑身僵硬,又不敢反抗,从脸红到了脖子根。 曹太公跟着笑,曹轩也哈哈大笑,其余人都在笑。 于是乎,大家一起见证了这起‘好事’。 武怀玉也从身上摸出一块玉递给曹十三娘,就当是定情之物,曹轩让妹妹收下,曹太公也当众宣布,在宾客们见证下,这门亲事结成。 当夜宴散去,曹家直接把曹十三娘送上了怀玉的马车,后面还拉着许多车曹十三娘的随身物品,以及不少财物。 曹家还送上了十三娘两个同父异母姐妹陪嫁,又送了十二个年轻美貌的婢女做陪。 无需再有什么仪式,连夜送出。 这事再没反悔。 怀玉搂着曹十三娘上了马车,待马车缓缓驶离了曹家大门口,怀玉收起脸上笑容,也收回了搂着曹十三娘的手。 他轻咳一声,哪还有半分酒醉的样子。 一直浑身僵硬的不敢动一下的曹十三娘,看着他这变化,愣住。 “不如吹支箫曲来听听。” 那支玉箫一直在十三娘身边。 “好。” 马车缓缓行驶在昏暗的灵州城街道上,车厢摇晃着,传出箫声,只是这箫吹的有些气息不稳,甚至中间还吹错了调子。 武怀玉闭上了眼睛,靠在那里养神。 曹十三娘却不敢停下,继续吹。 马车厢很大,除了二人,里面还有四个年轻剑婢,身穿皮甲劲装,背负斩马,腰间短刀,手臂上还有臂弩。 她们如同四尊雕塑,一动不动,但目光却一直盯着她,这让曹十三娘越发慌乱。 曹十三娘十四岁,四年前家里就开始为她置办嫁妆,上门想要求娶订亲的豪门大家的媒人,把曹家门槛都快踏破了。 但做为曹家长房唯一的嫡女,她是全家的宝贝,曹太公挑花了眼都还没挑中一个。 可现在,她却就这样被送出了曹家,去给这个闭只眼睛看都不看她一眼的男人做妾。 马车一路驶近灵州都督府。 武怀玉睁开眼睛下车,曹十三娘也只好跟着下车。 “把十三娘安排到西院休息,她那两姐妹和婢女安排一起,” “十三娘,天色不早,你先好好休息,明日再见。” 说完,怀玉直接走了。 留下十三娘愣在当场。 这进门头一晚,就要独守空房? 怀玉回到自己院里,樊五娘服侍他洗浴,对他突然带回来个曹十三娘还有些惊讶。 “区区一个妾而已,有什么可惊讶的。”怀玉倒是云淡风轻。 “灵州曹家长房嫡女,据说是曹家长房唯一的嫡女,曹家众心捧月的宝贝,多少灵州豪门想求娶结亲,都没看上,现在居然送给二郎做妾了。” “怎么,我配不上?” “就是有些突然。” “他们敢送,二郎倒也敢收。” 武怀玉笑笑,有什么不敢收的,曹十三娘又不是李三娘,李三娘他不敢接受,曹十三娘可没什么不敢的。 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曹家那点心思,路人皆知,这也是一个非常明显的投降表现,武怀玉当众接受,自然也代表着接受了曹家的投降。 以后,所有人都知道,曹家这灵州第一豪门,彻底的向武怀玉投降向朝廷妥协了。 这种姿态很好。 一个投降,一个接受。 至于本身的嫡女做妾,倒不是很重要了。 政治联姻嘛,豪门那是基操。 别看曹轩有个散封县侯爵位,他爹曹容那也是县公、刺史,他祖父曹修虽没爵无职,却也有个五品散阶,可那又如何? 灵州曹家虽号称灵州第一豪强,匈奴王后裔,百年豪族,但跟陇西李氏丹杨房的永康公李靖家族相比,差太远了。 一个是边地胡裔豪强,一个是关陇贵族门阀,这就是核心跟边角料的区别。别看平时在这边地挺豪横,那也是看跟谁比。 “二郎真不是看上人家曹十三娘年轻漂亮?听说玉箫吹的极好呢。” 怀玉解衣走入汤池,躺在里面放松着,对五娘招手。 樊五娘也只披了个薄纱下水过来。 她帮怀玉揉捏肩膀,一边还说要告诉长安大娘子去。 怀玉倒是一点不怕,樊玄符向来是不在乎更不反对他纳妾收婢的,只要不置别宅妇搞婚外情就行,纳妾收婢那只是男人们寻常且合理的行为。 “那丫头都还没长开呢,我更喜欢你这样的,来,给武郎我亲一下。” 两人池中鸳鸯戏水,顿时满室生春。 第315章 几个账本 第315章 几个账本 瘸子宋江在武怀玉对面坐了许久。 而他对面的武怀玉则一直在看着两个账本,一个是韦思仁、杜温、温扶、曹轩、刘贤、韩贵几人带兵查抄彭家等贼党财产的账本,一个却是掌固宋江给怀玉的另一个账本。 两个账本相差很大。 尤其是关于彭家的那份。 查抄报上来的彭家财产,比彭瘸子报的缩少了很多。 不是一星半点,起码少了六成。 “你的那些属下胆子很大,”宋江笑道。 “确实。” 既然彭家的那份都缩水了起码六成,那抄没的其它罪产,也肯定至少是这个数。 瘸子实际执掌彭家数年,当然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彭家有多少产业。 武怀玉让瘸子出去,然后叫来了李五戒、赵信、陈盛三人,除了送李三娘回京的李德奖不在,四大主事来了三。 “查抄彭氏等逆贼家产之事,你们有盯着吧,可有发现问题?” 三人各掏出一个账本给武怀玉。 这是他们明暗里监督查抄的记录,都或多或少的发现了一些问题,抄家的时候问题很多。 官吏将士上下其手,雁过拔毛,谁都想捞一点。 他们三人手里头的证据都不够全面,但拼在一起,倒也跟瘸子的那个账本相差不大。 事情基本清晰,证据也很充足了。 这结果其实早在武怀玉的预料之中,不要把人想象的太好,就算是关中来的府兵,甚至是如韦杜温李这样的名门子弟,其实也都一样。 就连曹刘都还要在彭家尸体上踩两家,趁机再薅两把呢。 “使君打算如何处置?” “家有家规,国有国法,你说如何处置?” “可这事牵连甚广。” “你是想说法不责众?” 武怀玉放下账本,取出茶叶罐,开始泡茶。 热水冲入茶壶,炒青绿茶瞬间散发诱人香味。 “先把负责此事的主要官员叫来吧,我亲自跟他们谈一谈。” 盐州长史韦思仁最先被请来。 “黄瓜侯请坐。” 韦思仁听到武怀玉称他黄瓜侯,便感觉有些不太对了。 上了坐榻,正襟危坐。 怀玉给他倒了杯茶,“这次查抄的事辛苦黄瓜侯了。” “都是份内之事。” 韦思仁本是盐州长史,并非都督府官员,武怀玉是暂借调他来异地办案的,凭的正是皇帝特旨。 “黄瓜侯你交的那份查抄报告我刚看过了,发现你漏报了许多啊,估计是底下书吏太忙,一时出错,本来小小失误也就算了,可我核对了一下,误差有些太大,少报了六成。” 韦思仁一下子愣在那里了。 “喝茶。” 韦思仁看着递到面前的茶,只得接过,想要解释,可目光碰到怀玉目光,顿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他全明白了。 武怀玉什么都知道,既然能把六成相差指出来,就已经没有他辩解的余地了,解释也不过是掩饰。 “黄瓜侯皇亲国戚,家里两个姐姐在陛下宫中,深受宠爱,京兆韦氏更是关中六姓之首,自然不会贪图那点赃产,只是黄瓜侯也有些年轻,对底下人太过信任,你不知道,下面的那些人你要是不盯紧点,他们的手可就肆无忌惮的乱伸,就是死人身上都想刮下二两油来,” 武怀玉把他先前交上来的报告取出又还给他,“有劳韦长史再下去核查一下,重新更正,把还没入库的抄没赃产都赶紧入库吧。” “咱们呢,是在神机营就开始搭档的老伙计了,咱们这次北上,平罗艺、镇彭氏,收复盐州,安稳灵州,功劳可是不小啊,可别因为一些小事而耽误,那就得不偿失了。” 韦思仁起身,低头接过报告。 “谢武使君。” “你先忙去吧。” 武怀玉挨个召见,给每个人点破,但又没追究,而是让他们补救。 在武怀玉详细的数字面前,没有人敢狡辩,都很老实的退下了。 “这么便宜?” “总得给点机会,这些是咱自己人。” 怀玉翻看着准确的数据,这些财产田地奴仆还真是不少,灵州不愧是塞上江南,这些年这里依托丝路,加上边贸,黑的白的灰的聚集,真是发了不少人。 这么大笔钱财,确实谁见了都心动,有点机会都想弄点。 不过反过来说,其实不管当兵还是当官,谁不爱财。 内地府兵点选轮番来边疆镇戍,一番起码要当一年,背井离乡,远离妻儿,这戍守不仅辛苦,关键是也很穷,虽有口粮酱菜发给,还会有点补贴,但那才几个钱。 一个强壮的劳力离开家,这家里是损失很大的,尤其若只是小地主之家的府兵,那他不在家这一年,家里是会比较困难的。 万一当值戍守时受个伤什么的,就更麻烦。 有机会捞点谁还犹豫。 “这次抄没的这些钱财田地奴仆家口牲畜等,田地入官,奴仆、牲畜发卖,其钱帛浮财,三分上贡天子,三分上缴民部国库,剩下四分,再分做四份,一份留都督府库,一份划给州衙,一份划给县里,剩下一份,拿出来赏赐给将士官吏。 没官的田地,分划为公廨田、职田、军屯田、学田、官租田等。 奴仆、牲畜发卖所得,也十分里取一分用来分赏给官吏将士们,大家都辛苦了。” “这样分,不合适吧?” “陛下让我暂摄都督府事,又给我便宜行事之权,现在拿出点抄没的钱财,分赏给将士们有什么不可的,” 不能让他们暗里贪,那就得明面上补偿一点。 否则既要马儿跑还不让马儿吃草,这是不可能办的好的。 那些人已经用实际行动向武怀玉证明过一次他们的选择了,不给他们就自己拿,当都在拿的时候,确实法难责众。 可如果不管,那就坏了规矩,以后做什么都难了。 没规矩不成方圆。 武怀玉其实一开始就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他故意没做安排,就是等他们先拿,然后再出手,这样韦思仁等这些动手的官员,就都在武怀玉这里有了错。 当然,武怀玉不追究,给予他们自己改正机会,这些人虽有把柄被拿住,可心里肯定也不甘心吃了又吐出来,这个时候再赏赐,就算跟贪的不能比,但起码也能好受一些。 相比之下,其实如果一开始就不让贪,直接赏一点,在人性上,其实未必是最佳方案,没得到的总是想尝试。 犯了错又原谅再补偿一点,这种反而让他们既敬畏又感激。 人有时就是这么犯贱。 韦思仁杜温这些人,未必就真贪那点钱,只是大家都要拿,他们不能不拿,另外,如果都拿自然也就没责任,白拿谁不拿。 可现在武怀玉真把事情摆出来,他们反而骑虎难下,被拿捏了,武怀玉真要追究,这事闹翻了估计也是个和稀泥的结果,倒是显得武怀玉没能力,以后也能再统领这底下的人,人人都恨你了,还怎么带领队伍。 现在这样引而不发,点破又不追究,倒是上乘的。 “替我安排一下,我明天带曹十三娘回曹家省亲。” “使君是要跟老曹谈谈?” “嗯,销钱铸器和盗铸私钱这事现在按下去了,但那些作坊停了工,以前那么多从事的工匠们,倒是没了生计, 跟曹家他们谈谈,让各家把这些工匠移交给朝廷,我们用这些现成的工匠,正好把钱监开起来,开炉铸钱。” “使君高,这手釜底抽薪了得。” 灵州私铸了得,最关键的是产业链齐全,诸如收钱的、销钱的、私铸的、分散的,分工明确,工匠众多,产业成熟,这样才有足够的规模,才能更有效率和竞争力。 如果仅是简单的禁私铸,可大量这些私铸工匠还在,他们没了工作活计,那朝廷再禁止,也会为了生存而铤而走险的,到时几大豪强停手了,可那些散的工匠又干起来,反而更难管理禁止。 现在把朝廷的钱监开起来,把这些工匠转为朝廷官营钱监雇佣,确实是釜底抽薪,外面没有了私铸工匠,那私铸产业也就断了,想重新再搞出一个成熟私铸产业链哪有那么容易呢? “顺便跟他们再谈谈开铜矿、铸铜器的事,” 其实私铸铜钱虽不允许了,但仿铸波斯银币还是允许的,那是西域、突厥、河西等地大量流通的主要货币,比铜钱流通量大的多,这又不是大唐的货币,所以铸造上是没问题的。 这个可以跟曹家他们继续合作搞。 还有一件事,现在朔方灵武这边流通的大多是私铸钱,有成色较好的,也有成色较劣的,甚至有许多旧五铢钱,以及旧的劣钱白钱等,这对朔方这边的市场工商经济都还是有些不好的影响的,借这机会,跟曹家这些地头蛇们好好谈谈,把这些劣钱旧钱给回收兑换,正好用来销了铸造新钱流通。 对于已经投降的曹家,怀玉对他们的识时务还是很满意的,他也需要这样识时务的地头蛇的配合,其实朝廷和他,都希望灵州能安稳,朝廷和地方的博弈是始终不会停止的,只不过会有彼此消涨的时候。 如今虽他连下几城,但也见好就收,给对方留下足够的余地,否则退无可退,那他们就会拼个鱼死网破,这对谁都不是好事。 真要说起来,曹刘等这些地头蛇,朝廷恨不能都全拔起了,但这也只是想想,还是要回到现实来。 武怀玉一直让这次的冲突圈在可控范围内,也就是对曹刘他们出卖抛弃掉的彭家等铲除,这是朝廷与地方豪门的一次联手合作,共同打击了彭家等一批人。 但仅限于此,且也只在销钱铸器、盗铸私钱这事上做文章,并没有再牵连其它贩奴、走私、占地、土团、放贷等等这些同样严重的问题。 保持安定团结大局是首要,稳定压倒一切。 目前为止,武怀玉对现在进展还是很满意的。 他回到后衙,去西院,曹十三娘跟着两个异母姐在弹琴吹箫,自进了这里后,三曹名义上已经武怀玉的妾侍,可武怀玉并没有在这边住过。 “收拾妆扮一下,一会带你们回曹家回门省亲。” 三人听了都很高兴,赶紧去收拾。 “使君,发生件急事,丘行恭当街打死了韩家的韩贵,还当街剖了他,剜出心肝在街上煎烤下酒,” 第316章 烹杀 第316章 烹杀 灵州,西城门街头。 庆州都督府司马、扶风县公、左卫将军丘行恭,当街在吃肉喝酒,他的亲兵架了一个炭炉,在烤肉。 炉子旁边,血流一地,苍蝇闻着血腥味嗡嗡乱飞,一群庆州兵把这段街隔开。 大白天,这街上空无一人。 亲兵把烤好的一串肝片递给丘行恭,他接过就大嘴一张,咬住一撸,整串烤肝就都进了嘴。 一边嚼巴一边道,“烤老了点,再嫩点。” 一口烤肝一口酒。 如果换个地方,那这模样倒挺下饭,可这是街上,烤炉旁就是具尸体。 “把心也烤了。” 把心划开,切片,穿串,上炉子烤。 武怀玉带着人赶到时,心已经烤好了,上面还特意夹了点油脂,撒上调料后,看着似乎外焦里嫩。 “住手!” 武怀玉看到这一幕,都感觉直反胃,他也算是不止一次上战场,可这场面,太过惊人,让人心中抑制不住的恶心。 “武总管也来两串,要腰子还是心肝?你要是想吃肉,也可以割两条下来烤,不过肉没啥可吃的,还是这些心肝不错,趁新鲜取下炭火小烤,撒点胡椒青盐等调料,趁热吃那小味······” “闭嘴!” 武怀玉以前也经常看书里说什么灾民易子而食等。 一部五千年的历史,上面无数记载。 但以前读到的终究是纸上的,比这当面看到的感受完全不同。 这个家伙,好像地狱里放出来的恶鬼,真是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武怀玉上前,地上的果然是灵州都督府户曹参军韩贵。灵州四大公子之一,第三大家族韩家的嫡长子。 一个堂堂朝廷七品官员,甚至有个散侯爵位。 居然被丘行恭当街烹杀。 这是什么样的恶魔才做的出来的事? “来人,将丘行恭拿下!” 丘行恭坐在那里冷笑几声,一口把手里的那串心塞进嘴里,“谁敢!” “丘行恭,你真当无法无天?本官有陛下亲赐双旌双节、有御赐玉具宝剑,有承制拜封特权,也可便宜行事,灵州都督府境内,不论文武大小,皆可先斩后奏。” 武怀玉是真怒了。 丘行恭挑战人的底限,这都不是个人了。 “武总管且慢,何不听某一言,这韩贵乃是谋逆反贼,本官查获其奸行,要将其揖捕,可他却拒捕还敢率众行凶,某将他杀死,没有任何问题。” “至于说吃点烧烤,我这人最痛恨那些反贼奸逆,这家伙负隅顽抗被杀,我不解恨,必食他心肝,让他不能超脱,永坠地狱,我这是为朝廷除逆镇乱。” “何罪之有?” 丘行恭还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 刘兰成、苏定方、韦思仁等许多官员也闻讯赶到,刘兰成苏定方这两悍将还好,这种场面对他们来说小意思。 可韦思仁杜温温扶这些世家子弟哪见过这等场面,一个接一个的忍不住直接大吐特吐,苦胆都快吐出来了。 丘行恭咬定是韩贵和韩家谋反,他带人抓捕,他们持械反抗,打斗中韩贵被他所杀。 至于吃*不过是他的一点小爱好而已。 虽然这家伙很嚣张,有恃无恐的样子,可武怀玉还是愤怒的一脚把他的烧烤炉子踏翻了。 他一动手,那边苏定方也是毫无二话,直接就是飞扑过去,对着丘行恭就是一顿拳打脚踢,丘行恭这狗奴高大威猛,十分彪悍,站起来迎战。 武怀玉站在那里怒目而视。 刘兰成也笑着加入战斗,接着牛见武也上了,没一会功夫,七八人围攻,都是将领。 丘行恭的亲兵部下想要帮忙,可武怀玉的亲兵站在那一挡,没有一个敢上。 片刻后丘行恭双拳难敌四手,被打倒在地,一通猛揍,饶是他皮糙肉厚,也被打的头破血流,牙都打掉几颗。 武怀玉上前。 “锁起来。” “丘行恭,记住,这是灵州,你现在是灵武行军道的一个总管而已,在这里,你办事要按规矩来。” 被揍的不轻的丘行恭被反锁着胳膊,居然还能笑的出来。 “姓武的,你得意个什么?你他娘的去山上学道时,老子就已经是圣人麾下大将了,老子立功无数,你有何资格锁我,你也锁的住我,你现在怎么锁拿关我,回头你就要怎么求老子出来。” 武怀玉不想理这浑蛋。 “押走!” “让韩家人过来收尸。” 事情并不算复杂。 丘行恭所谓发现韩贵和韩家谋逆,不过是这狗奴十分贪婪,他没赶上清算彭家,来晚一步,啥也没捞着,却听说武怀玉的部下捞的盆满钵满。 特别是那天看到曹家对武怀玉那个客气,曹太公把长房的嫡孙女都送给武怀玉做妾了,那姑娘那般娇弱模样,十分对他胃口,心里也是十分不服气。 这家伙胆也大,马上就主动出击。 武怀玉能做的,他凭什么就做不得,虽然现在他官职不如武怀玉,但论资格论功绩,武怀玉能及他? 他找到了韩家,想要敲韩家一笔,拿出了一些所谓韩家谋乱的‘证据’,其实也就是诸如销钱铸器盗铸私钱放高利贷,再如走私违禁品,占地之类的。 这些都属于半公开的事,他随便打听一下也能知道,但肯定是没有证据的。 他凭几句话就想让韩家把一半家当给他,甚至他还想要韩家也送个嫡女给他做妾。 韩家当然不可能凭他几句话就同意,毕竟人家韩家也是边地豪强,韩家家当也在内地做刺史,一家也有两公侯爵位。 于是就发生了今天丘行恭当街拦下了韩贵的事情,丘行恭当众指责韩贵与彭瘸子一起策划了行刺朝廷官员事件,还暗里勾结突厥、伪梁等,要将韩贵锁拿带走。 韩贵岂肯。 双方大街上争执起来,偏偏今天韩贵本来是带着夫人要去城外庄园的,丘行恭发现马车里的韩贵妻子很漂亮,于是连她也不放过。 韩贵愤而拔剑, 结果立即被丘行恭杀死。 武怀玉真的很生气,怎么这么变*。 马车厢里,韩贵妻子被绑住手脚,嘴也被塞住,当怀玉让人将她放出来,她看到丈夫惨样,悲痛万分,然后一头撞死在墙上了,当场殉情。 倒是让人意料不到,措手不及。 怀玉只好派兵把他们夫妇尸体收敛好,然后给送回韩家去。 本来说去曹家省亲,这下也没空了。 打道回府。 “把那狗奴立即送进大牢,枷锁锁着。” 武怀玉很想把这狗奴一刀砍了,可最后还是忍了,这家伙是左卫将军,还是庆州都督府司马,并不算是灵州都督府的人,再一个他爹丘和身份不简单,虽现在只是在武功当个稷州刺史,可那也是年纪大了。 他兄长是冀州都督,上柱国加县公。 丘行恭兄弟俩都是李世民的心腹元从,就算想杀,也还是要交给皇帝来处置。而从以往丘行恭那般残酷,屡被弹劾,可每次削官夺职但不到两三月,总能官复原职来看,这家伙其实是很得李世民关照的。 如今侍中高士廉,隋朝时被贬到交趾,而丘和正是交趾太守,对高士廉是很照顾还把一女给他做妾,后来丘和归唐,也是派高士廉先入京。 高士廉和长孙无忌都欠着丘家很大人情,也一直比较关照丘家父子。 但就算如此,武怀玉也没对丘行恭客气,直接解除他职务,将他关入死囚牢房,而且重枷锁链。 他给皇帝密奏禀报这件事,前因后果写的很详细。 用密奏写而不是一般公文,就是不想这些情况让朝廷其它官员等知情,如何处置这事交给皇帝。 但他是很不留情的参了丘行恭一本。 解去丘行恭职事后,武怀玉让苏烈去接掌那两千庆州兵,让牛见武代苏烈掌两千盐州兵。 庆州兵倒没闹。 或许他们也知道这个丘行恭是什么人,再则丘行恭也是不久前才从左卫将军贬为庆州都督府司马,然后这次来灵州前,才又刚恢复左卫将军职,仍领庆州都督府司马,兼灵武行军道左总管。 这家伙待下向来苛刻,动不动打骂部下,拿鞭子抽人,除了他的亲兵部曲,还真没几个喜欢他的。 看到他被武怀玉关进大牢,都暗暗欢呼呢,对苏烈接管他们,也都很配合。 这件事最倒霉的还是韩家。 就因丘行恭想捞点,结果韩家就遭此大劫,堂堂嫡长子被人当街杀死,甚至剖膛开腹,剜出心肝给做了烧烤下酒,儿媳也当街撞死为无殉情了。 然后还被丘行恭扣了个谋乱罪名。 虽现在丘行恭被武怀玉锁拿下狱,可韩家是真吓的不轻,又羞又怒又惊,韩家老爷子看到长孙夫妇的尸首带回家,惊怒交加直接晕倒,然后中风瘫痪起不来了,话也说不出来了。 韩太公的二儿子临危受命,代主持家族事务,面对这烂摊子,这个没啥本事的韩二郎,想了半天后,居然从族里选出了两个年轻女子,又装了几箱子细软,然后跑去求见武怀玉。 韩家想学曹家给武怀玉送两女子,再送上大笔钱财,请求武怀玉能够保他们度此劫难。 他甚至表示,只要武怀玉肯出手,韩家愿意拿出一成家财相赠。 “不,两成!” 那位韩二郎咬牙坚起两根手指。 第317章 恕不奉陪 第317章 恕不奉陪 观风使杨恭仁一路马不停蹄的赶到灵州。 “丘行恭在哪?” 杨恭仁一入城,顾不得风尘仆仆舟车劳顿,跟武怀玉一见面便询问起丘行恭来。 他这次来的这么急,也全因为这个家伙。 本来他这个观风使,做为皇帝钦差,主要任务是观风察俗,收集民意体察民心监察官吏的,按计划是从长安出发,一州一县采访,可人还在稷州,就收到皇帝急诏,令他急驰灵州。 “丘行恭关押在地牢。” 武怀玉把丘行恭关在地牢,暗无天日,既见不到光,也听不到声,每天只送一顿吃的,还是派个哑巴狱卒送饭。 送的吃食还是生的猪肝狗肺,除此外没别的。 武怀玉非常嫌恶丘行恭的恶,所以虽没杀他,但也没便宜他。 如今丘行恭在地牢里关了半个月了,每天就吃点这生的猪肝狗肺,连块馊饼都没有, 这种几乎与世隔绝,被人遗弃的禁闭,那比酷刑都折磨人,一般意志差点的人,估计能疯掉。 “带我去。” 杨恭仁对武怀玉这个年轻人本来是挺赏识的,可这次他对丘行恭的处置他觉得太不成熟了。 “我让人将他带来便是。” “我亲自去,你也来。” 杨恭仁是钦差,关内道观风使,是朝廷派出的监察官员,类似汉代的监察刺史。 武怀玉现在是暂摄灵州都督府事的灵州都督府长史兼盐州刺史,同时还是灵武道行军总管。 武怀玉是真正的地方大员,摄都督府事让他掌握地方军政大权,盐州刺史是掌民政的,行军道总管是管辖集结的行营将士的。 武怀玉和杨恭道不是上下级关系。 但杨是钦差。 他代表着朝廷和皇帝。 前往地牢路上,杨恭仁有意让随从等隔开, “你难道不知道丘行恭来头,怎么跟他拧上了?”杨恭仁话里带着几分关心。 “实是那家伙行事太残暴恶心,观国公是没见到,他当街杀害灵州都督府的户曹参军事不说,还绑了人家妻子,甚至当街剖了韩户曹的胸膛,取心肝直接在街上烤着下酒,” 杨恭仁叹气,他也早听说丘行恭的残暴,但丘家也必须顾及几分,他从稷州来时,丘和还特意拜托关照一二。 “丘行恭父亲当初献给交趾附唐,于国有大功,如今虽年迈,陛下特旨让他在老家武功任稷州刺史。 丘和加衔特进、上柱国,封谭国公,加衔左武侯大将军。” “我知道。”武怀玉不以为然。 “你不知道,你知道就不会这么鲁莽,丘和初仕北周,再历隋朝,他这生先后任过七个州郡的刺史、太守,最后为交趾太守,每任一地,都是深得当地民心,使其地安定团结。 丘和历经数朝,关陇将门,亲朋好友遍布朝野,当今侍中高士廉当年贬官交趾,就得丘和许多帮助,两人关系极好,高士廉在交趾时甚至被丘和送女为妾,” 丘和把一个庶女给高士廉做妾,他还是宰相高士廉的老丈人,还不仅如此,长孙无忌也纳了丘行恭的女儿做妾,丘行恭又是宰相右仆射长孙无忌的老丈人。 当然,妾侍父亲算不得真正老丈人,但这联姻的关系是真的。 “丘和生了十五个儿子,不仅老大行则老二行恭都是县公,他还有三个儿子也都是县公,另外十个儿子,皆为县侯,十五子皆是金紫高官。” “丘和的女儿更多,足有三十多个,皆联姻勋贵豪门,甚至太上皇后宫,也有丘家女。” 丘行恭兄弟最早是在老家起兵拉队伍,然后去投了平阳公主,再一起迎接李渊入关,后来丘行恭就一直在秦王府,是李世民的嫡系心腹元从。 以前他也经常干些杀敌食心肝的事,还动不动抽部属同僚鞭子,就算被弹劾,但要不了多久也会复职。 一来他勇猛能战,二来他是李世民心腹,再说是丘家父子功绩高,关系广了。凭着这些,丘行恭屡被弹劾,都能很快复职。 要知道,先前丘行恭都晋封为天水郡公、左卫将军了,后来被弹劾的厉害,才降为县公、司马,可左卫将军很快又恢复了。 圣眷不衰。 “就算丘行恭关系硬,他就能为所欲为?” 杨恭仁叹气,“我来的路上也已经了解过一些了,丘行恭找韩家麻烦,指责他们谋逆作乱,固然有敲诈勒索之嫌,但韩家也不是什么无辜的,你之前灭掉的彭家,韩家也差不多。” “还是有些不一样的,彭家两次谋划行刺朝廷大臣,这是自取灭亡,绝不可能姑息,但韩家并没有参与,韩家之前参与过销钱私铸走私等,但这些问题,在当下来说,不是主要问题,” “现在出了这事,丘家会咬着这点不放,这韩家经不起查,到时丘家能够把韩家查个底朝天,他们满屁股屎,都摆在阳光下,韩家逃不过一个抄灭的下场的, 到时丘行恭就不是什么敲诈勒索,而是为朝廷除贼,他虽当街杀人食心肝,做的有些过火,但却也并非什么十恶不赦大罪。” “你要是揪着丘行恭不放,那么就是主动跟丘家结仇,甚至还会牵扯到高相和国舅两位相公。” 从武怀玉这个暂摄都督府事的地方长官的角度来考虑,诛了彭氏等,现在曹刘韩等投降了,那么这是很好的局面,接下来是一起合作共赢,而不是继续内斗下去,把灵州搞的天翻地覆两败俱伤。 所以曹刘韩等过往的事,都并不会再追究。 丘行恭只是庆州都督府调派来的灵武行营的总管,属于行营的将领,他无权干涉灵州都督府地方事务,更别说公然杀人食人。 杨恭仁也清楚这些,但丘家背景硬,当然不会让丘和因这事搭进去,他们要捞出丘和,必须把韩家搞翻,这样才显得丘和诛逆除贼的正当合理无罪。 他们才不管你灵州什么安定团结,什么稳定发展。 事情已经闹大了,现在连妥协余地都没有了。 要么韩家灭了,丘和无罪出来,要么丘和定罪,韩家保全,不可能韩丘私了。 丘家肯定也不会在意韩家,他们绝对是要把韩家灭了,说不定还想把武怀玉搭进去。 “杨公若是这样说的吧,那不好意思,我不能带你去见丘和,更不能把他放了,除了圣旨颁下,让我放人,否则谁也别想把那丘狗从我这里捞出去。” 武怀玉停下脚步,不走了。 这个事情他听明白了,丘家发力了,他们很霸道不讲道理,借着朝中势力和自己的人脉关系,不仅要捞出丘行恭,甚至还要让他成为一个功臣。 他成了功臣,那韩家自然是反贼,关键是武怀玉也会成为一个有错的人。 这不行。 如果丘家能够先来找自己,这个事情坐下来好好协商一下,比如说丘行恭认个罪,韩家那边也把死掉的韩贵抛弃背个罪,事情留有一些余地,那还是可以操作一下的,不管怎么样,都不能触及他武怀玉。 也不能把如今灵州刚要恢复的安定再打乱。 丘家现在这种做法,武怀玉不能接受。 杨恭仁也没料到这年轻人居然这么刚,他虽不是丘家请来的,但也是有意主动帮他一把的。 可现在年轻人不领情。 “你可要想好这后果。”杨恭仁提醒武怀玉,这老头虽说如今不做宰相了,但他身为弘农杨氏观王房的族长,那也是能文能武,有个仁勇之名,出将入相,威名尚存。 他都想不到现在的年轻人,居然这么刚了。 “没必要硬碰硬,退让一下又何妨呢,你还年轻,今后的路还长着。” “我虽年轻,可丘家这样硬要往我嘴里塞坨屎的行为,我是不可能接受的。错的是他,不可能我来担责。” “要不我先跟丘行恭谈谈,然后再与丘家沟通一下,让他们来找你好好谈一谈?” “没必要,这事就由圣人裁决吧。” “观国公远来辛苦,我送观国公先回去休息,晚上摆宴为观国公接风洗尘。” 杨恭仁看着这个年轻人如此坚决,也只能苦笑两声,转身走了。 武怀玉目送他离开,叫来狱卒,“这两天就不要再给丘行恭送猪心狗肺了,” “送饭吗?” “先饿他三天,让他好好享受下黑暗与孤独吧。” 不是武怀玉不识好歹不接受杨恭仁的好意,实在是丘家的做法,触及他底线,给人擦个屁股本来算不得什么,但他拉的让人吃掉那就不能接受了。 当然,武怀玉敢这么硬气,不仅是因为现在暂摄都督府事,最关键的还是他有六扇门朔方局员外郎这个身份,他能够跟皇帝直接秘密沟通,早就把事情前因后果上报了。 再则,他也不信高士廉和长孙无忌这甥舅俩宰相,会真的因此颠倒黑白。 至于说韩家,还真算不得什么无辜。 武怀玉也不想保韩家,更不会在意韩家承诺的什么一成家业,或是他韩家小娘。 这次他们要斗,那就斗吧,闹大了,借丘家之手把韩家也给铲了,对灵州来说不是坏事,能进一步削弱地方豪强势力,当然,前提是他们斗他们的,不要让波及他武怀玉。 回到书房,怀玉一边让人去准备晚上的接风宴,一边就开始给长安天子写密折,他直接把杨恭仁今天跟他说的那些,原本的都密奏天子了。 天子爪牙嘛,主打的就是个真实。 写完长篇密折后,怀玉坐在那里沉思了一会,又提起笔写了一封长信,这次却是写给亲家魏征。 魏征如今是秘书监,也是三品官了,这位向来直谏敢言,丘行恭这事就适合交给他来捅。他相信魏征拿到材料后,绝对不会犹豫畏惧的,魏老炮主打的就是个孤忠纯臣,走的就是谏诤路线,丘行恭这人这背景这事,最适合魏老炮刷了。 第318章 欺君之罪 第31八章 欺君之罪 长安。 球场上,二十多匹骏马纵横飞驰, 为避免马奔跑时干扰球手视线,骏马皆剪鬃扎尾。 马上矫健的球员们,个个头戴幞头脚踏长靴,手持月杖追逐着马球。 场边,还有乐班在擂鼓吹角助威。 看台上,贵族们在仕女们的服侍下,喝着茶酒或是酪浆,品尝着南国荔枝等水果点心,悠然的享受着这赏心悦目的激烈马球。 这是端午将近,在长安永兴坊寿阳县开国公府球场举行的一场马球比赛,竞争的两支马球队,一支来自齐国公秦琼家,一支则是永康公李靖家。 武怀玉妻子樊玄符挺着七个月的肚子在看马球,旁边大嫂程氏和陈润娘、高惠安、伊琳娜也各挺个大肚在旁边。 秦琼妻子李县主倒是有些羡慕,秦琼搬去白鹿塬疗养,一去就几乎一年,过年都不回家,李县主留在长安城,自然是没机会怀孕的,她虽也生了三个孩子,可还年轻,还是想再生几个的。 一群贵妇人们喝着茶吃水果看马球,聊些家常闲篇,倒也很惬意。 魏征妻子裴氏、王绩妻子裴氏还有永康公府的张出尘,李靖弟媳长孙氏,还有营国公府樊家女眷等也在。 李三娘跑去灵州,然后跟武怀玉闹出天大绯闻,一度让永康公府很恼怒,也让寿阳公府有些尴尬,好在现在李三娘已经接回了京,正被关在府里禁闭反省。 球场上,两家球队竞争之激烈,气氛之紧张,倒跟战场上争锋没多大差别,球员们争斗激烈,甚至很快见血。 那藤制护具都挡不住这么激烈的拼抢。 齐国公府和永康公府的马球队都在长安很有名,毕竟两家家主,一个号称大唐第一猛将,一个号称第一智将,家中球员那都是久经战阵老部曲。 他们久经沙场,打马球也很了得,反正突出一个字,就是猛。 相比起来,秦琼球员冲撞的气势更猛些,有种势不可挡一往无前之势,而李家的球员更有策略一些,穿插迂回,包抄传球,配合打的好。 两家球队都很厉害,这碰撞在一起自然就更精彩。 比赛结束,今日秦家球队更胜一筹。 李家的也不服输,约定下场再战,在樊玄符的张罗下,之前怀玉跟她提起的长安马球联赛这事,现在慢慢在搞,联络了不少豪门贵族,已经有好几十家球队了。 今天这场比赛,属于一场预选赛,小组赛,在武家的球场打的,观众虽不算多,但也是计比赛积分的,等到小组淘汰赛的时候,就会在大球场打。 贵妇人们纷纷在赛后给球员打赏,婢女们端去各式打赏,什么金叶子、金钱、金豆子、银钱,甚至绢帛的,李客师妻子长孙氏甚至直接给她最看好的李家的一名球员赏了个侍女。 两支球队下场比赛在永康公府打,约定好了时间,各放了狠话,解散回去。 魏征妻子裴氏也告辞回家。 回到隔壁魏府,魏征正在忙着弄端午的雄黄酒、昌蒲酒。 清明插柳,端午挂艾, 唐人还要在端午饮雄黄酒和昌蒲酒,唐人认为可以辟邪除疫,甚至说昌蒲酒能治三十六风,一十二痹,通血脉,治骨痿、久服耳目聪明。 魏氏家酿向来在长安有名,曾经跟焦家的酒为长安最有名的家酿,不过自从隔壁武家酿酒后,尤其是他们酿出的烈酒倒是后来居上。 长安解除粮食酿酒禁令后,魏征也是重启家酿,他把家酿秘方给了武怀玉,自己倒也仍还是可以酿酒的,甚至许多长安好酒的人,也更认可他的手艺,都来订酒。 不过听说武家的酒坊用他的秘方酿魏公酒,数量非常大,他还偷偷让仆人去买了点武家冰玉坊酿的魏公酒,发现居然跟他酿的没啥区别。 这让魏征有些失落,好在还是有许多人更喜欢买他的,虽然他的更贵。 “今天隔壁的马球很好看,可惜你没去。” “一群妇人看球,我去凑什么热闹。” “今天看球的人那么多,又不只有妇人,” 魏征自顾自忙着配酒,“这些权贵人家,真是奢靡,一味享受,不仅自己打马球,还要搞出马球队,甚至现在还要搞什么马球联赛,这种风气要不得,” 裴氏就看不得他这种态度。 “你还酿酒饮酒呢,你怎么不戒了?天下还有很多人饭都吃不上呢,伱却天天饮酒?” 魏征被堵的哑口无言,只好闭嘴。 别看他平时在朝堂上怼天怼地嘴炮无敌,但在家里经常被这妻子怒的无话可说。 “我听说武二郎在灵州惹上麻烦了?”裴氏问。 “算不得什么麻烦,不过是丘家那个老二又凶性大发,当街食人,武怀玉把他捉拿关入狱中了,干的好,那种人性都已经泯灭了的,早就不配再为官了。” “你又去凑热闹么?那丘家是一般人吗?” 魏征没理会妻子,事实上他接到武怀玉的信后,并没轻举妄动,而是很认真的了解事情,并收集了不少信息,然后他还找了黄门侍郎王珪,一起联合写了一道奏章。 之所以联合王珪,也是王珪也是朝堂上的老炮,当年他们还同在建成东宫,两人一起弹劾更有份量。 毕竟丘行恭的妹妹是高士廉的妾,女儿又是长孙无忌的妾,这两人都在朝为相。 现在就等这奏章呈到皇帝面前,然后等皇帝的回复了。 他不相信皇帝这次还会包庇丘行恭,魏征这次也不会轻易的罢休,不可能说罢免丘行恭的官职就算了,那样的话,要不了多久丘行恭肯定又官复原职,他希望能够真正以法惩治泯灭人性的丘行恭罪行。 “快端午了,人家武家都已经给咱送了粽子了,咱也买只羊宰了,买些江米,多包点羊肉粽子,还送些给武家,还得给王家薛家等送些。”裴氏道。 魏征没空搭理这些琐事,摆摆手,“这等小事你自己拿主意就好。”虽然去年因为想跟王家结亲一事,搞的抵押房屋、藏书,最后闹的欠了一屁股债,好在现在一切好起来了。 魏征升上了三品秘书监,开始参预中枢朝政,他的墓志铭题词润笔,还有家酿等,现在也都是能带来不少收益的,俸禄也高了,还时不时能得到赏赐。 裴氏每年都包羊肉粽子,不过以前包的少,买点羊肉包一点,有个端午节味,但今年条件好,裴氏打算多包些,自家人可以多吃点,也可以拿来送人。 “武家的鄣县火腿粽,还有盐州滩羊粽、三原咸蛋粽等都挺好吃的·······” 如今相邻的两家关系处的不错,魏二郎也已经正式跟武四娘订婚,虽说孩子还小,可婚书一下,这亲就结了。 现在不仅是邻居,还是亲家。 给事中马周妻子武大娘回娘家送节礼,都还特意给裴家也送了一些礼物呢。 ······· 早上,魏征上朝。 他在宫门前跟黄门侍郎王珪打招呼。 “王侍郎,我们那奏章怎么这么多天没一点动静?” “陛下不回复么?” “我将密折交给了高侍中,让他转呈陛下。昨日我还问了高侍中,他说已经呈给陛下了。” 王珪是黄门侍郎,正是高士廉的下属,王珪不是宰相,他和魏征要上密折,自然不经正常渠道,交宰相高士廉转呈倒也正常。 可这么多天没结果,这不由的让魏征怀疑高士廉没有转呈。 “高侍中真说他已经转呈了?” “嗯。” “那咱们一会当面询问陛下,一问便知。如果真转呈了,那便要问问陛下为何不回复,要是没转呈,哼。” 魏征这句哼,王珪也听懂了。 私自扣下给皇帝的密奏,这可不是小事,就算是宰相,坐实了的话,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尤其是此密奏还涉及到他高侍中和其亲戚丘家。 早朝结束,魏征出列请求奏事。 他先是当面询问高士廉,王珪让他代转呈密奏之事。 “高侍中,请问王侍郎让高侍中代转呈陛下的密奏,是否真的已经转呈?” 当着皇帝和百官的面,高士廉没法说谎。 只能说自己好像转了,又好像没转,事情太多可能一时疏忽,他回去查一下就知。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知道高士廉说谎了。 魏征更是火力全开,直言那密奏是他与王珪联名所写,弹劾高士廉小妾兄长丘行恭不法之事。 现在高士廉私自扣押这密奏,还对王珪谎称已经呈报,这是欺上瞒下,甚至欺君之罪。 “陛下,侍中高士廉此举,包庇亲属,欺君罔上,根本不配再为宰相!” 皇帝阴沉着脸坐在那里,当面询问高士廉。 高士廉自知理亏,只得自请辞相。 稍后,皇帝从高士廉那里拿到了魏征、王珪联合所写的密奏,密奏已经被高士廉私自扣押并开封看过了。 里面内容确实就是弹劾丘行恭的。 高士廉这行为触及皇帝根本了。 身为宰相,这种欺上瞒下,包庇亲属的行为,越了红线。 “降许国公高士廉爵为义兴郡公,罢侍中相职,贬为安州都督。” 若不是他是皇后之舅,这样严重问题,甚至可能会被处死,皇帝把他由国公降为郡公,从宰相侍中,降为安州大都督,已经算是十分客气了。 不过因为丘行恭,高士廉罢相降爵,也着实震惊不少官员。 而此发此事的丘和,究竟犯了什么事,也让百官都好奇起来。 本来魏征和王珪之所以开始是密奏,也是因为丘行恭跟高士廉、长孙无忌两宰相,都是亲戚,所以才先密奏,就是想绕开这两宰相,不想被干预。 没想到高士廉居然还是干预了。 高士廉罢相,魏征王珪也就无所顾忌的直接开始弹劾丘行恭,魏征更是金殿直言,请诛丘行恭,以正国法。 第319章 造孽啊,行恭 第319章 造孽啊,行恭 地牢深处。 暗无天日,不见半分光线,甚至寂静无声的可怕。 呆在这里,不知道白天黑夜,不分早晚。 丘行恭一开始被押进来的时候,还挺狂,他堂堂县公、左卫将军,还是庆州都督府司马,当今天子元从心腹,有名的猛将,武怀玉那黄口小儿,关两天还不得亲自来请他出去? 右仆射国舅长孙无忌是他女婿,侍中高士廉是他妹夫,那小儿能关他几天? 只是他没想到他被遗忘在这里了。 一开始,每次送饭来后,他会在墙上划一道痕迹。 一顿饭,一道痕迹,代表一天。 生的猪狗心肝他也无所谓,可后来这猪狗心肝也不新鲜了,再后来甚至不准时了,他开始还能凭饥饿感大概感觉到是变成三天一送,但后来却完全混乱了。 有时感觉一天送一次,有时感觉两天一次,有时感觉好像三天才送一次。 到后面,他精神已经恍惚,自己也搞不清到底是送的时间间隔这样,还是他自己糊涂了。 饿,无时无刻都觉得饥饿。 可他却连喊饿的力气都没了。 已经许久没有动静了。 那个让他一直期盼着的声音好久没响起了。 一点食物都没有了。 偶尔会有老鼠、蟑螂等物闯入他的地牢,被他在黑暗里听声辩位捕获吃掉,可后来太寂寞了,好不容易闯来一只小东西,他捕获后宁可饿着肚子也不愿意吃掉了。 他养了一只老鼠,还有一只蟑螂。 虽然养这只老鼠,还被不识相的咬过几次,可残暴的丘行恭却宽恕了它。他不能没有伴,否则会让他疯掉。 之前他还经常会在黑暗里骂人说话,但现在饿的厉害,开口的精力都没有。 实在太饿了。 他感觉自己可能马上要饿死了。 手里的老鼠也饿,叽叽的声音都虚弱无力。 他已经没力气骂武怀玉了。 他绝望了。 崩溃了。 一次又一次。 终于,他举起了手,把手里的那只伙伴老鼠送到了嘴边,黑暗里看不见这伙伴长什么样,但手里能感受到这伙伴也已经瘦的皮包骨。 狠狠咬下,用力咬,满嘴毛,再用力,终于感受到一股温热。 他拼命的呼着老鼠血。 缓慢而又有节奏的脚步声响起来。 这让他感觉有如天籁。 终于,一束光出现在前面。 再接着,厚厚的门被打开了。 丘行恭伸手挡住眼睛,在地下黑暗中呆了半个多月,他已经不适应光了。 只觉得眼睛刺痛。 许久之后,他才终于能移开手,看到那个让他恨之入骨的武怀玉举着火把站在门口。 他猛的起身,想要扑过去掐死他,结果哗啦声中,墙上的铁链崩直,把他扯住,虚弱的他甚至被扯的狠狠摔在地上,头冒金星。 “放我出去!” 武怀玉看着眼前这个蓬头垢面,满身污秽恶臭的家伙,都认不出这是那个魁梧壮硕如熊的丘行恭了。 现在的他看起来很可怜。 “丘敬,你可认罪?” 丘行恭爬起来,恶狠狠的盯着武怀玉,“放我出去!” 怀玉冷眼瞧着这个还很嚣张的家伙。 “告诉你一个消息,你父亲进京,向圣人请罪,称教子无方,生出你这样泯灭人性的逆子,引咎辞职了。” “其实我很佩服你父亲谭国公的,这一生历经数朝,先后任过七州刺史、太守,但都深得百姓尊重,每任一地都能把当地治理的非常好,可惜生了你这么个玩意,让谭国公一把年纪了还不得安稳。” “还有你大哥丘师丘行则,本来在河北做冀州都督做的好好的,都督四州军事,现在因你之故,四州都督变成了冀州一州之刺史了。” “甚至侍中高相公,也因为你的事,许国公降为郡公,罢相贬外为安州都督了。” “造孽啊,丘行恭,” “你十五兄弟,本来父子皆于国有功绩,故一门父子十六人,一国公,一郡公,四县公,十县侯。” “现在,你那十个县侯兄弟,皆被收回爵位了。” “至于你,夺爵削职,除籍为民,圣人有意,将你发回原籍。” “来人,把丘行恭解开,让他签字画押,然后释放。” 狱卒过来解锁。 丘行恭浑身颤抖,猛的疯狂咆哮起来。 “不可能,这不可能。” 武怀玉懒得理他,转身走了。 许久后,两名狱卒把一条死狗一样的丘行恭从地牢里拖了出来。 他双眼无神,浑身恶臭。 整个人彻底崩溃了。 杨恭仁看到他这样,也是吓了一跳。 其它官将,也几乎不敢相信这是丘行恭。 “还活着,就是一时有些不能接受,加上在底下好久没见太阳,估计里面的牢饭也不怎么合他胃口,所以有点虚弱,在下面闹了一阵,累了,” 武怀玉轻飘飘道。 可大家看丘行恭那样,这真就只剩下一口气了。 杨恭仁看着这家伙,再看看武怀玉,都不由的感觉有几分心惊的感觉,这年轻人真狠啊。 “来人,扶他去洗个澡,再找大夫看一下,开点补气血的药,找个地休养一下。” 武怀玉却冷声道,“圣人旨意,将丘行恭革爵夺职除籍为民,立即送还原籍,交其父亲管教,今天就得上路,我给他半个时辰收拾。” 杨恭仁也不想因他跟武怀玉争什么,有些嫌恶的一挥手,让人带下去了。 看着死狗一样被抬下去的丘行恭,想想半个多月前他的好嚣张,众人也不胜唏嘘,当初只怕谁都想不到这个事情会是这样的下场吧。 丘家也是关陇名门,丘和当年更是献土率民将交趾归附大唐,其长子次子更是曾拉起万余人马,占据眉县,后来归附平阳公主,迎李渊入关,之后兄弟俩一直在秦王府下东征西讨,立下大功。 父子皆于国有大功,其余诸子也都跟着为大唐征战,故后来李渊以其父子之功,封出了一个国公五个县公,十个县侯,也算是对丘家的大力赏赐。 丘和年老,都还特意以他老家武功及周边几县,新设稷州,让丘和回老家当这刺史,这在隋末归附的割据军阀里,那可算的上头一个如此待遇的了。 何况丘还跟高士廉、长孙无忌等结亲联姻。 谁能想到,丘行恭这次这么惨,甚至还连累了个宰相。 虽说高士廉罢相,其实主要还是他自己的问题,但也确实是因丘行恭而起。 回到衙门。 所有官将看向武怀玉都增添了一股敬畏之色。 当初还有人想看武怀玉的笑话呢。 “武长史,韩家财产皆已抄没,其家口也皆籍没,经过层层核查,准确无误。”韦思仁将一份抄没的账本给怀玉。 有先前抄彭家他们的翻车前车之鉴,这次抄韩家他们没敢再乱来。 不过也是因为上次翻车后,怀玉并没责罚他们,反而是拿了一部份出来分赏将士官吏们,让大家也多少有些弥补。 这次也就都比较老实。 韩家是最倒霉的,本来卖了彭家后,武怀玉也是放过他们了,可遇到丘行恭这无赖杀神,自己家嫡长子被当街杀了还被吃了心肝不说,最后神仙打架,他们遭灭门。 丘家确实栽了,栽的很惨。 老丘进京负荆请罪,把稷州刺史辞了,彻底退休养老了,连长子的都督都成了刺史。 朝廷顺势把稷州罢除,并入雍州。冀州都督府,也罢除了。 当初李渊特别恩赏给丘和其余十子的县侯爵,李世民也是不客气的全都收回了。 丘行恭更是除籍为民,其余四子的县公爵虽保留,但丘家这次确实是伤筋动骨了。 可丘家毕竟也是豪门,哪怕自己倒霉,也不会放过韩家。 高士廉罢相了,但长孙无忌还在啊。 右仆射长孙无忌保不住丘行恭,但发了话,说要彻底查明案件,就算丘行恭是他小妾的父亲,他也不会偏袒,听着好像是要查丘行恭, 但正话反说, 其实是要干韩家。 韩家是经不起查的。 所以韩家在劫难逃。 韩家跪求武怀玉的庇护,也去信给李道宗求救。 但现在这个时候,谁会为他出手。 武怀玉跟他们本就不熟。 至于李道宗虽说在灵州五年,跟这本地豪门关系不错,但他也受了牵连,这个时候当然不会为了他们再跟长孙无忌起冲突。 没有人肯救他们。 号称灵州六大豪门之一的百年豪门,结果就这么一下子就灰飞烟灭了,跟彭家一样,连旁枝庶出,甚至门生义子家仆,都逃不掉。 六大豪门,转眼就没了彭韩两家,本来排第三第四呢,现在直接就剩下两头的四家了。 在这劫难面前,曹刘这样的本地领袖,连句话都没敢话,生怕一多嘴,连带他们也灭了。 事实上,还是武怀玉给皇帝密奏,说曹刘等虽然以前确实有不少问题,但如今形势下,一味的清算他们,也不是上策。 要是怀玉不保他们,也上个折子说干死他们,那灵州可能还真就没他们了。 当然,真这样做,也不会像现在这么安静,可能就是本地这些人一起来个鱼死网破了。 现在曹刘等得到武怀玉的保证后,起码瑟瑟发抖的忍住了,再次把韩家卖了。韩家倒想拼死反抗,但他没机会。 武怀玉配合了长孙无忌,又有杨恭仁的调度,各方势力再次联合围剿了韩家,让他们连点挣扎都没能。 这两刀砍下来,现在整个灵州都在瑟瑟发抖。 都担心被赶尽杀绝,武怀玉努力安抚,他们都还是对朝廷很不信任,只是他们现在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当一切尘埃落定。 长安来了位天使。 皇帝降旨,关内道观风使、雍州牧杨恭仁出任灵州都督。 武怀玉仍是都督府长史兼盐州刺史。 灵武道行军总管一职,也由都督杨恭仁接任,武怀玉降为行军长史。 不过皇帝也表彰武怀玉治理地方,平乱有功,官加一阶,晋太中大夫,从四品上,并将籍没的韩氏人口赏赐给武怀玉。 “代北苑君璋已率众向马邑的驸马杨师道投降,陛下加封其为隰州都督、芮国公,代州都督张公谨已经率兵进驻恒安,控制了大同长城以内之地。” 使者还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占据大同一代的刘武周余部苑君璋,终于是率众向大唐投降了,大唐兵不血刃的彻底解决了代北割据,收复云州。 现在,天下就剩下朔方梁师都还割据顽抗了。 皇帝希望杨恭仁、武怀玉能够整顿兵马,展开对伪梁的攻势。 杨恭仁也没料到他这个钦差,转眼就成了灵州都督了。 武怀玉倒是很平静的接受了这安排,本来他就没想过自己能成都督,不论年纪还是资历等都还不够,临时暂摄都督府事,长安都有人反对。杨恭仁则不论资历还是能力,其实都是完全足够的。 灵州发生了这么多事,也确实需要个德高望重的人坐镇。 薛万彻才是真倒霉,伤了蛋蛋还免了都督之职,百天都没坐到呢,只能在长安坐冷板凳,也不知道得坐到哪天。 反正暂时没他的安排。 第320章 藩镇 第320章 藩镇 端午刚过。 战争的动员令已经随一骑骑快马发出。 灵州迅速动员。 不仅灵州的五个统军府都接到了动员令,在灵州镇戍的本地和内地府兵,也一样接到军令。 还有本地的团结兵、城傍蕃兵。 “咱们灵州开国到如今,总共设立了五个统军府,共计府兵四千六百四十人,先前盐州也设立一府。” 这些灵州府兵,也是灵武的基石,点选的本就是地主豪强之家,点选后还都授给百亩军田。 不过灵州这些年军事压力很大,所以灵州本地的府兵,基本上是不去长安番上的,都是分成五番在塞上镇戍。 大概是有一千府兵是保持在镇戍,不过灵州是前线,一千边兵是不够的,所以灵州这边长期有大约五千的内地府兵,从关中陇右甚至河南山南等地抽调来当值。 “本来镇戍之兵,是轮换当值,番期大抵是一年一换,可这几年突厥屡屡大举入侵,于是边军不得延期轮换,改三年轮换,但三年到期又没能换,现在有些边军,其实是从内地调来,已经镇防五年,还没回过家。” 说好当值一年,结果当了五年,没能回家,估计谁都要崩溃。 所以之前灵州也出现过士兵逃跑的情况。 后来李道宗任都督,在这边加强了边镇兵的待遇,主要就是让他们参与了走私贸易等,从中分得好处。 捕奴、贩盐、贩马、甚至是私铸等等,边军、府兵、团结、城傍,加上官吏、甚至是子弟,都在其中分享了利益。 李道宗很了得,本来灵州那时挺不安稳,时有士兵逃跑,后勤补给什么的也不稳定,大家怨声载道,突厥人、梁师都又老来攻击,大家苦不堪言。 可后来在李道宗的带领下,他们自力更生,愣是一个个开始富起来了,从都督到参军再统军、校尉,甚至普通的边军,有了稳定的收益,大家也就不再急着回家了。 所以哪怕一年变三年,三年变五年,灵州的将士们都挺士气稳定,皆源于此,在这好吃好喝,甚至赚的也不少,那急着回家干嘛。 虽人回不了家,那就寄钱回家。 自己不能回家探亲,可以让妻儿过来探望团聚嘛。 武怀玉之前发现灵州有藩镇化的趋势,正是因为这些发现。 灵州这边的兵本来成份复杂多样,有本地当番府兵,内地轮换府兵,本地团结土兵,城傍蕃兵等等,但他们居然是个很和谐的团体,没那么大的本地外地,汉人,胡人之分。 都是共同的利益把他们捆绑在了一起。 内地调来的府兵长久没换防,反而让他们更加本土化了,更默契了。 “这是个隐患。” 杨恭仁听了武怀玉的交底,也不由皱眉。 本地豪强跟这些军人集团结合在一起,是很可怕的,哪怕眼下没乱,不代表以后不会乱。 “我建议还是趁现在其它几府的兵聚集,以夏季伐梁为名,动员集结这些兵,然后做些安排。” “具体的?” “先把内地调来戍防的那五千兵,给他们发放赏赐补贴,结束他们的戍防,他们本来早就要轮换回去休息了,” “我之前已经向圣人请旨,从内地抽调新的府兵来换防了。” 大唐天下各地六百余军府,总共六十余万府兵,其中关中地区就占了一半,正是守内虚外强干弱枝之策。 灵盐虽也是关中,但属于外围的塞上,之前也不过是设了五个统军府,而盐州更只曾设过一府。 以开国之初的关中户籍来算,当时基本上是一户半就有一个府兵,不过实际上嘛,隋末唐初,户籍大减,但实际人口也没减的那么厉害,只是豪强大阀趁机把许多流民,变成了他们没户籍的佃户部曲甚至奴隶。 就如灵州之前官方户籍数也很少,就几千户,可却有四千多府兵,基本上一户一个。 实际上灵州塞上江南,工商兴盛人口众多,农业也很发达的。 正如土团都有六千,城傍都还有四千。 这都是户籍不实。 “现在轮换这些边军,他们愿意回去吗?” “好多人来千里迢迢背井离乡来戍边,本来说好一年,结果变成三年五年都没能轮换,相信绝大多数人肯定还是想回家的,只是以前情况特殊回不去,后来也有了些好处,于是就留下来了。 现在要让他们回去,关键还是要给予补偿。” “之前我们抄没彭韩等,也获得了大笔的钱帛等,加上灵州府库也还挺充盈,我们可以直接拿出钱粮赏赐补贴大家。” 补贴的方案武怀玉都想好了,按在灵州驻防的时间算,每个月补贴一石粮,每月再补半匹绢,最后再按每年一贯发笔路费。 比如一个超期服役,在灵州戍边五年的内地府兵,那么就能获得六十石粟,三十匹绢的补贴,再加上五千钱的路费。 “给这么多?” “真要算,其实是不多的,早年隋朝的时候,边疆镇戍军一年就要给十二石粟和七匹绢的衣粮,是给他们养家的。 灵州这些内地来当值的镇戍兵,虽然先前也都拿了份衣粮,甚至他们还赚了些外块,但他们确实也是超期服役很久,给予些补贴也是应该,何况杨公也当知晓,他们之前在灵州,参与各方面灰色产业,收益也不少的,现在让他们回家,总得补偿一些。” “除了官府发的这份补贴,我计划是还要曹刘等把他们灰产,再拿出一些钱来,交给都督府,由我们代分发给回家的士兵们。” 这份钱,就相当于是他们的份子钱,算是退股了。 反正得让这五千内地士兵高高兴兴心甘情愿的回家,甚至还要让他们念都督府,念朝廷的好。 不能带有怨气,更不能穷的路费都没有,沿途做些偷盗抢劫的事,那样可就影响恶劣了。 “新来换防的内地府兵,以后就安心戍边,一年期满就换防,不让他们再参与到走私等事中去。” “那本地府兵呢,听说这本地六个统军府的府兵,也是深入参与其中。” “本地的府兵,我是这样的打算的,眼下我们手中正好回收了一大批田地,我打算划一些出来,给这些灵盐的府兵们,分一些田地,不少士兵有勋,但这几年勋田都没再如数划分,现在手里有田,欠的勋田可以都给齐。 另外府兵每人补个一二十亩地,此外府兵之家有男子成丁,或是年满十六为中男者,若是还没有分到地的,可以优先给他们安排分地。 若地充足,可以按均田令一丁百亩,中男给半分满,若是地不足,可少分一些。 给田分地,这是对本地府兵们的补偿赏赐。 而团结、城傍,也可以补偿些。 给出这些补偿,交换条件就是以后退出那些走私之类的灰产,安心当兵,至于闲时你务农还是自己做小买卖,这个朝廷管不着。 但是,不再允许军官、士兵们在役的时候,从事走私等行为。 “另外,我打算再划拔一些地和草场,给统军府或是团结营,做为军屯田,他们可以自己种,或是雇人或是出租,所得地租收益,也能成为府兵土团等的福利。” 之前,灵州的地,被六大豪强为首的地头蛇,加上李道宗等高级官员们的疯狂侵占,以各种名目巧取豪夺占取,灵州的户籍数始终不高,与事实人口严重不符。 太多的人依附于这些官吏豪强名下,成为他们的佃户部曲甚至奴仆。 现在都督府里有很多地,既有李道宗等清退出来的地,也有抄没彭韩等豪强抄出来的地,地很多。 如果这些地只是再落入到官吏豪强之手,那其实没啥变化,武怀玉还是希望做点改变,给士兵们多分些地,甚至给落户的无地百姓分地,让国家多些自耕农,让百姓手中有地,这是对大唐长久有利的。 “好好整顿一番,灵州仍是稳固的。” 杨恭仁接受了武怀玉的这些建议。 于是乎,在庆会夏盐八千精兵做为坚固后盾,在端午节后,灵州都督府发出战争动员令。 各地汇聚集结起来的边兵、府兵们,并没有接到军令出击,反倒是陆续接到了整编、遣散等命令。 面对着丰厚的补偿,很是突然的这些灵州士兵们,倒是有点意外惊喜。 能回家了,还有一大笔补偿,在灵州呆的最久的内地府兵,呆了五年没换防,现在马上能回家,还能拿到六十石粟三十匹绢和五千钱的补贴。 甚至还有笔没公开的福利,曹刘等还要给他们一笔劳军,其实就是他们以前参与的买卖。 哪怕是呆了三年的内地府兵,这次也能拿到三十六石粟,十八匹绢和三千钱都督府补贴,以及一笔小福利。 对大家来说,还真是难以拒绝。 虽然也有心里不高兴,但不高兴的主要都是中上层的军官们,他们在那些走私之类的买卖里,拿到的最多,源源不断的收益。 但现在兵要走,军官当然也是哪来回哪去。 不过这些人还没来的及反应,杨恭仁武怀玉先把所有队头以上军官给弄到了一起,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反正要么拿着笔丰厚补贴回家,要么可能就要面临追究违法犯罪行为。 而且这些人不管做什么选择,都没机会再回自己部队里,到时直接给路引回内地。 曹刘等要掏一笔钱,还不少,但他们没的选择。 本地的五千多府兵,六千团结,四千城傍,有补贴还能分田补地,倒也有几分喜出望外了。 五月初。 动员令颁下后,灵州都督府倒是先遣散了五千内地府兵回去,没等内地换防的府兵到来,就直接让他们回家了。 紧接着,所有灵州的军官,来了一次大调防, 杨武二人以战时行营编制为营,把来自灵、庆、会、夏四个都督府的一万多兵将,重新编成厢营,各级军官也是重新调整,这也是朝廷以往出征打仗时的惯例, 各地府兵集结起来,各卫府派将,然后兵将重新组成营伍出征打仗。 战后再兵回府,将归卫。 灵武军团总共两万四千人马,包含内地新调来戍边六千府兵,灵盐六千本地府兵,然后是八千灵、盐团结兵,加上四千城傍蕃兵。 这么多人马集结起来,还是很惊人的。 苏烈甚至认为有这么多兵,可以直捣朔方梁师都的老巢。 当然,武怀玉和杨恭仁都没那个打算,这次集结,顶多是个演习,主要目的还是解决灵州军队的一些隐患。 目的就是先把内地久戍的府兵换防同,再借机把本地府兵土团等的兵将调整一下。 两万四千人,照惯例编了七军。 中军和前后军,这三军将前往伪梁境内展开夏季攻势,主要就是去破坏庄稼、牧场,骚扰抢劫的,顺便练练兵。 左一左二右一右二这四厢军,则将分驻于灵、盐、宥三州,主要承担城防和边防任务,守卫长城、州县、烽堡、防范突厥人。 左右厢这四军,每军两千六,共一万零四百人,负责留守驻防。 中军六千人,左右虞侯军各三千八百人。 灵州都督兼灵武道行军总管杨恭仁统领中军,都督府长史兼行营长史武怀玉统左厢,盐州司马苏烈统右厢。 刘兰成为武怀玉副手,牛见武则是苏烈副手。 都督府、行营司马豆卢怀让负责留守灵州。 总的计划安排好后,接下来一连好些天,都在忙着发钱遣散府兵回家,给本地府兵分田授地, 重新编伍、调配军官,调集钱粮军械。 忙, 忙的天翻地覆。 上上下下都在忙。 好在忙中不乱,有条不紊。 各种措施还是比较到位的,没有出现什么骚乱,绝大多数内地府兵,都在拿到了赏赐后高兴的回家了。 由于粟绢钱一大笔,所以他们可以选择自己马骡驮回去,或是雇人运回去,或者是更省便的拿着条子,到长安或是自已老家的州城去取。 不少士兵都不太相信这条子,虽然说不用担心,但多数士兵还是宁愿自己把粮食在灵州换成钱绢,或是换成牛马骡盐奴隶等好带的商货,带回家去。 换成马或是奴隶,或是香料、金银其实是最轻便好带的,当然,也有一定的风险,万一路上跑了或死了病了,也是损失,香料金银也会有涨有跌。 许多军官其实是不甘愿的,但他们被武怀玉他们扣在军营里,等他们的兵都走了,他们也就成了光杆司令,这个时候再有什么想法也没有了,也只得领了自己那部份,然后再把在灵州这些年攒下的家当带着回原内地军府复原职了。 每天都有大队士兵,拿着都督府开给他们的路引,赶着牛马或是牵着奴隶,背着金银钱帛,成群结队的往内地赶,个个都很高兴。 而灵州这边的本地府兵、土团,看着分下来的田地,也是一个个笑的合不拢嘴。 不管内地的府兵还是本地的府兵,虽说点选的大多是条件较好的良家子,但武怀玉给的补偿确实不少,足够让大家都比较满意。 等这忙乱的上旬过去,灵武道的三路兵马也终于誓言出征。 杨恭仁再次披上明光甲,他看着这支雄纠纠气昂昂的王者之师,对怀玉感慨万千的道,“灵州十年聚起的军镇,二郎半月就将他们拆散了,还没动半点干戈,甚至这新的灵武军团,士气更加高昂了。” “足粮足饷,甲坚械利,且无后顾之忧,自然士气高昂了。” 李道宗镇守灵州五年,他走的是另一条路子,而如今武怀玉他们执掌灵武,走的却又是不同的路子。 没有谁就是对谁就是错,只是不同时期形势不同应对之策也不同罢了。 武怀玉其实现在反而很佩服李道宗,能在当时天下还那么乱,灵武局势这么危急的情况下,还能把灵州打造的这么团结牢固,甚至还能工商兴盛的。 只是如今形势不同了,过去的那一套已经不再合适,甚至不被允许了。 第321章 旗开得胜 第321章 旗开得胜 灵州军队地方化,地方军队集团化,一个藩镇历经十年几乎成形,如今被打散了。 杨恭仁老当益壮,披甲执槊,策马扬鞭,感觉豪迈不已。 这次的整顿,无异是灵州的重生,之前各种顽疾隐患,如今终于下对了药。 “灵州塞上边镇,需要大军常驻镇戍,这统兵、养兵历史都是个棘手难题,” 边疆为何容易藩镇化,说到底还是形势特殊,将领长期掌兵形成事实的藩镇军区,自然慢慢就容易集团化了,内地是兵将分离的府兵制,地方州镇兵数量少轮换快,监管也严,又没什么战事。 边地不同,军事压力大,还经常会打仗、防秋等,长期大量军队驻扎,甚至有时几年不得轮换,不少将领长期守边,兼之也不如中原监管的严。 条件也差,于是乎慢慢的搞点虚额、挂籍,甚至冒功等事,虚额自然就是吃空饷,本来有这么多兵,实际没有,尤其是土团、城傍这块,都是当地汉蕃民兵,点选了后虽没有粮饷,但可以免役,征召集训、协同防守作战时,也是还有粮草、赏赐等开支的。 有开支费用,自然就容易贪污。 甚至利用边军身份的便利,让一些工商市贾商贩挂籍,有个边军身份实际从事经商贩卖,既能免税还不怕边关查处, 还有军田等,也是可以侵占贪污的,或把军田便宜租给豪强,甚至直接‘弃荒’,让豪强开荒白种,又或军屯收获以多报少等等。 说到底,当军队地方化,集团化,形成藩镇后,各种各样的问题就出来了。 灵州既要防御突厥,又要对付梁师都,必须长期镇戍大量军队。 特殊环境下,自然慢慢形成了特殊利益集团。 要解决这种地方集团,首先还得是朝廷强势,只要有心,就得有能力可以泰山压顶的解决。 如今是唐初,灵州虽国初悬于塞外,比较特殊,但现在朝廷日强,要解决这问题也是一句话的事。 当然,方式也要注意一些。 武怀玉的解决方法还是比较温和,也是较能得各方满意的。 久镇的兵轮换回家,可以在家休息几年不当番了,还能领一大笔钱粮回家,甚至以前参与的走私等,那边还要给他们一笔钱,加起来一大笔钱,换上奴隶牛马等带回老家,足够让他们满意。 本地的兵,主要是给他们分田,加上补一些钱粮。 而原本挂籍的那些市贾商贩,清退出去,但也给了点钱粮田地,算是一笔勾销。 另外,对于新轮换来的内地府兵等,如何保障他们的利益,主要还是几点,一就是强调当番一年轮换回家,不延期超期服役,其二就是划给他们军田牧场,让他们分出些兵屯种,另部份军屯田佃租出去,所得的粮食收获,部份是边军口粮,部份军储,还有部份则是直接发给边军们做为赏赐。 而将领军官们也是一样,一般的也是一年期,中上层军官也不超过三年期,不让长期在边。 以后灵武边军,不仅州镇兵要四分屯田六分值守,团结兵城傍兵也划给他们屯田和牧场,也要屯田放牧。 轮流屯田放牧,所获并不全缴公,所有州镇兵、府兵、团结兵、城傍兵都能分到一份,甚至屯田和城守的兵一样,表现好也都还有赏格,赏赐还不低。 在灵盐宥三州,依托长城,打造出诸多堡垒和军屯,这样以后灵武军团可以完全自给自足,甚至大家一边守边,一边还能赚口粮、分余粮、得赏赐。 铁打的屯堡、流水的兵将。 五月下旬,灵武军团,四军留守屯田筑堡,三军出击朔方。 他们沿着长城向东而行,三路兵马相距不远,遥相呼应。 兵出盐州,进入夏州。 很快就遇到夏州都督府的兵马,在红柳河西岸、长城南,如今都是夏州都督府控制区。 段德操不愧是久镇延州,跟梁师都打了多年交道的边将,虽然他在延州做都督时,也有许多问题,但打仗这块从不虚。 他一来夏州,便立马收复了长城以南和红柳河以东地区,并迅速在这些地区增筑城堡,完善烽遂,同时也搞起军屯来。 又征召编点土团、城傍,梁师都来犯过几次,都被他们击退。 红柳河,夏州无定河上游。 源起盐夏庆延四州交界的白于山,白于山是干旱的山,却孕育出了无定河的源头。 在这上游,延绵百里的黄土高原,河两岸长着高高的红柳。 这些红柳耐旱耐热。 两岸红柳全依水,一路黄沙直到山。 因这些红柳,在夏州与乌水汇合前的河段,故称之为红柳河。 没有雨的时候,红柳河的水是很清澈的,河水量也很少,但他两岸却也是夏州重要的粮区。 当年赫连勃勃来到这里,看到这里河流徜徉,水草丰美,大小湖泊星罗棋布不由的万分感叹赞美,于是在夏州筑造了一座白色的都城,名为统万,意为一统天下,君临万邦。 这座白色的城池,修筑的异常牢固。 赫连勃勃征发十万汉胡筑城,就地取材,将城西北浅湖里的白色湖泥挖出,混以石灰和石英砂,在夯层的过程用尘土刻意细筑,还在修筑过程中,用蒸土夯筑城墙。 石灰、石英砂、黏土等加水混合为三合土,筑城后极为坚硬。 甚至每筑一段还要抽检,用锥子扎入墙内不能超过一寸,若锥入一寸,立即杀掉修筑工匠,把尸体埋进墙内。 十万人耗时六年,才最终修成这座白城。 可惜统万城虽成,但赫连勃勃的大夏国,并没能统一万邦,这大夏朝也很快被灭亡,但是留下了统万城,成为北后朔方一带的军事重镇。 一直是这片地中区的中心。 梁师都在隋末也是占据此地,割据称王。 红柳河东岸,伪梁也修了许多堡垒。 灵武军团前锋游出现在红柳河畔,伪梁的侦骑也立马将消息传递到了烽堡,烽墩上的守烽烽子,赶紧开始点燃烽烟。 烽烟起,唐骑来。 这一次不再是段德操的夏州兵的小股过河袭扰东岸的屯田,而是唐军大举来攻了。 烽烟四起,一站接一站的往后传递。 那些滚滚烽烟,把红柳河东岸的天空都要遮蔽了。 五道沟堡。 因处于红柳河上游东岸处,有五道沟河汇入红柳河而得名,梁军在河湾的山峁上修筑了一座堡垒。 城堡不大,但居高临下,扼守河湾,山下河湾处有不少较好的田地,士兵屯田驻守,可自今年起,这里已经变成了前线,不再太平。 两名戍卒指着西面远处,大声的呼喊起来,一人转身抽出鼓槌奋力擂响了牛皮大鼓,另一名士兵则取出牛角号吹响。 鼓号齐鸣。 堡里的其它士兵都惊慌出来。 “唐骑,唐骑来了!” “大股唐骑。” 城堡的戍主赶紧爬上望楼,果然看到西边河对岸,烟尘四起,大股的唐军出现了。 五道沟堡不算大,平时就驻百人。 一半值守,一半屯田,有些士兵的家眷也在此,不过是在山下河边挖窑洞居住,也方便种田。 看到摭天蔽地的烟尘,还有那无数的唐骑,那个戍主慌了。 虽然烽烟也已经点燃,但他们不知道能撑多久。 之前唐夏州小股游骑过河来,他们还能赶紧撤到山峁城堡里来,这堡虽说不大,但占据险要,居高临下,小股游骑也不能奈何。 可现在这么多人马过来,那就危险了。 一些军卒直接跑出堡去山下接家人。 乱糟糟一片。 甚至有些没有家小牵挂的戍卒,趁乱直接开溜。 山下那些依崖挖窑而居的戍卒家属,或是其它在此耕种的百姓,听到号角看到烽烟,也是立马拖家带口往山上来,大家卷起包袱,背着粮食,甚至赶着牛羊来。 武君威统领着灵武军团左虞侯军的前锋游骑最先越过红柳河,一路上都没有伪梁的人马阻拦。 面对唐军,五道沟堡的一百守军,要么跑了,要么全退到山峁城堡里了,没有一个敢上前迎战。 轻骑快马。 旌旗飘扬。 武君威百骑人马,很快就已经杀到山下,许多还没来的及进城堡的百姓,惊慌失色,许多孩童大声啼哭。 武君威手中马槊一挥。 挡住他们去路,命令士兵将他们驱赶到河边。 他们成了俘虏,但武君威等没有人敢滥杀无辜更不敢杀良冒功,武怀玉战前可是已经有严令,谁敢乱来,军法从事,就地正法。 当然,这次来夏州,虽不是奔着直接灭梁师都来的,但遇到的庄稼一律毁掉,遇到的军民一律俘虏带回去。 俘虏也记功有赏。 这次灵武军团的出击,主要任务就是袭扰破坏,尽量不攻坚城。 不过武君威自然率骑来到了堡下,又看到对方如此畏惧怯战,便也策马上前,在堡下劝降。 “我乃大唐灵武军团左虞侯军前锋骑武君威,奉劝尔等开门投降·······” 武君威也没想过几句话他们就会投降,但来都来了肯定要走个过场,劝降一下,甚至报个名号。 正当他转身要离开的时候,城头上的戍主答话。 “我等若降,能否保全?” 武君威停下,有些意外欣喜,于是大声的又说了一遍投降的待遇,投降不杀,性命财产都能保全,家小也自然保全,军官们甚至能够保留品级待用等,总之投降的话,条件还可以,但如果被攻破俘虏,那就完全不同了。 “好,我们投降!” 没等武君威再劝,城上那戍主直接就痛快的投降。 很快,城堡门打开,戍主带头出来投降,堡中无一人反抗。 等唐旗插上五道沟堡望楼之上,武君威也站在城堡时,他甚至都还有点意外,这堡垒虽小,但也挺险要坚固,这堡里也有数十戍卒,加上家属百姓等,得有小五百人, 这直接就兵不血刃拿下了,加上刚才外面拦下的得二百来人。 他这直接就夺取一堡,获口八百了。 “娘的,这也太顺利了,赶紧给武长史报捷,旗开得胜,首战告捷!” 第322章 山鹿 第322章 山鹿 红柳河东岸一线,梁师都修筑了不少堡垒烽燧。 但当唐军灵武军团一万多人自西杀来,而夏州段德操也点齐朔方军团万人从南进攻,两军夹击的同时,延州的樊兴也率延绥之兵,由东南进攻支援。 红柳河东岸防线,梁师都还是花费了些精力的,可他主动弃守盐州那刻起,注定了他今天的失败。 这里没什么险要可守,更别说到如今,没有突厥南下增援,朔方梁军其实也根本没什么战斗意志。 梁军主力都放在夏州内线防线,外围已经没什么精锐。 再者,撑到如今,这伪梁朝也没几个觉得还有什么希望了。 红柳河西岸。 武怀玉接到武君威的捷报后,大笑着道,“给武校尉记首功一件。” “派人把那八百人全都送回盐州去。” 不论兵将百姓,对这些主动投降的,暂时送回后方去屯田,等战争结束后,或就地分田入户,或是迁入内地,总之这些人会被优待。 官员甚至可能保留官身,到长安去参加铨选重新授职。 暂时没打算让他们留在盐州。 不过迁移前,武怀玉要求他们配合唐军毁掉庄稼、水渠,甚至把城堡屯堡扒掉一面城墙。 “节下,灭梁指日可待,朔方夏银诸州很快将为我大唐所有,现在迁民、毁田,破坏城堡、水渠,是不是可惜,回头还要耗费人力物力再修复,不如保全?” 一名府官幕宾对武怀玉建议。 此时端午过后,地里庄稼已经长的不错,都是百姓辛辛苦苦种下的,还有那些城堡、水渠等修建也是不易。 “某非不心疼,亦非不知其来之不易,但眼下是战争之时,伐梁这一役,不会马上结束的,这一次夏季攻势,本就是为骚扰破坏来的,并没有打算毕其功于一役,” 作战计划那是事先早拟定的,不能刚一开打,就立马调整计划。 武怀玉派出自己亲兵,拿着令箭,到各营监督执行。 所过之地,不留下梁国一人一畜,地里庄稼也不留下一根,人迁走,庄稼毁掉。 水渠、村庄、城堡都要适当的破坏。 就算唐军撤退了,也要让梁国无法恢复。 四道沟堡。 武君威看到了堂弟传下的军令,也只好遵令。 他现在已经抓来了一千多梁国军民。 “拆!” 从四道沟堡拆起,夯土筑的城堡墙直接拆掉一面,山下周边地里的青苗,也全都割掉。 百姓哭嚎哀求。 “你们全都要去盐、灵安置,这里的一草一木,都不能留给伪梁,拆吧。” 武君威也觉得有些可惜,尤其这四道沟堡虽不大,但挺险要,有个百来士兵就能很好的扼守这一片。 但军令不可违。 灵武军团这次出动了一万多人马,但不是来攻城拔寨,更不是要直捣统万,这次就是要来搞破坏的,抢人、毁地。 看到百姓哭泣着把自己辛苦种下的庄稼割掉,没人好受,但战争就是如此。 毁掉青苗,拆掉城堡、村庄,把能带走的家什都打包,然后赶着牲畜,扶老携幼的往西迁移,留下一片断壁残垣。 灵武军团越过红柳河后,与朔方军团一西一南,如两把大斧劈砍在伪梁身上。 不少堡将屯兵纷纷不战而降,许多百姓也都毫无抵抗,不少百姓本也是从盐州那边强迁来的,之前就不少人逃回去,现在留在这边的日子也艰难,没有田地,只能给人做佃户,甚至沦为部曲奴隶,一切从头开始,日子艰难,还没跑的,也都是在谋划逃跑中,或是跑了被抓回来的。 现在唐军来了,许多百姓甚至是提着水壶拿着鸡蛋等前来迎接王师。 虽然最后唐军要把他们迁走,而不是直接给他们分田授地,让他们心中有些失望,但对大多数人来说,这仍算是解救了。 也有不少抵抗的城堡。 甚至一些本地豪强也凭坞堡庄园顽抗不肯投降。 面对这些人,武怀玉和杨恭仁的态度一致,如果对方城高堡坚,人马较多,实力较强的,先围而不攻,把外围扫平。要是一些小堡,能打就打,但不强求。 这些据点堡垒,暂时留着也没关系。 越过红柳河的前三天,灵武军团便向东推进百里,抵达芦河畔。 灵武军团与朔方军团,在芦河畔的山鹿城下会师。 山鹿城在北周时曾为山鹿县,隋开皇年间撤县,芦河以西到红柳河东岸,并入到了长泽县,芦河以东则并入宁朔县。 山鹿城和宁朔城、五原城一样,都是建在长城线上。 “此城周长四里,高二丈二,东南北各开一门,楼铺十九座,管辖着附近长城四十七里,墩台四十三座,东西交通便利,同时也扼守长城关口。” “眼下驻守此城的是梁将孙达,兵八千。” 山鹿城外,一名身穿明光甲的武将向杨武几人禀报,此人是夏州都督府长史刘旻。 他对这里这么熟悉,是因为他以前跟孙达是老朋友。刘旻原是梁将,武德三年和张举驻防东面的宁朔时,率部举城投降了段德操。 归附唐朝后,刘旻也一直驻扎在长城一线,经常跟梁军作战,表现很勇悍,当初还做为段德操的先锋,一路打到了朔方东城,让梁师都只得据守西城,差点伪梁灭国,最后还是突厥大军赶到,才让梁师都苛延残喘下来。 “孙达是李正宝的妹夫,是员悍将。” 李正宝是梁师都如今伪梁第一大将。 孙达跟刘旻情况有点恰相反,他早年是唐将,后来却主动的投梁,李正宝接纳他后,还把妹妹嫁给了他。 如今的伪梁,全国也顶多拼凑十万兵,孙达能领八千兵驻于山鹿,可见他在伪梁还挺得重用。 “这个孙达看来是劝降不了了?” 武怀玉有点好奇为什么孙达是唐将,反而主动投梁,这不四九年投老蒋一样吗? “孙达也是朔方人,本地豪强出身,隋末之时此人跟梁师都一样,也是杀官造反,占据州县自称总管,后来接受我大唐招抚,归附朝廷,授予官职,但此人虽勇悍,却嗜杀残暴且比较贪婪。 因为看上部将美貌妻子,一次酒宴后闯入部下家中奸其妻,事后还诬部将通敌而将其斩杀,并霸占其妻女财产,可事后被人检举,他意图谋反夺城,事败孤身投梁。” “这么说,这孙达确实只能跟梁师都一条道混到黑了。” 这样的家伙率领八千人守的城,要攻确实也不易。 不对唐军也并不是就要攻城。 现在还没到硬碰硬的时候,这次来也是以袭扰破坏为主,先围住这山鹿城,围而不攻,他这八千兵就成死的。 两军团分兵袭扰乡野,搞强制拆迁,毁坏青苗,孙达也是只能干瞪眼,他要是敢出城来战,那他就没了守城优势。 唐军兵强马壮,数量上还占优势,并不惧怕。 就算梁师都派兵来援,唐军都还可以围城打援,这就是战略上占据的主动。 事实也如武怀玉所料, 那孙达号称骁勇,可面对城外三面扎营的大唐两支军团,尤其是看到段字帅旗后,根本不敢出城。 只令紧守三面城门,城上日夜轮守,不得松懈。 段德操虽一把年纪,但他任延州都督多年,一遍又一遍的殴打伪梁国,上到梁师都,下到孙达,伪梁没有一个不怕段德操的,因为真打不过,伪梁的都城都让段德操围过三次。 打一次输一次。 要不是每次都要突厥爹救场,伪梁早被段德操攻破了。 如今段德操改任夏州都督,越发让他们畏惧。 至于西边杨恭仁、武怀玉两人,这孙达没吃过他们的亏,没领教过厉害,倒是没太在意,但灵武军团兵强马壮的,也不敢轻易去碰。 只能当起了缩头乌龟,准备跟唐军耗了。 至于有军官劝说一味龟守,那城外的堡垒、田庄甚至百姓,都难保全,孙达哪管的上。 能守住山鹿城就不错了,还管那些。 唐军三四倍于他们,谁敢出去? 谁提议谁去,顿时再没有人提出战了。 夏日炎炎。 灵武、朔方两路军团,各留一半围城,但却只围三面。 各自派其余一半兵马扫荡周边。 山鹿城这边,一连数日,都是十分安静。 双方相安无事,十分和谐,既无人城下骂战,城内更不搞什么半夜偷袭之类的手段,反正城门紧闭,互不打扰。 缩头乌龟的日子并不好过。 孙达压力巨大,每天晚上都睡不着,每次好不容易睡着,总是很容易就惊醒。 睡不好的孙达越发暴躁,每日借酒浇愁,然后喝醉后又动则拿鞭子抽打部下,甚至连身边的亲兵、奴婢都不放过。 城外唐军大军围城,城里这孙达还天天打骂,城中的士兵们更难熬,而孙达不仅对手下动手,还开始抽城里豪强大户们的鞭子。 八千兵马驻于城中,被围城隔绝,也就断了粮饷,这么多人要吃要喝,甚至还得要赏赐激励,孙达给城里摊派。 有钱的豪强富户出钱出粮,没钱的普通百姓出人出力。 摊下去的钱粮、丁役很重,特别是那些兵将还要趁机也捞一笔,哪怕都这个时候了,他们却越发疯狂的贪敛。 挨家挨户摊派钱粮,甚至索要好处,不给那就直接把人带走,甚至直接进去抢。 不大的山鹿城那是鸡飞狗跳,人人自危,怨气越来越深。 城中一家商铺里,伙计送上钱绢打发走了孙达手下士兵,来到后院,“二郎,都打发走了。” “这些家伙越来越贪婪了,胃口越来越大,这一天时间都来了三拔了。” 屋里,瘸子宋江正喝着茶,十分淡定。 “怨气这么深,时机差不多了,来这么久,也该出手了。” 第323章 昆仑奴 第3章 昆仑奴 唐奉孝见到瘸子的时候,感觉跟见了鬼一样。 满眼都是惊讶。 “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我不是活生生在你面前嘛,这大白天的,鬼也不敢出来啊。”瘸子笑着说道。 唐奉孝上前几步,仔仔细细的围着瘸子打转,“你怎么逃出来的?” 瘸子笑道,“彭惟忠已死,如今我是宋江,” 唐奉孝给瘸子倒茶,“我是真没想到还能见到伱。” 瘸子不以为然,“差点死了,但活过来了,倒是你,唐兄,我看你马上要死了。” 唐奉孝是灵州六大家族之一唐家人,不过是家中奴婢所生,跟彭惟忠以前一样,也是被家族嫌弃的,甚至其父都没把唐奉孝当成唐家人,打小他连姓唐的资格都没有。 明明是家主唐遐显的儿子,但唐遐显根本不承认,他从小跟着他那昆仑奴母亲一直在唐家为奴。 直到十八岁那年,他与其它奴仆随侍家长去猎鹿,突遇一头老虎,唐遐显和儿子唐奉义连射老虎数箭结果都没能杀死老虎,反把老虎激的兽性大作,狂怒猛扑过来,唐遐显马被扑倒,眼看要葬身虎口,马仆唐奉孝猛扑上去跟伤虎搏斗,居然凭一支虎枪把老虎杀死,救下了唐遐显。 经此一事,唐遐显虽仍没有承认这个长的跟昆仑奴一样黑的马仆是儿子,但却正式赐他姓名唐奉孝。 后来唐奉孝还跟着唐家长子唐奉义一起入了隋骁果军。 在江都,兄长唐奉义与司马德堪等奉宇文化及为主,兵变弑君,唐奉孝却并不肯参与,事后宇文化及本来要杀死他,唐奉义替他求了个情,最终他被驱离出骁果军,唐奉义也把他赶出唐家。 十几年过去。 唐家的家主也由曾做过上郡太守的安乐郡公唐遐显,变成了当年弑君的唐奉义。 唐奉义在武德三年还做过一年灵州都督,如今为苏州都督。 而被驱出禁军、驱出唐家的唐奉孝,这些年兜兜转转,也早无心入仕为官,专心做起了一个商人。 他在朔方安家,成了山鹿的豪强大户。 现在也是名下有几千亩田地,有不少作坊、商队的豪强了。 以前彭瘸子跟这块黑炭似的昆仑奴杂种就有几分惺惺相惜,关系处的很好,两人还暗里走私,唐奉孝在梁,他在唐,往来倒腾各种奴隶牲口、粮食铁器等,合作的很愉快,也是赚的盆满钵满。 “你不会是来做说客的吧?”唐奉孝长的很黑,如果不是衣着华丽,那他跟个昆仑奴没什么区别。 他也正因遗传自母亲的这黑色,而遭受了许多不公,虽然他跟唐遐显长的很像,但唐遐显到死都没承认这个儿子。 唐奉孝长的很黑,高大且健壮,能跟奔马赛跑,力大能搏虎,但他脑子也很聪明。 彭瘸子的出现虽然让他意外,可几句话就让他感受到他来的时机微妙。 “我听说孙达那莽夫,正在抢劫你?” 唐奉孝只是笑笑,事情明摆着,如今的山鹿城,都这个样。 “你被抢走了多少?” 瘸子没等他回答,自顾自道,“没完,还没完呢,只要围城一日不解除,孙达就会继续抢不停, 按如今这形势,山鹿城很难抗的住,可孙达没的选择,扛的住要扛,扛不住也要扛,就是这满城商贾百姓遭殃了, 孙达手下那些兵,毫无军纪可言,只会趁机抢掠敲诈,” 唐奉孝有些好奇,“灵州彭韩两家被连根拔起,你难道还为唐军效力?” “有何不可?”瘸子也不隐瞒,笑道,“彭家被灭了,那是咎由自取,自作孽不可活,实不相瞒,彭家那些男丁,那些以前看不起我的家伙,最后都是被我亲自提斧头砍下的脑袋。 以往一个个头颅高傲的很,但当他们的脑袋被按在那木墩上时,一个个却都拼命的向我求饶,甚至好些个吓尿了。” “当我砍下他们脑袋的时候,觉得很爽,比他娘的我第一次上青楼时还爽。” “昆仑奴,我是来救你的,你虽然这些年赚下了不少家业,可眼下你困在这里,你再有关系也没有,孙达那个莽夫可不会管你跟梁璿是什么关系,他已经快要疯了, 你就算把所有家财都交出去,你也别想活着离开这围城的,他到时肯定会找机会杀了你,这样才不用担心你秋后算账。” “瘸子你闭嘴,老子最讨厌别人叫我昆仑奴。” “哈哈哈,讨厌有什么用,你再讨厌你也洗不白,我这瘸子腿也不会好,咱们难兄难弟,我现在是来解救你的。” 唐奉孝叹声,“我现在倒真有些好奇了,你这桀骜不驯的彭瘸子,现在居然也给人当狗了?你有什么把柄让人拿捏了?你心爱的女人,还是你在哪藏了私生子被人找到了?” “屁,老子这辈子不娶妻不纳妾也不生孩子,大夫也早跟我说过,我虽然可以玩女人,但生不了孩子,我就跟那驴和马生出来的杂种骡子,就算再强壮,也生不出后代,况且我还是个残废。” “那你现在怎的却给人卖命?”昆仑奴不解。 “因为我欠别人一条命,他还让我亲手灭了彭家,所以我答应为他效力。” 昆仑奴很惊讶。 “你现在我都有些不认识了,觉得很陌生,不像我之前认识的那个瘸子。” “人总是会改变的,昆仑奴,听我句劝,你快死了,我来救你的。” “是吗?救我?然后拉我也给人当狗?我真要给人当狗,当年江都的时候,我就跟着唐奉义给宇文化及当狗了。真要当狗,这些年我也早回灵州唐家了,我一直在外,就是不想再给人当狗。” “你想给人当狗,人家还未必愿意收,我救你命,你帮我个忙,就算两清,这样你既能活命,你这些年置业的财产家业也还能保全,如何?” “我得考虑考虑。” “还考虑个甚?你难道想让你的妻妾儿女,也沦为孙达那样狗奴的玩物,还是说你想让你的儿女,最后沦为奴隶被贩卖,甚至被带到斗奴场上去厮杀给人取乐?” 浑身漆黑如炭般的唐奉孝沉默了。 他在唐家做过十八年家奴,很清楚奴隶的境遇。 “你需要我做什么?” “放心吧,很简单的。” 唐奉孝在山鹿这个小地方,是势力最大的豪强,田地多,奴仆多,而且还有诸多牧场、商铺工坊,各方面关系好强。 山鹿城被围,孙达摊派钱粮时,唐奉孝很配合,虽然如今有点越来越过份,但他没在这个时候舍不得钱财。 可瘸子跟他说的明白,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做为本地势力最大的豪强,唐奉孝行动很迅速,做事非常有效率,趁着如今孙达行事越来越过份,梁军也毫无军纪约束,大家怨气越来越强烈,他以纳妾为名,大宴宾客。 唐家的仆人给各家送请柬。 忠仆也替他跟各方联络。 一个瘸子一个昆仑奴,两人在八千梁军守城的山鹿城里谋划。 城外几万唐军围城。 城里梁军不停搜刮。 所有人的怨气都在不断上涨,当唐奉孝暗里联络一些亲近豪强大户,要举事的时候,很多人虽然犹豫了下,但最终在见到彭瘸子,并在他一番言语下都决定冒险一试。 梁国要完了。 这是大家的心声。 此时彭瘸子和唐黑子,明显是要带大家投唐,得到了彭瘸子带来的一封灵州都督府长史武怀玉的亲笔信后,有了保证,他们胆也壮了。 孙达是个猛将,但也是个蠢货。 如果他头脑聪明点,他就知道在大军围城的时候,越发需要团结众心,越要约束好军纪,而不是放任士兵乱来。 他自己更要控制好自己,而不是这种时候了还要动则打骂部下,甚至还改不了那好色的老毛病,仍然要霸占别人妻女。 彭瘸子、唐黑子,加上本地的一些豪强,他们开始串连起来,很快就组建了一个反孙同盟。 这些人里有唐黑子这样的本地豪强大户,也有衙门里的胥吏,还有孙部的军官,甚至有他的亲兵队副。 因为围城的唐军只围不攻,所以慢慢城里也松懈下来。 唐奉孝纳妾摆宴,城里有头有脸的也都前来。 一场鸿门夜宴就这么开始了。 孙达甚至毫无警戒,居然还在询问身边人,唐奉孝新纳的这妾美不美。 “这个昆仑奴,居然还有闲情纳妾,看来向他摊派的钱粮还是太少了。” 唐家。 唐奉孝和彭瘸子早已经做好准备,身为本地第一豪强,唐奉孝不仅是个大地主,他主要还是靠走私、贩奴这些起家,他手底下有一支很彪悍的队伍,都是刀头舔血的亡命之徒,捕奴、走私,那都是要拿命搏的。 唐奉孝还是山鹿土团的首领。 “孙将军到!” 孙达带着一队亲兵抵达,唐家管事高声通报。 唐奉孝带着一群人亲自到门口迎接。 “昆仑奴,你新纳的妾呢,怎么不带来给本将看看?” “孙将军里面请,一会就能看到了。” 夜风习习。 乐班吹拉弹唱。 众多宾门盈门。 灯红酒绿,十分喧闹。 孙达嚷着要先看昆仑奴新纳的妾,唐奉孝便真带着他往后院去,亲兵队副则拉着队头去坐席,让手下的亲兵们到外院找位置吃酒喝肉。 “在哪呢?” 孙达捋着胡须笑呵呵的进了后院,正东张西望间,彭瘸子一瘸一拐缓缓走出,一声口哨,后院门被关上,然后从各个房间涌出大群持着刀盾、弓弩的家兵。 “孙将军,许久不见了。”彭瘸子笑呵呵打招呼。 孙达认识彭瘸子,以前也收过这瘸子不少孝敬行过不少方便。 “你不是死了吗?这是什么意思?” 瘸子上前,跳起来给了他一巴掌,“你他娘的眼瞎啊,兵变了,现在你是和我昆仑奴的俘虏了,我们要你立即召来手下的将校,” “一会,老子们要献城降唐,就看你识不识时务了,识时务就一起降,不识时务,我们带着你脑袋降。” 孙达面色大变,想要反抗,可面对着上百死士的弓弩刀盾,却一句狠话也说不出来了。 唐奉孝上前,“孙将军,识时务者为俊杰,如今形势,咱们又何必在此坐以待毙呢?孙将军虽然以前是从那边过来的,但武长史有言在先,只要孙将军肯降,不仅以前的事既往不咎,而且保你起码一个五品游击将军。” 弓弩手们步步逼近。 孙达瞧了瞧身边的几个亲兵,有些无奈的道,“好,我都听你们安排。” 孙达说完,似乎也感觉到解脱。 接下来,他按瘸子的话,召城中部将们过来,那几位早暗里倒戈的队副等亲自去传话,诸将也不疑。 来了后,也是有一个算一个,全被控制起来。 之后又让孙达传下军令,把四城门的防守做了调动,换上那几位早降的将领接管。 当早晨的太阳终于升起。 唐奉孝‘陪’着孙达,带着一众将校官员,打开了山鹿城门,向城外唐军投降。 而昨夜已经知晓了情况的唐军,也早早就已经做好准备。 唐军城外列阵,乌泱泱摆开。 孙达手举白旗率先出城。 其麾下将校纷纷跟随出城,并把自己的刀剑扔在城外地上。 当天,孙达率八千梁军举城投降。 一切结束,杨恭仁和段德操随怀玉一同坐在了山鹿城衙堂上时,都还有些没回过神来。 “真是没料到,一箭未发,八千梁军尽降。” “武长史真是了得啊。” 杨恭仁和段德操那都是有名的老帅,可他们都不曾想过能这样。 太出人意料了。 本打算只是围而不攻,分兵扫荡外围,然后就撤,谁能想到还有这样意外的收获。 “孙达很识时务。” 杨恭仁知晓孙达是什么货色,他惊讶武怀玉居然能在这么短时间里,搞出这么惊人的策反案。 “那个唐奉孝是苏州都督唐奉义的弟弟?灵州六大家族唐家?” “嗯,唐奉孝是唐家婢生子,其母是个昆仑奴黑人,以前一直不被唐家承认,后来便出去自立门户,”武怀玉给杨恭仁段德操他们简单的解释了几句,但只说这次策反,是他通过灵州唐家联系上山鹿城里的豪强唐奉孝,并没有透露刑宪司、彭瘸子等半分信息。 “该给唐家和唐奉孝请功。” “这八千降兵降将如何处置?”怀玉问。 “武长史有何建议?” “我建议那些军官,愿意回朔方的,可以放他们回去,包括孙达。”怀玉道,“士兵则一个不放,全送回灵盐去。” 段德操抚着大胡子,“武长史这莫非是要行离间之计?” 第324章 段公子 第324章 段公子 山鹿城的拿下,完全是计划之外的收获。 夏州都督段德操舍不得拆毁山鹿城,在城中衙堂上议事时,老段提出保留山鹿,并要奏请朝廷恢复山鹿县。 保留山鹿,这里的百姓自然也就不用迁走。 灵州都督杨恭仁倒觉得可以考虑,只不过武怀玉一副很为难的样子。 人口就是资源,同样也是政绩。 虽说如今盐州田已经分完了,但还有许多军屯官屯商屯,以及盐场,还有即将要开采的铜矿煤矿,甚至武怀玉还计划利用盐州丰富的石脂资源,开采些石脂。 后世时的定边,磕头机无数,可是靠油发家富甲一方的。这时代用不着磕头机,有些露天石油可以开采,利用价值也很大。 把夏州这些人迁去盐州,他们不能成为自耕农,但可以成为佃户、矿工、盐工、作坊工人,盐州的发展,当然离不开人口。 多多益善。 “山鹿虽然出乎咱们意料的轻松拿下了,但我觉得还是当按计划执行,咱们这次本就没打算要灭梁,各方面也没做好这样的准备,打完就走,是上选。 如果我们留下山鹿,那就要派人留驻,到时我们反而要被动的应付伪梁进攻袭扰。” 武怀玉的话并不是没道理,讲的也是事实。 当然,山鹿处于唐控的夏州长泽、宁朔两城中间,又紧邻长城,真要守还是没问题的。 老段镇守陕北多年,一眼就看穿了武怀玉的心思。 老段不仅自己能打,他爹更是一代名将,是以战功碾压兰陵王高长恭,却以贪财好色又小气闻名的段韶。 段家也是汉化的鲜卑人,段德操祖父段荣是高欢的老伙计,两人还是连襟。 段韶是高欢的外甥,一生功高到可以震主,偏偏却能位极人臣而善终,这人一方面十分孝顺,一方面却又十分贪财好色,对待亲戚朋友部下都一毛不拔。 段韶一生立功无数,年轻的时候自己打下洛阳县男爵,后来父亲去世继承其姑藏县侯爵,便把洛阳县男让给自己弟弟。 后来段韶再立功,晋封长乐郡公,别封真定县男,等佐高洋建齐,他又被别封朝陵县公和霸城公,段韶把朝陵县公爵让给继母梁氏,霸城县公让给异母弟段孝言。 之后段韶平定叛乱,进封平原郡王,成为异姓王,再之后打败宇文邕进攻,别封武德郡公,后来又与高长恭大战北周,击溃北周主力,再封灵武县公,此后又封广平郡公、去世前,再封乐陵郡公。 他死前,还进封他长子段深为济北王,他善终后,更被追赠假黄钺、大将军、相国、太尉、录尚书事、朔州刺史、平原王,都督朔并定赵翼沧齐兖梁洛晋建十二州诸军事,谥号“忠武。 段韶十几个儿子,其两子封王,余皆公侯。,三个儿媳是公主,一个妹妹是昭仪。 段德操是其幼子,这家伙不仅得到他爹擅长统兵打仗的本事,而且也继承了贪财好色这两点,甚至连小气也学到了。 不过据武怀玉的了解,段韶当年能够功高震主还善终,就是这老头聪明,明明本事很强,特别是把家族管理的很好,对弟弟子女们教导的很好,却偏偏给自己弄了几个贪财好色又小气的缺点。 可正是这些让段韶能够得到高家父子几个的信任,一直身居高位而善终。 段德操在延州做总管近十年,他表现比李道宗在灵州还要猛,又能打又能贪,非常贪财好色,偏偏也对部下很小气。 弄的不少段德操的部将都跟他相处不睦,经常有人打他小报告,甚至请求调离,偏偏就是这样,朝廷越发信任这位姑藏郡公,他一人镇守延州十年。 对朝廷来说,边将贪点财好点色什么的都不是威胁,真正的威胁是爱兵如子,拥兵自重,另立山头,拉拢手下搞的铁板一块,这才是让朝廷担忧的。 段德操又贪又捞,偏跟同僚部下搞不好关系又小气,自然让朝廷没后顾之忧。 “山鹿城里的人口钱粮,灵夏各一半。” 老段捋着花白胡须说道,至于其它的,则两军各自拿下的地盘,上面的人口钱粮自然归各自所有。 “段都督真要留下山鹿城?” “我觉得梁师都撑不过一年了,现在拆了回头还要建,确实可惜。” 段德操是夏州都督,这山鹿也是他辖境,跟杨武二人不同,他们是灵州都督府的,这地不是他们的地盘,当然能抢就抢能掠就掠。 “既然段都督想要留下山鹿,那就留吧。” 一半人口钱粮武怀玉自然也不会客气。 难得段德操肯大方一回呢。 八千降兵,也是灵夏各一半。 …… “节下,段公子来访。” 亲随宇文成都进来禀报,这位破野头悉利,如今身披铁甲手执步槊腰悬环首刀,也是有几分威风了。 段公子,不是段德操的儿子,而是他的侄孙段慎。 段慎祖父母是段韶嫡长子段懿与北齐颖川公主,父母则是段宝鼎与北齐中山公主, 其父大业年间卒于饶州刺史任上。 这些年,一直在叔祖段德操身边,只任了个从九品的参军事闲职,不过这位段公子一直为段家经营着产业,主要做的就是占地、贩奴、走私这几样。 段公子人虽年轻,但在朔方挺有名,是个人脉极广,手眼通天的人物。 彭瘸子都早跟他说过,这人以前就是延州那边说话很有份量的人。 “区区一点小礼物,还望武长史不要嫌弃。” 段公子继承了段家的优良基因,长的非常高大且帅气,剑眉星目鼻梁高挺,一眼就让人觉得很舒坦。 他来拜访,一出手就是十房山胡奴隶,每房五六口,这一下子就送了五六十口奴隶,还额外送了两个美人。 “段公子这么客气做什么?” 这位段公子这么客气,并没有什么要求,按他说的,是仰慕武怀玉的诗,是他的诗迷,只想交个朋友,仅此而已。 武怀玉却知道这家伙在延州商界,特别是走私界很有名,现在没要求,但肯定是为以后做准备的。 武怀玉笑纳了。 有六扇门员外郎这身份,如今武怀玉就没有不敢收的礼,反正收下后,回头给皇帝写份报告就行。 这叫奉旨收礼。 段公子果然也没聊其它的,还真跟武怀玉聊起了诗,甚至对他的边塞诗还挺有见解。 喝了壶茶,聊了半天,武怀玉觉得段公子去为段家操持工商,有些可惜了,这家伙给他感觉,挺有些才华的,起码也是个豆卢怀让般的人才了。 但却专心为段氏家族打理家业,参军事不过是为方便行走而已。 聊到后来,两人都差点拜把子了,反正一个有心结交,一个也有意勾搭,两人年纪也相仿。 聊的多,也知晓段家如今没落了。 虽然他口中的没落,在武怀玉看来,仍超过了许多家族,但段公子觉得段家没落了。 想当年东魏北齐之时,段家是何等辉煌啊,他高祖段荣,是高欢的伙计兼联姻,曾祖段韶就更不用说,几朝元老位极人臣的异姓王。 他爷爷段懿袭平原王,取尚齐颖川公主,他爹也是袭爵又尚北齐中山公主。 叔祖段深,先后娶永昌公主、东安公主、封济北王。 段家在北齐,无比兴盛。 可惜最后北周却灭了北齐,段家归附北周后,官职爵位大降,后来段老三还谋反,把段老二都给牵连进去,两房被诛。 段公子父亲虽在北周很老实,在隋朝还官至饶州刺史,可跟北齐时真没法比。 到如今,家族能够撑门面的,也就是十三叔祖段德操这个姑藏郡公了。 段德操这么能打,可武德、贞观两朝的元勋实封功臣里,却都没他的份。 段家,已经早被排挤出核心家族圈了。 连武家这样的新贵都比不上了。 放几十年前,段家正眼都不会瞧武家这样的小豪强一眼。 段公子爹死的早,更早感受这世态炎凉,他跟妹妹当年也是被迫投靠叔祖,寄人篱下。 其实段公子只是段宝鼎的幼子,是其妾生子,并不是中山公主所生。段宝鼎死在饶州刺史任上,段公子跟着母亲带妹妹扶灵回长安,结果就跟当年长孙无忌一样下场。 母子三人,被几个正室生的兄长赶出了家门。 好在后来段德操这个叔祖不错,派人接纳他们。 “其实我小妹非常喜欢武长史的诗,我也是小妹推荐,才知晓武长史这些诗的,” 段公子接下来的话出人意料,他居然要把妹妹许给武怀玉做妾。 “段家名门,令妹大家千金,怎能给人做妾呢?” “舍妹喜爱诗赋,自读过长史的诗后,就着迷了······” 越说越离谱。 你说李三娘跟他接触多了,产生了感情武怀玉还有点信,这段姑娘面都没见过,怎么可能就读了几首诗,就喜欢上他? 他不信。 可段公子却说他妹妹现在迷恋武怀玉,都相思成疾了。 俨然把段小妹说成了一个崇拜偶像的文艺女青年。 “武长史,能否给个机会,让舍妹相见一面?” 武怀玉拒绝。 他感觉这事处处透着股不太对劲,段公子再怎么说,也不是什么一般商贾小民。 第325章 无定河边 第325章 无定河边 武怀玉一句话,唐奉孝的家财都保住了。 这个昆仑奴也是懂事的,在瘸子带领下,直接拿出三千亩地,两千贯钱来孝敬武怀玉。 昆仑奴这些年也攒下不小家业,这次也是大出血。 武怀玉看着他递上来的单子,只是扫了两眼,然后还给了他。 “小的回头给长史再送三百个奴隶来。” 怀玉摇头。 “再给长史两百匹马。” 怀玉扔摇头,昆仑奴还想要开口加,怀玉笑着打断他,“你把本长史想成什么人了,” “你这次立下大功,帮助朝廷兵不血刃的拿下了山鹿城和孙达八千兵将,你的财产朝廷一文不会动,还要给伱厚厚赏赐。” 怀玉拿起一张公文递给他,却是赏赐他十万钱。 “这小的可不敢收,” “朝廷赏赐,你就收下吧。” 武怀玉让他们坐下,然后烧水泡茶。 他特意取来块黑茶砖,茶针撬下一些茶块,烧开的水洗一下,再次冲泡。 相比起绿茶,黑茶砖泡起来,茶汤橙红透亮,滋味醇厚悠长,对于塞上主食奶肉、缺少果蔬的牧民来说,这种茶更让人喜欢。 昆仑奴跟瘸子以前都搞走私贸易的,茶叶当然也是重要的走私商货,但以往走私的茶饼,并没有这种黑茶。 “这个茶啊,说来可有些讲究。 我家在蜀地收毛茶回关中加工,人背马驮,路上往往两三月,经常有茶叶被雨淋湿,天晴时又被晒干,不断干、湿,使茶叶发酵,产生了品质完全不同起运时的茶品,开始大家把这些被雨淋发酵的茶挑出抛弃或便宜处理,后来发现这种茶味道居然别有风味, 再后来便有意仿这种干湿互变过程,加入了新的制茶工艺,于是就有了这种不一样的黑茶。” 给他们一人倒了一杯。 昆仑奴端起茶杯,先放在鼻子前闻了闻,发现这种啥也不加的茶汤,居然香气浓郁。 再抿一口细品,也是挺有滋味。 “醇厚、回甘,好茶。” “你们要是喜欢喝,我回头送你们点茶砖,这茶砖现在盐州白城边市,可是非常受突厥人喜欢,一块两斤的茶砖,可以换一只大肥羊。” 品着茶,怀玉也说起正事。 “我准备放孙达等一干将领回朔方城,” 唐奉孝很意外。 “我还想让唐兄你跟他一同回去,宋江也去。” 唐奉孝很为难,孙达可是被他拿下的,这放虎归山,还让他陪着回去,这岂不是要羊入虎口。 “放心吧,孙达已经归附朝廷了,这次回朔方,是为让他去策反李正宝的。” “孙达真降了?” “孙达是个聪明人,知道如何选择,朝廷已经赦免他过往罪行,机会难得,他又岂会顽抗到底,况且,他还有家人在大唐。” 孙达是个俘虏,选择的余地不多。 况且朝廷给他开的条件也不错,给一个五品的游击将军衔,并承诺要是他能够策反李正宝,那么到时还有封赏。 要么归附朝廷,封官授衔,要么就去挖矿甚至砍头。 至于说放虎归山,假意归附这种事情,倒也不用太担心,毕竟孙达一来有家小在朝廷这边,二来如今的伪梁都到这地步了,有机会不离开,死心踏地跟着覆灭那才是傻。 要知道刘武周余部苑君璋,那也是跟朝廷反反复复,但如今不还是率部投降了。 以前孙达没的选择,但现在朝廷又给了他一次机会。 当然,武怀玉也并不是完全信任孙达,所以才要派瘸子跟昆仑奴两个同去朔方城。 “你跟梁璿关系很好?” 梁璿是梁师都的堂兄,也是如今梁师都最信任的人,是梁师都的宰相,但梁璿是那种很会奉承,但没什么挑大梁能力的奸臣小人。 这家伙贪钱好色,伪梁朝如今困顿局势,也跟他有不小关系,这家伙反正一心打压异已,一味的只知道争权夺利,哪管其它,不少梁国能打的将领,都被这个家伙逼反了。 在梁国不管你文武官将,都得给他送礼,否则他就会搞你,轻则贬官,重则治罪。 而只要送的钱到位,管你有没有本事,他都能给你授官给职。 先前许多山胡率部投奔梁师都,最后都是因为被他索贿没给,或没给够,而被梁璿给诬陷谋反被杀。 庙小妖风大。 唐奉孝虽根基在山鹿,但他这些年能够在朔方顺风顺水,就是因为他早就打通了跟梁璿的关系,把他喂的很饱,甚至他的走私等买卖,其实一直都是直接给梁璿抽成了。 正是有梁璿的支持,他才能有今天。 李正宝是梁师都麾下第一大将,但跟梁璿关系不太好,李正宝跟梁师都的堂弟梁洛仁走的较近。 武怀玉放孙达回去策反李正宝,其实有两手准备。 李正宝如果识时务,那自然就是将他策反,到时不管是潜伏还是兵变,这都是能起大用的。 而假如李正宝不识时务,孙达折了也没啥损失,甚至到时还可以反手让唐奉孝出告梁璿,检举李正宝跟孙达意图降唐叛乱。 到时借梁璿之手把不肯投降的大将李正宝做了,甚至将梁洛仁给牵连进去,借刀杀人。 让梁国再大乱一场。 上兵伐谋,兵者诡道。 孙达就是个棋子。 这次放回去的不仅是孙达。 所有被俘的军官,只要愿意回去的,都放他们回去,当然,这里面肯定也会安插一些已经归附投诚的,让他们跟着回去。 回去帮助策反他们其它梁国军官,甚至是暗里潜伏。 这么多人放回去,梁师都用也好,不用也好,都是个威胁。 正事谈完。 继续喝茶。 唐奉孝的妻妾都是汉人,但偏偏他的孩子们,无一例外都很黑,只不过跟他相比,唐奉孝是亮光黑,他的孩子们变成了亚光黑, 不得不说昆仑奴的基因还是很强大的。 当年唐奉孝父亲买了些昆仑奴,有男有女,本来一般贵族豪强虽也以蓄昆仑奴来展示实力,但一般也就是蓄养。 会让昆仑奴男女相配,这样能生下纯种昆仑奴,将来也能卖个好价钱增值的。 唐奉孝父亲算是个异类,他居然临幸自己昆仑奴的黑人妻子,虽然这种行为并不犯法,但那不是胡姬,那是昆仑奴啊。 老唐口味很重,很喜欢家里的女昆仑奴,反正每个都临幸过,这些女昆仑奴为他生了不少孩子,但就算跟他长的再像,他也从没把这些孩子当成唐家人。 仍是从小做为家生奴,一直从事着奴仆之事。 唐奉孝的黑人兄弟姐妹很多,他是那个幸运的,因为从虎口下救了老唐一命,得到了姓名,后来还得以跟着唐奉义入了骁果禁军。 武怀玉听了他家这事,不由想到了美丽国的某个总统,跟女黑奴生了六个私生子,但死都不承认,从小把他们锁着,摘了一辈子棉花,直到死前,才让自己儿子放他们自由。 据说老唐是个风流的人,一生播种无数,不仅是家里昆仑女奴都给他生了孩子,其它年轻奴婢也一样都没有不被临幸的。 但这些卑贱奴仆所生的孩子,老唐一个都没承认过,他们生来就是奴仆家生子,他们始终不过是唐家的财产,老唐努力的为唐家增值。 唐奉孝还是挺可悲的。 但这家伙能够打拼到如今这家业,也着实不容易。 武怀玉打算把他收为六扇门刑宪司的外围密探。 孙达离开前,武怀玉特意召见了他一次,给他泡了壶茶,聊了会天。孙达也是个贪财好色还很残暴的家伙, 当初因为叛乱失败孤身投梁,连老家的父母妻子都顾不上,一晃七八年了。他在朔方这边也是重新娶妻纳妾生儿育女,甚至期间也还霸占了不少别人妻女。 这次在山鹿,跟随他身边的一些妾侍儿女被俘,朔方那边还有妻儿在。 “我以茶代酒,祝你此行顺利,” 孙达面对着武怀玉的时候,很老实,赶紧捧起茶杯一口干了。 怀玉把一张告身递给他。 盐州白池统军府别将,从五品下职。 盐州原仅有一个统军府,还是置于灵州境内,如今则新增府,两个统军府分置灵州的五原、白池两县城内。 这个别将是统军府的副职,品级不高也不低,好歹入了实职五品,加上给他的游击将军散号也是五品,孙达起码也算是通贵。 武怀玉以张举、刘旻等之前投唐的梁将做例子,如刘旻现在是都督府的长史,正五品上,混的就还不错。 看着孙达珍重的把这告身收起放入怀中,恭敬告退,他躬着身子退了好远,这才转身离开。 “这家伙在长史面前跟只狸猫一样老实。”瘸子从后面转出来。 “这世上永远不缺聪明人,” 孙达以前确实挺嚣张,但那都是因为乱世给了这些家伙嚣张的条件,如今他已经没有了嚣张的资本,自然就变的老实恭顺起来。 这种人其实挺危险的,就跟变色龙一样,没有什么忠诚可言,但用一用还是可以的,只是要小心而已。 “长史让我打听的那事,我已经打听清楚了,段慎确实有个妹子,今年已经十八,尚未出嫁也没有订过亲,据说这个段七娘好读书喜诗文,嫁人只有一个条件,就是要嫁个诗人。” “你没开玩笑?”怀玉没想到这世上还有这样的女子。 “是真的,其实我跟段公子也挺熟,他那妹子我甚至都见过数次,长的不算漂亮,但也绝对不差,以前也有不少人想向段家提亲,但段七娘都要给对方出题,让对方现场作诗,作不上来,或是作的不好,她都不要,反正至今没碰到过让她满意的。” “你觉得段慎这人如何?” “八面玲珑的一个家伙,挺有本事的,虽是段德操的侄孙,但在这塞上纵横,靠的还是其过人的本事,延绥那边的贸易,尤其是走私那块,都是他说了算, 长史可能不知道的是,段慎手底下有支超过千人的捕奴队,装备精良,十分彪悍。 这支捕奴队不仅替段公子捕奴贩奴走私,而且在延绥那一片敢做走私买卖,而不跟段公子合作的,往往不出三月,都会被‘山胡’‘突厥’‘梁骑’‘马贼’等打劫,甚至是杀人越货。” “你意思是段公子的私人武装干的?” “明摆着的事。” 怀玉点了点头,看来这个段公子确实手段了得,而且很狠辣。 “段姑娘仰慕长史,我觉得倒是真的,那姑娘应当没什么问题,但段公子就得当心,这家伙别看表面上跟个风流士子一样人畜无害,但这家伙在道上凶的很。” “这家伙最近可忙的很,” “忙什么?” “夏州都督府那边攻掠的地盘,许多人口都到了这段公子手里,” “贩卖为奴?” “嗯,夏州兵还把缴获的战利品,基本上都出售给他了,” “段公子给段德操分多少?”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听说是段德操独得一半。” 武怀玉挺佩服段德操的,不管他是以此自污还是说真心贪财,这胆真挺大。 堂堂边帅,一把年纪了,也不容易啊。 武怀玉回头就给李世民写密奏,如实上报,并给皇帝建议段德操年纪大了,现在有些力不从心,部伍多有不满,应当退居二线了。 那个段公子武怀玉也是直接奏上去了,这家伙这些年在延绥,借着段德操这叔祖的势力关系,经营起了一个很庞大的势力网络。 发出密信后,武怀玉翻开长安来济寄来的最新一期京报观看着,这京报还有不少值得改进的地方。 山鹿县被攻下,八千兵马直接投降,可以说着实震动朝野。 可唐军居然放回了一百多伪梁军官,也是出人意料。 这边释放大批伪梁军官离开,那边唐军的攻势并没停止,依然十分凶猛的扫荡着。 沿着红柳河,一直推进。 遇到坚城硬堡,并不理会,一心扫荡乡野,把百姓牲畜迁走,把庄稼青苗践踏毁坏。 连水渠等都不放过。 烽烟阵阵没停过,各个城堡里的梁军几乎就没有敢出战的,偶尔有胆大的,结果一出城不是被揍的鼻青脸肿,就是被围俘虏。 有些小城堡的梁军,更是直接就开城投降了。 等到六月初, 杨恭仁、武怀玉、苏烈、段德操、樊兴、刘旻、刘兰成等诸路兵马,已经在无定河边会师,围住了朔方的东西两城。 虽然东西两城高大坚固,外围也还有许多城堡坚守。 可唐军几路浩荡杀来,梁师都连出城一战的勇气都没有,只敢闭城龟缩。 好在唐军这次也根本没打算攻城,连攻城器械等都没有携带准备,这次杀到朔方城下,也是分兵扫荡乡野,忙着拆迁移民。 好多将领看到梁军的怂样,都忍不住提议就地取材打造攻城器械,直接灭了伪梁。 只不过不论是杨恭仁还是武怀玉又或老将段德操、樊兴等,没有一个理会这些声音,一切都是按照计划在进行着。 而计划里,他们很快就要班师撤退了。 第326章 段婉 第326章 段婉 夏州,宁朔。 段公子径直来到后院,快步来到花园里秋千上的妹妹面前。他手里举着几个卷轴,“猜猜看,这是甚?” 段婉一眼看出那卷轴不一般。 “莫非是上次我让哥哥帮忙寻的青阳诗集?” “这个可不是一般的青阳诗集哦,我这次在山鹿见到了武青阳,特意求他一副字画,”他微笑着告诉妹妹,“武青阳确实有才,人也很不错,直接当我面做了这幅字画,” 他展开卷轴,一副长卷,西域、大漠、铁甲、金戈······ 武青阳边塞雄诗里的那场景顿时扑面而来,而画上配的诗,特别是雄浑遒劲的书法,更是让这件作品更上层楼。 “啊。” 段婉欣喜的从秋千上跳下,一把抢过这卷轴,捧在手里爱不释手,满眼都是激动。 诚如段公子跟武怀玉所说,他这妹妹也是个诗人,但自读过武怀玉的诗后,却也成了他的诗迷。 “这真是武青阳亲自作的吗?” “那还有假,你看这上面的题款印章,不仅都是武青阳的,而且还写明了,这幅字画就是送给你段七娘的呢。” 段七娘一脸幸福,偶像的真迹。 段公子在旁边笑道,“武青阳长的很英俊潇洒,十分风流倜傥,”说着他又取出一个卷轴,然后递给了妹妹,“我还特意给他副了幅像,你瞧瞧。” 段公子擅经营,但其实也是读过不少书,甚至书法绘画也很有天赋,画卷展开,武怀玉的翩翩风度跃然纸上,段婉看的都有些发怔。 “怎么样,很英俊吧?” 段婉轻笑,“倒跟我想象中的武青阳有些不同呢,本以为他应当是跟十三叔祖那样高大威猛甚至略带几分沧桑成熟,不料竟然如此年轻,” “人家才十九,当然年轻了。” 段慎暗暗观察妹妹脸上表情。 “小妹,我跟武青阳喝茶的时候,把你的一些诗作也给他看过,他对你评价很高,赞你是个不可多得的才女呢。” “哎呀,你跟他说这个做啥啊。”段婉有些不好意思。 “小妹,武青阳,他挺欣赏你的。” “怎么会。” 段慎趁热打铁,“我觉得你们挺般配的,都很有才,而且还郎才女貌呢,最难得的是你们还能互相欣赏,懂得对方的诗。” 段婉扭头看向哥哥,目光中带着疑惑。 她很喜欢武青阳的诗,但也知道武青阳早娶妻,娶的可是武德贞观两朝勋贵樊兴的千金,樊家还是安陆名门。而之前,永康公府的千金李三娘甚至还千里追来朔方,跟武青阳传出绯闻闹的沸沸扬扬,但据说最后武青阳都还是拒绝了这位连名份都不在意的三娘子。 “小妹,叔祖和阿兄之前也给你介绍了不少名门子弟,可都没有能入你眼的,你看你现在也都十八岁了,总不能一直这样。” 段慎笑着道,“武青阳人真不错,跟他接触后才发现,他比传闻中还要优秀,我觉得你们挺合适的。” “阿兄何意?” “阿兄意思你可以嫁给武怀玉为媵,” “做妾?”段婉意外。 “是媵。” “媵是贵妾,但也还是妾啊。”段婉意外兄长居然有意把她嫁人做妾,段家虽没落,但也没到那地步啊。 段慎却笑着又给妹妹取出不少的礼物,其中还有一份最新的京报。 “最新一期的虬髯客传很精彩,这期京报还开始连载一篇新的故事,叫聊斋,都是些鬼神妖怪故事,但却也精彩的。” 段婉倒是没急着看她现在很喜欢的京报,而是追问起阿兄的意思来。 兄妹俩个从小相依为命,尤其是自母亲病逝后。 段慎笑着伸手在妹妹头上轻抚了一下,他打小怜爱这个妹妹,从不肯让她受半分委屈,记得当初回到长安被异母兄欺负,年少的他能不顾一切的疯了似的对着大许多的兄长们撕打,就为了保护妹妹。 来到叔祖段德操这里后,其实小时也没少受这边的族人的欺负,有时甚至连家仆都敢欺负。 只要有人敢欺负妹妹,他都会红着眼上前拼命。 每次就算被打的鼻青脸肿,可事后他都会习惯的伸手摸摸妹妹脑袋,揉揉她的头发,刮一刮她的鼻子安慰她不用担心。 “我觉得武青阳人真不错,” “阿兄是看中武家如今显赫的家势,还是说看中武怀玉年少而居显职高位?” “小妹,阿兄最疼爱你了,” 段慎跟武怀玉说他妹妹崇拜他,喜欢他,甚至主动愿做他的妾,其实都是段慎一面之辞。 他如今回来,又跟小妹说武怀玉欣赏段婉,透露出武怀玉有纳她为媵之意。 两边说谎。 都只是看中武怀玉这个人。 段慎是个眼光独到的商人,觉得武怀玉奇货可居。 他想跟武怀玉绑定在一起,当然不能只是送些奴隶送些美人,最好还是联姻结亲,要是妹妹成了武怀玉的贵妾,那关系自然就更上层楼。 “小妹,咱们被赶出家门十来年了,阿娘到现在也没能安葬到咱段氏祖坟,阿兄只能做个商人,咱们寄人篱下,叔祖虽对我们很照顾,但叔祖也老了,不可能一直照顾我们,这段家上下,许多人都瞧不起咱们,我就算为他们做再多事赚再多钱,在他们眼里我不过是他们家下人。” “我想要自立门户重振门楣,更想要能有番成就,也希望你幸福。” “武怀玉真的很不错,有才情也有能力,家世也好,我很看好他,觉得将来必能出将入相······” “当然,阿兄永远不会勉强小妹, 你若是不愿意,绝不勉强。” 段慎离开后。 段婉捧着那幅字画,坐在花园秋千上荡了许久。 她收起了字画,展开阿兄给武怀玉绘的像,端祥画上那人许久。 这一晚,她都没睡着。 她想起了十几年前,父亲突然病逝江南,母亲带着年幼的兄妹俩扶灵回长安,结果到家后却被赶出家门,连给父亲哭丧祭拜的资格都没有。 这些年,兄长对她照顾无微不至,兄妹俩相依为命。 她知道阿兄这些年在奔波什么,为叔祖经营私产,族里的堂叔伯、兄弟们坐享其成,却还对他们瞧不起,根本没把他们当成家人,甚至有人嫌弃的将他们当成家中管事,如仆从般看待。 阿兄有志向有能力,想要一番作为,她很清楚。 如今,他看中武怀玉,甚至要让自己给他做妾。 睡不着,起身。 点起灯,又翻起那字画和绘像。 那诗那字那画那像,如果仅仅是单纯的评价这些,那真的很好,虽然她更愿意不掺杂其它,可如果真要支持阿兄,这或许也并不是坏事。 只是,他真的想纳自己为妾吗。 ······ 夏州,朔方。 统万城,当地人称白城子。 当年赫连勃勃动用十万人,耗费六年才修起的白城,梦想统一万邦君临天下,结果在赫连父子手中不到十年,便被北魏攻占。 北魏的统万镇,到后来的夏州治所,再到北周的朔方郡治,然后到隋末本地豪强出身的鹰扬郎将梁师都杀掉太守,割据称雄,将其做为他大梁都城。 只是如今,这大梁都城,被唐军再次包围。 白城很雄伟。 武怀玉骑马来到城下,打量着这座丝路上的名城。 统万城算的上是陕北塞外第一城。 三城并列,矗立在无定河北岸。 自山西大同到河西武威,统万是连接河西走廓的重要丝绸之路交通线,从最东端的平城(大同),经河曲、府谷、神木、横山,从统万城西行,经灵州,至凉州武威。 九域贡以金银,八方献其瑰宝。 就算到了如今,统万城也一直是关中北去河朔的重镇。 沿着长城一线,把河东、河西串连一起,甚至还是与塞北突厥往来的门户。 统万有外郭城、东城、西城三城。 虽然这城历经大夏、北魏、北齐、北周、隋、梁,但仍然是那么的雄伟。 当年段德操一度打的梁师都只剩下三城中的一城,但终究还是没能攻占。 “城上的人听着,我乃大唐灵武道行军长史、灵州都督府长史兼盐州刺史、东宫司经局太子洗马、崇贤馆馆主兼学士、寿阳县开国公武怀玉是也,让梁师都立即开城投降,否则城破之日,梁氏一族无一能免。” 兵临城下。 武怀玉亲来劝降。 不过他也没指望三言两语能劝降梁师都,但如今这兵临城下,却是可以借势吓一吓梁师都,就跟当初颉利饮马渭水,然后不断派使者威吓敲诈大唐一样。 武怀玉他们本也没打算要攻城。 但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趁着其它兵马派出去强迁移民,他来诈一诈梁师都也好,有枣没枣先敲三杆子。 万一梁师都真的害怕,真进贡金银钱帛求和呢,那不是净赚的么。 反正就是个拉扯嘛。 果然,武怀玉亲自出马,在城下跟着城上几番往来拉扯,梁师都还真就派出了使者前来城外谈判。 梁师都使者说突厥大军正在南下,即将抵达,让唐军赶紧撤兵。武怀玉则说他们已经围住了统万,还有许多兵马正在扫荡朔方外围堡寨,另外延庆等地后续兵马也在赶来。 反正就是互相虚张声势,互相威吓。 浪费好半天口水,最后才终于进入正题。 武怀玉直接要贡金,狮子大开口。 梁使则落地还钱,讨价还价。 聊了一天,最后梁使回去复命,梁师都没答应给贡金,但也派使者送了一百石粮食和一百只羊出来犒赏唐军。 武怀玉全部笑纳,并说给梁师都三天时间考虑,这三天就不攻城了。 一顿白话,换得一百石粮食和一百只羊,武怀玉觉得不亏。 而梁师都觉得一百石粮食和一百只羊,就能换来三天时间,也挺划算。 第327章 奔则为妾 第327章 奔则为妾 白城下。 闲来无事,武怀玉跟老部下们一边烧烤,一边闲聊。 “可惜不能饮酒,可惜这么好的羊肉了,一点不比盐州的滩羊差。”刘二愣子一边用红柳枝串羊肉,一边说道。 遍地都是的红柳树,砍下新鲜枝条,剥去树皮,用来穿羊肉串那是绝配,尤其是现剥皮的红柳枝上的白浆,还有极独特的去膻效果,炭火一烤,还有极好闻的柳木气味。 “长城外塞上的灵盐夏银的羊肉都一样好吃。” 侯三、赵信、陈兴、武君威还有许二杆子兄弟等,夏日黄昏时,晚风吹拂,正是凉爽。 可惜此时是战时,要不然来杯冰凉的麦酒,那才是透心凉爽。 “咱真不攻城?” 侯三看着朔方三城,眼里带着几分渴望,被怀玉从陇右调来,路上平罗艺,收盐州,镇灵州,也是又立新功,如今已经是从八品上的旅帅,但如果能打下朔方城灭梁,无疑功勋更多升赏也更多。 这可是灭国之战,哪怕梁国不值一提。 武君威一边把羊尾油切块,一边笑道,“这伪梁虽弱,但好歹也是割据一方十年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次咱们来攻,梁师都基本上没怎么抵抗,兵都退守诸城堡了,尤其是这朔方三城,超过五万兵马守城。 而且城中青壮也不少,粮草器械储备听说也不少。 真要攻打这样的坚城,不说要个十万八万兵马,但三五万精锐是必不可少,更加需要有足够多的攻城器械才行。 咱们这次来,根本没有做攻坚打算,既无攻城器械也没带多少工匠民夫来,拿什么攻城?” 没有准备就敢硬攻这样的坚城,那除了填壕沟送死其实没多大作用。 侯三也是久经沙场,自然知晓,就是还有点不甘,“你说能不能就跟拿山鹿城一样,也来个里应外合,让内应打开城门,只要进了城,伪梁自然一鼓而破。” 陈盛听了笑起来,这种想法当然是好的,但梁师都岂会没防备,这可是他最后的大本营,不是山鹿小城可比。 武怀玉在炭火上烤着羊肉串,对着前方的白城子,倒是很淡定。 一切都是有计划的。 在朝堂上,还有在灵武,出发前都是定的袭扰而不是攻城灭国,这次行动到现在,已经是非常成功,甚至超出预期的。 攻城,为什么要攻城。 这次他们撤退后,梁师都不攻自灭,很难撑过今年。 庄稼被毁,秋天没有收获,如何过冬? 大量人口被迁走,这会让梁国的战争潜力进一步下跌。 大唐只要再来几回,梁国就会崩溃。 战争说到底打的还是综合国力,是兵员、武器、粮草,是动员、后勤、钱粮、人心。 “突厥人这次真不来么?” “谁知道。” 大唐虽预估突厥今年自顾不暇,冬春的雪灾,颉利突利郁射设叔侄间的内讧,漠北铁勒人的叛乱,这些都让颉利可汗没有余力,也不敢在这个时候主动出兵救援梁师都。 特别是代北苑君璋的投降,可以说又将了颉利一军。 唐军此时出手朔方,时机选的是很好的。 当然,做计划的时候,早已经考虑过突厥人非要插手的可能性,所以说这次出兵根本没想过要灭梁。 防的就是突厥横插一手。 只要唐军只是袭扰破坏,而不跟伪梁真正拼刺刀,有足够的实力在这,就不用担心突厥人突然来一刀,他敢来,就敢揍。 怕就怕在唐军攻城正酣,伤亡很重,关键时候突厥来一下子。 所以这次只是给梁师都放血,真正收割还要下一次甚至下下一次。 就着六月的夏风,吃着这新鲜的羊肉,连腌都不用腌,新鲜的羊肉直接烤,包点羊尾油、再撒上点盐、胡椒粉、孜然粉等,能吃辣的再来点辣椒面。 烤的金黄,外酥里嫩,嘎嘎好吃。 不能喝酒,就以奶茶代酒。 武家的黑茶砖加上新鲜的牛奶煮成,也是极不错的。 一群心腹老部下,加上出京后一路招募的国官、府官两套私幕班子,很惬意。 来的晚点的苏烈、牛见武、刘兰成几人,很羡慕武怀玉跟大家的这种亲近关系,而今天特意赶来,给武怀玉提供了许多新鲜奶肉蔬菜的段公子,越发坚定心中的想法。 他认定武怀玉值得结交,将妹妹托付给武怀玉也不会有错。 段公子最近挺忙,战争就是他的生意场。 几万大军在朔方行动,每日纵横乡野,人口、牲畜、钱粮,甚至家具、土地等等全是钱啊,段公子很有手段,成了现在战场上最大的随军商人。 无数明面、私下的交易跟他达成,赚的是盆满钵满。 尤其是段德操的夏州军,还有樊兴的延州军,一个是他叔祖部下,一个是他叔祖以前老部下,这些兵比灵武军团可要奔放大胆的多。 许多朔方百姓,直接就被他们卖给段公子了,尤其是朔州境内的山胡、党项羌、突厥人等,朔方境内不少,这些人被夏、延两军碰到,下场基本上就是打包卖给段公子。 段公子会把这些人拉回去,经过筛选,重新贩往各地口马市场出售,比如年轻漂亮的姑娘、骁勇能战的战士,都会加以调教训练,最后卖出高价。 甚至连朔方这里的土地山林,段公子都能直接弄来然后再出售。 这家伙胆大心细,跟夏延两府的兵将打成一片。 不过他很谨慎小心,并没有跟灵武的军队过密往来。 武怀玉密奏天天写,但却又并不去干涉夏、延两都督府的兵将们,他只对灵武军团约束。 灵武军团不许杀良冒功,也不许掠民贩卖,但灵武军团也有一套自己的奖励士兵的办法,就算不干这些,但拿下的地盘、迁移的人口,也是能够凭其数量获取相应的奖励的,也还挺丰厚。 这次段慎赚了不少。 怀玉也知晓段慎其实只是个抛头露面的,赚的那些钱,他只能拿到极少的一部份,大头是段德操以及夏延两镇的兵将们的,从上到下都会有一份,虽数目不等,但绝对很丰厚。 这也是段公子能够在两镇这般如鱼得水的缘故,他在给大家赚钱,自然都对他客气。 这次不说被他们私卖的人口,就光是朔方那些牲畜牛马羊驼,大部份都是落到段公子手里,不管是抢来还是买来,仅这些牲畜,就能赚上极大一笔。 他老丈人估计也拿了不少,毕竟他是延州都督。 肉烤好,怀玉特意打包了一些,先给老丈人樊兴送去。 樊兴的延州府兵马,从横山一线过来,会师朔方。 樊兴正跟杨恭仁、段德操、段纶一起谈话,聊的也是什么时候撤兵的事,并没有哪个觉得眼前的朔方三城可以一举拿下,他们根本不会冒出那样冒险的念头。 “这肉烤的好,” 樊兴看到女婿拿来的烤肉,非常高兴。 “你们不知道,我这贤婿不但诗写的好,还很会烤肉,烤的肉那叫一绝,吃过一回绝对想下回。” 烤肉在几案上铺开,现烤出来的肉散发浓郁香味,段德操段纶杨恭仁三人也都不由的食欲大起。 段德操和段纶都是鲜卑人,不过并不是亲戚同族,但两人却也以叔侄相论,已经联宗共谱。 段纶撸串很爽,连撸了几串后做起了媒。 “刚才姑藏公说起他有个侄孙女七娘,也很喜好诗文,自读过二郎的诗后,就一心仰慕,说此生非二郎不嫁, 二郎,我今日就来做个媒,你不如接纳七娘,合武段两姓之好,如何?” 这话有些突然。 段德操笑呵呵的接话,说这侄孙女样样也是不错的,就是今年十八年纪稍长点,她一心想要嫁个有才华的诗人,这些年耽误了。 “也有五姓七家之子弟上门提亲,可惜她不看身份家世,只要嫁个有才华的还要是会做诗的,左挑右选没有合适的,如今一眼相中武长史,宁愿做妾也愿,还望武长史不要嫌弃。” 段德操和段纶都亲自出马了,这就跟段公子提的不一样了。 一边的樊兴哈哈大笑。 这老丈人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反而在一边也跟着劝说,让武怀玉接下这好事。反正就算是媵,那也不过是贵妾,妻妾之间差别巨大,又不能影响到女儿什么。 倒是段家也算是名门,能够结亲,也对武怀玉有不少好处。 杨恭仁甚至也说这是一桩好事。 武怀玉见状,还真以为段七娘是个文艺女青年,是自己的诗迷崇拜者呢。倒也没过多再犹豫,既然他们都出面,纳个妾不过是件小的不能再小的事情。 这又不是娶妻。 对名门大阀来说,纳妾赠妾,真就跟买匹马,或送匹马这么简单。 于是乎,事情说定。 驸马都尉、庆州都督段纶就成了媒人,段德操、杨恭仁、樊兴都成了见证者。 段德操还马上让部曲去叫来段公子。 “好事已成,伱赶紧回宁朔城把七娘接来。” 纳妾甚至不需要什么仪式,只要一纸纳妾契书就行了。 娉则为妻,奔则为妾。 男子纳妾,有父母的需要父母同意,娶妻了的一般也要妻子同意,然后要有媒人中介,再就是要订立契约。 纳妾立契,而不是三书六礼。 当然,武怀玉这样的情况,其实纳个妾自己可以做主。 而段七娘毕竟娘家身份也不一般,所以她不是一般的妾,而是媵,属于贵妾,因此要有大媒、婚契。 若是有条件,搞个迎亲仪式,办个酒宴也是应该的,若是不弄也没问题。 媵是不可以转让、买卖、赠人的,一般良家妾也不行,只有婢妾、侍婢、家伎这样地位低下的贱妾,才是可以转让、买卖、赠人的。 在大家的见证下,一纸纳媵婚契写好,签订。 大媒和三个见证人也都一同签名。 段德操把这婚契交给段慎,笑着牵着怀玉的手,亲切的喊起了孙女婿,段纶也笑道,“二郎以后也得喊我声叔了。” 纳个妾,跟段德操、段纶两名门,倒是立马成了亲戚了。 第328章 武怀玉的杀招 第32八章 武怀玉的杀招 统万城,外郭城。 当初筑城时因迁就地势,建的颇不规整,占地近一万两千亩,是居民、集市聚集地。 朔方三城东西并列,东南便是无定河。 外郭城也被当地人称为头道城,高出无定河十余丈,因唐军来攻,梁师都将周边大量百姓迁入诸城堡,外郭城里也迁入了大量百姓。 到处都是人。 许多都是被迫入城的难民,他们没有房屋居住,只能随便搭个窝棚,甚至直接在墙角露天而居。 突然涌入这么多人口,却无法供给保障。 只能任由他们变成了入城的流民、难民。 相比起东西城里居住着的达官贵人、梁皇勋戚等,外城里已经十分悲惨,许多人沦为乞丐,只能沿街乞讨,或是干脆成了盗贼,也有人被迫卖儿卖女,甚至卖妻,只为能得到一口吃的。 城中的粮价一天一个价,不断上涨。 那些商人还故意趁机囤积居奇,待价而沽。 每天早上都有许多饿死的尸体,被一车车的拉走,可就算如此,梁师都仍不许士兵放任何人出城。 许多百姓饥饿困顿,想要出城,但一律不许,每天都要想要闯出城的百姓,最后被杀死在城门处。 “梁师都已经疯了,这是要拉所有人陪葬啊。” 外郭市场里,一间青楼里,瘸子宋江正跟昆仑奴唐奉孝接头,两人喝着酒也是对如今朔方城里的情形不胜感慨。 “孙达跟李正宝谈的如何了?” 昆仑奴摇头,两人一前一后的进了朔方,孙达等山鹿城降将,回来后都被梁师都给抓起来,审了三天三夜。 后来还是梁洛仁出面求情,说如今大战当前,用人之时,这些虽丢了城池失了军队,可还愿意回来也是十分忠心。 最后梁师都放了孙达等百余军官,但却全都贬为军卒。 说到底还是不信任,没有直接杀了,也是怕引起军心动荡。 “李正宝这人有点死脑筋,这个时候了还对梁师都忠心耿耿呢,孙达借去拜访他的机会,说了几句怨言,就被他一顿训斥,根本没法往下说,很难策反。” 瘸子轻笑两声,“真是死脑筋,都这个时候了,还想不通。罢了,既然他非要给梁师都陪葬,那就随他去吧,启动备用计划,” 昆仑奴点头。 结束会面后离开外郭城,沿途街巷到处都是难民,看到车马路过,都围上来乞讨。 昆仑奴的随从拿着棍棒拼命的挥舞驱赶,可仍有人围上来。 “给口吃的吧,” “行行好。” “一斗小米,这丫头就给你了。” “给口吃的吧,我给你当牛做马都行。” 饥饿的人,不顾一切。 唐奉孝看着这一切,十分麻木,眼看车马难行,他让随从抓出一把铜钱,往路两边撒去。 果然,人群看到撒落的钱,全扑了上去。 趁这机会,马车驶离。 唐奉孝回到东城,先去见了孙达,然后带着他去见梁璿。 “大王,李正宝通敌谋反!” 一见面,孙达立马跪伏在地,高声喊道。 梁璿瞧了瞧唐奉孝。 “大王,孙将军忠心耿耿,不愿与叛贼为伍,李正宝欲叫孙将军与他一起通唐献城投降。” 梁璿却依旧不急不缓,他半眯着眼睛,半靠半躺在那,身后一群年轻美貌的婢女环绕着,有人给他打扇子,有人为他敲腿,有人为他揉肩, 甚至有人把切好的冰镇西瓜,送到他嘴里。 “孙达,李大将军可是我朝第一大将,你刚从山鹿被俘放回,莫不是要离间我梁国君臣大将,居心何在?”梁璿突然怒喝。 孙达把脑袋贴在地上,“大王,末将不敢有半句谎言,李正宝真要反了,大王若不信,可以把李正宝的副将杨凌拿下,一审便知。杨凌是李正宝心腹,也是他副将,听说是他在为李正宝跟唐人联络。” 梁璿坐直身子,盯着孙达。 “孙达,伱当年叛唐投梁,便一直在李正宝麾下,李正宝还把妹子嫁给你,对吧?” “回大王,确实如此,下官当年叛唐投梁,再无余地,下官也感激李正宝这些年对我的帮助,但是他要叛梁投唐,下官是绝不会跟随的。” “孙达,本王一直有些疑惑,你当年叛唐投梁,山鹿被俘,唐人为何不杀你?” 孙达伏在地上,知道要是回答不好,人头不保。 “回大王,末将守山鹿,只因有内贼才失守,当时臣被内贼直接擒拿,连反抗机会都没有,全为形势所迫。 后来那唐人本要杀我,可后来唐将武怀玉却亲自出马要策反招降我等,末将对大梁忠心耿耿,岂肯降唐? 于是假意接受招抚投降,答应回朔方城做其内应,但实际末将对朝廷、对皇帝忠心职职······” 梁璿眼珠子乱转。 许久后,他让孙达跟着他进宫面圣。 当面和皇帝梁师都禀报李正宝要谋反的消息。 那位大梁皇帝这些天,每日以酒浇愁,派去突厥求援的使者,毫无音讯,而唐军兵临城下,他只能每隔三天就送一百石粮和一百只羊。 可唐军就是不退。 梁师都都在考虑,是不是要答应去除帝号国号,给大唐上降表,以求唐军退兵了。 虽然李正宝、辛獠儿、梁洛仁这些大将,都说唐军此次深入,虽声势惊人,但并无久战打算,没有携带攻城器械,后勤工匠民夫也携带不多,而且他们一味抄掠,所以不会真正攻城。 只要再坚守个把月,唐军就会自己撤离。 可梁师都并不相信,特别是代北苑君璋降唐消息传来后,他现在非常不安。 他已经是最后一个割据反王了。 没有突厥援兵,谁能确定唐军不会强攻猛打? 可援兵久等不至,他也只能龟缩城中。 李正宝等再三请求出城作战,梁师都只是不肯,万一战败,那可真就守城都守不住了。 梁军以前数败于唐军之手,甚至朔方的外城,东城都曾被攻破,他可不敢再赌。 梁璿带着孙达,把李正宝要谋反的消息禀报。 梁师都醉意熏熏,双眼发红,听到这消息惊的醉意全无,吓出一身冷汗来了。 “朕向来待李正宝不薄,还纳他妹妹为贵妃,他安敢叛朕?” 梁师都愤怒、惊恐。 犹如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炸毛。 简直不能置信,又不敢不信。 “皇兄,你立马带人把杨凌逮捕,要机密,朕要李正宝谋反的确切证据。” “陛下,臣建议先解除李正宝的兵权,以防万一。” 梁师都想了想,没轻易下决心,良久后才道,“朕一会召李正宝入宫,会留他在宫里一两天,你们赶紧把杨凌抓捕提审。” 梁璿带着孙达进宫密奏的时候,昆仑奴唐奉孝却已经派人秘密去见杨凌。 “孙达投靠梁璿,诬告大帅通唐谋反。” 杨凌听到这个突然的消息,震惊的半天说不出话来。 可出于谨慎,他还是赶紧去见了李正宝。 “孙达是我妹夫,还是我心腹,我向来待他不薄,这次他损兵折将丢失山鹿城回来,还是我向王爷求情,才把他放出来,他怎么可能背叛我?” 李正宝是如今梁国第一大将,手握重兵,权势显赫。 “大帅,孙达都已经出卖了你,” “我要进宫面圣,” 李正宝自认为战功赫赫,对皇帝也是忠心耿耿,就算孙达突然背叛他,他也不怕。 “大帅还没看明白吗,这事肯定不是孙达要背叛大帅,幕后指使者是梁璿啊,梁璿向与大帅不和,一直想要致大帅于死地,抢夺大帅兵权,如今孙达肯定是因为兵败被俘回来,被他拿捏到了什么把柄,这才受其指使诬告大帅,他们有备而来啊。” “梁璿就算指使孙达说我通敌谋反,可总要证据,没有证据就能在陛下面前凭空诬告我?” 面对这突然指控,李正宝坚信身正不怕影子斜。 直接打御前官司,他跟梁璿也斗了好几年,并不惧他。 “你先回去,不要轻举妄动,不能乱了阵脚,让梁璿那贼得逞。” 杨凌一回家,结果就被孙达引着宫里使者前来,宣读圣谕后秘密逮捕,宫里使者还提审了杨凌府中妻妾部曲等。 一名叫赫连金珠的杨棱家伎,向宫使自报身份,乃是梁国兵部职方司下的密谍,安插在杨凌身边的眼线,她报出身份后,向宫使禀报了杨凌的动向等。 证明了杨凌确实在谋划献城投唐的事,提供了不少确切的证据,包括杨凌刚去见李正宝劝他先下手为强,还交出几封密信。 那宫使有些意外,但也很快联络兵部职方司那边,很快证实了这个杨凌家伎,正是他们的人,先前曾被派到灵州,安插进李道宗府上为婢,后来行刺武怀玉失败,好不容易救出来,回到朔方后,接了新任务安插到杨凌府上。 结果层层上报。 梁璿拿到这些结果,非常满意,再次进宫面圣。 “陛下,杨凌确实通敌谋反,” 梁师都看着那些证据,“这些只能证明杨凌在通敌谋反,但并不能说明李正宝也参与了。” “朕还需要更多的证据,更直接的证据。” 虽然嘴上是这样说,可梁师都心里已经信了。 梁璿一离开,他便把还在宫里看望妹妹李贵妃的李正宝召来。 梁师都给李正宝倒了杯酒,“本来想召你进宫,咱们兄弟多聊聊,可突发紧急军情,唐军似有异动,还需你亲自去坐镇指挥城防。” 李正宝举杯。 梁师都嘴唇在杯子上碰了一下,看着李正宝把一杯酒一饮而尽,眼中的神色渐渐变的阴狠起来。 他突然道,“李正宝,朕待你不薄,你为何在背叛朕?” “陛下,是不是梁璿进谗诬告臣?陛下切不可轻信谗言,臣对陛···下···忠,”李正宝端着空酒杯,一句话没说完,突然口吐鲜血,他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望着眼前的皇帝, 他们是多年的好兄弟,当年一起为朔方郡的鹰扬府的军官,他辅佐梁师都杀太守造反,一起打下这大梁国,甚至他把妹妹都嫁给了梁师都, “为···何?”李正宝不解的问。 梁师都暴躁起身,居高临下的怒问李正宝,“为何?你说为何,你为何要背叛朕?为何?” 他状若疯狂。 “臣··没有。” 李正宝努力想要辩解,可饮下的酒中有剧毒,整个人已经不行了。 梁师都愤怒的拔剑,一剑猛的挥下,将李正宝低下的头颅砍下,最后还捡起头颅,举到面前,歇斯底里的冲着吼道,“为什么,为什么连你都要背叛朕?” 李正宝已经没法回答他了,双眼大睁,死不瞑目。 如果他能料到这结局,也许他会答应孙达的劝说。 愤怒的梁师都红着眼睛,召来近侍,命梁璿带兵去拘拿清洗李正宝的同党,务必斩尽杀绝,不让这些乱臣贼子勾结唐军,里应外合。 宁可错杀,不可放过,一个不留。 第329章 双喜临门 第329章 双喜临门 朔方。 唐军兵临城下,城内却突起内乱。 梁师都大开杀戒,亲自斩杀了梁国第一大将李正宝,然后派人迅速清洗李正宝杨凌等诸将。 捧着圣旨的梁璿也是趁机清除异己,许多与他不和的对手,都被他列入李正宝逆党名单,直接捕杀,根本不给反驳申冤的机会。 满城肃杀。 大队梁军在三城捉人,直接闯进宅院,把人拖出来,男丁背捆双手,排成一排,直接就地斩首,女眷全被籍没。 血腥的一幕幕震的人人恐慌。 外郭坊市。 瘸子呆在这市坊青楼里,都能听到那悲呼惨叫,能闻到那随风飘荡的血腥味。 “这梁师都疯了。” 昆仑奴唐奉孝端着杯酒站在飞楼上,满是感叹,“这梁国完了。” 李正宝是大梁第一猛将,还是梁国兵部尚书、大将军,现在梁师都自毁柱石,不仅杀李正宝杨凌,还这般清洗,搞的人心慌慌,这大梁人心散了。 “白泽真是好本事啊,轻松就诛杀敌几员大将,让梁师都自毁长城。”瘸子很佩服。 整个事件中,武怀玉充分利用了梁师都的多疑,梁璿的贪婪和党争,加上孙达和赫连金珠这两谍中谍,尤其是赫连金珠做为杨棱的家伎告发杨凌与李正宝谋反,拿出的证据,更是关键一击。 赫连金珠是梁国兵部下的密谍,他们自然对她的话很相信,却不料这曾在灵州当街刺杀过武怀玉的功勋间谍,其实早成了武怀玉的双面间谍。 时机把握的非常好,一环扣一环。 瘸子端着酒杯跟昆仑奴碰了一下。 “今天出城送粮的人跟白泽的人接头,拿到了新的指示,白泽对我们的行动很满意,已经记功在册,但也指示我们要再接再厉,” “具体的?” “策反梁洛仁。” 梁国朝中四大势力,梁璿梁洛仁这两位宗室亲王,还有便是李正宝和陆季览。 梁璿和陆季览是文臣宰相,梁洛仁和李正宝是武帅。 这四人,各有一方势力,梁璿和陆季览是结盟的,梁洛仁则和李正宝关系较好。 然后朔方还有几员悍将,如冯端、辛獠儿等,也是各自站队,以往还算相对平衡,但现在李正宝一死,梁璿趁机铲除异己,李正宝这一派算是彻底垮了。 很明显,梁洛仁失去盟友,显得势单了。 梁璿和梁洛仁虽是同族兄弟,但向来势同水火。 这次梁璿肯定会借机打压梁洛仁,这自然也是唐军策反他的机会。 “还需要些火候。” 昆仑奴道。 他如今在朔方城里,名面上的身份是避难者,实际是依附于梁璿之下,为梁璿奔走的,能够自由出入梁璿的王府,深得梁璿信任。 “嗯,也不用着急,慢慢来,时间还足,梁洛仁越危急,才越有可能会接受策反。” 昆仑奴离去后,瘸子换了身衣服,去了外城另一个坊里。 一座不大的小院,很简朴。 不过这小院有恶犬守门。 瘸子悄然而至,恶犬居然对他摇头晃尾没有狂吠半句。瘸子把一个烧鸡腿扔给那恶犬,笑着进门。 廊院前庭厅堂上,赫连金珠在插花。 城外大军压城,城内到处捕杀。 她却很悠闲的在插花,几个年轻的女孩子也跟着在插花,几个少年则在庭院里踢着球。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带着两个略显沧桑的妇人在缝制衣服。 这一幕很温馨。 与如今朔方城的情况格格不入。 瘸子和赫连金珠不是第一次见面了,他进城后,便就跟赫连金珠接上了头。 “喝茶还是酪浆?” 金珠把花插好,转身问。 “这花插的很好看。” “一些野花而已,随便插插。” “姑娘插花造诣很高。” “在灵州都督府里做侍女时学的。” 老妇人带着女人孩子们到别处去了,留下两人安静的谈话。 “白泽对你很满意,” “我只是做了我应当做的。”赫连金珠说道,她坐在厅上,目光却在庭院里的踢球的男孩和嬉戏的女孩们身上。 这些都是她的家人,之前跟她一样都沦落为奴,卖到各处,武怀玉说会帮她找回家人,说到做到,真一个一个的找回来。 虽然如今仍还有些没找到,但她已经很满足了。 这里老祖母、年幼的弟弟,还有堂弟堂妹,婶娘、姑姑等,而在灵武那边,武怀玉也给他找到了一些家人,母亲、嫂子等。 这处小院名义上是一个朔方商人所有。 就在坊市旁边,赫连金珠每旬能过来短暂的跟家人偷偷相处小半天,虽不能光明正大的跟家人团聚生活,但能有如今的团聚,她已经很知足了。 “你现在可还好?” “杨凌被杀了,家口籍没,我现在暂且自由。” 赫连金珠是梁国兵部职方司的密谍,安插在杨凌身边,现在杨凌死了,她也因检举有功得了些赏赐。 相比起被籍没的杨凌妻妾,分别进了梁师都、梁璿处,她身份特殊,两边都没去。 赫连金珠煮茶的手艺也挺好,也是在李道宗府上学的。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而且赏心悦目。 她能把茶汤煮出茶花来。 “我打算送你进梁洛仁府中,伱可愿意?” 赫连金珠很平淡。 “我都听上面安排,只有一个请求,希望能够帮忙照顾好我这里和灵武的家人们。” “放心吧,” ······ 马车沿长城西行。 “七娘,到朔方了,前面就是唐军大营。” 贴身的婢女叫醒了段七娘。 段婉睁开眼睛,“这么快就到了吗?” “嗯,” 马车帘掀起,段婉看向前面,果然,连营一片。 段慎骑着马回转过来,来到车前,对妹妹笑道,“马上要见武青阳了,激动么?” 段婉这一路上脑子里全是兄长画的武怀玉画像。 即将见面了,她倒不知道要怎么办。 纳媵婚契已订。 还有段纶、段德操、樊兴、杨恭仁四位国公做见证人。 她已经成了武家妾。 阿兄一直说武怀玉欣赏她,喜欢她,可连面都没见过,聪明的她很了解自己的兄长,对自己确实是极好的,但在这件事情上肯定不像他说的这样。 兄长一直想要自立门户,不想一直寄人篱下。 她能理解兄长的想法,甚至愿意听从兄长的安排给武怀玉做媵妾。 “阿兄,”她欲言又止。 “妹妹想说什么?” “阿兄是要去盐州了吗?” “嗯,武青阳征我为盐州司户参军,” 盐州的司户参军事,是正八品下职,品级不高,但也是分判一曹,职权挺重。何况相比起眼下段慎的夏州参军事这个从九品下的闲差,相差很大。 武怀玉在盐州有承制封拜之权,可以直接任免盐州官吏,皇帝特旨,征辟夏州一个参军事去盐州做司户参军,虽升了四级,但本阶暂时没变,都在正常范围之内。 段慎对这个征辟那是立马接受的,他对户曹这块也很有自信,户曹管的很多,户籍、计账,徭役、婚姻、田讼、道路、过所等等,很繁杂,但他有自信。 迫不及待的想大展拳脚了。 这几年在塞上奔走,主要还是经营工商,可段慎明白,想要真正自立门户并有一番事业,操持贱业是不行的,必须还得是走仕途。 “你手上那些事呢?” “放心吧,有人接手的。” 段慎心情很好,他笑着告诉妹妹,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 马车没有直接进军营,而是在军营附近停下,那里原是朔方城外驿站,甚至还有个集市。 现在这里也很热闹,甚至比之前还热闹了。 许多唐军的随军商队,都在此驻扎,许多物资商货集中在此,甚至还开了不少饭店茶铺青楼呢。 驻扎在朔方城下的唐军连营,虽然军纪管束较严,但如今也没什么战事,也会轮流休假,可以出营来这活动活动。 段慎在这里也有商铺货物。 他带着妹妹进了一个小院,“你先沐浴更衣,我回军营了,晚点我带武青阳过来。” “你做好准备。” 段婉点了点头。 “不用激动,你见到他后,肯定会满意的。” 小院虽小,但却一应俱全。 她们这次来,也带了几马车的行李,段慎这些年虽说仕途上没什么发展,但确实赚了许多钱,哪怕赚的大头是段家的,但段慎拿到的那小部份,积攒下来也很大一笔。 他对妹妹向来大方,长安城里有什么新流行的物什,不管是什么新的丝物,还是化妆品,或是诗集什么的,他都会第一时间弄来给妹妹。 妹妹嫁入武家,他更是拿出数百万置办陪嫁。 沐浴更衣。 段家奴仆开始装扮小院,张灯结彩,搭建青庐,做新婚洞房装扮。 待她沐浴好,婢女们抬来几口大箱子,里面有着全套的嫁衣首饰等。 对镜贴花黄, 段婉看着侍女们努力为她妆扮着,却有些出神,镜中那个新娘子,也曾是她经常幻想过的样子, 只是这一天真的来到,却还是让她有些意外。 十八岁,终于嫁人了。 如她一直所愿,嫁的是个有才情的才子,还是个大诗人,可意外的是给他做妾。 “今日双喜临门呢。”一直跟随服侍的仆妇看着妆扮好的新娘,激动的落泪,她是段婉母亲的陪嫁丫头,这些年一直跟随着服侍着段婉,主仆多年,关系亲密。 看着一手带大的孩子要出嫁了,心中一时激荡。 段慎被征为盐州从八品下的司户参军事,仕途高升,段婉也要新婚洞房,嫁入新贵武家。 第330章 谴责 第330章 谴责 唐军大营。 围城的日子似乎有些无聊,身为联军大将,武怀玉倒也不敢松懈,不仅一直派轻骑在北边盯着突厥人的动静,而且大营也是外松内紧,时刻防备着梁师都有可能的绝境反击。 可梁师都把精力都用在了自己人身上。 在此大敌当头之时,对外唯唯诺诺的每隔三天给唐军送一百只羊加一百石粮,陪尽笑脸,对内倒是重拳出击。 不仅亲自砍下大将李正宝的脑袋,还展开了血腥清洗,杀的人头滚滚,三城恐慌。 杨恭仁、段纶、段德操、樊兴,加上刚赶过来的原州都督李脩行,五大都督都对武怀玉这了得的离间计佩服的五体投地,赞赏不已。 说实话,一般人还真干不出这种事来。 梁师都的操作,很有几分崇祯大帝的风范,清军围北京,崇祯要把袁崇焕杀了,还要把祖大寿拿了,不想着如何先退敌败敌,先想着如何干死这些手握重兵勤王的将帅。 “必须向梁师都发出严正抗议,严厉遣责梁师都的这种行为,”武怀玉笑着对大家说道。 “嗯,一定要好好遣责,” 于是今天赶着一百只羊和拉着一百石粮来慰问唐军的梁使,被带到武怀玉的面前。 武怀玉直接严厉喝斥梁使。 他为李正宝痛心疾首,说李正宝已经归附大唐,梁师都怎么能杀我唐臣?梁师都必须停止清洗杀戮。 “本官强烈要求,梁师都立即停止清洗杀戮,立即把被逮捕的李正宝的部众送出城交给我大唐,否则我大军明日将展开攻城,以做为对等报复。” “我唐军此次入朔,先后俘虏梁军上万,但最后却把愿意回去的梁军将校数百全部放回,梁师都又岂能杀害已归附大唐的李正宝等人?” “你们必须放人,而且以后每天要贡羊一百,粮百石,一天不给,我们就不再客气,立即攻城。” 梁使听到武怀玉这些无理要求,气的脸都白了。 可身在唐营之中,又不敢放肆,只能忍着,谁让形势比人强,突厥援军迟迟没动静,大梁皇帝也只能下令死守不出。 “某定将武将军的话转呈吾皇。” 梁使走的时候,脸一直气胀红。 回城后原话转报梁师都。 梁师都也气的不轻。 他杀叛臣唐军管的着吗? 不过这倒也更坐实李正宝这些乱臣贼子的谋逆了,本来梁师都都打算结束清洗,现在被激的再次大怒,而梁璿也察颜观色,请奏要继续清除叛逆,一个不留。 “杀,都杀光。” 梁师都咆哮。 等喘了几口气,稍平复下心情,面对武怀玉要求把三天一百只羊一百石粮,换成一天一百只羊一百石粮的无理要求。 梁师都红着眼,却有些无可奈何。 只能再次询问尚书右仆射陆季览,“突厥援兵呢,为什么还没有半点消息?” “回陛下,去郁射设处的使者回报,说郁射设不肯独自出兵,而去颉利可汗处的使者,也说颉利始终没有答复。 援兵,援兵只怕来不了了。” 梁师都气极败坏,大梁国能撑到如今,全靠突厥的支持,如今突厥不来救援,他们如何抵挡唐军。 梁洛仁站出来,指出既然突厥人不来救援,那只能靠自己了,他们不能再这样坐以待毙下去,应当主动出击,否则再这样困守城中,就算撑到唐军自己退兵,可庄稼全毁,乡野百姓全被掠走,他们也完了。 “陛下,不能出战,唐军没有携带攻城器械,也没有征调太多辅兵民夫,他们携带的粮草并不多,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自己退兵的。 现在咱们贸然出击,那便是放弃我们的城防优势,一旦野战失败,那防城也会兵力不够, 咱们只能坚守不出,突厥现在不来救援,但他们也绝不可能坐视不管,唇亡齿寒的道理他们肯定也懂,只是现在他们也因一些原因无法出兵,我们得坚守,等到他们能出兵。”梁璿毫不客气的反对梁洛仁的出城作战。 “等?等到什么时候?就这样龟缩城中,那是坐以待毙。”梁洛仁愤怒道。 堂兄弟俩个在殿上争执起来,互不相让。 梁师都问陆季览。 “臣赞成梁相所言,眼下还是要稳。唐军要些粮食和羊,其实也不多,以眼下形势来看,他们不出一个月,必然要撤的,一天百只羊加百石粮,一月下来也顶多三千石粮和三千只羊,这点对我们来说,算不得什么。” “真算起来,唐军数万大军顿于坚城之下,每日人吃马嚼,消耗巨大,还要从灵盐庆延等地转运粮草,民夫、马骡路上也要消耗许多,算下来每天要耗费数千石粮草, 他们的消耗比我们可比我们大多了,他们撑不住的。” 这位陆仆射的算法,就算每天给唐军一百石粮一百只羊,那都不够唐军消耗的零头,唐军拿他们这点粮、羊,自己要搭进去十倍几十倍不止。 反正怎么算他们都不会亏,亏的是唐军。 大梁之前已经坚壁清野,现在唐军就算在乡野劫掠,也抢不到什么粮草补充,全得从后方运来。 只要坚守下去,唐军早晚得撤,而且这一撤,估计一年半载的都恢复不了,没有实力再度发起进攻了。 所以嘛,必须坚守不出,他们要点粮食要点羊,给就是。 这位陆仆射所谓的一点点粮和羊,对如今围城中的朔方三城中的军民百姓来说,那却是救命的东西,围城起,城中原本的军民百姓,加上坚壁清野撤进来的,使的人口大增,粮价也是不断暴涨。 可谁会在意那些。 就算天天一车车的拉饿死的尸体,他们也不会在意的。 甚至觉得每天给唐军送一百石粮、一百只羊,那都不算事。 梁洛仁很生气。 就算不出击,那也不能给唐军送粮送羊,这不是资敌? “唐军真要敢来攻城,那我巴不得,咱就凭城而战,杀他个落花流水。” 可惜梁洛仁的话,梁师都他们都充耳不闻,他们现在根本不想跟唐军打,也不敢打,突厥爹一天不到,他们就根本没动手的勇气。 掏点粮食保平安,总比冒险强。 当天,梁使就带着一百石粮和一百只羊出城犒赏唐军,本来武怀玉要求,就算答应,也当是从第二天开始的,今天都已经送过一次了。 可梁师都不在意那点,他只想让唐军安静些。 不仅送来了百石粮百只羊,甚至还把城里的一些老弱挑了二百,一起送出城,说是赏赐给武怀玉等将帅的奴仆。 其实那些都是被迁入城的难民,而且都是老弱,饿的两眼昏花,快撑不住的。 梁师都接受梁璿的建议,以后每天给唐军送粮的时候,顺带把城里一些快饿死的老弱流民送二百出去。 这些人留在城里反正也快饿死了,饿死了还得浪费人力去收尸埋葬,不死又得浪费粮食,干脆拉出城送给唐军。 还能消耗唐军粮食。 梁师都对这想法点赞,甚至称为神机妙策。 武怀玉看到被梁师都买一赠一送来的二百‘奴仆’,很是震惊。 堂堂梁国皇帝,把子民当成奴仆送给敌国,太无耻了。 如果因缺粮等原因,你把一些老弱放出城让他们自谋生路,都还勉强说的过去,可你当初把人家强迁入城,却不管不顾,任人自生自灭,现在还把他们当成奴隶送人。 梁师都不把他们当人。 武怀玉他们则不能把人家当奴隶。 虽然他们现在身份就是梁师都送给唐将们的奴隶,但武怀玉还是立马把这些人安排去安置营,给他们煮小米粥喝。 他们仍将是良民身份,以后就是大唐子民了,虽然都是些老弱妇孺,但安排到屯庄、盐场等地做些力所能及的活也是可以的。 忙忙碌碌又一天过去。 武怀玉才想起来段七娘已经到了,去安置营找到正忙着给那些难民安置的段慎,一起去了营外驿站。 “去邀请杨帅、段帅、樊帅、李帅,还有苏将军、刘将军他们过来坐坐。” 武怀玉叫宇文成都和安禄山他们去请人。 段婉虽是媵妾,又是在战场,但也还是要请人一起热闹一下,仪式感总是要的。 驿站市镇就在军营外。 侯三、赵信、陈兴、武君威他们为今晚保驾护航,特调来两营兵马护卫,甚至对市镇里进行过几遍清场。 夜幕降临。 杨恭仁、樊兴、段德操、苏烈等一众将帅都来了。 武怀玉也特意换了身新袍子,甚至耳朵上还插了一朵鲜花。 段慎很有本事,虽是战场,却也还是短时间内把小院布置的很有婚礼氛围,甚至宴会上的酒菜等也很精致丰盛。 没有亲迎等排场。 但昏礼却没少,幕色下,段慎牵着妹妹段婉出来,交到武怀玉手上。 一对新人,拜谢宾朋,感谢媒妁,拜见长辈。 段婉一袭盛妆。 怀玉牵着她手的时候,能感受到她有几分紧张。 新娘子今天以薄纱摭面,手中还有一把却扇遮面,不过手牵手的武怀玉却也能隐约看到新娘子的几分面容,若隐若现,虽有涂脂抹粉,仍然能感觉到长的不错。 小院东边一角,已经搭好了青庐帐,这就是新人的洞房。 怀玉牵着段婉进入青庐,婢女端来两杯酒。 两人交杯共饮合卺酒。 饮罢,武怀玉掀起了她的摭面薄纱,露出了盛妆下那精致面容,竟有几分出人意料外的美丽。 皮肤白皙、单眼皮、圆脸、水杏般的双瞳,樱桃小口。 天鹅颈配上鸭蛋脸,加上那梳起的发髻,真是充满着古典美。 温婉的气质,柔美的身材。 两人四目相对。 第331章 孤军留守 第331章 孤军留守 醒来的时候,发现她正睁着水杏大眼一直在看着他。 “早啊。” “啊,早。”见他醒来,她还有些慌乱。 武怀玉看着已经卸去妆扮的段婉,也不是头次这么清晰的打量她,昨晚盛妆时很美丽,今早还没妆扮时则还有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美感。 “眼睛有点肿,昨晚没睡好吗?” 武怀玉昨天忙完军务,回来又应酬宾客,还陪着喝了不少酒,回到青庐里完成那重要仪式后,倒是很快呼呼大睡,一觉到了此时天亮。 段婉昨夜几乎一夜没睡。 人生最重要的时刻,与她曾梦想过的场景有许多不同。 她曾想过自己大婚的场景,比如在青庐帐里与丈夫对诗、饮交杯酒,甚至说些情意绵绵的话儿。 可昨晚武怀玉醉熏熏的,哪有情诗、情话,甚至就连那重要时刻,都显得有些粗鲁和直接,事后也没什么温存。 “还好。” 虽已有过肌肤之亲,可段婉却还是觉得武怀玉有些陌生。 早上的他似乎变的温柔许多,相比昨晚醉熏熏带着点粗暴有很大不同。 怀玉也没急着起来。 两人就躺在帐中,各自侧身相对。 她有些害羞和不自然。 武怀玉给她讲了两个小笑话,于是气氛变的自然许多,她笑起来挺好看的。 怀玉很会聊天,又会夸赞,甚至还特意给段婉吟了两首情意绵绵的诗。 “这两首诗情意绵绵,与阿郎边塞诗大不相同,以往没听过呢。” “为你新作。” 段婉听了心里甜如蜜,眉毛都笑弯了。 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身在塞外,倒也不用早起拜姑舅。 两人越聊越开心,尤其是段婉,本来昨夜一晚没睡,患得患失,甚至有些失落,可早上武怀玉这番聊,倒让她欢笑连连心里甜如蜜。 直到聊的她肚子发出咕咕的响声,她才脸上飞红十分不好意思。 “哎呀,现在什么时候了。” “日上三竿了。”怀玉笑着起身,两人这一聊就聊了一个多时辰,都快中午了,“你想吃点什么,我亲自给你弄?” “阿郎,我去给你备早餐。”她赶紧要起身,结果一起身却哎呀一声。 “还是我去吧。”怀玉笑道。 段婉羞的满脸通红。 武怀玉洗漱过后,端来了早点,厨房早就弄好了早点,倒不需要他亲自动手,早餐很丰富。 段婉也已经起来沐浴更衣过,还描眉画唇画了个薄妆。 两人到厅上吃早餐。 这小院里下人一一过来拜见,这些都是段婉陪嫁的奴仆佣人,段公子虽说寄人篱下,但这些年确实攒下了很多钱。 嫁这个妹妹给武怀玉,更是下了血本,置办的嫁妆数百万钱,一点不比武怀玉娶的其它妻媵们带的少。 不过武怀玉倒不在意这些。 早餐吃过,段慎也来了。 满脸笑嬉嬉的来打招呼,见妹妹粉面含春,看着怀玉的目光满是柔情,也是长松口气,这世上他最牵挂的就是这小妹了。 “时间不早,我得回军营去了。” “晚上回来么?”段婉一脸期盼。 “嗯,回来,你在家好好休息。” 武怀玉和段慎一起出门回营。 “过几天你安排人送七娘去盐州,这里也诸多不便,” “好。”段慎也挺直接。 回到军营,武怀玉还特意给杨恭仁等将帅们送去喜糖,段慎为他准备的,有冰糖、砂糖也有饴糖,那冰糖、砂糖还都是天竺商人贩来,价格很贵,在长安都属于权贵们的奢侈品,弄到塞上来更贵。 几道行军总管们吃着糖,对怀玉说着恭喜的话。 段七娘是武怀玉纳的第四个媵。 不算那些侍婢家伎,武怀玉现在有一妻四媵五妾,这次出塞,在灵州纳了曹家的曹十三娘为第五妾,现在又纳了段德操侄孙女为第四媵。 连杨恭仁都挺羡慕武怀玉的,年轻人就是好,有干劲。 领兵出长安,这是立功纳美,尽享成功。 他们这些老头子,只能看着了,没那精力了。 “我们正商量该撤军了。” 杨恭仁道。 此次夏季攻势,以朔方和灵武两道兵马为主,又有延绥、邠庆、原会三道协助出兵,出动的兵马也有五万多人。 但柴绍他们还没出动,一开始就只是计划劫掠疲敌,没做过要攻坚灭梁的打算。 现在算算时间,从端午出兵到现在进入七月,也转眼两个月了,唐军取的进展还是非常不错的。 唐军对梁师都控制的夏、绥、银三州,几乎是整个犁了一遍。 虽说不攻城,可许多小堡小寨,都还是被迫降唐。 梁师都自己搞坚壁清野,更是自杀式的防守。 这次进攻朔方,到现在统计的战果是获人口五万余,牲畜数十万。 更毁其庄稼。 梁师都龟缩不出,守着那些城堡也没用,唐军此时撤退,这伪梁也是元气大伤,彻底伤筋动骨了。 “用兵之术,攻城最下,必不得已,然后用之。 今梁贼惧而坚守,如今外无所掠,可以退兵了。若再顿兵坚城之下,毫无益处,食尽兵疲,进退无地,反倒危险,不如收兵。” 此次朝廷发兵五道,杨恭仁虽仅是灵武道的总管,但他不论资历还是能力、官阶都较高,所以皇帝也有旨令,五道大军,以杨恭仁为主。 杨此时要撤兵,也都是计划之内的事。 乡野也都抢掠过了,能带走的人、畜、粮都搬走了,带不走的也村庄房屋都毁了,甚至许多投降的城堡也都破坏了,水渠和庄稼也都毁坏了。 任务已经完成,可以撤退了。 段德操、段纶、李脩行、樊兴四总管也同意撤兵。 朔方城还是很坚固高大的,特别是这次梁师都虽胆怯不战,但这也使的梁国的有生力量都保存了。 段德操曾经是攻下过朔方的外城和东城的,但那也是当初他诱梁军在外围野战,击溃其主力,趁梁国其它兵马来不及赶到的情况下,杀到了朔方城,而梁师都当时手中兵力不多,于是也主动放弃了外城和东城,孤守西城,最后坚守到了突厥援军到来,段德操也只得撤兵。 “那就分道撤兵?” 武怀玉想了想还是站出来道,“有个情况要通报给诸位,目前我的人潜伏朔方城中,用离间计让梁师都杀了李正宝后,现在还在努力策反梁洛仁中,目前已经有些进展,但还需要时间。 如果能成功策反梁洛仁,那到时则有可能拿下朔方城。” “有几分把握?”杨恭仁问。 “这不还不好说,我觉得机会应当有。”怀玉道。 段德操捋须,“我觉得梁师都刚经历了李正宝一事,只怕会越发小心谨慎,梁洛仁就算能被策反,可他想要在朔方城兵变夺城,只怕很难。 而且我们现在大军不可能继续待在这,每一日都要消耗大量粮草,如今夏季酷暑炎热,人马也难耐。” 李脩行也不愿意继续逗留。 几万大军等一个不确定的结果,不合适,主要还是消耗的粮草太多。 继续留下去,得开始从内地后方转运粮草过来,现在又热,十分不易。 而且今年山东大旱,据说夏粮基本绝收,朝廷都已经下旨,免除山东诸州的赋税。 所以现在朔方这边,见好就收,达成预定目标就可以撤退了。 至于说策反梁洛仁这事,可以继续进行,真要是成功了,到时让梁洛仁率众投降,或是朝廷再出兵来接应也行。 段纶、樊兴的意见也差不多。 五路大军任务完成,不能再继续逗留了。 否则要不了多久,唐军就要出现粮食供应问题。 五位总管,都建议现在就撤。 武怀玉想了想,“要不我们盐州军殿后,最后撤退?我们既可以殿后掩护,也还可以再等等看,若有机会自是更好,没机会,我们最后走也没关系,反正盐州就在隔壁。” 段德操道,“还是我来殿后吧,我是夏州都督,这是我的地盘。” “我计划是只留盐州精骑千殿后,其余步兵都先撤,段都督也不必留下,” 经过一番商议。 最后五位总管,都同意长史武怀玉率轻骑殿后,再等等看。 不过杨恭仁和段德操都特意从灵、夏军中给他拔一千精骑。 于是武怀玉便有三千精骑,另外还有三百平罗艺时收编的三百幽州突骑具装甲骑。 三千三百骑留下。 其余各军陆续班师返回本道。 杨恭仁给武怀玉半个月时间,若是半月内还没机会,便赶紧撤离。 盐州司马苏烈、夏州都督府司马刘兰成、新任庆州都督府司马崔义玄协助。 军议结束。 杨恭仁等立马发布了撤退的命令。 虽然他们给武怀玉留了人马,但也再三叮嘱一定要小心谨慎,可不能此次行动一路顺利,最后他带三千三骑兵翻船。 好在武怀玉有着不错的战绩,又有苏烈、刘兰成、崔义玄三位久经战阵的老将辅佐,否则他们还真不敢让武怀玉留下。 “他有几分把握?” 苏烈问。 “把握很大。” 苏烈兴奋的挥拳,“我相信你。” “崔义玄有没有跟师兄提起崔苏联姻之事?” 崔义玄爵封青丘县公,当年投过李密,由左司郎中调任庆州都督府司马,接替丘行恭来的,这人也是清河崔氏,不过跟要把崔氏养女嫁给苏烈嫡长子的崔善为同出一族却不是一房。 崔善为是郑州房,崔义玄是鄢陵房。 “那个事情我正要跟二郎你说,之前崔善为想要让我家大郎娶已故崔善福的养女,我按二郎说的,跟崔家说大郎早订过婚,崔家也就没了回信。 这次崔义玄来,却是捎了崔善为的话,说先前没弄清楚,贸然提了那亲事十分抱歉。” 陕州刺史崔善为估计是看到如今苏烈跟李靖、武怀玉关系近,这一次又立下不少新功,得到皇帝特别赏识,于是见风使舵,不仅没怪罪苏烈不识抬举,反而主动认了个错,接着又提出把崔善福的养女嫁给苏烈庶出的老三。 同时,还提出苏烈嫡长女,嫁给崔义玄的长子崔神基。 一桩好事,便成两桩好事。 清河崔氏两房跟苏烈联姻。 这是非常给面子,不过在武怀玉看来,只能说崔善为和崔义玄他们都消息灵通,眼光也较独到,见到苏烈已经起来了,便马上能够弥补。 把个仇敌变成自家姻亲。 崔善福早逝,崔义玄在鄢陵房中也不是大支,但毕竟他们也都属于清河崔氏家族。 “师兄怎么考虑的?” “我觉得崔氏挺给面子,很有诚意。”堂堂未来战神苏定方也被崔氏这大方举动给弄的有点受宠若惊了。 嫡长子娶崔家养女,他是有些不愿意,可如果让庶子娶清河崔氏养女,嫡女嫁清河崔氏嫡子,这怎么看都是他苏家高樊了啊。 名门的影响力还是很大的。 战神也不能免俗。 “既然如此,那答应便是。”怀玉笑道。 第332章 隔岸观火斩梁皇 第332章 隔岸观火斩梁皇 “陛下,唐军撤兵了。” 梁璿欣喜万分的入宫,向还在醉生梦死的梁师都报告喜讯。 自从杀了李正宝后,梁师都反而更加颓丧,他也曾经是个枭雄,否则也不可能在隋末之时趁乱而起,割据了朔方十年,虽说这是他认突厥做爹换来的,但当年隋末之时,多少好汉起兵,如今还有谁尚在? 梁师都很清楚,大梁完了。 去年突厥大举入侵,劫掠关内陇右,可大唐毕竟几乎一统天下,而且最后也还狠狠歼灭了突厥一些兵马,打的颉利请和撤兵,大唐损失并不大。 可他梁师都不同,现在就剩下这么点地盘,这么点人口。 这次被唐军这般攻掠,突厥一兵不发,他也只能坚壁清野龟缩城中,任由唐人劫掠人口牲畜,毁坏村庄庄稼。 唐军退了又如何? 梁国根基毁了。 梁师都给梁璿倒了杯酒,“来,皇兄,干一杯。” 梁洛仁也赶来宫中。 “皇弟,来,一起干一杯。” 梁洛仁看到满身酒气的二人,皱起眉头。 “陛下,唐军主力已经撤退,但武怀玉还带着三千余骑在城外,唐人气焰十分嚣张,完全没把我们大梁放在眼中,区区三千骑就敢在我们眼皮底下耀武扬威,臣请求率兵出城歼灭他们。” 梁璿不屑的嘲讽,“大将军莫要轻敌,焉知这不是唐人的诡计?万一唐人暗埋伏兵,等你出城,到时伏击,大将军可想过后果?” “陛下,难道我大梁现在连三千唐军都不敢战了,任他们这般在我都城下嚣张?” 梁师都颓废的叹道,“不要理他们就是了,三千骑兵,就让他呆在那,还能骑马飞进城么?” 不管梁洛仁如何请战,梁师都不肯。 对他来说,打赢这三千唐骑又如何? 万一中计,那可能被唐军杀个回马枪,甚至攻进朔方城来,他现在不想冒那个险了,只想着捱一天是一天。 梁洛仁劝说,梁师都一句都听不下去了,挥手让梁洛仁退下。 待他走后,梁璿对着醉熏熏的梁师都道,“陛下,臣查到,梁洛仁妻兄冯端与李正宝暗中往来密切,牵涉谋反。” “查。”梁师都冷冷道。 “冯端是梁洛仁妻兄,二人不仅是亲戚,而且冯端一直是梁洛仁心腹,臣不敢轻易动他。” “朕让你查,梁洛仁还敢阻拦不成?” ······ 梁洛仁出宫后,到城头巡视一圈。 站在城上,看着城外唐军连营已经小了很多。 可三千余唐骑依然很嚣张,完全没把朔方三城的梁军放眼里,仍然驻扎原地,没有后退半步。 他们还吹角擂鼓的展开日常骑射训练,甚至还欢呼声不断。 冯端站在他身后,看着这一幕很愤怒。 “区区三千余骑,如此嚣张,可陛下居然不许我们出城攻击。” 梁洛仁咬着牙没说话。 “大王,唐军几万人的时候,不让我们出击,现在只有几千人还不让我们出击,到底是怎么想的,咱们就任由这些唐军如入无人之境,把咱们梁国诸郡劫掠一遍,然后满载而归,连个屁都不敢放?” “这样下去,早晚要亡。” “慎言。”梁洛仁斥责,“注意你的言行。” 冯端很是不服气,他说的是许多梁国将士的心声,他们都是当年跟着梁师都一起举兵反隋的,十年征战,在这片土地上付出了太多心血,如今眼看着这大梁国一天天衰败,他们也急,更不甘心。 可皇帝不让他们战。 敢擅自出战者死。 梁洛仁转身下城,冯端等部将跟随。 “大王,我不相信李正宝杨凌他们会通敌叛梁,他们死的很冤枉,都是梁璿那奸臣进谗冤杀的。” “是啊,大王,如今朝廷都是梁璿这等奸佞之人把持,陛下整日呆在深宫之中,早就被蒙蔽了。” “大王,李正宝杨凌他们被诛,多少人也被牵连,我担心这样下去,下一个就轮到我们了。” 诸将劝说。 可梁洛仁还是摇头,“不会的,” 他是皇帝的堂弟,他为大梁出生入死,立下许多汗马功劳,如今国危,皇兄应当更要倚重他这个族人。 况且梁璿也是他堂兄,梁睿杀李正宝,杀杨凌,总不能对自己下手。 这大梁,毕竟姓梁。 午后。 城外唐营出来一支骑兵,径直来到城下。 “城上的人听着,今日的一百石粮、一百只羊,该给了。” “赶紧的莫要耽误。” 唐军的要求让城头上的守军很愤怒。 平时天天索要粮食和羊也就算了,现在就剩下这几千唐骑,也还敢来勒索? 岂有此理。 梁洛仁听到禀报,也是气的不轻。 “不给,再敢聒噪,直接放箭!” 可是没多久,宫里来使。 皇帝旨意,照例赏赐唐军。 虽仅剩下三千来骑,依然赐羊百口,粮百石。 梁洛仁看着车群、粮车要出城,气的大声叫停。 “谁也许开城门。” “大王,这是陛下旨意。” “我现在就去面圣,请陛下收回成命。” 梁洛仁气冲冲的骑马赶去皇宫,可皇帝已经醉的不醒人事,梁璿看到他,只是不屑的嘲讽,“大将军倒是管的挺宽。” “左仆射难道不觉得耻辱?” “大将军还是做好自己份内之事吧,还是说大将军现在连圣旨都敢不遵?” 梁洛仁无功而返,心里憋着一股怒火,可刚回来,发现部将们全都胀红了脸,一个个满眼愤怒。 “怎么回事?” “大王,陛下派人把冯大将军等十余人抓走了,说冯大将军跟李正宝谋逆。” “放屁!”梁洛仁大怒。 “人带哪去了?” “大理寺狱!” 梁洛仁直接点了亲兵营,便赶去抢人。 可大理寺狱门前,梁璿也早有准备,派出禁军重重守卫,甚至还摆上了柜马尖桩。 “把冯端等交出来!”梁洛仁怒喝。 大理寺卿出来,他是冯璿之子,面对梁洛仁这个堂叔却是毫无尊敬,不屑的道,“我大理寺奉旨拿人,审讯谋反奸逆,梁大将军若是不想牵连其中,还是赶紧离开。” “放人!”梁洛仁大喝。 “大将军是要谋反作乱吗?”大理寺卿一声大喝,“弓弩手准备,敢有人再往前半步,杀无赦!” 双方剑拔弩张。 梁洛仁不肯后退。 大理寺卿更是嚣张不已。 对峙了足有半个多时辰,右仆射陆季览带着皇帝圣旨赶到,让梁洛仁立即入宫,命他部下全部散去。 梁洛仁随使者入宫。 梁师都红着眼睛直接训斥,“你想干什么,你想要干什么,要谋反作乱吗?” “陛下,臣对陛下对大梁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冯端当年也是跟着陛下一起打天下的老兄弟,一样的忠心耿耿,今天梁璿这奸臣冤枉冯端与李正宝谋反,这绝不可能。 陛下,梁璿是奸臣,臣请陛下诛杀此贼,此贼一日不除,我大梁永无宁日啊。” “臣敢担保冯端绝无谋反之举,就是李正宝,一向对陛下忠心耿耿,绝没有谋反,一切都是梁璿诬陷!” “放肆!” 梁师都红着眼睛,“李正宝是朕亲自斩杀,你说他是冤枉的?那么多人检举告发,甚至有他和杨凌等与唐人通敌密信,也都是冤枉的?” “冯端是你妻兄,但冯端暗里跟李正宝往来,你知不知?” “还是说,你也与李正宝一样,早就在谋划退路了?” 面对堂兄的质问,梁洛仁很伤心。 “陛下,臣忠心耿耿,日月可鉴!” 可梁师都现在谁都不信。 “梁璿已经查到冯端许多罪证,你就不要再插手此事了,” “还有,你交出兵符印信,回家好好反省,为何身边之人通敌叛乱,你却毫不知情。” 梁洛仁不肯奉旨,犟在那里。 梁师都愤怒的瞪着他,“你也要谋反吗?” “臣请陛下收回成命,” “来人,把梁洛仁拉出去,杖一百,削夺官爵,罢为庶人。” 皇帝指着这个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兄弟,“念在往日情义,朕饶你一命。” 梁洛仁被禁卫架出宫,宫门公开杖责。 足足打了一百军棍,虽然行刑禁军没下死手,可也把脊背都打烂了,最后被亲兵抬着回府的。 趴在榻上,梁洛仁愤愤难平,为大梁出生入死,如今落得如此下场,兄弟们被下狱囚禁,随时可能问斩,而他也被杖责一百,废为庶人。 夜。 一个不速之客突然拜访。 来者是禁军大将辛獠儿,一个山胡出身的悍将,也是当年起兵的老兄弟,此人向来对梁师都忠心耿耿。 见他半夜来访,梁洛仁很意外。 “是陛下让你来的?” “不。” 辛獠儿摇头,看着梁洛仁的惨状,长声叹气,“梁兄,大梁国完了。” 梁洛仁也只能苦笑。 辛獠儿也没多废话,开门见山,直言大梁完了,没的救了,如今皇帝昏聩,奸臣当道,更重要的是天下大势已归李唐,连突厥现在都自顾不暇了,他们也当顺势。 “你也通唐?” “不,我一直对陛下忠心耿耿,就跟你一样,李正宝、杨凌、冯端,其实我们都是对陛下忠心不二,可陛下却不信任我们,李正宝、杨凌被杀,冯端下狱,如今你也贬废,下一个也许就是我了。 如今区区三千唐骑,就能堵住大梁都城之门,你说这大梁还有什么出路?” “识时务者为俊杰,一起降了吧,咱们献城降唐,起码也能保全性命和家小。” 梁洛仁对这大逆不道的话也只能苦笑,并没有指责,“我如今一介庶民,甚至趴在榻上动弹不得,我能做什么?” “大王站出来振臂一呼,自然会应者云集,我在宫中率禁军兄弟内应,我们拿下昏君,诛杀奸臣,然后开城迎武怀玉入城,” 梁洛仁犹豫了一会,最终咬牙点头。 他曾对梁师都忠心耿耿,为大梁抛头颅洒热血,可如今被这般辜负。 两人一番秘议。 随后各自开始联络人马,此时的朔方早就暗流涌动,有这两人带头,很快就有许多人愿意加入,尤其是李正宝、杨凌等旧部,大批被杀后,幸存下来的也多被贬被罚,满腔怨气。 串连非常的迅速和成功。 有人是已经看透梁国要亡,只想早点上岸,也有人是对梁国有怨,想要报复。 彭瘸子和昆仑奴、赫连金珠等这些密谍更是在搅浑水。 几日后。 七月初七。 深夜。 各方势力突然发难,他们头系白色抹额,手臂扎白巾,从各处起事,朔方三城同时大乱。 执掌宫中禁卫的辛獠儿,更是率着心腹直突梁师都寝宫。 正在睡梦中的梁师都被惊醒。 “唐军杀进城了吗?” 全副披挂的辛獠儿率心腹上前。 “陛下,三城大乱,臣等来向陛下借一物平乱。” “是要兵符圣旨吗?” “不,借陛下首级一用!” 辛獠儿说完,拔剑上前。 梁师都大惊,“你们要谋反?” “我们已经归附大唐,现在是要为大唐讨逆平乱!” “辛獠儿,朕待你不薄,你当年不过是一山胡奴隶,是朕救了你。” “现在说那些还有什么用呢?”辛獠儿不理会。 “慢,给朕留一个全尸!”梁师都请求。 可辛獠儿只是嘲讽的瞧了他一眼,“你当年也是一员悍将,可瞧瞧你现在的样子,酒色掏空身子,肥胖如猪,留这全尸有何用?” 说完,辛獠儿再不让梁师都废话,快步上前,一剑刺中他的胸口,梁师都惨叫倒下,辛獠儿挥剑割下他首级,提着他的脑袋,他满脸兴奋。 仰天长啸。 辛獠儿提着梁师都的脑袋,一路砍杀。 一些原本还忠于皇帝的将士,看到皇帝的脑袋,都知大势已去,纷纷投降,不少人转身也加入辛獠儿队伍。 三城到处喊杀之声。 梁洛仁虽伤重,却也坚持上马指挥。 一直杀到天明。 天亮。 朔方城门打开。 梁洛仁、辛獠儿、冯端诸将,率众献城投降。 梁洛仁更是提着梁师都、梁璿、陆季览等首级出降。 城外。 唐营昨夜也是全副武装一夜未眠,隔岸观火看了一夜热闹。 武怀玉早知昨夜的内乱,很淡定的等到天明。 梁洛仁昨夜其实乱起后就开了城门,但武怀玉根本没率兵入城。 三千骑兵暗夜入城,万一有诈,也很危险,就算没诈,他也不愿意让唐军精骑入城乱战受伤亡。 倒不如坐等天明。 以他掌握的消息,梁洛仁他们赢面极大。 果然,一切如他预料,唐军隔岸观火,一兵一卒未伤,白捡朔方三城。 “梁将军大义灭亲,解救三城水火,高义!” 梁洛仁跪伏献首献城。 朔方三城献,梁军降,梁国灭。 武怀玉接受了梁国的国玺、梁师都首级等,接受了梁军投降。 “苏将军,你带兵入城,接管三城城防。” “刘将军、崔将军,你们负责受降整编朔方军,精选八千出来,余皆发一笔钱粮就地遣散。” “段参军,你带人接管朔方城中府库、档案,负责登记城中官吏、将校档案等。” “刘参军,你立即给杨段樊李几位总管报捷。” 给长安天子的报捷,则武怀玉亲自来写。 梁师都已灭,朔方城已收,不过夏绥银还有不少州县城堡还在坚守,现在需要给杨恭仁段德操樊兴他们通知,让他们招降各城。 梁师都都没了,大梁国也没了,这各地的守军也只能投降。 “真没想到,真没想到啊。” 崔义玄无比惊叹,武怀玉要留下,说可能策反梁洛仁,崔义玄被段纶留下协助,他觉得这不太可能,可没想到真成了。 苏烈也很兴奋,他是很信任怀玉的,可也没想到这次居然没费唐军一兵一卒事就成了。 留下的三千余唐军,无一不振奋,虽然他们没动手,可这最后灭国斩王的功绩,可是落到他们头上的啊,这论功,可比一般的战功高多了,所有人这次都能记功授勋,甚至直接晋阶授官。 那些先撤一步的各道兵马,可就错过了。 第333章 金殿拜相封国公 第333章 金殿拜相封国公 长安。 皇帝今天心情特别愉悦。 早朝时,甚至几次笑出声来。 弄的魏征都想站出来提醒皇帝要注意朝堂礼仪。 “今日朕很高兴,非常高兴,因为朔方传回捷报,此次五路伐梁,取得圆满成功,杨恭仁等已经班师撤军,出兵两月,梁师都一味龟缩城中,丝毫不敢迎战。 杨恭仁等奏报,此次俘敌万人,受降亦万余,又获得朔方人口数万人,缴获牛马十余万, 不仅复夏州山鹿城,还徙民万余家而还, 经此一役,梁师都这个跳梁小丑,已经彻底势穷矣,从今往后,再不复为我大唐之边患。” 朝堂上,李世民越说越兴奋,走下御榻,手舞足蹈慷慨激昂。 皇帝如此高兴,也是有原因的。 想去年,他绝境反击,兵变夺位,突厥大举来犯,梁师都这跳梁小丑也为前锋。 当时的李世民确实是非常的危困,内忧外乱,让他焦头烂额。 可他还是挺过来了,虽然渭桥之盟仍是耻辱,但他控住了大局,而今年更是已经先招降了云州的苑君璋,现在又大败梁师都。 这都让李世民深出口气,而突厥人这次都没敢插手。 攻守易形了。 突厥人养的这两条狗被收拾,下一个自然就是突厥人了。 仅一年不到的时间,皇帝就已经稳住朝堂内外,还能整顿兵马,迅速反击,把太上皇在位九年都没能收复的苑君璋、梁师都收拾了,这如何能不高兴? 尚书右仆射长孙无忌立马出列,高声赞颂皇帝功绩。 “安德郡公杨师道在并州招抚苑君璋有功,以太常卿兼吏部侍郎,晋金紫光禄大夫,赐杂彩千段。” “观国公杨恭仁指挥五路伐梁,统驭有方,加拜特进,赐彩千段。” ······ 五路总管皆加官晋阶,其余如灵州都督府长史武怀玉、盐州司马苏烈、夏州都督府司马刘兰成等,也都被论功加赏。 武怀玉晋阶正四品上正议大夫,赐绢八百匹。 皇帝派人去宣诏犒赏将士。 “兵部尚书杜如晦拜侍中。” “御史大夫杜淹兼吏部尚书。” “杜淹参预朝政。” “秘书监魏征参预朝政。” 杜如晦之前以兵部尚书兼吏部尚书,并检校侍中,身兼数个要职,且入政事堂为相。 而这次,皇帝以杜如晦执掌兵部献策有功,让他去了检校二字,成为了正式侍中。 不过没再让他兼吏部,而是让他叔父杜淹兼了吏部尚书,并首次用参预朝政这个头衔,让杜淹入政事堂,正式拜相。 而秘书监魏征也出人意料的也以参预政事衔入政事堂拜相。 不过考虑到之前一众老相罢离,连高士廉都获罪外放,如今朝堂上宰相没几个。 如果不算三两日到中书门下平章政事的裴寂,现在宰相实际就是左仆射萧瑀、右仆射长孙无忌,中书令房玄龄、侍中杜如晦四人。 新添加杜淹、魏征二人入政事堂,实际也才六人。 封德彝病逝、陈叔达丁忧守孝、杨恭仁现在是灵州都督、宇文士及是殿中监、裴矩是民部尚书,裴寂实际上也是被踢出朝堂。 武德朝宰相,实际就剩下了萧瑀一人了。 不过杜淹能拜相倒也在预料之中,一直执掌兰台,早在秦王府时就是皇帝心腹,虽然他跟杜如晦是亲叔侄,但全天下都知道这叔侄俩有仇,杜淹给王世充当吏部尚书时,杀了杜如晦的兄长,还差点囚禁饿死他弟弟,破洛阳后,杜如晦也是直接请求李世民杀掉杜淹的。 所以这杜家叔侄同为宰相,并不需要回避,反正叔侄两人一直针锋相对没和解过。 再则杜淹跟长孙无忌也是向来不睦。 虽然皇后舅父高士廉贬外,可皇后兄长长孙无忌任右仆射,还是引得不少人不满,觉得长孙无忌太年轻,又是外戚,直接拜右仆射不合适。 杜淹一直就是那个公开反对较激烈的为首者,如今让他也拜相,无疑也能安抚下他。 至于魏征拜相,那倒真出人意料。 没有人想到魏征能拜宰相,毕竟一年前,他还是息灵王李建成的人,一心劝建成诛杀秦王,短短时间,从詹事府主簿,再到谏议大夫、再到尚书左丞,然后秘书少监,再秘书监,如今又以参预政事衔拜相。 虽还没升为三省的长官,可也成了正式宰相。 殿上众人看向魏征的目光,都有些复杂。 谁能想到一个靠着天天喷人的谏臣,也成了宰相? 本来大家以为王珪、杨师道等更有可能入政事堂的。 不过更让人想不到的是,皇帝在让魏征以秘书监参预朝政后,又让他复领尚书左丞之职,这是他之前所任的职务。 一连串的重要人事任命,不免让人开始有几分遐想,毕竟最近有传闻说左仆射萧大炮又跟皇帝顶牛起来了,搞的皇帝甚至踢翻了御案,虽然也没谁出来证实,但能传的有鼻子有眼,说明这事真实性很大,萧瑀随时有可能再被罢相。 朝会结束。 魏征家马上就有拜访的人,还纷纷是携带礼物的,有送些雅物的如古籍藏书或古董字画的,也有直接送些俗物,比如送金册银盆,送宝马香车的。 等魏征下值回府,发现门前都排起了队。 开始还以为又是给武家送礼的,结果到门口才发现,给武家送礼的也有,但今天更多的还是给他魏家送礼的。 魏家老仆正满脸兴奋的在指控着人在大门那里量尺。 魏征拜相,皇帝特赐封他为巨鹿县侯爵,同时赐门内列戟,营建家庙资格,这不还要给魏征按品级,给魏家重新修建大门,将作监马上派人过来量尺寸。 来拜访的人太多,拜贴都堆一大摞。 裴氏也刚得到了诰命,诰封郡夫人。 裴氏也是激动的喜极而泣,不过倒也没飘,对这些蜂拥来拜访的客人,贴子都先收下,但礼物则一律没收。 不过隔壁武家送的礼破例收了。 武家不仅是亲家也是邻居,而且关系也比较特别,魏征拜相封侯消息一出,武家这边就马上来道贺送礼。 武家送的礼还不少,老武夫妇一份,大房儿媳妇程氏代表他们夫妇送了一份,二房樊氏也代表武怀玉夫妇送了一份,然后武玉娥也代她和马周送了一份。 这些礼物里既有纸墨笔砚书籍,也有白酒青盐金条银铤、马匹奴仆等。 魏征看着这几份礼单。 有些重了,特别是大房程氏和二房樊氏送的,这里面明显不仅代表武怀义武怀玉兄弟二房,甚至也还有程咬金、樊兴家的礼数。 “收下吧。” “真收下?” “武家也不是旁人,咱们既是邻居还是亲家,通家之好,贵贱多少不用计较,都是个情谊。” “会不会被人弹劾,你刚拜相,就收这么多礼?” “放心吧,这又不是收受贿赂。” 裴氏这才放心,“那咱们到时回点什么?” “你回头挨家拜访,回点图书字画什么的吧,心意到就行。” “隔壁武二郎这次也升了,” “嗯,他现在盐州干的挺好的,” 魏征现在跟武怀玉的本品官阶都是一样的了,都是正四品上正议大夫,差一步就进三品银青光禄大夫了。 不过真说来,还是魏征了得,四品的宰相,能有几个? 裴氏拉着丈夫的手,眼睛都满是春意,她都没料到,之前还为求娶王家女,搞的差点破家,如今这转眼间,丈夫已经拜相封侯了。 武怀玉之前多红,现在仕途也顺,可如今官阶也还是跟丈夫持平,至于说职位已经比不了了。 灵州都督府长史兼盐州刺史、兼崇文馆馆主加崇文馆学士、东宫司经局太子洗马这么多官职, 都不及一个参预政事衔。 虽魏征如今本职是尚书左丞守秘书监,可却已经入政事堂为相参预政事。 武怀玉再红,没个二十年,只怕也拜不了相。 “我给你烫了一壶好酒,还做了几个好菜,” 魏征看着妻子那媚眼如丝,感觉到有几分久违的感觉,“好,娘子陪我喝几杯。” 次日一早,魏征精神抖擞上朝。 虽说年纪不轻了,但老夫聊发少年狂,偶尔也还能展露雄风,昨晚老魏就让小裴幸福无比。 宫门前等待开宫门,今日百官们格外的热情,纷纷跟魏征打招呼,这可是之前他为官多年从没享受过的待遇。 甚至有宫门官特意请他到一边的待漏房里休息,拜相之后,他跟其它宰相们一样,不能不用在宫门外面吹冷风,可以直接在旁边待漏房里休息,甚至这里还给他们提供早餐。 要是冬天,还有炭炉热茶取暖。 进入待漏房,长孙无忌杜如晦杜淹房玄龄四人在,萧瑀并没在,这位顶撞皇帝,被罚居家反省。 四位宰相起身,跟他打招呼。 魏征也很客气的行礼。 “相公,宫门报捷!”长孙无忌的随从进来禀报,“朔方大捷。” 长孙无忌疑惑,“朔方大捷?五路伐梁兵马不是已经班师收兵,昨日殿上陛下还已经加封诸官将了,怎现在又报捷?” “回相公,是灭梁大捷。灵武道行军长史武怀玉,独率三千骑殿后,武长史策反了朔方城中的梁洛仁、辛獠儿等大将,他们夜半起事,斩梁师都夺朔方城而降。” “相公,梁师都死了,伪梁国灭了!” “现在报捷的使者正是武长史派来的,露布也是武长史亲自所书,正等待开宫门呢。” 长孙无忌目光望向房玄龄、杜如晦和魏征、杜淹四人,五位宰相都是满脸不可思议之色。 “五路伐梁大军已经班师撤退,剩武怀玉带三千骑殿后,然后他不费一兵一卒,策反梁洛仁、辛獠儿,然后就斩梁师都、夺朔方三城?” “嘶!” 五位宰相都忍不住长吸口气, “武青阳还真是给咱们留了个惊喜啊!” 杜如晦都忍不住叹道,“本以为起码要到明年才能一举灭掉梁师都,谁能想到还有这样的惊喜。” “梁师都既亡,这伪梁必将传檄而定,武青阳这回再立大功啊。” “是啊,灭国斩王,封国公也不为过。” 这天下最后一个割据反王,恰就被他武怀玉所灭,这功绩还真不一般,而且还是独一份了。 魏征听了也是满脑子的震惊,昨天还有些小得意,武怀玉终究还是年轻不及他,谁料到这才隔一夜,就已经灭国杀王了。 时辰到,宫门开。 五人都是一脸喜色的率先入宫。 金殿上。 皇帝驾临,已经知晓了大捷,皇帝脸上的笑容比昨天还要灿烂。 嘴巴都要咧到耳后跟了。 “武怀玉策反敌将,诛梁师都,平朔方城,功在社稷,诸卿以为,该当何赏?” 昨天大家都在羡慕魏征,今天已经全都羡慕武怀玉了,这是何等运气啊。 五路大军一撤,他就策反成功,诛王灭国,都让人怀疑他是故意等撤兵后才动手,有意独吞大功啊。 真要论赏,还真是什么赏都不为过了。 杜如晦先出列。 “臣以为武怀玉之功,可晋阶银青光禄大夫。” 长孙无忌跟武怀玉关系不错,这个时候也是顺水推舟抬轿子,“陛下,武怀玉本是正四品上本阶,以此破国王胜之大功,就算直接晋两阶为正三品金紫光禄大夫也不算过。” 李世民捋着精心修饰的虬髯非常高兴。 “魏相,你以为该当何封赏?” 以前武怀玉几次立功论赏,魏征都从中阻碍认为封赏太过。 “陛下,臣以为武怀玉此次确实立下大功,此次武怀玉随军入朔方伐梁,统领一军,山鹿城妙计策反擒得敌将,一举夺山鹿城又俘敌八千。 再围朔方,又以计离间梁师都和其大将李正宝,使梁师都斩杀大将自毁长城,现在更是策反梁师都之弟和其禁卫大将,斩梁师都献城投降,伪梁因此覆灭, 武怀玉为我大唐平定了天下最后一个割据反王,此功足封国公。” 魏征话一出,连李世民都有些意外了。 以前武怀玉在陇右率医院营立下大功,他要给武怀玉封个子爵,魏征都反对,现在居然主动要给武怀玉封国公。 “魏相莫非是因为跟武家结了亲家才这样说的?”李世民笑问。 “陛下,武怀玉的功劳实打实摆在这,臣虽与武家是姻亲,但也不可能偏私。” 李世民笑笑。 他捋了捋胡须,目光扫到低头一言不发的刑部尚书、太子左卫率李靖。 “李靖,武怀玉是你兵法弟子,你觉得他这功劳如何,该当何封赏?” 李靖出列。 “回陛下,臣以为杜侍中、长孙仆射、魏监他们说的都很有道理,武怀玉破国王胜,功在社稷,可勋加上柱国!” 李靖毫不避嫌,对爱徒很好,并没因三娘的事而影响。 李世民捋捋虬髯。 “诸位爱卿对此可有异议者?” 第334章 翼国公府降麒麟 第334章 翼国公府降麒麟 官爵虽是国家名器,但能不能封也还是要看皇帝。 武怀玉虽说年轻,但深得圣眷,况且这次是灭国斩王之军功,晋爵也是理所当然。 只不过封国公,其实也还是可封可不封。 毕竟真全论军功为封爵标准,那这满朝大臣中,刑部尚书李靖最有资格封国公,可从武德到贞观,两朝天子却都没给李靖一个国公,依然只是袭封祖上的永康县公爵。 在大唐,李靖确实有点李广难封那味,虽然李靖比李广军功大的多。 皇帝那溢出言表的态度,哪个大臣不看在眼底,这个时候谁又出来反对呢。 “赐封武怀玉金紫光禄大夫阶。” “赐封国公,加实封三百户。” “加勋上柱国!” 天子金口御言,一言九鼎。 倒是封号,皇帝一时犹豫。 武怀玉老家并州,可封晋国公,这封号暂时也没授人,但晋国可是春秋大国,以武怀玉的资历给这个封号不太合适。 比如眼下朝中裴寂是魏国公、秦琼是齐国公、长孙无忌是赵国公、刘文静子是鲁国公,尉迟恭封吴国公,萧瑀封宋国公、李绩封曹国公。 至于说秦国公,这是李世民以前的封号。 段志玄先前封楚国公,但也很快改封樊国公。 秦楚晋燕四个国公封号,现在都空着。 武怀玉祖上是汉代武虎,封梁邹侯,封国在如今齐州邹县,按此可封邹国公,不过如今邹国公已封,玄武门功臣定远郡公张公瑾任代州都督,与杨师道招抚苑君璋有功,不久前才刚晋封邹国公了。 皇帝在这个封号上一时犹豫。 他本来想把武士彟改封周国公之前的应国公封号给武怀玉,可考虑了下还是没定。 “武怀玉的国公封号,朕有几个封号,诸卿觉得哪个合适?” 皇帝提出了卫国公、翼国公、梁国公、应国公这四个封号,让大臣们帮忙选择。 武怀玉灭梁,封个梁国公也应景,至于卫翼自然既是先秦古国名,字面上也有好含义,保卫、羽翼国家,应国公是武士彟之前封号。 当然,翼国公也是秦琼之前封号。 武士彟是武怀玉族叔,秦琼是他义父。 一般情况下,应国公封号比较合适,武士彟毕竟是武家人。 可出人意料,长孙无忌杜如晦房玄龄几人居然都觉得翼国公比较合适。 于是乎,皇帝也欣然应允。 “中书舍人拟诏,封崇文殿学士武怀玉为翼国公,赐实封三百,通前共四百户实食封, 进金紫光禄大夫,加上柱国。” 好在皇帝没在后面加个赐铁券,免死一次两次什么的。 太上皇在位时,给不少勋臣赐过免死铁券,但一点用也没有,那些拿了铁券的功臣,反倒是被杀了不少,比如刘文静得了两块,结果还是赐死。赵士恪也得了一块,一样被诛。 还有并州总管李仲文,也是为大唐立下汗马功劳的,但因为他是李密叔父,最后还是被李渊给冤杀了。 当今天子实封了四十九功臣,但好在没给谁赐免死金牌,毕竟李世民当初也得了两块免死金牌,可也差点保不住性命,这玩意有没有用他很清楚。 实封功臣九档。 武怀玉现在实封四百户,是第八档了,同一档的是李靖、杜淹、张亮、樊兴、钱九陇、公孙武达、李孟尝、段志玄、庞恽卿、元仲文十人。 比马三宝、秦行师、李子和、张长逊、张平高、李安远几人还高了一档。 要知道马三宝等人也不一般,马三宝和秦行师、张平高、李安远都是太上皇起兵元从老臣,张长逊和李子和,隋末时都是割据一方的枭雄,张长逊是割据河套丰州,李子和原名郭子和,是割据胜州榆林,先后降唐,地位也比较特殊。 第九档的,都不是新皇心腹。 但第八档里太上皇和新皇心腹各半,杜淹、张亮、樊兴、公孙武达、李孟尝、段志玄等都是。 如今武怀玉也成功挤入这一列了。 实封功臣原是四十八人,后来加了武怀玉一个,但先前罗艺谋反被诛,第三档千二百户的他被除去所有封爵官职,现在仍还是四十八。 “召夏州都督段德操入朝,拜左武卫大将军。” 皇帝话一落,大家都立马听明白了,这肯定是要给武怀玉让位置了。 段德操之前在延州十年,打的梁师都始终不成气候,不过他的风评不太好,贪婪好色,但朝廷也一直没处置过,现在迁夏州都督不过半年,召入朝中,虽说是升十二卫的大将军,但明眼人看的出,这也属于明升暗降了,或者说是功成身退。 倒是武怀玉,这次真是平步青云了。 果然,皇帝接着便道,“灵州都督府长史、盐州刺史武怀玉,迁夏州都督兼刺史,都督夏绥银胜诸军事。” 皇帝重新调整了一下。 取消鄜州都督府,把原鄜府管辖的鄜、坊二州,以及之前取消丹州都督府后的丹州,一并划归延州都督府管辖,管延、丹、鄜、坊四州。 而绥州划归夏州。 盐州仍归灵州。 罢会州都督府,会州隶灵州都督府,灵州都督府管灵、会、盐、宥四州。 原州划归庆州都督府,庆州都督府管庆、原、宁、邠。 这次罢了会州都督府、鄜州都督府,泾州纳入朝廷直辖。 灵、庆、夏、延四都督府,皆为中都督府。 杨恭仁灵州都督,段纶庆州都督、武怀玉夏州都督、樊兴延州都督。 陕北一线,设立了这四都督府,各都督四州之地。 武怀玉这般升迁,羡慕满殿官员。 中都督府都督,正三品实职大员,真正封疆大吏了。 此时虽有人想说武怀玉才十九啊,入仕也不过一年多,现在拜都督、封国公太过,但连老炮魏征都认为当封国公,长孙无忌和房玄龄杜如晦也说要封,皇帝那态度就更别说了。 此时谁出来破坏气氛? 这就是天子宠臣让人羡慕的地方,只要有功劳,那是真一点不耽误。 有功必赏,甚至还得加赏。 “武怀玉现在手里的那三千余灵盐夏延的骑兵,就都划归夏州都督府,” 皇帝把扫灭梁国残余的任务,都交给武怀玉,并且给武怀玉一道圣旨,若有需要,可借调周边灵、庆、延三都督府的兵马协助。 ······ 永兴坊。 裴氏刚带女儿与给事中马周妻子武氏相约逛东市回来,就看到大队人过来,敲锣打鼓的。 “报喜报喜!” 还有万年县的不良人开路。 这一大群人直奔隔壁武家大门口,不停的喊道报喜。 武家管事出来。 原来是武怀玉赐封翼国公加上柱国、晋金紫光禄大夫并升夏州都督,礼部主动给武怀玉增加门戟来了。 国公带上柱国加都督,武怀玉现在可以门列十二戟。 而工部也派人过来,要改武家的乌头大门,还有前庭厅堂,要加高加大,门房加深。 甚至连屋顶都要换更高级的形式。 连翼国公府的牌匾,他们都要帮忙制作更换。 而这些,皇帝有旨,内府出钱,不需要武家再自掏腰包。 紧接着,又有一队人过来。 却是来给武怀玉的母、妻赐封诰命的。 武柳氏赐封翼国太夫人,樊氏赐封翼国夫人。 连武怀玉的父亲武士恪,都沾儿子光,散官晋为从六品下通直郎。 宫里还赏赐了许多物品,有金瓮、银瓶,金银开元通宝、金刀子、杂彩等。 裴氏带着女儿来武家道喜。 昨天她被封为郡夫人,今日武家柳氏樊氏更是封为国太夫人了,真是没想到,武怀玉这般了得。 直接由县公封国公,还加实封三百户。 樊玄符挺着九个多月的肚子,也是非常的高兴,翼国夫人,这头衔听着就舒服。 孕期变的丰腴许多的樊玄符,脸上全是光,无比的高兴。 或许是太过高兴,突然一阵阵腹疼传来。 “太夫人,这是要临盆生产了。” 裴氏也是生过好几个孩子的,扶着樊玄符一下子就感觉她是发痛了。好在武家早有准备,刚怀孕樊兴就安排了稳婆、保姆等好几个到武家了。 这边一发痛,那边赶紧抚回早就准备好的产房,那边几个稳婆就赶紧帮忙。 “快烧热水。” 樊玄符发痛的有些突然,好在这时也差不多到日子了。 或许是练武缘故体质向来较好,樊玄符的生产还算顺利,大约一个时辰左右,一声响亮的啼哭声响彻武家。 稳婆兴奋的出来报喜。 “生了,生了,” “大娘可还好?”武柳氏第一句话先问儿媳妇。 “好,都好。” “是儿是女?”柳氏接着又问。 “恭喜太夫人,是弄璋之喜!” 武柳氏一听,激动的站不住脚。 “大娘真争气,生了个带把的,今日真是双喜临门啊。” “快,赶紧去前厅报喜。” 剑一于是赶到前厅,给早在这里焦急等候消息的武士恪等人报喜。 老武一听生了个长孙,高兴的满面红光。 兴奋的团团转,“赶紧,去取钱来,赏,今天人人有赏!” “还有,给怀玉写信,说樊氏给他生了个大胖小子,他当爹了。” 武家上下,都高兴疯了。 这个孩子出生就带着光环,那是武怀玉的嫡长子,虽然不是武家长房嫡长孙,但也是长孙。 偏偏出生的日子还选的好,他爹晋封翼国公,母亲诰封翼国夫人之日降生,真是会挑时间。 等到孩子洗干净包好喝了第一顿奶,高兴的睡着后,武柳氏抱着大孙子来前院给老武他们看。 “看大孙子,多白白胖胖,足六斤四两呢。” 六斤四两,一千钱的重量,老武一听很高兴,吉庆。 “长的跟怀玉还真像,你看那小鼻子上,是不是也有颗小痣?” “还真是。” 老武看着长孙,高兴的手舞足蹈,虽然孙子吃饱喝足睡的正香没理他,他仍然高兴。 “这是我老武家的长孙,我看就叫承嗣吧,继承我们武氏家业。” 武承嗣打了个哈欠,睁开了大眼睛,瞪着一群人,似乎对这个名字很满意。 “你们看,这小子喜欢这名字,哈哈哈,我的好孙儿,给二郎去信,就说我给大孙子取名承嗣,我大孙子很喜欢。” 第335章 圣天子指腹为婚 第335章 圣天子指腹为婚 武怀玉嫡长子出生的日子很好。 皇帝李世民和长孙皇后正在丽正殿里喝茶,张阿难进来禀报此事。 “这小子挺会挑时间啊,挑了这么个好日子,六斤四两大胖子小子,”李世民哈哈大笑,“赐金开元千枚贺喜。” 出手就是百两金钱,皇帝的豪爽让皇后都有些惊讶。 不过想想武怀玉刚立下的灭国大功,倒也不算什么。要不是这孩子刚出生,就算以父之功勋赐封他个勋官或散阶,甚至是给个男爵,也都是正常的。 李世民伸手抚着长孙皇后的微微隆起的肚子,“观音婢,你说你这胎若是生个女儿,到时许给武承嗣如何?” 皇后十三岁嫁给李世民,婚后十几年,共生下二子一女,如今又有孕在身。 “武承嗣是武怀玉的嫡长子,”皇后提醒他,一般惯例,皇家公主与勋戚大臣联姻,一般都是挑嫡次子尚公主,很少有选嫡长子尚公主的。 “那有什么关系,朕都舍得下嫁公主,武怀玉难道还怕委屈了他嫡长子?” 皇后抚着肚子,却提起了另一件事情。 “陛下,青雀这孩子叫了我数年伯母,每每听到我心如刀绞,还请陛下能够让青雀回来。” 青雀是皇后所生嫡次子李泰,但在出生第二年,也就是武德四年,便被过继给了李世民早逝的弟弟卫怀王李玄霸。 做为过继子,李泰袭卫王爵加上柱国,从此改以李玄霸为父亲,却改叫生父李世民为伯父。 当初李渊给李玄霸挑嗣子,特意想挑个嫡孙过继,但建成是嫡长子,又是太子,所以最后挑了嫡次子李世民的嫡次子。 李泰喊了李世民五年伯父,到如今都还得叫他伯父。 毕竟宗祧礼法不可乱。 既然已经过继了,那就不再是他儿子了。 可长孙皇后舍不得。 如今李世民为天子,长孙皇后便不止一次的提出要让李泰归宗,让皇帝另选宗室子过继给李玄霸。 其实李世民不仅把第四子李泰过继给了四弟玄霸,他还把庶出的二子李宽,也过继给了五弟楚哀王李智云。 甚至过继比李泰要早两年,武德三年便把李宽过继给李智云,袭楚王爵。 不过李宽命不怎么好,武德九年病逝夭折。 其实当初把老二、老四过继给两个早逝无子的兄弟,也非李世民自愿,这都是李渊的意思,从嫡次子名下挑两孙子过继给自己早逝儿子,觉得比从其它宗室里挑,更亲。 当年的李世民也没的选择。 现在长孙皇后再次旧事重提,李世民沉吟不语,其实他从心底,也一直觉得亏欠了儿子李宽李泰,自己的儿子却叫别人父亲。 可毕竟过继多年,如今又要改回来,也是有些于礼不合。 但可能是心中觉得亏欠,特别是过继出去的次子李宽的早夭,越发让李世民现在觉得对不起李泰,而李泰打小长的非常可爱,白白胖胖,小小年纪又有礼貌,书读的也好。 甚至跟如今的太子承乾对比,年纪相差不大的两兄弟,老师们的评价却是截然不同,太子老师李纲、陆德明他们说太子承乾比较顽劣,可卫王李泰的老师却都说他贤明。 “这事我再与宗王、宰相们商议一下。” 长孙皇后握住皇帝的手,忍不住落泪,“臣妾很少求陛下,青雀的事,臣妾是一天也不想等了。” 李世民看着皇后的样子,心中被触动,终于下定决心,他轻轻拍着妻子手背,“放心吧,我这就安排,给玄霸寻个继子承嗣,让青雀归宗。” ······ 永兴坊, 翼国公府的新牌匾已经挂上,十二支崭新的门戟也已经在门房摆列。 连乌头大门,都已经加高。 武府上下一片喜悦,老武更是难得大方,给上下都发了许多赏钱。 这片喜悦气氛里,武怀玉那几个也快临盆的妾侍们倒是松了口气,正室先生了个嫡长子,她们其实压力倒小了许多。 否则这样的豪门,妾侍先生出个庶长子来,其实未必是福,要是遇到某些人家,这庶长子未必能长大成人,就算长大了,母子这一路也会很坎坷。 虽说妾生庶长,也很难影响到正室嫡子地位,但终究怕遇到些小肚鸡肠的正室。 尤其是万一正室一直生不出儿子,那才是麻烦。 现在樊玄符第一个生,直接生出个大胖小子,陈润娘、高惠安、樊九娘、伊琳娜几人都轻松的多,没人再一直盯着她们肚皮了。 要说有不高兴的,也就是东院的程氏。 做为长房儿媳,她比樊玄符先过门,却后怀上,虽说相差没多久,可毕竟还是不及樊玄符快。 樊玄符先生了个胖小子,老武直接取名承嗣,这倒是享受了嫡长孙待遇了。程氏听着这名,总觉得不太对味。 可大家都高兴,她也不能不高兴,只能尽量呆在自己院里,外面越喧闹喜庆,她心里越发有些郁郁。 或许是跟怀孕有关,丈夫又远在河西沙州不在身边,看着二房那边那么红火热闹,确实容易有些情绪。 程氏本来也不是那种小器的人,可她心里对承嗣这个名字,却始终有几分隔应。 好在程家娘家人过来看望,给了她不少关怀温暖,一直病着的母亲孙氏看出女儿心结,倒是劝她淡定。 毕竟武家如今虽也兴盛,但老武不过是个七品的神机坊署令,武家的红火那都是二房武怀玉自己打拼来的,翼国公也好,还是上柱国也罢,那都是二房的。 就算程氏先生个武家嫡长孙出来,难道将来还能继承二房的翼国公爵位不成? 孙氏是个比较看的开的人,这几年身体不好,一直吃斋念佛,看淡一切,甚至明知丈夫跟清河崔氏寡妇闹的满城皆知,她也并没有吵闹。 安安心心养好自己的胎便是。 二房兴盛热闹要高兴,毕竟那是自家兄弟,家族兴盛,对怀义,对她的孩子当然也有好处。 ······ 李世民宫中准备酒宴,请了宗室名王李孝恭、李道宗、李神通、李神符等,又请了姐夫冯少师、窦诞和刚回来的杨师道,以及宰相长孙无忌、房玄龄、杜如晦、杜淹、魏征等。 不聊军国大事,聊的是皇帝家事。 “朕次子宽出继楚哀王为嗣,可惜早薨,如今楚国无嗣,朕欲从宗室中挑选子弟继嗣楚哀王为嗣。” 皇帝这话一出,在座的都是聪明人,都听出弦外之音。 为何是挑宗室子给李智云继嗣,为什么不是给李宽继嗣呢? 毕竟李宽虽也是早夭,可也一样是可以给他选个宗室子弟过继承嗣的,总不能后继无人嘛。 今天特意请了这些宗室的人来,皇帝有备而来。 果然,皇帝意思,要给李智云选宗室子弟过继,李宽呢,仍归宗他名下,另外择人承嗣。 李宽以后不是李智云继子,仍是他李世民儿子,他还要给这早夭儿子选个继子。 这事情,不太合宗法礼制。 李宽又是年少夭折,一般都不需要继嗣的。 当然,皇帝提出了这要求,大臣们就得慎重考虑,其实有聪明的,都已经明白皇帝为什么要提这个,明显不是为已经死了的庶次子李宽,而是为还活着的嫡次子李泰来的。 皇帝对李泰的庞爱,大家都知道,本来李泰都过继给卫怀王好几年了,之前武德朝时,李泰也是跟李世民夫妇分开的。可自从李世民夺位后,李泰现在又跟皇帝夫妇往来密切了。 皇帝之心,路人皆知。 李神通马上表示赞同,甚至立马提出了过继李智云的人选。 “济南公李世都次子李灵龟,年少聪慧,可出继楚哀王为嗣。” 李世都名字就知道跟李世民同一辈的,李世都的曾祖父,跟李世民的曾祖父,那是同一个爹的亲兄弟,算起来还没出五服呢。 李世民一听立马点头。 关于李宽归宗这事,李神通也带头表示赞同,李孝恭倒是没吭声。 长孙无忌很积极支持,于是乎这事也就定下,不过关于给他选继子奉祀这事,暂时没合适人选,李世民也不急。 反正今天关键的还是李泰。 有了李宽这事打头,谈到李泰时,有他亲舅舅长孙无忌当先锋打头炮,皇帝意思又这么明显,于是大家也没有人阻拦。 最后结果就是挑选了赠西平王李琼之子李保定过继给李玄霸为卫王。 李琼跟李世民也是堂兄弟,两人都是李虎曾孙,大唐建立,大封宗室时,封为西平王,李保定是他次子。 这个人选是长孙无忌举荐的,选李琼之子,是因为李琼是李孝恭的长兄,李孝恭亲兄弟五个,国初也皆封郡王。 其长兄李琼已逝,选他儿子也是有意示好李孝恭,不让他反对。 虽说李世民不愿意让自己儿子过继卫怀王,那是因为他是皇帝了,而李琼虽之前封过西平王,但他已逝,他长子都没能袭到郡王爵,只袭县公。 至于次子李保定更别提。 现在有机会过继给李玄霸,直接就能袭封卫王之爵,这可是亲王爵位。 这对李保定来说,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大唐李室宗室多少人,谁不想要这样的机会。 嫡长子要继嗣,但次子完全可以出继。 果然长孙无忌提出让李孝恭侄儿继卫王之爵,李孝恭表示赞同。 搞定了李玄霸继嗣问题,李泰归宗自然也没障碍了。 “李泰复归本宗,改封为越王,遥领越州都督,督越、婺、泉、建台、括六州军事。” 楚王李灵龟、卫王李保定、越王李泰,三位亲王里唯皇帝亲儿子李泰加了都督之职。 皇帝庶次子李宽承嗣之事,最后倒是不了了之,李宽归宗,但以早薨之由国除,不再挑选继子奉祀。 同是皇帝儿子,李泰生母是皇后,舅舅是宰相,待遇自然不一样。李宽生母只是个卑贱宫人还早逝,没有舅家势力帮衬,自己还年幼夭折,也就没有人维护。 保留个二皇子楚王身份,已经算是不错了。 长孙皇后对结果很满意,终于又能搂着李泰,让他叫自己母亲了。 高兴的皇后甚至还找了个好日子,特意带着李泰去了趟翼国公府,抱了抱大胖小子武承嗣,皇后抱着这小子的时候,他不哭不闹居然还笑,甚至还想吃皇后的奶。 皇后对这小子很满意,回来后便跟李世民说,万一自己肚里怀的真是女儿,到时就把公主许给武承嗣。 “要是儿子呢?” “那到时让武承嗣给他做侍读。” “好,那朕给武怀玉写信的时候,可就说了啊。” 皇帝给武怀玉的信里,还真就写了这事,说皇后肚里的要是公主,到时就让武承嗣尚公主,要是皇子,那到时让武承嗣做皇子侍读。 这可是极大恩宠。 发烧,冷的发抖全身酸痛,喉咙更是吞刀片一样,脑子发昏,更新晚了抱歉。 第336章 李治 第336章 李治 朔方。 梁师都既诛,其余诸城,几乎是传檄而定。 树倒猢狲散。 几乎是转眼之间,朔方就变了天,快到杨恭仁段德操段纶樊兴李脩行几位总管,闻讯想要回师分杯羹都来不及了。 他们刚调头,结果后续捷报一封接一封的传来。 朔方三城下,德静降,儒林、真乡、抚宁、开光、银城、连谷,诸城皆降。 武怀玉派出诸多轻骑,带着梁洛仁等分路招降,每至一地,守军闻讯都是直接开门迎接。 夏州。 段德操这夏州都督从宁朔刚赶回来,正在清理三城,准备恢复夏州治所,结果长安天使已经赶到。 听完旨意。 段德操知道自己白忙活了。 “恭喜青阳了。” 怀玉听完旨意,很是意外,这灭国斩王功绩是不小,但毕竟这只是策反招降,并不是直接攻灭,他心里预计是有可能爵晋一级,封个郡公概率很大。毕竟如薛万彻去年在陇右打一仗,也是县公升郡公。 可这封赏下来,还是很出乎意料的。 翼国公,加实封三百户,上柱国、金紫光禄大夫、夏州都督、刺史,还带着崇文殿学士衔,东宫太子洗马。 长江后浪推前浪。 做为在塞上跟梁师都对线十年的段德操来说,其实看到武怀玉的封赏心里挺不得劲的。 他守边十年,多少次击败梁师都。 可到头来,武怀玉补了这最后一刀,风光全让他得了。 虽然他也加封左武卫大将军受召入朝,可这算不得什么真正的封赏,甚至有可能是明升实降,削去兵权实职。 可他段德操虽戎马一生,但还真比不过武怀玉,人家虽去年才入仕,可一下山就投了明主。 他这种边将哪里比得过。 梁师都亡,他段德操也完成了使命。 飞鸟尽,良弓藏。 皇帝都没让他在夏州都督任上再干一段时间,把夏州理清再走。 皇帝的旨意显得有些迫不急待。 段德操一把年纪,须发花白,又岂不明白。 不管心中有什么想法,此刻都得打起笑脸奉旨听诏。 想比起段德操的心中失落,武怀玉此时真是风光无限。 苏烈也为武怀玉感动高兴,当然他自己也沾光,皇帝封赏旨意里也有他。 授封临清县男爵,加左武候中郎将,授夏州都督府司马。 夏州都督府原司马刘兰成晋夏州都督府长史。 至于原长史刘旻,这位原梁师都部将,另有任用。 原盐州长史韦思仁升绥州刺史,程处默将出任银州刺史一职。 盐州一众官将,这次都有升赏。 连侯三这样的小军官,也都录勋升官,他从陇右调来时,只是个队副,现在却已经成为七品的校尉,想当年武士恪为朝廷从军十年,也不过是个旅帅,如今侯三赶上了好时候,陇右、朔方两战,加上豳州平罗艺叛乱,功劳一笔加一笔,直接就成了旅帅。 赵信、陈兴、许嗣业、武君威一干人,个个喜笑颜开。 而怀玉从东宫司经局带来的部下张承德、刘绪等,也都晋阶升职。 段德操恭喜了武怀玉,然后痛快的把夏州都督的印信移交给侄孙女婿。 当天,段德操便回长安去了。 他在边地十年,一方镇帅,但这次入京,却轻车简从,没有丝毫排场。老段很清楚,在边疆,过去他号令威严一言九鼎军令如山,但进了京,他就什么都不是了。 他早早把姿态摆的很低,就是要对皇帝表明态度。 ······ 武怀玉在朔方西城巡视。 西城,才是赫连勃勃所建,东城是后来所建,至于外郭城,更是不断扩建,外郭城大部份是跟东西城并列的,但也还有部份把东西城包了薄薄一圈。 “当年赫连勃勃修统万城时,主要是参照汉长安城所建。” 因诛杀梁师都反正献城有功,梁洛仁被皇帝加封为右骁卫将军、朔方郡公,此时暂归武怀玉麾下节制,协助安定朔方。 “西城主要是宫城、东宫、宗庙社稷和苑囿,宫城在西南,东宫在东南,宗庙社稷在东北,御苑在西北,” 苑囿区不仅有假山、湖水、花园,甚至还有别殿、游牧帐篷区,另外还有马厩、仓储。 这里存了不少良马、粮草、器械、珍货,如今全都充了大唐国库。 武怀玉一行人在梁洛仁等带领下,巡视西城,发现虽与大唐长安的宫城皇城相比,这里要差不少,但是梁师都经营十年,也还是比较完备。 尤其是这城墙体系,马面敌台、角楼、城门、瓮城等都很雄壮,当年段德操就是止步在西城的这些坚固的城防之下。 可惜这样坚固的城防,最终没被唐军从外攻破,而是被辛獠儿率禁卫军,由内夺取。 梁师都花费十年心血加固的西城,最终也没能保住他性命,甚至他在西城里储备的大量钱帛、良马、铠甲以及粮草,最终也都落到唐军手里了。 整个西城很雄伟。 其宫殿楼阁,更让人惊叹,在这塞上居然还有如此雄伟建筑。 永安宫是当年赫连勃勃的皇宫,梁师都也是加以修复,仍名永安宫。 只是此时,建于永安台上的永安宫,尽显落寞。 武怀玉其实挺喜欢西城,也喜欢这里的宫室楼阁等。 但北梁已灭,这皇宫自然也留不得了。 一切都显得僭越。 “把僭越的建筑全都拆了,拆下的木料石料等,拿去修缮民宅。” 朔方三城,武怀玉打算按朝廷旨意,拆毁梁宫的西城,保留城防体系,但把宫殿等全都拆了。 “以后西城,做为军城,驻军屯兵,兼做仓城,储备甲仗、粮草。” “东城则为衙署、官作坊区、学校、官吏住宅区。” “外城为市集、作坊、民宅区。” 梁洛仁听到武怀玉的命令,有些失神。 他在这里倾注半生心血,如今却要看着这一切毁掉。 战争已经结束,武怀玉也成了夏州都督,他现在开始考虑的是恢复民生。 开仓放粮赈济百姓,重新招聚流民还乡,恢复生产抢时秋种, 先前武怀玉他们抢人有多痛快,现在要恢复民生就有多头痛。 他也没想到,最后自己成了夏州都督。 灵庆延盐五路进攻,从朔方已经迁走了数万人口,这对本就人口不多的朔方来说,这是真正元气大伤。 当然也不全是坏处。 跟当初他到盐州时一样,现在夏州四州人口锐减,好处就是出现了大量无主土地,可以给剩下的百姓分田授地,甚至出售部份土地,换取资金投入其它方面。 “动员朔方城的百姓过来迁西城宫室,建军城营房,修缮东城外城,以工代赈,” 以工代赈,能够快速安定大量流民,只要让这些现在饥迫的朔方百姓能有口饭吃,这会解决大部份麻烦。 武怀玉交给刘兰成和梁洛仁、辛獠儿一个任务。 对伪梁官吏将校进行甄别。 所谓甄别,自然就是要区别对待。如梁洛仁辛獠儿等,这些是投诚反正的,算是有功之人,是要保留官职,或是降级留用、或调职任用。 但还有许多梁国官吏,是被俘投降的,那自然又不一样,这些人要详细甄别,如果确实有能力的,可视情况使用。 而还有一些人,主要是如梁师都的亲戚宗族,或是如梁璿等这些其心腹,肯定是不能优待的。 本来都要诛杀。 但武怀玉做为夏州都督,兼有抚慰之职,他还是主张少杀人,但不杀不表示不追究。 梁师都的皇族财产,还有诸如陆季览、梁璿等一众梁国官吏将领的财产,基本上是要没收的。 这里面,肯定也还会牵连到不少朔方的豪强地头蛇等。 这是一轮光明正大的重新洗牌,也是保证权力更迭的重要手段。 都是必须的。 清洗出来的这些土地钱财甚至人口等,都将成为大唐夏州都督府控制、治理朔方的基础。 这种洗牌,当然不会是温柔的。 负责此事自然是要脏手的。 让长史刘兰成为首,梁洛仁他们协从,一来刘兰成是个有文化的老流氓,十分狠辣,他有这个能力,梁洛仁他们这些降臣则是熟悉朔方情况,当然也是要借他们的手来清除那些人,这也是让梁洛仁多交点投名状。 刘兰成对武怀玉的安排,没有半点犹豫,他知道这事不简单,但他却笑的很开心,似乎已经迫不急待的想要享受那个过程了。 “刘长史,记得一定要公正。” 武怀玉提醒他不要乱来,千万别借机贪污之类的。 西城,大夏、大梁的宫城,成为了大唐的统万军城。 那些雄伟华丽的宫楼殿宇,全都将被拆除,武怀玉的夏州都督府,设在东城。 那里原是梁国都省,宰相的办公地。 现在也都将经历一轮全面整改,僭越违制的东西都要被拆掉,重新修改。 盐州刺史衙门都没只多久,如今又要留在朔方。 段婉刚被送回盐州,武怀玉又让段慎去接过来,让他把樊五娘、樊十一娘还有高胭脂以及曹十三娘一起接过来。 “盐州的玉米、土豆都快要成熟了,”怀玉感叹。 “现在刚入秋,今年还可以种小麦、土豆、油菜、萝卜这些,” 武怀玉没太指望秋播粮食,秋天播种,那大部份得明年夏天收获。 如今的朔方最大的问题,一是梁师都割据这么多年,长期打仗,加上本就偏远落后,使的民生凋敝,人口锐减,这次进攻又损失了大量人口。 几万人被迁走了,现在也不可能要的回来。 再者就是牲畜也损失大量。 今年冬天,让朔方百姓吃饱饭都是个大难题,要是处理不好,到时可能会在大量朔方百姓南下就食要饭。 这百姓成了流民南下了,到时人口就更少了,恶性循环。 “除了赶紧秋播补种小麦等,现在还应当要考虑利用下我们朔方的资源,诸如盐场、以及其它的矿场,招商引资开采,这样朔方的百姓也有赚钱的门路,我们衙门也能有个税收, 还有就是我们应当跟在盐州时一样,把边市搞起来,咱们抓紧跟突厥人贸易,” 粮食种不过来,那就想办法赚钱买粮。 仅靠朝廷拔给,那是不现实的,还是得自力更生抓紧自救。 该清洗的要抓紧清洗,但清洗过后还是得要恢复生产,要把工商盘活起来。 虽然现在这些一听就是非常艰巨的,但皇帝给了武怀玉这么厚的封赏,这么大的信任,武怀玉也不能撂挑子。 他不仅得扛住,还得把事情办好。 结束一天忙碌的工作,夜晚,武怀玉才能分出心神来看着父亲、妻妾、朋友们来的书信。 玄符给他生了个六斤四两足月大胖小子,老爹给取名承嗣。 武承嗣,怀玉听了这名字直皱眉,可老爹已经取了名,他也不能说不行。马周和大姐来信,恭喜他当爹了,也恭喜他晋封翼国公。 在白鹿原养病的秦琼都给他写了信,对他封翼国公这事,十分激动。李靖也给他来信,对他在朔方的表现很赞赏,不过李靖信里提到一件事,让怀玉有些心情沉重。 李三娘被李德奖带回长安,可李三娘终究是放不下想不开,最终去终南山出家做了道姑,李靖和张出尘都阻拦不住,不让她出家她就要自尽,最终无奈也只好罢了。 这事本来武怀玉也很无奈,可毕竟因他而起,心中很沉重。 程处默也来信,这家伙很兴奋,他终于也要来塞上会师,这家伙成功的谋得了银州刺史之职,信里满是得瑟,更多的还是对武怀玉的妒忌,一直说他是狗屎运之类的。 看着这些一点不见外的话,怀玉也挺期待这家伙了。 樊玄符的信里,则尽是武承嗣了,她给儿子取小名元宝,因为他出生时六斤四两,刚好是一贯通宝重量,所以便取小名元宝。 满篇信纸上,尽是元宝怎么了怎么了,看的出她没有产后抑郁,全是幸福满满,甚至对丈夫在外,也没啥太牵挂,想当年千里迢迢追情郎到陇右,现在分别半年,只字都没提什么时候回家。 对武怀玉在朔方纳了曹十三娘、段七娘为媵妾的事,樊玄符也很大方,毫不在意。 皇帝也给武怀玉写了不少信。 有封信上甚至说皇后有孕在身,假如这胎是女儿,到时就让武承嗣尚这位公主,假如是皇子,就让武承嗣做侍读。 武怀玉算算时间,皇后现在怀,要贞观二年生,这胎最有可能的就是历史上的唐高宗李治了。 武元宝当驸马的机会很渺茫了,倒是极可能成李治的侍读。 可他现在还兼着太子承乾的太子洗马、崇文殿馆主,自己儿子却要做李治的侍读? 爷俩将来服侍他们兄弟俩? 武怀玉看着樊玄符随信寄来的一幅她亲手画的儿子的画像,不得不说画的还是挺可爱的。 看着这虎头虎脑的大胖小子,武怀玉不由的微笑起来,他此时真的挺想能回到长安,能看一看儿子,抱一抱亲一亲,也慰问下妻子。 可他却只能呆在千里之外的塞外。 最后只能在灯下,把满腔的思念、爱惜,全都化成了纸上的文字,寄回长安。 元宝,武承嗣。 怀玉把儿子的画像贴在了榻旁屏风上,越看越可爱,越看越喜欢。 第337章 拒绝 第337章 拒绝 朔方三城,成了大工地。 到处都在大拆大建,武怀玉的以工代赈计划还是不错的,饥饿的流民百姓,不管老少,只要上工干活,就起码有两顿饭吃,而且凭出力多少,还有工分,一枚竹筹一分,可用竹筹换麦粟或是布料。 “你家这剁荞面味挺正。” 西城门口附近,支起了一个简易的棚子,一家子在这卖剁面。 摊主头上扎着花头巾,两只衣袖用襻膊束住,显得十分干练。 又宽又长的剁面刀双手把持,剁的又快又稳,荞麦面剁的又细又匀有如银丝。 “朔方的女人就没有不会剁荞面的,” 赫连金珠抬头一笑,虽然摆摊剁面很辛苦,尤其是这炎热七月,但她却觉得很充实。 特别是祖母、小弟、小妹、婶子等这些亲人一起,越发觉得知足了。 一大碗剁面下锅,煮的火候把握好,捞起过水投凉,加入羊肉臊子汤,撒上把嫩绿葱花,美味即成。 男孩把大碗面端到怀玉面前,还送上一个大蒜。 怀玉看着这男孩虽个头瘦小,但挺干脆整洁,尤其是面碗虽烫,可手却很稳,而且绝没有把大拇指扣进面碗汤内。 甚至放下碗,还很客气的说了句,客官慢用。 “这是你小弟?” “嗯,这是我小弟铁弗。” 赫连铁弗本来叫虎子,大名铁虎。不过如今要避皇家讳,更名铁弗。 “据说晋十六国、南北朝之时,北人谓父匈奴人母鲜卑人者为铁弗。”怀玉笑着道。 拿起筷子搅拌面条,给的臊子很足,有羊肉也有羊肚羊肠羊心等,焖炖的很软烂,与剁面一拌,绝配。 再剥上两瓣蒜,香。 吃面不吃蒜,香味少一半。 赫连金珠娴熟的剁着面,倒是不知道这事。 铁弗其实是当时北人对这些匈奴鲜卑混血者的歧视称呼,后来刘虎的曾孙刘勃勃,不耻铁弗之名,甚至跟他祖上不一样,也不再打着汉朝刘姓招牌,而是改姓赫连,取徽赫与天连之意。 又把非正宗的庶支,改为铁伐氏,取刚锐如铁,皆堪伐人之意。 从此不再用铁弗之号。 赫连勃勃被鲜卑人称为铁弗屈丐,意为卑贱的杂种乞丐。 可这卑贱的杂种乞丐,后来却敢袭杀岳父、背叛恩主,自创姓氏,建立大夏,修筑统万城,近二十年纵横无敌手。 从此不再有铁弗部,而是开创赫连部。 可惜距他逝去不过二百年,却有人再用铁弗为名,这是早把昔日祖上荣光和志向都忘记了。 铁虎改名铁弗,让人感叹。 赫连金珠家虽也是赫连勃勃之后,还曾是山胡里的小豪强,但他们并没有保留多少匈奴人的传统,甚至已经分不太清与汉人的区别了。 换句话来说,赫连家祖上是刘虎,金珠弟弟也不适合叫铁虎这名字的,当然,如果按匈奴传统,也许倒没这么多讲究。 铁弗、屈丐,其实都是很难听的名字。 “不如改个名吧。”他建议。 “还请赐名。” 怀玉想了想,‘不如就叫赫连钢铎!” 铎,军旅中的军乐器,形如铙、钲而有舌,宣布军令用的,尤其是在春秋之时,鸣钟振铎,发号施令,一般以木、铜质为主。 钢铎,自然是又硬又响。 而且与原名铁虎,也有些相似,甚至还进阶了。 赫连金珠很喜欢这名字,便让弟弟过来感谢怀玉赐名。 这孩子眼里有股子难得的坚毅。 这既与他出身山胡,骨子里的匈奴血统有关,也跟他年少遭遇家乱,曾沦落为丐为奴有关。 “钢子,你愿不愿意跟随于我?”怀玉一边剥蒜一边笑问。 赫连金珠有些紧张起来,她其实是希望家人们能够安稳下来,过个踏实点的日子的。 赫连钢铎几乎没有犹豫,直接跪在武怀玉面前答应了。 “为何这么干脆?随我做事,也是很辛苦的。” “我知道你身份,你是高官大将,我想报仇,”钢子倒是很坦诚。 虽然姐姐在这里支起了这个剁面摊子,如今生意还可以,他们在外城也还有一个院子,但他并不甘愿,这几年的经历,让这个少年很成熟。 怀玉笑笑,没马上叫他起来,而是先吃了几口面,然后才缓缓道,“我今天来,不仅是来吃面的,其实还是些东西要给你们。” 他掏出一包东西。 这里面有夏州无定河边的三百亩田地,加上一块草场,这些土地可以建起一个庄园。武怀玉还给金珠一笔赏赐,有钱有粮还有牛马。 凭着这些,赫连金珠可以带着她们家族幸存的这些人,在夏州肥沃的无定河边重新开始,甚至可能比以前在山里还过的好些。 赫连金珠翻看了一下,然后全收下了。 这些她没拒绝,她现在有这么多家人要照顾,光靠摆这个摊子不是长久的事。 当然,她也知道,她现在的身份,不可能离开六扇门,这些算是奖赏,也算是安家费了。 “弟,这是武公赏赐我们的田地牛羊等,就在夏州郊外不远,我们一家子可以放牧种粮,能很安稳,你在家帮忙照顾族人,过几年娶个妻子生几个孩子,日子安安稳稳·····” “姐,我想好了,要跟随武公,” 少年很倔强。 姐姐也改变不了他的想法。 武怀玉给的这个机会难得,他不想错过。 其实就算今天武怀玉不给这机会,他心里也已经在盘算着,要去报名应募朔方城傍蕃兵的。 这些年的遭遇,在这个少年心中不可磨灭,让他渴望变强。 种地放羊的生活他不想过,祖上就是这样代代重复,可结果呢? “成都、禄山,你们两个,以后带钢铎,” 钢子立马解下了围布,已经迫不急待了。 赫连金珠满脸的无奈,虽然她很感激也很相信武怀玉,但她也知道这条路并不好走。 面吃完,武怀玉今天没急着离开。 他一身便服,就在摊子上跟金珠聊着天,也客串了下服务员,代替钢子。 忙碌一天,终于收摊。 金珠与家人收拾好摊子回了外城的小院,看着一木盒子的铜钱,金珠一家人都感觉这辛劳汗水很值得。 而怀玉给她的田地等赏赐,让这个刚经大难的家庭更看到希望。 一杯清水, 月下长谈。 武怀玉很欣赏赫连金珠,当初她行刺自己被俘,表现的很出色,能在小黑屋里扛下来。回来朔方,表现也是十分出色,尤其是在离间李正宝一事里,发挥了关键作用。 她似乎天生适合做这个。 “本来我应当让你功成身退,就让你跟家人在夏州郊园建个庄子,过安安稳稳平平淡淡的生活的,可我真舍不得你这大才,我们朔方局尤其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武怀玉给了赫连金珠两个选择。 继续留在六扇门,晋她为朔方局的掌固,也可以选择归隐,会再给她一笔安置费。 “我留下。” “不再考虑一下?” 虽然金珠很想离开,但最终还是决定留在朔方局。 这并不是不相信武怀玉的话,而是理智的考虑结果,如今的朔方还很乱,赫连家就算能得到那块田地草场,能够建起庄园,但这群孤儿寡母的,也未必能经营好、守护好。 经历了这么多事,她跟钢子一样,都比较成熟了。 连弟弟铁虎,都知道要站出来为家族做事,她又岂会不懂。 “谢谢你的留下。” 夏夜星空下,夜风微凉。 武怀玉起身要离开了。 赫连金珠起身,“都督若不嫌弃,今晚不如就在这休息,让我服侍都督。” 说出这话,她脸有些红。 “咳······”武怀玉笑笑,“我们是上下级,但用不着这些,你放心,我也不是那种人。” 赫连金珠脸更红了。 她吱唔着道,“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知道都督人品,我,我是自愿的。” “天不早了,你也早点歇息吧,我再给你一旬的假,你把家人安顿好,回来做事,我走了,不用送了。” 怀玉转身离开。 赫连金珠跟在身后,解释的话听来倒更像是掩饰,都有点语无伦次了。 直到武怀玉出了小院门,上了马车,在众随从护卫下远去,赫连金珠还站在门口发愣。刚才也不知道怎么容易就说出那句话,可更没想到的是会被拒绝的这么干脆。 回到屋里,找出那面小小的铜镜。 对着昏暗的灯火,看着不太明亮的镜子,里面一张应当还算不错的脸。 居然被嫌弃了么? 放下镜子,虽然心中有些失落,却又觉得有些庆幸。 庆幸什么? 也许庆幸的是他并不是那种人吧? 夜深。 赫连金珠捧着杯清水,坐在院里睡不着。 夜凉如水,寂静无声。 城破前后,相差很大。 之前围城时的夜里,也总让人感觉压抑和不踏实,似乎随时就会有危难发生,睡觉都不敢睡死。 可现在,白天喧闹,夜晚宁静,在最初几天的短暂担忧过后,如今大家已经适应了现在的新生活。 十年大梁灭亡,变天了,天更清了。 夜晚也听不到流民饥饿的哭泣声,甚至也没有了饿的受不了铤而走险的偷盗抢掠等,现在每天早上,不用再一车车的把夜晚饿死的尸体拉走。 头一次,感觉夜晚是这么的宁静和安全。 只是为什么却还睡不着? 或许心里终究还是有点被拒绝后的失落吧。 第338章 豪强 第33八章 豪强 秋风渐起。 转眼已经到了八月,朔方城中的桂花飘香。 虽然武怀玉升任夏州都督,有不少人觉得他太年轻,欠缺经验,所谓灭国斩王也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甚至有人在等着看武怀玉的笑话,毕竟朔方四州,在梁师都手里折腾了十年,这次又被唐军五路攻掠,情况已经是一团糟。 可出人意料,这位年轻的翼国公就任后,巡视四州,招民安抚,分田授地,倒是做的井井有条。 其实对武怀玉来说,倒不是很难,因为在盐州有过不错的经验了,把那些复制一遍,略做些调整罢了。 刘兰成和梁洛仁、辛獠儿几人更是负责清洗整顿地方豪强、降将等,把那些人收拾的服服贴贴,不服不行,毕竟眼下的唐军在朔方,那有如泰山压顶,那些地方豪强没有一个能顶的住。 也没有人那么傻。 基本上都是很识时务,该交的孝敬要交,该出的血要出。 现在朔方涌现出了大量义商良民慈善地主们,他们赶着一车车的粮食,一车车的钱绢向衙门捐赠,拍着胸脯说要共渡时艰。 他们不仅给衙门捐献,也还在家乡开设粥铺等赈济。 另外在刘长史的“提议”下,地方上的豪强也是积极的筹建义仓,向义仓里捐献了粮食。 朔方东城,都督府衙。 武怀玉抽出时间,接见了这些义民们,给予他们很高的赞赏。 “本都督深为你们的义行所感动,特意让都督府给你们打造了一批牌匾,悬挂到你们家中以示表彰。” “吴儿堡镇将杨继仁,” 武怀玉点名。 一名高大魁梧的汉子上前,“末将吴儿堡镇将杨继仁拜见都督。” “杨继仁,你家世代镇守吴儿堡,保境安民,此次也是主动归附朝廷,这次又将堡中存粮千石捐献都督府赈灾,还带头拿出五百石粮在吴儿堡建义仓,并设粥铺施粥救济乡民,” 武怀玉对杨继仁好一番夸赞。 吴儿堡在胜州南面,长城在其境穿过,吴儿堡这个名字也挺有历史深意,以前匈奴人打入内地后,掳掠大量汉人回去,其中许多安置于陕甘一带,匈奴人把这些掳回来的汉人叫吴儿。 吴儿堡就是一个有很深历史渊源的城堡,杨家是这里世代豪强,梁师都建立大梁时,杨家也是依附于梁,梁师都还特意在吴儿堡设立了麟州,以杨继仁父亲为麟州刺史,以其为镇将。 杨家实力还是挺强的,当然也只是在吴儿堡一带较强。 梁师都一死,杨继仁父子便立马归附。 刘兰成巡边,带兵到吴儿堡转了一圈,尤其是把武怀玉的那三百幽州突骑重装骑兵拉去亮了一下相后,杨家更加识时务了。 不仅把户籍田册等主动上交,更是交了一大笔钱粮,接着又还捐献等。 武怀玉让人取来纸笔。 然后当着一众豪强的面,挥墨泼毫,写下四个大字,“高义泽人!” 杨继仁接过武怀玉这四字,高兴的满面通红。 翼国公的书法虽好,但更珍贵的还是这四个字换到的武都督的接纳。 除了授杨继仁高义泽人四字,武怀玉还又正式授杨继仁吴儿堡镇将之职,把杨氏私人武装,整编为朝廷镇戍边军。杨继仁的父亲,杨老爷子,武怀玉也特授他胜州司马之职。 杨继仁千恩万谢。 武怀玉又点名折德忠,给他写了义风继美四字赐予。 折德忠也是胜州豪强,在吴儿堡北面,就在黄河边上,大约后世府谷一带,也是有名的地方豪强。 之前梁师都也特置府州,授折德忠父府州刺史职,授他镇将之职。 折家这次也很识时务,捐献粮食千石,又带着置义仓等等。 武怀玉扔授他府谷镇将之职,还授他父亲胜州长史。 在吴儿堡杨家、府谷折家这两豪强带头下,朔方的一众豪强,包括那些山胡、党项羌等,如今都对夏州都督府服服贴贴。 各家也都出钱出粮。 虽然这里面有武怀玉、刘兰成、苏烈、梁洛仁等几轮武装巡视带来的威慑力,更有刘兰成、苏烈他们对那些不识时务者的雷霆围剿。 高义泽人、义风继美、功比郑渠、齿德并茂、恩荣······ 一张张字写就,送出。 得到字的豪强们个个欣喜,终于松了口气了。 虽然这是几百上千石粮换来的,但有了这字,也意味着他们终于得到朝廷接纳,仍能继续以前的地位。 一些大的豪强也得到了一些长史、参军、镇将、校尉等官职,一些小点的豪强也得到了如参军事、县尉、书佐等官职。 对武怀玉来说,朔方新收复四州,这些豪强肯定要打压一批,但又不能完全对立,还是得拉拢一批的。 拉拢大多数,打压少数嘛。 这次召他们来,除了表彰他们义举,给他们赐牌匾,其实也还是要拉他们过来好好谈一谈。 一是谈维持地方安宁,恢复生产等,二就是谈如何尽快打通朔方丝路,沿着朔方长城,本就是条草原丝绸之路,不仅连接灵州、河东,也可直通如今突厥人阴山下的汗庭。 这些人都是一方豪强,武怀玉希望大家一起配合,有钱一起赚嘛。 畅通丝路,恢复边市,甚至一起开盐场、开铜铁炭等矿产,前景还是很好的。 当天,武怀玉还特意摆宴,招待这些豪强们,宾主尽欢。 这些识时务者,维持了以往的地位,而朝廷呢,也得到了这些地方豪强的支持,互相承认。 当然,这也是如今唐军的强势带来的结果,否则这些人不会轻易的交出手中的兵权、城堡等,更不会这般老实听从朝廷的安排。 那些不听话的,已经都随梁师都去了。 朔方在逐步恢复,走上正轨。 武怀玉很忙,也很充实。 盐州的樊五娘她们也被接回来了,还带来了许多玉米和土豆,怀玉盐州种的那些夏玉米,收获还不错,虽说产量确实有点低,可一亩也有百多斤。 土豆收成更多些。 “正好还可以再种一茬土豆。” 怀玉看着拉来的玉米、土豆、红薯这些,很是高兴,樊五娘说只拉来了部份,“其余的都留在盐州,明年继续种,不过现在好多人找我们买玉米土豆等种,我没擅自作主答应,听二郎安排。” “拿一半出来卖给别家作种吧,” 现在玉米土豆这些的收获,也是让不少人看在眼里的,也都想要种,好多都还是武家的亲戚朋友什么的,也不好拒绝。 “那订个什么价格呢?” “你们看着办就好。” “好,妾来安排。”玉米现在还属于稀罕物,也就朝廷和武家种了点,数量并不算多,现在就想要种子,那得关系好。僧婢也没打算卖便宜,毕竟这是好东西。 她拟了个种子价格,如果按这价算,那他们今年在盐州种的玉米,折算下来,一亩能赚很多钱,比关中种麦都划算。 “咱们以后年年卖种子,那都能赚一大笔呢。” 怀玉笑笑。 这也只是开头能赚点,到后面多起来,就算卖种子也不会太贵的。 他在朔方又入手了不少土地,打算都种上土豆,明年春就可以收了。这边的气候和土质,其实挺适合种土豆的。 夏绥几州的地,说来比盐州要好的多。 无定河流域,很肥沃的。 僧婢就跟个管家婆一样,听说怀玉又弄了许多地,就十分兴奋。 “有那么多人种地么?” “奴隶。” 程咬金今年在泸州都督任上,打獠蛮可是大显身手,几万几万的俘虏,老程非常彪悍,可不管你谁有没有参与,一扫一大片,连根拔起,全都送回中原为奴。 武家订购的五百房,已经全都交货了,在长安洛阳等地转卖掉了大部份,剩下的部份则全安排到武家各地的田庄种地。 如今朔方灵武这边,武家有很多地,唯独缺人,也拉獠奴来种地。 “阿郎什么时候回长安?” 樊五娘想要回长安看看玄符的孩子,眼下八月,长安那边,不仅樊玄符为怀玉生下了长子,而且高惠安、陈润娘、樊九娘、伊琳娜四个,也先后生了。 高惠安和陈润娘都生的儿子,九娘和伊琳娜则生的女儿。 如今的武怀玉,也已经有五个孩子了。 “段婉也怀上了。”五娘说这话的时候,心里还有点挺羡慕的,她跟十一娘还有高胭脂来到塞上,大半年了,也没少服侍,结果现在肚子都没动静,段婉跟武怀玉没呆多久,就怀上了。 “起码得十月下旬才能动身回长安,我也很想回长安,可暂时脱不开身。” 十月底,入京朝集,能够呆到二月。 “要不你们先回长安?” 樊五娘犹豫,她也想早点回去,可这肚皮没点动静,又不甘心这么回去,咬了咬嘴唇,“我还是在这陪阿郎,等十月底一起回吧。” “阿郎,你说妾身肚子怎么就一点反应都没呢?” 怀玉看她那小委屈的模样,笑了笑,“要不今晚咱就努努力?” “好啊好啊,阿郎说话算数,可不能到时跑曹氏或高氏房里去了。” 等樊五娘离去后,怀玉特意去看段婉。 “你怀上了怎么也没跟我说,我若知晓,便就不要你再奔波来夏州,直接呆在盐州安胎好了。” 段婉道,“妾也是在路上才发觉有了的。” 第339章 赏金猎人 第339章 赏金猎人 朔方城郊,无定河边的庄园里,一群獠奴正在切土豆。 提前阳光下晒种两三天的土豆,剔除病薯烂薯后切块,晾干刀口后放在室内层积催芽。 那群獠奴从川西千里迢迢经蜀道入关中,再到朔方,他们被分配到一个个庄园里,还戴着镣铐干活。 这些獠奴普遍个头矮小,皮肤比较黝黑。 他们在庄园监工的监管下,干活并不是很积极。 “每个土豆块,得有两三个芽点,看清楚点,不要乱切!”一名监工挥起皮鞭,对一个偷懒耍滑的獠奴就是一鞭子,“再乱切,你今天的晚饭没了。” 武怀玉闻声过来,看了眼那个被抽了后很不服气的獠奴,大约三十多岁,长的还算健壮,以前可能是个部落战士。 “你们好好干,完成任务的有奖励,今天干的最好的那个,赏一斤羊肉,其余完成任务的,加个蒸饼。” 他拉起那个獠奴,“你叫什么名字?” “细逻龙尾。” “老家哪里?” “戎州野容山,” 这个獠奴的汉话说的不错,武怀玉多问了几句,发现他以前果然是一位部落战士,甚至还是位小头领。 程咬金出任泸州都督,泸州周边尽是獠人,许多都属于生蕃,就算一些熟蕃也是叛服不常。程咬金一到任,也没惯着他们,不服就打,打到服为止。 而且他每次出兵,都是直接拆迁式的,见人就掳,短短半年多时间,硬是让他在泸州周边,打出了十四个羁縻州来。 那些不服的全被他俘虏卖奴隶了。 那些识时务的肯合作的,则给个机会,设羁縻州,任用那些獠蛮首领豪强做为羁糜州刺史等。 程咬金出兵平叛,还特意征召这些归附的羁縻州的獠蛮做为前锋,他们既熟悉本地情况,而且擅长当地地形,打起来也猛。 程咬金到后来,甚至已经不亲自出兵了,直接授权给这些羁縻州刺史、将军们去攻打那些不服的獠蛮,打下来的地盘、钱粮、人口等,二一添作五平分。 许多獠蛮积极的很,本来那些獠蛮虽都被唐人称为獠,可他们自己却是部族众多,各不相属,平时也是争斗不断,老程统领着精锐的唐军,坐镇交通要道,占据着盐井,开市贸易。 几板斧下来,开羁縻州十四,干的红红火火,这獠奴更是一批又一批的往关中送,通往关中的蜀道,如今是獠奴没断过。 细逻龙尾很不服气,他以前在野容山里也是个小部族的首领,十分勇武,可惜却被那些被唐人收买的蛮部偷袭。 堂堂部落首领,如今在这里切土豆。 “给我一把刀,我宁愿战死,不愿意在这切土豆!” “你这么渴望战斗,挺适合去角斗场,” 武怀玉也觉得细逻龙尾这样的人不适合在庄园里干农活,这种人天生就是狼,狼是要吃肉的。 庄园里需要的是更温驯的奴隶。 “当然,如果你不想进角斗场,倒也还有个地方可去。” 武怀玉建议他加入捕奴队。 虽说如今朔方灵武等地捕奴情况没有以前那么厉害,但也还是有的,只不过现在这些捕奴队转变了下身份,变成了官方合作的雇佣兵。 官方对一些山贼马匪,或是叛乱的山胡羌人等,发布通缉令,这些捕奴队就可以接了任务,然后前去围剿。 他们一般都会想办法生擒活捉,这样既完成了任务拿赏金,还能卖奴隶。当然,捕奴队现在偶尔也会客串下商队护卫,押镖护商。 现在管的严,不能像以前那样,随便去劫掠抢人了,毕竟现在梁国已灭,这里已成大唐夏州都督府,境内的人都是大唐子民了。 赏金猎人干的是刀头舔血的活,很危险,但收益也高。 “你还有家人吗?” “有,也在这里切土豆。” 怀玉买的奴隶,都是一房房买的,这样的奴隶相对好控制些。 “如果你想去做赏金猎人,我可以安排,你的家人可以先留在这里切土豆,等你攒够了钱,可以给自己赎身,并把他们赎走。” 细逻龙尾很心动,从戎州到泸州,再到长安,再来到这夏州,镣铐都把他手脚磨出了厚茧,他不想余生都这样过。 “你不怕我跑了?” “看你也像是个好汉,总不会连妻儿老小都不要?” 武怀玉很提倡利益最大化,让细逻龙尾不情不愿在这种地,倒不如让他进赏金猎人队,发挥他善战勇猛的价值。 细逻龙尾抖动手上的镣铐,愿意去捕奴队。 怀玉叫来人安排。 怀玉庄园旁边,就是赫连金珠家的庄子,她家庄子比怀玉的小的多,怀玉这个庄子有一千亩地。 “这种小土豆,可以不用切块,整个做种,大块的就要切。待这芽催长到半寸多长,拿出室外晾晒,等芽绿化变粗后就可以种了。” “一亩地,大概用二百斤种,收成的话,贫地也能收千斤,若是水肥充足,甚至能达到三五千斤,去年我们盐州庄子上种的土豆,亩产就基本达到一千五百斤左右。” 武怀玉拿着土豆跟赫连金珠介绍。 上次赫连金珠邀请武怀玉留下,自愿侍寝被拒后,她多少有点尴尬,倒是武怀玉没放心上,来这边庄子种土豆,还特意把金珠一家叫来。 不仅送给他们许多土豆种,还教他们怎么种植。 秋后能种的作物不算多,一般是小麦为主,武怀玉庄子上今年还种油菜、土豆,另外就是种了许多白萝卜、胡萝卜。 唐以前也种油菜,不过一般叫寒菜、薹芥,是在春季种植的,这种油菜属于汉代通西域时引入的甘蓝型油菜,与武怀玉带来的种子还是有些不同的。 油菜是油料作物中产油效率最好的植物之一。 油菜籽不仅用来制作食用油,而且也做灯油照明用,需求量是极大的,细算一算,种油菜榨油,其实收益很划算。 对于武怀玉家这种大庄园,其实就非常适合种植这些经济作物。 “翼国公懂的可真多,不仅擅长统兵打仗,又会治理民政,连农事都这么了解。”赫连金珠拿着个小土豆,很是惊叹,一亩产一千五百斤啊,不仅能鲜食,也可做土豆粉等。 “劝农课桑那是地方官的基本。”怀玉笑笑,“你家庄子三百亩地,可以种上十亩土豆,再种些油菜、萝卜,剩下的都种上冬小麦,等明年夏天收获后,又可以种粟或是荞麦等。 “等油菜收了,到时我再给你些玉米种子,你可以再种些玉米。” 赫连金珠十分感激。 “还有什么困难吗?” 赫连家现在人口有十几个,但问题多是妇孺老弱,没有青壮男人,好在之前怀玉给她家田地草场时,也还给了些牲畜,有牛有马。 “就是缺壮劳力,我打算也买几个丁奴,地里干活没有男人不行。” “那确实,你要是一时没寻到合适的,可以直接从我庄子这里挑些去。” 赫连金珠看着他对自己这般好,心里不免有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等到一家人回到自家庄子时,金珠的老祖母也把她叫到身边,提出了同样的疑惑。 “翼国公是看上你了吗?”老妇人自顾自的道,“其实也没什么关系,我们女人都得依附男人,男人是大树,女人是藤蔓······” 她絮絮叨叨的说着,大致意思就算武怀玉没有接她进武家之意,倒也没关系,她们这些遭逢大难幸存下来的人,也用不着太顾忌那些,能在乱世里找到个可靠的人依附也是好的。 武怀玉能看的上她,那还是她的幸运等等。 金珠无奈一笑,“阿婆,她哪会看的上我啊,我又凭什么能让他看上?我一山胡女,这些年做过奴隶,当过伎侍,哪里入的了他的法眼。” “那他怎么对你这么好?男人不可能无缘无故对女人好的,再说了,你也长的不差又还年轻,这主动送上门的又不用负责,他们哪里会拒绝。” 金珠告诉阿婆,她主动送上门了,但人家拒绝了。 这倒让老太婆有些意外,一时也想不明白了。 金珠抱膝坐着,怔怔发愣。 武怀玉在朔方又新置了十几个庄子,都是千亩一庄。如今朔方人口流失严重,经过一轮洗牌,地倒是很多。 武怀玉如盐州一样,拿出许多地来分授给朔方无地百姓,另外部份出售给豪强地主们,又有些做军屯官屯商屯等,反正这地不能空着荒着,荒着就是死地。 卖了分了,就得想办法种植,就要纳粮。 地价一如继往的便宜,武怀玉近水楼台先得月,当然也不会客气。 拿地的成本很低,成本较大的是把地种起来,需要奴隶需要牛马等,这些前期投入较大,不过对现在的武怀玉来说,也不算太大问题。 夏州郊外的这个庄子,现在种土豆、种油菜、冬小麦,胡萝卜白萝卜,这里还养了些牛羊,又养了些鸡。 庄子挺简朴,除了管事、把头、监工们是汉人,其余用的基本上都是奴隶,獠奴居多,也有不少山胡、羌奴。 晚上就在庄子留宿。 玉米饼卷羊肉,配上土豆泥,美滋滋。 今年武家卖玉米、土豆、红薯的种,估计都能大赚一笔,留下一半做种,明年就能收获更多,卖上个几年种都应当没问题,只是利润肯定一年比一年低。 庄子里的奴隶们享受不到玉米、土豆这些祥瑞食物,他们只能吃小米粥、糜子蒸饼,配上点咸菜。 今日表现最好的那个奴隶,管事兑现了怀玉开的赏,赏他一斤羊肉,虽是带骨的,可也让他捧着骨头吃的心满意足,其余完成任务的也得了加一块蒸饼的赏赐。 至于那些偷奸耍滑的,他们得到了几鞭子教训。 而细逻龙尾已经告别了家人,进夏州城去武家的赏金猎人队报到去了。 这几天反复发烧,嗓子真跟吞刀片一样,难受啊。 第340章 暴食熊罴 第340章 暴食熊罴 怀玉的庄子旁边,有一个村子,几十户百姓。 朔方平定后,那些躲在城里的村民在朔方城以工代赈干了段时间活,然后接到衙门通知,让他们回家分田授地。 原来这村子里百姓大多无地,或只有极少量的地,而这次衙门给的政策是一丁授足百亩。 扣除原有的地抵永业田,不足之额再补齐。 这对村民们来说,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做了十年梁国臣民,可没享受到什么好待遇,比如武怀玉这个庄子,之前就是梁师都的皇庄之一,本来地也多是这村子百姓的,但被梁师都划走了最好的一千亩。 其它梁国勋贵也是这里圈一块,那里占一块,总有办法兼并侵占,到最后他们的地越来越小,甚至彻底沦为了佃户。 如今几十户村民都补齐了地,个个都趁着时节,在补种冬小麦,因为牲畜等损失,村民们面临缺农具少耕牛等情况,衙门也都提供一些租借的帮种。 不过如今衙门这块耕牛农具种子等也不多,衙门还是号召各地的地主豪们强,能够出来共渡难关,跟百姓租借耕牛种子等。 武怀玉的庄子,就向这个小村子的村民提供了不少种子、耕牛、农具的租借,约定好夏收后用粮食给租金。 他们也可以在有空的时候来武家的庄子里打短工赚钱,这并不是无偿的,而是给工钱,甚至工钱还很厚道。 对武怀玉来说,他现在地多,也不缺牛马农具这些,牛马从灵盐塞上可以运来,农具种子可以从关中运来,都是钱能解决的问题。 庄子现在主要还是缺劳力,武家现在灵州五千亩地、盐州一万一千亩,夏绥银胜四州新置地两万多亩,加起来小四万亩地。 虽说是大庄园模式,相对效率高,能节约些人力,但这年头的农业,仍是劳动密集产业。 普通百姓,一夫一妇能治田百亩,再养二十箩蚕,男耕女织。集体庄园相对效率高点,主要是田地集中、牛马农具齐备,再就是相对引水灌溉等设备齐全。 但庄园除了种粮,一般也还会发展养殖这样的副业,甚至有些初加工。 塞外四十个庄子,每个庄子现在基本是配了十房奴隶,老少等四五十人,其中青壮二十左右。 这些人在平时日常是够了,但农忙时不够,雇佣周边村民打短工,甚至是雇佣些青壮来做长工,对庄园人力不足是个很好的解决办法。 这对村民们而言其实也是好事,毕竟虽分了田地,但田地是死的,收益就这么多,也还不会一直风调雨顺,能再额外做工赚一些,那也多份收入。 甚至就连村民家中的小孩子,都能来地主家赚份钱,比如放羊放猪等等。 在中国古代传统的乡村,主要是由地主豪强和普通百姓构成,这种结构其实相对稳固,较少的地主豪强占据了较多数的田地资源,这些地主的田庄能够产生更多新的耕种、农具等技术等,甚至也是乡村社会里的压舱石。 任何事务好坏面都有,在无法逆转这种情况的局面下,积极引导、监管好地主豪强,其实比一味的打压更现实。 这个庄子就在夏州郊外,所以樊五娘不仅安排这里种土豆、油菜、白萝卜、胡萝卜等,也还养羊喂猪,养鸡和鹅,她还打算在这里也盖个温室,这样冬天也可以种上些玉米等其它蔬菜,到时住在夏州城里,吃的猪羊蔬菜,都是新鲜的。 獠奴们一大早又开始切土豆了,昨天实打实的奖励后,现在獠奴们都想争夺头名换斤羊肉,就算手脚慢,也要努力完成交待的任务,起码也能奖两蒸饼。 僧婢五娘今早满脸春风,起来时对怀玉说她感觉这次中了。 “今天疙瘩村又好多人来做工。” “有活就安排吧,反正我们现在秋种也忙,另外庄子新建起来,也还要添些屋舍羊圈啥的,大家重建家园也非常不易,还是老规矩,工钱一旬一结,他们可以要粮也可以要钱,尽量不要拖欠他们。” 疙瘩村因为靠着无定河支流疙瘩河而得名。 这里原来百来户人家,现在只有七八十户,还有半数是平定朔方后重新安置来的,另外大半村民,已经不是被之前围城时迁去了灵庆等地,就是被赶进城后饿死了。 一场战争,虽然这次战争并不是什么激烈攻城掠地,但对朔方百姓而言,仍然被洗白了。 现在分了田授了地,要重新修房子,置办农具、家具、买牛买马等,太难了,只能一点点来,他们也不可能都指望朝廷衙门,这隔壁武家庄,就成了他们最好的依附对象。 “直接先计下,到时抵扣他们租借种子农具牛马的钱也好啊。” 僧婢道。 怀玉摆了摆手,“你看大家那模样,一个个面黄肌瘦,家无余粮,靠着朝廷的那点赈济粮,都不容易。咱们这庄子在这,以后还要跟乡亲们经常打交道,需要他们帮忙的地方也多。 现在遇灾遇难,能拉肯定要拉一把。” “我有个事正好要说呢,就是好多村民现在要跟咱庄子借粮,说好秋天借,夏收后还,可他们现在一无所有的······” “先别管那些,每家先借一些,至于说利息这些,就别说什么借一还三还二了,现在借,可以到明年秋收为限还粮,本一利一吧。” “太低了吧?” 别人家都借一斗,利息都是二斗三斗,这时间还只有半年。怀玉居然要秋借秋还,足一整年时间,利息也只要一斗。 “都很困难,这个时候就别想着利息了。” 其实武怀玉最后定这个利息,相比别人半年就两三倍息,实际已经只相当半年期五分息了。 这个利息在当今大唐来说,很低,一般情况下你借不到这样的,官府偶尔赈济灾民的时候会弄点这种低息的,但数量少不说,一般人也借不到。 另外就只有家族的那种族仓,或是一些义仓,才可能有这低息。 武怀玉也得考虑下其它地主豪强们,不能一下子定太低,否则就是掀桌子破坏规矩。 现在听起来是倍息,跟官府公廨钱利息相当,实际对比以半年期为主的民间粮食贷,要良心的多。 “要细水常流,这些村民以后跟咱们庄子是要世代相邻的,” 这时代,武怀玉还是希望有个较良性的关系的。 那样豪强地主和普通百姓的矛盾才不会那么突出,而豪强地主才能更有威望,以后办事什么的也更方便。 甚至用残酷点的角度分析,这些村民就算现在分了田地,但他们仍相当于是豪强家旁边养的一片韭菜的,普通百姓在这个时代抵抗风险的能力是很低的,一场水旱霜灾,又或是一场疾病意外,都可能让一个家庭破产。 起码也需要借贷,而这个时候他们基本上都只能找隔壁的地主豪强借,这时代就算武怀玉再有良心,比别人家利息低,可借贷利息普遍都高。 就算撑住了缓过来了,那可能接下来好几年都等于替地主打工白干,要是撑不住,那只能卖田卖地甚至卖儿卖女卖自身,沦为地主家奴隶,或是成为地主家佃户。 一遍遍的轮回,百姓就是那韭菜,割了一茬又一茬,而地主却因此赚的盆满钵满。 割韭菜当然也得有讲究,不能连根拔,只能割。 给村民们借贷粮食,甚至租借种子耕牛等等,让这些村民们能够健康的成长,这样到时才好割。 当然,武怀玉不会这般直接说出这些本质,但本质就是如此。 这是百姓们掌握不了多少生产资料所会必然导致的结果。 怀玉希望隔壁村民们都能过的安稳。 老百姓真要过不下去了,其实第一个遭殃的往往就是他们隔壁的地主豪强们,也就是所谓灾年吃大户。 饥饿的流民可不会再管你是什么地主还是什么豪强,他们只记得你家里有粮,流民聚起来以后,什么都敢干。 武怀玉很讨厌那种贪的无厌专干杀鸡取卵这种事的人,鼠目寸光。这年头,但凡有点底蕴的豪强,一般都能给自己打造一个乐善好施的人设,这种才是长久之道。 “以后村民要来干活,只要有活干就安排,但得打工分,那种偷奸耍滑的以后就不用,干活按表现打工分给工钱, 家里若有事,要借贷什么的,不管借粮借钱,都借给他们,” 武怀玉看着田地里獠奴、疙瘩村的村民,还有庄子里的管事、把头等,“我打算请个教书先生过来,在庄子上办个学,到时咱们庄上和附近村子的适龄孩童都可以来上学,” “办学请先生又要花钱的,纸墨笔砚也不便宜。”僧婢觉得这又是一笔额外开支。 “我呢是这样想的,办这个学我们就不收学费了,学生自己每年给先生一点束脩就行。” “还不收学费?” “咱们半工半读,上半天学,然后到庄园里干半天活,免他们学费,还提供给他们纸笔,” 僧婢觉得有些难以理解,这种纯搭钱的事并不是有必要。 可武怀玉觉得这个学值得办,一来如今读书难,给大家提供一个这样的机会,必然能得到很好的名声,二来这些在武家庄园半工半读的学生,如果有好苗子,将来自然也可以挑入武家的庄园或是商号里做伙计。 这从小开始培养,更知根知底啊。 “獠奴的孩子也给上学?” “家生子读点书,也更好为武家做事啊。” 僧婢想了想,“那咱们塞上这四十个庄子,全是办学?” “嗯,一步步来,以后肯定都要办的。” 当天,夏州城里,武家就开始招聘村学先生。 因为只是启蒙老师,也不需要什么高深文化,更不限制年龄。 能通两三经,就已经合格了。 此时夏州战后,也还是有不少落魄读书人的,看到武家的招聘,都竞相报名。 这可是都督家招人,哪怕是庄园里,那也值得一试,以后也是一个资历。 况且,武家开出的条件确实还不错,包吃包住还包纸墨笔砚等,另外工钱以月粮和月钱两份给。 眼下这样的工作有这收入还犹豫什么,尤其对一些年纪大的穷读书人来说。 报名的人太多,好在武家需要的先生也多,这次还顺便给田庄盐场等招了一些帐房管事等。 最终一百多个被招聘的人,个个高兴不已,而武怀玉亲自见过他们后,还特意让先带他们每人量制一套衣服鞋子,再预支两月工钱安家。 “二郎你现在名头可是越来越响了啊,居然给奴隶都请先生。” 刚从长安赶来塞上任银州刺史的程处默,先来都督府拜见上官。 隔了大半年不见,武怀玉过生日了有些认不出这家伙了,又粗壮了一圈,这家伙现在跟程咬金简直一模一样,熊罴一般。 “你家以前养马,也知道要好好训练,那样才更值钱嘛,” 程处默一口一个鸡蛋,一连吃了十四个,居然说只是先垫垫肚子。 “你现在胃口怎么这么好?” “这算啥,我现在一天起码二十个鸡蛋,两只烧鸡,还要吃几斤羊肉……” 怀玉听了大为惊讶,难怪现在长成这熊样。 “听哥一句劝,千万别再这样吃了,身体容易吃垮的,你得荤素搭配,” “我马上战将,吃多点不正常么?” 他对自己现在体型很满意。 他这次能出任银州刺史,主要还是沾了老程在泸州立的功劳,老程已是实封国公,再立下大功,皇帝把老程长子晋封为侯爵,又赐封公主给程二郎,封县子。 程处默对这还是有些介意的,他希望自己能够立功,就跟武怀玉一样。 “我一会跟你把把脉,回头给你开两副药调养一下,不能再家样吃了,身体受不了的,身体没了,还谈何建功立业呢。” 程处默看着手里剥了一半的煮鸡蛋,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算了,听你的,”程处默把那蛋塞给怀玉。 第341章 羊羊羊 第341章 羊羊羊 程处默现在是真能吃。 而且无肉不欢。 早上五点起来,跟怀玉出去跑马练箭,回来后喝早茶,一碗牛肉汤还要加碗鸡汤。七点左右,就喊饿了,四笼包子,再来一大碗鸡丝面。 才十点,又开始喝鹿葺汤,十一点,他的婢女又给他端上来人参汤一杯,十二点正餐,还必须吃肉。 武怀玉实在看不下去了。 “你这是在哪里学来的饮食之法?” 他这量都顶普通人十人之量了,关键是搭配的不合理,这家伙不光爱吃肉,还喜欢乱补。 年纪轻轻的,大清早牛肉汤鸡汤,上午还喝鹿葺、人参汤,正餐喜欢吃烧鹅,晚上还要吃人参养荣丸、五子衍宗丸这些,时不时还要来碗烂肉面溜下缝,或是来盘鸡蛋打个底。 难怪这身材半年多不见,就胖了好几圈,这家伙现在看似满面红光,但明显已经不太对劲了。 程处默却拍着自己十围粗腰,得意道,“这才是大将军之相,必须腰带十围。” “你不是走火入魔了吧?大将军是靠的战功当大将军,不是靠大块头当大将军。你爹虽然也粗壮,但也没跟伱这样乱吃吧,你年纪轻轻的,身为武将,适当的多吃点肉是应当,可你不能乱补啊,你知不知道会补过头伤身啊。” “我觉得挺好啊,我现在强壮的很。”程处默得意道。 “停。” “你真以为这是好事,你现在的情况是身体已经经脉气血乱冲,补的太过都无处发泄,所以你整天都十分亢奋,你却不知道这是十分危险的信号。” “不可能。” 程处默半信半疑。 “我问你,你最近是不常感觉牙疼,并且便秘?” “你怎么知道?” “你大量食肉、进补,自然内火不泄,药力积累,慢慢就会诱发身体各种病症暗毒。你现在是还年轻,身子一时还有些底子,听我的赶紧别乱补了,我给你调养一下。” “你把什么人参鹿葺汤,还有各种补丹全停了,以后别吃了,是药三分毒,” “以后你早中晚三个正餐,再上午下午晚上再吃点零食,” 武怀玉帮他重新规划饮食,早中餐以羊肉、牛肉为主,但主要为清炖或水煮,配上点米饭或是面食。 至于点心,就吃点水煮鸡肉,或是凉拌蔬菜、面筋之类的,吃水煮鸡蛋,不能吃蛋黄。 “多吃蔬菜,少些油盐。” 虽然怀玉开的单子,仍远超常人,不过程处默现在这身体确实也消耗的多。 程处默原本还想跟怀玉好好炫耀一下他如今这标准大将军身材,想嘲笑怀玉到现在都还是那么‘苗条’,结果被怀玉一番话吓的不轻。 他想起来,武怀玉那可是还有一手妙手回春的丹医之术。 “那个,我那方面不会真伤到了吧,以后会不会有影响?” “我这三个月,最好是禁下欲,让它好好恢复,” 程处默吓一跳。 晚饭时,怀玉准备了羊肉面,结果他只吃面不吃羊肉了。 “放心吃吧,这份不超标。” “这个饮食搭配上运动,还是很健康的。” 程处默变的有些萎靡不振。 一边是总感觉肚子不饱,一面今天停了人参鹿葺和补丹,也感觉少点什么,可又被怀玉说的有些害怕不敢吃。 “不吃肉,喝点酒行不?” “麦酒一两杯倒没问题。” “那算了。” “跟你说个事,我先前遇到李三娘了,真终南山做道姑了,你说你小子,怎么把人家勾的魂不守舍,却又那般无情拒绝呢,” “你觉得我不能拒绝吗?” 程处默说到这种花边的事,又来了精神,“李三娘做道姑妆扮,倒是别有一番出尘味道的,” “我跟你说啊,这个事情啊,我觉得其实你师父也知道无法改变李三娘的心意,所以呢也就随她去了,说是出家当道姑,但这道姑的身份其实倒挺好的,从此就不是俗世人,不受那些俗世规则束缚了, 下次你回长安,她要是再来找你,李家估计都不会管,” 怀玉奇怪,“你这是什么说法?” “道姑不比尼姑,李三娘这样的道姑,不过是找个道观,掏一笔钱帛,然后就得一个身份,换上一身道袍,其它的又没有什么改变, 但却又成了出家人,就不再是李家千金大小姐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就意味着她跳出五行,就跟那些名门家的寡妇一样了,管不着了。” “就跟你爹和崔寡妇一样?” 程处默嘿嘿一笑,算是默认。 武怀玉却只是哼了一声,“别乱猜测别人。” “你难道不心动,我知道你之前是顾忌李三娘的身份,你也不可能休妻另娶,她也不可能给你做妾,但现在你们也不需要婚嫁也可以在一起。” “打住,别说了,我绝无此心,这事已经够糟心了,我不想把事情搞的更糟,永康公可是我老师,” 程处默打量了怀玉许久,确认他好像说是的真话,不禁很佩服,“换别人,有这样的机会哪会错过?” “你知道柴绍家大小子不?那家伙先前见李三娘回了长安,可是一点脸皮不要,天天跑平康坊李家去拜访,哪怕李家后来不见,他都天天去,各种礼物送的啊,还一次次的请媒人去提亲,甚至还向陛下请求赐婚呢, 可李三娘根本不稀罕,最后干脆去终南山出家做了道姑。 其实我觉得,她能出李府,明显是李靖夫妇放的,估计也是不愿意她嫁柴哲威那家伙呢。” “柴哲威后来还跑去终南山呢,结果反正听说是碰了一鼻子灰回来的,不过据说这小子倒是恨上你了。” “关我屁事。” “你夺了人家心头之爱啊,再说了,先前陛下做伐梁谋划,是各大都督刺史,整个计划是你们先疲梁,最后一击,却是要由柴绍挂帅灭梁的。 可你们疲梁变成了灭梁,尤其是你武怀玉本是殿后,结果最后独自灭梁,你这不是抢了人家柴绍的功劳嘛,你实封翼国公升夏州都督,他柴哲威,皇帝的外甥,现在还仍是个千牛侍卫,你说能不眼红能不妒忌吗?” “还有丘家,丘家这次伤筋动骨,但也恨上你了,尤其是丘神恭,听说把你名字写在箭靶上,天天射你呢。” 武怀玉不以为然,“鸿鹄不与燕雀为伍,懒得理他们。” 程处默竖起大拇指,“有格局,不愧能实封国公,值得我好好学习,”他说着打量了怀玉家庄园,“听说你在塞上,都弄了四万亩地了?” “嗯,这里地广人稀,地不值钱,就是缺人。” “那正好,我程家现在最不缺的就是人,我打算也置个三五百顷地,” “现在灵武、朔方这边加上延府、庆府还是有不少地的,你要想置地倒不难,”武怀玉倒也支持处默屯田,前提是别违规就行。 “程叔这次在泸州,功劳立那么大,看来好处也没少捞啊。”怀玉打笑道。 程处默也不瞒他,都是自家兄弟,还是亲戚呢。都督一方,又还统兵平叛,这可是最有油水的机会了,都不需要说违规犯罪,随便操作一下,那都是能合理合法的弄到大量好处。 就好比说俘虏,没为官奴,然后发卖。 又或者程家的人做随军商队,直接先低价把其中最优质的吃下来了,转手就是赚一大笔。 贵族官僚资本最大的特点不是他们有多创新啥的,而是他们的垄断性和买办性质。 老程是都督,又是战区总管,随便一句话一张条子,程家的人就能在军需物资供应,或是战利品、奴隶、牲畜等收购上,赚到许多。 老程现在都不需要自己去打仗,都是让他打服的十四个羁縻州的獠人去打不服的,他坐收其成,更多时间现在是在修路,拓宽通往南宁地区(云南)的道路,这道路不仅有战略军事威慑意义。 更是黄金商路。 程家从关中内地组织商货,运到西川、南宁等地,从那些土蛮手里换取土产,利润极高,赚的盆满钵满。 “其实崔家郑家分走了不少好处。”程处默实话实说。 程家虽也是地方豪强,但论底蕴终究不如五姓七家,老程都督泸州,崔郑两家也搭上顺风船,双方各取所需,倒也合作愉快,老程的官爵职位,崔郑的人和货, 三家后面又还跟着不少姻亲朋友附庸,反正在西南那就跟抢钱一样。 “二郎你在这边应当也没闲着吧?” “我可没你爹那本事,况且朔方虽灭,可这北面就是突厥人,我们不得不谨慎小心,要是操作不慎,这局面可就会崩。” 武怀玉现在主要还是维持稳定为主,至于说赚钱这事,当然也要赚的,买地屯田,开盐场,另外就是开矿、贸易这些。 一直在慢慢推进,但肯定没程咬金他们在泸州那边鲸吞的豪壮。 ······ 朔方丝路上,一支又一支的驼队络绎不绝往来道上。 武怀玉和程处默带着一众官员,站在无定河边看着这些驼马商队。 “这么多活羊?” “嗯,这些羊都是我们夏州都督府刚跟郁射设达成的边市协议之一,从河套沿黄河赶到胜州榆林,再沿着长城到银州。” 这条路线,正好处于丝路三线的北干线的重要支线上。 这条路线最早是兴于北魏之时,名叫铜官驿路。 如今武怀玉也利用占据着东套的突厥郁射设阿史那摸末跟颉利大汗不和,恰突厥今年日子难过,于是借着之前在盐州时跟郁射设打下的关系,跟他谈成了几笔大单。 下雪前从河套往朔方运活羊,下雪后则屠宰后运冻羊。 这些活羊,突厥人一般也称为热羊。 此时秋季,沿途还是有草可吃,赶羊到银州也还是较方便,损失不大。 银州是武怀玉要打造的一个重要中点转,往北经银胜抵河套,或是突厥阴山汗庭,往西则经夏盐抵达灵州和兰州入河西。往南则是经延鄜坊、同官抵达长安。 榆林河与无定河交汇处,便是长城内的银州州城儒林,怀玉就在此北面点建立了一个新的边市榆林市。 现在榆林市最大的交易便是羊,活羊。 有汉商直接去河套贩羊过来,也有突厥人直接赶羊来交易,十分兴盛。 “咱们长安人都在入秋后吃羊肉的习惯,每年秋后,长安羊肉需求都会大增。中秋节一般都要祭祀用羊,按以前太平时,中秋节长安就要消耗几十万只羊了。” “要吃这么多羊?”程处默惊讶。 “这中秋是大节,祭祀、赏赐,本就需求大。你知道京城番上宿卫的将士都有十来万,再加上多少官吏? 比如说你家,有爵位的就有三个,那按规矩每月都是有羊赏赐的,中秋还有额外赐羊。你们程家家大业大,自己还要购买不少羊吧?” “这么算倒也是啊。” “中秋佳节,就算是长安城普通百姓,都会想办法弄两斤羊肉一家偿偿,更别说长安还有那么多商贾、士人了。” 长安的羊肉需求是巨大的,靠关内自己供应是不足的,今年情况明显比去年要好,虽说山东干旱,但起码关中今年是喘过来了。 他们夏州都督府紧邻着突厥,肯定得借着这资源赚一笔。 其实从七月时,就开始有商人从草原贩羊下关中了。 武怀玉不过是整合资源,把这买卖规模化,沿途打通关卡,保证一路畅通,设立了羊羊通。 突厥羊进入夏州都督府境内,需要登记,然后发给羊通证,就可一路畅通了,各地官府衙门,甚至地方豪强什么的都不许再层层卡关收钱,夏州都督府派了专门的巡羊轻骑兵巡逻。 另外还在沿途建立羊庄,给这些贩羊商人提供方便。 最后让这些羊汇聚到银州榆林边市,这里可以直接交易给关中来的买羊客,或是休整后继续往关中赶。 “这些商人很厉害的,两工羊工赶五百只羊为一群,十群羊合称一房子,行走起来,各群先后出发,相距二三里,整群羊相距二三十里,前面羊群的羊掉队,就后面群的收拢。” 程处默倒不知道贩羊还有这么多讲究,“赚钱么?” “不赚钱我会这么兴师动众么?”怀玉指着前面的榆林市,这里现在俨然成为陕北最大的羊交易市场,而依托着这么大的羊流量,武怀玉还在规划羊皮、羊毛加工作坊区,甚至已经在为即将到来的冬天,做好了屠宰作坊、冻羊加工作坊,甚至还计划做羊肚包肉,这样到了冬天也不用担心路上贩运不了活羊,一样可以继续把羊肉运往关中。 甚至因为这市场的羊流量大,现在许多京羊客都来这里买羊,而许多以前从塞外贩羊南下的羊贩,也就更专注的从草原贩羊到这里交易,免去继续往南这一程。 武怀玉主要做的是平台,平台起来了,不可能光买卖羊,肯定也能带动贩牛贩马贩骆驼,甚至是贩卖皮毛,以及药材,再加上销售汉货锅碗瓢盆靴子布匹盐茶这些。 “那我这不是捡大便宜了,一来上任,就捡了榆林边市这么大好处?” 怀玉笑笑,“台子是给你搭好了,现在也正起来,但后面还得靠你努力。” 羊在突厥不值钱,但运到银州来,就已经身价倍增,而能够成功的运到长安,仍然有膘,那就十分值钱了。 唐人以羊肉为贵肉,上到皇家贵族,下到商贾百姓,那都以羊为贵。穷人就算吃不起羊肉,那也可以买羊下水、羊骨头吃的。 长安跟羊有关的小吃就有五十多种,简直就是羊的黑洞,多少都不够吃的,经常因羊供应不足,导致长安羊价巨贵,可依然供不应求。 第342章 榆林 第342章 榆林 早上,麻油渣底加上腌制的酸白菜,再加上小米红米等熬成一锅麻汤饭,咸中有酸,酸中有甜。 “以前还真不知道这油渣底也能做成这么开胃的小吃。” 程处默盛了一大碗,刚出锅的麻汤饭有点烫,转着碗沿边吸溜着,吃的津津有味。 此时转眼已经到了冬季,程处默瘦了一圈,但更精壮了些。 “赶紧吃,吃完了冻羊肉去。” 武怀玉也端着一碗麻汤饭,但他这碗比程处默的可小的多,他那是盆。 天冷了,沿路草少,赶活羊往关中就比较困难了,此时贩运冻羊肉就成了主要方式。 之前从草原贩运了大量的羊来夏州榆林边市,除去已经运走的,还积攒了大量的羊,风雪一下,这羊的膘可就不停掉,必须尽早屠宰处理。 现在榆林边市也有了羊市之称,每天天亮就开始宰羊,从附近招了大量人过来宰羊分割。 开胃的麻汤饭吃完,两人抹了把嘴就去羊市。 市场上,忙的热火朝天。 羊咩咩叫个不停。 一只又一只羊被捉住宰杀,然后剥皮,去头去蹄去五脏,最后只剩两张肉板,还要再剔去骨头,再卷成肉卷,到晚上把肉放在席子上,一夜冻好后,把肉放进冰房里。 这种冰房,四周和顶和木板搭起,房内地上泼上冷水,放上冰块,等运销时从冰房取出包好,不让透风,就能保持羊肉鲜美,再用车辆、骆驼等运入关中长安等地销售。 现在市场上大量屠宰场,都已经弄成流水线式的操作了,屠宰、剥皮、去头、去蹄、去五脏,剔骨、卷肉······ 一只鲜活的羊,很快就变成了冰房里的两块肉卷。 每只羊留下大量的羊杂。 这些东西肯定也不能浪费的。 先是羊肚清洗加工,然后把剔羊肉卷剔下来的碎肉包进去,加少许盐,再用线扎起,就可以放冰房里过夜,然后运销出去。 “怎么都包的碎肉啊,还有些碎骨?”程处默看着一群妇女熟练的操作,对这小小的肚包肉有些意外。 大的一斤一个,中等的半斤一个,更小的则是一斤四个。 但无一例外,包的都是碎肉还有些骨头。 “好肉都做羊肉卷了,”武怀玉指着那一筐筐的碎肉,“其实这些肉也还是好肉,只是剔骨时剔下来的而已。 羊肚包肉,本就是为了解决掉这些碎肉。 当然,羊肚和肉,其实是很好的组合。 牧民们其实有时也会做肚包肉,但一般不会搞这么小个,直接整个羊肚,包了一大堆肉和骨头,加上盐,然后直接拿红柳枝给扎紧,再插上根芦管以便排气,就可以煮了。 作坊里女人很多,她们跟男人们一样忙碌着。 男人们干的是宰杀、分割、搬运这样的重活,女人们则负责剔骨、细分、包装等。 在这些简陋的作坊里,甚至有许多半大不小的孩童和一些年迈的老人也在劳作着。 这些人并不是奴隶,而是附近的百姓。 怀玉的夏州都督府榆林边市负责向周边招募百姓来做工,来返接送,发放工钱,提供食宿等,并同时跟边市里所有需要用人的作坊签订用人契约,提供劳务派遣。 这种劳务输送的模式,比起边市商人自己去招人,一来效率较高,二来较能保障百姓权益。 边市毕竟短时间举起,诸多作坊商号都是新建,而好多都是密集用人,一时间要招到足够的人也不易,官府出面更快捷高效,同时也能起到较好的保障作用。 虽说边市现在也有羊粮布茶等九大行会,但行会只属于商会,某些方面肯定还不如官方。 “她们工钱如何?” 程处默看着这些妇人很辛苦,大冷天的冻的手都开裂,脸都是裂痕,却一刻没停。 “还行,她们现在这里干活,苦点累点,但干完这一季,比的上关内在家种桑养蚕的妇女一年的收益,” 这个收益其实仍不算高,但在这些做事的妇人眼里,工钱已经足够高了,尤其是对于她们这些朔方边地的百姓来说,刚经历了十几年苦日子,又遭逢改朝换代,许多人都是处于最艰难的日子。 现在能来赚钱,甚至赚不低的工钱,苦点累点也不怕。 程处默问了些妇人,她们的回答都是挺满足的,尤其是因为她们是官府组织过来的,工钱都是作坊给官府,官府再发给他们,所以作坊并不管欠钱,每旬结一次工钱,这是大家来时都没敢相信的事。 这工钱一半粮一半钱,大家都很满足。 大家不怕苦不怕累,就怕又苦又累没回报,像眼下这样的好活,她们甚至希望能够一直干下去呢。 中午。 武怀玉带着程处默等就在武家的一家屠宰作坊吃饭。 吃的也简单,新鲜羊羔肉连骨剁成小块,包进一张完整的羊肚里,加少许青盐,就地取榆林河水滋润,用红柳枝封住羊肚口,再插上空心芦苇杆排气,防止加热时羊肚爆开。 然后把烧好的木炭均匀铺在黄沙中,再把肚包肉完全埋进烤热的黄沙里,只露芦苇杆排气,大约一个半时辰左右就烤好了。 这种烤的肚包肉,比起直接在锅里煮的肚包肉,更好吃,也更麻烦些。 当肚包肉从沙里挖出来,划开羊肚,顿时里面香气四溢。 羊肉羊骨极鲜嫩,汁多肉嫩,丝毫不柴。 香味极浓。 程处默等吃的直吮指头。 另外还做了些内销的小肚包肉,用了两种方式烹饪,一种是直接沙锅炖煮,一种则是瓦罐炭火慢煨。 两种也都是很不错。 那种一斤四个的,一个刚好才四两,程处默大嘴一口一个,咬的爆汁。 没有过多的什么调料,材料也简单,可食材新鲜干净,简单的方法也能做出美味来。 “这玩意看着都是些边角碎肉,没想到羊肚一包,这居然这么美味,咬下去感觉都是肉啊,感觉不出来是碎肉碎骨。” “那还用说,剔下来的碎肉也不小了。” 一口一个的小羊肚包肉,程处默十分满意,对于现在边市的这个羊生意也变的看好起来,原本他以为天冷了,羊贩运不了,改成屠宰后贩冻羊肉,这生意估计并不好做,边市会受影响。 可这几天转下来才发现,武怀玉还有这么多东西,羊肉卷、羊肚包、羊肉饺子、冻羊杂等等,榆林这里前期积攒的大量热羊,迅速变成了冻羊,运往关中长安倒是更快捷了。 谁能想到,突厥贩来的羊在榆林屠宰后,最后连羊下水都没浪费,仍能全运往长安呢? 贵族士人们自然不太屑吃羊下水的,但对于长安的许多普通百姓,对那些贩夫走卒们来说,大冬天的这可是好东西啊。 大量屠宰羊后,这里还积攒了大量的羊皮,催生了一大批新的羊皮加工作坊,这里甚至都还开始酿酒羊羔酒了。 更别说还有羊毛纺织、手工羊毛地毯等。 一业兴,带动百业旺。 程处默这个银州刺史,天天跟着武怀玉这个都督后面,对武怀玉这个以前的小老弟,如今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了,当初同往陇右的时候,那时他虽不摆架子,但还不觉得武怀玉有这般本事。 哪怕是陇西城一战,武怀玉拼死救了他,也只是觉得这家伙很不错,但是现在,他感觉自己真的跟武怀玉有差距了。 差距还很不小。 人家是走到哪,在哪都能迅速干出一番事来,不管是说检校医务,还是带兵打仗,又说是治理地方。 甚至是搞经济民生这些。 特别有想法,而且都干的很好。 当然,他还特别佩服武怀玉另一个地方,就是这家伙向来公私两不耽误。就比如在这里,他不仅政绩有声有色,而且也没少为武家谋好处。 不说已经置下四十个庄园,另外这捕奴队、贩羊队,甚至北上突厥的贸易驼队,再比如在这边建的屠宰作坊、皮坊作坊,甚至盐场、铜矿、铁矿、石炭矿、石脂矿、石盐矿等都有参与。 这公私兼顾捞钱的本事,他爹老程估计都得甘拜下风。 好在武怀玉跟以前一样,依然是十分讲义气的,他来了以后,只要他愿意参与的,都拉着他一起了。 “最近突厥人都忙着跟咱互市贸易,也没有什么袭扰的威胁,咱们什么时候动身入京朝集?”程处默问。 “十一月初二吧,预定的这个日子,咱们晚点走,今冬又是寒冬,咱们尽量先安排好再走。” 突厥颉利大汗还没从去年的白灾中恢复过来,特别是漠北铁勒人在东迁的薛延陀部首领夷男野心勃勃的带领下,反叛的声势很大,他们得到唐天子册封,这回诸部十分团结,没有丝毫畏惧。 突厥汗国在漠北的欲谷设和拓设两位分封镇守的设,结果久久无法镇压铁勒人,反而打了几次败仗,搞的颉利都不得不出兵去增援自己两侄子。 而偏偏在汗国东部统领奚契等的突利可汗,和在河套的郁射设摸末,还有在河西北面的沙钵设突尼失这大封藩,也跟颉利玩听调不听宣这套,跟唐朝是眉来眼去,边境互市搞的红红火火,赚了钱却不肯给汗庭上缴。 颉利虽对唐的诸多行为极度不满,可现在也暂时顾不上了。 整体上来说,如今边境形势对唐来说还是很不错的,代北大同的苑君璋率部投降,唐朝已经恢复云州,接着武怀玉他们又灭了朔方梁师都,恢复夏绥银州。 紧挨着唐朝的沙钵设、郁射设、突利可汗,现在都跟唐友和。 做为边地都督,武怀玉可以放心的入京朝集。 “嗯,那我赶紧多准备些羊肚包肉,到时一起带回京。”程处默对羊肚包肉念念不忘。 “你应当多带点羊肉卷回去,到时我送你几口铜火锅,教你涮羊肉吃法,包伱忘不了。” “别下回啊,要不咱晚上就用火锅涮羊肉如何,我早听说你弄了个什么紫铜火锅,还没尝过呢。” 第343章 李三娘 第343章 李三娘 天气一天比一天寒冷。 诸州朝集使也陆续进京,加上备考明年科举的举子,长安城每年最热闹的季节又开始了。 而在长安诸坊中,平康坊也当仁不让的成为最热闹的坊。 紧邻国子监,加之靠近皇城、东宫,周边又是勋戚权贵如云,又邻东市,加上这里教坊名下的歌伎青楼等聚集三曲,让这里当之无愧的风流泽薮。 “京报,京报,右武卫大将军、泸州都督、卢国公程咬金镇压铁山獠乱有功,再赏绢二百匹、御服玉带一条。” 一名年少报童套了件马甲,背着个斜挎报包,手里举着一份京报一边走一边挥动着大声叫喊。 “小子,来一份。” 一辆马车驶过,车夫勒停马,冲着报童喊道。 报童赶紧上前,“谢客官,承惠三十文。” 一份京报三十文,不过一本小册子,车夫心里嫌贵,今年虽无突厥再犯边,朝廷还收复了云中和朔方,可今年山东大旱,使的粮食入冬后又开始有所上涨,如今长安一斗米刚好是三十文钱。 普通家庭,男女老少平均下来,日食一升,五口之家一天食五升,一斗粮够一个五口之家吃两天。 要是穷困点,节省点吃,能吃三四天。 好在这钱也不是他花,京报也不是他要看,身后车帘掀开一角,递出一串钱,恰好是三十文。 车夫接过这还带有几分香味的钱,然后扔给了那卖报小子。 报童虽然早走到车边,手里举着报,但刚才一直没有直接递到车夫手里,见了钱这才把报纸递上,满脸笑容,“多谢。” 他递出报纸后也没马上走开,而是迅速的拿着铜钱数起来,边数还边很眼尖的查看,是否有伪钱、劣钱等,等查验无误后,这才又说了声谢,退让到了一边。 车夫把报纸递入帘后车厢,然后甩了下马鞭,催马继续前行。 马车厢里。 永康公府的张出尘从婢女手里接过京报,翻看了起来,在她身侧,坐着个一身道姑装束的女子,却正是张出尘视若已出的李三娘子,如今道号清虚真人。 穿道袍、梳道髻、执拂尘的李三娘,显得有几分超凡出尘,坐在车厢里,也并没有以往跟叔祖母在一起时的亲密,只是闭目诵经。 “程咬金倒是真仕途通畅,这两年在朝廷将帅中倒是一飞冲天了,秦叔宝病休后,当年瓦岗那些将领里,倒是他现在最当红得宠,都督泸州,又能立这么多功劳。” 她有些羡慕的道,“我听说程家在蜀中贩卖獠奴都赚的盆满钵满呢。” 李三娘也不出声。 马车缓缓行驶着,张出尘翻看了下京报,也没心看下去,放到了三娘手里,“程家现在是真发兴盛了,跟崔郑都走的那么近了,那边还跟武家结了亲。现在还成了天子亲家,” “嫡长子程处默还因其功别封东阿县侯,授银州刺史了,听说他在朔方也干的不错,看时间,也是马上要回京了。” 李三娘终于睁开了眼睛。 “他也会一起回京吧?” 张出尘知道她说的那个他是谁,“我觉得程处默倒也不错,你觉得呢?” “程处默是他的好友。” 张出尘自顾自的道,“程大郎也才二十来岁,都已经是县侯加刺史了,而且他还是程家嫡长子,将来早晚还要继承程咬金的实封国公爵位的,你要嫁给他也不错的, 比柴家肯定好。” 可李三娘却对此没半点兴趣。 低头翻看京报去了。 “傻三娘啊,都这么久了,你还没想开么,” 李三娘没有回应。 车厢再次陷入沉默。 马车继续行驶着。 马车驶入了平康坊内,车外顿时能听到很喧闹的声音,人流多了,甚至有了不少叫卖声。 平康坊街上,有不少提篮推车挑担的摊贩,叫卖着些小东西。 “烤红薯,又香又糯的烤红薯,祥瑞红薯,海外仙种,天寒地冻,吃一个浑身暖洋洋,一个只要五文钱!” 李三娘抬头,“买两个吧。” 于是婢女便掀开帘子让车夫停车买两个。 路边卖烤红薯的是个没牙的老头子,带着他两个半大的孙子,两个炭炉子,然后一筐红薯,加上一些炭火,天寒地冻的,守在路边上,边烤边叫卖,不时还要换个地方流动叫卖。 不过天越冷,这烤红薯的生意倒是越好。 刚烤好的红薯很香,吸引不少人,尤其是这祥瑞的名头。 “这红薯可是去年翼国武公向圣人所献祥瑞,是他飞升的仙师逍遥子上神早年从海外所取回来的仙种,吃了延年益寿·······” 老头子是这北边永兴坊的坊民,翼国公武怀玉的街坊邻居,这个冬天,坊里的许多坊民,都得到了一个不错的工作机会。 武家给他们提供炉子、炭火,以及玉米、红薯、土豆,甚至是羊杂这些,他们挑着炭炉到周边诸坊里叫卖。 赚了钱分成。 他们不用出本钱,只是出人力和时间,这种合作很不错,特别是一些年纪大的男人,或是家里情况差的妇人们来说,甚至一些十几岁的孩子也可以干。 对于武家来说,其实倒不是觉得利用他们能赚多少钱,都是同坊邻居,武家主要还是要的名声,能让大家赚点钱增加点收入,顺便自己也还能赚点,何乐不为。 还别说,在这个冬日里,烤红薯烤土豆,或是蒸玉米烤玉米煮玉米,又或煎土豆、拌土豆、卤羊杂、羊杂汤、卤干豆腐、炒蚕豆、炒花生等这些小吃,还是挺受欢迎的,尤其是在平康坊这样现在消费水平高的地方。 五文钱一个的烤红薯,一样有不少人买。 老头特意问想吃糯点的还是粉点的,然后挑了大个的,刚烤出炉的还烫手,拿干荷叶包好送上。 收了十文钱连连躬腰感谢。 李三娘拿了红薯,递给张出尘一个。 张氏无奈的接过,本来不想吃,可李三娘那边剥开红薯,那香气立马散发开来十分浓郁,她无奈的也开始尝这街头小吃。 进坊后离永康公府并不远,但李三娘却一路又让车夫买了好些小吃。 有炒花生、炒葵花子、炒板栗、卖火晶柿子、卖柿饼,还有卖狼牙土豆条的,卖炸薯片的,还有卖香煎小土豆的, 还有卖羊杂的,卖卤羊头的、卖羊杂汤的、甚至羊肚包肉的······ 反正李三娘听到有人叫卖,就让买几份,等到了家门口,车厢里已经装了许多样小吃,各种香味充荡。 “离京几月,感觉变化好大。”李三娘下车前,突然轻叹一声。 张出尘牵着她手,“哪有什么变化,一切都还是老样子。” “以前可没有这么多小吃。” “最近各种小吃确实多起了来了,这坊里好多沿街叫卖小吃的商贩,都是永兴坊的人,武家给他们置的炉子摊子车子,甚至给他们各种食材,这种做法以前还真没有哪个豪门做过。”张出尘感叹。 她看着这个一听武家就有反应的掌上明珠,忍不住道,“伱这离开长安几个月,武怀玉都已经有三儿两女了,他嫡长子武承嗣,圣人都说指腹为婚,若皇后这胎是公主,到时就赐婚做驸马呢。” 李三娘嘴唇颤抖了两下,“樊大娘子现在一定非常幸福吧?” “那是肯定的。” 张出尘心中叹惜,一年前,樊玄符还是满长安贵族勋戚都嫌弃的克夫命,克死三个未婚夫,还被人称为母大虫,可谁能想到,人家去年千里追情郎,现在已经成了翼国夫人,一生就生中个嫡长子,让多少人羡慕啊。 倒是李三娘,去年的时候,还多少名门踏破门槛来提亲的,谁能想到如今居然已经为情所困到成了出家道姑。 “有些东西都是命,她先你后,命中注定,你终究是晚了一步,武怀玉比你清楚这个道理,所以才会一再拒绝你,” 李三娘不吭声,“到家了,” 李靖听说妻子把三娘接回来了,特意过来。 “你瘦了。” 李三娘看到李靖并无责骂,反倒是忍不住落下泪来。 “傻丫头,”李靖心疼,他本来就无女,这个兄长的孙女他们自幼养大,那是比亲女儿还亲的。 看到她瘦了这么多,甚至这么委屈,李靖心疼的想扇自己两耳光,甚至想当众对她说,你以后想怎么做就去做吧,我都支持你,实在不想委屈他。 好一番安抚,才让李三娘收了泪。 李靖在书房坐了好一会,还是觉得气难平,于是乎起身出门。 “你去哪?” 张出尘看李靖那面色阴沉的样子,担忧他这是要打上翼国公府去。 “我去永兴坊。” “你还真要打上武家去啊?” “你想哪去了,齐国公回京了,我登门拜访,去下两盘棋,顺便跟他聊聊武怀玉。” 秦琼是武怀玉的义父,他是武怀玉老师,这事毕竟牵涉三娘,比较复杂,李靖还是想先跟秦琼聊聊,看能不能找到个什么较好的解决方法,然后请秦琼出面来处理。 “再过几天,武怀玉就要回京了,得抓紧把这事处理了,要不然我怕他一回来,到时三娘又要出事。”李靖担忧的道。 张出尘叹气道:“这事情就算找齐国公又能有什么办法?解铃还须系铃人,关键还是三娘和武怀玉。” “试一试吧。”李靖也是只能死马当活马医,虽然他想过狠狠训斥三娘,可实在狠不下心来。 第344章 秦琼李靖 第344章 秦琼李靖 在白鹿塬疗养了一年多后,秦琼的身体恢复了不少,皇帝也一直希望秦琼早点回到朝堂,不过秦琼倒似已经习惯了这种闲居生活。 这次回到长安,秦琼也并没有怎么经常出门,就算是众多来拜访的宾客也很少见,只偶尔与一些老伙计们见见。 今天李靖来拜访,秦琼本来也是不想见的。 秦琼跟李靖没什么过往私下交情,甚至可以说没多少交集,一个关陇军事门阀贵族,一个是山东军事新贵,虽说都是带兵打仗的,但李靖属于那种文帅,秦琼是武将。 他们以前甚至没在一个战场上并肩战斗过。 “小的就说阿郎身体不适。”管事见秦琼样子便道。 “算了,药师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定是因怀玉来的,我亲自去迎接吧。”秦琼在白鹿塬养病,不过问朝堂政事,但跟武怀玉还是时常书信往来,既谈些身体疗养之类的,当然也会聊些怀玉的事情。 秦琼也清楚武怀玉跟李三娘之间的事,武怀玉坚决不接纳李三娘的想法,秦琼甚至还是十分赞叹过的。 但不管怎么说,事情闹的这样,终究也不好看。 李靖还是怀玉的老师,他也不想这爷俩再见面难堪。 到大门口亲迎李靖入府,前厅寒喧叙旧,两人倒在齐国公府的花园里边走边闲聊,还走到齐国公府马厩,点评起秦琼的一众良马。 李靖心头有些烦闷,话几次到嘴边,一时又不知道如何提起。 “二郎应当就是这几天便回京了吧?” “嗯,按他信里所说,应当明天就能到京了。” 两人转一圈又回到厅屋。 围炉煮酒。 上好的江米酿的冬酒,放炉子上加热,过筛,一碗黄澄澄的冬酒,配了数样下酒的小菜。 一口热酒下肚,暖洋洋的。 “这花生米倒是挺好下酒的,跟常吃的蚕豆一样,倒也是别有番滋味啊。” “嗯,这也是怀玉家园子里种的,跟玉米土豆辣椒那些都是海外弄来的种子,这花生又叫落花生,花落以后,花茎钻入泥土而结果,果子长在土里,很是神奇,可生吃也可晒干,或是煎煮炒着吃,既能作菜,又能榨油。 而且很营养,所以又有长生果、落花参、成寿果等诸多美名。” 秦琼告诉李靖,他现在每天早上起来吃二十颗生花生米,而且每天还要喝一杯花生仁衣泡的水。 李靖也笑着道,“怀玉师傅收集的那些海外种子,确实都是祥瑞啊,如那玉米、土豆、红薯,今年朝廷司农寺和宫宥监都种了不少,产量确实挺高,” 其实今年李靖家也在几个庄子上试种了一批,种子也都是武家送的,这些东西确实是好东西。 “怀玉是个很好的年轻人,年轻有才,而且要相貌有相貌,要才华有才华,如今更还功成名就,”李靖长叹了一声,“我家三娘,如今是彻底不可自拔,这个事不怪二郎,只怪三娘,”他对秦琼无奈的道,“这姑娘现在一根筋,本以为她去终南山呆个一年半载能想开,结果这次回来,发现依然如实,怀玉马上要回家了,我现在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秦琼看着这须发花白快六十了的李靖,此时这为难的样子,也是无心不忍。 他给李靖添满酒,“这事还是要怪怀玉,这小子当初就没把握好距离分寸,才弄出这样的事来。” “我看三娘也是率真直性,这是个好姑娘,我挺喜欢的,要不我收她为义女,以后二郎跟三娘兄妹相称。” 李靖尴尬道,“那我岂不占你便宜了。” “各论各的,三娘叫我义父,我以后仍称你李兄。” 李靖担心这样做不会有什么作用,三娘现在已经完全是油盐不进的状态了。 “试试嘛,”秦琼安慰李靖,“二郎的心意我是明白的,态度也很坚决,三娘就算一时想不开,可一个巴掌她拍不响,咱们现在主要还是要照顾好三娘的情绪,只要她不去做啥傻事,那么一年两年,顶多三年,也就慢慢过去了。” “也只能如此了。”李靖无奈。 两个大唐最能打的将军,可面对李三娘这小女子,也是束手无策。 生活总得继续。 年底了,李靖其实很忙,他现在是刑部尚书兼太子左卫率,每年的秋冬季节,其实刑部都是最忙的时候,太多的案件、犯人,需要核对。 要不是因为李三娘和武怀玉的事,其实李靖根本不会为秦琼府上,倒不是说他瞧不起秦琼什么的,而是李靖这人向来谨慎小心,如今入朝身居要职,便行事越发的谨慎。 其实今天的两人的会面,相处的还是很不错的,秦琼人挺不错,虽是猛将,但跟侯君集尉迟恭丘行恭这类莽夫不同,秦琼挺谦卑温和。 当然秦琼对李靖印象也不错。 两人甚至有点惺惺相惜相见恨晚的感觉,怎么没早点接触。 回到永康坊,李靖去见三娘。 西厢院。 李三娘在舞剑。 一袭道袍,舞一把桃木剑。 剑如惊鸿。 李靖站着等她一套剑舞完,递上一个盒子,“这是齐国公和县主送你的礼物,” “她们为何送我礼物?” “我今日正好到齐国公府上拜访,” 爷俩都有点不太自然,李靖接着道,“聊天时说起伱,他们都挺喜欢你的,都感叹可惜,县主想要收你做义女,还说想让你去齐国公府住一段时间陪陪她,顺便请你去做齐国公府几位小娘子的老师,教她们骑马舞剑呢。” “叔公到底是何安排?”李三娘直接问。 “你现在整天闷闷不乐的样子,怕你伤了身体,齐国公和李县主夫妇人很不错的,他们家几个小娘也很可爱,” 李三娘打断他,“齐国公是二郎的义父,你们让我再拜他们为义父母,那是要让我跟二郎以后兄妹相称?” 李靖直言,“确实如此,有些事情无法强求的,明天武怀玉就到京了,他明天肯定要去齐国公府拜访的,你要是不死心,明天你可以去齐国公府再见他一面, 他仍是那个态度不会改变的。” 李三娘直视李靖,“你们真让我去见他,若是他改变心意呢?” 李靖也无奈了,“如果真那样,你们的事,任你们自己折腾我们以后不管了,可如果武怀玉仍是那心意,也希望你能够清醒。” 李三娘咬牙应下,“好,” “武怀玉要还是那态度,你能接受吗?” “总要见过再说。”李三娘说完,转身回了屋,李靖站在那发了会呆,最后也只得无奈的离去了,这种事情太费心神,实在有些超出他的能力范围了。 他现在只希望武怀玉能够坚持到底了,可心里却又隐隐有几分希望这小子能改变心意,毕竟三娘现在这个样子实在让他心疼。 第345章 怀玉入京 第345章 怀玉入京 帝都,长安。 清晨时分,雾气蒙蒙。 地上银霜一片。 京郊渭桥。 早已经有许多人在此等候即将入京的翼国公武怀玉一行,驿馆旁、渭桥边,樊玄符正在帐篷里烤着火,乳娘抱着孩子承嗣在旁边。 帐篷里还有武家的其它众人。 知道怀玉今天到,武家一家子昨天就坐着马车来到这里了,樊氏她们带孩子住在驿馆里,天没亮就起来了。 “派过桥去迎的人还没回信吗?” “娘子莫急,现在天还这么早,昨夜又下了大霜,天这么冷,估计得午间才能到吧。”剑一劝说道。 樊玄符昨夜一夜没睡好,顶着两熊猫眼,不过此时精神倒是十分的好,丈夫二月出去的,现在十一月才回来,一去快一年,这回来孩子都满百天了。 帐篷里生着炉子,倒也暖和。 樊玄符问剑一,“我现在样子是不是很不好看?” “挺好的啊。” “我比之前胖了许多。” “娘子现在多丰腴啊。” 哺乳期的樊玄符确实丰腴水润,甚至肚皮都还没完全收回,“二郎在朔方可是又纳了好几个媵妾,什么曹十三娘、段七娘,还有什么唐六娘等,加上过去的五娘、十一娘和高胭脂, 她有点喋喋不休,那边有名份的就有六个,这次有三个带着身孕回来,樊五娘、段七娘还有个曹十三娘。 剑一很高冷,对现在的樊玄符这模样,只是没有表情的回复,“你才是大娘子。” “你为阿郎生下了嫡长子。” “你是武家功臣。” 这几句话总算让樊玄符安静了下来,“这孩子一生,身材就跨下来了。” 剑一听不下去了,直接转身出去了。 樊玄符从奶妈手里接过武承嗣,又开始对着还没睡醒的儿子开始碎碎念,念的武承嗣都醒了,有些烦躁的开始哭。 奶妈很无奈,小心翼翼的哄着,这当娘的怎么就不知道让孩子多睡会。 好在樊玄符也是跟儿子斗智斗勇百多天的,很熟练的掀衣,一招就把小家伙给制服了。 武承嗣吃饱后,又心满意足的睡着了,嘴角上扬,脸上还带着满足的笑意。 临近中午,渭河北岸。 武怀玉率着一大队人马抵达,有朝集上计的官吏,也有随同入京的商贾货物,还有武怀玉在夏州的女眷以及幕客部曲,很是浩荡。 守卫渭桥的唐军将士,看到他们的旗号,都不由的肃然起敬。 大唐最年轻的实封国公,让人羡慕的存在。 “这辈子要是能跟翼国公一样多好。” “做梦吧。” 不说跟武怀玉一样的本事,就是人家的出身,人家的际遇有几个能遇上呢。 “别废话了,赶紧维持好秩序,让翼国公队伍顺利过桥,闲杂人等都拦下。”一名队长喝斥手下。 天上的太阳有些无力,北风啸啸,武怀玉身披紫貂,骑马过桥。 一过桥,便远远看到武家人在这边迎着。 樊玄符直接骑马奔来。 许久不见,她倒依然那么飒爽。 “当心风寒。”怀玉跳下马,两人相拥。 “这点算啥,早满百天了。”樊玄符与丈夫抱了一通,然后左右打量着他,“黑了一点。” “塞上风沙大。” “我儿子呢?” “吃饱了还在睡呢。” “这小子倒好逍遥自在。” 两人手牵着手往回走,闲庭信步,边走边聊,向来高冷的樊玄符成了孩子妈,倒是话也变多了。 整个人确实丰腴了不少。 那边,武士恪也带着柳氏王氏等一家子出帐迎接,柳氏拉着怀玉的手忍不住抹泪。 润娘等抱着孩子等他。 三儿二女。 承嗣承业承志,璎珞、琉璃。 武怀玉看到五个包的严实,穿的可爱的小家伙,有种奇妙的感觉,虽说当爹也百多天了。 可只有此刻看到孩子的那刻,他才感觉到仿佛瞬间升华了。 这一刻他升级了。 升级为父。 人生有早熟也有晚熟,但真正成熟,还是身份的变化,有了儿女当上父亲后,那种责任感,能让人的整个思想都不同。 都说古人早熟,他们许多人十几岁结婚生子,自然也就在十几岁就开始挑起大梁,承担起了那些责任,自然不可能十几岁还想着玩。 甚至许多人三十来岁,已经成了祖父母,是真正的家庭当家梁柱,责任让他们成熟。 长子承嗣与怀玉长的最像,特别是还继承了家族三代的那颗鼻梁小痣。 两丫头眉眼里也有点他的影子,不过长的比较秀气,特别是伊琳娜生的女儿,带着混血的那种极可爱漂亮,有双漂亮的眸子。 百来天的孩子,会笑。 可惜不会喊爹。 不过倒也不认生,武怀玉每个抱了抱,却也没哭没闹,可能平时照顾的人多,胆子大了。 “赶紧回家吧,外面风大。” 老武看着身材健壮了几分,皮肤也黑了些的儿子,很是欣慰,想不到他这么一个当年父亲早丧,跟着寡母长大,从小走村窜巷卖豆腐,后来跟着族人贩货的这么个卑贱人, 儿子居然也成实封四百户国公了。 “大哥还没回京吗?” “他也快回来了,说是到时护高昌国使团一起入京。” 兄弟们年初一起出京,武怀玉是刺史,怀义是沙州都督府司马,但怀义没怀玉那么好运气,出京就能斩叛乱郡王,更别说还灭了最后一个割据的伪梁。 怀义在河西那边,四平八稳,很平淡的一年,表现还可以,但也没什么抢眼的功绩,官阶爵位等都没变化,依然还是个县子、都督府司马。 大嫂程氏前不久也生下孩子,不过却是个女儿,这是武家的嫡长孙女,小名珍珠,倒是怀义的另两个妾,给他生的都是儿子,据说因为这个,大嫂程氏很是产后抑郁了一阵子。 路边帐篷,早备好了暖身的茶汤点心等。 “怎么没看到大姐?” “大姐身子不便,在家养胎呢。”玄符道。 大姐玉娥跟马周怀上了,她也还三十出头,年轻着,要不是马周太忙,估计都早生了。 婚后半年多才怀,都算慢的了。 两人都是带着孩子的再婚,大姐甚至都是第四婚了,不过这么年轻肯定还是要生的。 “那大姐身子可还好?” “孕相挺好的。” 怀玉喝着羊杂汤,看着如今这一众家人,锦衣貂裘,真有几分富贵逼人,想去年夏,三原县清河乡那个沿河岸就势挖成的窑洞小院里,还很朴素的一家子,真是变化好大。 转眼间,三原县那个禁军小军官之家,也成了贞观新晋豪门了。 高惠安给怀玉把烘暖和的披风重新给他系上时,在他耳边悄声道:“我阿姐说有人正在串联,要弹劾你谋反,让你当心一些。” 怀玉听了只是呵呵一笑,树大招风么。 “让我猜猜,可是丘家?” 第346章 争路 第346章 争路 一支车队过河而来。 车队前还有一支轻骑马队护卫开路,青海大马雄骏神采,马上骑士也都个个魁梧雄健,他们策马如飞。 路上纷纷避让。 武怀玉他们在路边帐中喝了热茶吃了点心,也正准备上路。 “让他们先过去吧,我们等会。” 武怀玉摆手叫住了要上前喝斥的陈盛,天子脚下京畿之地,也不争这一时半刻的。 “这谁家好无礼,官道上横冲直撞,看不到我们这边已经在路上要出发了吗,万一撞到人呢?”赵信探头观察。 武怀玉倒挺淡定。 长安嘛,最不缺的就是权贵,也更不缺狗仗人势的奴才。 “好像是丘家。” “丘家?”武怀玉这下倒有点意外了,难道丘家故意这般冲撞? 武怀玉让自家队伍暂停出发,退到路边,让丘家人马先过,谁知道那丘家开路的骑士却反而嫌弃他们碍眼碍事,靠路太近。 一边马速不减的冲驰过来,一边居然还甩开马鞭向路边抽来,大声喝斥,“让开”。 武怀玉冷笑了一声。 “丘家好威风。” 陈盛赵信等一干人闻声,立马上前。 陈盛端起杆长矛卷住抽来马鞭,猛一用力马上骑士便被扯落马来,另一边赵信更是直接抽刀砍断了马蹄,骑士直接栽落马。 一时人仰马翻。 丘家的车队停了下来。 大队丘家部曲家丁气势焰焰的围了上来,大声叫嚣。 后面一辆马车上走下来一个三十许左右的男子,身穿小科绫绯袍,腰系着银鱼袋,看到两个被人踩在脚底的部曲,还有已经被砍下脑袋的两匹开路马匹。 男子勃然大怒。 他走上前来。 然后一眼看到了一个熟人,武怀玉。 “丘英起拜见翼国公,不知翼国公这是何意,为何殴打我部曲,杀我丘家马?” 武怀玉倒是对面前这人没啥印象。 “你是?” “翼国公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啊,您之前也在左右府当过差,都是千牛备身,我只是不跟翼国公同值一班而已。” “不记得了,您是?” “左屯卫龙泉府统军、上柱国、临济县开国子丘英起。” “丘英起?丘行恭是你什么人,你爹?” 丘英起青筋暴起,满面胀红,狠狠瞪着武怀玉,“那是我二叔,家父讳上师下利、上柱国、郿城县公现任冀州刺史。” “哦,原来是丘行则的儿子,我还以为丘行恭还有个这么大儿子呢。” 这话让丘英起越发恼怒,他指着被踩着的部曲,“还请翼国公给个说法。” 丘英起是丘家的长房长孙,相比起,丘行恭之前虽仕途也不错,但他其实是妾生庶子,跟异母的嫡长子丘行则关系向来不好,丘英起跟丘行恭这叔侄年纪才相差十来岁,从小经常受这叔父欺负的。 要说丘英起也是丘家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十几岁时跟着他爹起兵,然后随父、叔效忠于秦王府,以右库真起家,也是屡立功勋,还参与了玄武门之变,事后授千牛备身,如今也是一府统军,驻守在庆州。 “说法,你来的正好,我正要向你要个说法呢,本国公今日入京,家人在此迎接,停下来喝了杯热茶正要动身,结果你家奴仆横冲直撞,这赶路也得有个先来后到,路上有人还这么冲撞,哪来的奴才不懂规矩?” “再说,我不想与你们争这一时,特意让开路来,结果你这奴才居然还敢挥鞭子向我们抽打,这是何等狂妄?” 陈盛站出来,“丘将军,你们冲撞的可是皇朝上柱国、金紫光禄大夫、夏州都督、刺史兼太子冼马、翼国公,看到那旌节没有?天子御赐,你们也敢冲撞?” “这是以下犯上!”赵信一边补刀。 丘英起也有个上柱国的勋,实际上丘家有四个上柱国的勋,丘和、丘师利、丘行恭还有丘英起都有,丘和那个上柱国,属于他献交州归附送的,但丘师立爷三这上柱国,确实是跟着李世民一战一战积攒下来的。 当然,丘英起这上柱国是在玄武门之后才累加上来的,有些特殊加分在内,但跟武怀玉这上柱国一样,含金量也还可以的。 不过他只是个县子,哪怕带有开国二字,也跟武怀玉这个实封四百户的国公比不了。 就连他祖父丘和都没进实封名单,当初实封名单一出,他伯父丘师利自诩劳苦功高,还是秦王府亲信,在殿中跟李神通等一起争功,结果最后也还是没捞到一个实封。 更别提屡被弹劾的丘行恭了。 丘英起这个小小的临济县子,跟武怀玉这个当红的翼国公没法比,至于职事,一个是都督,一个仅是统军。 哪怕他丘家姻亲满朝,右仆射长孙无忌娶了他堂妹,高士廉娶了他姑姑,现在武怀玉说他以下犯上,他也担不起。 丘英起今年二十九岁,这个年纪,已经是开国县子,还是统军,又是秦王府库真、千牛备身这样的出身,他的前途可以说是一片光明的,放在那些名门里也是很了得的。 但跟武怀玉一比,却差远了。 丘和历经五朝,三朝重臣又如何? “小丘啊,早听说你们丘家行事向来有几分跋扈,以前还不太信,现在本国公是信了,小小家奴连国公都敢冲撞,” 丘英起面色难看,二十九岁的被十九岁叫小丘,可还是只得低头赔礼。 “都是下官管束不力,这些奴才不开眼,请翼国公把他们交给下官,定好好教训。” “丘将军说的真轻巧,冲撞国公这可是大罪。”陈盛不客气的道。 丘英起没理陈盛,对着怀玉道,“翼国公在路旁休息,也没有打起仪仗,这些不开眼的奴才急着赶路,一时冲撞并非故意,还请翼国公宽恕一二。” 这个事情可轻可重。 堂堂国公,朝廷重臣,骑马冲撞真要追究,那当然是重罪,可如果咬定不知身份,且没有打起仪仗来,那也不算是有意冲撞。 丘英起虽赔礼道歉,但却依然很桀骜。 武怀玉呵呵一笑。 “既然丘将军管教不好奴才,那本国公便替你管教一下,来人,把这两丘氏家奴拉到路中间,各杖脊四十。” 丘英起咬着牙床,愤愤道,“还请翼国公让我的奴才来打这四十。” 武怀玉不理他。 武家部曲上来,把那两个求饶的奴才拉到路中间,扒去外衣,露出脊背,开始当众杖打。 丘英起气的发抖。 武怀玉是一点脸面也不给他。 这里地近京畿,本又在渭桥边,往来的人很多,很快就有许多人看热闹吃瓜。 来龙去脉一下子就传的人尽皆知。 翼国公武怀玉先过了桥在这边休息,正要上路动身,那边丘英起过桥来,丘家横冲直撞,武家让了路给他们,他们居然还甩鞭子要抽路边的人,嫌阻碍。 这下子踢到铁板了。 “这下有好戏看了。” “可不,这丘英起可是皇帝的大舅哥的大堂舅哥,” “想不到翼国公一点面子不给丘家啊。” “你们是不知道,翼国公先前在灵州的时候,就跟丘行恭有矛盾,丘行恭被夺爵罢职,也是被翼国公所弹劾的呢。” “是不是因为丘行恭在灵州当街吃心肝那事?” “对,就那事。” “我听说当时被吃的是韩家公子,好像现在韩家有个小娘是翼国公的妾侍呢。” ······ 看热闹不嫌事大,你一言我一语的好不热闹。 在桥边摆摊卖烤红薯、煎土豆、蒸玉米的、炒花生的小贩们,也全都围了过来,趁机吆喝。 啪! 啪,啪,啪。 一杖接一杖,武怀玉说打四十杖,那就没有折扣可言,执杖的虽不是什么衙门里的问事,没有祖传的手艺,但每一杖可都是实打实,没一会,那两名很嚣张的奴才,就已经打的皮开肉绽,都昏死过去了。 昏死了也要打完四十杖。 四十杖打完,武怀玉挥手。 “丘将军,把你的奴才领回去吧,好好管教。” 丘英起看着两个跟死狗一样的奴才,眼睛发红,不是心痛,是愤怒。愤怒武怀玉不给脸面。 这杖打在两奴才背上,实则打的是他武功丘家脸。 丘英起对着武怀玉叉手,然后愤愤转身,他来到两奴才面前。 那两人醒转过来,爬向丘英起。 丘英起厌恶的看着这俩奴才。 拔刀,挥斩。 两颗首级滚动。 这突起一幕,让人措不及防。 亲自砍了两个奴才,丘英起把两颗首级踢到怀玉脚前,“翼国公,我保证这两奴才以后都不会再冲撞你了。” 说完,丘英起转身便走。 丘家队伍放慢速度,缓缓经过。 这一招倒是始料不及。 “这狗奴,倒好大胆子,敢这样叫嚣,就该把他也打一顿。”侯三在一边骂道。 “弹劾他。”陈盛望着丘家车队道。 武怀玉却只是哈哈一笑,在他知道从高惠通那里得知,丘家居然在串连弹劾他谋逆时,其实他和丘家就已经开战了,或者说,从当初他不能忍受丘行恭在灵州对韩家胡来开始,战争就开始了。 丘家当初吃了大亏,却也根本没打算认输。 既然如此,那碰上了还有何犹豫的,硬碰硬就是了。 今天这事,究竟只是丘家奴不小心冲撞,还是他们故意冲撞还不好说,但既然遇到了就不能怂,就当是丘家故意的好了。 丘和十五子,之前五县公十县侯,加他自己国公,因上次的事,十县侯被收,五县公变成了四县公。 现在还敢来挑事,看来这次要把他家四柱国,再砍俩。 “这事估计没完,丘英起的父亲丘师利比他兄弟丘行恭好不到哪去,也是个向来跋扈之人,当初殿上争功,可是闹的很厉害。”陈盛道。 “兵来将挡,水来土淹,这仗还没打,不能就先示了弱。” 武怀玉挺敬佩丘和,历经王朝,还能是三朝重臣,特别是隋末时能够稳定天南的交趾,最后率土归唐,有很大贡献,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丘家非要干,那自然不能怂。 如今的武家已经不是过去的武家了,丘家的攻击,也跟以前魏征的弹劾是不一样的。 “走吧,回城。” 第347章 飒露紫 第347章 飒露紫 长安,东宫。 朝集使陆续进京,皇帝也变的更加忙碌,他每天还要抽出时间召见几位都督刺史。 去年起开始推行区划改革,划分十道,裁并州县,但如今天下依然还有几十都督府,数百州。 入京朝集的都督、刺史们也是要早早排队,等候殿中省的安排的。 夏州都督武怀玉是个例外。 他刚到长安城外,皇帝使者已经在城门前迎接,宣他立即入宫。 都不及回家沐浴更衣,直接就带进宫。 “怀玉,有人告你谋反,你做何解释?” 丽正殿中,李世民头戴翼善冠,身袍明黄团龙袍,背着手在殿中踱步,缓缓说出能让一般臣子吓尿的话来。 武怀玉听了毫无慌张。 只是伏身拜礼,缓缓道:“臣今年才十九岁,” “嗯,” “臣去年六月才下山来,” “嗯。” “臣父不过是刚退伍的禁军旅帅,” “嗯。” ······ 君臣两个一个跪坐,一个负手站立,武怀玉一句接一句,李世民不时嗯的点头。 面对着谋反的检举,武怀玉表现淡定,皇帝也没半点急怒,怀玉细细说着自己的情况,一句话,本是个普通的小青年,是得圣天子赏识,这才能在两年不到的时间里,青步青云,获得如今之功名爵位。 一切都是圣天子所赐。 武怀玉又怎么可能谋反? 他为何要谋反? 殿中一角,起居郎褚遂良、高季辅,一个记言,一个记行,把皇帝与武怀玉的一言一行全都记录了下来。 武怀玉的淡定,让这两个皇帝近臣都很惊叹,一般官员面对谋反这种检举,当着皇帝的面岂有不慌的道理,最起码也会先上来请罪,然后各种辩解。 可武怀玉就一点不慌,甚至没过多解释什么,只说自己如今都是得皇帝赏识,甚至都不说他立过的功劳什么的。 这份泰然自若,让人佩服,果然不愧是能十九岁实封国公。 大唐第四十九位实封功臣,不是浪得虚名。 李世民拉起武怀玉,“哈哈哈,朕又岂不知这些,来,跟朕下盘棋。” 皇帝把武怀玉拉到御榻之上,让取来棋盘下棋。 “叫阎立本来,让他来给朕和怀玉画幅画。” 宫人捧来棋盘棋子,又在旁焚香煮茶。 李世民让怀玉执黑先手。 怀玉的围棋水平,不比他五子棋强多少,倒是皇帝的围棋水平很强,好在怀玉之前也经常跟润娘下棋,润娘以前在李家叫司棋,她的棋艺很高,教过怀玉一些招数,拿出来也有些唬人。 皇帝没再提有人检举他谋反的事,甚至也没提夏州都督府的事。 倒是问起他妻妾儿女们的事情。 很快,阎立本奉旨到来,开始在一角绘画。 “阎立本是秦王府的老人了,很早就是秦王府库真,对了,今天你在城外起冲突的丘英起,是阎立本外甥。” 阎立本阎立德兄弟俩,都以丹青闻名,但却也实打实的关陇军事贵族,其祖父阎庆是宇文护的表哥,北魏起家别家,后来官至上柱国,封大安郡公,在周、隋两朝,倍受尊崇。 因参与除宇文护之功,其次子阎毗还娶了清都公主。 这公主便是阎立德兄弟还有丘师利妻子的母亲了。 阎立本早年跟外甥丘英起同在秦王府库真起家,如今丘英起是龙泉府统军,而阎立本已官至吏部主爵郎中。 皇帝当然不会无故提起这事。 明显是要起个话头,好说丘家了。 果然,李世民手里捏着颗白棋,却一直没放,反而回忆起了他的六骏之一的飒露紫。 皇帝李世民有六匹骏马,都是陪他东征西讨过的战马。 分别是飒露紫、拳毛騧、青骓、什伐赤、特勒骠、白蹄乌。 他当了皇帝后,特让阎立本兄弟做了六骏图,还用青石浮雕,说将来要放在自己陵墓前。 “取朕六骏图来。” 皇帝棋也不下了,内侍取来六骏图。 六张画卷摊开。 六匹骏马展现。 不得不说阎立本兄弟的绘画水平确实虽然了得,这六匹马画的真好。 细看,六骏图除了六匹马,还有一个人。 但这个人并不是李世民。 在那副飒露紫画上,有个武士正在给马拔箭,武怀玉看着这人有点眼熟,铁甲横刀大胡子。 这不老丘丘行恭嘛。 “武德三年,朕率军攻王世充,当时围城日久,到武德四年二月,王世充仅剩下一个洛阳城,河北窦建德亲率十万人马南下救援, 王世充知晓后勇气大增,派两万精锐,出城与我军战于邙山。” 说起往昔的金戈铁马峥嵘岁月,李世民眼里依然泛起神采。 李世民是个很了得的马上皇帝,他不仅江山大半自己打下来的,甚至还喜欢用险,每次打仗,都喜欢带小股骑兵亲临前线或是敌后侦察,也因此出现过不少险情。 那一次,李世民为试探郑军虚实,就骑着飒露紫带着数十精骑护卫,就直突敌人阵中,郑军士兵纷纷后退,无人敢挡其锋,被他们冲杀很多人,众皆披靡。 不过后来由于长堤阻挡,李世民还是跟部下骑兵冲散了,身边只剩下了丘行恭一人。 “当时,一队郑军骑兵冲杀过来,弓箭射中飒露紫前胸,万分危急时刻,丘行恭调转马头返回,箭无虚发,将冲过来的几名郑军骑兵一一射落马下,后面的骑兵畏其勇猛一时不敢上前。 丘行恭跳下马,将飒露紫所中之箭拔出,并把自己的战马让给朕骑,然后他一手执长刀,一手牵飒露紫,徒步向前冲杀,大声呼喊,连续斩杀了十几名郑军,最终护朕杀出重围,返回大营。” “可惜飒露紫虽牵回营,但回营后还是倒地而亡,丘行恭也身中十余箭,几乎被射成刺猬,幸得他披两层甲无大碍,但也流血许多······” 李世民说起这段往事,不住的拍腿。 可以想象当时是何等壮阔场面,李世民只带一队精骑就直冲郑军,杀个天翻地覆,结果自己也被杀的落单了。 眼看要嘎,丘行恭单刀匹马护主救驾,不仅把自己的马让给主公,连主公的伤马都还带出去了。 硬是步战杀出了一条血路来。 武怀玉想象着当时场景,虽说这种场面对李世民来说也不是一次两次,但就算自诩马上天子的李世民,估计当时也十分危急,对于丘行恭的这种忠心耿耿也是十分感激的吧。 那场面,估计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的。 这样单刀救驾的场景,就是丘行恭最好的免死金牌了。 怪不得说丘行恭之前多次被弹劾,可最终皇帝总能恢复他官爵,这是真正刀枪血雨里杀出来的‘老兄弟’,特别是对于刚当皇帝还不算久的李世民来说,丘行恭、尉迟恭、秦琼、程咬金、长孙无忌、杜如晦、房玄龄、高士廉、周绍范、侯君集、张亮这些才是真正的心腹。 再怎么有些问题,但只要不是谋反作乱,那都算不了什么。 毕竟对李世民来说,当前阶段最重要的还是稳固皇权第一。 “朕看到飒露紫就想到丘行恭,他擅长骑射,骁勇绝伦,大唐建立后,一直跟随朕身边,这家伙问题很多,好面子,又有些跋扈,还贪财好色,但人无完人·····” 武怀玉静静听着。 如果可以,他很愿意狠狠踩丘家几脚,让丘家翻不了身,这样就威胁不到自己。 但现在听着,皇帝还是很念兄弟旧情的。 今天居然有为丘家跟他讲和之意。 “之前丘行恭在灵州行事,朕也很清楚,确实太胡来,朕也将他一撸到底,如今在家反省大半年,他也十分后悔。” “谭国公也是数次请罪,丘老将军一把年纪,于国有大功,朕看的也很不忍。” “先前无忌也跟朕提过,说等你回京了,把你和丘家人约上,吃一顿饭,一些许误会就掀开了。” 李世民要亲自当和事佬。 他说丘行恭有个女儿挺美丽,是长孙无忌所纳妾的同母胞妹,要做主赐给怀玉做媵。 丘行恭虽说是丘和的庶子,但毕竟也是皇帝元从心腹,况且他儿女众多,一女嫁给长孙无忌为妾,现在皇帝要把丘行恭一女给怀玉做媵,相当于是纳国舅宰相的小姨子做妾了。 仅从这个关系来说,这亲事也值得结。 更何况这还是皇帝亲自赐婚呢。 武怀玉没马上答应。 这个结果让殿中的人都很意外。 李世民有点意外。 记录起居的两位起居郎褚遂良高季辅很意外,连在一边绘画一边小心听着的阎立本也觉得意外。 阎立本是丘师利的小舅子,跟丘家是很亲的亲戚。 高季辅和高士廉是族兄弟,往上七世,北魏黄门侍郎高展是共同祖先。而高士廉纳过丘和之女为妾,所以说高丘两家也是亲戚。 “不愿意么?”李世民笑了笑,问。 武怀玉进长安一路上,还在想着要如何反击丘氏呢,没想到这转头要成亲戚,甚至丘行恭成自己便宜老丈人? 一想到那家伙当街烤心肝吃的样子,他有些反胃。 可皇帝都这般问了,也明显不是真询问他意见的。 “这事,总得丘将军和丘娘子同意才行,不能勉强嘛,丘将军对我有些意见的。” 李世民大手一摆,“那算什么,朕就问你同不同意。” “圣人赏赐,臣不敢辞。” 话挺明白,是皇帝所赐才接受的,但这回答让皇帝也很满意。臣子间有点矛盾很正常,甚至犯些错误也没关系,只要能够忠心于皇帝,其它的都是次要的。 皇帝这么费心神,也是比较念旧情的,丘家于国有功,丘行恭对他来说更是舍身救驾忠心耿耿,如今他也不希望丘家跟武怀玉斗的两败俱伤。 皇帝是很念旧,也很体恤功臣的,换做刘邦,或许早借机把丘家一脚踢出去了。 武怀玉也感受到了皇帝的这种情义,一个才三十不到的皇帝,依然还能这么有情义,这样的皇帝,坏不到哪去。 第348章 东宫太子 第34八章 东宫太子 出丽正殿。 怀玉脸上的笑容尽失。 说实话,李世民确实很有情有义,对丘行恭这样的老伙计十分念旧情,上半年一撸到底,这还没到过年,就开始亲自张罗着要让他复出。 知道丘武两家现在的紧张关系,甚至还要张罗着两家联姻结亲化干戈为玉帛。在皇帝看来,丘行恭丘行则兄弟是他元从心腹,丘行恭更是救过他几次命,武怀玉也是他如今亲信,这是他的基本盘,不希望他们内斗起来,毕竟皇位也还没真正坐稳。 事是这么回事。 可皇帝并没站怀玉的位置好好考虑一下感受。 他和丘家最初本来也没大矛盾,他当初也有些冲动,不该狠狠弹劾丘行恭,但有些事做了也没什么后悔的。 现在丘家要报复,他也并不畏惧。 皇帝横插一脚。 要武怀玉纳丘行恭女儿做妾,这就让怀玉感觉很恶心了,就有如当初柴绍让他带医院镇救援陇西一样,故意让他冒充主力做诱饵,这么危险的事都不明说。 现在皇帝也要他纳丘家女做妾。 确实恶心。 可今天皇帝一见面说的第一句话,让怀玉不得不小心谨慎,皇帝说有人检举他谋反。 这个事他虽不怕,但从皇帝嘴里说出来,就没那么简单了。 张阿难无声无息的出现。 “想什么呢?” “张监好。” 一身紫袍的张阿难手笼在袖里,面上没什么表情,与他并排而行,“这事有什么好犹豫的,这可是陛下开口。” “张监也知道这事?” “小子,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能让陛下亲自开口的事情,你还想拒绝么?” “不耻与丘敬为伍也。” “你纳他女做妾,怎么就为伍了,这满朝勋戚大臣,谁家不是到处联姻结亲,盘根错节的关系,再说这不过是纳个妾而已。 这个事你占大便宜了,丘家那也是有名的关陇贵族名门,这次陛下亲自出面,那是在维护伱小子,你去年也便误打误着,这一下子升了实封国公,你知道满朝上下多少人在盯着你,有多少人妒忌你吗?” “这次丘家要发难,多少人愿意附和。” “我身正不怕影子斜。” “错,你还太年轻了,你以为事情是这么简单,真要开始攻击了,那就没完没了,最怕的不是明刀明枪,是暗枪冷箭。这世上就没有什么人或什么事,能够真正经的起这样搞的。” “现在陛下出面,让你纳丘家一女做媵,这事算解了,你什么也不付出,丘家却赔一女儿,你说谁亏谁赚?” “你小子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啊,丘家只怕比你更觉得恶心呢。” 武怀玉想想,好像也是这样,人家丘家再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以前一国公五县公十县侯,现在起码也还一国公四县公啊。人家孙子都是开国县子、五品统军了。 他们要对武怀玉开战,结果皇帝直接摁住,还要他们嫁个女儿给怀玉做妾,未开战就被宣判输了,确实也憋屈。 这么说,皇帝还真十分照顾他了。 “丘家未必服气,我也觉得不爽。”怀玉直言。 “不管是不服气,还是不爽,都得忍着,真当无法无天了?这还是不是大唐天下,你们还是不是陛下的臣子?”张阿难提醒他,他们也就都是皇帝心腹元从,皇帝才这么客气,亲自出面来调停,否则要是其它人,公事公办,最后不过是两败俱伤,皇帝还乐得看臣子这样偶尔斗斗呢。 “你最近风头过劲,这次回京就尽量低调一些,” 张阿难对武怀玉很照顾,大都还是看着干孙女樊玄符的面上的。 武怀玉虽比较得皇帝宠信,但他资历不足,尤其武家还是太上皇元从出身。 “知道刘师立吗?” “陛下潜邸元从,玄武门九将之一。” “对,去年有人检举刘师立谋反,陛下质问,刘师立说在隋不过六品,跟随皇帝位居左骁卫将军、拜襄武郡公,前后得赐绢万匹,怎敢造反。陛下听了很是感动,赐绢安慰。 可罗艺造反被诛,刘师立是罗艺好友兼亲家,还是被除籍为民了。 到现在,都大半年过去了,刘师立还在家反省,仍是一介庶民呢,他可是一直在到处寻关系,想要复出仍不得门路。” 武怀玉听了不由的神色郑重起来,去年罗艺造反一案,后来牵连的人很多,比如太上皇的元谋功臣刑部尚书刘政会,还有就是左骁卫将军刘师立,甚至还有长孙皇后的兄弟长孙安业等。 刘师立可是玄武门九将之一,功劳够大,也是早年从王世充那里投李世民的,资历也不低,本来前途大好,但现在一撸到底。 不管皇帝潜邸元从,还是说新朝功臣,其实地位并不就稳固。 如武怀玉这样的年轻勋贵,更得小心。 “少树敌,多结朋友,丘家亲朋遍朝野,能不得罪就不要得罪,有机会和解就和解吧。” 武怀玉叹气。 “丘行恭这是要复出了啊?” “嗯,大概是要恢复其天水郡公爵位,转右武侯将军之职,丘师利加散骑常侍,虚封食邑数加三百户。” 武怀玉惊讶不已,“丘行恭这居然直接要恢复郡公之爵?” “他之前本就是天水郡公之封了,他这种救过几次驾的元从,只要不犯什么过线的大罪,以陛下之念旧情,是不会真的罚他的。” “况且丘和还没死呢。” 丘老爷子历经五朝,三朝重臣,那名望地位可是很高的。 “好了,不要东想西想,你虽年轻,都已经是实封国公了,难道这么简单的一些道理还想不明白吗,不要因一点点小事就轻易的跟人结仇,要是这样,路走不长。” 武怀玉虽是第四十九位实封功臣了,但真要放在当今天下,多少门阀高门,多少新贵勋戚,武怀玉还真排不上多少号。 一些看似没落的旧族,其实底蕴依然深厚,这也是诸如程咬金张亮甚至房玄龄魏征这样的新贵,都想要跟旧士族联姻结亲的根本原因。 临别的时候,张阿难透露了一个小秘密,据说皇后怀的龙种极可能是位皇子。他还有些挺遗憾的,这样武承嗣就没法尚公主殿下了。 怀玉倒是早就估计到了,他推算皇后这胎当是李治。 “太子殿下最近如何?”怀玉主动问起这位学生。 “有好有坏吧,陛下和皇后都挺器重太子的,不过因为越王泰归宗,皇上皇后最近倒是对越王泰更亲近些,这让太子似乎有些不太高兴,在崇文馆那边,也经常惹太子少保李纲的不高兴,孔颖达等老师也多向陛下说太子学习不认真,陛下训斥了太子几回了,” 听到这怀玉不由的皱眉。 他没在东宫,崇文馆的太子教学,便仍还是李纲和孔颖达陆德明这些大儒们负责,可他们那一套,承乾并不喜欢。 这段时间皇帝对重新叫他父亲的李泰很宠爱,有补偿之意,长孙皇后则因为孕在身,也没多少精力照顾承乾,这种变化估计让承乾心里越发感受到失落等。 太子也马上十岁了,这个年纪也确实是挺敏感的。 他能理解承乾此时的情绪,可说实话,他又还没想好要不要跟太子有过深的交往,虽说他还兼着太子洗马、崇贤馆主之职,但他心里总还有层顾忌,便是历史上承乾这太子可是没当成皇帝的。 理智觉得承乾没当上太子,这是有很多综合因素造成的,不是个人轻易能够干预的,但说实话,心里又有点想赌一把的感觉。 张阿难瞧了瞧他,没说什么。 谢过了张阿难的一番提醒,怀玉出宫。 即将出东宫门,身后一个声音响起。 “武先生什么时候回京的?” 扭头,是太子承乾。 快一年不见,这个少年又长高了几分,身子修长,锦衣玉带,十分俊气,稍有点点偏瘦,身后跟着一群少年,多是王公勋戚子弟,崇文馆的同学们。 承乾叉手行礼,“臣武怀玉拜见太子殿下。” 承乾看到他很高兴,笑着上前来,甚至有点略显故做成熟的牵他的手,“孤在长安,都能经常听到先生在外的神勇,每每听闻,都觉得十分自豪呢,先生可是我们崇贤馆的馆主,什么时候回京的。” “今午刚到,一入城陛下便召来了。” “这是召对完要回去吗?” “嗯。” “走,去崇贤馆坐坐,跟孤等讲讲你如何平定罗艺、梁师都等的,” 承乾非拉着怀玉又转身去了崇贤殿,感受着少年们的热情,怀玉也只好过去,跟他们讲起平罗艺、灭梁师都的事来。 武怀玉口才本来就好,站在那里就跟说评书一样,偶尔还带着单口相声的味道,把故事说的十分精彩跌宕起伏的,少年们哪听过这个啊。 一个个坐在那里,听的聚精绘神,甚至是如痴如醉的,听到后面,承乾更是还带大家增加许多道具,上地图,摆上雕像刀剑等,最后甚至与同学们扮做两支人马模拟起来。 不知不觉就玩到天黑,听到钟鼓之声,马上都要宫门落锁了,大家才反应过来。 “殿下,臣要告退出宫了,再迟宫门落锁就出不去了。” 承乾有些恋恋不舍,玩的正酣快呢,“好吧,孤送先生出宫,明日一早先生再来好不?” 其它一群长孙家的高家的独孤家的窦家的李家的等王公子弟少年,也还满面通红着一脸期盼呢。 “还是打仗有意思,天天听那几个老夫子念什么之乎者也的,太无聊了。” “就是,” 太子送怀玉出宫,其它学生们也各自回家,却都对今天的活动念念不忘,都万分羡慕武怀玉,甚至是崇拜。 太子回到自己殿中,忽然想起今天李纲罚他要抄的孝经还没抄呢,不由的头痛起来,‘这老家伙都八十多岁了,怎么还不死呢,死了就不用天天面对他了。’ 第349章 妻妾成群 第349章 妻妾成群 永兴坊。 街鼓咚咚,坊门每过一会,关闭一点。 幸好永兴坊离东宫近,要不今天怀玉都回不了家。 看着时间已晚,怀玉打算明天再去同坊的秦琼府上拜访。 翼国公府门口。 停着不少马车,今日在城外起冲突的临济县开国子丘英起就在门口候着,看到武怀玉回来,立马与另一人迎上前来。 “丘英起拜见翼国公。” 怀玉倒不料他们来的这么快,“丘将军好。” “这是家叔沅陵县公、工部员外郎。” 那人倒跟丘英起看着也年纪相差不大,三十左右,满脸笑容拱手,“工部员外郎丘行掩拜见翼国公。” “丘员外郎好,抱歉,面圣过后,遇太子召见,现在方回,” “无妨。” “你们看这天色不晚了,坊门马上要关了,不如二位先请回,有事明日再谈如何?” 结果丘行掩倒是不急,“我们在永兴坊里倒也有个院子,晚点就在坊里住下,” 面对这样的客人,怀玉也只得请他们进府。 一进门,丘行掩先送上了一张礼单,虽说准备仓促,但礼物但很足,各种丝织品,甚至金银器饰,都是寻常了。 比较特殊的是这单子上有许多象牙和白糖、香料。 细一问,原来丘和当初在交趾做太守,那也不是白当那么多年的,虽说隋末时他连萧铣都打不过,曾被迫依附于萧铣,但也只是上表依附,仍是实际割据安南。 当初萧铣让割据钦州湾的宁长真去攻丘和,就被丘和派高士廉率军击败。 直到武德四年,萧铣被唐军所灭,李靖下岭南,丘和这才派高士廉入京请附。割据了安南多年,那边土特产不少好东西,比如香料、象牙等。 还有一个就是安南种的甘蔗很多,虽说此时大唐还没掌握天竺阿三哥手里的白糖之法,但其生产的蔗糖也是比较有名的了。 丘和哪怕入朝了,但丘家现在安南仍有很强的势力,在那边有大量甘蔗种植园,掌握着许多糖坊。 还有从南海过来的香料和海货,丘家在里面也是占据了不少份额的。 丘家占了个摇钱树。 胡椒、蔗糖这些值钱的玩意,他们直接按石送。 很是阔绰的向新贵武怀玉展示了下什么叫旧阀。 礼单上还有昆仑奴,也直接送了五十个。 丘英起坐在武家厅堂,既有点自豪,又觉得有点尴尬,毕竟白天才起冲突,还放了狠话,结果这下午就得主动巴巴的过来送礼来了。 可这是丘家老爷子亲自发的话,甚至礼物都是这老爷子选的,还点名让他陪着十五叔来,他不来都不行。 皇帝派了个内侍走了趟长安丘府,丘和接旨后,便立马召集在京的子弟议事,然后直接拍板,不论之前跟武怀玉有过什么样的恩怨,从此一笔勾销。 另外马上给武怀玉送礼,上门赔礼道歉。 丘英起当时刚站起来提了一嘴反对,结果被老爷子一顿喝斥。 历经五朝的老爷子,能文能武,三朝重臣,那眼光岂是他这样小辈能比的。 最后也只能跟着小叔来了。 结果等了两个时辰,天黑了才见到人。 好在武怀玉没有奚落嘲讽他,倒是一直笑呵呵的,这让他稍好受些,否则年轻气盛还真没法承受。 一番推辞。 礼物武怀玉都收下了。 这门亲事,他也没拒绝,拒绝不了。 其实张阿难一番开导后,他也明白,估计丘家上下更憋屈呢,那边要准备告武怀玉,想要把他掀下马,结果皇帝一下子摁住他们,还要他们家嫁个嫡女给人做妾。 丘和是个能屈能伸的,在安南那么大基业,当初也是能够先附萧铣,再投李唐,没跟梁师都萧铣他们一样,贪婪死守。 识时务顾大局,有眼光。 皇帝说让丘家把丘行恭的嫡次女嫁给武怀玉做媵,丘和不仅立马答应,而且还让嫡长子丘行则也陪嫁个女儿。 买一送一。 丘家人多,丘和自己儿子就生了十五个,女儿二十多个,这十五个儿子,又生了几十个孙子、孙女,人丁兴旺。 丘家本就喜欢联姻。 老头喜欢借势。 顺势而为,他有魄力跟武怀玉这年轻新贵开战,也同样有魄力顺势而下,跟武怀玉结亲和好。 “我改天定选吉日登门拜方谭国公。” 事情谈好,武怀玉也没多留两人,其实也没什么可多说的,尤其是跟丘英起,两人现在目光对视都还觉得有点尴尬呢。 白天他让人当道痛杖丘家奴,丘英起更是直接把两家奴脑袋砍了,可现在却要成亲戚,甚至丘英起的妹子都要给怀玉做妾,转头成大舅子了。 “丘家必扫榻恭临。” 怀玉没留他们住,虽说武家有客院客房,直接送到门口,丘家叔侄留下众多礼物走了。 他们走了后,老爹才出来。 “他们说什么来送礼,还说两家结亲之事,我不清楚内情,就没见他们。”武士恪疑惑,“这中午才冲突,马上就要来结亲,啥意思?” 怀玉笑笑,“这是圣人旨意,也非他们本意,不过老丘家确实厉害,拿的起放的下,幸好这次圣人调解,要不还真惹上个难缠对手了。” 老爹听说了情况,皇帝让丘行恭嫁女,结果丘和还要让长子也陪嫁一个,这又送了这么多的礼物,胡椒一石,蔗糖两石,昆仑奴五十,然后什么象牙黄金珊瑚等许多。 “这丘家还真豪阔啊。” 武士恪觉得这是好事,反正纳妾嘛,武家又不亏。 怀玉也没跟老爹多解释什么。 去了自己的院,樊玄符在等他,又是一番解释,她倒也开通,“圣人还是偏向你的,这是强行按住了丘家,不让他们搞事,什么都瞒不过至尊,” “既然丘家送礼送人,收了就是,左不过增添一媵一妾,丘家还是小气了啊,这等人家,怎么得也应当一媵四妾过来。”她取笑着。 “元宝呢?” “喝饱了睡着了,这家伙都出百天了,还是吃了睡睡了吃的。” “能吃能睡才好,不闹腾,长的壮实。” “那倒真是。”樊玄符满脸慈母笑容,“润娘那孩子就闹腾,月子里没停过,” 两人坐在炉子前聊天,煮了壶茶,倒是好难得的感觉。 她现在满口都是儿子,已经没了江湖这些,看的出她变化挺大的。握着她手,跟多聊孩子,她感觉挺幸福满足,十月怀胎辛苦,初为人母,好在一切顺利,孩子健康,家里也有许多人帮忙带。 “再生一个吧,这次想生个女儿。” 夜深。 樊玄符望向怀玉的眼神,含情脉脉,淌出水来。 “看她们生的女儿好可爱,尤其是伊琳娜那个,那大眼睛跟宝石一样好看,一闪一闪的,那头发啊,那小鼻子啊,太好看了,我也要生一个。” “她那是汉胡混血,自然好看。” “我难道不好看吗?” “好看,娘子也非常好看,京城第一美人。” “哼,”樊玄符掐了他一把,“我也得生个可爱的女儿,” “生,今晚就生。” “那妾服侍阿郎去洗浴。” 银壶里的水煮开,咕咚咕咚冒泡,两人却放下了手中茶杯,牵着去了后院汤房沐浴。 ······ 天明。 武怀玉睁开眼,发现樊玄符早不见人了。 外间听到里面动静,侍女进来服侍。 端茶倒水,还把毛巾都用热水烫过了。 一番洗漱更衣。 来到厅堂,各房就都过来请安。 一妻四媵六妾,三儿二女。 还没算上丘家那两姐妹。 武怀玉现在倒也是家业兴旺妻妾成群,儿女众多了。 段婉、曹十三娘还有樊五娘、樊十一娘这四个从夏州回来的媵妾,现在也有孕在身,不久后,又能添上四口。 “一起吃早点。” 怀玉招呼各房妻媵妾等一起用早餐,他不在家的时候,平时各房倒基本上是自己吃。 今日也是难得的热闹。 黄面馍馍、枣糕、蒸饼、羊肉汤、饺子,早餐很丰富。 武怀玉今天胃口格外的好,可能是赶了多天路,昨晚又还加了个班。 一口气吃了好几个饼,又喝了两碗羊汤。 吃饱后怀玉才发现,家里这群女人一边吃着早餐,一边目光都盯在他身上,这让他有种羊入狼群的感觉。 这一妻四媵六妾,还不算各自带来的侍婢等,十一个女人,有五个生了,四个怀了, 现在就剩下高胭脂和唐六娘两个女人还没孩子,看向怀玉的目光也格外的‘饥渴’, 至于韩娘子等几个女子,她们站在一边服侍,现在连个妾都名份都没有,还只属于侍婢,而剑一等樊玄符她们贴身婢女,想着不方便时代替自己通房的,虽然月钱比一般婢女们要高,但怀玉哪还有精力顾的及她们。 “我去阿耶阿娘那边请安。”怀玉深感危机。 “我们也同去请安。”樊玄符道。 带着他们到北院请安问好,武士恪和柳氏看到怀玉现在妻妾成群儿女众多,都是笑的合不拢嘴,听说夏州回来四个也都有孕,马上让人取首饰来给她们打赏。 对于丘家又有两个将进门,柳氏也跟武士恪一样态度,添丁进口那是好事。 老武红光满面,他去年也没闲着,之前杨师道送他的那两家伎怀孕后接回来,如今也都生了,都是儿子,老武又为武氏家族做贡献了,武怀玉也多了四弟五弟。 倒是他从平康坊青楼赎回来的那女子,被柳氏训的已经很朴实无华了,她给老武生了个女儿,在武家越发没了本钱。 倒是王氏,居然六七年没生后,现在又怀上了。 大哥怀义还没回京,他留在京的妻妾,大嫂生了个女儿珍珠,几个妾侍给他生了一生二女。 “回京后,各处都去走走。”老武交待。 “嗯,一会先去义父家,然后丈人家,一家家拜访。” 要拜访的人家太多了,秦琼樊兴李靖程咬金武士彟武士棱,估计接下来好多天都得一直送礼做客了。 第350章 义结金兰 第350章 义结金兰 灰蒙蒙的冬天。 永兴坊里的柿子树倒成了一抹难得的亮色,柿子红了,犹如一盏盏灯笼高高挂起。 怀玉抬头看着那满树的柿子。 “今年的柿酒已经开始酿造了吧?” 大掌柜赵义一早就来请安,与武家各号的一众掌柜的陪在旁边,“嗯,今年我们提前做了准备,夏天就开始派伙计到各处预订柿子了,另外还按阿郎吩咐,还把今年种的红薯,收获后也已经储备了许多,准备用来酿造地瓜烧······” 长安的粮价今年下跌了许多,如今长安斗米三十文,斗粟十八,这个价格虽不敢说敢开皇年间比,但确实是近二十年来长安最低的粮价。 酿酒的禁令也有所松动,不过除了家酿,那些大的酒坊现在粮食还是有限额的。 武家用柿子、红薯、葡萄、梨子等水果来酿酒,不受影响,生意越发红火,如今口碑已经起来,虽说武家烧酒现在真正高档的酒较少,贵族士人们还是更钟爱米酒。 不过这种烧酒在中下端市场,还是挺受欢迎的,尤其是军中越来越受欢迎,长安驻军很多,不当值的时候,他们有假出来的时候,也愿意打上一壶烧酒,弄点卤菜什么的享受一下。 在城门、码头、市集上,白酒就更受欢迎了。 用水果酿的果酒,则也有了一些小众市场,主要是在女子中比较受欢迎。 不过现在武家酒坊还开发出了酒精,利用酒头再提纯,制出更高度的酒精,用来做药用酒精,或是用做武家的香水。 家大业大,开销也大。 好在武家虽说是新贵,但现在赚钱的产业也不少,千金堂的医药、冰玉堂的酒、美玉堂的香皂、香水、肥皂、胭脂等,还有宝玉号的盐,另外武家的茶叶也挺赚钱,加上那些庄园。 不过昨天算了下账,赚的是不少,但账面上武怀玉现在还欠着饥荒。 摊子铺的比较大,许多利润都又投入进去了。 置的田地多,买了大量奴隶、牛马等,这些开支都不小。 娶妻纳媵时借的钱都还没还。 当然,细算的话,武家现在资产不少,那点债务算不得什么。 提上许多武家特产,怀玉先去同坊的秦琼家拜访。 两家相隔倒也不算远,同在一个坊内,秦琼宅子比怀玉的可大多了。 装上几车的礼物,怀玉骑着马缓缓前行,顺便打量下永兴坊的变化,昨天回来时天昏暗,也没仔细观看。 现在一路观看,发现永兴坊变化也挺大的。 最近雨水多,要是往年,坊内街道泥泞难行,可现在坊内的街巷,大小十字街,都铺上了从浐河运来的沙子,泥水路变成了沙堤,再不用担心在泥浆里淌行打湿靴子衣服了。 街面挺干净,没有随地乱扔的垃圾,更没有人随地大小便。 “这沙子是咱家牵头,跟齐国公府等坊内贵族大户,出钱雇佣坊民,从浐河挖沙运来铺的,” 这个项目,花了不少钱,贵族大户们出钱,坊民们出力,但坊民不是白出力,他们有工钱,这样一来,坊里路修好了,而坊中不少百姓也得了一个工作,赚了一笔钱。 挖沙、运沙、铺沙,前后忙碌了小半月。 另外现在坊中这么干净,也是因为今年又陆续出了不少钱,新建了不少公共厕所、公共澡堂,还配了不少垃圾点,并雇佣了一些坊中残疾、老人负责打扫、清理垃圾等。 都是投了真金白银进去,才有这改变,包括补种了许多柳树榆树槐树等,定期清理下水道、沟渠、增打渗井等。 “都是城中贵族富户们掏钱?” “嗯,” 怀玉听了觉得这并不是个什么好的方式,毕竟光靠贵族商贾们捐钱,时间久了未必会乐意,别以为贵族们有钱,就真大方。 贵族虽有钱,但他们更讲究回报。 现在主要是有个名,但如何让他们持续掏钱是个问题,要是按后世的城市经营理念来说,投入得有回报,甚至得有收益,才能持续。 最好的办法,当然就是卖地、出租,或是广告收益等等了。 永兴坊紧邻皇城、东宫,属于黄金地段,真正的上东区,这坊现在有不少贵族官员居然,当然也有许多普通百姓工匠等,其实空地也还是有不少的。 既有私人的,也有在官府名下的。 怀玉觉得,如果运作一下,比如拿出一些空地,或直接建成房屋,用来出租给在京的学生或士人,又或来京上计等的官吏,又或是商人,那租金就是笔不错的收入。 这个收入,就可以拿出部分来做为坊中基建以及公共设施的维护。 当然,也可以直接卖地,或是公私合营,官府出地,商人出钱,建好公寓出租,共享收益。 又或者建一些坊中的商铺,比如便民的一些小店铺,卖点菜啊,生活用品啊,既能便民,也不影响到居民,总不能什么都要跑东西市去。 其实整个规划建设一下,永兴坊环境更好,甚至房租殾有涨上去。 等到了秦琼的府上,爷俩一年多没见,聊的很高兴。 秦琼甚至还检查了怀玉的锏法。 “没怎么练啊,不够熟练。”秦琼一眼看破。 “确实练的不多。” 武怀玉虽以军功实封国公,但跟秦琼这等百战大将相比,他真正打的仗不多,更别说提兵上阵,去年平罗艺、灭梁师都,其实他都没上阵动过手。 朝中许多武将对武怀玉实封国公不服气,也缘于此,觉得他立的功太轻巧了,听着确实功劳大,平定一个郡王,诛灭最后一个割据反王,但没真刀真枪干,他们就不太服。 尤其是诸如丘行恭尉迟恭这类将领,人家征战多年,身上疤痕无数,却不如武怀玉一个小年轻。 秦琼的身体现在挺好。 这一年多在乡下,不过问朝中军政之事,安心的休养。 骑射之余,也还练练八部金刚功,白鹿塬附近条河,秦琼每天去游两淌,春夏秋冬无阻。 这身体现在虽比他当初巅峰时看着没那么粗壮,肚子没那么大了,身上膘少了,但人气色更好,去年病的厉害,以前的衣服都穿不了,而现在,秦琼又十分雄壮了。 甚至头发,都是乌黑油亮,声音都中气十足。 秦琼身体好起来,妻妾们都陆续怀孕。 这一切,也有武怀玉开的那些调理方子的功劳。 “义父这次回京,是要出山复出了吧?” “我其实倒已经习惯现在这闲云野鹤的生活了,”秦琼笑道,皇帝一再召他出山做事,秦琼倒是犹豫。 像他这官爵,还有功劳,现在隐退,其实是很不错的,功成名就了,再出山,虽说也还不老,但他毕竟只是武将,要说去做都督什么的,他觉得自己未必就有这能力。 “我感觉我有些不适应如今的形势了,我是马上战将,打仗我当仁不让,但要是辅天子治天下,我倒不知道如何下手。” 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其实秦琼也是个聪明人,李孝恭李道宗段德操刘弘基长孙顺德刘政会等等这些人现在的处境,他也看的明白。 “不聊那些了,”秦琼笑笑,拿起双锏,在演武场上舞动起来,双锏如龙,在他手上舞的出神入化,这才是真正的双锏。 “有空的时候,还是要多练练,尤其是马槊和弓箭。”秦琼收锏,笑着对他道。“你知道陛下当初统兵征战,为三军统帅,但却依然大刀犀利,弓射无双,多少次遇险,陛下也都是凭大刀、劲弓,无人可挡的。” 回到厅中喝茶。 秦琼说起了李三娘。 “三娘这孩子人挺不错的,现在就在我府上,县主也很喜欢她,有意要收她为义女,” 怀玉老实的坐那听着。 对秦琼说的这事,似早有预料。 “我还想听听你的想法,真实的心意。” 怀玉也没犹豫,直言,“三娘是个很好的姑娘,她还是我老师和师母的掌上明珠,陇西李氏丹杨房的长房嫡长孙女,她的身份,注定我跟她有缘无份的,我也不可能跟她有什么。” 秦琼叹息一声,“药师那天来我这里坐了会,聊了许多,他们是真的很疼受三娘,现在三娘这样,他们很心痛,药师甚至都说了,假如,假如你们非要在一起,他也就算了。” 怀玉却摇头。 “我们怎么可能在一起呢,不明不白算什么,对永康公府,对武家,这都很不好的,这样更对不住三娘,” “伱真想好了,能够一刀两段?” “从一开始我就想的很明白,所以我也从没有过半分不该有的表示,是三娘一时想不明白。” 秦琼点头,“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你能这样清楚这是好事,既然如此,那我来给你们处置吧,我收三娘为义女,你们结为兄妹,如何?” “好。”怀玉没有半分犹豫。 他能接受丘家女,甚至什么曹十三娘、唐六娘、段婉等,也能跟芙蕾斯塔啊、韩娘子等在一起,但性质不同。 说到底还是李三娘的身份,让武怀玉不敢轻越雷池。 秦琼拍掌。 这时厅后突然转出一人,李三娘居然一直就在厅后藏着,秦琼故意安排她在这,然后让她亲耳听到怀玉的心声。 “三娘,二郎的话你也听到了吧?” 李三娘跪坐面前,满眼泪水。 虽说一直不甘心,可这会也终究还是明白了,武怀玉不接纳她,一点机会都没有。 心碎了,梦醒了。 “你们结为兄妹,如何?”秦琼问。 李三娘伏首。 “三娘谢义父厚爱,” “若二郎不弃,三娘愿与二郎义结金兰,从此兄妹相称。”身着道衣的李三娘几乎泣血。 怀玉看的心疼,但还是硬下心肠,当断不断,反受其害。 “好,我这就让人安排,今日你们便正式结为兄妹。” 第351章 瓦岗群雄 第351章 瓦岗群雄 秦琼立即派仆人持贴广邀宾朋前来见证。 平康坊永康公府的李靖张出尘夫妇来了,李德誉李德奖兄弟来了,李三娘的父亲李脩行伯父李脩志也带着妻妾儿女们来了。 秦琼的一干好兄弟,程咬金牛进达、吴黑闼李君羡、田留安席辩、杨虔安、李君义贾润甫等一干曾经瓦岗兄弟,也都来了。 同是瓦岗出身的李绩、郭孝恪、黄君汉,还有杜才干、李孟尝等也来了,还有同出于陇西李氏的武阳房李大亮,早年曾被瓦岗李密俘虏过,后来李大亮留在瓦岗跟秦琼等关系也不错。 瓦岗当年有四大派系,翟让单雄信李绩黄君汉他们是开创派,后来李密上山后反客为主,而秦琼罗士信裴仁基贾润甫等原隋将,是其重要势力。 到如今,昔年瓦岗派四大派系,也就还剩下两派。 一派便是以秦琼程咬金牛进达他们为首的,多是曾经的隋将。另一派便是李绩郭孝恪黄君汉他们为主,两派其实关系一般。 像李大亮魏征崔义玄等虽说当年也上过瓦岗,但早就跟瓦岗这些人没什么往来。 当初李渊进长安,李大亮最早带兵投李渊,初只授了个县令,不过李大亮守境安民很有政绩,从县令到总管府司马,再升安州刺史,然后又升越州都督,玄武门之变后,李大亮也被授为交州都督。 虽说他现在爵位仅武阳县男,但深得李渊李世民父子信任。 他跟李靖都属于陇西李氏,只不过不是一房,恰好也住在永兴坊内,听说秦琼义儿怀玉、李三娘要义结金兰,也是主动上门。 武怀玉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多瓦岗将领。 有些名字如雷灌耳,比如说曹国公李绩,演义里牛鼻子徐老道啊。当然也有不少人名字都没听过,比如杜才干,这位平舆郡公有上柱国勋,还是贝州刺史,虽说是瓦岗出来的,但人家是京兆杜氏出身。 妻子甚至还是范阳卢氏,跟杜如晦、房玄龄、范承庆都有亲。 这群瓦岗将领确实不一般,随便一个不是都督就是刺史,多数都有公侯爵位,如李大亮这样只有个武阳县男爵位的都督,那都属于非常特例了。 老程一见怀玉,上来就拿胳膊夹他,这家伙居然又长壮了,现在真跟头棕熊似的,在泸州当都督,这家伙日子看来挺滋润得意,身子胖一圈,胡子都更有型了。 “小子,回京也不来我府上坐坐。” “还没来的及。”怀玉笑道。 “你去年从我这买的五百房奴隶,钱什么时候结清啊?”老程嘿嘿笑道。 “好说好说,年前一定结清。” 老程一双大手在怀玉身上到处乱捏乱拍,这老家伙。 “我来给你介绍下吧。” 看他有不少客人不认识,程咬金也是拉着他挨个介绍。 黄君汉是夔州都督,武德八年突厥入侵时,本是泽州都督,因为打了个大败仗贬为夔州都督,好在他也是支持了李世民的。黄君汉江夏黄氏出身,也是名门子弟,他爹还当过刺史,隋大业年间被招募征辽,以先登之功获封,后来补为越骑校尉,但到东都法曹翟让坐事当斩时,黄君汉已经沦为狱卒了。 黄君汉放了翟让,后来自己也拉队伍上山,成为瓦岗元老,李密败后,黄君汉跟崔义玄一起归附大唐,此后一直都是手握实权的封疆大将。 如今四十多岁的他,爵封虢国公,黄君汉是员猛将,可惜武德八年那一败后,有点旁落了。 “虢国公似乎身体有些不顺,我帮你诊下脉可好?” 怀玉一眼看出黄君汉身体很不好,一番诊断,发现他旧伤不少,而且明显有心情郁结影响,估计是武德八年那一败,一直耿耿于怀。 这可是当年征讨高句丽时,能够立下先登之功的猛将啊,从怀州总管到泽潞都督,再到夔州都督,黄君汉也曾是有名的山头,他的势力一直在怀州河内、泽潞一带,调去夔州,其实也是对他这个山头的瓦解,一时想不开倒也是常理。 怀玉给他开了几副药,让他不要再抑郁,黄君汉没想到他一下子就都说中了,很是佩服。 “翼国公,给我也瞧瞧,最近也总感觉不太舒服。” 曹国公李绩过来。 这位名字如雷灌耳。 不过他虽曾是瓦岗三当家,在李密败亡后,更曾是瓦岗势力的领头羊,但从武德到贞观,虽说大唐给他官高爵高,但说实话李绩被举的很高,没啥过硬战绩,在武德年间,倒是败仗打了许多,甚至被窦建德俘虏投降过。 如今身为并州都督的李绩,地位确实还很高,但是特殊历史原因造成,他是重要的山头代表,可也正因此,李绩这些年行事也比较小心谨慎。 瓦岗军首领这个身份,这些年一直限制着他,也让他不敢随意。 做为获得赐国姓列入宗室属籍的李绩,跟李靖一样,在李世民宫变这事上,没有站好队,不够鲜明坚决,如今虽说还是并州都督,但怀玉知道,历史上李绩可是被李世民按在并州十几年,直到李世民快死了,才让李治示恩李绩,让他启用李绩。 换句话说,李绩能够从武德再到贞观,几十年谨慎小心,能捱到高宗朝成为军方大佬,这份小心确实厉害。 不愧是身为地方首富之子,却十几岁就主动拉队伍上山落草,杀人打劫举旗造反的狠人。 少年时的李绩过于锋芒必露,倒是入唐后谨慎小心的过份。 武怀玉给他把脉,一边询问些生活饮食之类的,这家伙既不像秦琼程咬金黄君汉这些武将们的彪悍魁梧,却又不像是李靖李大亮这类将领的儒雅。 李绩给他感觉,这好像是个地主老财,也没有半分世外高人的模样,很难想象这人居然是李绩。 跟怀玉聊天时,李绩这等身份的人,却对武怀玉很客气,客气的过份。 这种人,不好交往。 开了几副药给他,李绩道谢,可怀玉还是能感受到这家伙有意保持的距离。甚至他今天来到秦琼府上,见到这些瓦岗当年的将领们,也都始终保持着距离,并没有过分热情。 这家伙谨慎的过头。 给黄君汉李绩把脉开方开了个头,结果后面一群瓦岗将领们都要找怀玉开方子。 本来说好结拜仪式,请他们来见证,倒搞的像是一个老专家门诊了。 谁也不好得罪,只得每人都给他们看。 一群将领们身体还是不错的,问题不大,都是些什么旧伤等,调理调理就好,有些家伙是跟以前秦琼一样乱补出的问题。 “没想到,今天都来了。” 张亮一边让怀玉给他把脉,一边有些惊叹,张亮也出身于瓦岗,但在瓦岗时就没什么人脉,当年他主动投瓦岗,结果没人瞧的上,后来张亮靠举报揭发才得李密重视,负责的也是监视这块,所以更没什么人喜欢了。 尤其是做为李密心腹,李绩等瓦岗元老派跟他关系最差,而秦琼这些隋将投降派更是张亮重点盯防对象,所以也关系差。 今天他来,都没什么人跟他说话。 张亮不请自来,来了后一直盯着这些将领,这么多瓦岗将领几乎凑齐了,这可得好好盯着,万一他们结党呢。 怀玉没接他茬,虽然都是六扇门的,但怀玉只负责朔方那块,其余的不是他职责范围。 “你帮我多盯着点杜才干。”他悄声道。 “杜才干怎么了?” “杜才干跟李孝常、长孙安业等人走的非常近,”张亮如此透露,“六扇门正在暗中调查他们,” 杜才干是瓦岗大将,当年瓦岗兵败后,杜才干做过一件比较有名的事,就是骗杀邴元真,夺濮州之地归唐。 邴元真本是翟让心腹大将,瓦岗元老之一,后来李密杀翟让时,邴元真单雄信李绩等人也差点被杀,一直怨恨在心,李密与王世充邙山大战时,邴元真在洛仓开城投降,使李密失去重要据点和粮仓,士气大溃,最终大败。 杜才干是李密心腹,于是设计诱杀邴元真,率土归唐。 这些年杜才干仕途还不错,毕竟他出身京兆杜氏,娶的还是隋朝吏部尚书卢恺孙女,不过杜才干的官爵,相比较起秦琼程咬金甚至李绩黄君汉李大亮等,都远远不及。 特别是去年玄武门之变他没参与,更是被李孟尝李君羡等原不及他的人甩开,心里更是不服,他跟李孝常长孙安业等走的很近。 早被六扇门给盯上了。 张亮没急着收网,一直盯着杜才干,想要顺藤摸瓜弄出更多人来。 武怀玉皱眉,看着今天这满厅的瓦岗系的将领们,“今天他们只是受我义父之邀过来,你不要乱来。” 张亮嘿嘿一笑,“齐国公的面子我肯定要给,放心我不会在这里做什么,但是我也提醒一下你,切莫跟杜才干有什么牵连,还有,帮我盯着点他,要是发现什么蛛丝马迹,立马上报门内。” 怀玉看着这个家伙,怪不得当初在瓦岗那么不受待见,到了现在都没几个人愿意搭理他,这种人确实没人喜欢。 想到自己也有个一样的秘密身份,怀玉也是有些无奈。 一旦自己这身份曝光,估计别人也是会敬而远之吧。 第352章 山海为盟 第352章 山海为盟 “黄天在上!” “今日我武青阳,” “我李清虚,” “自愿结为八拜之交,从此生死不渝、情同手足、福祸相依、患难相扶, 天地为证,山海为盟!” 齐国公府,桃园。 虽无桃花满园,但却也有诸多亲朋见证。 秦琼还特地为两人请来了一尊关公像,选了良辰吉时,摆下猪羊鱼三牲祭品,并一只活鸡。 两人结义誓言宣完,由秦琼亲自写下,便成金兰谱。 金兰谱一人一份,上面不仅有誓言,还有两人名字、年龄大小、生辰八字,甚至父祖三代名字都记录其上。 同为见证人的程咬金、李绩给两人拿来香。 焚香。 杀鸡,鸡血滴入葡萄红酒里,然后两人刺破手指,把血滴入酒中,搅拌均匀,先洒三滴于地上。 然后怀玉先喝,李清再饮。 饮完血酒,再把剩下的酒供于关公像前。 歃血为盟! 义结金兰! “二妹!” “大哥!” 秦琼欣慰的看着这一幕,笑着上前,让二人交换金兰谱,“二人同心,其利断金,同心之言,其臭如兰!” “义父!” 两人一起再拜秦琼。 秦琼拉起两人,把两人手搭在一起,“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互相关照。” 程咬金大笑着,“上酒,一起祝贺。” 李靖站在一边,看着李三娘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不由的老怀欣慰,虽说如今这结果,并不算是最好的,可起码也算是终于有了个结果。 一众瓦岗将领今日难得齐聚,这甚至能称的上是瓦岗李密兵败之后,瓦岗将领们最齐的一次相聚了。 怀玉知道,这是秦琼特意为怀玉组的局,把这些老朋友介绍给武怀玉,是想让如今年轻又得意,被架的有些高的他,能够多几个朋友,多些帮助。 为了这义子,他也确实是连老脸都拉下来,本来如李绩张亮他们,秦琼是没有再往来的,当年虽说瓦岗聚义,可也各有派系,更别说如今都是大唐将领,更忌讳这般私下相聚。 但今天他还是请了这些人来。 诸将平时各镇一方,或在京城,也难得相聚,眼下刚好是冬日朝集在京。 张亮犹如一只猎犬,一直在观察监视,想要从这聚会里找出些问题来,武怀玉没理他,他跟着秦琼程咬金李靖,跟这些瓦岗将领打招呼聊天,帮他们诊断下身体开些方子,或是聊些杂事。 其实用不着聊什么深入的问题,这样的场合,牵针引线,介绍相识就足够了,至于其它,那是以后的事情。 “叔宝这次回朝,要出任何职,会不会是兵部尚书?”李绩笑问。 秦琼道:“我这身体残破,还想再好好休养几年,等什么时候要打突厥、征辽东,那时我再披甲从征,” 在座的这些大将里面,也只有李靖如今转为文职,任刑部尚书,其余的基本都还是武职,或是都督地方,或刺史一州。 如秦琼这等武将,复出的话也没什么选择,或是任个大将军,但其实也是闲职,毕竟非战之时,京中的宿卫府兵,主要是由诸中郎将们统领,地方府兵则是由诸统军、别将们统领的,大将军高高在上,并没多少实权。 要么出镇地方,或都督诸州军事,或刺史一州,这倒是掌握军政的实权。 不过真要说起来,都督或刺史,或大将军,其实都不如尚书了,天下太平,武将不如文官权重,这也是必然的。 李靖是大都督升的刑部尚书,但现在朝廷有意取消大都督,或是以皇子遥领大都督,武将想当大都督已经很难了。 驻守玄武门的左武候中郎将五娘子李君羡说李大亮要入朝了。 李大亮倒也没藏着掖着,说皇帝召见过他,确实说起此事,准备年后让他出任太府卿。 “那交州都督由谁接任,总不可能让叔宝去吧?”张亮笑着道。 可惜他这笑话,并不好笑,没有人接茬,让他挺不自在。 交州都督这个位置很重要,李大亮其实在交州才任职一年多点,这个时候入朝当然不是他做的不好,肯定是表现很好提拔入朝重用,太府卿这职虽不算高,但毕竟是中央京官。 “听说陛下有意让卢祖尚去交州。”李大亮透露。 卢祖尚是隋末割据一方的枭雄,他爹是隋朝虎贲中郎将,隋末大乱,卢祖尚年少有侠气,家又地方豪强多资,于是招募人马,剿匪御敌,很有名望,宇文化及弑君后,卢祖尚便占据本州自称光州刺史, 后来派使者向洛阳的皇泰主归顺,得封沈国公、光州总管,王世充篡位后,卢祖尚改归附李渊,授刺史,封郡公,之后跟着李孝恭李靖他们讨伐辅公祏等也有功,历任蒋州、寿州都督,现为瀛州刺史。 说到底,卢祖尚在唐初诸将中,属于有山头的人,跟李绩、王君廓、罗艺、李子和等这些人属于一档的。 朝廷对于这些曾经割据一方拥有山头的军阀,这些年渐渐的都是开始调整,主要就是把他们调离原来的地盘,甚至是把他们原来的部众拆分,不断的调整,最后让这山头散了,不能再对朝廷形成威胁。 卢祖尚从光州到蒋州再到寿州,再到瀛州,离他的基本盘也是越来越远,现在甚至要调去交趾,妥妥的明升实降,当然,要是能够配合,那其实也不全是坏事,级别官爵肯定都升了。 这就是卢祖尚跟武怀玉这样将领的很大区别,他们很难真正成为皇帝心腹,很能得到朝廷的足够信任。 就如李绩,这么些年了,哪怕成了皇族,也一样得不到李世民真正信任。 就同罗艺一样,一有机会,朝廷就要干翻掉。 武怀玉这样的年轻人倒不同了,他跟侯君集他们属于一类的,天子亲信,越没根基皇帝越重用,因为这些人完全依附于皇帝,权力都来自于皇帝,不会对皇帝有威胁。 说白了,就是没有真正自己的根基。 想明白这些,秦琼真要复出了,估计还真不可能当兵部尚书,毕竟他以前在秦王府将领中地位较高,远高于尉迟恭侯君集丘行恭这些将领的。 最大可能还是外放都督。 这么想,还真不如领个大将军衔仍在白鹿塬休养呢。 中午,一大群人吃了一顿热闹的饭席。 刚开席,宫里来人了。 皇帝居然派了内侍监张阿难亲至,由这位紫袍玉带的县公太监来传口谕赐御酒,皇帝说听说今天齐国公府这么热闹,本来也想来凑凑热闹的,可惜年终事繁,一时来不了了,便赐下御酒十坛,让大家好好喝,尽兴。 本来今天确实挺难得的,大家气氛还不错,结果张阿难御酒十坛赐下,欢乐轻松的气氛立马不在了。 接下来的酒宴便显得很拘束,结束的也有些仓促,很快李绩等人纷纷告辞。 虽然皇帝赐了御酒,可其实这样级别的一群大将,尤其以前都是瓦岗出来的,这么聚集,还是有些犯忌讳的,大家给秦琼面子来了,可皇帝这酒一赐,也提醒了下大家。 秦琼无奈,一一送到门口。 也不能说皇帝小肚鸡肠,但皇帝这位置也确实不好坐,时刻得警醒提防,也是大意不得的。 时间还早。 程咬金要拉怀玉去他家,怀玉也就跟着过去,李三娘则仍还留在秦琼府上,秦琼府里县主修了个经堂,李三娘在这里修行,平时也教教秦琼儿女们骑马射箭这些。 从东城坐马车前往西城,十余里路。 长安的长街,还不如永兴坊里的路,除了天街铺了条沙堤,其余十条大街,都没铺沙,便显得很泥泞难行。 冬日里到处都显得很萧瑟,黄黑氏的夯土坊墙,没有绿叶的树木,行人的衣服也大多是灰色的。 “你们武家那个烧酒,多给我些。” “运去蜀中吗?”怀玉问。 “嗯,你们那烧酒在蜀地卖的很好,尤其是西川、南宁等地,那些獠蛮非常喜欢这些烈酒,供不应求,”老程没瞒着怀玉,他现在拉着崔郑两家在蜀地那边真是大发其财。 老程用许多俘虏来的獠蛮,重新开拓疏通入南宁(云南)的道路,甚至通往更南面的蛮地,通过马骡贩卖货物,利润大的惊人。 蛮子们拿来交易的货物中,最得程咬金他们喜欢的主要就是奴隶,然后是药材、马骡等。 以前交通不便,部落阻塞,许多中原货物要层层转手,不但流通慢,关键是中间环节多成本高,现在程咬金以大唐强大的武力推进深入,甚至还扶持起了许多羁縻刺史、将军等做为代理人,简直跟捡钱一样。 盐茶酒丝布瓷器,中原的商品,随便什么在那边都非常好卖,铁锅铁斧铁刀,甚至针线鞋子。 武家的柿子烧、地瓜烧、高粱烧这些烧酒,在那边尤其受部落人的喜欢,至于说许多丹药就更别说了,那是只有部落头人们才享受的起的仙物。 程咬金这泸州都督当的,那是真的乐不思蜀,不,是不思长安了。 “烧酒换獠奴?”怀玉提议。 “可以,”程咬金很痛快。 “程叔,我听说蜀地多铜矿,既然你在蜀地能弄到许多蛮奴,咱们不如在那边开采铜矿、铁矿,到时这利润可是非常大啊。” 程咬金一听来了精神,“跟我详细讲讲,真要合适,咱叔俩一起大干一场。” “崔郑两家原本还跟我说蜀地多金丝楠木等名贵好木,说准备明年在那边多伐些名贵木头,然后运出山,顺长江而下,贩到洛阳长安等地,现在想想,这伐木头肯定不如开铜矿赚钱。” 第353章 程家的菩萨蛮 第353章 程家的菩萨蛮 程咬金拍了拍巴掌,一脸猥琐的对怀玉笑道,“给你瞧个好东西。” “什么好东西?” 随着他的掌声,程府管家带进来一群婢,她们都梳着高高的发髻,还戴着金饰点缀的冠帽,身上披的更非凡品,而是缨络,晶莹剔透的精美宝石缀满全身。 更特别的是,这群女子个个精致漂亮,清一色的美人儿,一颦一笑之间,犹如刻在壁画上的菩萨。 “这是来自女蛮国的菩萨蛮,怎么样,稀罕吧?” 大唐长安贵族们喜欢附庸风雅,连奴隶都得使出花,讲究牌子,比如说新罗婢、昆仑奴、波斯姬。 而现在程咬金居然弄出了个新品牌,菩萨蛮,长的跟女菩萨一样的南蛮女奴。 他觉得这有点亵渎菩萨。 但这些女婢确实与众不同。 “女蛮国在哪?” “南宁之南。” 怀玉想了想,觉得这个女蛮国估计在缅甸或泰国一带,也有可能来自金三角,这些女人的长相也确实很有异域风情的,个子不高,但很苗条,尤其是这身装扮,确实与众不同。 比敦煌飞天,都还有味。 本来来自偏远的南蛮女婢,现在包装一下,成了菩萨蛮,挺有头脑。武怀玉觉得这么有头脑的事,应当不是程咬金想的出来的。 果然,这手笔出身于崔郑两家。 他们有意包装、营销,刻意在长安炒作,现在菩萨蛮已经在长安上层贵族门阀中,已经炒起来了。 一蛮难求,价格比新罗婢、昆仑奴都贵多了。 这些老牌的士家确实有两下子。 一下子就有了品牌溢价。 还成了独家。 武怀玉相信他们把菩萨蛮炒起来后,以后也不可能真的全从女蛮国弄菩萨蛮,到时可能三江流域蛮地,弄来的女子这么一装扮,都能称为菩萨蛮卖个高价。 “送你十个。”程咬金非常大方,出手阔绰。 老程说,崔郑他们搞这菩萨蛮,跟新罗婢定位是不同的,新罗婢,终究还是个婢,干伺候人活的,而他们弄这菩萨蛮,是要让长安的王公贵族、世族士子们请回家的,定位是那种有才情又神秘,主要是做妾。 老程拍拍手掌,于是那十个满身缨络的菩萨蛮便跳起了充满异域风情的舞蹈,她们赤着脚,动作轻盈,乐工们的乐曲,也充满着中南半岛的独特韵味。 “那些乐工来自骠国。” 骠国就是缅甸了,此时是个比较大的部落联盟,已经向大唐进贡,有了往来,还得了朝廷册封赏赐。 老程现在一直在修路,他想打通身毒道,也就是从四川修到云南,然后经缅甸再到孟加拉、印度,其实这条路是汉代时汉武帝曾计划打通的。 但因为沿途部落的阻拦,最终并没有成。 不过这条路其实一直都存在,从先秦时起滇蜀就货通身毒,只不过没那么通畅,是破碎零乱的。 老程挺有野心,不满足于通往爨氏控制的南宁地区,还想要直通骠国、女蛮国,甚至天竺。 路通,财通,老程现在对这个可是非常有感受。 “天竺的白糖,好东西啊,还有狮子国的肉桂等,要是这条路能够打通,到时我们的丝绸瓷器茶叶运过去,换回白糖、肉桂、胡椒,还有象牙、翡翠等,你知道利有多大吗?” 武怀玉当然知道多大,汉武帝都曾梦想着打通这条通道了,但不是那么容易的。 当然,有梦想是好的,也值得尝试。 不过他提醒程咬金,可以先打通到昆州滇池,然后往西南进入红河,这样就可以沿红河出海,到交州湾,水陆联通。 往北还可以去大理,经大理至永昌保山等,一路往西翻越那加山脉,进入天竺。 程咬金没想到怀玉对西南还有研究,于是兴奋的拿出自己珍藏的地图,跟怀玉研究起来。 此时由蜀入滇,有两条主要线路,一条是从成都,经邛崃、雅安、西昌、会理到昆明,这是西线,这条路不太好走,但比较成熟。 然后是中线,成都经新津、眉山、乐山、宜宾,再经昭通、威宁、曲靖到昆明,这条路也称新津道,关键节点是泸州,得绕到威宁去,中线也不好走,尤其是有一段石门道,也都是栈道。 还有条东线,也是以沪州为中心,可以经沱江北上成都,也可经长江东至重庆,还能从泸州向南到毕节,再向西南经威宁、曲径到昆明。 大体上是这么三条路线,不过具体的三条路线也是固定。尤其是南北朝以来,控制云南地区的爨氏,有意堵塞道路,隔绝中原,好关起门来当土皇帝。 现在程咬金最适合的就是沿着五尺道的旧路线,重新疏通,比如恢复栈道,拓宽山路,这条路线,从泸州到戎州,即宜宾、盐津、豆沙关、大关、昭通、鲁旬、曲靖等入昆明, 比起鲺撒入蜀旧路,或是西线的成都经西昌路线,其实更方便,不过许多栈道需要修复,一些山涧也需要重新架桥等。 不过这条路线,要穿越的就是乌蛮七十二部的地盘,乌蛮是附庸于爨氏的,这片地区,可以统称为泸南地区,金沙江的支流朱提江、牛栏江,乌蒙大山,诸多蛮部。 隋朝的时候,史万岁曾经几次率大军征讨不臣的爨氏,虽然每次都击败,可终究鞭长莫及。 大军一走,爨氏就反。 当年史万岁曾把爨王俘回长安,李渊建唐时,爨王早死在长安,李渊把其子授予刺史之职,放回南宁。 而此时南宁的爨氏早有了新的首领,爨宏达回去后,很快爨氏也分裂为东西两爨,双方都想争夺首领之位,从段纶再到窦轨,离强合弱,分化拉拢,运营的还不错,使的表面上两爨都归附朝廷。 但爨氏虽说早年也是南迁的汉人豪强,但他们在云南地区实际称霸四百年,也是听调不听宣,轻易不愿让朝廷控制的,于是东西两爨,都故意毁坏自己境内通过蜀地的道路。 云南东西两爨,各控制大片地盘,他们辖下有乌蛮、白蛮,其中白蛮相对开化,属于熟蕃,乌蛮则相对野蛮落后一些。 泸南这条道路沿途山区里,就基本是乌蛮。 想开通这条路,爨氏肯定会暗里挑动乌蛮诸部反抗、破坏。 爨氏从东汉末年,随中原大姓迁入南中,经过几百年的打拼,与当地夷人融合夷化,逐渐崛起,最终成为南中之霸。 开门节度,闭门天子。 老程想要伸手进云南,可不容易。 “我建议程叔你从两爨之中挑一个合作,以夷制夷,就连那些乌蛮部落,也可以挑几个做代理。” “啥是代理?” 怀玉简单一说,反正就是利益捆绑,有钱大家一起赚,要让他们明白,跟朝廷合作,跟他程咬金合作,一起修路,就意味着赚大钱。 打仗怕啥,让东西爨内斗,让乌白蛮狗咬狗嘛,仗一打,奴隶不就来了。 失败的被抹除,到时顺势建立羁么州县,再沿着交通线,筑城屯兵,修建驿站烽堡,屯田开市,多好。 先从泸州打通这条五尺道直通昆明滇池,再通到红河,然后就上通大理、丽江,下通交州入海。 从诸葛亮率兵南征深入不毛,再到东晋末年彻底失去对南中的控制,再到南朝时朝廷不断对南中地区的征讨,双方打打和和,隋一统天下后,对爨氏的几次大征讨,史万岁这等名将名不虚传,是把爨氏打的伤筋动骨的, 爨宏达如今是南宁州都督,从寄治西昌,再到如今改为朗州都督府都督,改驻曲靖,其实也代表着大唐对南中地区的控制力在加强,不断的往南渗透。 老程不管出于何等目的要开路南拓,其实都符合朝廷的基本规划的。 历史上,唐朝不断的分化东西两爨,后来还扶持南诏攻伐爨氏,结果养虎为患,虽把几百年的爨氏灭了,可南诏也尾大不掉,成西南大患。 “假如真能打通一条从泸州经戎州、昆州至交州的水陆大交通线,称霸南中四百余年的爨氏就完了,爨氏肯定不会轻易许肯,还得多花些心思,最好还是先拉拢些爨氏、乌蛮,联合、扶持他们出面,” 老程捋着下巴的胡子,也觉得很有道理。 “要打通到交州的出海口,那还得拉上丘家最好,”说到丘家,程咬金也说到怀玉跟丘行恭的事,“我跟丘行恭兄弟当初在秦王府也共事五六年,这两兄弟确实很猛,丘行恭这人比较残酷,不是什么好鸟,但是吧,也不值得因那些屁事跟丘家结仇, 如今陛下既然出面了,你也就算了,反正你又没吃亏,白捡两小妾。” 怀玉也早想通了。 “其实你别看姓丘的兄弟俩向来跋扈,可我跟你说,他们这样子反而很得圣人信任。” 这种人简单好用,虽说兄弟俩都没进实封功臣名单,可地位不低。 “你哪天去丘家?我陪你一起去,顺便跟他们谈谈一起打通到昆州道路的事,他从交州打通到昆明,我从泸州打通五尺道到昆明,串连起来,有功一起立,有钱一起赚嘛。” 老程也不客气的邀请怀玉也加入,这条商路真要打通,到时可不得了,回报绝对惊人。 武怀玉也是笑着答应加入。 离开前,怀玉问程咬金,“程叔手头有多少蔗糖?” “问这个做什么?” “如果有,我打算都收了。” 程咬金望着武怀玉,觉得这小子肯定又憋什么大招,不可能仅是想转手做个二道贩子。 “莫不你偷学到了天竺商人的蔗糖脱色提纯之法,能让蔗糖变白糖?” “研究研究。” 老程一听,惊讶的直拍大腿,天竺商人靠着这手蔗糖变白糖的独家技术,赚的盆满钵满,长安的白糖,就都是他们供应的。 老程就算能掌握一些蔗糖,但基本上还是得卖给天竺商人,或是直接以远低于白糖的价格在市场销售,不上档次利润低的多。 这蔗糖变白的技术,天竺阿三们不传之秘,其实中原朝廷或民间,早就有去天竺偷师,可哪有这么好偷到的,至今都没学会。 要是武怀玉有这技术,那还了得。 “我师傅曾经教过我一法子,弄出来的蔗糖,比天竺商人的白糖可要白的多,他们的白糖应当叫黄糖,哪里能叫白糖嘛,我师傅法子弄的蔗糖那才是雪白雪白。” “卧槽!”程咬金惊呼。“当真?” 怀玉一脸微笑。 “给你,我手里的,连崔郑两家手里的蔗糖全弄来给你,我就一个要求,你要是弄成了雪白雪白的白糖,到时给卖我一半,不,三之一就行。” “没问题!” 蔗糖脱色工艺有很多,其中有一种比较传统的老法子,也叫黄泥浆脱色法,简单却有效果,好像从宋代开始一直使用,之前怀玉确实已经试验过了,效果不错,但他一直没拿出来,一是没那么多功夫,二是当时身份也不高,这种了得的东西,不敢轻易暴露,怕守不住。 现在嘛,倒不用担心这些了。 当然,如今大唐手里蔗糖掌握比较多的几大家,丘家、段家,然后就是现在的程咬金和崔郑几家了,他们掌握着不少蔗糖,也控制着岭南、西南不少甘蔗种植产地, 武怀玉有技术,他们有原料,联合起来就能共赢。 否则空有技术,如果你不能掌握原料,其实也难保证利润的,容易受制于人。 “真要有这技术,到时在岭南、南中等地,得多抓南蛮垦地种甘蔗,”老程兴奋道。 武怀玉在程家没看到程处默,这家伙回京后也很忙,主要是忙着相亲。 老程为了这嫡长子也是操碎了心,嫡次子处亮直接被皇帝挑去做了准女婿,倒不用操心了,但这嫡长子的婚姻大事马虎不得。 老程自己跟个三十六岁的崔寡妇勾勾搭搭,自己嫡长子那更希望他能娶个五姓女。 正好如今跟崔郑两家走的近,老程也就想从两家里结门亲事。 程处默现在天天往这两家跑,看看清河崔和荥阳郑两家,有哪房能看上程处默,毕竟说来程处默现在也是东阿县侯,还是银州刺史,也混到了紫袍金鱼,还是不错的。 他老程混的更不错。 “有合适的吗?” “崔郑两家,有好几房都有点意向,不过还没确定下来,还得再看看。” 这个再看看,也是崔郑两家再考虑考虑,不是程家挑对方。可饶是如此,程咬金还觉得很满意,能让五姓七宗好几房有意向,说明程家现在混的不错了。 反正程咬金要求也不高,他希望能是崔郑两家里的著姓房,最好能是个嫡女,嫡长还是嫡次什么的倒不重要,也不要求著姓房里大宗还是小宗,著姓房,嫡女,就足够了。 将来处默也是要袭卢国公爵位的,总不能娶个庶出女吧。 “你小子之前就是太着急了,要是不那么着急,别说娶五姓女,起码李靖侄孙女,也比樊蛮子女儿强啊。” “程叔,你这话要让我娘子听到了,她可能要提斩马来砍你的。” “呵呵。”老程赶紧闭嘴。 第354章 截杀 第354章 截杀 怀玉刚回到家,结果就有两条黑影直扑了上来,把怀玉吓了一跳,还以为家里进了刺客,赶紧一个闪身,然后迅速抽刀。 刀举起。 发现扑上来的是两条狗子。 热情兴奋的虎斑狗子和松狮,看到怀玉拔刀相向,也是吓了一跳,就势一个打滚,在怀玉脚下滚来滚去讨好。 “吓我一跳。” 驼子武成赶紧过来,“先前城南有狼出没,阿郎便把两只狗子带过去了,今天刚接回来。” 怀玉蹲下揉着两只狗头。 几乎都快认不出来了,蓝舌松狮壮的跟棕熊一样,连虎斑细犬也肥的跟只老虎似的,之前可都是细狗啊。 两狗子在武家地位特殊,吃的比人都好,天天有骨头啃,还是带肉的,驼子武成就经常偷两狗子的伙食给自己和妻儿们加餐。 “你们倒还没忘记我。”怀玉撸着狗头,这毛真是油光水滑,皮下满是脂肪,这冬天倒不怕冷了。 “有没有抓到狼?”他笑问。 “咱城南庄子里也养了猎犬,不过就缺领头的,把这两狗子送过去后,还真管用,它们带着庄里猎犬,咬死了好几只狼,甚至还围猎了几伙野猪,野兔、田鼠什么的更不用说了。” 细犬和松狮本就是有名的猎犬,皇家都养了许多,两狗子比普通的同类犬体型大了不只一圈,平日虽养遵处优,可真拉他们去上场,也是丝毫不怂,骨子里天生自带。 狼都干不过它们。 反正现在城南虽还有狼,但武家的庄子附近,已经没有狼敢靠近了,连野猪都不敢过来了。 可惜这么好的狗子,武怀玉根本没时间打猎,也不便带在身边,结果除了天天啃骨头吃肉,也就剩下给别家贵族家的狗子配种了。 两狗看到怀玉很兴奋,甚至带他去看老朋友,那两只骡子。 青牛白马两骡,在武家更是纯纯吃货了,马骡养的快跟马一样壮了。 看到这两骡子,怀玉都有些唏嘘,当年这两骡在山上拉石头木料浑身是伤,许多伤都见到骨头,瘦的皮包骨,站都站不稳了,骡主直接把它们卖给屠夫,老道买下,采药调养了许久才养好。 下山转眼都快两年了,这两骡现在肥胖的都要认不出。 拿起刷子给它们刷了刷毛,又亲自给他们修了下蹄子。 高惠安来到马厩。 “我阿姐来了。” 听说九尾狐高惠通来了,怀玉拍了拍骡子,然后去花厅。 厅中,高惠通正跟另一个妹子说话,这位从宫里出来后,便一直住在武家,倒也挺惬意的,反正武家养个大姨子也没什么麻烦的,高惠通也给她弄了个庄子,还有一笔钱帛,但她还是喜欢呆在武家,跟妹妹惠安一起,也有个伴。 至于说嫁人什么的,她以前也嫁过人,但丈夫儿女们死于战乱中,如今也三十出头,一时并没有这种念头了。 看到怀玉来,她笑着打了个招呼,然后便抱着惠安的孩子先下去了。 厅中。 便只剩下怀玉与高惠通。 许久不见,这大姨子好像倒是越发滋润了,气色很好。 在宫外有着多重身份的高惠通,如今倒是比在宫里过的自由惬意。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二郎离京半年多,更让人惊叹,如今都是实封四百户的国公了。”高惠通笑着道。 “大姐气色是越来越好了,越活越年轻啊。” 高惠通微微一笑。 “跟你说个正事,咱门里有个大案,需要你一起协助。” “莫不是杜才干之事?” “杜才干只算是小鱼小虾。”高惠通直言。 “那大鱼是谁?” “义安郡王李孝常、长乐王李幼良, 彭国公幽州都督王君廓、 左监门将军长孙安业他们才是大鱼。 左武卫将军刘德裕、平舆郡公渭州都督杜才干、统军元弘善等只是小虾。” 听着这一个个名字,武怀玉也很惊讶,虽然他也知道历史上这些人没好下场,当初搞罗艺的时候,就奔着把这些人拉下水的。 但诛杀罗艺后,受牵连夺职除籍的主要是刘政会、刘师立和长孙安业,李孝常和李幼良、王君廓最后都没有动。 但看来不是不动,只是时候未到。 “如果证据确凿,直接收网便是,用不着我吧?” “伱可是咱们六扇门的员外郎,这么大案子,当然得你一起出手。” 李孝常李幼良早就已经召回京中,一步步的削夺了实职,要动手很简单的事,不过王君廓是幽州都督,手握实权,封疆镇守一方。 “王君廓已经进京了吗?” “他已经从幽州出发,正在路上,马上到京,等他一入京就将他拿下。” 除了王君廓,其余诸如杜才干虽也是地方都督,但现在已经入京朝集,正在长安。 六扇门搞了一年的材料,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需要我做什么?” “自然是需要你一起主持局面,统筹调度,还有就是借调下你手下朔方局精兵强将。” “王君廓这人向来狡诈,他是否已经有所察觉?会不会半路逃跑?”怀玉问。 他记得历史上王君廓好像就是半路出逃突厥,结果被地方百姓拦截诛杀。 高惠通今天过来,就是张亮的意思,他希望武怀玉出京走一趟,到京郊去接王君廓,只要他一踏入关中,立马逮捕,直接先刑讯审问,拿到他的口供后,再押来长安。 “张亮怎么不自己去?” 高惠通笑笑,“他现在很忙,你那边一动手,他和我们也要在长安收网,李孝常、李幼良这两王可也不简单。” 怀玉点了点头,倒也是,那两位可是宗室郡王。 “好吧,这差事我接了。” 刚回京,这就要出任务。 “这事,需不需要先跟刑部尚书禀报一下?” 毕竟六扇门号称刑部第五司,也是人家名下。 “不需要。”高惠通直接答道,李靖这个刑部尚书也管不了刑宪司,他们是直隶于皇帝的。 “其实!” 高惠通左右观望了一下,然后才压低声音,凑到他近前轻声道,“最好是不要把王君廓带回来,” “什么意思?” “如果王君廓拒捕,可就地正法。要是他察觉逃跑,追捕时可格杀勿论。” 怀玉这下听明白了,皇帝根本不想再看到王君廓,只想要他人头,王君廓的种种反行,其实皇帝早就掌握了,包括他去年如何坑死亲家庐江王李瑗这事,去年皇帝不仅没追究王君廓,反而给他很大奖赏,让他做了幽州都督,甚至在实封功臣名单上,还名列第三,实封一千三百户,仅次于裴寂和长孙无忌。 如今皇帝也算稳定了皇位,终于腾出手来收拾他了。 实封一千二百户,实封排第九的罗艺已经谋逆被诛, 实封千户的刘师立被夺爵除籍, 现在轮到实封一千三百户,实封排第三的王君廓了。 “我明白了。” 王君廓不跑也得跑,死定了。 高惠通冲他笑笑,“你的实封功臣排名又要进一步了,先前排四十三名,罗艺被诛,你排四十二,现在王君廓再一死,你就要排第四十一了。” “你忘记了一千户的刘师立,他先前受罗艺牵连除籍夺爵了,” “哦,倒忘了他,那你马上就排第四十名了。”她笑笑,“真要算,其实同封四百户的十一人里,你应当排在前面的,那样还能再进十一名呢,那就是排第二十九位了。” 武怀玉对这个无所谓。 实封功臣也不好当,今天能上,也许明天就要下,甚至身家性命都不保。 就如同现在位居第一的裴寂,他现在睡的着么? 第355章 猎杀王君廓 第355章 猎杀王君廓 魏相府。 “你总往隔壁瞧什么?” 裴氏见丈夫今天有点魂不守舍,手里握着份京报,结果都拿倒了也没注意。 魏征捋了捋山羊胡,“武家二郎回京三天了,怎么也不上门来坐坐?” “人家在外快一年,刚回来肯定忙着呢,你要想见直接上门拜访就好了。” 魏征捋捋胡须。 “怎么,宰相架子那么大?” “你给我提两坛冬至日酿的清酒,我上门去坐坐。” 魏征提着两坛魏氏家酿好酒,还特意换了身新袍子,刚出门结果看到一排马车停在隔壁武家门口。 刚刚复官右武侯将军、天水郡公的丘行恭正站在武家门口,丘家仆人从马家上不停往下搬礼物。 “我家二郎一早去郊外打猎了。”驼背的门房管事武成告诉他们。 丘行恭今天收拾的很干净利落,配上新裁制的紫袍加上一枚金鱼符,身上残暴之气也收敛了许多。 昨天丘老爷子把他叫到书房谈了半夜,让他收敛,还让他今天必须亲自来武家登门拜访。 丘行恭是很不服气的,但老爷子瞪了眼,天不怕地不怕的丘行恭便感觉骨头都酸软了,打小丘行恭就怕他爹,那是被鞭子从小抽到打的恐惧,刻在骨子里的。别看老爷子现在年纪大了,可老爷子年轻的时候十分骁勇,就算现在也依然能舞动大刀。 “请通报翼国公,就说丘行恭前来拜访。” 他说着,还直接摸出一颗金豆子递给武成。 武成看着那金灿灿的豆子,很是心动,但武家规矩多,一般小东西他敢收,这样的却不敢乱收的。 只得忍痛拒绝。 “我家二郎真的一早就出门去了,而且这两天都不会回来,” 丘行恭不太相信,觉得武家没礼貌。 这时魏征提着酒上前来,“二郎真没在家?” “去骊山打猎顺、泡温汤了,”武成对魏征很熟,对这山羊胡老头也十分尊敬,毕竟这可是当朝相公。 丘行恭这时才发现了魏征,赶紧叉手行礼拜见。 “那真不赶巧了,” 魏征跟丘行恭点了下头便转身回去,丘行恭跟上几步,想顺便去魏家认门拜访,结果魏征说不方便,直接走了。 留下丘行恭愣在原地。 许久之后,才憋的满脸通红,张了张嘴,最终看着在一边的武家仆人,还是闭嘴了。 心里倒是把魏征给记上了。 太给脸不要脸了。 “回府。” 丘行恭让仆人把拉来的几车礼物,全都留在武家门口,直接骑马走了。 武成看着那几大车的礼物,暗暗咋舌。 ······ 同州,沙苑。 上柱国左光禄大夫左领军大将军幽州都督彭国公王君廓入京朝集经过此地,长安在望。 数骑突至。 看到王君廓的队伍,直接奔到近前。 马上滚下一个灰尘仆仆的骑士。 “阿耶,” 王君廓差点没认出这人就是他儿子王永安。 “发生何事?”王君廓惊讶。 王永安顾不得灰尘仆仆,抱着父亲的腿就哭,“出大事了。” “到底甚事?” 王永安凑到父亲近前低声道,“请阿耶摒退左右。” 爷俩单独相处,这时王永安才赶紧告诉父亲,长安去不得了。 “这两天咱家附近周边,出现了许多生面孔,而且附近的街铺武侯都增添了许多人手,” “儿还打听到,李玄道儿子李云将悄悄回京了。” “李云将,他不是在幽州吗?我回来的时候,李玄道爷俩都留在幽州,他还托我给房玄龄带信呢。” 李玄道是幽州都督府长史,原是秦王府主簿,也是十八学士之一,出身五姓七宗里陇西李氏的姑藏房,正经五姓七宗四十四家之一。 皇帝李世民还尊称他声族叔。 另外李玄道还是房玄龄母亲的族弟,所以是房玄龄的表舅,而李玄道和房玄龄又都娶妻卢氏,两卢氏还是族姐妹,亲上加亲的关系。 李瑗谋反被诛后,皇帝便让李玄道前往幽州任长史,王君廓也很清楚这是就是来监视自己的,两人相处这一年多,一直矛盾重重,这次他入京朝集,照例长史留守。 李玄道让他带封家信给房玄龄,他倒也没多想。 可现在儿子说李云将居然偷偷回京,还比他先到长安,更隐藏行踪秘密行事,这就有些不对劲了。 “伱还打听到什么?” “儿子听说长乐王和义安王府附近也出现了许多生面孔。” 王君廓一听,脸色大变,“糟了。” 他赶紧叫来随从,让他找出李玄道给房玄龄的那封家书。 看着蜡封的信封,王君廓咬牙撕开,可上面居然全用的草书,本就不识几个字的王君廓根本不认识,交给儿子看,可儿子也是不学无术,比他好不到哪去。 又叫来两个心腹手下,可他们也都是些老粗,一样不认得。 李玄道的书法是很好的,这草书也是非常有水平,可一般人真认不出。 “肯定是李玄道密告父亲的坏话,要真是家书,哪里用写成这样,这根本就是暗语密书,就是为了防着父亲查看的。”王永安书读的少,坏脑筋倒不少。 向来狡诈多疑的王君廓也是觉得很有道理。 “怎么办?” “长安回不得了。” “那赶紧回幽州。”王永安恨声,“干脆咱回幽州反了吧。” 王君廓脸上阴晴不定,最终摇头,“幽州也回不得,估计现在李玄道已经动手控制了幽州,咱回去就是羊入虎口,” “李世民啊李世民,你这是要赶尽杀绝啊。” 王君廓犹如惊弓之鸟,这般不安也是有原因的。 他在隋末是有自己地盘和人马的一方山头,诈降过隋军,后来又投李渊,却又再改投瓦岗李密,因不得重用,之后又带兵投李渊。李渊待他还是不薄的,曾经跟秦琼享受一样的待遇,直接封国公授上柱国。 甚至还给过他骑马上金殿的特殊待遇。 因此王君廓也确实对李渊很服气,之后太子建成有意拉拢,还给他牵线让他和庐江王李瑗成了儿女亲家,安排他到幽州辅佐李瑗都督幽易诸州。 当然王君廓确实勇悍,曾经创下过率十三骑破万军的辉煌纪录,虽说在平河北的时候,也曾犯下过让罗士信入城接替他,结果最终殒落一员上将的事。 但王君廓这个狡诈之徒,虽反复无常,可很难打,对李渊李建成都曾很忠心。 但这在去年六月之后,这些也都成了让他不安的原因。 王君廓是个狠人,更是个小人,面对危机,他故意挑唆懦弱的李瑗起兵造反,然后他反手一刀,借了李瑗首级向李世民请功。 这个事虽然让他很得意,但其实他心底也一直很不安的,生怕暴露。 而随着罗艺被诛,王君廓越发不安起来。 去年还找理由没入朝,但今年皇帝再三召他入朝,他不敢不来。 却也一直磨磨蹭蹭的。 谁知还是出事了。 尤其是听说李孝常和李幼良两要出事的时候,他已经不敢往长安去了,因为他知道这两人是真在谋反。 当然,用李孝常二人的话说,其实不是谋反,因为他们不是要自己当皇帝,而是谋划着要拥太上皇复位还朝,要拨乱反正。 他们联络王君廓,邀请他一起干这大事。 本来,王君廓假意答应,其实想着这次入朝后要告发他们,想要借他们的人头,再为自己做晋升垫脚石的。 可谁想,李世民居然动作这么快。 现在就算出首告发,估计也未必能让李世民相信,而且以他的敏锐,他觉得李世民早就知晓了他之前搞李瑗的事了。 现在挖坑等他往里跳呢。 “阿耶,那怎么办?” 王君廓叹气,“看来中原没有我们爷俩容身之处了,咱们赶紧去塞北,去投颉利可汗。” “那咱家小怎么办?” “这个时候了,哪还管的着那些,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王君廓发狠。 这家伙以前就是个无赖,好赌,输光钱就拿鱼苟到路上,套到商人头上,然后抢走他们的钱。后来隋末他拉队伍造反,要拉他叔父破家出资拉队伍,他叔父犹豫不决,结果这家伙就诬陷他婶子跟人通奸,骗他叔父愤怒下把妻子和那个无辜的邻人杀了,然后再无退路,只得起兵。 这个时候,女人如衣物,哪管那么多,甚至他其它儿女都顾不上了。 一番谋划,直接收拾了点细软,然后就抛下队伍随从就跑,半路还闯进一户百姓家中,直接把那家人杀了,然后换上他们的普通衣物,连自己的好马都弃了,换上普通的骡驴逃跑,走前,还不忘把尸体全抛井里,然后填上,再一把火将那家房子烧了。 爷俩一路仓惶北逃。 可他们却不知,王君廓一过蒲津浮桥,还没到沙苑,他的行踪就完全被六扇门盯上了。 当王永安急急从长安跑到沙苑的时候,武怀玉带着陈盛赵信等一支人马,就在他附近不远处的一处沙丘。 当他弃随从而逃的时候,武怀玉他们就在不远处吊着。 夜深。 同州洛水河畔一处荒野滩,王君廓爷俩正在露宿,武怀玉带着百余精骑悄然合围。 一声鸣镝响箭,无数火把亮起,诸多骑士杀到。 王君廓警觉的惊醒,拉着儿子就要跳上马逃跑,一阵阵破空声传来,无数利箭呼啸射来。 刚翻身上马的王君廓父子,连人带马射成了马蜂窝。 这位枭雄连句遗言都没来的及交待,便被射杀在同州的洛水河边。 火光中,武怀玉策马缓缓而至,看着那射的跟刺猬一样的两人。 几名骑士上前,拿着火把仔细验照。 “禀报武公,此二贼正是王君廓王永安父子,二贼已毙命!” 怀玉瞧着那死的十分凄惨的父子二人,冷冷的下令,“保存好二人尸首,带回长安!” 这次任务,十分顺利,比上次诛罗艺顺利多了。 实封功臣第三的王君廓,死的不能再死了,他武怀玉的功臣名次又自动前进一位。 第356章 垂垂老矣太上皇 第356章 垂垂老矣太上皇 一骑飞驰入京。 李德奖径直面见长平郡公张亮。 将一个锦盒呈送上前。 “大刀已折!” 张亮打开盒子,果然看到了那张熟悉的面孔,有些面目狰狞,有些死不瞑目。他端详许久,缓缓合上。 曾经那个家伙让他很忌惮,甚至让他仰望,他们曾经在瓦岗共过事,两人还有过过节,其实是张亮曾被王君廓折辱过,后来张亮也查到了王君廓的一些问题,迫使王君廓率部离瓦岗再投李唐。 “哈哈哈!”张亮大笑,笑的很畅快,这些年这个家伙,也终于栽了。 “他怎么死的?” “被乱箭射杀。” 张亮捧上盒子,直接去东宫见皇帝。 当李世民看到盒子里的首级时,沉默了许久,然后开口,“动手吧,一个不留。” 皇帝直接给了张亮圣旨,让他调百骑营动手。 寒风萧瑟的长安城,突然就戒严封城,紧接着百骑四出。 整个长安都惊动了。 一个个消息不断传出。 长乐王李幼良被捕, 义安王李孝常被捕, 右武卫将军刘德裕、右监门将军长孙安业、滑州都督杜才干、禁卫统军元弘善等一个接一个的被捕。 动作极大,牵连很深。 敏感的长安士民,许多赶紧关门闭户,老老实实呆在家中, 政事堂宰相们则全都匆匆入宫面圣。 这次事情,宰相们事先都没有半点消息,皇帝突然就动手了,这不合常理。 可李世民没急着见他们。 他在丽正殿中,正跟怀孕的长孙皇后说话。 向来不过问朝堂之事的长孙皇后,此时居然跪伏在李世民面前,请求皇帝能够网开一面,饶长孙安业一命。 “臣妾今日斗胆,请陛下宽恕。” 李世民没说话,先前罗艺谋反被诛后,查出长孙安业与之暗中多有往来,也是皇后求情,李世民饶了他一次,停了他三个月职,但后来又恢复其官爵了。 “你可知道安业他们这次做了什么?互说符命,谋以宿卫兵作乱,想要再来一次玄武门之变!” “陛下,长孙安业之罪诚当万死,但他过去对我兄妹不好,天下共知,今若处以极刑,外人一定认为是臣妾兄妹故意报复,恐怕陛下也要跟着名声受累。” 李世民叹气,“长孙安业这人你也清楚,十足无赖,嗜酒如命,贪财好色,这几年做过半点什么正事吗?身为监门将军,他甚至敢勾结宫人,私自偷窃宫中财物。” 皇后伏地不起。 若只是贪财这些,李世民还是能忍的,毕竟是国舅,可他千不该万不该对皇帝心有怨恨,甚至跟李孝常他们搞到一起,居然想着要拥太上皇复辟,这可就是越了雷池。 “好,朕不杀他。” 李世民最终还是拗不过皇后,承诺不杀。 安慰了皇后一番,李世民去显德殿见宰相们。 一众宰相中,裴寂实际不任事,萧瑀也因得罪皇帝最近一直在家反省,身兼御史大夫和吏部尚书二要职的杜淹,则入冬后病了,病的很重,也已经不能理事。 现在宰相就右仆射长孙无忌、中书令房玄龄、侍中杜如晦、尚书左丞守秘书监魏征四人。 对这四位宰相的着急询问,李世民也没隐瞒,直接说这些人意图作乱,拥太上皇复位。 这话一出,四人都不由面色大变。 这作大死啊。 “王君廓也参与其中,”皇帝又说了个惊人消息。 然后让张阿难把那盒子拿上来,打开给大家看。 “王君廓入京朝集至沙苑,察觉事情败露,于是抛下随从队伍,半路杀害百姓,换装易容逃跑,欲北遁突厥,至洛水河畔被武怀玉追上射杀!” 四位宰相看着那颗首级,有些不明白为何是武怀玉追上射杀。 “你们马上负责处理此案。”李世民安排了任务,然后让他们退下。 长孙无忌请求留下奏对。 李世民摆手,“长孙安业是皇后和右仆射之兄,留他一命,流放岭南。” “无忌,你把王君廓的人头替朕送去太极宫,顺便把李孝常、李幼良的人头也带上,还有刘德裕、杜才干、元弘善的。” 长孙无忌跪伏地上,请辞相位。 “先把这事办妥再说。”皇帝面无表情。 四人心事重重的退下。 等长孙无忌找到张亮的时候,张亮已经网收的差不多了,刑宪司带着百骑的甲士按着事先早就拟好的名单,一家家的查抄过去。 李孝常李幼良刘德裕杜才干元弘善五人被已经直接被斩首,就剩下一个长孙安业,有皇帝特旨刀下留人,扣押待决。 长孙安业看到长孙无忌的时候,大叫着救命,这个曾经瞧不起异母弟,把年幼的他们娘三赶出去的哥哥,现在慌乱无比,他亲眼看着李孝常等被斩首,然后脑袋一颗颗的摆在他面前。 张亮那厮十分心狠手辣,没有审讯,也不容分辩。 带兵围府,进门就搜捕,然后只要高过横刀的男人,直接斩首,其余老女老少也全被逮捕捆成一串按跪在院里。 长孙安业哪见过这种阵势。 长孙无忌嫌弃的看了长孙安业两眼,上前对张亮说了几句话,然后张亮点头,“把长孙安业押入刑部大牢关押。” “无忌,救我,我们是一个爹生的亲兄弟!” 长孙无忌扭过头去,根本不想理他。 “这几个首级,我要带走。” 张亮配合的让人取来盒子一一装上,长孙无忌面无表情的让人提着那五个盒子,连同东宫带出来的王君廓首级盒一起,前往太极宫中。 太极宫里。 李渊正在弹琵琶,司空、左仆射、魏国公裴寂在旁相陪,长孙无忌直接闯进来。 几名内侍小心跟随进来,没一个敢阻拦。 “臣长孙无忌拜见陛下。” 李渊停下动作,瞧着长孙无忌,“朕弹个琵琶也不允许了吗?” “陛下,”长孙无忌也没多说什么,直接让随从把六个盒子摆在皇帝面前。 “这是什么?” “李孝常李幼良王君廓刘德裕杜才干元弘善六人首级。” 李渊嘴唇颤抖,脸苍白几分,他抬手怒指无忌,手却颤抖不停,“大胆,长孙无忌,你想干什么?” “陛下,此六贼互说符命,阴谋作乱,意图以宿卫兵谋乱,还想劫太极宫上皇圣驾!” 李渊浑身颤抖,许久之后,颓然坐下。 全身的精气神似乎都被抽走了。 “他们怎么敢!” 太上皇呢喃。 一旁的裴寂也是满脸惊恐之色。 许久,李渊无力的摆手,“既然如此,该诛。” 长孙无忌站在殿中,打量着这两个糟老头子,环顾了一下左右,然后道,“上皇退位以后居住太极宫中,宫禁宿卫多有不便,为防再有乱臣贼子谋乱劫宫,臣请求太上皇移驾别宫。” 李渊瞪着长孙无忌,“让朕搬去哪?” “可请上皇移居弘义宫。” 弘义宫是李世民为秦王时的宫殿,开始李世民是居住在太极宫中的承乾殿,后来李渊以李世民功高,特于太极宫西,于禁苑之中立弘义宫。 弘义宫相比太极宫和东宫,比较狭小偏僻,处在禁苑之中,山村景致倒不错。 李渊退位一年多,一直还住在太极宫中,皇帝李世民却一直居住东宫,朝会等也都在东宫。 早有臣子上奏,请皇帝正位大内,李世民一直推辞,要让太上皇安居大内。今天长孙无忌提出此事,其实也非皇帝交待。 这是长孙无忌自己提出来的,他准备辞相去为皇帝把这事办了。 “好,你回去告诉皇帝,朕随时可以搬过去,让他挑个日子,派人来给朕搬家。”李渊气匆匆的道。 长孙无忌退下。 六个首级却故意留下了。 等他走了,李渊看着那六人首级,都是熟人。 义安王李孝常,其实跟李绩、罗艺他们一样,并不是真正皇族,李孝常的爷爷李景,是西魏十二大将军之一的杨忠的家兵。后来李景在杨家,跟杨忠家的昆仑女黑奴私通,生儿子李圆通,但李景这家伙不厚道,他不认这个黑儿子。 因此李圆通从小在杨家跟着母亲为奴,虽说爹不认,但杨家对他还不错,特别是杨坚还很赏识他办事有能力,等杨坚袭封国公爵位时,特提拔他做了参军。 后来杨坚篡位代周建隋,李圆通自然也是鸡犬升天,一路做过尚书左丞、扬州总管长史、并州总管长史、司农卿、刑部尚书、兵部尚书等,爵封万安郡公,杨广时还留守东都。 李渊当年有意巴结李圆通,特意跟他联宗结亲,称他为族叔。其实李景当年也就是六镇军士,一个姓李的破落户,所谓陇西李,也不过是给自己脸上贴金而已。 李渊后来起兵入关,李圆通长子李孝常任华阴县令,他境内有个大粮仓华阴仓,当时李渊攻打长安,军中缺粮,李孝常主动开仓献粮,率众归附,也算是雪中送炭。 后来开国,李渊也特意记着这‘族侄’的功劳,封他上柱国、义安郡王。 其实论起来,李孝常这皇族郡王,其实是跟罗艺、李绩他们一样的,属于附属皇族,不是真正的皇族。 李孝常还是很感激李渊的。 武德末他任利州都督,在地方表现并不好,但李渊也没有怎么降罪于他,李世民一夺位,对他这个族兄区别对待,李孝常诸子,本来也有好几个封王封公,李世民不仅把他调入朝收了他利州都督实权,还把他诸子的爵位或降或削。 从利州都督调入朝做刑部尚书,结果没当几天就改授闲职,一改再改,先前罗艺被诛,李孝常还被李世民当众训斥,更有传闻,皇帝要夺他郡王之爵,改封县公。 李孝常很不服气,于是才有了想要拥太上皇复位的念头,跟着同样被李世民不断打压的李幼良也是一拍即合,然后又拉上了刘德裕、杜才干、长孙安业一干人。 李孝常和李幼良都先后入宫拜见李渊时,暗里提过此事,李渊表面训斥他们,其实并没阻拦,也没告诉过李世民。 他心里其实也有过那么一点点的期望。 可惜,如今六颗首级齐齐摆在面前,别说复位,就是这太极宫也住不下去了。 太上皇嘴巴大张着,如同一条上岸的鱼。 “好狠的二郎啊。” 裴寂一声不敢吭。 第357章 金殿分封武侍郎 第357章 金殿分封武侍郎 太极宫门口。 皇帝面无表情的走出宫来,眼角似乎还有泪痕,刚刚皇帝来见太上皇,父子难得会一起聊了许久。 李渊说他已经想好了,过完年就搬去弘义宫,那里也挺好,太极宫太大了,他住的有些孤独。 而且皇帝总不能一直住东宫,不合适。 李世民抱着太上皇的大腿,说他就住东宫,让太上皇继续住太极宫,还说长孙无忌是自作主张,根本不是他的意思。 好一番父慈子孝。 李渊说李孝常李幼良等狼子野心,该杀,他老了,也绝不会还有什么其它不该有的想法。 还说皇帝继位以来,干的比他预计的还要好,梁师都、苑君璋最后两反王也已经或降或诛,东西突厥的颉利可汗、统叶护可汗都向大唐和好,看到如今大唐国力日强,他很欣慰,也彻底放下心来。 如今只想弹弹琵琶唱唱曲而已。 但最终皇帝还是恳请李渊继续住在太极宫,李渊最后则提出让皇帝派人把弘义宫修一修,稍加扩建后他还是要搬过去的。 离开太极宫,李世民想到太上皇浑身酒气,衣衫不整的样,他老了,不再是那个十年前无比睿智的唐公,他也怂了,彻底的认输了。 去年六月初四日宫变后,他到海池拜见父亲,李渊当时还喊着要杀他。可现在已经彻底接受现实了,连太极宫也要让出来了。 “陛下!” 长孙无忌等四名宰相站在阶下恭迎。 李世民抬手擦拭了下眼角泪痕,然后整理下衣袍,打起精神来。 那个雄心万丈的皇帝又回来了。 这一刻,太极宫门前的皇帝越发伟岸,也越发自信了。 “回宫。” 回到东宫。 “左卫将军长平郡公张亮、夏州都督翼国公武怀玉觐见!” “左卫大将军齐国公秦琼觐见!” ······· 黄门侍郎王珪、中书侍郎温彦博、大理寺卿戴胄、吏部侍郎杨师道等也陆续召入殿中。 左仆射裴寂、萧瑀,御史大夫、吏部尚书杜淹,三人也来了。 杜淹销瘦的厉害,一直咳嗽,皇帝特让内侍取来一件貂裘给他披着。 一众臣子跪坐殿中。 长孙无忌先出列,他自请辞相。 然后裴寂也站出来辞相,萧瑀、杜淹都出来辞相。 长孙无忌的理由,大家也清楚,长孙安业参与李孝常他们谋反案中,本来是十恶不赦必杀的,但现在皇帝特免其死,只定了个长流岭南,但长孙无忌是他异母弟,这宰相肯定无法再当。 跟长孙无忌关系向来不睦的杜淹、王珪都是直接奏请罢长孙无忌相职。 这也是杜淹最后一次上奏了,他自己也辞相,因为病的太严重,皇帝特意让武怀玉去给他看诊,确实病入膏肓了。 他还挺年轻的,可惜了,这拜相还不到一年。 今天的裴寂显得格外的落寞,也找了一堆理由辞相,而且还请致仕归乡养老。 皇帝在殿中踱步许久。 然后缓缓开口。 “张亮、武怀玉平乱诛贼有功, 特晋封长平郡公张亮鄅国公、晋阶金紫光禄大夫,授光禄卿,加真封二百户,通前共六百户。” 皇帝话音一落,张亮激动上前,拜伏在地,泣声谢恩。 原来实封四百户的张亮,在一众实封功臣里爵位却仅是长平郡开国公,虽说他是皇帝心腹,潜邸旧臣,但比侯君集他们的封赏差的多。 主要还是因为张亮虽被李世民评价擅长民政,但在开国之初更重军功,偏偏张亮打仗不行,当初从瓦岗投唐后,接连吃败仗,连地盘都保不住,后来也不得不转做后勤这块,甚至最后为李世民专门从事情报这块。 虽说搞地下情报立功不少,当初被李元吉逮捕百般刑讯也是死扛,可这种比较不好拿到台面上,也只能委屈做个郡公,实封也才四百。 如今终于晋封国公,张亮激动的满面胀红。 “乱贼李孝常家财赏赐于你。” “臣谢陛下洪恩。” 张亮磕头,地砖上磕的砰砰响,额头都磕青紫了。 皇帝目光望向武怀玉。 “武怀玉加左领军大将军,授雍州治中,加刑部侍郎检校太子右卫率,加真封二百户,通前共六百户,加散将军号冠军将军。 乱贼王君廓家产、人口,皆赐于你。” 武怀玉比张亮要淡定的多,听到这个封赏出列谢恩领旨,这个封赏有些出乎意料,他也没做多少事。 六扇门确实盯这事一年多,做了许多工作,可武怀玉除了先前诛罗艺时,出过一些力,后来重心都是在朔方那边。 这次跑沙苑一趟,纯粹就是捡功劳。 皇帝却还是把这功劳算了他一笔,给的赏赐很丰厚,仅是王君廓家产,就足够惊人了。 皇帝对自己心腹还真是向来大方豪爽。 借着这机会,皇帝也对朝堂人事进行了一轮大调整。 “皇三子李恪,改封蜀王,拜益州大都督。” “皇四子李泰,改封魏王,拜扬州大都督兼越州都督。” “皇五子李祐,改封燕王,拜幽州都督。” 皇六弟赵王李元景改封荆王,由雍州牧改封安州大都督,原安州大都督高士廉迁为益州大都督府长史。 皇七弟鲁王李元昌,改封汉王,封雍州牧。 淮安王李神通长子胶东县公李道彦,授相州大都督。 遂安县公李寿,授交州都督。 “齐国公秦琼。” “臣在。”秦琼出列。 李世民望着这老伙计,看着他现在恢复的不错,也很欣慰,终于下定决心,“秦琼拜兵部尚书, 参预政事。” 今天廷议的都是重臣,但还是很惊讶。 兵部尚书这一直是杜如晦兼着,秦琼由左卫大将军升兵部尚书,倒也说的过去,毕竟以前秦王府第一大将嘛,但后面加参预政事四字,那就是入政事堂为相啊。 本以为李靖由安州大都督升刑部尚书兼太子左卫率,有可能出将入相,谁想到秦琼后来居上先拜相。 秦琼也很意外。 他当殿请辞。 “陛下,臣只是一武夫,冲锋陷阵臣不敢说比人差,当年战场之上,敌军敢有在陛下面前炫耀人马武力的,臣必斩其马下。但担任兵部尚书,臣自认不够格,更没资格入政事堂参预朝政,请陛下收回成命。” 可皇帝已经考虑好了。 “朕相信你有这个能力,之前一直是如晦兼任大司马,但他也分身乏术,你是朕的老伙计,得给朕分忧。” 皇帝不仅让秦琼以左卫大将军衔加兵部尚书,还让他总监东宫兵马,并参预政事拜相。 皇帝召手。 参预政事的大印,还有一顶特制的三梁进德冠也捧上来。 这冠仿皇帝自已设计的翼善冠,以鎏金铜叶做骨架,皮革张形,外面再贴一层皮革缕空蔓草花饰,顶部三道鎏金铜梁,两侧各三对中空鎏金我花趺,制作精巧, 这种进德冠,比进贤冠还显身份,每一顶都是皇帝特别赐出,现在能拥有进德冠的臣子可没几个,都是宰辅重臣或皇帝心腹。 任秦琼再三请辞,皇帝都不许,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 “中书侍郎温彦博,改授御史大夫,兼太子左庶子,仍代理中书侍郎事务,加参预政事,进爵虞国公。” “黄门侍郎王珪,检校侍中,兼太子右庶子,进爵永宁郡公。” 右仆射萧瑀,被人弹劾私通书信于亡隋皇后,皇帝罢其相位,命他为太子少傅,不再参预政事,这是他在贞观朝的第二次罢相了。 裴寂免去左仆射之职,仍保留司空衔,也不再参预朝政,皇帝没批准他回乡,仍让他在长安。 杜淹因病去相,安心在家休养。 长孙无忌去相,晋阶开府仪同三司,不再参预朝政。 驸马杨师道升吏部尚书。 原交州都督李大亮改授太府卿, 刘师立则恢复其襄武郡开国公爵和千户真封,并起复为检校岷州都督。 刘政会恢复官爵,改封渝国公,赐真封三百户,授洪州都督。 任城王李道宗改封江夏王,授晋州刺史。 怀玉静静听着。 确实变动很大。 裴寂、萧瑀、杜淹、长孙无忌,一下子罢四相。 而秦琼、温彦博、王珪三人拜相。 房玄龄改封左仆射,杜如晦改封右仆射,王珪检校侍中,魏征以尚书左丞守秘书监参预朝政。 朝中七位宰相。 民部尚书裴矩专任太子少詹事,由大理寺卿戴胄接任民部尚书。 杨师道升吏部尚书,这两人并没加参预朝政衔。 武怀玉自己是雍州治中兼刑部侍郎,免去了夏州都督之职,他现在这官职,实际就是雍州司马,换成以后就是京兆少尹。 当然现在雍州牧由李元景换成李元昌,但这位皇七弟才九岁,只是遥领而已,而雍州别驾也空缺着,所以怀玉现在实际成了首都市长。 张亮是光禄卿,也还是六扇门老大,怀玉则是老二。 李世民这次调整有个很大特点,就是现在朝廷对都督府在进行大调整,裁并了不少都督府,同时有意把大都督府削权,这次直接让皇子和皇弟们遥领大都督之职,而让大臣出任长史实际主持事务。 这些八九岁,七八岁的皇弟、皇子们,也就是挂个名好听而已,但真正主持都督府事务的官员,只有个长史职,这样他们对都督府的控制力就要差很多。 武怀玉也没想到自己这个夏州都督才当了几个月,结果一进京就回不去了。 七位宰相,只有三个是直接宰相衔,其它四个都是以加衔拜相,这样做以三高官官外的他职,尤其是较低的职事拜宰相,也方便皇帝控制朝堂,这些加衔宰相,天然缺少了三高官官们的那种权威,他们的相权削弱了,在皇权面前没啥抗衡之力。 中书令之职,这么重要的长官,居然空缺了。 温彦博这个宰相,是御史大夫,又还兼着中书侍郎的职事,另一位中书侍郎颜师古协助他理管中书高官孙无忌的地位更尴尬,罢相后,散阶倒是升到了从一品的开府仪同三司,这是升到最高阶,可又没有其它职事,也没有参预政事的加衔,所以就成了一个真正的散官。 当然,他是皇帝心腹、大舅哥,就算没有职事,可也顶多是避避现在这风头,他仍可以侍从皇帝左右,参谋顾问,不是宰相的宰相嘛。 廷议结束。 长孙无忌面无表情的直接先走了,估计也是脸上有些挂不住。 秦琼很谦虚的感谢大家的恭喜,拉着怀玉匆匆离开。 他是真不想做这大司马加宰相,一路上叹气连连。 第358章 皇上钦点琵琶女 第35八章 皇上钦点琵琶女 上柱国、内侍监、汶水县公张阿难,亲自带着武怀玉去接收王君廓的家产。 百骑早已经将王君廓府第、钱财、人口等都查封造册好了,王君廓宅第在宣阳坊。 宣阳坊在东市西面,平康坊之南。 彭国公府在宣阳坊东北隅,坊内大小十字街把全坊分割成十六个区块,彭国公府独点东北隅四块,独占全坊四分之一。 府中的飞楼,居高临下可以隔着街道看到东市内。 “你姐夫马周也是住在宣阳坊内吧?”张阿难笑问。 “嗯,陛下出钱二百余万买了一座宅院赐予的。” “马周那宅子比王君廓的这个可差远了。” 宣阳坊东西六百五十步,南北三百五十步,约占地千亩,王君廓的宅子占地约二百五十亩。 实际是两百三十七亩。 这宅院大的有点过份,要知道武怀玉最早在怀远坊樊玄符对面的那小宅,才几亩,后来皇帝把李瑗在永兴坊别院赐给他,已经足够大了,但也才十八亩。 现在王君廓这宅院居然有二百三十七亩,占一坊四分之一啊。 要知道,宣阳坊在隋朝和唐初,都是城东最顶级的坊区,和平康坊里住的王公最多。 宣阳坊里有李渊的老丈人窦毅府,也还有两位公主的府第,还有三位国公,几位宗室县公,尚书都有两位。 但就连窦毅府,也只占宣阳坊八分之一。 其它王公们,家里十来亩二十来亩都算很大了。 普通百姓家大多一亩都没有。 “王君廓家怎么这么大?”怀玉惊讶,他记得永兴坊里秦琼府,都好像也只占坊八分之一好像,王君廓凭什么占四分之一? “一开始陛下赏赐给王君廓时,其实也只有八分之一不到,但这些年王君廓大肆买卖兼并左邻右舍之地,最终就有了这大宅了,他花了不少钱财买地、营造,到现在都还没营造完呢,府中也有不少逾制之处,比如飞楼。” 长安许多王公贵族们府第逾越违制的地方很多,主要还是开国初管的不是太严格。 一路骑马进宣阳坊,来到东北隅,远远就能感受到这宅院的豪华壮阔了。 一般三品以上官的府第可以临街开门,王君廓家因为占地足够广阔,所以他家在临着永康坊的坊北墙,和临着东市的坊东墙上,都开了门。临着坊内十字大街的两面,也开了门。 又还有许多小门、侧门,四通八达。 府中人口众多,奴仆无数。 还有许多年轻美丽的妾侍、歌伎舞姬,现在,从王君廓的妻子女儿到妾侍,再到部曲客女、奴婢,统统都沦为奴隶,也全部随王君廓的财产一起,赏赐给了武怀玉。 许多百骑仍围着府第。 张阿难与怀玉出现,军官立即上前行礼,张阿难宣圣谕,这里负责的军官马上便取来了账册等交接。 府中众人更是被赶到院中。 昨日还高高在上的诰命国夫人,今天已沦为卑贱奴隶,而那些原本满身绮罗珠翠的美人姬妾,现在也一样是蓬头垢面,失去了那些丝绸、珠宝装饰,她们也显得很普通。 王君廓府中人很多,房子很大,钱财也很多,这家伙当初隋末时割据一方,纵横太行两翼,劫掠积攒了不少家当,后来带着不少人马地盘投唐,也很受重用, 之后也立功很多,打王世充时带着十三骑意外遇到敌万骑,结果这家伙不但没跑,反而向对面发起冲锋,吓的那郑将以为后面埋伏着千军万马,结果掉头就跑,愣是被王君廓十三人杀的溃散落花流水。 后来打窦建德刘黑闼也立不少功,在幽州镇守,抗击突厥时,也曾斩首千级,缴获战马五千余匹。 李渊多次重赏王君廓,更是曾赐他御马,让他金殿骑马而出。 而去年六月,他坑杀亲家庐江王幽州都督李瑗后,李世民为安抚奖励他,也是直接把李瑗家财、人口都赏赐于他。 这家伙十足军功新贵,虽无赖出身,但家财在长安也能排的上号。 现在王君廓加上他之前吞的李瑗的财产,倒都落到怀玉手里了,虽说不能跟当初玄武门之变后,皇帝把元吉建成的钱财赏赐给尉迟恭侯君集,还又赏赐绢万匹,并赐地万亩这些相比,但真算起来,也差不多。 要是按大唐官员的那点微薄俸禄,就算是正三品官的俸禄,几百年也没这么多啊。 果然赏赐才是来的最快的。 张阿难翻看着账册,笑着对怀玉道,“经事的那些人,估计吃掉了三成,我可以让他们都吐出来。” 怀玉笑了笑。 张阿难说可以让他们吐出来,而不是直接让他们吐,这里面很有学问,抄没家产这种事,历来是很有油水的,经手的上上下下大大小小都得过手,都要捞点。 这也属于潜规则。 据说有些官员被抄家,还得提前做好准备,给来抄家的人先贿赂一笔,这才能好过点,否则就算被抄家,也不得安宁的。 “算了,”怀玉无所谓,吃掉的也都是些浮财,金银珠宝之类的,王君廓的宅邸、别院、别墅、庄园、田庄、商铺,还有田产等基本上都还在。 人口、牲畜这些也不会有多少损失。 毕竟那些都是有数的,不像钱帛金银珠宝这些,既好拿又好藏。 他接过张阿难递过的账册,没马上接收,而是简单翻看了一下,然后决定把这剩下的七成,再拿出一半来,孝敬给天子。 别墅庄园、田地奴仆,他都拿出了不少来。 “陛下既然赏赐给你了,你收着便是。”张阿难道。 “太多了。”怀玉道。 “今年山东大旱,不少关东百姓都很艰难,甚至许多山东百姓已经逃来关中乞食,听说不少人卖儿卖女也着实可怜, 陛下令朝廷出钱为他们赎回儿女,甚至出内帑钱救济灾民,开销也大。” “你真舍得?” 张阿难看到怀玉要献出的,估计得有一半。 如此一来,王君廓的这份巨大的财产,三分之一被抄没经手的人瓜分私吞了,剩下三分之二,又分一半进贡皇帝,他自己实际只留了三分之一。 “本就是陛下赏赐,有什么舍不得了,凭白得了这么大笔钱财,知足了。” 就算只留下三分之一,可除了这二百多亩大豪华府邸,长安还有两处宅子,京畿之地良田都有万亩,还没算上河东长平、河内,以及河南河北、幽州等地的田庄呢,哪怕就留三分之一,这些加起来也足几百顷。 奴隶、婢侍、姬妾数量也很惊人。 武怀玉的大方让张阿难有些小意外,虽说这是赏赐的,但能这么大方的让出三分之二,尤其是这么大笔钱财,一般人还真不一定能做到。 要知道就算是那些实封功臣,也有许多人犯有贪污之类的罪名让皇帝训斥的,诸如长孙顺德、刘弘基、刘政会、刘师立,甚至张士贵、尉迟恭等都犯过,连李道宗李神通都让皇帝训斥过几次。 长孙顺德发现宫奴勾结偷盗宫中财宝,本来依法当斩首,可他收了这些人送的丝绢金银,便把这事压下来了,收了好处就放过他们,结果被张亮捅到皇帝面前, 李世民直接在殿上公布此事,结果却不是直接处罚他,反而在殿上直接当众赐给他几十匹丝绢,正是他受贿的数量。 皇帝故意给的很重的路绢,要他自己背回去, 商人携带路绢都用牲口驮,这明显带有嘲讽羞辱,骂他牲口。 当然,长孙顺德身为皇后和宰相的族叔,却并没吸取教训,受贿、占田照旧,然后这次李孝常谋反案,原先受罗艺牵连的刘政会刘师立他们恢复官爵授任都督等, 长孙顺德却被夺去官职,爵位食邑,这让武怀玉实封名单又前进一位。 武德、贞观两朝,对于功臣高官们,其实贪污这样的事,处罚并不严厉,皇帝真正在意的是他们的站队,贪污受贿倒不是很在意的,哪怕被人捅出来闹大了,一般也顶多是停职一段时间而已。 功臣们也都爱财。 哪怕如尉迟恭这样凭宫变时豁出去的首功之臣,事后得了无数赏赐,成为长安新晋大富豪,一样会贪。 至于说接受商人投附,什么招纳百姓脱籍为佃这些,更不用说了。 这时代都这样。 “既然你想好了,那便依你的。”张阿难笑笑,“不过有个人,我要带走。” “谁?” “一个琵琶女。” 张阿难点名的那个琵琶女,原本是个商人之妻,这个商人如许多商人一样,也找靠山,找到庐江王李瑗这,主动投附,献出名下产业的一半干股给李瑗,以求得到庇佑。 这是许多商人的惯用手法,只要能够投到大靠山,哪怕献出自己财产大部份也划算,这买卖就能做的更大,赚的更多。 那商人投附李瑗,确实也得利不少,可后来李瑗发现这商人妻子十分美貌,而且琵琶弹的非常好听,于是主动索要,商人不肯,毕竟这是妻子又非妾侍,可以送钱给干股,但哪有送妻子的。 李瑗虽然打仗什么的没本事,可对付个小商人却很狠辣,直接寻了个由头把这商人处死,然后强行把人家妻子收纳为妾。 李瑗谋反被诛后,皇帝把李瑗家口都赏赐给了王君廓,这琵琶美人于是又成了王君廓宠爱妾侍。 现在,她又被赏赐给了怀玉。 但皇帝点名要张阿难把此女带回宫。 “陛下点名要?” “你舍不得?” 怀玉摇头,他连人都没见到,哪有什么舍不舍得的,再说,一个琵琶歌伎而已,他就是有些好奇,这女人倒有多美,居然能得这么多人争夺,连皇帝都抢着要。 派人去把这琵琶女寻来,一见之下确实很惊艳,虽然此时待罪之身,有些狼狈,依然难掩天生丽质。 张阿难让人给她琵琶,让她弹奏一曲,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 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很美妙的旋律。 看年纪,也才二十左右,这琵琶技艺已经有大家风范,很难想象这个女子,居然会经历这么多。 一曲听罢,怀玉都沉浸其中。 “我把人带走了,”张阿难对女子很满意,怀玉起身相送,还特意让人把这个叫裴玉奴的女子原本的衣服首饰等都给她寻来,又让人服侍她沐浴更衣妆扮,然后马车送入宫中。 等人走后, “二郎是不是舍不得?”陈盛站在一旁笑问。 “本就不属于我,有什么舍不得的。” “这女人琵琶弹的是真好听,长的也美。”见多识广的陈盛都忍不住惊叹。 “那又怎样,依然命运多舛。” 好好一良家妇女,结果被李瑗杀夫抢夺,然后又沦为奴婢,现在又被皇帝接进宫,也是可怜。 第359章 开宗立派振龙门 第359章 开宗立派振龙门 宣阳坊。 马周和武玉娥一起过来看怀玉的豪宅,两人之前也对坊内的这座宅子早有耳闻,知其奢华,但也只是远观没进来过。 一路观看,都惊叹不已,这园子太大了。 “王君廓奸诈小人反复无常,落的这么个下场也是咎于自取。”马周看着府中许多逾越违制之处,忍不住道。 相比起怀玉如今的平上青云,马周倒是暂时进入平稳期,他现在仍是门下省的正五品给事中,官阶不高但职权确实很重,主要负责审议封驳,而且他很得皇帝赏识,经常随侍御前,参谋顾问,虽说没有参预朝政之衔,但也一样参预军机大事。 武怀玉让赵信安排人把府中逾越违制的地方全拆掉,包括他王家的家庙等。 王君廓这个人怎么说呢,武怀玉是有几分佩服他的,草根无赖出身,做人很没底线,但就是这种无赖劲,让他在隋末时,一个小小的草莽班子,却能纵横太行左右,在一众势力中崛起。 他身后可没有门阀士族的支持啊。 王君廓有几分刘邦的感觉,手底下当初也确实聚起了一帮能打的兄弟,不过王君廓成也是没底线,败也是没底线,乱世的时候他这种性格让他能够崛起,可当天下一统,王君廓行事还是这么没底线,那就是取祸之道。 这家伙当初坑亲家李瑗时有多卑鄙,现在李世民弄他就有多狠。 其实面对王君廓这种无底线的人,哪个上位者能够容忍呢,都怕被反噬。 “这宅子太大了,我想把一半分出来,请旨立个道观。” 怀玉的话让大姐有些意外,二百多亩的宅院,占地坊中四分之一,确实大。但修的这么好,虽说还没修完,可到嘴的肉哪有再吐出去的,况且她也听说怀玉实际只留了王君廓财产的三之一。 武怀玉的理由是觉得他最近封赏有些高有些快,诛罗艺灭梁师都杀王君廓,虽然一个个都极有名头,但毕竟有点捡人头嫌疑,他能得这么厚赏,主要还是他得皇帝赏识。 再则根基不深,现在李世民虽也还用武德老臣,甚至用山东旧士族,关陇旧门阀等,但他也很喜欢用新人,不仅当年秦王府元从,甚至还喜欢提拔更多新人。 多方势力一起用,明显能起到更均衡的作用,而且没根基的新人,更能效忠天子。 武怀玉这样的人,其实统称为近臣,历朝历代都很多,就跟皇帝喜欢用太监是一个道理,亲信之人,可信。他们没太深根基,权力都来自于皇帝,所以会无条件的支持皇帝。 不像那些世家门阀,达到一定实力,他们就可以骑墙观望,甚至把家族放在国家之上。 武怀玉现在极得皇帝赏识,但封赏过快也带来一些坏处,就是盯着他的人太多,许多人羡慕妒忌恨。 当初马周也遇到过这样的问题,从布衣平步青去,一路升到了门下要职给事中,甚至赐紫,出入皇帝卧室,参与廷议。 马周没少被人攻击,好在现在安稳下来,也体现出了足够的能力,那些攻击的声音也渐渐少了。 武怀玉现在是红的发紫。 实封六百户的翼国公,资历上却比其它实封功臣们差很多,既不是太原起义的元谋功臣,也没参与过大唐开国统一诸战,甚至没有参与到当今天子最重要的玄武门宫变。 一个武德九年玄武门喋血后才下山入仕的还俗道士,甚至是以三原县捉钱令史这种流外小吏出身的二十岁不到的年轻人,也没什么过硬家世,现在却成了实封六百户翼国公。 大唐开国以来,异姓王、宗室王,然后各种公侯伯子男封了许多,但实封功臣就封过四十九个,加上李渊朝给过真封后来或战死病死或获罪被杀的那些,也都总共才几十个。 武德朝那么多人拜过宰相,可最后也仅裴寂萧瑀封德彝宇文士及四人得了真封,其它像杨恭仁陈叔达窦威窦抗裴矩等,虽封国公,也仅虚封而已。 朝中还有许多国公,都也仅是虚封,比如说谭国公丘和,功绩也很高的,仍仅是虚封。 国公以下的郡公县公县侯这些虚封更是无数。 虽说像房玄龄杜如晦他们都是直接晋封国公,侯君集也是由子爵封国公,但他毕竟欠缺了玄武门这样的功绩。 这让他现在朝中显得很特别,也很让人妒忌。 宣阳坊做为城东王公最多的里坊之一,这里居住的王公贵族里,现在当属李渊老丈人窦毅家地位较尊贵,虽说窦毅早不在了,但窦毅是被追赠为杞王的,他的堂弟窦威、侄子窦抗,也都在武德朝拜过宰相。 不过现在窦家袭爵的是窦毅的曾孙,爵位已经降为神武郡公。 但他家除了长房这个神武郡公,还有巨鹿郡公等好多个公侯子男爵位,加上窦抗窦威窦轨等窦氏诸房还有好几个国公,窦家依然还是大唐第一外戚家族。 坊内窦家也只占地八分之一,怀玉不好占地四分之一,他想拿出一半来,建龙门观,发扬一下老道的传承。 之前楼观道的住持岐晖已经去终南山望仙台拜祭过,因为地震崩塌,太乙峰也变了,下面还出现一个湖,找不到老道埋骨之地,岐晖在峰下湖边修了个龙门观,安排了些楼观弟子在那修行。 做为楼观道龙门派的传人,武怀玉现在被楼观称为龙门派第二代掌门,他修个道观,到时再刊印老道的炁体源流等,也算发扬光大。 长安许多佛寺道观,都是长安皇家或贵族们捐建的,长安城大小寺观一百多家,几乎每坊都有一两家,大多是这么来的。 只有如大兴善寺玄都观青龙寺等少数,是当年营建大兴城时,便规划修建的,不少是从旧长安城迁移而来。 这种以自家宅子或别院,捐建寺观的行为,在长安很流行。 当然,一般也只有那种很有实力的王公贵族或皇家,才有这种大手笔。 怀玉把这宅院一半地拿出来建个龙门观,也挺合理,如此一来,这宅院只占坊内八分之一,跟神武郡公窦家宅一样大,一家占据一隅之地,不那么突出。 再者,也符合长安人的价值观,顺带提醒下大家,他武怀玉是楼观仙人弟子,给自己镀镀金。 怀玉甚至还计划,派人找当初被王君廓各种手段买下宅地的那些人家,给予适当的补偿,反正用的也是王君廓抄来的钱,拿出点来补偿下以前那些人家,也能一劳永逸的永绝后患,顺带捞点名声。 大姐觉得有点心疼,但这种大事,还是没干预。 倒是马周,能够明白怀玉的心思,表示了支持。 “二百多亩地,确实有些大了,就算划出一半,也仍有近一百二十亩,仍然很大了。” 划出去立道观那半,其实主要就是王君廓营造的园林和家庙,王家主体的房屋建筑还是在这边,把违制之处拆一拆修一修,都不需要再动什么,便能拎包入住了,这里房屋家具,甚至姬妾奴仆一应俱全。 甚至那边园林里的王君廓家庙改一改,简单修一下,直接就能做为龙门观使用,毕竟家庙的形制,跟庙差不多,庙观其实也没啥太大区别。 最主要的还是供奉的不同。 怀玉看着大姐高高隆起的肚子,特意为她把脉。 “姐,你这脉像,双胎。” 玉娥惊喜,马周也很惊讶,“我看娥娘肚子大,还以为怀的是男孩。” “不会错的,大姐怀的是双胞胎,而且应当是龙凤胎,一儿一女,两小家伙都很健康,肚子里闹腾呢。” 大姐抚着肚子,“确实很闹腾,没个停歇,莫不是姐弟在肚子打架?” 马周笑道,“也许是兄妹呢。” 他们都对武怀玉的医术没有怀疑,他说是双胞胎那肯定就是,两人都觉得很惊喜,没想到还怀了双胞胎。 更惊喜的还是龙凤胎,一次生俩,一儿一女,这太让人高兴了。 做为半路夫妻,马周有个儿子,武玉娥有两个女儿,两人也不算年轻,肯定也还希望再有共同的孩子。 大姐怀孕后,其实也一直张罗着给马周再纳妾,可马周却总推辞拒绝,连大姐安排贴身丫头通房他都拒绝,很难得,他把更多精力都放在了工作上。 “我给姐夫也把把脉。” 怀玉替马周仔细把脉,之前马周有些酗酒,甚至还暴饮暴食,生活饮食很不规律,历史上的马周就因此得了消渴症,也就是糖尿病,后来虽官拜宰相,可惜也很早就病逝了。 “现在还喝酒吗?” “彻底戒了,如今滴酒不饮,饮酒误事,也伤身体,现在都改喝茶了,”马周现在喜欢喝武家的茶,尤其是绿茶。 “我建议姐夫以后各种茶轮着喝,不要长期喝一种茶,还有晚上尽量不要饮茶,虽事务繁忙,但晚上喝茶也会影响睡眠,甚至影响健康的,” 茶是好东西,但也得适量。 “酒其实可以喝一点,适量就行,过犹不及,但适量饮用也有益健康的。”他笑着道。 “最关键的是不管忙不忙,姐夫你最好每天早上都抽时间锻炼一下身体,可以骑马射箭,也可以练八部金刚功,甚至练练鞭锏、投矛,夏天的时候,可以游泳,你可以在你家后院挖个大的泳池,每天游一游,很有益健康的。” “身体就怕不动,哪怕年轻,时间久了不运作,各种疾病也就来了。” 马周很羡慕怀玉的身材,不像许多武将那样魁梧粗壮,但依然修长健美,气色也好,他现在虽戒酒,但又爱上饮茶,日夜操劳,身子确实大感不如从前。 他现在不纳妾不收丫头,其实倒不全是他自律,主要是感觉身体方面确实差许多,没那么强烈需求。 “适当运动,胜过百种丹药。” “姐夫其实也可以踢踢蹴鞠,家里自己搞个小球队,有空就踢踢,这运动很不错,既不危险还很健康,比马球更合适。” 马球过于激烈,容易受伤,但蹴鞠,是足球运动,就很不错。 射箭、游泳、踢球、练操,每天抽出一两个时辰,能大大改善下如今马周的亚健康状态,“姐夫你好好练,保准你以后三年抱俩,儿女众多。” “女人十月怀胎辛苦,我不忍让你姐太受累,三年一个都足够了。” 马周倒是称赞怀玉生儿子厉害,如今三子二女,那边又有四个怀上了,家里一众妻媵妾,就两个还没怀,这真是雨露均沾啊。 “那两个也刚怀上了。”怀玉淡淡一笑。 马周直接竖起大拇指,这还真是一点不闲着,不过这种子也是真好。 大姐笑道,“二郎年轻,就要多生一些,咱家本来人丁不多。” 怀玉道,“咱耶也还老当益壮呢,生了三,又怀了三,昨日还跟我说又想纳妾,这是跟咱族长看齐了。” 玉娥捂嘴大笑,老爹自进了长安城以后,真跟换了个人似的,贵族的那套倒学的差不多了。 对此武怀玉倒也懒得管,反正这些都不是什么大事,就如族长武士棱长说的一样,人丁兴旺才是家族之本。 生的儿女众多,都有价值,生的多总会有有出息有本事的。 就算是女儿,贵族豪门用来联姻也是很有作用的。 虽然这么说显得很功利,但其实贵族门阀都这样。 就算儿子生的多,其实也就嫡子比较有地位,但家族都由嫡长子继承,其余的嫡子其实也不会分裂威胁到家族,因为豪门不会轻易分家,顶多就是分点钱财给其它儿子们,这样就能保证大家族不削弱。 至于说庶子,甚至那些什么婢生子,那就属于工具人,这些人是儿子,但又不是真正的主人,他们会得到家族信任,成为家族分管事务的人,根本不用担心威胁嫡长子什么的,对于很多名门来说,这些庶子、婢生子,其实是最好用的帮手。 他们身上毕竟流着家族的血,可又因生母的身份,限制着他们,既好用又没威胁,所以许多名门之家,有些主人不仅纳众多妾,甚至还喜欢收府中的丫环奴婢姬侍等,除了好色外,生下的庶子也会是家族重要的资源。 要是真有个把庶出子,在军中或是科举中走出来,那家族投入资源扶持一下,收益更大。 武怀玉觉得自己现在,都已经渐渐染上了这种贵族思维了。 真是屁股决定脑袋。 第360章 老当益壮再逢春 第360章 老当益壮再逢春 王君廓家抄没的姬妾奴婢很多,皇帝只要走了一个琵琶女。 武怀玉笑着说让马周随便挑一些带回去,马周拒绝,大姐倒是笑着说要挑几个。 “你也别老拒绝,你要是一妾不纳,别人还要说我妒忌,我可不是卢夫人啊。” 玉娥说的卢夫人便是房玄龄的妻子卢氏,那个年轻时不肯改嫁把自己眼睛刺瞎一只的狠人。 她新婚不久后丈夫病危,不肯答应改嫁刺瞎自己一只眼明志,所以这些年来,她也不许房玄龄纳妾,府里的婢女们她也管的极严,绝不让房玄龄碰。 很有几分当年隋文帝皇后独孤伽罗的感觉。 想当年杨坚娶了柱国大将军独孤信之女,曾立下誓言要一夫一妻相守一辈子,可后来当了皇帝,当然不可能还只守着一个女人,尤其是当独孤皇后也年纪大了后。 杨坚曾因美貌偷偷宠幸了尉迟氏,结果他前脚去上朝,独孤伽罗后脚就把尉迟氏杖毙,回来的杨坚只看到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气的他骑上马一口气跑出几十里,弄的杨素等一些大臣狂追。 杨坚心里苦啊,尉迟氏被杀了他都不敢找皇后,只能一口气跑几十里在荒郊野外默默流泪。 卢氏这方面一点不比独孤伽罗差。 独孤伽罗有本事,出身也高,她父亲独孤信那是八大柱国之一,她母亲又是清河崔氏,杨坚能当皇帝,也多亏独孤家的支持,就好比杨坚宰相高颖,以前就是独孤家的家臣。 卢氏出身也很了得,范阳卢氏。 房玄龄其实也还年轻,当然也想过纳妾,可条件不允许啊。皇帝李世民深知老伙计的苦,于是特意赏赐美人给房玄龄。 为了打消他的后顾之忧,还特意派使者去房家告诉卢氏,这是皇帝赏赐房玄龄的,卢氏必须接受,她要是不接受,那就赐毒酒一杯。 结果卢氏非常刚,二话不说就把那壶毒酒给喝掉了。 但没死。 皇帝不可能真因这事赐一壶毒酒,壶里实际装的是一壶醋。 卢氏喝了一壶醋,也不肯让丈夫纳这美人。 于是李世民也没办法了,他没想到卢氏真喝啊。 房玄龄更没办法,本来还以为皇帝出手,这下有性福了,没想到小火苗直接被掐了。 卢氏吃醋,于是传遍长安成了一个火爆梗,当然,有人说卢氏厉害,也有人觉得卢氏太强势,说他善妒。 马周不纳妾,也有人觉得这是因为马周出身寒微,是靠着续弦妻子武家的帮衬上位的,肯定是武氏不让他纳妾。 武玉娥现在渐有成为卢氏第二的可能。 玉娥其实挺委屈的,毕竟娘家兄弟如今地位尊贵,各种传言很多,她不想让别人这样议论马周,更不想自己被这样误解。 马周见妻子这样说,当下也不好再拒绝,要不然有损妻子名声。 “那就要一个。” “一个哪够,多挑几个吧。” 马周让大姐去挑,他不管。 大姐对这个回答很满意,给丈夫纳妾,也得挑那种老实可靠的才行,否则家宅难宁。 最后大姐挑了四个,都是十五六年纪,年轻也挺老实,当然也很漂亮。 看的出,其实马周也挺满意的。 怀玉回到永兴坊。 老武居然找上怀玉,吭哧半天,最后说他也想要几个。 “阿耶,你年纪不小,要注意身体啊。” 想当初他带着润娘回到龙桥,早上起的晚点,老武早上就特意提醒他要节制,可现在老武感觉第二春来临,每天去曲江神机坊上班,回来还有精力一个接一个的纳妾。 当初为了平康坊楼里一个姑娘,非花五百贯赎人,可赎回来后,因为被武柳氏管她严,老武反倒没啥机会跟她一起,没过一段时间,老武居然喜新厌旧,又开始纳妾了。 武柳氏现在也习惯了,老武要纳妾,那就纳,但必须把人接回来,得她管着,在家里,老武晚上住哪,谁陪,都得武柳氏安排。 而且绝对不许他在外置别宅妇,更不许他再往青楼跑。 用武柳氏的话说,现在武家也不缺那口吃的,多个人也就添双筷子的事,生个娃,还为武家开枝散叶,给怀玉他们兄弟多添个帮手呢。 翼国太夫人武柳氏现在就这么豁达。 老武嘿嘿笑了两声,有些心虚。 他现在日子挺舒适,也有点空虚,神机坊的职事,其实很轻闲,他这个主官,其实也用不着管什么,下面的丞等下属都分管的井井有条,他儿子身份尊贵,所以他在神机坊也地位超然。 每天上班,其实就是走走过场,人嘛就是闲不住,武瘸子以前在三原,不当值的时候还要在家种地,现在不同了,翼国公的爹,家里也是有钱有势,自己也还有个职事,每天总有人围着恭维,心态也容易发生变化,经常跟同僚们去喝点花酒啊应酬啊,人都感觉年轻许多,腿都不觉得瘸了。 尤其是许多女人会主动扑上来,也有许多人想办法给老武送女人。 老武出身寒微,过了大半辈子苦日子,这乍然间还真就深陷其中,甚至十分享受。 “好,回头给阿耶送两个来。” 武怀玉想了想,觉得老头子现在这种情况,也不算多离谱,其实豪门贵族之间,老武这才六十出头,当兵的出身也还算强健,一条腿微瘸也不影响什么,想纳妾就纳吧,想生就生吧。 这年纪了,难道还指望他成什么圣人么。 辛苦了一生,老了放纵享受下也没什么。 人家太上皇李渊,被宫变夺位后,困在后宫,都还一个接一个的纳美,生孩子呢。 短短一年多时间生的,比他以前六十年生的都多。 也就剩下生孩子这点乐趣了,总不能这点也剥夺吧。 再对比下武士棱,七十多岁了,现在一年还要纳好几房妾,生好几个孩子,比他的那几十个儿子,都能生。 老当益壮。 晚上。 武怀的院里,妻妾们一起用餐。 只要他在家,便都是一起吃饭,虽然还是分餐制,一个一张小几,每人的餐食分开,但聚在一起吃饭还挺有家庭氛围的,还能聊聊天。 平时怀玉不在家时,各房妻妾们都是在自已院里吃的,甚至各房院里还有小厨房,想吃点别的,也可以自己做。 看着一妻四媵七妾共聚一厅,怀玉还挺开心,家庭气氛不错,反正他在的时候,从没有什么争风吃醋勾心斗角的事发生,当然也不排除在他背后,有这些。 但能维持表面的这和谐,也是不错了。 “咱们要搬去宣阳坊住吗?” 怀玉想了想,“我打算是等年后搬过去住,” “那阿耶阿娘还有兄嫂他们呢?” “我刚问过阿耶阿娘他们,他们说这里住的挺习惯,地方也挺大的,不想搬。” 其实老武他们考虑的是现在长子怀义夫妻跟怀玉住一起,觉得不太方便,主要是怀义是嫡长子,可住的却是怀玉的翼国公府。 特别是大嫂程氏,毕竟也名门出身,偏今年又生的是女儿,越发有些心情不好。 她曾提过想出去住。 她和大哥怀义也不差买宅院的钱。 所以怀玉现在想法是他搬去宣阳坊住,这里留给大哥大嫂带着父母、弟弟妹妹们住,当然,这不是分家。 唐人父母在,兄弟没有分家的道理,法律也是不允许的。 当然,不分家也不是不能分开住。 反正其实武家以前也没什么家业,所以之前家产这块也基本上是各自管各自的,老武的俸禄公用,怀义兄弟俩的禄米,交公用,至于其它的,自己管着,给不给家里些,都听随自愿。 现在怀玉带着妻妾儿女们搬去宣阳坊,这里留给怀义和老武他们,倒也是会让大房更自在些。 樊玄符其实跟大嫂程氏相处的还可以,毕竟没啥利益冲突的,都是名门女子,表面功夫也都还是做的不错的。 不过分开住,她也赞成。 以后永兴坊这里,就改为大陵县子府,宣阳坊那挂翼国公府牌匾。 今日的晚餐不错,虽说公家大厨房做的菜,但怀玉在家,伙食都要上些档次,手把羊肉、清蒸鱼,还有温室里的新鲜蔬菜。 饭后,上了茶点,一家子继续聊些家常。 其实妻妾多了也不全是好处,那就是这么多女人围着,又不能顾此失彼,于是也会累。 特别是等这茶点结束,一众女人目光都很炽热的望向怀玉,都很期盼,让人压力山大。 樊五娘和高胭脂也终于怀上,现在整天眉飞色舞的。 家里六个怀孕的,还有五个带孩子的。 可却都还想怀玉晚上去自已屋。 毕竟就算平分,一人一月现在最多也就能分到两晚,怀玉离京快一年,家里的女人们也是很久没机会跟怀玉一起。 “二郎,今晚陪陪元宝吧。” 樊玄符主动出击,邀请怀玉晚上过去,其它媵妾们见状,只得偃旗息鼓,不敢跟大娘子相争。 樊氏生产也早满了百天,今天想要好好表现一下,加强一下夫妻感情,还想争取再要一个。 第361章 同是天涯沦落人 第361章 同是天涯沦落人 次日一早。 怀玉顶着熊猫眼去上早朝,哈欠连天。 他也没想到,这樊玄符如今战斗力飙升,真有几分如狼似虎的感觉,他如今也算是久经战阵了,都差点降伏不住,硬是打了三个回合才拿下。 结果就是一早睡眠不足,甚至感觉有点腰酸。 早朝的时候,怀玉都直打瞌睡,最近确实没怎么睡好,风尘仆仆赶回京,又跑沙苑截杀王君廓,又赶回来复命,连轴转,还碰上母大虫樊玄符挑战。 朝会结束,内侍点了怀玉等一些宰执、大臣的名字,让去内廷奏对议事。 武怀玉跟着宰相房玄龄杜如晦魏征王珪温彦博秦琼等一众进入内廷,皇帝已经在殿中,正坐在御榻上,闭着眼睛听一美人弹奏琵琶。 皇帝很享受,手还轻轻的在腿上打着拍子。 怀玉认出这个琵琶女,正是原本王君廓府中的,已经赏赐给他,然后皇帝又点名要走的那个裴玉奴。 此时的裴玉奴一身宫装,满头珠翠,已经看不出那天的狼狈模样,她沉浸弹奏,很专注。 可怀玉发现她并没有什么快乐,很麻木,虽然琵琶弹的很好,却有种空洞的感觉。 她就如同是一个玩物,辗转于各方之间,犹如无根的浮苹。 宰相大臣们静静坐下,没有人打搅皇帝。 良久,一曲奏罢。 李世民睁开眼,很满足。 他甚至当众做了一首诗。 “半月无双影,全花有四时。摧掩千里态,掩抑几重悲。促节萦红袖,清间满翠帷。驶弹风响急,缓曲钏声迟。空余关陇恨,因此代相思。” 皇帝这诗做的挺有水平。 但武怀玉估计这首诗皇帝应当是酝酿许久,不是现场做的。 李世民的诗,水平还是可以的,但在文化这方面,他其实比他表叔杨广差的远,李世民做过不少跟杨广一样的诗,但都差了些档次,比如饮马长城窟行,比如春江花月夜。 他的武功军事远强杨广,但论诗词书画这块确实不如杨广。 不过李世民却挺喜欢写诗书画。 “怀玉,你的边塞诗天下闻名,不如你也为这琵琶女做首诗。” 怀玉本不想做,不想抢皇帝风头。 但李世民非要他做诗应喝,而王珪温彦博他们居然也让怀玉当殿做诗,似乎想要看看怀玉真本事,甚至如王珪居然还话中带着怀疑,觉得武怀玉之前那些边塞诗有水份,甚至不是出自他之手。 “让臣当殿为琵琶女做诗一首倒是为难臣了,臣无陛下这等立笔可得的诗才,不过臣先前与贬为江州浔阳县丞的许敬宗曾共事,也还一直有些书信往来,他曾经在浔阳江头遇到过一个琵琶女,” 怀玉开始编故事,许敬宗确实跟怀玉信里说过这件事,就是他在浔阳码头送一个朋友的时候,遇到过一个船上弹琵琶的来自长安的女子,很简单的一件事,那女子琵琶弹的很好听,许敬宗听了不由的感觉自己的不如意,信里就跟怀玉诉苦,觉得自己就是那个被商人冷落的妻子。 “臣后来以此做了首诗,反反复复修改了许多遍,今日便斗胆吟给陛下与诸公听,请斧正。” “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 一首白居易的琵琶行长诗,怀玉当殿吟出, 当他吟到最后一句,座中泣下谁最多,江州司马青衫湿时,殿中寂静无声。刚才还对怀玉带着质疑的侍中王珪,都满脸惊讶叹服。 这首诗很长,也写的极好。 一个江州司马遇到个琵琶女,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摭面,这原是京城负有盛名的歌妓,老家在长安东南虾蟆陵,十三岁就已经学成琵琶技艺,教坊乐团第一队中列有姓名,曾经京都富豪子弟争先来献彩,红极一时,后来渐渐年老色衰,门前车马稀,青春已逝只得嫁做商人妻,可商人重利不重情常常离别,独留她在江口孤守空船······ 一个失意的官员,听着一个年老色衰的失落商人妻弹寂寞的琵琶,听的泪湿青衫,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良久。 李世民击掌赞叹,跟他刚才那首诗一比,高下立判,相差巨大,特别是这诗既有故事,更有感情,还很有深意。 “想不到怀玉不仅边塞诗做的豪迈,一曲琵琶行也如此了得,好诗。” 皇帝让琵琶女给怀玉倒酒一杯。 “许敬宗还在做浔阳县丞吗?”皇帝似乎早已经遗忘了那个曾经的秦王府学士。 “是的,现仍为浔阳县丞。”怀玉答道,他刚才讲故事时特意提到许敬宗,也有意要拉老许一把,老许这人还是不错的,虽然也有不少矛盾,但能力有,跟自己关系也还好。 皇帝沉吟了一会,想起许敬宗的过往经历,一个很有才华的世家子弟,就是不够稳重。 不过听那首诗,皇帝也把那青衫司马代入了许敬宗,觉得这家伙也有点可怜了。 本来是秦王府学士、通事舍人,现在沦落为浔阳县丞。 “温相,为朕拟旨,诏许敬宗还朝,授给事中,兼修国史。” 给事中是门下省重职,正五品职,还兼修国史,这是要重新重用了,原本贬做县丞,现在怀玉一句话,让他翻身了。 李世民指着为怀玉倒酒的琵琶女,“诸卿可知此女身份?” “她原本是一商人之妻,李瑗贪其美色,杀死其夫,将其强纳为妾,李瑗谋反被杀,赏赐给了王君廓,王君廓谋逆被诛,赏赐给了怀玉,朕听闻她琵琶弹的特别好,特向怀玉讨来。” “这琵琶弹的确实堪称无双。” 侍中王珪起身,问皇帝,“陛下以为李瑗行为是对是错?” “杀人夺妻,这自然是错。” 王珪又道,“曾经齐桓公知道郭公之所以灭亡,是因为郭公喜欢听良言却不用良言,而齐桓公本人则不喜欢听良言,管仲认为齐桓公和郭公没什么区别。 陛下说李瑗杀夫夺妻是不对的,可现在却还特意从武怀玉手中把她要来,留在身边服侍,臣觉得陛下心里是觉得李瑗是对的,否则如果觉得他错了,那么为何不修正错误? 这个琵琶女何其无辜,就因长的漂亮,结果丈夫被杀自己被夺,现在更沦为奴婢。” “如果陛下是圣明的,那么应当修正李瑗犯下的错误,还此女一个公道,虽然她的丈夫死而不能复生,但应当恢复其身份,放其回家,而不是将其做为奴婢留在宫中。” 一番话说的李世民有些哑口无言,甚至有点扫兴。 可却又没法反驳,毕竟王珪这嘴很厉害。 这时魏征也是立马跟上,一通引经据典,借古讲今,认为李世民行为已经非常错误了。 李世民脸黑。 可又拉不下面子耍无赖,虽然他觉得这事都是李瑗的问题,这琵琶女被李瑗抢来,成了李瑗妾侍,李瑗谋反,其家眷没为奴,这是律法,所以琵琶女赏赐给了王君廓没问题,王君廓谋反,她又被没为奴,再赏赐给怀玉,也是没问题的。 皇帝向臣子索要一个奴婢,更没问题了。 但他说不过王珪和魏征。 他更想要好名声。 李世民只得问裴玉奴,“朕放你回家,伱可愿意。” 裴玉奴道,“奴婢已无亲人,无家可归。” 李世民想留下,可王珪和魏征都不答应,觉得皇帝留下,那就是犯错。 就算没有亲人了,也应当还其自由。 本来想跟臣子们炫耀下这新得的琵琶美人,甚至借机贬一贬李瑗这等乱臣贼子,谁知道最后倒是让自己有些下不来台。 无奈。 他只好点武怀玉的名。 “翼国公把她领回去,好好安置。” 怀玉也没想到,这倒成了个烫手山芋。 上前领旨,问她有什么要求,怀玉打算给她去衙门登记户籍,然后再给她笔钱,给她安排个住处。 裴玉奴有些茫然。 她很年轻,虽然十来岁就从名师学得琵琶好技艺,可后来家里收了商人一大笔彩礼,嫁做商人为妻,不仅又被李瑗强夺,她除了会弹琵琶,什么也不会,而且现在娘家也没人,夫家也没人。 要是出去了,真不知道以后以何为生。 “陛下,奴婢想留在翼国公府。”她突然提了一个让人意外的要求。 李世民看看琵琶女,又看看武怀玉,然后看看魏征王珪等人, “那朕恢复你良人身份,并让武怀玉纳你为妾,你可愿意?” “奴愿意!” “怀玉,你可愿意?” 怀玉都没料到,兜兜转转,又绕到这来了。 看看皇帝,再看看王珪他们,估计皇帝想留琵琶女在宫中是不可能了,哪怕恢复她良人身份,然后纳入宫中,王珪他们都是不会肯的。 李世民好面子,估计也不愿意强留这污点。 现在赐给怀玉,倒是甩了这麻烦,反正天下美人多的是。 当然,这也是琵琶女自己想法,王珪他们也没法反对,毕竟一弱女子无家可归,在外也不易生存,给怀玉做妾,这也是不错归宿。 他们总不能不顾人家死活。 事情就此定下。 本来皇帝今天心情挺好,听着琵琶曲等大臣们来议事,可现在心情全无,当下便直接起身离开,今日廷议取消。 估计李世民现在心里挺后悔把黄门侍郎王珪拜为侍中为相了,一个魏征够他受的,现在又来他王珪,两个嘴炮宰相,很难招架啊。 第362章 命运多舛金丝雀 第362章 命运多舛金丝雀 裴玉奴拎着个包袱跟在武怀玉的后面。 这已经不是武怀玉第一次从宫里领人了,只是这次的有些特别。虽然皇帝殿上下旨说赐与怀玉为妾,但他慎重起见,还是特意领着她去找了张阿难。 裴玉奴拎着包袱远远站着,目光里仍有些茫然和麻木,对于今后的生活似乎也充满迷茫。 怀玉拉着张阿难的手,很无奈的道,“这个事?” 张阿难却笑着道,“此女的琵琶技艺绝对能称的上长安第一,教坊司里的那些女子都不如她,更难得还这么年轻漂亮。” “还请张监指点。” “既然陛下赏赐,你带回去就好了,怎么,你难道还嫌弃她嫁过人做过妾当过奴婢?” 武怀玉觉得张太监现在也有点坏,他明知自己来问的不是这些。 这毕竟是李世民曾经钦点索要的女子,今天被魏征王珪他们谏的落不下脸,只好赐与臣下,可谁知李世民会不会反悔,甚至心里头会不会不高兴呢? 武怀玉也不是那种缺女人的人,他可不想因为这个女人,让皇帝不满。 “我可以把她安置别宅院,若是圣人需要,随时可以过去。” “你想哪去了,圣人岂是那种言而无信的人?更何况,现在既然赏赐伱为妾,那就是你的女人,圣人再悄悄临幸那算什么?” “现在还不是我的女人。”怀玉不承认。 “放心吧,区区一个女子,跟这江山社稷,和圣明贤君相比,又算的了什么?没了这个裴玉奴,也还有金玉奴、柳玉奴的,天下会弹琵琶且好看的女子多了去了。” 李世民是圣君,所以不用担心那些。 如果是其它皇帝,诸如陈叔宝隋炀帝那样的皇帝,可能就确实得好好考虑一下了。 “你不会是真嫌弃这女子吧?也还年轻啊。”张阿难笑看怀玉。 说嫌弃谈不上,但肯定也不会跟皇帝一样很喜欢。 特别是这种被人争来抢去的女子,长的再好看怀玉也不是很喜欢的。 当然,如果只是跟芙蕾斯塔一样只是露水情缘倒另说。 “这也只是赐你为妾,甚至还可以是很卑贱的家伎,没什么的。”张公公虽然不娶妻不纳妾不近女色,但人家也是堪称剑圣的上柱国、县公太监。 贵族们的女人也分好多种的,尊贵的元配正室,还有地位很高有品级的媵,然后是贵妾、良妾,也有出身寒微,甚至奴籍的贱妾,贱妾之下,还有家伎,家伎之下还有侍婢等。 那些贱妾、侍婢等,如果没有生孩子的,那是会被贵族士人们拿来招待客人,甚至随时赠送或卖掉的。 裴玉奴哪怕得放免为良,但曾经做过奴婢,到武家为妾,一样也可以只充个贱妾家伎,严格上来说,算不得什么怀玉的女人。 “陛下真不要了?” “你就领回去吧。” 张阿难提醒怀玉,皇帝还是很在意名声的,所以既然金殿上已经开口赐给他了,就不要再自作主张,不管喜不喜欢,都要带回去。 武怀玉看了看仍站在远处的裴玉奴,还是很认真的提了一个问题。 “不知她入宫中,圣人可有临幸过?” “你甚意思,打听这个做什么?” 武怀玉只好说道,“她入宫也没几天,现在就算把脉也号不出什么来,万一,我是说万一她入宫被临幸,然后恰好怀孕,到时岂不是说不清楚?” 许多贵族赠妾,还真有送出去后发现怀有前主人孩子的。 张阿难愣了下。 “你说的倒确实是个问题,等我下。” 涉及天家血脉的事,张阿难不敢大意,马上去找负责记录此事的宦官查询。大唐虽没敬事房,但也有一样的内侍机构,皇帝临幸过的每个女人,他们都会详实记录, 某年某月某地, 何时。 多久。 甚至惯例事后还要询问皇帝态度,比如要不要留种,反正他们就专门干这个的。 等将来嫔妃宫人等怀孕了,会有专门相关人员要查询档案的,如果时间等对不上,那可是欺君大罪。 张阿难很快去而复返。 “圣人还没有临幸过她,你可以放心了。”他对怀玉的谨慎还是很赞赏的,“据我查问,裴玉奴自被赏赐给王君廓后,一年多时间了,她一直呆在长安王家,王君廓也没宠幸过她。” “嗯,她之前做给商人为妻,也没生育过,后来被李瑗掳为妾,也不曾生过。” “不能生么?” “那倒未必。” “好了,把人领走吧,好好对待,也是个可怜人。” 张阿难觉得她挺可怜的,甚至还特意送了她一本金页子。 出宫。 裴玉奴背着个包袱,手里捧一把琵琶,这是临出宫时,皇帝特意让人送给她的。 一把宫中珍藏的上好琵琶,大师作品。 怀玉前面走,她后面跟着。 一前一后,保持着几步距离。 “去东市逛逛,还是直接回家?” “奴想去逛逛。” 她这些年犹如被养在笼中的金丝雀,并没有什么机会出来走走逛逛。 现在出了宫,一时也很迷茫,在殿上说想留在翼国公府,当时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她其实也早听闻过武怀玉的名字,主要还是他的诗画,以及他和李三娘的绯闻,和裴娘子那千里奔随的故事。 当时便下意识觉得他不坏,留在翼国公府也许是个出路。 怀玉牵来自己的白蹄乌,“会骑马吗?” “会一点,以前在府中的时候,偶尔也会骑驴打球,马骑的不是很好。” “没事,我给你牵马,会看着你。” 乌蹄白很高。 裴玉奴试了几下,居然没能直接上马,脸都通红。 “帮我一把。” 怀玉倒也没矫情,直接一把抱上马,裴玉奴脸更红了,都红到耳后根,她的皮肤很白,确实天生丽质,难怪当年李瑗一见之后茶饭不思,强要不成,更是把她丈夫冤杀然后抢夺。 连皇帝都最听闻她的美名,点名索要。 身材高挑,而且很丰腴白净,但并不显胖,抱在怀里也挺有份量。 扶上马后,怀玉帮她拿着琵琶,牵着马去逛东市。 离东宫也不远,两人慢慢而行,也开始聊天。 慢慢的倒也感觉没那么生疏,她也开始讲起自己的身世。 她跟怀玉写的琵琶行里的那个琵琶女的身世倒很像,她家本是长安土著,父亲是隋朝长安尚书省的一个令史,流外品级。 虽说身份低微,但家里条件也还可以,可是后来父亲犯事入罪,流放敦煌,兄弟们等男丁也跟随流放。 她和母亲则没入教坊。 因为打小就有音乐天赋,尤其是琵琶弹的好,所以在教坊里被两位琵琶名家收为弟子,等十三四岁时技艺大成,已经名满长安。 后来杨广发兵百万远征高句丽,她的父兄们也征发辽东,兄长在辽东做战勇猛,获得先登之功,不仅免去戍卒流放之罪,甚至还授封官职。 连带着裴玉奴母女几个,也因此重获自由。 “后来有个商人向我家求亲,给了一大笔彩礼,” 裴玉奴的兄弟虽在辽东立功,授了官职,但也只是小武官,一家重新回到长安获得自由,可很穷困。 这个时候商人提亲,肯给一大笔彩礼,于是她就嫁给了商人,那年是大业十三年,她十三岁,这年李渊攻入长安,拥杨侑为帝,改元义宁,遥遵在江都的杨广为太上皇。 婚后,裴玉奴的丈夫一直忙着做生意,聚少离多,五年都不曾生育过,再后来被李瑗杀夫抢夺,再之后又被赐给王君廓、武怀玉,再入宫,又出宫。 怀玉算了一下,那她应当是二十三了? 十三岁嫁给商人,十八岁被李瑗抢,然后二十二岁又被赐给王君廓,现在已经二十三了。 看着她好像十八,想不到二十三了。 果然,女人不生孩子就能保持年轻。 “那你父母兄弟们呢?” “阿耶死在二征高句丽,阿兄死在三征高句丽,弟弟还在,但是在定襄亡隋皇后那。” 定襄,在大同长城以北,本是当年杨坚为启民可汗所筑,后来杨广江都被弑,萧皇后带着孙子等随宇文化及北上,宇文化及被窦建德所败后,她落到窦建德手里, 但后来她小姑子突厥的可敦大隋的义成公主劝说处罗可汗,从窦建德那里迎接了萧后一行去塞外,就安置于定襄城,甚至还把不少落到突厥的隋官员、百姓,都安排到定襄,以杨广孙子杨政道为隋王,在那里搞了个小朝廷。 到如今,萧后还在,杨政道这隋王也还在,当然,谁都知道那不过是个傀儡小流亡朝廷。 如今的萧后,应当已经五十多岁了。 裴玉奴的弟弟,因征辽之功选入骁果,眼下就在定襄萧后处。 “你们还有联系?” “偶尔能收到一两封他托人寄来的信,也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再见面。” 现如今裴玉奴就剩下弟弟这个唯一的亲人了。 “会再见的,而且会很快。”武怀玉这样安慰她,历史上后来到贞观四年时,李靖灭东突厥,也俘虏了定襄的那个流亡后隋小朝廷,把萧后她们都带回了长安。 后来还有野史传闻,说三十岁的李世民,居然还跟五十多的萧皇后来了一出忘年恋,简单胡说,毕竟不说五十多岁还能有多漂亮,萧皇后那还是李世民的表婶。 谈起这些她很伤感,好在要想让一个女人高兴,最好的办法就是购物,在唐朝也是一样的。 把马寄存在东市的千金堂,怀玉特意换了头温驯的驴子给她骑,牵着驴带她逛遍东市诸行各市。 一路吃吃吃,买买买。 果然她很快就开心了许多,一心沉浸在购物中,试试试,买买买,怀玉负责参考评价并付钱。 衣服、首饰,各种化妆品,还有她最喜欢的乐器,甚至是一些乐谱等。 幸好怀玉特意从千金堂叫了两个伙计帮忙拿东西,要不然买这么多都拿不下。 一直逛了快两个时辰,东市闭市的鼓声都已经响起,两人才满载而归。 第363章 红袖添香琵琶行 第363章 红袖添香琵琶行 逛过东市怀玉领着裴玉奴去了隔壁的宣阳坊。 她被怀玉带回了原来的王君廓府,前不久她才被从这接进宫,她疑惑望向怀玉。 “过完年我们就从永兴坊搬来这里住,你这段时间就先住这里,这里一切都是现成的,你住着也方便和熟悉。”怀玉道。 裴玉奴低头,“是不是樊大娘子会不高兴?” “她很通情达理的,只是永兴坊那边,我跟阿耶阿娘还有大哥大嫂他们一起同住,我住那院子也不大,过年后又要搬,倒不如直接住这。” “奴都听阿郎安排。”裴玉奴也是个聪明的女人,既然武怀玉不想带她回去,那就不回。 好在这府里现在确实一应俱全。 怀玉接收了这宅子,现在划出一半请旨建龙门观,剩下一半正在拆除一些逾制之处,原来府中仆役奴婢大部份仍保留,部份安排去其它庄子,也调了一些管事等过来。 “我还住原来那么?” “你挑个大点的院子吧,还有这府里原来的乐班歌伎舞姬等,我便全交由伱来管,平时你们可以练练舞乐等。” “对了,隔两条街巷就是我大姐和姐夫的宅,给事中、高唐县子马周是我姐夫,你有空时也可以上门走动。” “好的,” 裴玉奴抱着琵琶,跟着怀玉来到替她选的新院子,转了一圈后,叫住要离开的怀玉,“阿郎今晚就在这住吧,奴服侍你。” “我答应了玄符晚上一起吃饭。”怀玉笑着道,“你今天也累了,洗个澡早点睡吧,要是需要什么,就跟这府里管事说。” 裴玉奴有些失落,“奴明日去永兴坊府里拜访大娘子她们可以吗?” “当然可以,也是应该的,我明天派人来接。” 裴玉奴进武家,虽事先没得到当家娘子樊玄符同意,也没经过武父武母许可,但这是皇帝赏赐为妾,不可更改的事实,当然礼数也不得少,大妇要拜,公婆更得拜。 怀玉安排好便出门。 刚出大门,便看到来济。 他旁边还有马周。 “二郎,我正要来找你呢。” 虽说两人官职相差很大,来济只是个崇贤馆直学士、司经局校书郎,但两人关系很好,既是司经局的上下同僚,更别说来济来恒兄弟跟秦琼关系很亲,两人跟秦琼亲如父子,怀玉又拜秦琼为义父,所以他们私下也是兄弟相称。 “哦,找我何事?” “去你家豪宅坐坐?” “好啊。” “听说陛下赏赐你一琵琶美人,人呢?” “刚安置在这府里。” “那一会一定要请出来听她弹奏一曲。”来济笑道。 重又回府。 裴玉奴听管事来叫她,说是阿郎唤她,还以为怀玉去而复返,是要在这过夜,顿时愣住,然后迅速化了个妆抱着琵琶出来,结果却是有客人来。 “这是我姐夫,门下省给事中高唐县子马周马宾王,这是司经局校书郎兼崇贤馆直学士来济,也是我义弟。” 怀玉请裴玉奴演奏一曲。 一名婢女围炉煮茶。 三人安静的听她弹奏,美人横抱琵琶弹拨。 曲项琵琶源起于波斯,如今在中原十分流行。 裴兴奴手拿拨子弹奏, 向前弹出称琵,向后挑进称琶, 这种演奏方式跟后来的以手指弹奏还是有很大差别的,不管是拿琴还是弹奏方式都不一样,但相同的是都能展现出极优美的旋律。 尤其是裴兴奴的演奏技巧非常的高超,更加让她怀里的琵琶在她手下流畅而优雅动听。 三人都听的如痴如醉,难怪皇帝都点要索要。 简直有种身临其境的感受,能够感受到那琵琶曲调中的丰富感情。 曲终。 来济和马周都忍不住击掌叫好,而这是怀玉第二次听她弹奏,也依然感觉惊艳。 说实话,感觉比后世流行的吉它高雅的多。 怀玉甚至觉得这琵琶曲比古琴还好听。 来济毫不吝惜他的赞赏之词,夸的裴玉奴都有些脸红。 “阿郎,今日殿上真那么精彩?” 早上廷议时殿上发生的事,来济居然已经知晓,而且好像坊间传的已经很快了。 “谁在泄露禁中之语?”这可是大罪啊。 来济却是很兴奋的向怀玉求证真实性,甚至其中的一些细节,比如裴玉奴真是李瑗抢夺的商人之妻吗,再比如之前是真已经赏赐给怀玉,然后皇帝要索要接进宫, 再今日皇帝让她在殿上弹奏,结果被王珪魏征两宰相怼了,最终皇帝不得不承认错误,只得放她出宫,然后这女子自请跟武怀玉? “这些可都是真的?” 来济满眼都是求知欲,或者说八卦之魂正熊熊燃烧着,一旁的马周虽然看似稳如老狗的在品茶,可看他表情其实也很想知道。 “你问这些做什么?” “京报啊,”来济拍腿,“二郎你忘记京报了?如今京报办了大半年,可是已经越办越好,深得朝野官民喜爱啊。” 来济来找武怀玉,就是想以这个热点事件,整个下期头条。 他做为京报主编,一路来得怀玉指点,跌跌撞撞也是付出了许多心血,今天吃了个新鲜的瓜后,立马敏感的察觉到了一个热点。 于是赶紧来找怀玉求证,甚至要向怀玉请教,如何挖掘一下这个热点,把这事搞火。 “我觉得这事很值得挖掘,你看这事里面包含了许多爆点啊,琵琶美人,谋反的王君廓,红的发紫的宠臣翼国公,当今圣明天子,还有两位向以敢谏直言闻名的宰相,” 以美人为引,这自然是最为百姓津津乐道的点了,然后最终还能树立明君、贤臣这样的形像,非常正面,非常符合他们京报的这种东宫崇贤馆名下的官方报纸的地位。 现在京报办了大半年,也确实有些瓶颈了,虽然报纸上连载的虬髯客传、聊斋等传奇小说等十分受欢迎,一些时事、经济之类的也很权威有价值,但确实也到了一个瓶颈期。 来济想把京报影响力再提升,这就需要突破。 他觉得这件事值得挖掘,以此宣扬,若能成为全民热点,那京报必然再上台阶。 武怀玉听了后,想了想,觉得来济现在确实很敏感,这是好事,办报纸,就得有这种敏捷性,还得有主动性。 当然,这件事情,虽然说看似涉及到皇帝,但如果把方向把握好了,确实是很积极正面的,更能衬托年轻天子的圣明贤良。 当然,也能突出王珪、魏征的忠直。 不是坏事。 值得尝试。 当然,武怀玉提醒他,既然涉及以天子和宰相,那这事可以写,但必须得先向天子请旨许可,然后稿子写好后还要呈天子御批,确认无误后才能正式刊报,不能随便自己写。 否则容易犯错。 来济嘿嘿一笑。 “我觉得二郎是此事的亲历者,由你来写更客观公正,准确真实。而且二郎直接呈报陛下,也比较方便。” 来济倒是聪明。 “我觉得二郎你来写也比较合适,顺便还可以把你那首琵琶行也写上。”马周在一边建议。 武怀玉无奈一笑,不过倒也没推辞,京报虽说一直是来济在主持,但这事是他起的头,而且他在朔方也是一直书信往来与来济他们沟通,甚至指导,来济是主编,武怀玉可是总编。 京报现在影响力也渐渐起来,虽说还在起步阶段,但也确实不容易。 “好吧,我抽个空写稿,到时你们帮我把关润笔。” 对怀玉来说,写篇稿子倒不难,这事只要抓住几个重点就行,她打算写成一篇较为生动点的稿子,当成一个中篇小说来写,连载。 就从裴玉奴的身世开始写,隋朝长安令史小吏家出身,然后学琵琶,再如何卷入了一场朝堂党争大案获罪抄家,裴玉奴如何入了教坊,再如何因天赋得琵琶大家收为弟子,后面再穿插引出她父兄们出征辽东立功,她们因此重获自由,再怎么在动荡里因家贫而被迫嫁给有钱的商人, 再之后隋亡唐兴,丈夫投靠了庐江王,她被李瑗看上······ 武怀玉打算写长点,裴玉奴的这二十几年,其实是隋唐之交社会的真实缩影,隋末朝堂夺嫡党争,杨广继位后如何的建东都开运河三征高句丽搞亡国,而李唐又是如何迅速的夺取关中建立大唐, 甚至李瑗、王君廓、武怀玉、李世民、王珪、魏征一个个人物登场。 比起直接就写今天朝堂上宰相谏诤,皇帝认错,能更丰富。 来济听完他的思路,很高兴的赞赏,“史书上都只有君王将相,哪有凡夫俗子,我觉得二郎这样写更好, 想不到裴娘子有这样的身世,” “不过你的琵琶行这诗是真好,到时也要浓重的写写,这样整个故事才更完整和丰满,” 既要彰显圣君贤臣,当然也还要关注底层的百姓歌伎,顺便把一首伟大诗词的诞生过程也要写出来。 “我建议这篇小说就叫琵琶行,我甚至都已经能想象到这本小说连载后的火爆了。”来济越说越兴奋。 甚至催促怀玉当场开写,“我来磨墨!” 马周也忍不住去取纸来铺。 怀玉有种被赶鸭子上架的感觉,很是无奈。 “二位,别急啊,我得好好构思一下,到时草稿出来,还要修改,到时成文了再请二位来帮我斧正。” “你先写,我们现在就帮你参谋。”来济迫不急待。 武怀玉无奈,只好提笔开写。 要说写这样的小说故事,还真不算难,以裴玉奴为切入点,抓住一些要点就好,开篇先写今天金殿之上裴玉奴一曲琵琶技惊天子和宰相、大臣们,先突出裴玉奴如何美丽、如何琵琶技艺了得,又是如何命运多舛,被争抢,郡王垂涎美貌杀其夫强纳为妾,连天子都要向臣子索要入宫, 以此开篇,然后迅速转场倒叙述,从她降生开始叙述整个故事。 这样的开篇就不平淡,也更有期待感了。 怀玉写的很快,草书笔走龙蛇,他写一行,来济就在旁边念一行,马周甚至也拿了纸笔誊抄。 一口气写了很久,一个开篇万字写成,怀玉扔下秃了毛的笔,累的够呛,却也觉得酣畅淋漓。 来济和马周一个念一个抄,这开篇下来也惊叹不已。 而一直在旁边弹着舒缓琵琶曲伴奏的裴玉奴,听完这故事开篇,也是深深震惊,这讲的确实是她的故事,甚至不少内容是她今天跟武怀玉亲口讲的,可在他笔下写出来就很不一样的感觉。 “这个开篇可以分成三五篇连载京报,绝对不比虬髯客传、崔莺莺传、聊斋这几篇差。”来济兴奋直言。 马周更是把自己抄下来的开篇捧在手里,“我明天就把这个呈送陛下,请陛下过目批准。” “二郎,后面的什么时候写?”来济迫不急待。 怀玉摇头,“回头,回头我写,今天是不行了。” 这个故事他计划写个十万字左右,回头再好好构思一下,写好了,确实能为京报引流。 不知不觉天已黑。 马周两人还拿着怀玉的开篇在那里研究和帮忙润色,两人才情文笔都是极好,尤其来济虽年轻,可是科举进士出身,而且还是校书郎,那本就专门跟文字打交道的。 “阿郎,天已经黑了,不如就在这休息一晚吧。” 裴玉奴现在看武怀玉的目光里,满是柔情,甚至带着崇拜,以前她也听闻武怀玉的才名,知晓他的边塞诗雄迈,也听说他的画技超绝,画的人物有如真人,其书法更开创了两个字体,一个瘦金体灵动快捷,笔迹瘦劲,风姿绰约,如屈铁断金, 连当今书法大家褚遂良看了都直惊叹,褚的书法本来也是有几分瘦细,可武怀玉的更大胆也更风姿绰约。 偏偏武怀玉还有一种武体楷书,其楷书结构方正茂密,笔画横轻竖重,笔力雄强圆厚,气势庄严雄浑,连号称楷书最正的当世大家率更令欧阳洵,都赞叹怀玉的字雄伟、遒劲。 当然,长安的贵妇、千金们,也还喜欢传说着武怀玉跟樊玄符跟李三娘的爱情、绯闻故事,才子佳人嘛。 可今天怀玉殿上一首琵琶行,让她找到共鸣,出宫后陪着她逛街购物,温柔体贴,现在更是能够把她的故事写的这么好,这让她有种奇特无比的感觉,觉得她一下子成了世间最了解最懂她的那个人。 而这人又恰好是她现在的丈夫。 马周和来济在那里商讨的正起劲,也顾不得天黑,直言今晚要在这里挑灯连夜润色好这开篇,明天一定要呈给皇帝。 他们不走,怀玉也只好留下。 裴玉奴几次请怀玉去休息,最后怀玉便没再辜负美人。 美人主动热情相邀请,怀玉盛情难却。 幸好二十小伙,精力旺盛,昨晚被樊玄符邀战三合,今晚面对裴玉奴的热情似火,怀玉最后也还是两回合将她彻底征服。 天明, 怀玉黑眼圈更重了点。 来济和马周更是几乎一夜未眠,两人反复的修改润色,只为了让怀玉的这万字开篇更好。 “二郎过目,”来济顶着熊猫眼把誊写的很工整的长篇行楷递给怀玉。 “你们一夜没睡?” “中间打了个盹,看看吧。” 怀玉佩服两人,拿去迅速看了一遍,两人文字功底确实好,经他们反复讨论修改润色后,确实好了许多。 “改的很好,比我写的强多了,就这样吧。” 怀玉觉得已经一字都不用改了。 马周想了想,“我觉得还是二郎你亲自呈给陛下更合适,” 第364章 高阳许氏河东裴 第364章 高阳许氏河东裴 唐人是真爱吃羊肉。 裴玉奴早早起来,特意吩咐厨房为怀玉他们宰了一只羊羔,清炖了一锅羊肉,早上羊汤配胡麻饼,还真是绝配。 汤鲜味美。 昨夜都没睡好的三人,一人干了两大碗羊汤,然后吃了好几个胡饼,吃的很美去上朝。 刚要出门,却有客人大早来拜访。 许敬宗妻子裴氏带着儿子许昂许昱许昪许杲许景还有几个女儿一起登门拜访,事先都没有送来帖子,有些唐突。 “昨日中书门下已经下旨,我家阿郎即将召还朝中任给事中、兼修国史,”说到这,这位裴娘子很是激动。 许敬宗去年很倒霉,别的皇帝潜邸旧部都是平步青云直上,唯有许敬宗通事舍人贬军器监丞再贬浔阳县丞,一贬千里。 这一年多来,她们留在京城,也是感受到世态炎凉,门前车马稀,倒是武怀玉在京的时候经常会派人年节时送礼,甚至出京后也没忘记四时节礼。 如今更是金殿上帮丈夫重返朝堂。 不仅回来,还一下子高升要职。 昨天旨意一下,许家门前重又热闹起来,好多人又来恭贺送礼,这让裴氏很感慨。 所以今天一早也顾不得失礼,还是带着儿女们,拉了许多礼物来感激。 “嫂子何必如此客气,咱们两家通家之好,许兄才华过人,我能帮肯定会帮的。” 裴氏让儿女们都来拜谢怀玉。 裴氏出身河东名门,人也才三十出头,长的也很漂亮,特别有气质,就连身边那婢女虞氏也同样年轻漂亮。 她亲生的几个儿女,还有庶出的,也都一个个长的很好。 其嫡长子许昂开口说话也挺不错,甚至还拿出自己作的几首诗,请怀玉斧正,裴氏笑着说要让他和嫡次子许景拜怀玉为师,这兄弟俩个长子年少文才好都能做诗,嫡次子则长的比较魁梧,却擅骑射,小小年纪据说已能百步中靶。 怀玉记得历史上许敬宗儿女挺多,他比较好色,娶妻纳妾都是绝色,生的儿女们长的也好,但疏于教育,裴氏早亡,所以后来长子居然跟父亲的妾室虞氏私通,然后被许敬宗愤怒的举报儿子,将他流放岭南了。 这嫡次子后来走的武将路,做到了右羽林大将军,还跟秦琼的一个儿子是连襟,都娶了尉迟恭的孙女,许敬宗的女儿们,则都嫁给了一些权贵,但因为许敬宗爱财,所以为了高额彩礼,把女儿嫁给了名门士族所瞧不起的岭南冯盎之子,皇家奴出身的国公钱九陇之子等。 “好,以后有空的时候就过来。”怀玉倒没拒绝许昂许景两人拜他为师学习这事, 裴氏很激动,武怀玉不仅如今当宠,而且确实才名满天下,儿子们拜他为师,那也是极受益的。 高兴之下,裴氏便把身边漂亮的婢女虞氏推到面前,说要赠给怀玉,她今天准备的礼物中,除了钱帛等,也还有马匹奴隶。 “这婢子长的也还有几分姿色,也还年轻,请翼国公收纳。” 怀玉有几分怀疑这个婢女就是后来许敬宗爷俩争夺的那个虞氏,据说本姓裴,是裴氏家生奴,贴身婢女,许敬宗极喜欢,妻子死后,十分宠幸,因为出身奴婢,本来是不能以奴为妾的。 许敬宗于是让她改姓虞,伪造了一个身份为媵妾,可谁知其长子许昂也喜欢虞氏,早就暗里私通,哪怕许敬宗收其为妾,两人也没断,给老许戴了顶绿油油的帽子,这使的老许痛下杀手,哪怕儿子已经是太子舍人,前途大好也没留情。 现在的虞氏还姓裴,还带着几稚嫩,但确实也是天生丽质,水杏眼鹅脸蛋皮肤白晳头发乌黑,特别是腰细腿长,脸上还有两个小酒窝。 怀玉特意观察了下许昂的反应,发现这小子听到母亲要把裴氏送人的时候,明显表情有些不太自然。 看两人年纪确实相差,都十来岁青葱少年,难道这小子已经开始跟母亲的贴身婢女有私情了,也太早了点吧,还是说裴氏也已经发现儿子这种苗头,所以提前下手? 毕竟儿子跟母亲贴身婢女有私情,这可不是什么好事,一般世家大族也不会允许,虽说他们多数会提前给子弟安排些侍女通人事,但也是精挑细选,绝不地直接把母亲贴身婢女给儿子的。 怀玉本不想趟这浑水。 但裴氏却非要留下那姑娘,甚至带有几分恳求之意,这越发让怀玉坐实想法。 或许是感受到怀玉目光在许昂和婢女兴奴之间来回,觉得他可能察觉到什么,便道,“这婢子今年方十四,还是黄花闺女。” 怀玉看着许昂,笑着问,“不知道大郎意下如何?” 许昂看了看母亲,再看看裴兴奴,虽心中有些不舍,毕竟年少,最后还是只好顺从母亲意思,“我们许家感谢翼国公的相助,兴奴是个好姑娘,请翼国公以后善待。” 怀玉道,“大郎不留下么?” 许昂摇了摇头, 裴兴奴目光有些失落,或许两人也只是初有情意,又或许这所谓情意可能也只是年轻却又聪明的裴兴奴,有意想要搭上大公子,毕竟她只是个家生奴,要是能够得大公子看中,将来起码也能是个妾啊。 现在大娘子要把她送人,大郎也无意挽留,这不免让她失落甚至觉得受打击。 但这种情绪并没有持续,她目光很快悄悄的落到翼国公武怀玉身上,年轻、英俊、有才、而且身居高位,皇帝宠臣,无疑,这位二十岁的翼国公比十来岁的许昂,更有魅力,地位也更高。 这倒有点塞翁失马这意了。 于是乎,最后裴兴奴不再失落,反而有些小欣喜,主动的上前向怀玉屈身行礼。 “既然如此,那恭敬不如从命,谢嫂子。” 怀玉让裴玉奴过来把这裴兴奴领进府去,以后就跟着她,至于地位嘛,暂时也只是武怀玉的侍婢。 裴氏让许昂许景上前给怀玉行礼喊老师,还说等许敬宗回来后,还要正式礼仪拜师。 高阳许氏,河东裴氏,两家名门,许敬宗这次咸鱼翻身,可以预见凭这两家底蕴,许敬宗要出头了。 第365章 是债券还是纸钱 第365章 是债券还是纸钱 今日早朝。 怀玉班位很靠前,虽就雍州治中仅是正四品职,但他本阶是金紫光禄大夫的正三品,何况雍州牧只是个八岁皇弟,雍州别驾还空缺。 现如今雍州十八县,都将由武怀玉统领,权势极重。 当然,暂时武怀玉还没有到任,他要过了正旦才正式上任,现在他不需要去雍州衙门忙。 但也没闲着,他还兼着刑部侍郎、太子洗马、崇贤馆主兼学士,甚至还检校太子右卫率。 最重要的是,武怀玉深得皇帝信任,如今还是六扇门刑宪司的郎中。原本郎中是张亮,现在张亮升光禄卿,也还兼着刑宪司郎中,而皇帝让武怀玉也任郎中,就成了两人一起负责刑宪司。 大事开小会,大会无正事。 早朝有点无聊,尤其今天还是十一月半,朔望朝会,朝参官员多,连在京朝集的地方都督刺史们也都来了,所以更没有什么正经议题。 一番例行程序后,早朝结束。 那么多官员摸黑起早,又是赶路又是宫门排队,结果最后上了殿就不到两刻钟就结束了,甚至不少品级低的官员,甚至都没能进殿,就在殿外广场上站着。 挺折腾人的。 不过这么多人,真要在早朝时议点正经事也不现实,人多嘴杂嘛。 早朝结束,内侍过来点了一些名字,内廷议事。 七位宰相,然后就是今日要议题相关的一些官员,武怀玉也被点名了。 内廷议事待遇可好多了。 殿里暖和不说,大家还都有柔软的坐垫,甚至还有茶水点心。 议事时也比较放松,没有殿中侍御史一直在盯着。 怀玉看着面前小几上的点心。 今天提供的小点心是江南道进贡的橘子,还有酥梨,怀玉记得今年城南武家梨园的酥梨好像大丰收,不仅做了许多酥梨膏,也还酿酥梨果酒和酥梨烧,另外也采了不少鲜果,进贡宫中和赠送亲朋。 武家这酥梨可是贡品,还有个别称将军梨,果色金黄、异香扑鼻,汁浓香甜,酥脆可口,人称金顶谢花酥香贡梨,算是长安的一个有名特产了。 江南橘子,武家酥梨,还有紫薯玉米这些。 不过看大家都还是很注重礼仪,没有谁不顾形象坐在那里乱吃。 姐夫马周也在殿中,虽说他仅正五品,但给事中跟中书舍人一样,都属于机要之职,人称储相,一般廷议要重要议事,中书舍人跟给事中都会列席的。 武怀玉在廷议时位置也比较靠前。 二十岁的金紫重臣实封国公,在殿中还是比较显眼的,许多人甚至都想不明白为何武怀玉能够这么平步青云,也不觉得他立了多惊世之功啊,可偏偏皇帝对他一赏再赏。 倒是那几位宰相,不管是房杜几位,还是新拜的宰相王珪温彦博秦琼,其实倒是知晓点刑宪司的存在的,这个秘密机构,现在扩张的有些迅速,魏征都曾几次向皇帝进谏,觉得没必要搞这么个秘密情报机构,希望皇帝罢撤。 可李世民没听魏征的,反而是增加了六扇门的经验、人员等。 廷议比早朝还是挺有效率的。 一件件事务君臣讨论,他观察了一下,主要议事流程,就是几日前可能已经先提上了议程做了相关准备,今天相关议题的负责官员,就直接向皇帝和宰相们汇报,然后要附带解决方案。 这个时候,宰相们则也提前有了预案,直接审议,为皇帝做出建议,皇帝做出决策。 然后这事就算通过,等廷议结束后,三省就据此出相关文件走流程,比如中书省拟诏,门下省审议,最后交尚书省执行,因为廷议时皇帝和宰相都达成一致意见,所以就不用三省互相扯皮通不过,到时就是直接走一遍流程就行。 其实李世民现在这种廷议方式,是变相的侵夺了一些宰相之权。 如现在议事的方式,本来是政事堂宰相们堂议模式,三省的宰相们聚一起议事,这样达成一致后,就不会再出现三省不能很快通过的事情。 当然,李世民年轻嘛,三十岁的天子,即位刚一年多,正是精力最充沛的时候,也最有进取心的时候,他不可能什么事都交给宰相们去做。 廷议效率很高,各项议题都是很快就有结果,没有那种争来争去扯皮不清的情况。 因为皇帝给廷议也制订了一整套的议事规则,比如每件事情从汇报到讨论,都有时间限制,不能东拉西扯,也不能胡乱攻击。 相关官员汇报你不仅得汇报问题,还得带着解决方案,甚至可能还得准备好备用方案,而宰相们也得提前对此做好预案,拟好处置建议。 不许乱发表议题不相关的内容。 就事论事。 之前萧瑀和陈叔达两位宰相,就在皇帝面前议事时互相攻击,东扯西拉,甚至最后撸袖子干劲,结果惹怒皇帝。 萧瑀后来跟封德彝两位仆射,也是在皇帝面前奏事时内斗。 今天议题里比较久决不下的有两件事,一件是今年关东大旱,受灾的州县很多,朝廷虽然也及时下旨免除关东今年租调,但许多百姓受灾断粮,地方上救济不过来,导致许多关东百姓逃入关中或江淮、山南等地乞食。 甚至也导致关东有些地方出现了流民聚集为盗、为匪的情况。 现在皇帝要求拿出可靠有用的方案来,有些官员建议是要拦截灾民,不让他们出境,必须让地方官员把自己辖下的灾民都控制在原籍乡里,不许跨县乡流动。 让他们等拨粮救济。 而有些官员则认为,这次灾情较严重,如果让百姓在家中等救济,可能救济不过来,肯定会饿死很多人,也必然会有更多饥民为活命而为流窜、为盗贼等。所以不能人等粮,而是人就粮,哪里有粮,就先让灾民往哪去,这样能提高救济效率,还能节约成本。 他们甚至建议,眼下一切以救灾济民为主,其它的就不要那么严格,诸如百姓去外地,地方官员要全力配合,给路引甚至给干粮,各地官府不得拦截这些灾民。 甚至有地方上的地主豪强们要招这些流民为佃,暂时也当允许,等度过灾情以后,到时再来调整。 武怀玉挺赞同后一种政策的。 毕竟以人为本。 灾情只是一时的,保住人才是关键。 为了赈灾,又有官员提出了向大户借粮借钱,其实这就是变相的征大户的税,这种借,一般都不会还的。 这提议遭到不少官员反对,认为没有依据,这是强行摊派,必然扰民害民。 本就没打算还,你说借,那不是耍流氓吗,朝廷要是信用没了,会出大乱子的。 也有官员建议就不要说借,直接下道诏令,向大户、商贾直接加征一笔钱粮。 这更狠,幌子都不打,直接抢。 “武怀玉,你是雍州治中,如今雍州十八县皆你治下,现今大量关东灾民涌入京畿,你有什么好的应对处置建议?” 皇帝点了武怀玉的名。 别人都在商议事情,唯独武怀玉在那里剥橘子吃,吃了一个又一个,太显眼了。 “陛下,臣以为雍州要应对灾民,关键是两点,一得有粮,其二是如何赈济管理,只要灾民有口饭吃,就能安定下来,但太多流民聚集,如果不管理好,也确实容易出乱子,所以臣觉得可以分两步走。 “其一,以雍州衙门名义,向京畿王公贵族或大户商贾们发行债券,约定好利息,给予票据,到期本息一起兑现。” “用发债借来的钱,向市场和贵族大户们征买粮食。” “利用现在聚集的灾民,在关中开展一些土木工程,诸如清理疏通郑白渠,清理长安漕渠,再比如修桥铺路等等,以工代赈,灾民做工,发放粮食工钱,” 怀玉的这个几步计划,确实也挺实在。 针对问题,解决问题,而且言之有物。 虽然这个债券挺新鲜,但听的也像那么回事。 “具体说下这个债券。”李世民来了兴趣。 其实刚才大家争论许久,李世民是倾向于借钱的,直接向大户加税这明显后患很大。 但借粮也不好借,因为大家觉得你就是有借无还的摊派。 “陛下,关键是这个债券要可以流通、转让,可以不计名,到期凭券便可兑换,按票面上所约定好的债、息兑付,并且要保证朝廷能够到期后都能兑付。” 怀玉要来纸笔,把一张宣纸裁成许多巴掌大小的纸片,然后提笔在上面写。 有千文、五百文、二百文、百文等几种面额,还可以约定三年期两年期一年期等,利息也从年息六分,到两分不等。 最低的一年期利息仅有百分之二十,相比起公廨钱放贷年息至少百分之百,确实比较低。 但武怀玉告诉皇帝,这种债券,可以流通,就是朝廷不仅承诺到期付本还息,甚至没到期的时候,也是可以用债券来抵充诸如代役钱、折庸钱等,可以用这钱在官仓购买粮、布等。 不强行摊派,而是让官民自愿购买,比如买了一万钱的债,可以是十张一千文的债券,也可以是一百张一百钱的债券,这些债券跟借条不同的是,不记名字,不管谁拿着这债券,到时朝廷都是凭票兑换。 当然,没到期的时候,你也可以流通,比如拿去买官仓的物资,或折抵税役钱等,没到期,也可以按其面额和实际已有的利息兑换。 只要朝廷能想办法保证这债券的信用,那么这能成为一种理财产品,对于一些手里有些闲钱但又不多的百姓商人来说,买点债券那也是有利息的,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条件去放贷收息,放贷也得有实力才能保证本金不受损。 李世民拿着那一张张纸片,“为何要弄成不同的面额,甚至不同的期限呢?” “也可以都弄成一种面额,一种期限、利息的,这倒不重要,只弄一种能减少些成本,但弄不同的债券,自然也有其便利性。” 那几张纸片,从皇帝手里又传到了七位宰相手里,宰相们看后又传到民部尚书戴胄、吏部侍郎杨师道、刑部尚书李靖他们手里, 转了一圈,大家都对这小纸片很惊叹,毕竟朝廷因战争、灾害等原因向民间借钱是常有的事,有的打借条,有的借条都不打,但要说弄出债券来,这还是头回。 无记名债券,有个防伪造的问题,当然真要弄其实想伪造也不容易。 “这张纸,就是一千文钱?”魏征拿着一张写着一千文的宣纸片问怀玉。 怀玉笑笑,“这张是三年期,年息六分,三年总息一千八百钱,所以三年到期后,这张纸,实际值两千八百钱。” 魏征吸了口气,两千八百钱,要是铜钱,那得十七斤多重,可现在却只是一张薄薄的纸。 哪怕是两千八百钱的绢,也足十四匹,一匹十二两重,那也十来斤。 魏征看着这薄纸片,总感觉有些不对劲,可一时又说不上来。 他有种强烈的感觉,这东西不能弄,会出事的。 毕竟就算以前朝廷铸大泉、重金,也顶多是以一当十,当二十,可也还是铜钱,这一张纸写上字盖上章弄点防伪记号,结果就值两千八百钱? 而一张百文钱的债券,几乎同样大小,却只值二百八十钱? “陛下,臣以为向民间借债不可为,以纸为券当钱用,更不可为,”魏征坚决反对。 “魏相,那你觉得朝廷要如何赈灾济民,如何渡过眼前难关?” “请圣人出内帑钱,再让贵族带头捐献,百官也捐出一些俸禄来,共渡时艰。” 魏征这话让李世民叹气,皇帝出钱,贵族出钱,百官捐俸禄,说的好听,可这根本不现实。 “陛下,这只是一张债券,朝廷向民间借债暂渡难关,以后再偿还本息,这有何不妥呢? 这虽是张纸,但并不是纸钱,他只是一张不记名的凭据而已,魏征根本用不着这么害怕它。” 第366章 崇贤殿中救太子 第366章 崇贤殿中救太子 崇贤殿。 皇帝李世民让武怀玉陪着他到处逛逛,逛到了崇贤殿,太子詹事太子少保李纲和少詹事裴矩还有太子少师萧瑀今日都在。 正检查太子功课。 太子又在挨训,连带着太子身边的一众侍读等王公子弟也连着挨罚。 李纲红光满面,口水四溅,说的太子脑袋都快掉到裤裆里去了,这一幕刚好被过来的李世民看到。 怀玉看到李世民有点尴尬,脸上很无光。 他向来对外都说太子贤良聪慧,还经常说太子老师夸赞太子,结果现在太子被几个老师喷的头都抬不起来。 李世民很不高兴。 望向承乾的目光,有点恨铁不成钢,他没怪李纲他们,反而觉得他们能够这般很了不起。 “承乾。” “父皇。” 正低头脑袋挨训,看似可怜其实承乾底下面孔很是不屑,只不管不想跟这些老家伙们计较,反正讲也讲不过,弄不好有时还要挨顿戒尺,所以现在他学会了假意听训,实则开小差。 皇帝的低沉话音在耳边突然炸响,承乾几乎是跳了起来,扭头看到皇帝黑脸,太子的脸上露出了真正的惊惶。 太子谁也不怕,哪怕李纲经常训他甚至打他手心,他也没把老家伙放眼里,至于说母后和长孙舅舅他们,太子当然也不怕,他们宠太子还来不及呢。 他只怕父亲。 父亲有时严厉起来,让他打怵。 “混账,你在做什么?”李世民很恼怒。 裴矩看到皇帝发怒,赶紧上来劝说。 “陛下,太子年少,有些天真,老师们训几句就好了,陛下息怒。” “他又做了什么惹几位老师发怒?”李世民问。 李纲上来拜见皇帝,然后很不客气的开始数落太子的种种顽劣行为,这次受罚,主要是太子心血来潮,居然带着东宫侍卫还有侍读等属吏,跑到终南山里去打猎。 打猎就算了,结果太子他们却要模仿突厥人。 换上突厥人衣服,骑上突厥马,甚至还打着突厥人的狼旗,然后在山里搭起帐篷,要放马放羊。 他们甚至还学着突厥人入侵中原时打草谷,居然跑去抢了一个庄子,把人绑回来做奴隶,把牛羊钱财都抢走。 玩的不乐亦乎。 “果有此事?”李世民气的浑身发抖,这已经不是一般的顽劣了。 裴矩赶紧上来打圆场,“陛下,其实太子殿下他们是想借骑射学习些军事,至于模仿突厥人,也只是想更了解敌人。据说当年太上皇在太原为对付突厥入侵,就曾经特意组建了一支轻骑兵,从编伍到装备,甚至战法,完全模仿突厥人,取得过奇效。 后来陛下也曾习突厥骑射之法,还练出了天下精锐玄甲骑兵, 太子殿下只是在效仿陛下,只是因年少,有些地方做的不够好。” “抢掠自己百姓,那叫年少不懂事?”李世民怒极。 “陛下息怒,其实那个庄子是国舅长孙家的,带太子前去的也是长孙国舅的侄儿长孙侍读, 他们并没有抢掠百姓,抢长孙庄园,其实就是个游戏,长孙侍读带太子去长孙庄园,庄园主人、奴仆事先也都知道,这就是个游戏而已。” 太子詹事李纲不客气的指责裴矩,说他没有原则。 太子的行为,已经非常过份。 玩游戏,就能玩这样的游戏? 现在太子才十岁,要是再大些,那还得了? 李世民气的浑身发抖,哪怕裴矩百般解释,可这样的太子也不是他心目中的太子,他也没想到,太子才十岁还不到,居然就已经这般了。 太让人失望了。 这让李世民不由的想到了曾经被迫过继给元霸数年的李泰,如今认祖归宗,表现非常的孝顺,人也聪明,小小年纪,懂事知礼,书法写的很好,又好读书,哪像承乾, 李世民张嘴,要处罚承乾。 武怀玉见状,赶紧扶住皇帝手臂,打断了他。 “陛下,安邑县公脸色不好站不稳,臣帮他把下脉。” 安邑县公裴矩虽说八十了,但精神头好的很,跟李纲一样仍是红光满面,听到怀玉这突然的话,这老小子秒懂,赶紧晃了晃身体。 “陛下,老臣突然头昏脑胀,御前失仪,请陛下责罚。”说着,他又晃了几下,马上就要倒了。 怀玉将他扶着坐下,然后搭脉。 “陛下,安邑县公八十岁了,一时有些激动,身体有些吃不消,需要安心休养。” 被武怀玉这么一打断,李世民倒也没那么激动了,他看了眼武怀玉和裴矩,“裴老切勿为太子气坏身体,来了,取肩辇抬裴老回府休养。” 怀玉看着一脸惶恐的承乾,“陛下,太子殿下想送老师裴公回府。” 李世民瞪了怀玉一眼。 但最后还是只叹息了一声。 “还算记得尊师,你亲自扶辇送裴老回府,再帮着抓药煎药好好侍疾,去吧。” 怀玉还拉着裴矩的手,对太子道,“殿下,我现在给安邑县公开副调理身子的方子,你让人去抓药,” 太子对怀玉投来感激的眼神,然后赶紧扶着裴矩离开了。 李纲和萧瑀两老头在一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最终还是没说。 其实武怀玉这点小把戏,在场的谁看不出来。 他们请罪告辞。 最后殿中就剩下了武怀玉和皇帝,还有在殿口似乎打瞌睡的内侍监张阿难。 李世民长声叹气。 刚才他确实很生气,甚至差点就要说出些很伤父子感情的话,想要严厉处罚太子,幸好怀玉打断。 现在冷静下来,觉得多亏了怀玉,要不然有些话说出口就难收回。 “陛下,恕臣斗胆,李纲萧瑀还有孔颍达陆德明等确实都是非常有学问的正臣良臣,但他们都有个问题,一心钻石学问,都有些钻牛角尖,钻的都不太懂人情世故,年纪也大了,太子毕竟才十岁,李纲却八十岁了。 臣也听过李纲教太子上课,不是照本宣科的讲经史子集,要么就是一味的空谈圣人大道,说实话,臣听了都觉得比当年在终南山上修道时念经学法还枯燥无味。 太子今年才十岁啊。 太子乃是国本,国之储君,将来要继承陛下的江山社稷,要学的东西很多,而绝不是要学成另一个李纲、孔颍达等样子,臣试问,李纲、孔颍达他们做学问不错,或许也还能勉强算是个合格的谏臣。 但是陛下放心让他们来主政一州或是一部、一省吗?” 李世民摇头。 “是啊,如果完全按李纲他们的教法,太子也认真的学习,那么将来太子或许会成为一个明经大儒,最好是国子监里当个博士,或是进馆做个学士,顶多御史台做个御史言官,” 话说的很直白。 但也有几分道理的,什么学生教出什么弟子嘛。 “陛下以为,太子需要什么的品德,或是需要什么样的能力呢?一国之君,又需要哪些品质和能力呢?” 李世民陷入了沉思。 他是宫变夺位取了天下,以前一直统兵马上征战,做了皇帝后,想的是早立太子,早安储位,也避免将来儿子们跟他一样兄弟手足相残。 他更希望太子能是个贤良太子,是个既有品德又有能力的太子,最好是能有他和建成的各种好的品质集合一起。 所以他会选八十多岁的李纲做太子老师,就因为李纲忠正,觉得老师正直才能教出贤明太子。 这有些一厢情愿,甚至说是美好的期盼。 但现在情况并不好。 而武怀玉的这番话很直接,让皇帝不得不面对现实。 李纲等那些正臣,也没教好太子。 “陛下,其实臣以为,最适合太子的好老师,其实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陛下才是太子最好的老师啊,陛下是太子的父亲,武功盖世马上取天下,建唐第一功,而且尚为藩王之时,就已是天下公认的贤王。 陛下文成武德,功参造化,正是太子最好的榜样和老师,” 李世民叹气,“朕初登大位,日理万机,政务繁重,哪里还有太多精力能教太子。” “陛下只要能够经常让太子陪伴相随,这便是最好的榜样,太子自然会学***。 再则,陛下可以多挑选一些各方贤才教授太子,李纲他们虽好,但一来年纪大,二来确实也不太懂如何培育一个优秀的储君,光靠讲圣贤书、大道理是不行的。” “各方面的优秀人才挑选一些来东宫为太子师,让李纲裴矩萧瑀他们负责主持东宫事务,盯着东宫臣属官员们就好,教导太子的事,让一些更年轻一些的各方优秀官员来。” 其实才十岁的太子,不应当要求那么高,但谁叫他是太子呢,处在这个位置上不可能跟普通孩子一样的。 怀玉毕竟是东宫官,承乾这孩子对他又挺好,所以今天在那场合下,武怀玉还是没忍住出手帮承乾。 李世民看看怀玉。 “朕觉得伱就是不错的人选。” “臣可以教教太子学点医护急救知识,也可以教他点绘画。”怀玉笑笑。 李世民也笑笑,“你有没有什么好的人选推荐?” 第367章 贞观天子欲分封 第367章 贞观天子欲分封 殿中。 皇帝读完了小说琵琶行的万字开篇,然后拿着怀玉今早上朝路上画的裴玉奴怀抱琵琶半摭面的画像,看的入了神。 每次看武怀玉的人物画像,皇帝都要惊叹不已。 这不仅仅是像,简直有如真人摄入画中,与阎立德阎立本兄弟的人物像完全不同的流派。 “她在你那可还好?”皇帝现在还是有些忘不了琵琶女,不过身为天子,李世民也知道轻重,还是能够克制自己的,就是觉得有点遗憾。 “臣昨日将她带回了宣阳坊,那里她比较熟悉,一切还好。” 皇帝看着怀玉,笑了笑,“昨晚可满意?” 他看怀玉眉间,就能看的出武怀玉昨晚肯定收用了她,当然武怀玉的黑眼圈更出卖了他。 那样的美人,又有几人会拒绝呢。 他现在都后悔,为什么先前没收用了这美人,更后悔把她带到殿上给宰相们弹奏,结果到嘴的肉都给飞了。 怀玉嘿嘿笑。 “这篇故事倒是写的不错,可以在京报上发,你是要把这画像也印在上面?” 怀玉道:“臣有个想法,就是下期的京报,封面增加一副封面图,计划是把昨日金殿上那幕画下来刊刻京报上,内里再加一封插图,就用陛下手中这副裴兴奴的画像。” 封面用昨日金殿上的情景,琵琶女弹奏,王珪魏征进谏,皇帝最后将琵琶女恢复良人身份,琵琶女请求留在翼国公府,皇帝赐她给怀玉为妾。 这是古代常用的一种绘画之法,卷轴式展开,能讲一个故事,比如说有名的韩熙载夜宴图、秦王府十八学士、步辇图,甚至清明上河图等等都是如此。 这种杂志封面的想法还是比较超前的,虽然限于京报的封面不大,但也有不小发挥余地。 再加上插图的增加,能让京报增色许多。 “每份京报加上封面图画和插图,这能做到吗?”李世民现在也常看京报,对这份东宫出品的京报还是很满意的,甚至常把它当成是太子李承乾的一份功绩,虽然太子年少,但毕竟是东宫出品嘛。 “臣做好画,然后刻版,再印刷便行。” 这一年来,京报从开始的纯手抄,到现在的雕版印刷,进步很大,主要还是怀玉当初肯下本钱,拿出高额赏金,让那些匠人们研究新技术,特别是他指出了研究方向。 雕版主要问题是油墨问题,这个解决后,其它的都不难。 现在京报甚至都已经开始在研究活字排版印刷的难题了。 如今的京报后面是有很成熟的技术在支撑的,不仅有自己的油墨作坊,也有雕版作坊,有着许多重金招来的匠人,也有自己选的聪明伙计在学习。 工人数量多,资金充足,活力很足。 从写篇到排版,再写版到雕版,然后还有造纸、熟纸、印刷、装订、发行,整套流程已经越来越成熟。 从最开始的一旬一刊,现如今已经是五天一刊。 内容也在增多,版面增加了,字数也增加了,现在一刊最少万字,有时还会有加刊。 皇帝都是每期必看。 从长安到洛阳,甚至通过驿站传递到天下十道三百余州,覆盖越来越广,影响力也自然越来越大。 “雕版印刷出来,应当没有这么精美吧?” “有些差别。” 因为数量和成本加技术,封面和插图,也只能采用普通黑白不能用彩色,甚至雕版印刷画,肯定也直接画的是不同的,但也还能有不错效果。 “那你印好后,先拿来给朕的看看。” 李世民很看重这事,因为现在京报发行量也不少了,不仅长安洛阳发的多,而且连偏远边州,也会通过驿站送一些过去,几乎所有州县官衙、官吏们都能看到京报,只不过是快慢问题而已。 封面上一副圣人殿议图,会有皇帝形像让天下人看到,这肯定得好好把关,自己的形像一定得是威武圣明的。 一般情况下,天下也没多少人能看到皇帝的。 就算是京城的官吏,有一些品级低的可能一年到头都见不到皇帝一面,更别说外地的百姓。 怀玉应旨。 李世民拿着裴玉奴画像有些舍不得放手,“怀玉啊,朕想交给你一个任务,把朕实封功臣,都给他们画一副等身画像,要跟你先前画的秦琼尉迟恭他们的一样,得威武得逼真。 到时朕打算将这些功臣画像,就摆在这崇贤殿里,然后每副画像下,再让学士们给他们写一篇人物传记,记录他们的丰功伟绩,也好让太子每天都能看到,” 怀玉莫名的想到了以前读中学时,教室墙壁上挂的人物画像,不过那时他学校教室里挂的都是爱因斯坦啊屈原啊鲁讯啊孔子这些人,每副画像下还有一句名人名言,什么站在巨人肩膀上,什么路漫漫其修远兮,什么温故而实习之等等。 想象下崇贤殿中,挂上几十位功臣画像,一面配一篇个人传记,再配上一两句人物名言,比如给秦琼配一句,马踏黄河两岸,锏打山东六州,或是来句,贞观天子每临阵,望贼中骁将锐士,炫耀人马,出入来去者,则命秦叔宝取之,叔宝应命跃马,负枪而进,必刺之于万众之中,人马俱倒。 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也! 那得多激昂。 给几十位实封功臣给等身画像,这是个不小的工程,不过既然皇帝有旨,怀玉只得领命。 自从他给秦琼尉迟恭画了画像镇于东宫殿门做了门神后,之后就一直有人想请怀玉画像,但怀玉也是能推就推,先后也只给程咬金樊兴等几人画过。 虽然许多王公们愿意花重金酬谢,但怀玉也并不会轻易答应,他又不是个画师,就好比现在想找武怀玉看诊开方很难一样,不轻易出手。 否则那没完没了,什么都不用干了。 “你那个债券的想法挺不错的,你可以先拟个详细方案出来,到时朕再与宰相们好好议一议。” “之前萧瑀几次上书,言及封建之事,你回去后也写一写。” 本来今天殿议,主要议题就是救济灾民,以及封建之事。 萧瑀是强烈的分封派,认为秦二世而亡,就是没行分封之制,而汉代郡国并行,所以有两汉几百年的国祚绵延。 他主张是要对皇弟、皇子们封建,分封授爵,裂土封疆,就跟汉代一样,让诸王拱卫朝廷,镇守地方。 三代封建而长久,秦孤立而速亡,这话让李世民有些心动。 不过朝堂上对封建之制居然反对声音更多,房谋杜断都认为百代都行秦政法,指的就是秦朝开始推行的郡县制,这代表着大中央的制度。 李世民想搞封建制,主要还是想大唐能够长久,秦二世而亡,同样二世而亡的隋朝,也没实行真正的分封制,而是让皇子担任地方总管,这只是分镇地方,不是分封建国。 秦朝以后,能够延续百年以上的王朝,除了两汉,就只有晋朝了,此外再没有一个朝代能延续百年,尤其是魏晋以来的十六国、南北朝,更是你方唱罢我登场,十分短暂。 正是因为这些历史,李世民想让大唐长远,所以很认同萧瑀的分封之制。 秦朝推行郡县制以前,都是分封制,每个朝代都很久远,如八百年的周朝,还有夏商国祚也久。 今年朝廷推行了划天下十道,省并州县这事,到如今裁并了许多州县,但仍还有三百多州,一千五百余县,这个数量很多。 朝廷直接管辖这些州县,确实有些管不过来,但都督府的裁并、削权又是势在必行的,随着天下一统,战事结束,都督府这种军政一起抓的特殊机构,必然要大量裁撤,甚至削权。 保留下来的都督府,也无法承担太多职事,无法帮助朝廷中央,直接管辖这几百州。 虽说朝廷新划十道,但这个道也仅是监察道,不是行政区划,朝廷也根本不管把天下划为十个行政道,那太危险了。 如今天下三百多州,仅是这些刺史的名字,李世民都根本记不过来。 中书侍郎颜师古很支持萧瑀分封提议,但礼部侍郎李百药反对最激烈,认为封建反而是动乱之源, 西汉七国之乱、西晋八王之乱,还有东周以来的春秋战国等都是如此,他也总结了一句, 封君列国,忘其先业之艰难,莫不世增淫虐,代益骄侈。 可李世民不死心,心心念念要大唐千秋百代,要让子孙封建屏藩中央,想的都是秦二世、隋二世而亡,而汉晋虽有七国之乱八王之乱,但也还是延续下去,甚至西汉被王莽篡位后,后来也是刘秀再建汉朝,又延续了近二百年。 同样东晋虽八王之乱,导致亡国,可也还有白马渡江,再建晋室。 武怀玉对于封建这事,当然也有些看法,他觉得中国历史上的那些大一统王朝,汉晋唐宋明清,总的来说中央集权才是主流。 如朱元璋那样分封子孙,然后一死就因削藩内乱,等靖难夺位成功的朱棣上台,马上把分封变成了养猪,天下养猪,明末养出几十万宗室废物,啥也干不了,啥作用也没有,除了耗费粮食,侵害地方,真的一无事处。 而西汉、西晋分封,封王权力过大,闹出的乱子也确实大。 但要说秦、隋,甚至魏国,确实也是因为不搞分封,过于限制宗室,而速亡的,一点抢救机会都没有。 武怀玉觉得历史潮流大势,还是中央集权才是主流,分封可以做为适当的补充。 他甚至想到了后来柳宗元的大作《封建论》,这篇文章结束了封建制和郡县制的争论,很有道理,他觉得可以写给皇帝看一看。 第368章 长安盗帅抢圣物 第36八章 长安盗帅抢圣物 从东宫出来,怀玉领了一大堆的宣纸、黄麻纸、笔墨砚台还有许多颜料。 先回了永兴坊,昨晚没回家,肯定要跟樊玄符解释一下。 刚到家,武成过来禀报,说国舅爷来了。 长孙无忌现在仅有个从一品的开府仪同三司的散官,没有其它职事在身,倒是比较轻闲的。 “赵国公!” 长孙无忌在前厅喝茶,当家娘子樊玄符安排了家里的乐班给他弹奏。看到怀玉回来,长孙无忌哈哈笑着上来就是一个熊抱。 这位国舅爷好像又胖了些,白白胖胖索头辫发,配上一件白熊皮袍,真跟头熊似的。 这家伙最近有些闹心,出了长孙安业这样乱臣贼子兄长,还连累他跟皇后,自己这右仆射还没当满一年就给免了,如今为避风头,更是一切职事皆免。 心里憋屈啊。 “陛下派人跟我说要请二郎给实封功臣画像,这不我正好也闲着,就赶紧来预约。” 长孙无忌实封功臣名单第二。 其实之前武怀玉也很给长孙无忌面子的,已经给他画过一幅了,长孙无忌也很满意,宝贝一样挂在家里。 可现在又要再副一幅。 对此武怀玉也没办法,只好应下。 “要不现在就画?” “现在?也好。” 长孙无忌倒是挺高兴,这家伙也是有备而来,马车上准备好了几些套衣帽,有冕袍,有进德冠的也有进贤冠的。 “要不戴貂蝉冠吧。” 武怀玉倒无所谓。 长孙无忌马上让人去取来貂蝉冠,所谓貂蝉冠也是进贤冠的一种,其特点就是冠上有貂和蝉。 桶状的帽子上罩一拱形外壳,上有三道梁。 拱形外壶前额正中缝一只很大的玉蝉,两侧各缝三只小金蝉,脑后再横插一只长长的貂尾,甚至帽顶还要立一支笔,帽额上还有花纹。 这就是貂蝉进贤冠,一般是官居一品,或位极宰相才能戴的。 反正武怀玉现在只能戴三梁进贤冠,或是戴皇帝特赐的进德冠,还没资格戴这貂蝉进贤冠。 戴上貂蝉进贤冠,再配上方心曲领,然后紫袍玉带金鱼袋,确实很拉风。 不过武怀玉总觉得帽子上戴个貂尾,再插支笔,总感觉有点风格怪异,据说这帽貂尾还是赵武灵王的发明,就是那位胡服骑射的赵武灵王,最后被儿子饿死沙丘宫中的那位。 他觉得这貂尾可能只是当初模仿胡人的,但经秦汉以来,却成了大臣特殊装饰。 就跟大臣们的鱼符、鱼袋一样。 长孙大胖子换好衣服,摆着很装比的姿势,怀玉提笔绘画,绘画是怀玉从小开始学的技艺倒是没什么难度的,一边画还能一边聊天。 长孙无忌今天跑来找怀玉,除了预约画像,其实也是闲的,借机来找武怀玉这个当红炸子鸡拉拉感情,顺便想开副药,他最近失眠了。 整宿的睡不着觉,还掉头发,现在头上出现不少秃斑,再这样下去,他辫子都要梳不成了。 “最近,总感觉力不从心。”长孙胖子有些不好意思道,他比皇帝才大两岁,今年也才三十二,可近来居然已经力不从心了。 府中那么多姬妾,年轻貌美,却有心无力,别提压力多大了。 怀玉看着他那胖熊一样的体格,长孙胖子这身体之前他就开过肾虚滋补的药,缺乏锻炼,饮食上比较偏爱奶肉,加上最近可能压力太大,状态不好也正常。 “近日还发生了一件事情,说来很丢人,” 长孙无忌叹气,人倒霉了喝凉水都塞牙。 皇帝先前赐给长孙无忌一条七宝带,价值千金。结果最近半夜,有个大盗从屋上椽孔间跳入他卧室,拔刀抵在他喉咙上,威胁他公动既死,然后从他枕函中把七宝带取走,以刀柱地,跃上房梁,椽孔间逃走。 这事说来丢人,当时赵国公府的护卫居然毫无察觉。 想想都后怕,这个大盗当时要是起杀心,直接一刀刺死他都没反抗机会。 “还有这等事?这贼人也太大胆了。” 武怀玉听了也惊讶不已。 长孙无忌就是那天以后,晚上彻底失眠了,而且也开始力不从心。他现在是既怕又怒,还不敢声张。 因为声张出去不仅会丢面子,更重要的是皇帝赐的七宝带居然被人劫了,这可是皇帝所赐啊。 现在被人抢了,这也是不小的罪责。 长孙无忌今天跟武怀玉说这些,是因为他是皇帝大舅哥,他知道武怀玉的另一重秘密身份,六扇门的郎中,又还是刑部侍郎兼雍州治中。 他希望武怀玉能帮他追回七宝带。 “赵国公知道那贼盗是何人吗?” “我怀疑是段师子。” “段师子?” “此人是个江湖大盗,曾经拜在柴绍弟弟门下,擅长飞檐走壁,” 柴绍武艺很了得,以前曾是长安有名的侠少,柴绍还有个弟弟,最擅长轻功,飞檐走壁如履平地,人送外号壁龙。 当初李世民还跟柴二郎打赌,让他去偷长孙无忌家的马鞍,然后还特意提前通知长孙无忌防备,可到了晚上,柴二郎却如同一只大鸟一样飞进了长孙无忌府中,在所有人措不及防中,提刀割断了马鞍提着就跳跃消失不见。 长孙无忌府中一大堆护卫,愣是连根毛都没碰到。 后来柴二郎还跑去公主卧室偷镂金函枕,偷偷悄入后洒了点尘土在公主脸上,公主抬头掸土,柴二马上就狸猫换太子,给公主调包,偷了镂金函枕就跑,公主到了早上才发现枕头被偷了。 柴二郎甚至能够不用手,就从地面直接跑上长安城的城头,他还可以助跑后踩着佛殿柱子一直向上攀住屋顶椽子,然后翻身上屋顶,在百尺高楼上如履平地。 因为壁龙身手太厉害,李世民都有些怕他,即位后立即把柴二给调到外地做官了。 这个段师子以前是跟着柴二郎混长安的,算是带艺从师的半个徒弟,也是壁龙的疯狂崇拜者。 壁龙去外地后,段师子开始疯狂的模仿柴二。 他跑到长孙无忌家偷枕函里七宝带这个行为,明显就是模仿柴二当初偷公主枕函这事,顺带还有当初去长孙无忌家偷马鞍这事。 二合一,直接长孙无忌卧室偷七宝带,不过明显技巧还有些不到家,他潜入卧室时还是让长孙无忌发现了,只好拔刀硬抢。 “确定是段师子?” “确定。” 武怀玉奇怪的是他既然知道对方身份了,为什么却没能抓到人? “那段师子来无踪去无影的,找不到人。我知道他肯定还在长安,但就是找不到人,我想请二郎出手帮忙拿下此人,最关键的是寻回陛下所赐七宝带。” 武怀玉想了想,“何不直接找柴驸马,让他出面找柴二郎,然后让段师子交出宝带?” “我跟柴绍关系不太好。”长孙无忌如此道。 他找柴绍,柴绍未必会理他,而柴二跟段师子关系亲密,肯定会包庇。 况且,长孙无忌心里很憋屈,堂堂国舅爷,居然让个跳梁强盗拿刀威胁,这口气如何能咽的下去? 他必须要擒住此人,不仅要拿回七宝带,还要把这小贼给碎尸万段,要不然咽不下这口气。 这事,他长孙无忌个人力量做不到,可又不想报官,只好请武怀玉的六扇门出马。 “好,我回头就安排,一定替国舅拿回七宝带,擒下此贼。” 武怀玉对段师子这种人和这种行为,也是很不满的,你一毛贼,你为什么要去搞长孙无忌,这不是厕所里打灯找死吗? 对这种疯狂作死的挑衅行为,自然不能姑息。 身为强力部门领导,必须得拿这家伙开刀,正好立威。 再说,他跟柴绍也没啥情面好讲,那家伙当初拿他当诱饵,这事他还记在心里呢,柴哲威那小子的嘴脸他更是至今没忘。 要找段师子这种江湖大盗,其实六扇门出手并不难,因为六扇门在京城三教九流里有很多眼线暗桩,许多盗匪乞丐等,就是六扇门眼线,段师子这种人在江湖里还是有一定地位的。 官面上去找,肯定不好找,但从道上寻,就不难了。 “我要活的。”长孙无忌提出要求。 “没问题。” 年后武怀玉就要正式上任雍州治中,这种胆大包天的贼匪肯定要打击清理一下的,太猖狂了。 这样的人本来不碰长孙无忌,擒下后招安过来,在六扇门做个鹰犬,还是挺有前途的,可惜现在他触碰到了红线。 “今日崇贤殿中,多谢二郎出手帮承乾。” 长孙无忌做为太子的亲舅舅,很感激怀玉所为。 “我如今可是崇贤馆主兼太子洗马,又还兼太子右卫率,我是东宫官,肯定也要维护太子的。” 虽说历史上承乾没能坐稳太子之位,可现在承乾才十岁,就算真如历史上一样最后被废,那也是在贞观十六年被废的,距离现在还有足十五年呢。 武怀玉身为东宫官员,若是什么也不做,其实也是严重失职。 该做的事得做,这样就算将来太子还是被废了,起码他武怀玉在皇帝眼中,也还是一个好臣子。 第369章 青龙白虎天仙配 第369章 青龙白虎天仙配 送走长孙无忌后,怀玉来到后院,樊玄符穿一身鹅黄长裙,外面还罩了件貂裘正在廊下跟儿子玩耍。 才几个月的元宝被奶娘抱着,被她逗的咯咯笑。 看到怀玉回来笑着道,“国舅走了?” “嗯。” “阿郎昨夜没睡好啊,有些憔悴呢,这黑眼圈都好重,跟只食铁兽似的。”她打笑丈夫。 怀玉昨晚没回来,也是派人回来报备过的。 “早上许学士家的裴娘子带着儿女们到宣阳房府上来拜谢,还让两嫡子许昂许景拜我为师。” “许学士家的裴娘子人挺不错的。”樊玄符道,“二郎如今名满长安,想要拜师的人真不少呢,你就这么轻易答应了?” “我跟许学士关系也不错。”怀玉道。 “不止吧,”裴玄符一边逗儿子一边取笑,“我可听说裴娘子还送了阿郎一个美貌的婢女,叫兴奴还是玉奴来着?” “裴兴奴,裴玉奴是昨日陛下赏赐的琵琶女。” “阿郎记性倒好,这两美人名字这么相似,也没记错。” “娘子这是吃醋了吗?” 卢氏吃醋的故事可是满长安皆知,樊玄符呸了他一口。 不过看样子倒也没恼,“怎么不领家来,还安置到宣阳坊了?” “这不是想着年后我们就搬过去嘛,” “是更方便吧,” 怀玉笑笑,从乳娘手里接过儿子,小家伙也不怕他,冲他笑。 他低头亲儿子脸蛋一口,结果胡子扎到他,小子立即扯嗓子哭起来,倒是嗓门洪亮。 裴玄符赶紧接过儿子,轻拍几下,这小子不哭了。 “长孙国舅找你何事呢,怎么送来这么多礼物?” 长孙无忌不是空手来的,而是拉了几大车礼物,这些礼物部份是请怀玉画像的润笔费,当然也还有部份是请他捉拿段师子寻回七宝带的礼物,还有部份则是感激武怀玉今天出手帮了太子外甥。 礼数很足。 “其实也没啥,就是些礼尚往来,”他淡淡的陈述,有几分轻描淡写,樊玄符对这些也不是很感兴趣,嗯哼着没再追问。 “对了,长安马球联赛最近打的很热闹,咱武家马球队已经进八强了,接下来要跟尉迟家打,要打七场争夺四强位置,第一场过几天开打,咱家主场,你可要抽空来看。” “未必有时间,这年底了很忙。” “咱家球队也花了挺多心思的,好不容易成为八强,打进季后赛呢。” 长安勋贵家那么多,有实力的球队也很多,武家今年居然能打进前八,虽然排名第八,要跟如今排名第一的尉迟家对决, 压力还是很大的。 “好,到时我一定抽空来看。” 马球联赛这玩意是他鼓捣出来的,让各家的球队组成这么一个联赛,系列比赛,甚至引进球彩球赛集市等,说实话还是挺热闹的,他在灵州之前也搞了,但开赛时遇到刺杀,浇了盆冷水,中间受了些影响,之后继续,反倒是不如长安这边顺利。 “尉迟家怎么这么强?” 居然是尉迟老黑家的球队第一,怀玉有点不服。 “尉迟家有钱啊,他家的球员都是重金挖墙角的,赢钱的赏钱又多,所以最是打法凶猛敢拼敢抢,” “八强是哪八家的球队?” “第一尉迟恭家,第二长孙国舅家,第三是长孙顺德家,第四是神武郡公窦家,第五是柴驸马家,第六是酂国公窦轨家,第七是义父家,第八是我们武家。” 对这八强队伍,怀玉挺意外。 “永康公府还有卢国公府都没名?” 皇帝那一众心腹大将呢,甚至诸如段纶杨师道他们家呢。 尤其是老程家应当挺厉害啊。 “都没进八强,” 今年是联赛第一赛季,好些王公勋戚家还不是很熟悉规则,加上尉迟恭的疯狂挖墙角,导致好几个本来实力不错的球队止步八强。 不过这毕竟是马球比赛,又不是这各家家主上阵比武,尉迟恭家球队淘汰程咬金家,碾压秦琼家的球队也都很正常。 “那咱家打的过尉迟家球队吗?” 第八对第一,这看上去就有很大差距啊。 樊玄符却笑着说不用担心,樊兴家、程咬金家、李靖家、牛进达家甚至段纶、杨师道、武士彟等好些家权贵家球队已经输球,所以樊玄符最近拜访了各家夫人,向各家暂时租借他们的优秀球员,来打季后赛。 “各家都答应我了,这次我们武家球队季后赛的队伍非常豪华,各家最好的球员都过来了,每个位置都有好几个优秀替补,咱们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有把握击败尉迟家。” “夫人这是熟练运用孙子兵法了啊。”怀玉笑着称赞。 樊玄符有些得意,“那是,就许他尉迟恭挖墙角,不许咱家租借?” 武怀玉觉得这赛制还有些漏洞,应当各家球员在联盟先注册,每年球员转会、租借什么的,只允许在赛季开打前完成,甚至应当有一些限制,要不然这边打边换人,那也太离谱了些。 就如武家虽进八强,但是最后一名,可现在从一众本来实力也还不错但步止八强的各家亲朋好友家借球员来打季后赛,第一名的尉迟恭家可能因此要翻车。 这是要成为黑马啊。 黑色第八,简称黑八。 看着樊玄符提起马球联赛很兴奋的样子,估计她在这里投入了不少心思,怀玉觉得这倒也是好事,人总得做些事,起码这样不会产后抑郁。 学过兵法,擅长骑射和斩马刀的樊玄符,本身马球打的也很好,巾帼不让须眉的,现在张罗着武家马球比赛,倒确实是个很好的教头。 长孙和窦家,都有两支球队进了八强,很显实力啊。 “那个裴玉奴琵琶真弹的那么好么?”她突然又提起那茬。 “嗯,确实技艺精湛。” “那要不等咱家球队比赛的时候,让她带着咱家乐班上场弹奏助威?” 怀玉想不到她倒念头挺前卫,还知道搞乐队。 “那到时再把舞姬们叫来,我干脆让西市盖娅胡肆和芙蕾斯塔酒肆的胡姬叫来,到时让他们在比赛中场时上场跳舞表演助兴。” 怀玉干脆弄个啦啦队。 “这想法不错。” 樊玄符觉得这样能大大彰显新晋贵族翼国公府的实力。 男人在外挣功名,女人在家不仅要操持家内,还要帮着联络关系等。 做一个实封国公的夫人,并不是那么简单的。 樊玄符是国公之女出身,嫁给武怀玉时,他还仅是个县子,但如今怀玉升为国公后,她在一众勋戚夫人圈子中,也是丝毫不怯,甚至有些游刃有鱼,她在外,不仅代表翼国公府武家,有时还兼代表营国公樊家。 谁让樊兴一直没有续弦再娶呢,家中的媵妾们毕竟不是妻,在外无法代表樊家。 樊玄符办事很大气,人际关系处的还不错,虽然以前有命硬克夫传闻,但如今这么旺夫,于是坊间早有另一种传闻,说她和武怀玉是白虎配青龙,不仅不会克武怀玉,反而还会很旺夫。 晚上一家子用餐后,樊玄符不顾其它媵妾们期盼的目光,很霸道的邀请怀玉晚上去她那。 武怀玉苦笑。 连续两晚苦战,今晚他感觉有些力不从心了。 如今的樊玄符比之前更丰腴了一些,战斗力也更强,甚至喜欢主动强势出击,这今晚要是去了,估计又得是番苦战。 “我晚上还要抽空给国舅把画像再上色,”怀玉找理由避战。 樊玄符有点失望。 她望向其它媵妾们,“大家都听到了,阿郎今晚还有正事,你们都不要去打扰他, 阿郎你也早点歇息,不要弄太晚。” 有大娘子这警告,也没有谁敢有小心思。 怀玉倒也得了一晚安静。 一觉醒来,果然精力充沛。 果真色是刮骨刀啊,就算年轻也得节制,难怪中华几千年,那些皇帝们大多短命,又要操劳国事,结果又要应对六宫嫔妃们,深处其中,估计也很难节制的了。 看来以后得学会拒绝。 不能再不断添人了,就算别人送,也不能随便接受。 那不是神仙洞,那是棺材缝啊。 十一月下旬,天已经很冷。 早上出门风呼呼的刮,感觉随时要下雪。 宫门前待漏房里,怀玉有资格进来跟宰相们喝茶等宫门开,等到宫门开了进宫早朝, 简单的朝会,结束前皇帝下旨,授武怀玉大安宫大监一职。 这个大安宫,其实就是李世民曾经居住的秦王府弘义宫,现在太上皇几次三番主动要求要搬去弘义宫,说那里园林胜景,比较安静,而且不像太极宫那么闷热潮湿。 皇帝孝顺,也只好顺从太上皇心意。 现在便启动宫殿改造计划,弘义宫改名大安宫,由武怀玉兼任大监,负责修缮扩建工作。 正好用京畿的关东灾民们以工代赈来修缮扩建。 皇帝要求是用一年时间,完成修缮扩建,让太上皇能够在大安宫过贞观三年正旦。 这倒算不得什么大事。 反正武怀玉也只是兼职,真正负责修缮扩建的还是将作监和工部,又有太府寺、少府监协助。 现在怀玉的兼职挺多,雍州治中兼刑部侍郎、兼崇贤馆主兼太子洗马兼太子右卫率,现在又兼大安宫大监。 还有个秘密的刑宪司郎中。 身兼数职,深得宠信。 武怀玉请求把赏赐给他的宣阳坊王君廓宅一半,拿出来修建楼观道龙门观一事,皇帝也正式批复同意了。 皇帝甚至还拨了一笔钱来修龙门观。 到时还会从终南山楼观台让岐晖派一些道士进驻龙门观修行。 这里会成为皇家道场。 朝会结束,怀玉去找张亮。 张亮现在是光禄寺卿,光禄寺是大唐九寺之一,不过远远比不得大理寺的地位,大理寺跟刑部、御史台合称三法司。 而光禄寺,其实到如今几乎沦为皇家内务机构,其职掌是掌祭祀、朝会、宴乡酒膳食之事,说白了就是皇家总厨,总管皇室的酒食用膳,下属有酒库、御厨、内酒坊、太官物料库、牛羊司等机构,相当于皇家后勤机构,兼管皇家祭祀和朝会饮食之事。 太常寺管礼乐,光禄寺管饮食。 但光禄卿是正三品,小九卿。 跟管马的太仆寺、管武器的卫尉寺,管宗室的宗正寺、管农业的司农寺、管外交的鸿胪寺等,其实都不是什么重要部门。 不过张亮似乎对这个光禄卿挺满意,因为这解决了他金紫光禄大夫这个正三品官阶。 武怀玉找到他时,他正在拿着一堆猪羊采购的账单呢,这家伙天生很擅长后勤,如今的职事倒是干的挺得心应手的。 “段师子?” 听说武怀玉要拿大盗段师子,张亮愣了下,“段师子跟柴驸马兄弟关系很好,这个你知道吧?” “我知道,但他现在惹了不该惹的人,必须要拿。” “难不成他惹到翼国公你了?” “他惹了国舅爷。” “赵国公?” “难道还有好几个国舅爷么?” 张亮吸了口凉气,长孙无忌这人可是很霸道的,敢惹他,那不是找死吗? 第370章 约会波斯国千金 第370章 约会波斯国千金 张亮是认识顾师子的,甚至关系还不错。 以前顾师子是跟着柴二混的,算半个徒弟,早年间柴家兄弟跟家建成世民他们在长安侠少圈很有名。 “知道马三宝吧,” 马三宝是忻国公、左骁卫将军,但出身却是柴家家奴,前朝时柴绍是太子千牛,长安侠少,马三宝是贴身家奴,与顾师子等人跟随左右。顾师子擅长飞檐走壁,跟壁龙柴二一样轻功了得。 而马三宝则很勇悍。 后来马三宝跟着平阳公主在关中招兵买马,劝说盗匪归附李三娘,一起打下许多地盘,迎接李渊父子入长安,功劳不小,此后更是参与了大唐平天下的许多大战。 早年顾师子跟马三宝关系不错,论地位其实顾师子还比家奴马三宝高点,但后来马三宝借大唐开国军功得了出身,顾师子却还混迹江湖。 其实当年一起混的那批人现在大多混的不错,比如史万宝,他早年也跟着柴绍建成他们混的,后来柴绍他们步入仕途,史万宝成了新的大哥,号长安大侠。 他后来也是跟马三宝一起佐平阳公主、李神通在关中招兵买马,迎接李渊入京,此后也东征西讨立下不少功劳, 还曾伏杀李密,爵封原国公,史万宝的兄长史万岁,是隋朝的四大名将之一,他还有个弟弟史万寿,隋朝时也官至左领军大将军,就他一直混江湖,但最后也混了个国公。 张亮以前为李世民招揽江湖豪侠、大盗等,对这些所谓侠江、江湖好汉们是很熟悉的,跟顾师子也很熟。 他也曾想招顾师子到麾下效力,可惜顾师子这人吧有些特别,他跟史万宝、马三宝这些人不一样,不喜欢当官,就喜欢江湖自由自在。 但后来连柴二都出来做官了,顾师子却仍然还当他的盗帅。 “这家伙怎么敢招惹赵国公?” 张亮很清楚长孙无忌这人,心胸可不是很宽广的,报复心还挺强,得罪不得。 “估计是想学壁龙炫技,或是在江湖里扬扬名,巩固下江湖地位,谁知道失手了。” 武怀玉不管那些,他现在就关心哪里能找到这个家伙。 身为雍州治中,这可是京兆少尹,实际上现在就相当于检校京兆尹了,京师地面上出现这种作死的家伙,那肯定得清除掉。 “借着这事,我觉得咱们也该出下手,对京畿的这些什么鸡鸣狗盗之辈重拳出击,好好整治一下了,今天他们都胆大包天到敢跑去拿刀威胁国舅抢夺御赐宝物,谁知道下次会不会敢当街行刺宰相,甚至私闯宫禁?” 许多所谓的游侠,其实就是地痞无赖盗匪。 长安的游侠很多,还有传统。 但游侠也有圈子,也分阶层,比如以前柴绍、李建成还有史万宝这些侠少,他们其实是王公勋戚子弟,贵公子,也称侠少,他们所谓混游侠圈,其实主要就是结交朋友建立人脉关系。 再然后就是所谓五陵侠少,这些就是居住于长安周边的那些豪强子弟,家世也是很不错的。 再然后是长安城里的所谓坊市少年,也称恶少无赖儿等,这些人就是市场底层出身,他们混游侠,其实就是生计,拉帮结派,划分地盘,收保护费啊,甚至经营一些偏门生意等。 还有的藏污纳垢,逼良为娼放高利贷乃至绑架拐卖无恶不作。 长安还有一种侠少,是边少,家里主要是边镇将领,父兄等调京任职,也跟着进京,这些边少们骁勇矫健、擅长骑射,比较团结,作风硬派。 基本上游侠圈有这么四个圈子,也是井水不犯河水的。 怀玉想对那些坊间恶少们来次严打,清理清理,他想借六扇门的特殊关系,联合雍州衙门还有刑部一起行动,他正好在这三衙门都有官职。 “到时咱们还可以借机加强对这地下的控制,招安一些眼线暗桩。” 张亮对这提议很赞成,“是时候好好整顿一下了,这些家伙已经无法无天了。” “先跟柴绍、史万宝、马三宝他们打个招呼吧。”张亮提醒,如今长安的江湖里,许多人甚至都算的上他们的徒子徒孙。 别看柴大柴二,史万宝马三宝这些人如今一个个都是国公、身居高位,但长安江湖其实也是一个买卖,里面有着千丝万缕的利益关系。 当然,这江湖里也有不少六扇门的人,要行动肯定也得跟他们打好招呼,避免误伤。 “你正好来了,一会把你家的十二口羊给领回去吧,” 身为正三品官,朝廷给他每月供羊十二只,如果能达到二品,甚至有二十只羊再加六十斤猪肉免费供应。 四五品官每月也有九只羊。 绯袍以下,就没这福利了。 不过相比之下,人家北宋皇家,每天要宰三百五十只羊供应宫廷。 大唐的廊下食,也就是朝官们的工作餐,每天也才供三只羊。 张亮现在身为光禄卿,宫廷御膳、朝会廊下食,以及官员福利的猪羊、以及各种盐酱等,都是由他负责发放。 身为三品官,每日常食料九盘,有细米、粳米、面、酒、酱、醋、盐、豉、葱、姜、韭、羊等,每天还有免费工作午餐,常食料每月折合约八千钱。 还有薪炭发放,冬春还有赐衣绢。 管这些东西,很杂,怀玉觉得如果让自己来负责,会很头痛。可张亮却干的如鱼得水,甚至还能不落下六扇门那块的事,虽说他带兵打仗,每次都丢盔弃甲,甚至地盘都守不住,但搞搞后勤、情报这块挺有本事。 张亮特意让人挑了十二只肥美的同羊给他,又大又肥。 其它什么米面酒醋盐这些常食料也都准备了上好的。 “你直接带回去,省的再通知你家人来领。” 张亮给怀玉的都是最好的,这也算是个小小人情,长安官员那么多,就算是绯袍以上中高级官员,这些福利待遇都由光禄寺发放,肯定也有个亲近疏远,有人情世故的,有关系的早早领还都发好的,没关系的可能这米面里就有些陈粮旧米,发的羊可能也小点瘦点,都很正常。 武怀玉如今身份其实这点福利也不是很在意。 现在京师供给宫廷官府和百官的羊,甚至市场上的许多羊,可有很大一部队分是从银州榆林的羊市过来的,下雪前的热羊,下雪后的冻羊,武家在那羊生意里可也有买卖的,还会缺羊吃。 跟张亮达成一些协议,怀玉直奔西市巴努酒肆。 这是西市胡酒肆排第二的酒肆,比芙蕾斯塔还强一些,至于盖娅酒肆,前十都没份。 许久没来,巴努酒肆依然生意兴隆,尤其是要过年了,这里越发火爆,西域来的胡商,各地朝集的官吏,大家忙碌之余,换一身衣服,来此潇洒放松一下。 大姨子高惠通今日就在酒肆,怀玉是特意来找她的。 在巴努酒肆,高惠通叫公孙大娘。 巴努酒肆里的那些什么波斯总督千金、王室之女的宣传挺吸引人的,唐人就好这一口,甚至那些胡商们也喜欢来尝尝西域贵妇淑女的鲜。 好在武怀玉属于巴努酒坊的威挨批,亮出大娘子赠他的宝石戒指,看门的大胡子拓羯武士便立马恭敬的将他请了进去,一直带到后面楼上。 “二郎怎么来了?” “我希望大娘帮我找出顾师子的藏身之处,天黑之前。” “国舅找到你了?” “大娘也知道这事了?” “算不得什么秘密,顾师子正炫耀呢。” “天黑前能告诉我他藏身之处吗?” “真要弄他?他可是壁龙的人,跟柴绍、马三宝他们关系也很近。” “这些我知道,但这次我必须要拿他。” “好,我这就安排。” 高惠通出去了下,很快回来,“已经吩咐好了,等消息吧,我给你安排几个淑女?最近我这里新到了一个真正的波斯总督之女。” 怀玉呵呵一笑,“哪来那么多淑女。” “这个可是如假包换,这波斯萨珊王朝跟罗马拜占庭现在打的厉害,而且各自又内乱,打成了一锅粥,别说总督之女,现在好多什么波斯萨珊帝国和罗马拜占庭帝国的公主,都沦落异乡, 拜占庭皇帝莫里斯一世被军官福卡斯弑杀,萨珊王朝皇帝库思老二思趁机打着为老丈人拜占庭皇帝摩里士报仇的名义入侵, 拜占庭持续动荡多年,虽然希拉克略横空出世,最终建立了拜占庭新的王朝,可罗马死对头,波斯萨珊王朝的库思老二世也是趁机从拜占庭人手里夺取了整个埃及, 甚至在三年前,库思老二世还支持了阿瓦人、斯拉夫人围攻了君士坦丁堡,虽然最终波斯舰队横渡海峡准备联合夹击时被拜占庭舰队拦截失败, 可波斯萨珊跟拜占庭希拉克略全面战争,各个战绩不断交手,库思老二世老谋深算,狡诈如狐,但希拉克略有如雄鹰,年轻勇猛, 两个大国的全力死磕,后果就是双方都到了极限,百姓更是苦不堪言,沉重的兵役、苛重的税赋,双方的国力都枯竭,地方上的叛乱此起彼伏,甚至双方的核心区都被战争蹂躏。 历史上库思佬二世就是在贞观二年被他儿子喀瓦德二世谋杀,喀瓦德二世放弃了库思老二世趁拜占庭内乱所侵占的罗马土地,跟希拉克略皇帝暂时达成停战,希拉克略把真十字架重新安放到了耶路撒冷。 但喀瓦德二世的皇权威望也倍受打击,更是在位仅一年就病逝,此后连续五位波斯皇帝都很短暂,其中两个还是库思老二世的女儿,波斯陷入持续内讧,中央朝廷其实已经没什么权威,地方藩镇割据,有如唐安史之乱后一样。 所以现在波斯萨珊和东罗马拜占庭这两帝国,水深火热,什么皇室、总督、王子、骑士,也是不断的有没落、败亡的,不少真正的贵妃、淑女也有沦落到东方为胡姬女奴的。 相比之下,还是东方大唐冉冉兴起啊。 想想以后,波斯萨珊亡于阿拉伯之手,波斯末代皇帝伊嗣俟死后,其皇子卑路斯继承皇位,逃到吐火罗向大唐求助,大唐以卑路斯为波斯都督府都督,后来还招入长安授右威卫将军,最终在长安去世,葬于洛阳。 高惠通真笑着去把那位波斯总督之女带了过来, 这位姑娘叫沙赫尔,来自于波斯有名的贵族米赫兰家族,她的父亲是沙赫巴勒兹,波斯总督,曾经是库思老二世很信任的大将,为萨珊帝国夺取了叙利亚、迦南和埃及,军功赫赫。 可如今面对希拉克略的反击,沙赫巴勒兹却屡占屡败,有传闻沙赫巴勒兹与希拉克略暗中达成了某些交易,故意放拜占庭军长驱直入,甚至有传闻希拉克略承诺要支持沙赫巴勒兹夺取波斯皇位。 库思老二思因此宣布他为叛乱谋反,还将他在京城泰西封的妻女等籍没为奴发卖。 沙赫巴勒兹也因此宣布自立,拥兵自重,不再效忠库思老二世。 米赫兰家族可是萨珊王朝最顶级的几个家族之一,沙赫巴勒兹这名字其实也很有意思,并非他本名,而是库思老二世奖励他战功而赏赐他的封号,本意为野猪之王。 野猪之王出身于米赫兰家族的旁支,但此时他有如库思老二世的安禄山,他的反叛让波斯越发衰弱。 沙赫尔很不幸,沦为了牺牲品,被波斯皇帝籍没为奴,甚至卖给了粟特商人,被他们一路贩运到了东方大唐长安。 她刚来到长安不久,一身的疲倦还没洗去。 面对着这位东方大唐帝国的翼国公,带着几分不安与恐怕,犹如受惊的小鹿。 米赫兰家族可是萨珊七大顶级名门之一,放在大唐,那相当于五姓七宗的崔郑等家族了,这身份地位确实了得。 可惜,现在也只是个卑贱的女奴。 如果今天没遇到武怀玉,也许在这里被调教一些天,也得开始顶着她那米赫兰名门世族,顶着波斯总督、野猪之王沙赫巴勒兹之女的名头,来招待客人了。 “会喝酒吗?三勒浆还是葡萄酒,还是来杯龙膏酒?”怀玉问。 抱歉更新晚了, 第371章 百鬼夜行城南窟 第371章 百鬼夜行城南窟 等大姨子高惠通的人去查顾师子下落的空当,武怀玉在巴努酒肆里也没闲着。 二楼包厢里,跟沙赫尔聊了起来。 沙赫尔会些汉话,但说的不是很好,她从泰西封到吐火罗,再到大宛然后高昌、凉州、长安,一路上粟特商人一直在教她汉话,她基本上能听懂,但说的不太流利。 沙赫尔也叫巴努,这跟巴努酒肆名倒是巧合。 这位名字里有淑女之意的米赫兰家族名门千金,长的确实也挺漂亮,身材高挑,皮肤白皙,琥珀色的瞳孔,特别是那眉目间的一丝紧张不安,让人感觉楚楚可怜,让人想呵护。 一杯武家冰玉酒坊酿的酥梨果酒,甜丝丝的,巴努捧着酒杯小口抿着,问一句答一句,说的结结巴巴。 她受过良好教育,也曾是名门贵女,众星捧月,父亲曾经战功赫赫,为萨珊帝国立下无数汗马功劳,可后来却被皇帝猜忌, 武怀玉听着这些,也能想象的到发生了什么,不外乎功高震主,引发皇帝猜忌,然后被罗马皇帝希拉克略趁机施点离间计什么的,于是乎野猪之王进退维谷。 君臣之间矛盾越来越深,最终皇帝想解决隐患,沙赫尔勒兹则不甘,于是乎在希拉克略的积极劝说下,最终沙赫乐勒兹也只能拥兵自重,库思老二世见状,也只得出手, 这起叛乱,多方因素造成的,肯定主要还是波斯皇帝猜忌,当然沙赫尔勒兹也可能看到了波斯的动荡,皇权的衰弱,心生野望也是正常的。 就如同希拉克略原本也只是拜占庭的一个总督之子,可不也在拜占庭的内乱中,趁机崛起称帝了吗? 怀玉让酒肆上了一些点心。 巴努开始还很拘束,后来见怀玉状态很放松,言谈也很亲切,甚至对波斯萨珊、东罗马拜占庭帝国,这些遥远的国度也能说上几句的时候,越发觉得亲切了几分。 于是也慢慢放松,到后面对面前的那些东方点心吃的很高兴。 其实这也只是一个可怜的小姑娘,才十几岁而已,被粟特商人当成奇货可居,特意从遥远的泰西封带到了长安,翻越高原、穿过大漠,越过高山,走过绿洲,这一路万里之途,多么的艰辛。 甚至一路走过春夏秋冬,一直向着未知的神秘东方前进,充满对未来的迷茫和恐惧,这一刻才感觉到那么一丝亲切与放松。 “顾师子藏身在城南鬼市。” 城南鬼市,在长安玄都观旁,那里洼地深陷,形成一个地下洞窟世界,从前朝开始,这里就形成了一个地下黑市。 半夜而合,鸡鸣而散。 因为城南距离东西市都很远,这里的一些百姓生活不便,于是许多百姓便晚上偷偷的来这里交易。 隋末时,许多流民开始聚集洞窟之中,也算是有个安身之所,他们在这里生活,一些有手艺的也在这里做点小买卖,后来鸡鸣狗盗之辈也藏身于此。 什么暗妓、赌档,甚至是赃物贩卖,贼盗以此为窝,成了大唐的地下世界。 十分混乱。 本来唐初,城南许多坊,都沦为鬼坊,根本没有居民百姓,坊墙内都种粮种菜,所以城南也没有什么官方人员巡逻等,这越发容易藏污纳垢。 顾师子在长安也算是有些身份的人,之前是在西市一带活跃,因为偷了长孙无忌的宝物,还拿刀威胁了国舅,所以跑到鬼市避风头。 不过这个家伙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否则也不敢作死去招惹国舅爷,他跑到鬼市后也还很嚣张,到处吹嘘自己本事。 高惠通可是代号九尾狐,平康坊的听雨楼,这西市的巴努酒肆,另外东市、鬼市,甚至太极宫、东宫里,都有她的眼线。 顾师子这么招摇,高惠通很轻松就查到他位置。 “你派几个人给我带路,我这就去调人抓捕。” 怀玉起身。 高惠通看着巴努,笑道,“这淑女怎么安排?” “这是你的人,” “那我一会给你送去永兴坊,还是送去宣阳坊?”她一脸笑容,明显是知道武怀玉在宣阳坊安置了裴玉奴、裴兴奴了。 怀玉摇头,他觉得现在家里女人够多了。 “我先忙正事去了。”说着,他从身上摸出两枚银开元放在桌上,算是巴努陪她聊天的小费了。 巴努看他要走,还有些失落。 高惠通看在眼里,笑道,“你要是觉得不方便,那我把人留在这也行,或者我给你送到前面芙蕾斯塔酒肆去,让你相好的帮你照看,正好她也是波斯人,也算是家乡人。” 怀玉拒绝, “你怎么不问问她呢?” 巴努居然真愿意跟着武怀玉。 武怀玉觉得这有些扯,或许对方只是看上自己这国公地位,又或许不想再留在巴努酒肆,毕竟沦为胡姬被贩来长安,最好的出路也就是进入豪门做个妾了,留在酒肆里才是最没前途的。 武怀玉拒绝,主要还是觉得这巴努是高惠通的人,而高惠通的身份始终让她有些忌惮的,之前伊琳娜,就是安元寿手底下的人,那事可让他有教训的。 “给你送去芙蕾斯塔吧,”高惠通道。 武怀玉看她这样,又看了眼巴努,最后还是没再拒绝,不带回家去,留在芙蕾斯塔那的话,倒是没什么影响, 就是让大姨子破费了,这真正的波斯总督之女,肯定她也花了不少钱。 说给高惠通钱,大姨子没收。 聊了会后,巴努也就收拾了下东西便随怀玉一起去芙蕾斯塔酒肆,高惠通把她的奴契一同给了自己。 一到芙蕾斯塔酒肆,那位风情万种热情火辣的老板娘看到她领了个年轻漂亮的胡姬进来,眼神里带着些幽怨。 “阿郎回长安这么久了,也不来我这,这是有了新人便忘了旧人吗?” “咦,这不是巴努酒肆新来的那位米赫兰家族的沙赫尔千金吗,听说可是那位公孙大娘重金买来,可还一直没有开始待客,阿郎怎么拐来了?” 武怀玉只是简单的说了下情况,“她以后跟着我,我暂时把她安置在你这里,” “安置在我这?”芙蕾斯塔看看两人,“哦,明白,不方便带回去,放心吧,我给你好好养着,我当亲妹妹待。” 说着便把两人领到后院。 到了后院,芙蕾斯塔开始跟蛇一样缠上来,搂着他手臂磨磨蹭蹭的,怀玉笑着在她屁股上拍了一记。 她立马一声娇喘。 也是个诱人的妖精。 这女人成熟的滴水,这媚眼如丝,一般人还真扛不住。 “自阿郎离开长安,我可是日夜期盼你回京,可你回来好些天,也不过来。” 怀玉笑道,“忙,你可以到永兴坊来。” “我可不敢,怕被樊大娘子拿斩马刀砍我,听说樊大娘子的斩马刀可厉害了,高头大马,都能一击跳斩断首,听着就吓人。” 这女人。 巴努在一边默默的看着那个波斯女人这般热情亲切的跟怀玉说话,甚至那么亲密的磨蹭着,心里居然有几分羡慕。 城南鬼市是要到晚上才会开。 武怀玉打算夜晚去抓人,现在时间还早,他便干脆在这里等陈盛赵信李德奖他们去调人。 “今日天好冷,看着好像要下雪呢,奴服侍阿郎泡个热汤吧。” 看着眼里拉丝的芙蕾斯塔,怀玉倒不好拒绝了。 这女人虽然连外宅女都算不上,可毕竟人家跟着自己,快一年了,总得表示表示。 芙蕾斯塔很豪放,居然要拉着巴努一起服侍。 弄的巴努倒是面红耳赤,她也清楚自己身份,也知道这一天早晚会到来,所以并没有拒绝,只是还是有些紧张。 武怀玉摆手拒绝,但芙蕾斯塔笑着道,“阿郎既然都把人从那边带过来了,那也是早晚的事嘛,一起一起。” 她还挺照顾这老乡。 大冬天的在热水池子里泡澡,真的是很享受,也很奢侈,烧那么大池热水,得多少薪炭。 不过整个人泡在里面的时候确实是非常舒服的,整个浴室里也很暖和。 一大一小两波斯美人服侍,更是帝王般享受啊。 这个时候,男人怎么能说不行,怎么能说累。 一个时辰后。 武怀玉累并快乐着更衣走出温汤室。 前面赵信陈盛李德奖三人已经在等他了。 “阿郎,人马已经调好,随时可以动手。” 武怀玉看看外面天色,阴沉沉昏暗暗,北风呼啸,天空飘飘洒洒的下起了雪,很大片的雪花,鹅毛大雪。 西市的闭市鼓已经开始在响起来了。 “走吧。” 芙蕾斯塔和巴努满面潮红的来相送,依依不舍,尤其是巴努更是眼睛都通红,不舍之情溢于言表。 出门,骑马离开。 赵信笑着道,“羡慕二郎又一天啊,宣阳坊金屋藏娇,这西市还有二美等候,这人生何等滋润。” 李德奖甚至调侃怀玉要注意身体,心里也始终有几分为侄女三娘感叹不公。 夜幕降临。 长安城门坊门关闭,宵禁开始。 武怀玉带着刑部、雍州、六扇门的人马,突袭南城鬼市,在六扇门向导的带领下,他们闯入地窟,在那复杂的地下世界,直奔顾师子藏身之所而去。 顾师子号称盗帅,能飞檐走壁,甚至可以不用手就双腿攀上长安城头,可面对着大队抓捕的兵马,面对着四面合围,面对着那些弓弩刀盾长矛,却也插翅难飞。 他试图拒捕逃跑,结果被武怀玉一箭射中他腿,从半空中摔落下来,然后被不良人拥上一顿盾击刀拍枪抽,全身骨头都断了七八处,却是再飞不起来了, 最后如同死狗一样被锁链锁上,还戴上了重重的枷。 拿下了既定目标顾师子后,联合执法队伍也没就此撤回,而是搂草打兔子,顺带着开始清理鬼市洞窟,那些鸡鸣狗盗甚至一些通缉罪犯全都带走,什么地下妓院、赌档等一个没放过。 堵着洞窟各个出口,逐一清理,收获还不少,什么绑架的勒索的、偷盗的抢劫的、放高利贷逼良为娼出千做局的,什么销赃、销钱铸器、私铸铜钱,这里几乎是个犯罪世界,各种各样的都有。 不仅抓获了大量罪犯、通缉逃犯,还解救出了许多被拐卖的妇女孩童,被绑架的商人百姓,收缴许多赃物,查获许多违禁品。 甚至查出一个地下的军械加工坊,刀枪剑盾弓弩甚至铠甲都敢私造,简直胆大包天。 就连许多看似可怜的乞丐们,居然也没几个真正值得同情可怜的,这些人大多有偷盗行为,甚至有拐卖妇女儿童,甚至把拐来的儿童弄成残疾然后强迫他们去乞讨偷盗赚钱给他们。 谁能想象在长安的煌煌之下,这里居然如此藏污纳垢,甚至简直就是百鬼夜行的地狱。 “通通带回去!” 听着各种报告,武怀玉脸色很难看,虽然有些心理准备,可也没想到会是这么的阴暗。 真是阳光照射不到的地方,罪恶无处不在。 最早听说这城南鬼市的时候,还以为只是大家偷偷摸摸交易,逃避税收什么的,现在才知道,这尼玛跟金三角一样,人间地狱啊。 真正的城南鬼市,交易些柴薪木炭粮食米面布匹或是些兔子野鸟鱼虾的,其实都是在洞窟外面, 洞窟入口附近,则是一些黑作坊,越往深处,里面就越黑暗,越是不法。 连那些残疾的乞丐都是满身罪恶,虽然这些残疾乞丐以前可能也有悲惨的过往,也是被人拐骗然后弄残,最后坠落地狱,但最终他们活成了他们曾经最恨的人。 看着许多被解救出来的小乞丐,他们蓬头垢面眼神无光一脸麻木,更重要的是这些孩子不仅骨瘦如柴,而且没有一个完整的,许多都是残疾。 瞎的聋的瘸的,没手断臂的,甚至有的整个下半截都没有的,要多惨有多惨,要多恐怖有多恐怖,有些小乞丐身上的残疾甚至伤都还没好, 触目惊心。 哪怕是豪门世家之子,要是一不小心落到他们手里,那也都是这一样的下场,而且这些残疾小乞丐很容易死,病死饿死甚至被打死,一个小乞丐活不了几年,不断的有人死去,然后又有新的。 “那些乞丐都该死,还得凌迟而死!”李德奖以前也混游侠圈,自诩侠少,可接触的都是光鲜亮丽的一面,还真没有关注到如此悲惨的地下世界,他几乎要发狂,实在难以接受这些。 “他们都要接受审判,一个也逃不掉,每个人都会得到应有的惩罚。”武怀玉也是咬牙切齿的说道。 他跟李德奖一样,恨不得现在就挥刀把这些人大卸八块,这些都是真正的人渣。 第372章 三姓联姻亲家公 第372章 三姓联姻亲家公 永兴坊。 长孙宅。 武怀玉带着段师子过来见长孙无忌,这宅子是长孙无忌父亲长孙晟故宅,当年父亲死后,长孙无忌母子三人就是被长孙安业从这里赶出去的。 长孙无忌兄弟五个,老大无乃比较有本事,可惜不肯依附汉王杨谅造反被杀,追封清都郡公,二哥长孙无傲袭老大官爵改封昌宁郡公,可惜福寿不长。 老三长孙安业也叫无宪,好酒无赖,长孙晟的家业倒是让他继承了。 长孙晟兄弟四个,祖上是北魏上党王,后来他这支家族爵位平原公,不过长孙晟非嫡长子,家族爵位跟他无关,这位一箭双雕的北隋、隋朝的有名外交家,官至大将军。 李世民称帝后,特意追赠老丈人为司空、上柱国、齐国公,谥号为献,据说李世民本来要按独孤信、窦毅这两位大唐皇后之父封赠王爵之例,追封长孙晟为齐王的,但被长孙皇后所劝止。 长孙皇后向来比较谦卑。 长孙晟父亲的平原公爵位,现在是长孙无忌的叔父长孙敞继承,当初他率子弟在新丰迎李渊入关,跟着平定长安,拜将作少监,后出任杞州刺史。 不过跟长孙顺德一样,如今因受贿而被免职在家。 长孙安业之前受封爵位昌宁县公,后加封至清都郡公,不过如今长孙安业被长流岭南,其妻妾儿女也一起长流岭南,家宅产业俱被抄没,皇帝全部赏赐给了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向皇帝请求,把这些家业,还有爵位,俱请赐给五弟长孙无逸。 长孙无逸没啥突出本事,但毕竟也是国舅,虽与皇后不同母但也同父,无逸跟姐夫张文谨同是秦王府亲卫将领,如今也都加号云麾将军,封河北郡公。 李世民接受长孙无忌请求,把永兴坊长孙晟宅还有长孙安业的家产,都转赐给长孙无逸,并让长孙无逸降等袭爵,改封郫县公。 此时,这宅子里不仅有长孙无忌,也有他五弟长孙无逸,还有他们姐夫张文谨。 这位皇后异母姐姐的丈夫张文谨现在也是东宫六率之一的左司御率,他跟安元寿家一样都是河西凉州武威郡名门豪族,不过比他们差点,但张文谨不仅是李世民的堂姐夫,他的祖母还是李虎的女儿,母亲是扶风窦氏窦荣定和隋文帝杨坚姐姐万安公主之女,父张辩也是隋朝的上柱国、大将军。 这位张综张文谨不仅跟李世民是连襟,还是姑舅表兄弟。 当段师子装在一个麻袋里扔到他们面前时,长孙无忌很惊叹武怀玉的办事效率。 仅仅一天时间,武怀玉就把人擒来了。 怀玉把一个金镂枕函交给长孙无忌,里面正装着那条李世民所赐的七宝带。 看着失而复得的七宝带,长孙无忌很激动。 麻袋打开,段师子嘴里塞着破布,哪还有半分长安盗帅的潇洒,吱唔着不停求饶。 曾经, 段师子跟着柴家兄弟身边,跟长孙无忌也算相识,甚至以前李世民也跟他挺熟,可他这次越了线。 张文谨直言,“把他所有手筋脚筋挑了,然后打断他的脊梁,再割了舌戳瞎他的眼睛,刺聋他的耳朵,扔到郊外自生自灭。” 这位天子姐夫很狠。 武怀玉在东宫见过他几次,知道些张文谨的传闻,这家伙能文允武,在隋朝时做过县令,当过郡丞,还随杨广东征过高句丽,后来响应李渊起兵,受封骠骑将军再迁左卫中郎将,又拜参旗军副将, 之后加入秦王府,成为左三总管,号称勇冠三军,是跟秦琼尉迟恭程咬金段志玄这些猛将一个级别的,而且他是李世民姐夫,又是表兄,极为心腹。 但据说,这位比较狠辣。 你看他说的话,什么挑筋断骨,割舌戳眼刺耳的,好像在说吃龙虾剪虾头挑虾线一样轻松。 长孙无忌扯掉段师子嘴里的破布。 “段师子,你有什么遗言交待?” “请国舅饶我一条狗命。” “你跟我亮刀子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今天?” “无逸,把他舌头拉出来。”长孙无忌冷哼一声。 长孙老五立马从蹀躞带上取出一个针锥,刺穿段师子的舌头拉了出来,长孙无忌从自己金玉蹀躞带上拔出一枚宝石镶嵌的精美小刀, 段师子挣扎,可被张文谨死死按住不得动弹。 看着刀子慢慢逼近,段师子满眼都是绝望。 武怀玉站在一边看着这幕私刑场面,并没制止。 本来应当公开审判定罪,但这事长孙无忌肯定不肯,毕竟传出去没面子,而且皇帝赐物被盗也是个不大不小的罪名。 当然,段师子也没什么无辜的,这种人死有余辜。 跟他也没必要谈什么律法公正,他不配。 随着惨叫声,段师子的舌头被长孙无忌削铁如泥的宝刀割下,他将那截舌头扔到一边,吹了声口哨,顿时一条黑狗冲出,把那舌头吞下。 长孙无忌三人没轻饶段师子, 割舌、戳眼、刺耳,甚至割掉鼻子、割掉头皮,挑去手筋脚筋,打断四肢、脊梁骨头, 武怀玉相信,要不是他们没有剥皮的手艺,估计这三人真会把段师子扒皮抽筋。 长孙无忌手艺一般。 没一会功夫,段师子已经没了气息,本来还打算扔郊外,可一会就已经死了。 “让人扔乱葬岗子去吧。” 长孙无忌有些气喘吁吁,甚至有些扫兴。 就跟碾死了一只臭虫一样,微不足道,可沾在鞋底让人厌恶。 回到前厅,洗脸擦手, 围炉煮茶。 雪又纷纷洒洒的下起来,地上很快积起一层白色。 长孙无忌很感激武怀玉的帮忙,为了表示感激,长孙无忌主动提议两家联姻结亲。 长孙无忌儿子很多,女儿也不少,他主动提出要把七女嫁给武怀玉的次子武承业。 武承业的母亲是高惠安,其父是隋末起义首领,曾自称冀王,姐姐是皇帝刀人高惠通。 也是渤海高氏的旁支。 长孙无忌母亲正是出身渤海高氏,而当初他们被长孙安业赶出家门,就是靠舅舅高士廉帮衬抚养长大的。 长孙七娘是长孙无忌妾侍庶出女,其母来自威武张氏,是张文谨的异母妹。 张文谨娶了长孙无忌同父异母姐姐,后来长孙无忌又纳了张文谨的庶妹为妾,亲上加亲的关系。 现在他提议长孙和武家联姻,这其实也是拉上了武威张氏,是三家结亲。 “承蒙长孙公抬爱。” 武怀玉没拒绝,也没拒绝的理由。 如长孙家族这样的名门,其实都很注重联姻,比如说长孙无忌有四个姐妹,然后兄弟五个,他三个姐姐都是同父异母,分别嫁入太原王氏,河东柳氏,还有武威张氏这三大名门,同母妹妹则嫁入陇西李氏,如今更是大唐皇后。 四人坐在那里,对这联姻都很满意。 开府仪同三司赵国公长孙无忌、金紫光禄大夫翼国公武怀玉、河北郡公云麾将军张文谨、云麾将军郫县公长孙无逸。 长孙无忌的七女许配给武怀玉次子,长孙无逸表示要按名门大族的传统,到时把自己第八女媵嫁。 而张文谨是长孙七娘的舅舅。 三家的关系,迅速的拉近了许多。 这些名门贵族联姻,是十分盘根错节的,比如说张文谨的祖母,是李渊的亲姑姑,张文谨跟李世民是远房表兄弟,却又一起娶了长孙晟的女儿,成了连襟,然后他们还有一个共同的舅舅窦抗。 张文谨的母亲是李世民的大姨娘。 亲上加亲,再加亲。 再比如说,长孙无忌有个异母姐姐嫁太原王氏的王韶,而李世民有个姑姑也嫁太原王氏。 名门贵族间的这种联姻,虽然普遍,但其实很讲究,其作用也很了得。 就比如说李渊能够在隋末一众枭雄中,起兵较晚,却能迅速入关中,一举扫平群雄,就跟李家那众多的亲戚有关,什么窦氏、杨氏、豆卢氏、王氏、郑氏、长孙氏等等, 李渊带兵进军关中,一路上无数名门贵族子弟相迎接,甚至诸如萧瑀、陈叔达、宇文士及、杨恭仁等这些大佬,那都是赶来投奔。 如窦建德这样小地主出身的枭雄,俘虏了隋朝的地方官员,人家都宁死不降。而如王世充这样胡人养子出身的枭雄,就因根基不够,他占据洛阳后,无数的能臣猛将,都纷纷弃他而去,都跑去投李渊了。 李密也出身关陇贵族,就曾凭着这身份,空手套白狼,夺了瓦岗李翟让的基业,做过中原义军盟主。 再如南梁萧铣,就因是梁朝皇族之后,在隋末也是得到江汉群雄主动拥护,迅速占据东南半边天。 武家的底蕴远不如长孙家族等,尤其是武怀玉这支,往上四代都没出过五品,甚至四代里只有他爹是个小军官,得往上数五代,才有县公散爵。 这样的家族,其实连寒门庶族都算不上,武士彟那支代代有官职的才算庶族寒门。 现在他得封国公,但想要跻身上流,要走的路还很远,长孙无忌肯把庶女嫁给他儿子,这都已经是非常给武家面子了,也是看在他年轻得宠,再加上武家还有武士彟那支几兄弟现混的不错。 在张文谨的见证下,长孙无忌跟武怀玉写下了一份婚书,长孙无逸也在上面签名,长孙无忌七女许配给武怀玉次子,长孙无逸的八女将来媵嫁。 一式四份,一人一份,各自保管。 收起这份订婚书,肥胖如熊的长孙无忌一把热情拥抱武怀玉,大笑着喊亲家公。 武怀玉如今三子二女,还有几个在娘胎里,如今长子承嗣皇帝指腹为婚,老二让长孙无忌订下了, 异母三弟怀良跟河东王家的王学士女订婚,异母四妹则跟魏征次子订婚。 要是再加上大姐嫁给马周,大哥娶了程咬金女儿,自己娶了樊兴女儿,武家的联姻,也挺猛的了。 第373章 兰陵公主赐武家 第373章 兰陵公主赐武家 “七宝带找回来了?” “段师子呢?” 东宫丽正殿,武怀玉一边帮皇帝烧烤,一边回答皇帝的问题。他在永兴坊长孙家没呆多久便离开了,直接进宫面圣。 长孙无忌被段师子偷了七宝带,甚至还被刀抵喉咙的事,皇帝早知晓了。甚至武怀玉昨夜联合三衙一举突袭鬼市的行动,也是事先得到皇帝批准的。 “段师子拒捕顽抗,被臣所伤,行动结束后交给赵国公处置,讯问过后,因伤重失血过多而死。” 李世民拿刀刮红柳枝。 新鲜的红柳枝最好是要剥去外皮,否则会有酸味影响口感,剥皮后的红柳枝会流出白浆树汁,串上羊肉串在炭火上烤,就能起到奇妙的作用,烤出的肉质更鲜美,甚至能有一股独特的香味。 甚至烤肉的炭,也最好是红柳树炭,那才是绝配。 新鲜的羊肉,都不需要腌制,鲜肉现串现烤,只需要在肉中间夹上一点肥美的羊尾油,就能烤的外焦里嫩,撒上青盐、孜然等几样调料,便鲜美无比。 皇帝剥红柳枝,太子承乾、蜀王李恪、魏王李泰、燕王李祐,还有皇弟荆王元景、汉王元昌这群八九岁十岁的亲王们,则在那里穿串。 长孙皇后和杨妃等一些嫔妃们,则带着公主和尚年幼的皇子们聊着天。 光禄卿张亮奉旨送来了各种新鲜食材,此时也在帮怀玉打着下手,准备是扇风点火。 武怀玉把行动时在鬼市发现的那些情况一一向皇帝汇报。 天子脚下,首善之地,居然有这等藏污纳垢之地,甚至有如地狱鬼窟,李世民听了很震惊。 甚至有些不敢相信, 但他信任武怀玉,甚至昨夜的行动,其实皇帝已经提前知晓了情况,但现在武怀玉详细的汇报,其中许多细节还是深深震惊天子。 李世民也算是从尸山血雨里走过来的马上天子,但残酷的战场,跟城南鬼市里的情况又是完全不同的。 “这些该死的家伙,” 皇帝咬牙切齿。 “陛下,臣建议对鬼市洞窟里这些不法份子,从严治罪,而且要从重从严并且从快,杀一些十恶不赦的人渣恶魔,严明律法。其余也都不能轻饶,直接发配边地屯田戍边。” “那洞窟应当封填了。”李世民叹道。 “城南那地窟是洼地塌陷所致,经过十数年间的人为挖掘扩大,如今形成了一个很稳定的巨大地下洞窟,四通八达,十分广阔。 臣以为,简单的封填未必有太好效果,时间一长,肯定还会死灰复燃,仍会有人藏匿其中,继续为非作歹,臣建议不如干脆把这洞窟划给刑宪司,做为刑宪司的基地,划做禁区, 六扇门可在外面办公,里面可充当牢狱、仓库、相关工坊等,这地很适合刑宪司使用,而且有刑宪司占据坐镇,这里也不担心再被歹人所利用。” 武怀玉顺便向皇帝建议,如今长安人口也开始恢复增长,现在城南那几十坊地,也不完全再是鬼坊,人口再增长,城南百姓购物仍要到东西两市,十分遥远不便。 他觉得之前城南鬼市也确实是有需求所致,所以不如就在城南那些空坊划出一块地,设立南市或是中市,也不需要如东西市那么大,那么规范,可以先划地允许百姓集市赶场,自由交易。 在此基础上,武怀玉甚至建议如今长安恢复,完全实行坊市制度多有束缚,百姓不便,也对工商限制颇多,可以考虑适当的允许诸坊内开设一些街市,沿街设商铺,前店后宅, 允许一些方便坊内居民生活的一些商铺在坊内街上开业,诸如一些卖菜的,以及日用杂货,或是一些饭店茶楼等, 东西市则做为商品批发市场为主。 这样坊市和街市相辅相成,两不耽误。 坊市集中,便于管理,也不容易扰民等,但长安城那么大,南北二十里,东西十余里,且两市都是只在午后才开市,一天就营业半天,大家买东买西确实不便。 如果允许坊内开设一些街市商铺,做些生活日用的商品贩卖,无疑能更活跃市场,也方便百姓。 买粮买菜,买盐买油买茶,甚至买点衣服鞋袜,或是打个杯碗盘碟,又或请客吃个饭喝个茶啥的,或者说看个病抓个药,都要去东西市总不方便的。 说到底,其实坊市制度,和这一百零百坊的长安城一样,都是一种相对保守的带有军事思想的一种产物,或者说坊市经济,其实属于官府、贵族经济。 不够开放和活跃。 东西市也就那么大,随着长安越来越兴盛,里面也容不下更多的商家货物,所以推动街市,也是大势所趋,甚至早晚有一天,这坊墙坊门也都会被百姓推倒的,那些都太限制百姓生活了。 “城南市场已经形成十几年,是切实需要,如果现在一味的简单取缔,那会让百姓很不方便,堵不如疏,咱们直接设立一个正式的南市,既方便百姓,还能加强管理,避免南市成为鬼市,成为藏污纳垢,销赃制假之所。” 李世民对怀玉的这些建议有些意外,但认真思考后觉得确实是有道理的。 就好比平康坊因为有教坊司的女伎、乐人等在,所以那里就是长安很特殊的一个坊,格外的活跃热闹。 诸如国子监周边几坊,也因为大量士人举子等租住,也较其它坊热闹许多。 “你是雍州治中,这些也是你职责之内的事,你拟个条陈方略上呈,到时廷议与宰相大臣们商讨决定。” 对于段师子引发的这次城南鬼市地震,其实不仅是各种魑魅魍魉暴露出来,也还牵涉到了不少贵族世家。 虽然鬼市肮脏,但却也有许多利益,有利益的地方,总少不了那些贵族世家,哪怕那钱再赃,他们也不会嫌弃的,甚至私底下还早划分好了地盘份额等。 这次鬼市牵扯到不少贵族,首当其冲的就是柴大柴二兄弟,因为段师子就是他们兄弟的老朋友,甚至是柴二的半个徒弟,鬼市里许多柴家的徒子徒孙,甚至许多黑产,也与柴家有关连。 还有一个牵连挺深的是豆卢家。 这倒是武怀玉没料到的。 芮国公、镇军大将军,礼部尚书豆卢宽,豆卢家居然跟鬼市好帮人牵连很深,涉及到许多。 销钱铸器、铸造私钱、放高利贷、地下赌坊、买赃卖赃、地下粮市,甚至非法人口买卖等玩意,他们家居然多有涉及。 很惊人。 虽说豆卢家真正负责这些的不是豆卢宽,也不是他儿子豆卢仁业、豆卢怀让、豆卢承基兄弟几个, 负责这些的是豆卢宽兄弟豆卢达的一个庶子。 豆卢达当年在王世充手底下干过殿中监,后来投奔李渊,获封县公,仕途不错。 豆卢宽豆卢达兄弟是豆卢通的儿子,豆卢通是隋文帝杨坚的妹妹昌乐公主驸马, 豆卢宽也娶妻弘农杨氏,豆卢宽的姐姐嫁给了武德宰相窦抗。 如今豆卢宽的次子豆卢怀让又尚武德天子第六女万春公主。 豆卢家是自北魏以来的老牌贵族门阀,他家军功世家,但更厉害的还是豆卢家联姻遍朝野,跟隋唐两朝皇家都深度联姻,更与其它门阀贵族大量联姻。 隋末的时候,豆卢宽是李渊的殿中监,弟弟豆卢达是王世充的殿中监,而他们父亲还是杨坚的外甥,反正隋末时比较有势力的几家反王,豆卢家都有子弟效力,多方投注。 最后看到李渊大势将成,于是便又都汇聚长安。 很难想象的到,豆卢家这样的豪门,却偏偏深陷城南鬼市之中,哪怕出面负责的仅是豆卢达的一个婢生庶子,但李世民仍然很愤怒。 因为豆卢家已经不仅仅是有往来,而是实际参与,特别是参与的不少烂事那都是能处死的罪行,比如私铸钱币等。 一边吃着怀玉的烤串,李世民一边给豆卢家做出了处罚。 豆卢达削爵夺职,除籍为民,他那个庶子处死,还要抄没豆卢达非法所得,另外豆卢宽罢礼部尚书职。 李世民连自己的妹妹万春公主都没放过,因为公主府也有牵连其中,参与了其中一些违法行为。 皇帝直接把当初李渊赏赐给万春公主的延康坊豪宅没收,转赐给了魏王李泰,免去豆卢怀让灵州都督府长史、盐州刺史之职。 延康坊的万春公主宅,曾是隋朝楚国公杨素宅,占据延康坊四分之一地,非常的奢华。 现在李世民直接一旨把妹妹的宅子收回转赐给自己儿子,这已经算是对万春公主和豆卢怀让夫妻最严重的警告了。 柴绍也被降旨训斥,甚至罢职,壁龙柴二更是连爵位都收回了,直接除籍为民,并处罚铜。 皇帝对武怀玉的烤肉很满意,对他昨日雷霆行动更加满意。 一边吃着烤肉一边晋升武怀玉为雍州别驾,从三品职。 皇帝调并州都督府长史清平县公李弘节为新任雍州治中,正四品上。这个李弘节武怀玉不熟,但皇帝提醒了他一下。 李弘节隋末的时候为许绍部将,当然他还有一个身份,李伟节的族兄弟,而李伟节是李靖的叔父。 当初李靖被李渊派到许绍麾下戴罪立功,结果久无战果,李渊让许绍杀了李靖,就是李弘节恳求老领导保李靖,许绍于是以老同学的身份上书李渊,恳请皇帝再给李靖一个机会。 这才让李靖留下一命,之后李靖果然大放光彩,协助许绍、李孝恭平萧铣定岭南,李弘节后来也跟随李靖下岭南,出任桂州都督,如今则是并州都督府长史,是李绩的佐贰。 武怀玉是李靖的门生,李弘节是李靖的族叔,他们两个搭档,这安排挺有意思,不过李弘节是挺有本事的,平过巴地土蛮,随同灭萧铣,还在桂州做过都督,镇守边疆,再北上并州为都督府长史,每一任都干的不错。 从桂州都督到并州都督府长史,到雍州府治中,李弘节其实每一步都是向中枢迈进,稳步提升。 就好比武怀玉由夏州都督到雍州治中,看似职事品级降低了,实则权势更重。 据说当年李弘节跟李靖、李孝恭围剿山南道各个角落,平定十九州土蛮,让每一个被征服的蛮族部落,都交出一批子弟参军唐军,其实就是充当质子,一举彻底杜绝了他们反复无常的危机,后来他去桂州做都督,也是这样干的。 在并州做长史,也一样用这招对付当地的稽胡等部落。 现在让他来做雍州治中,协助武怀玉这个别驾,估计皇帝也是看中他的手段、治术。 刚烤好的两串羊宝,皇帝分了一串给怀玉,似不经心的道,“听说辅机跟你结亲了?” 什么都瞒不过皇帝。 “承蒙赵国公抬爱,主动提出把第七女许给我家次子承业,臣深感荣幸。” 李世民大口嚼着羊宝,“挺好的,皇后等到明年夏天也就要临盆生产了,到时若生个公主,那咱也成儿女亲家。” 怀玉呵呵笑,但心里越发已经确定,皇后明年夏天生的肯定是九皇子李治了。 也不知道这是好还是遗憾。 老大没机会尚公主了。 李世民瞥了他一眼,“要是皇后生的是皇子,那到时朕另挑一个公主赐婚承嗣,这儿女亲家,朕跟你结定了。” 李世民大口嚼着羊宝,充满霸气的宣布。 武怀玉愣了下。 皇帝怎么突然这么强势霸道,这是已经知道皇后怀的可能是皇子? 武怀玉对这个突然变化,也只能陪笑。 皇帝主动要结儿女亲家,你还有何资格反对? 就算一般不赐婚公主给臣子嫡长子,但也不是没有,萧锐就是萧瑀的嫡长子,就被李世民赐婚自己长女襄城公主。 萧瑀好些个儿子,李世民就挑中了其嫡长子萧锐,萧瑀堂堂宰相,一样没有拒绝也不敢拒绝。 武怀玉还真不太愿意让自己嫡长子去尚公主。 李世民的女儿们好像也没几个省油的灯啊,万一选到高阳,那不要命? “朕现在这些女儿都已经定了夫婿,你家没份了,只能等十九皇女诞生了,” 李世民儿女挺多,不过也夭折了不少,之前大姨子高惠通的女儿,是李世民的第十一女,已经赐婚给了程咬金次子程处亮。 现在后宫也有好几个宫人怀孕,最早的一个年后就会生,要是生的是女儿,那就是皇十九女了,如果是儿子,便是皇九子。 李世民笑着道,“朕倒忘了,你可是神医,正好皇后和杨婕妤也都在,你给她们把下脉,看看怀的是男是女。” 另一位年后即将生产的嫔妃,正是杨恭仁之弟杨恭道的第三女,封号婕妤,还算是武家的亲戚。 怀玉只得给皇后和杨婕妤把脉,长孙皇后也已经怀孕几个月,杨婕妤更是快生了,脉络清晰,一把就知。 李世民也没要求武怀玉来个悬丝把脉什么的高难度动作,所以武怀玉很确定长孙皇后怀的就是男孩,杨婕妤怀的是个女孩。 跟皇帝小声说出结果,李世民脸上没什么惊讶之情,明显宫中御医供奉早就告诉过他结果。 李世民笑着告诉杨婕妤说怀玉把脉也是个公主。 “朕今日便给皇十九女提前取个名字,取名李淑,封号朕都想好了,将来就赐封为兰陵公主,就赐婚给翼国公长子武承嗣。” 杨婕妤挺着八个多月的肚子对此倒是一脸微笑,未出世的女儿定给翼国公之子,倒也还算不错。 武怀玉听到李世民说想好了封号是兰陵公主后,总算长松口气,不是高阳公主就好。 第374章 后宫佳丽三千人 第374章 后宫佳丽三千人 皇帝李世民的宫中,有四位杨氏。 杨淑妃是杨广公主,生蜀王恪,还有后来生了赵王李福的杨嫔,是她异母妹,另两个则是杨婕妤和巢剌王妃杨氏。 杨婕妤和巢剌王妃杨氏都出身弘农杨氏观王房,是亲姐妹,都是杨恭道之女,杨恭道是杨恭仁六弟,驸马杨师道的哥哥。 李世民玄武门之变杀了兄弟建成元吉,之后还把嫂子郑观音和弟媳杨氏都接进宫里,最后甚至宠幸了杨氏。不过因为许多大臣对此多有非议反对,所以最终李世民也没法给杨氏名份,却又把杨氏妹妹接入宫中赐封为婕妤。 武家跟杨家有亲。 武士彟妻子是杨恭仁的堂妹,两杨氏的姑姑,武怀玉喊婶娘。 所以杨婕妤喊怀玉为表弟,现在结亲家,亲上加亲。 杨恭道虽然生的女儿多,但他其实仕途不太顺,大业年间他居然参与了杨玄感的谋反,然后偏偏他大哥杨恭仁奉旨出兵平叛,入唐后成了女婿元吉的佐官,偏女婿元吉又被李世民所诛,又受牵连。 好在两个女儿进宫,李世民刚给他安排了一个魏王府谘议参军的小官。 杨恭道还有个同母姐姐,嫁给豆卢宽,然后豆卢宽刚刚因鬼市牵连被免去了礼部尚书。 当然,杨恭道还有个异母姐,嫁给燕荣之子,然后女儿也嫁给了当今皇帝,便是燕德妃。 李世民后宫里,一堆女人都是亲戚。 杨婕妤对表弟武怀玉这个亲家倒挺满意,甚至还拉了个壮丁,让刚烤完串的武怀玉给他们姐妹几个画幅像。 杨婕妤姐妹的祖父是隋观王杨雄,杨雄是隋文帝杨坚的族侄,杨坚是杨淑妃和杨嫔的祖父,所以四杨是同族的堂姐妹。 燕德妃是她们姑姑家表姐妹。 另外宫里的萧美人、萧才人,是隋萧皇后娘家侄女,所以也是杨淑妃姐妹的表姐妹。 杨萧燕表姐妹七人。 往那一站,还真是莺莺燕燕,燕瘦环肥风姿绰约。 李世民的审美,确实很不错,虽说都是政治联姻,但这些嫔妃一个个还真是不错,都很高挑健美。 武怀玉无法拒绝。 取来纸笔颜料,给这七姐妹画像,李世民跟皇子皇弟以及皇后等在旁现场观摩,看着武怀玉挥毫泼墨,一张白纸上,就那么勾勒涂抹,开始还看不出是什么,可后面越来越神奇。 最后,七位妃嫔便好像飞进了纸上。 太子承乾对怀玉充满崇拜之色,小胖子魏王泰更是哇哇乱叫,非要当场拜师。 七位妃嫔都没想到,武怀玉那么快就画好了,而且画的这么好,虽说不是那种超大画卷,可居然这么快,画这么像,都是喜出望外。 宫里的韦贵妃韦昭仪姐妹,见状也跟皇帝撒娇,想要姐妹俩也画一张。 李世民哈哈大笑,抚着他那精心修饰的虬髯, “怀玉啊,再辛苦一下,给韦贵妃姐妹也画一张。” 怀玉只好继续。 韦家姐妹都是曾嫁过人的寡妇,韦昭仪甚至还做过王世充的太子妃,韦贵妃隋朝时嫁的是民部尚书李子雄的儿子,还生了个女儿,贞观元年册封为贵妃,四妃之首。 武德四年她带着女儿再嫁,长女如今册封为定襄县主,武德六年生下与李世民的女儿,十二公主临川公主孟姜,此时的她又再次有孕,刚才皇帝也让武怀玉给她把脉, 怀玉说是个男孩。 那将是李世民的皇十子。 三十出头的韦家姐妹,论姿色,无疑艳压群芳,尤其是韦昭仪韦尼子,堪称绝世,人称小西施,韦家姐妹的美貌是天下皆知的,韦尼子还有个妹妹嫁弘农杨氏子,更被称为小貂蝉。 韦昭仪的几个弟弟中,武怀玉跟黄瓜侯韦思仁较熟,从神机营到盐州,也搭档许久, 二弟韦思齐娶了前宰相杜淹的次女。 这两朵姐妹花,真是让人惊叹, 武怀玉画成,画像中的姐妹俩看着更是惊艳,连长孙皇后看了都忍不住赞叹。 李世民都有几分看呆了。 虽然画的还是那两人,但武怀玉回过神再来看自己作品,确实好像给韦家姐妹俩开了滤镜,比真人更有意境,更加唯美。 韦贵妃开玩笑说,要不请皇帝给她肚里的十皇子也与武家结个亲吧。 李世民笑笑,居然还答应了。 “好,那就亲上加亲,好上加好,将翼国公长女赐婚十皇子。” 都还没出生,就给预订了。 长孙皇后在一边笑,倒没干涉。 武怀玉的长女只是庶出,虽是其媵妾樊氏所生,但媵也只是贵妾,仍是庶女,皇后肚里的九皇子,那可是皇家嫡三子。 将来娶妻,肯定得娶个真正的门阀世族千金的,武家还是有些不够。 连给妃嫔们画了两副画,其它嫔妃也都有些心动,结果还没开口,魏王泰倒是先开口了,让怀玉给他们兄弟画一幅。 大哥太子承乾,三哥蜀王李恪,老四魏王李泰,老五燕王李祐,其它还在吃奶的就暂时不管了。 四兄弟往那一站,小胖子主动的让大家靠近一点。 太子承乾在父亲面前有些拘束,略带紧张,倒是小胖子最为活跃,而蜀王李恪也挺稳重,他果然是跟李世民长的最像的,老五李祐则最是调皮。 大的也才十岁,小的才七岁,正是最天真烂漫的年纪,兄弟间也还没有什么冲突矛盾。 李世民看着这四个儿子,抚须微笑。 只怕这皇帝也想不到,如今这般相亲相爱的兄弟四个,将来会变成什么模样。 老大老四争储,最后双双被废,最后老九得了皇位,可老三最终也没逃过被清算,老五更牛,最先造爹的反被杀。 不过看着远处角落里有些落寞的阴贤妃,李祐将来造反其实早埋下引子,因为阴贤妃的父亲阴世师,隋末时辅佐杨侑留守长安,李渊起兵后,阴世师捕杀了李渊儿子李智云,甚至还把李渊祖坟给挖了。 李渊入京后也没客气,把阴世师杀死,只留了他年纪的儿子阴弘智,女眷也全都没入掖庭为奴。 阴氏长的很漂亮,十分有气质,阴家也是关陇军事贵族,世代将门,她祖父官至上柱国、赵国公,死后追赠司空,父亲那也是左翊卫大将军、西京留守。 阴氏在掖庭宫中,就算穿着粗衣布裙,干着脏活累活,能难掩气质,李世民有次遇到,也是十分惊艳,便收纳宠幸。 在他登基后,甚至册封阴氏为四妃之一的贤妃,但阴氏心里又岂会忘记家仇,只不过为了阴氏家族剩下的人,才婉转承欢。 但骨子里是忘不掉仇恨的,李祐自然打小受此影响,长大后造父亲的反也不稀奇了。 如今阴氏家族的人都因阴贤妃而重以免除刑罚,甚至还重新授官赐爵,李世民甚至还特意给阴贤妃的弟弟阴弘智赐婚,选了燕德妃的妹妹给阴弘智为妻。 燕家虽是鲜卑人,但也是关陇贵族名门,燕德妃的母亲,就是杨雄第三女,杨恭仁杨师道兄弟的妹妹,杨妃她们的姑姑。 这也属于亲上加亲。 给四兄弟画完,李世民也来了兴趣,要求怀玉给他和皇后,还有太子承乾、魏王李泰,以及长乐公主李丽质三个嫡出子女。 “六公主快来。” 长孙皇后笑着向豫章公主招手。 豫章公主是皇帝第六女,跟五公主长乐公主出生仅相隔三天,豫章公主的生母是宫中下嫔,生公主时难产而死,长孙皇后当时也刚生嫡长女长乐公主三天,可怜豫章公主,便将她抱来亲自抚养。 豫章公主也是跟长乐公主一样吃皇后奶长大的,在诸公主中,六公主极得李世民夫妇宠爱,仅次于长乐。 长乐公主名字丽质,六公主名字丽华。 而皇帝给还没出生的十九公主取名李淑,字丽贞。 李世民抱着丽质,皇后抱着丽华,然后承乾、李泰站在两侧,一家六口合像。 蜀王李恪燕王李祐以及其它公主皇子们,都只能远远看着。 嫡庶有别。 同是皇子公主,但嫡庶地位也是相差巨大的。 豫章公主较为特殊,她是皇后从小养大的,是养女,却也比其它妃嫔生的地位要高。 武怀玉的两个亲家母,杨婕妤和韦贵妃,也只能站一旁眼怀羡慕,而韦贵妃带来的前夫之女,虽也是皇帝养女还封了县主,但在这样的场合,连靠近皇帝皇后的资格都没有。 武怀玉很用心的给皇帝画这幅画像,尺寸都更大。 等这幅极用心的画完成,皇帝皇后果然都很满意。 郑贵人萧才人王美人等也还想给自己画一幅,但皇后直接开口了,说时间不早了,就不一直劳累翼国公了。 武怀玉这才如逢大赦,赶紧告辞出宫。 每次进宫,只要是在后宫碰到嫔妃们,总得受累,不是给她们把脉开方调理身体,就是想要他画像。 搞的他跟个宫廷画师或是御医一样。 太受累。 急急出宫,逃也似的。 虽然皇帝的女人们都很漂亮又有气质,可连多看一眼都是不行的,跟她们呆一起,太心累了。 刚出宫门,结果就碰到老朋友豆卢怀让。 豆卢怀让如丧考妣,十分痛苦的模样,见到怀玉,便拉着他要去平康坊大醉一场不醉不归。 “不就是延康坊一座宅子,再免了灵州都督府长史、盐州刺史之职吗,用不着这样吧?” “你说的轻巧,我阿耶礼部尚书都让免了,啥也别说了,是兄弟不,是兄弟就陪我去喝酒。” 这两年豆卢怀让仕途顺畅,刚认识怀玉的时候才是太子右卫率长史,七品而已,如今都已经是灵州都督府长史兼盐州刺史,三品职官,甚至还给自己弄到了一个县侯散爵,正春风得意呢,连在万春公主面前都自信了几分, 谁知道如今当头一棒,他爹礼部尚书被免了,他刺史也被免了,爷俩都尽削职事,连公主延康坊那占坊中四分之一地的前朝杨素豪宅都给没收了,皇帝还抄没了豆卢家很多钱财。 最让豆卢怀让痛快的是,万春公主河东狮吼,把一切都怪到豆卢家,一怒之下甚至把豆卢怀让最宠爱的一个婢妾给打死了。 豆卢怀让只得流落在外,有家不能回,实在憋屈,非要拉怀玉陪他去平康坊喝酒。 虽然他样子挺难过,也很狼狈的,脖子上甚至有几道红色挠痕,但武怀玉并不太同情他,也不同情豆卢家和万春公主他们。 毕竟城南鬼市洞窟里那一幕幕悲惨景象,他现在还挥之不去呢,豆卢家和公主府居然连那样的钱都赚,如今有什么处罚都活该。 不过做为豆卢怀让的朋友,武怀玉还是愿意陪他喝两杯的。 第375章 皇家赘婿平康坊 第375章 皇家赘婿平康坊 豆卢怀让拉着武怀玉去了平康坊,直奔听雨楼。 虽说西市的胡人酒肆更加开放,不过平康坊里南曲可都是教坊司出来的,没胡肆那么热闹喧哗,但多了几分清静。 心情苦闷,自然要找一个相对幽静的地方。 听雨楼是大姨子高惠通的地盘,豆卢怀让也是常客,直接上包间,还特意叫了琵琶女来弹奏,又叫了舞姬跳舞。 甚至还叫了四个姿色绝美的姑娘陪酒,一人两个,左拥右抱。 音乐一起,舞动起来。 左拥右抱,美酒佳肴,确实没那么失落了,连武怀玉在宫里憋半天,这会都感觉畅快极了。 豆卢怀让感觉只有此刻,才重新算个男人。 听说武怀玉成了皇帝亲家公,甚至亲上加亲,长子赐婚皇十九女,长女赐婚皇十子,豆卢怀让忍不住摇头。 他尚皇帝六妹万春公主,对于皇家女那是深有体会,一般人还真不要去跟皇家联姻,尤其是男人最好不要尚公主。 尚公主,不叫娶公主,那其实就是上门女婿一样。 要是住公主府还好,起码委屈的只是自己,要是让公主过门,那委屈的可就是一大家子。 有些皇家公主跋扈,还得天天公婆给她请安。 豆卢怀让至今没敢纳妾,只能偷偷摸摸的收个婢侍,或是在外面养几个伎女,却连个孩子都不敢生。 憋屈。 想他豆卢怀让也是堂堂名门子弟,还是家中嫡次子,豆卢家老牌关陇贵族,母亲那是弘农杨氏,宰相的妹妹,祖母更是隋朝公主,可那又如何? 他豆卢怀让依然就是个赘婿。 要是不娶皇家公主,他豆卢怀让不说娶五姓七家女,起码娶关中六姓女是没问题的,日子会惬意的多。 “既然无法改变现状,不如改变下心态。” “啥意思?” “不能反抗,那就享受吧。” 豆卢怀让无语。 最后还是聊到了鬼市的事,豆卢怀让也知晓是武怀玉带三衙人马突袭鬼市的,但他也不好埋怨武怀玉,何况武怀玉也没瞒他,事先真不知道豆卢家跟这里有这么深关联。 豆卢怀让对这些事也不是一无所知,他无奈的道,“家大业大,方方面面总会牵连到,只是我们也不知道会牵扯的这么深,” 要怪只能怪豆卢达,怪豆卢达的那个婢生子,胆子太大。 当然豆卢家也不无辜,毕竟虽负责的是豆卢达的婢生子,但赚来的钱,豆卢家可不是没花。 每年从那鬼窟里弄来这么大收益,从事这么多非法产业,豆卢家会不知道半点情况? 只能说他们默许了这一切的发生。 豆卢怀让今天来找武怀玉喝酒,当然不是半路碰到,他是特意在宫门口等着怀玉的,来喝酒只是个借口, 事实上他是被豆卢宽兄弟和万春公主派来的。 就是想跟武怀玉诉下苦,然后再找武怀玉问个解决善后的方案,如今豆卢宽豆卢达兄弟都被免职,连豆卢怀让三兄弟的职都让免了,那婢生子被直接处死倒没有可怜,区区一卑贱婢生子,本就是做些杂事,死就死了。 甚至就算延康坊公主宅被收,豆卢家被抄罚很多钱财,这都不算什么。 他们现在担心的是,这个事情要到哪一步。 万一继续追究深入,事情可大可小,皇帝真要穷究到底,那豆卢家可能有灭顶之灾。 错了挨打,他们也认了。 “二郎啊,你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我们也知道错了,都是那婢生子该死,打着我们豆卢家招牌在外招摇撞骗横行不法,我们也都是被骗了啊,当然,我们家脱不了干系,现在我们也只想补救赎罪。” 这态度倒还不错。 能够绵延数朝的老牌贵族,确实都非等闲之辈,十分敏感。 能屈能伸方为大丈夫嘛。 武怀玉想了想,这次豆卢家只能说是刚好撞上铁板,被皇帝有意立个典型,但李世民为人,不是刘邦也不是朱元璋,不会说抓到你把柄就给你一棒子打死。 李世民属于那种比较传统的贵族作派。 他们办事,还是比较圆滑的。 就看李世民现在朝堂上那些宰相大臣的任免就看的出来,李世民有原则有底线,但也能通融。 触及底线的,皇帝会出手打压教训,但不会一棒子打死,往往很快又会起复使用。 这样的敲敲打打,既不敢让臣子放肆欺瞒,同时也可以维持稳定,不致于出什么大乱子。 从玄武门之变以来,仅看李世民任免的那些宰相就知道,任免频繁,不比崇祯操作少,但是朝堂却反而很稳定,这就是本事。 豆卢家这次肯定也不会有什么大危险,但敲几个包是肯定要的,甚至还得坐段时间冷板凳。 当然,也要看表现,表现的好,识时务能配合,可能也会很快过去,重新起复。 “我已向陛下请旨,要对城南鬼窟进行一番改造,还缺些钱粮。” 豆卢怀让立马拍着胸脯道,“豆卢家愿意捐献钱粮,要多少我们都给。” 怀玉看着这家伙。 “你知道六扇门吗?” 豆卢怀让是皇帝妹夫,父亲又是礼部尚书,大哥还是千牛备身,他自然是知晓六扇门的,尤其是六扇门参与了不少大案,镇压罗艺叛乱,诛杀王君廓,破获平定李幼良李孝常等谋反大案。 现在知晓六扇门的人已经越来越多。 甚至六扇门也已经从隐秘的幕后,开始逐步走向前台,开始半公开的办公,比如这次突击鬼市,就是与刑部和雍州府的三衙联合行动。 豆卢怀让知晓六扇门的厉害,甚至也知道六扇门是张亮和武怀玉共同执掌。 “我觉得豆卢兄你挺擅长后勤这块,我们六扇门正需要豆卢兄这样的人才加入,六扇门现在有个员外郎位置空缺,是我先前职事,不知道豆卢兄有无意愿加入?” 这倒让他有些犹豫了。 对六扇门了解越多,越让人忌惮。 同时也让人有些敬畏,想敬而远之,豆卢怀让这样的身份地位,当然更不愿意跟六扇门这种衙门有什么瓜葛。 毕竟历史上这样的衙门不少,但都没啥好名声。 说好听点这衙门里的人是皇帝近臣,说难听点可能要沦为酷吏甚至是佞臣,常常名门贵族子弟哪愿参与。 可面对武怀玉的邀约,豆卢怀让没直接拒绝,主要还是现在有求于武怀玉。 “你们看的上我么?”他尴尬笑问。 “只要你愿意,我马上可以给圣人荐举,” 豆卢怀让犹豫了许久,最后还是一咬牙应下了,“只要你们不嫌弃我能力差,我倒愿意跟二郎继续共事。” “好,一言为定。” 既然他愿意加入,武怀玉对他的求助也热情了不少。 给他出了一些建议,一是豆卢家出笔钱帮助在城南建立南市,甚至出钱出人,帮六扇门改造地下洞窟,建造作坊仓库等。 当然,还有最重要一点,豆卢家要交投名状。 他们必须把之前在城南鬼市里那些非法勾当全部交待,把他们上下游名单全都供出。 武怀玉可是跟皇帝打了保票,一定要彻底清理城南鬼窟这毒瘤,要清理干净,关键不是那个洞,而是原来那些人。 许多鬼窟非法勾当,都是有完整产业链条的。 豆卢家自然对其中不少相关的产业链是很清楚的,这要求不过份,但豆卢家要是答应了,那以后也就别想再继续那些事了。 孰轻孰重,豆卢家还是能分的清的,豆卢怀让就直接答应了武怀玉。 相比之下,出点钱粮出点人帮助建立南市,改造鬼窟,那都不算什么了,名门世族其实最不缺的就是钱,只要地位不倒,钱自然就会向他们涌来。 豆卢怀让真正有些舍不得的,还是延康坊那大宅。 那可曾是隋权臣杨素的府第,极尽奢侈,红拂夜奔、破镜重圆等经典传说故事就发生在这里。 李渊入长安后,把这个占据延康坊四分之一的豪宅直接赏赐给了万春公主,之后皇帝赐豆卢怀让尚万春公主,豆卢家与万春公主用了十年时间,陆续不断的营造这豪宅。 前后花费的金钱、财物、人力、精力不可胜数,甚至到现在还没完。 如今皇帝一句话,把妹妹的豪宅没收转赐给自己儿子,这种行为确实让豆卢怀让夫妇很不舒服,豆卢怀让也很不舍。 “豆卢兄,钱身宅地不过是身外之物,何必那么在乎呢?豆卢兄这经济理财的手段我也是十分佩服的,舍出去一个宅子算啥,你回头再建一个就是了。” “那可是延康坊,占了四分之一坊地。就算再有钱,你在长安也弄不到那么大块地了。” “延康坊啊,西市边的好地方,西面是西市,北面是雍州府衙所在光德坊······”豆卢怀让还在那念叨。 现在长安还有很大块地能建大豪宅的坊,也只有城南那些坊了,但那里远离长安最繁华的地段,都是些农田菜地果园或是寺观,谁跑那去建房子,就算建别院、庄园,那还不如去城外建。 “难不成你还想让陛下收回成命,让魏王再把这宅子还给你们?你真想这样做?”怀玉笑问。 豆卢怀让无奈长叹一声,“罢了,还是二郎你有魄力,陛下赏赐你宣阳坊的那宅,也占坊四分之一地,你却能直接舍出一半来建个道观。” “龙门是我师傅逍遥子所创,我身为弟子如今虽下山入仕,可也得弘扬尊师道法,”怀玉说的一本正经。 这天,两人在听雨楼玩的很高兴,喝的半醉后,豆卢怀让不肯回家,还非让武怀玉陪他一起夜宿青楼。 武怀玉头一次夜宿青楼。 抽个空,他还跟大姨子高惠通喝了壶茶聊了半宿,九尾狐对怀玉要引荐豆卢怀玉成为六扇门的四大员外郎之一,倒不反对。 他只是提醒武怀玉,豆卢怀让没表面这么简单,而豆卢家更不简单。 次日,怀玉向天子密奏,举荐豆卢怀让任六扇门员外郎,并报告豆卢家愿意出钱粮帮助建南市、修秘窟后,李世民同意了豆卢怀让为刑宪司第四位员外郎。 第376章 新官上任遇妖妇 第376章 新官上任遇妖妇 临近年关,事务繁忙。 本来说年后才正式就任雍州治中,可扫荡城南鬼市行动后,武怀玉直接升为雍州别驾,皇帝让他立即上任。 早朝后,怀玉便去光德坊雍州衙门上班。 光德坊就在西市之东,离怀玉最早的宅子所在怀远坊对角。 雍州府衙其实有些破旧,李世民曾经做过雍州牧,但也只是遥领,实际任事的一般都是别驾和治中,杨恭仁、高士廉等先后任职,可却也多是兼职。 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没几个官员有兴趣来修衙门。 雍州衙门甚至连官员的官邸都没有,只有几间官员轮值的值房,大小官吏都是在家住宿的。 武怀玉不是头次来雍州廨衙,不过这次却是以长官身份来的,雍州牧现在是由九岁的汉王元昌遥领,所以他这个别驾就是雍州府实际长官。 衙门一众官吏都全来迎接,就连同城的长安、万年两县的县令、县丞、主簿、县尉、录事、六曹诸参军等有品级官员,也全来了。 场面搞的挺隆重。 没有谁敢轻视这位雍州别驾,人家可还兼着刑部侍郎、太子右卫率、太子洗马、崇贤馆主等职,甚至还有个冠军将军号。 当然,身为天子脚下的官员,他们也基本都知道武怀玉还是六扇门的郎中,真正的天子心腹。 实封六百户的翼国公啊,哪怕他才二十岁,可谁敢轻视,人家诛过罗艺、灭过梁师都、还杀了王君廓,手底下死的都非无名之辈。 刚刚的三衙联合突击行动,更是把礼部尚书豆卢宽都给弄免职了,左卫大将军、华州刺史、驸马柴绍也都被降旨责罚,被召回朝改任右骁卫大将军,其弟也被免去刺史之职,除籍为民。 另一位驸马豆卢怀让,也被免去刺史之职。 雍州府原先管辖二十多县,去年开始裁并,也是在武怀玉建议下,渭河南北两岸,各保留九县,总领十八县。 雍州府跟一般的州衙不同,长官不称刺史而叫雍州牧,佐贰官也不叫长史、司马,而叫别驾、治中。 其下属官吏倒也跟其它州衙配制差不多,只是品级要高些,有录事参军、六曹参军、参军、博士、录事等。 雍州衙门占地倒也不小。 有数重门,正厅堂、内厅、诸曹司的若干院落,还有厩库、传舍,甚至还有鞠场,以及食堂,以及供值班人员休息的寝室。 此外还有亭榭、池塘,有花园。 甚至还有自己的雍州监狱。 玄武门之变时,雍州治中高士廉是李世民妻舅,便武装了雍州狱中囚徒,突袭芳林门,协助玄武门。 那些囚徒们倒因此也立下拥立之功,许多待决死囚不仅赦免,甚至有些因杀敌立功还获得封赏。 被众星拱月般迎入廨衙正厅。 各级官员一一前来拜见。 治中李弘节还在从并州南下的路上,紫袍玉带金鱼符的武怀玉,便在一众官吏中格外的显眼。 雍州是京畿要地,但仍只是州,要到唐玄宗的时候,才升格为京兆府,府比州要高。 此时的雍州仍仅是上州,也就是州牧、别驾、治中比一般上州官员级别高,其它官吏都跟一般上州是一样的,只是升迁序列上可能要优先些。 六曹参军、录事参军都仅是七品绿袍小官。 倒是长安万年两县的县令,都是正五品的绯袍官员,其它十六县的县令,则是正六品上,两京县丞也是从七品上。 身着绯袍的长安县令也算是熟人,杨纂,弘农杨氏子弟,他是杨素那支的,他爷爷跟杨素的爷爷是亲兄弟,所以隋大业年间他爹温州刺史,他为朔方郡书佐都受到牵连免职,后来爷俩迎李渊,仕途也还可以,从侍御史干到如今正五品的长安县令。 先前怀玉要去盐州做刺史,杨纂还给过不少建议。 杨纂这人做长安县令也有几年了,挺有名,不过是酷吏之名,都说他不喜文雅,好用酷吏,得罪人很多,甚至为不少同僚所讥,可杨纂行事就是如此,我行我素。 在这次三衙联合突击城南鬼窟的行动中,武怀玉就特意让他负责带雍州的人马,杨纂也没负怀玉所望。 当时突击,牵涉到许多权贵豪强,但杨纂可谁的面子都没买,铁面无私。 万年县令也算是熟人。 房玄龄妻子娘家人,范阳郡公卢承庆,怀玉在陇右时他为秦州参军,跟怀玉打过交道,武怀玉觉得他人不错,没什么五姓子的那种高高在上鼻孔看人的傲慢,在豆卢怀让的介绍下,也算交了个朋友。 后来皇帝让官员们举荐贤良,怀玉推荐了张行成、张玄素等一众人,也举荐了卢承庆, 当然卢承庆身份显贵也比较有才能,他爹卢赤松曾任河东令,早就是李渊的朋友,很早响应李渊,因此得封范阳郡公,不过他很早就去世,卢承庆早早继承了爵位。 不少官员举荐他博学有才,李世民召他入京面圣,亲自考校后赞赏有加,直接晋升六品考功员外郎。 然后现在又升任正五品万年县令。 两个县令,一个弘农杨氏,一个范阳卢氏,都是名门子弟,好在怀玉跟他们都熟,倒不用担心这两下属难对付。 雍州不仅要管京畿十八县,而且还要负责长安的治安,级别高,权力重,位在尚书下、在侍郎之上。 雍州衙门可以不受逐级上诉的约束,凡经证实证据确凿的案件可以不经三司会审,可以当堂判死刑,雍州有自己的监狱。 不过做为京城衙门,官也不是那么好当的,不仅要跟长安那么多衙门打交道,最重要的是得面对京城的那众多的王公贵族,甚至是皇族外戚,没点本事,这官很难当的久。 大唐开国以来,雍州牧都是亲王遥领,别驾治中这两实际主官,也都是由朝中宰相或尚书兼领,既便于沟通各衙,也能镇的住。 武怀玉这样的别驾,都还算是头一个了。 上任第一天,武怀玉跟大家见面,互相认识一下,然后宣布一件事。 他来上任,从皇帝还有民部那里,弄来了一笔钱,另外就是六扇门也支持了一笔钱粮。 这笔钱粮,武怀玉分做三份,一份拨做公廨贷本金,放贷收息。一份充做食堂本钱,用做采买食料供官吏免费午餐使用,还剩下一份,则拿来修一下衙门,特别是新修建一批官邸宿舍, 有些雍州衙门的官吏是外地人,来这里上任开销大,另外租房更添成本,特别是一些品级低的官员甚至是流外吏。 怀玉计划拨钱修官邸宿舍,这样方便官吏居住在衙门,尤其是对那些外地的、年轻的、还未婚的官吏来说,住宿舍既方便还节省。 这种上官一来就为大家谋福利,果然赢得众官吏的称赞。 特别是拨到公廨钱和食料钱里的钱,还会拿出些来马上发放一笔过年福利,有钱帛有米面有酱醋酒盐茶这些,大家都直呼翼国公威武。 雍州府官员还挺多的,从三品别驾一人,正四品治中两人,正七品录事参军两人,从九品上录事四人,从七品下六曹参军事各两人,正八品下录事参军六人, 另还有经学博士和助教一人,以及新设立的医学博士、医学助教各一人, 杂职则有执刀十五、典狱十一、问事十二、白直二十四。 有名目经制的官吏近百,还没算上那些没编制的临时人员,诸如捉钱令史雍州就有十八个。 此外,各曹的佐、史、令史、书手等一堆。 还有许多不良人等。 侍从官员的白直、执衣等也还有许多。 做为掌管京师地面的雍州府,明面上总额不过百,实际上得有近千人。 这还没算上下面各县的官吏人等。 相比起一般上州,雍州的官吏配备,基本上是双份。 上任第一天,给一众官吏们谋了个不错的福利,大家都很高兴,甚至今天的午餐,武怀玉都已经提前准备好,杀鸡宰羊,美美会餐。 上班第一天,武怀玉也没打算办什么公务,跟大家认识下就好了。 可雍州录事参军韦思齐却拿着份文书来找怀玉汇报工作, “武别驾,正好杨县令也在,长安县衙有桩案子报上来,我们州衙有异议。” 韦思齐是黄瓜侯韦思仁的哥哥,爵封河南郡公,他还有个大哥思言爵封舒国公,虽说都是散爵,但兄弟三人都顶着公侯爵位,确实代表着韦家的兴盛,这可不仅仅因为他们姐姐韦尼子是皇帝昭仪,堂姐是皇帝贵妃,最主要还是他们是京兆韦氏子。 韦思齐老丈人更是前宰相杜淹。 面对正五品的绯袍长安县男爵的杨纂,年轻的韦思齐根本不给他面子,直接把他办的一桩案子呈到怀玉面前。 武怀玉拿过卷宗翻看了一下,长安有个姓袁的妇人,妖言惑众,被人告到长安县衙。 县令杨纂审理后发现没有证据,于是把她放了。 事情就这么个事,韦思齐是雍州录事参军,这个官职是总判六曹文书,举弹善恶的,他最主要的职责,其实就是监察官员。 这个官职类似汉代的督邮,既监察官吏的任用,也要监察中央政令在地方的实施,同时还负责签发命令、监守官印,把州衙公文交给六曹参军处理,事成后,还要覆检有关公文,检查是否失当,公事是否已经办妥,以红笔加署。 这个官职,要是把雍州比做尚书省,则两录事参军相当于尚书左右丞,权力很重。 长安县令杨纂办的案子,报到雍州,韦思齐就认为不当,不给通过。 现在直接捅到武怀玉这里,还是当着杨纂的面,这让杨纂脸色很不好看。 武怀玉特意多看了一遍这个案卷,仅从案卷上来看,杨纂判的也没什么问题,毕竟没有证据。 可韦思齐说袁氏被人多次告发,所以这事应当深入调查,而不是一句没证据草草结案,特别涉及的还是妖言惑众这种事情,不可掉以轻心。 怀玉收下卷宗。 “此事我再好好研究一下。” 第377章 太白昼现女主昌 第377章 太白昼现女主昌 当着两个下属的面,怀玉没着急处理。 毕竟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 妖言惑众这可不是小事,在古代,能被称为妖言惑众的,那就不是一般流言,绝不是什么无聊长舌妇之间的邻里八卦和闲杂人的添油加醋。 往往都是包含政治、或是宗教的有心煽动,每一条都有可能造成社会性的恐慌,甚至动乱。 历朝历代,统治者对此都是严防死守,深恶痛绝的。 比如说隋朝时的桃李子,得天下这句就非常有名,后面还有一句,皇后绕扬州,宛转花园里,勿浪语,谁道许? 当时传的天下皆知,后来杨广让有名的术士安伽佗解读,他解读为李氏当为天子,还劝说杨广杀掉李氏大臣。 后来,又出了一首童谣。 桃李子,洪水绕杨山。桃李子,莫浪语,黄鹄绕山飞,宛转花园里。 在古代有种说法叫名应图谶,每当朝代交替之时,童谣预言流传民间,往往预示王朝走向,甚至暗示下一任统治者名字。 这种童谣,其实都是人故意散播的。 就好比汉末最有名的那句,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再比如秦代时的亡秦者,胡也。 当然,近一点的则有太白见秦分,秦王当有天下。 这些谶语,是相当厉害的。 当年杨广开始是傲慢自大不相信所谓桃李子的童谣的,可后来接连传了两首出来,越传越厉害,搞的天下人都说李氏要代杨,说什么洪水漫杨山。 杨广都被弄的疑神疑鬼,后来便有了李浑事件,当时朝中李姓势力最强的八柱国家太师李穆家族,因此被连根拔起。 那时的李渊权势远不如李浑家族。 但杨广此后也一直有些怀疑表兄李渊,有次李渊生病不能朝见,杨广问自己的嫔妃王氏,也是李渊妹妹女儿,直言李渊怎么不病死掉。 隋末的时候,还有个金刀刘,刘氏主吉的在谶语在关东非常流行,刘氏主吉与李氏当兴,当时分别在关东和关中地区流行, 后来瓦岗寨豪强们还接受李氏当兴这谶语,迎接李密上山,接受他的领导。 而在河北山东,豆子坑、高鸡泊一众豪杰,则更信奉刘氏主吉,孙安祖、高士达、张金称等一众义军首领,一开始也都是欲拥立一刘姓为首领。 后来诸番乱战,窦建德后来居上,但他立国号的时候,选择大夏,据说也跟刘有关,赫连勃勃曾建立大夏,他本是匈奴刘渊之后,所以夏国也是刘氏王朝。 而当时的河北山东之地,自北魏北齐之后,胡风严重,胡汉混血也比较厉害,甚至有不少内迁的胡族。 窦建德兵败后,刘黑闼再起,一众窦建德余部中资历威望比刘黑闼高的很多,他们却都拥刘黑闼也是看中他姓刘,觉得如果拥立他,天命在刘,能够成功。 刘黑闼起事后也只把自己的汉东公改为汉东王,国号仍用大夏。 再比如山东徐圆朗,他早年也是附属于高鸡泊,后来归附李密、窦建德,之后反反复复,也是欲拥立刘姓为主。 刘世彻、刘武周等也都是隋末刘姓有名枭雄。 不过最终刘氏主吉,还是没干过李氏当兴,只不过兴的不是中原盟主李密,而是唐国公李渊。 当初玄武门之变前,太史令傅奕密奏李渊,太白见秦分,秦王当有天下,把李渊惊的面色大变,终于下了决断,要彻底解决太子跟秦王的争斗,只可惜还是被李世民一招铤而走险给抢夺先机。 武怀玉没敢大意。 自己这雍州别驾刚上任,可不能翻车,他是六扇门的郎中,所以很清楚李世民对于这种谶语的忌惮。 当初一句秦王当有天下,李世民差点万劫不复,虽然事后,他召见道士傅奕时也没怪他,但也直言当时确实一句话差点让他没命。 傅奕是个比较谨慎的人,他虽然熟知天文星相,但看到的东西推算出的信息,绝不会轻易乱传。 雍州衙门下班时间很早,日出而视事,既午而退。 早上来上班,吃过午饭没多久就下班了,每天安排一些官员,值午班和晚班,其余人一天也就上半天来班。 确实还是很惬意的。 当然,上半天班这是官员福利,雍州衙门其实属于地方官衙,比不得中央官衙,除了怀玉他们这样的主要官员上半天班,其余官员其实是要上两班的。 早上鼓声一响,早班坐衙时间到,迟到也是要记名处罚的。 从早上开始上到会食,也就是免费的午餐,就是早班。 晚班就是从午后上到黄昏。 午食到晚班之间有挺长的午休时间,等到黄昏,封印闭衙散班。 而衙门里还有一群人其实更辛苦,晨入夜归。 他们就是幕府人员,比如武怀玉,做为开府的高级官员,他有两个私幕班子,一个是生活助手,国官幕僚,一个是工作秘书,府官佐僚。 这些官员属于怀玉的私人幕府人员,但又不完全是官员的私人师爷,他们也是享有朝廷编制,有视品的,将来也是能够以幕府履历为资历,考选录用为官吏的。 武怀玉的大部份工作,都可以交给这些府佐来协助处理,他只需要拿主意审批就好,这样就能节省许多精力,不用事事巨细。 尤其是武怀玉现在身兼数职,真要样样亲历亲为,累吐血也忙不过来。 不过幕府人员虽然工作时间长,但武怀玉给的福利待遇较好,一般官吏是一旬一休,干九休一,怀玉的幕府是五天一休,干四休一,一旬就能多休息一天。 有事也可以直接请假,没官员那么严格。 朝廷职制,内外官员无故缺勤,缺勤一天要打二十小板,每再满三天加一等,满二十五天处杖打一百大板,满三十五天,判处徒刑一年。 那种长年不上班的情况,在唐朝是不行的,不仅要挨打,还要判处劳改。 而如果是军事重镇或边境地区的边要之官,甚至还要罪加一等。 唐朝的考勤法也是相当严格的,内外官吏必须点名检查实到人数,有时候不止一天点一次名,只要点名时未到的,每缺一次点名就打二十小板,如果每次点名不到,那就计算天数,累加处罚。 相比之下,怀玉的幕府人员就不会有这么严格,如果老是缺勤,那直接解聘。反正都是武怀玉自己聘请上报,又不是朝廷考选任用的。 当然也不会有哪个幕府人员会在武怀玉手底下混日子,毕竟能进武怀玉这样当红大臣的幕府很不容易,多是些较年轻没资历特别是出身一般的寒门子弟,过来做幕府,就是想累积些资历,尤其是想借助武怀玉的关系,为自己以后铺些路。 入幕几年,到时武怀玉荐举,就能正式步入仕途,若是得看重,甚至有可能平步青云,谁又会在武怀玉这里混日子呢,要是被赶走,那以后到别的地方也没人要。 出光德坊雍州衙门,怀玉直接去了城南。 六扇门已经在城南鬼市那里圈地,开始营造。 怀玉工地上转了一圈,豆卢家果然还是很有效率,大批钱粮已经到位,甚至还弄了许多工匠过来协助。 进度挺快。 怀玉视察一圈便去找安元寿。 “听说最近长安出了一个袁氏,妖言惑众,被不少人告发,不知安兄可知道这个袁氏,她到底说了什么妖言?” 杨纂没证据,但安元寿肯定知晓更多内情。 “你也盯上这袁氏了?”安元寿笑着道,“我们也正盯着她呢,” 袁氏跟以前的李五戒差不多,经历也很复杂,但在长安居然还挺有信奉者,她最近在散播一句预言。 “什么预言?” “女主昌。” 就三个字, 可武怀玉听的暗暗心惊,这三个字对他来说很有威力。 “这三个字是从袁氏这里最开始传出的吗?” “不是。” 安元寿也没瞒着武怀玉,毕竟武怀玉现在是六扇门郎中,是他的直属上司。 “我们听到传言后,便派了不少人手盯着袁氏,没急着抓人,经过这些天的监视,终于找到了传言的来源。 女主昌这三个字,出自太史局博士李淳风。 那袁氏常出入权贵官员之家,她偶尔从李淳风家婢女那探听到了这句,于是便四处散播。” “恰逢最近太白屡昼现,不少人对此异象很担忧,袁氏便散播太白昼现女主昌的谶语,” “她为什么这样做?” “自然是为了显示自己很有本事,然后才好招摇撞骗。”安元寿对那袁氏很不屑,现在查到了李淳风头上,他便把精力都放在他头上。 “二郎知道李淳风不?” “听说过。” 李淳风也是个道士,也很年轻,今年才二十五岁,他爹曾是隋朝时县衙小吏,做官不得志,后来便干脆弃官为道士,还颇有学术,自号黄冠子,还编撰了不少书。 李淳风在父亲影响下,自小博览君书,人称神童,尤其钟情于天文、地理、道家、阴阳这些,九岁时,便远赴南坨山静元观拜至元道长为师。 十七岁时回家,经刘文静推荐入秦王府为记室参军。 今年,他上书对员外散骑侍郎、道士傅仁均所著的戊寅元历提出十八条意见,彰显出历法上的才智,李世民采纳其意见,调他入太史局为历博士,协助修历。 “李淳风跟二郎你的经历倒是挺相似的,你们都是九岁时上山修道,然后他十七岁下山,你十八岁下山·····” 武怀玉笑笑,还真有些相似经历。 李淳风现在被称为是太史局里仅次于太史令傅奕的最精通天文星象的人,太史局是朝廷官方的研究天文星相占卜这些的,除此外其它人是不得研究的,太史局里研究这些的也大多都是些道士。 如傅奕、傅仁均也都是道士。 李淳风研究天文星象,推演预测,倒是份内职事,但不论任何结果,李淳风都不应当泄露天机,只能禀报皇帝。 现在袁氏居然从他家婢女那窃得天机,那李淳风这是摊上大事了。 武怀玉心里更加有一丝不安。 李淳风到底是怎么推演出女主昌这三个字的,仅凭太白昼现?那为何上次太白昼现是秦王当有天下? 他很想知道,李淳风是不是还知道更多,比如他是不是还推断出唐三世之后,女主武王代有天下? 武怀玉觉得自己有必要去见一下李淳风。 “安兄,一起去拜访一下李博士如何?” “现在就动手?” “先拜访当面了解一下,”武怀玉道,“派人去把袁氏先给带回门里,不能让她再妖言惑众了。” 第378章 帝传三代武代李 第37八章 帝传三代武代李 李淳风是魏征的部下。 太史局隶属于秘书省,李淳风是历博士。太史局下有四科官学生,分别为历、天文、漏刻、视祲,历博士就是教历法的。 这是个仅从八品的小官。 武怀玉和安元寿这两公伯登门拜访,他教室里的三十六名历学生倒是有些骚动,这些历学生视同流外官,八考入流,用现代点话说,这些都是定向委培生。 太史局四科学生,也被称为局生,地位还不错,因为将来是包安排工作的,甚至能八考入流。 虽说太史局的官那是技术官,但也是官不是。 这些局生可是准官员。 平时也算有些见识,对翼国公武怀玉自然也早闻其名,尤其是在太史局内,毕竟太史局里许多令、丞、司历、监侯、博士等也都是道士。 就连一些局生,其实也是年轻道士,毕竟历法天文这块,好多都是家传。 他们对于道士出身的武怀玉,天然有些亲近感,甚至是崇拜,不少人把武怀玉视做偶像。 今日偶像突然出现,还是让人很惊讶的。 倒是李淳风,平静无波,似乎已早推算出武怀玉要找上门来了。 “李博士,有空聊聊吗?”怀玉打量李淳风,在现在李淳风不算很有名,但历史上,这可是位传说演义里越传越厉害的半仙级人物,跟此时在民间闲云野鹤般的袁天罡,并称唐初两大师啊。 甚至演义里说李淳风那是袁天罡的徒弟。 “好。” 李淳风很配合,给三十六名历学生们简单安排了自习,便跟着武怀玉走了。 “就在你公房坐坐吧。” 太史局属于一个小衙门,隋朝时为监,唐朝降为局,隶秘书监。 严格来说,李淳风这个历博士,职责就是教导历学生。 他向朝廷指出傅仁均历法不足之处,也算是跟本职沾边,但他推算出女主昌这事,其实就是越职了。 因为这涉及天文和视祲这两个太史局的其它部门,太史局里的视祲,就是专掌望气预言灾祸之事的,天文就是专管天文星相以及天气的。 历博士自然只负责历法。 三人坐定。 关起门来。 李淳风虽是从八品历博士,却身穿着道袍,梳着道髻,年纪轻轻,却有股子出尘脱俗之感,有几分仙风道骨,倒是武怀玉这隐仙弟子,现在身上基本上已经没什么道士的气息了。 “最近长安有妖妇妖言惑众,到处散播女主昌谶语,据查,这句话乃是从你婢女口中传出,你可否给个解释?”安元寿上来很不客气。 李淳风依然很淡定。 “这个事情是这样的,” 李淳风虽是历博士,但从小钻石天文历法、星相阴阳这些,他是懂望气之术的,甚至占卜这块也很厉害。 最近太白频频昼现,这是很异常的天象,他经常仔细的观察、推演,最后得出了女主昌这么一个惊人的结果。 于是给皇帝打了报告,将这一情况密奏天子。 可是在他报告呈上去之前,他的书童无意看到了这报告内容,然后或是有意跟相好的婢女卖弄,泄露了这个天机。 然后袁氏是个神婆,她早偷偷的买通了太史局一些官员家的奴仆,以此挖一些内幕的消息,然后好在外面装神弄鬼,故作高深。 这一招倒也挺管用,毕竟太史局那些人对天文星相占卜望气这些都是最专业权威的,对于一些天文异象的解读,自然比较厉害,她窃取机密,在外冒充自己的解读,最后大家发现居然能跟太史局的权威解读一样,有时甚至比那些权威还早,自然都觉得袁氏很厉害。 于是许多王公贵族甚至官员,都对她十分信奉,这钱财没少赚。 “李博士这解释未免太过牵强,既然是要上呈天子的密奏,怎么可能还让书童看到?更传扬到处?” “我听到坊间的传言后,便已经立即彻查了此事,如今已经把那书僮和婢女都给关起来了,正准备送官。” “那请跟我们回你府上一趟,我们要亲自提审他们。”安元寿不信李淳风的话。 “好。”李淳风也不再辩解。” 三人出了太史局,去李淳风家。 李淳风老家歧州雍县,九岁去河南南坨山静云观学道,十七岁下山,然后被刘文静举荐,被李世民征辟为秦王府记室参军,这是从六品职,掌管文书。 那是武德二年的事了。 如今八年过去,李淳风居然只是太史局从八品的历博士。 南城,兴道坊,一座简陋的小院,竹篱草堂,后面还有个小菜园,十分简陋,李淳风的坐骑是头青驴。 他家也没多少仆人。 家中老母刘氏,然后一妻二妾,还有几个儿女,六七个仆人奴婢。 那两个年轻的书童、婢女,被关在一间柴房里面。 武怀玉感叹李淳风家的简陋,也好奇他怎么当官八年,还能官越当越小,尤其是当初他可是直接进李世民的秦王府啊,而且记室参军可是很重要的职务。 先去拜访了刘氏。 刘氏也还挺年轻的,其实李淳风的父亲李播也还在,只不过他早年弃官学道,如今在终南山青华峰隐居修道,早不过问世事,也不过问家事。 刘氏也挺不容易的,二十多年前,丈夫弃官学道,然后她几乎是独自拉扯大儿子,结果儿子九岁又独自跑去河南学道,一学八年,归来又入秦王府,可别人在秦王府麾下做官越做越大,儿子却一心只痴明于算术、历法、天文这些,使的仕途不畅。 怀玉只说今天是来拜访李淳风的,刘氏听说他也是九岁上山学道,十八岁才下山,可仅两年就已经是实封六百户的翼国公后,很是羡慕。 差不多的出身,儿子都入仕八年,结果还仅是从八品历博士,人家才两年,就做到实封国公。 武怀玉见刘氏气色不错,一问才知原来李淳风也会医术,家里人看病保养都是他开方。 十道九医,这倒是没错了。 李淳风长子李谚,也就六七岁样子,却算术了得,不仅会心算,而且摆弄起算筹,计算复杂的数字也很厉害。 甚至对气象也有些研究了,还能准确的预报天气。 “一会要下雨,你们带伞了吗?” “那倒是没带,看着不像要下雨啊?” “一个时辰后准下。” “那我们得早点回去,免的淋成落汤鸡,就不多打扰了。” 怀玉和安元寿与李淳风去柴房把两奴仆带走,顺便还请李淳风也走一趟。 回到六扇门,袁氏也已经被捉拿回来,面对六扇门,这个平时装神弄鬼的神婆,没扛过一个时辰,就把一切都交待了。 事情看起来确实就如李淳风所说的那样,是袁氏有意花钱收买他家奴婢,窃取信息。 “请李博士随我进宫一趟。” 武怀玉直接带着李淳风进宫,特意邀请坐马车。 半路。 武怀玉终于开口询问。 “不知李博士为何会得出女主昌这样的结论?” 李淳风笑着望向武怀玉,“我也听说翼国公在终南山修道九年,师从楼观隐仙逍遥子,虽然我以前不曾见过甚至没听闻过这位前辈,但据楼观岐晖住持说他是楼观老前辈,是其师叔祖。 我也听说翼国公下山后的种种神通,据说翼国公也是精通望气、占卜、炼丹、医药这些,最近太白昼现,翼国公就没观星望气占卜推算?” 武怀玉从不承认他懂望气、占卜这些。 因为掌握了这些并不是啥好事。 除非你只想在太史局里做个技术官,或是干脆出家做个道士。 李淳风微微一笑,明显不信怀玉的否认。 但他也不再透露什么。 武怀玉很想知道,他的预言里,是只有女主昌三个字,还是有更多内容,是不是涉及武家,但他不肯透露。 这让武怀玉觉得李淳风也许知道更多。 又或许,所谓什么女主昌,或许只是一个政治攻击,也许是有人要利用谶语,来攻击武家。 毕竟有的时候,这种所谓流言谶语,才是最伤人的。 尤其是皇帝,对这种谶语,经常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往往一句话,有时就能把政治对手打的万劫不复,这是最阴狠的杀招。 可他觉得自己并没有得罪过李淳风啊。 甚至以前都没有过交际。 总不可能是道统之争吧? 可大家以前虽都是道士,但也没听说过楼观道跟静云观至元道长有什么过节啊,一个在关中终南山,一个是在河南的南坨山。 你说如果是佛道之争还说的过去,毕竟武德朝时,以道士傅奕为代表的不少道家,都一直劝李渊灭佛,连上请废佛法表,请除释教疏。 但最终李渊在武德九年却是做出了沙汰佛道诏,说京师寺观不甚清净,意在整顿,于是下诏京城留寺三所,观二所,其余天下诸州各留一所,余悉罢之。 强迫二十余万僧道还俗归家。 傅奕他们是攻击佛家,结果最后道家也没幸免。 不过这道诏令,在李世民宫变成功的当天,便让李渊署名用印废除了这道诏令,一切旧照,李世民这招,在当时自然是立马获得天下僧道的拥护支持。 其实李渊开国之初,下沙汰佛道诏,整顿佛道也是很有必要的,这一切也都是为了战后恢复民生经济,恢复国力。 但玄武门之变打破了这些部署,强大的佛道力量,选择拥护新帝,从而换得新皇对李渊诏令的废除,一切维持原样。 当然,这两年,佛道也还一直在斗争,只不过没之前那么明显激烈了。 李淳风也是道士出身,他没理由用谶语这种阴招攻击自己啊。 入宫,上殿。 面圣。 李淳风面对皇帝李世民,终于透露了更多。 “帝传三代,武代李兴,女主昌。” 这话一出,殿中的李世民跟武怀玉都同时变色。 武怀玉心中直呼卧槽,一万匹草泥马呼啸而过。 第379章 心生猜忌五娘子 第379章 心生猜忌五娘子 殿中寂静无声。 这句话一出,引太多联想。 帝传三代,武代李兴,女主昌。 此时殿中,偏偏就有个实封六百户的二十岁翼国公就姓武。 瓜田李下。 黄泥巴掉裤裆,说不清楚啊。 李世民目光也在武怀玉身上扫了几遍,好在李世民此时还很年轻,也不完全信。 虽说三十岁的天子对谶语这些比较迷信,甚至很信那些相师、士术、占卜望气道人,他以前统兵征战在外,听到哪有这些高人,那绝对都是要微服去拜访一下,顺便相个面摸个骨望个气什么的。 武德九年太史令傅奕那句太白见秦分,秦王当有天下的天象解读,如今不也成了事实吗?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毕竟历代朝廷可都有专门的太史局或是钦天监、司天台等机构来负责观星望气这些的。 “此话何解?” 李世民从武怀玉身上收回目光,直接问李淳风。武怀玉太年轻了,身上看不到半点威胁的样子,当然,最重要的是,那句谶语里明明有女主昌这三字。 武怀玉可不是女的。 “臣仰观天象,俯察历数,对照秘记,解读出这句。” 李世民脸上已经很不好看,“说具体点。” “据臣按卦象推算,此种征兆已经出现,李氏帝位传三代后,将有武氏女主代有天下。” 李世民觉得十分荒谬。 因为自古以来,还从没有出现过女皇。 历史上倒是出现过不少专权的太后、皇后,比如说汉朝刘邦皇后吕氏,还有汉帝武的祖母窦氏等,都是非常有名的垂帘听政的。 可李淳风之意,三代之后,这大唐居然要出现一个姓武的女人取代李唐天下当皇帝,这太荒谬了。 直接说武怀玉将来会篡位当皇帝,李世民倒更相信些。 “三代之后。” 李世民喃喃念诵,他现在是李唐第二代天子,三代,岂不是太子承乾之后?他才三十岁,要是再当三十年天子,传位给承乾时,承乾也才四十岁,承乾起码也还能当二十年天子吧。 那就是五十年后,那武氏代有天下。 李世民心里默默推算起来。 他宫里没姓武的,承乾才十岁,还没娶妻更没纳妾,肯定也没姓武的。 难道说将来承乾会娶个姓武的,然后被夺位,跟吕后一样,但吕后也没称帝打算,仍是立刘氏为帝啊。 越想越不太对劲。 “你确定是三代之后,武代李兴,女主昌,就是姓武的女人夺天下?” “卦象是如此显示,结合太白金星天象预示的结果,并且臣对照秘记。” 秘记,这是一本很神秘的书,据说是静云观的镇观之宝,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流传下来的一本书,这本书里有许多卦象推测,有不少预言谶语。 有说是葛洪所著,也有说是天师张道陵所编,但魏晋以来许多大事,都能在这本秘记里对应的上。 甚至李渊建唐代隋、李世民秦王当有天下这些,如今也能在秘记里面对应,虽说这本秘记里的预言,都是模糊的,大致的,宽泛的。 如果是还没发生的事,可能很难解读,但如果是已经发生了,你再对照秘记,就会发现很多都对的上。 李淳风说这次解读,不仅合卦象,也合太白金星天象,甚至还能对上秘记谶语预言。 当然,帝传三代,武代李兴,女主昌,这十一个字,其实就正是秘记上的谶语。 那是原话。 但秘记上面并没写这是会发生在魏朝晋朝还是隋朝唐朝或是什么时候,是李淳风根据天星、卦象,推断出将要发生的事,就应在秘记的这十一字上。 至于更进一步的信息,到底是三代后要出一个女皇帝,还是垂帘听政的太后皇后这些,李淳风也不敢妄言,但他推算更可能是女皇。 李淳风说着还把秘记取出献给皇帝,并翻到了那一页。 那页有一张很神秘难懂的图,然后配的这十一个字。 武怀玉也看了,觉得那图跟这十一个字,可以有许多解读,甚至随便怎么解读都行,这书让他想到了后世有名的推背图。 据说推背图就是一本传说由袁天罡李淳风所写的神秘大作,但后世考证都说流传的推背图,是后世不断修改的伪作,是把过去已经发生的事情,编成这些图和故事,故意留一些隐诲的线索,本质就是在讲过去的故事,而不是真正预言未来。 这玩意跟马经有点像,开奖前你左看右看也看不懂什么,但开奖后,你就能一一对上。 事实上,随便开出什么号码来,用马经的图,都能解读的出。 可现在拿出秘记的是李淳风,李世民也不得不认真考虑。 秘记不秘,因为早在隋朝时就开始流出民间,不少人都知晓,甚至抄录有,皇帝不能怀疑秘记真实性。 但还是那句话,就凭一张模棱两可的图,凭一句没头没尾的话,这东西确实能有许多解读的。 不过帝传三代,武代李兴,这其中武代李兴这四个字,很触动李世民的神经。 武怀玉心里咒骂了李淳风一万遍,当着他面非说武代李兴,这不是当着和尚面骂秃驴吗? 眼看气氛越来越凝重。 武怀玉也只好以退为进,他向皇帝跪伏请辞。 “臣武怀玉出身微末,全仗陛下恩遇,方有如今二十岁而实封六百户,紫袍金符玉带,如今李博士占卦观星对照秘记,得出此预言,臣深感惶恐。 臣深深感激陛下知遇之恩,对陛下满腔忠诚,但眼下臣请辞职避嫌。” 武怀玉的话,让李世民有些感动。 虽然武代李兴四个字那么明显,但皇帝没想到武怀玉头上去,五十年后,武怀玉也七十岁了,不可能还能代唐。 更何况,那秘记也说的明白,是女主昌。 皇帝让李淳风再好好解读,解读的更细致一些。 但李淳风也只能得出这个结论,至于从秘记上这句推测出更详细准确的信息,他暂时也还无能为力。 “还需要更清晰的天象预兆,才能继续推演。” 李世民对此回答很不满意。 恼怒的皇帝决定杀几个人。 李淳风的书童泄露奏报天子的密奏,死罪,斩立决,李淳风的婢女勾结神婆,泄露密奏,斩立决。 袁氏妖妇,斩立决。 长安县令杨纂,无能且不忠,斩立决。 历博士李淳风,泄露密奏,驭下无方,斩。 这个斩字一出,李淳风都愣住了。 本来挺超凡脱俗的,站在殿上一直云淡风轻,很有高人指点江山推演天机气质,谁知皇帝要把他斩了。 他愣在那里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其实李淳风虽然八年前就投李世民,但从六品官到八品官,可知道他并不得李世民赏识。 “陛下,李博士虽驭下不严,但书僮泄露密奏,也只是他无心之失,罪不当斩,还请陛下宽恕。” 武怀玉虽然很怀疑李淳风这是收了谁的好处,替人出阴招攻击他,但也没证据,而且他觉得李淳风当也不至于。 看见皇帝要杀李淳风,他还是出言相劝。 倒不是觉得李淳风多无辜,而是他觉得这件事,假如真的还有内幕,那李淳风就是关键。 解铃还须系铃人,要是李淳风就这样稀里糊涂的死了,那武怀玉可能永远也不知道那有可能存在的暗剑是谁捅的。 李淳风跪伏请罪。 毕竟也还年轻,二十五岁的李淳风,家中还有母亲,还有妻妾儿女,他也不是毫无牵挂的,他可以不是很在乎仕途,但不能不在乎妻儿老小。 武怀玉苦劝。 最后李世民怒气稍消,改将李淳风软禁于太史局,让他继续解读秘记谶语,继续观测太白金星,但不许他回家,还将他夺职,散官本品降为从九品下将仕郎。 “杖四十!” 李淳风被侍卫架了出去。 估计他此刻可能后悔要胡乱观星占卦密奏了,你做你的历博士,教好历学生,协助研究历法编写历书就好了,狗拿耗子,非要去观星占卜推测天机。 “陛下,长安令杨纂虽办案不力,但那案子在他手上确实证据不足,这只是判案失误,并非大罪,如果按朝廷制度追究,这也不是大事,请陛下息怒。” 李世民怒气未消,坚持要处死杨纂。 他拍了拍武怀玉肩膀,“这个事你就不要劝朕了,” “你刚上任雍州别驾,便能把袁氏妖言惑众一案纠正办好,非常不错,李淳风的那占卦推测,你也别放在心上,朕对你深信不疑,你回去好好任事,雍州较特殊,辛苦你了。” 武怀玉被皇帝一番安慰,走时还被赏赐了一对银瓶。 可第二天上朝,皇帝就下旨。 考虑到雍州牧汉王元昌年幼,雍州事务皆由别驾武怀玉主持,事务繁重,所以皇帝免去武怀玉左领军大将军、崇贤馆主、太子右卫率、刑部侍郎的兼职。 仍以崇贤馆学士任雍州别驾,兼太子洗马。 这旨意当殿宣读,引的不少人暗暗猜测。 皇帝宣布长安令杨纂处死。 御史大夫温彦博站出来坚决反对,中书侍郎颜思古也出列反对,秘书少监令狐德棻也反对,当然吏部尚书杨师道也站出来反对。 这四个站出来反对处死杨纂的大臣,颜思古和令狐德棻其实都是隋朝时就跟杨纂关系极好的好友了,杨师道跟杨纂都是弘农杨氏家族的,虽不是一房,那也是同族,这个时候也没啥好避嫌的,救人要紧。 他们纷纷站出来力保。 不过最终说服皇帝的却还是温彦博,温彦博是御史大夫兼主持中书省事务检校中书侍郎,加参预政事的宰相。 他又管御史台,他据理力争,引用大唐律令制度,反正皇帝没理由因为判错了一个案子就要杀一个正五品大臣。 温彦博甚至还把杨纂归唐后历年的政绩都摆出来,从侍御史到吏部考功员外郎,再到长安县令,每一职任上都表现良好,考核评价都是上等。 最后总结杨纂不仅无罪,反而是有功的,本来按正常,杨纂今年任满,也是要升迁的。 这时宰相魏征、王珪也都站出来支持温彦博。 最后房玄龄杜如晦也觉得杨纂这次只是犯了点小错而已。 李世民沉默许久,最后出人意料的当殿认错。 “既然诸卿都说杨纂无罪,那朕就更改旨意。” “长安县令杨纂,按原本安排升吏部侍郎,” 这旨意一出,又让大臣们看不懂了,刚才喊打喊杀,现在却连升几级? 长安县令是正五品上,吏部有两位侍郎,都是正四品上,这不连升四级?还有这样的好事? “雍州录事参军韦思齐,检校长安县令。” 这个任命更惊人,韦思齐原来仅是正七品上的雍州录事参军,这直接升正五品上长安县令?哪怕加了检校二字,但肯定也只是过渡一下就转正的。 这是连升八级? 看来宫中韦贵妃韦昭仪姐妹还真是很得圣眷啊。 相比之下,今天武怀玉被连免去了左领军大将军、刑部侍郎、太子右卫率、崇贤馆主四个兼职,而且都是很重要的兼职。 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突然间这么大变动,有些官员一头雾水,总感觉错过了什么大瓜。 武怀玉站在殿上,很平静。 出现了那句谶语后,他只是免去了四个兼职,仍还保留雍州别驾、太子洗马和刑宪司郎中这三个职务,已经挺不错了。 人家李淳风现在还仅保留了一个将仕郎的从九品下的散阶,软禁在太史局里摆算筹扔龟壳望星星的推算星象占卦呢。 就当他以为今天的朝会要结束了时,张阿难把一道旨意交给了当值通事舍人。 武昌郡公、左武卫将军、驻守玄武门长上的李君羡,调任华州刺史,改封广平郡公,其封邑也由武安县,改至邯郸县。 左武卫将军改华州刺史,要说来,这应当是升迁了。 毕竟华州上任刺史是柴绍,华州可是守着京师东大门,潼关就在华州。 不过武怀玉听了后心头一震。 他记得李君羡外号五娘子,这位是秦琼的老哥们,河北洺州武安人,也是将门之子,他爹隋朝时官至泗州刺史。 在隋末的时候,李君羡跟秦琼一样,本为隋将,后来上了瓦岗,再后来李密败亡后,跟秦琼他们一起归属王世充麾下,但后来不屑王世充为人,与秦琼程咬金他们一起阵前弃王世充投唐。 归唐后也一直在李世民麾下,参与了玄武门之变,突厥兵临渭水时,还做为尉迟恭副将,在渭北突袭破敌。 官职也一路升到左武卫将军,爵位由武连县子到武连县公,再不久前又晋为虚封两千户食邑的武昌郡公。 也是一位军功新贵。 别人以为李君羡这是又升了。 只有武怀玉清楚,估计李世民现在已经疑神疑鬼,李君羡这是恰好都赶上了,左武卫将军、武昌郡公、老家武安,封邑也是武安,然后现在还是驻守玄武门, 偏偏外号五娘子。 李世民正想不通武代李兴女主昌,这武氏女主到底是谁呢,你李君羡外号五娘子,这不哪哪都对上了? 虽然未必就是李君羡,毕竟李君羡年纪比李世民还大,五十年后估计早没了,但既然有了怀疑猜忌,皇帝肯定不放心再留他在长安,尤其是驻守玄武门这要紧要地方的。 这次外调华州刺史,估计也只是先把人调出去,这华州刺史估计也做不久的。 说不定,五娘子李君羡现在已经上了李世民的黑名单,随时有可能被找个理由给杀了。 毕竟,历史上李君羡可正是因此被李世民以欺君压民罪名冤杀的。 李君羡满脸激动,高兴万分的出班上前跪拜谢恩,甚至有几分得意洋洋。 第380章 覆巢之下无完卵 第3八0章 覆巢之下无完卵 “最近天冷,旧伤发作,夜不能寐,你帮我看看。” 下朝后,秦琼叫上怀玉坐自己的马车,说让他帮忙把脉开方。爷俩出得宫门,上了秦琼马车。 “发生何事?” 秦琼虽贵为兵部尚书、总监东宫兵马,并领左卫大将军,参预政事,入政事堂为相,不过秦琼虽每日上朝、入政事堂,但很少发表意见,甚至被有些官员讥为病宰相,说秦琼当年战场猛如虎,如今却成病猫,一到政事堂议事时就打瞌睡,不管议什么事,他都会说按大家说的办。 今日朝堂上一番人事调动,很不寻常。 可秦琼身为宰相,居然也没听到什么风声。 “义父最近可听闻长安有个姓袁的妇人?” 秦琼摇头,他现在很少拜访朋友,也没怎么开门迎客,除了上朝坐堂,其余时间都在家闭门读书,也很少去关注那些什么八卦流言。 “长安有个姓袁的神婆,最近散布了一个谶语,太白昼现,预兆女主昌。这谶语其实是她花钱收买太史局历博士李淳风家仆,窃取了李淳风给天子的密奏内容, 李淳风密奏里完整的谶语是帝传三代,武代李兴,女主昌这十一字。” 秦琼瞪大眼睛,不可思议。 “李淳风区区一历博士,安敢如何大胆?这是为谁充当马前卒攻击武家?” 秦琼凭直觉,就断定这件事情绝不是什么简单的观星占卦望气的结果,这定是有人要搞武家。 李淳风不过是个工具。 怀玉无奈苦笑,他跟秦琼的直觉是一样的,这事情不简单,肯定是有人在搞武家。 可他想不明白,李淳风为什么要出头。 怀玉把那十一字源自秘记也告诉秦琼。 秦琼可不管什么秘不秘记,百战余生的大将,不仅勇猛过人,还得十分幸运,更加少不了敏锐的直觉,这种直觉能让将领在战场上逢凶化吉。 “秘记我也见过,那上面都是些诲涩难懂的字句,比灯谜都难猜,李淳风挑出这么一句话来,明显居心叵测,” 秦琼安慰怀玉,“今日陛下虽免去你四个兼职,你也不要有什么想法,这个事情我来帮你查。” 这次事情,不仅义子武怀玉被免去四个兼职,而且他老兄弟李君羡更是已经陷入巨大危机,外调华州刺史可不是好事。 怀玉还算淡定。 因为现在仅凭这句话,他武怀玉还不会有什么危险,毕竟他还年轻,虽已实封国公,但在朝中根基十分浅,对李世民构不成半分威胁,皇帝也未必就觉得那句谶语是对应他,但这也埋下根刺。 这根刺就是巨大的隐患,现在没事,但不代表以后没事,除非把这根刺拔除。 秦琼双手握着暖手炉,眉头紧锁,他感觉风雨欲来。 “眼下最关键是不能急,不能先自乱阵脚,咱们得稳住,这才有机会发现对方的破绽。” “嗯。” 在马车上给秦琼把脉,给他重新开了副调理的方子,爷俩同回永兴坊。 刚到家门口,隔壁魏家门开,老魏走了出来。 “我家新酿的几缸酒好了,过来尝尝。” 怀玉笑着应声,跟魏征一起上门。 裴氏端来一壶新烤好的酒,酒液澄清。 一碟煎花生米,一盘白切羊肉, 两人大早上的喝酒。 今天是旬休, 老魏给怀玉倒酒,还安慰起他来。 他也没多说什么,长安城里的流言总是最快的,甚至早朝时金殿上发生的事,不到中午就能传遍长安每个角落。 身为宰相,魏征还是秘书监,李淳风是他下属,所以他也是知晓一些此次内情的。 但他对那句谶语的态度是不屑的,那就是无稽之谈, 如果武怀玉是一个功高震主的开国元勋,你说他有什么野心什么的还可能,就好比罗艺造反,李五戒跟罗艺妻子说什么,王妃相贵,当母天下,还说王妃之贵,缘于大王,而今大王贵气已现,十日当升大位。 罗艺的资历、野心,加上这些谶语,确实不同。 再比如李孝常这些人互说符命,被捅出来就是个死字。 可有人要说武怀玉要造反,甚至说什么武代李兴女主昌,这不就扯淡吗? 难得魏老头还能这么体贴的安慰人,怀玉在魏家也是放开了喝,喝的半醉才回到家。 一醉解千愁。 起码暂时不用头疼。 等他睡醒,大哥武怀义已经从河西回京了,他是跟武士彟一起回京的。 “我听说那个谣言。” 武怀义给怀玉递了杯热茶,忧心忡忡,他在瓜州都督府司马任上干了一年,中规中矩,也没啥机会立功劳,但表现也还不错。 这次入京朝集,本来听说他要升任刺史,可现在一进京却听说了这样的事情。 怀玉喝了几口茶,让脑子清醒点,“阿兄你也不用太过担心,” “四叔说让我们晚上过去吃饭,在京族人聚一聚。” “今晚?” 怀玉本来觉得这不是个好时机,但想想不做亏心事也不怕鬼敲门,遇到这么大的事,家族的人也确实该一起商议下对策。 起来洗漱一番,去请了老武,然后一家子去周国公武士彟府。 武士恪带着三个儿子,然后是妻子与程樊两儿媳妇,父子的媵妾也陪同,至于说其它妾侍就留在家。 还特意接了马周、武玉娥夫妇。 一家人到了周国公府,司农卿武士棱还有利州都督武士逸也到了,武士让瘫痪在家,他儿子武怀运武怀亮武惟良倒也都来了。 武士彟这支四弟四房,武士恪这支也来了堂兄弟三家,另外还有并州武氏其它房的也来了几家,人挺多。 不过今天武氏族人的脸上,却都没有什么高兴神色,所有人都很面色凝重。 一句谶语,却有可能给武家带来灭顶之灾。 如今的武家也算是崛起新贵名门,周国公武士彟、翼国公武怀玉,叔侄二人皆是六百户实封功臣, 武士棱、武士逸皆虚封县公,而且一司农卿一都督。 武怀义也有大陵县子之爵,还是都督府司马,武士恪虽仅是六品阶七品职,可武家现在还有不少子弟出仕任官,从六品到九品,有二三十个。 比不过那些老牌门阀、旧族,但在新兴贵族里,那也是很了得的存在。 可现在,一句谶语,就让这个家族有覆灭危险。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这个时代,血脉家族的关系,那可是无法割裂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女人们带着孩子到后院去玩,男人们在前厅喝茶。 武士彟跟怀玉见面相拥。 然后直接叹道:“我刚才已经给圣人写了一道辞呈,请辞凉州都督之职,年纪大了,身体吃不消西北的风沙了。” “叔父不必因那谣言之事过于忧惧,这事肯定是有人背后攻击我们武家,我已经开始在查了。” 武士彟却笑道,“我刚才坐在书房里想了许久,想我前朝之时,不过是一个贩卖木材的商人,虽说积攒了一些家财,可也仍仅是卑贱之商人,幸遇太上皇,从龙起兵,居然位列开国元谋功臣,受封国公,新皇即位,仍委重用,赐封为实封功臣, 我也一把年纪了,老了,现在也想安心享几年福,” “咱们武氏家族,也有怀玉怀义怀亮君雅君威等你们这些年轻俊彦,后继有人,我也能放心了。” 其实武士彟才五十出头,还十分年轻,他四十岁的时候遇李渊,天使投资,把全部身家都投注到李渊身上,仅两年后,他就成为太原元谋功臣之一,晋封应国公。 此后在武德朝,一直都是皇帝心腹,身居要职。而在贞观天子新朝,他也是迅速获得了皇帝认可,从扬州大都督府长史,到雍州别驾,再到黄门侍郎,然后又出任凉州都督。 正是仕途得意之时,现在主动请辞,确实很可惜。 可老武这人眼光独到,当年他爹做东都丞,武士彟凭着这关系,迅速打通交节,趁营建东都之际,做起了木材生意,大赚特赚,后来眼见世道乱了,便又掏钱买了个鹰扬府队正的官职。 最终选中了太原留守李渊,舍家相助,换来了无比富贵。 现在他看到了危机,决定辞职。 就如同李世民刚即位时一样,武士彟也是主动请外出。 武士逸和武士棱这两兄弟,也都表示年纪大了,要上表请辞。 “我们都老了,一把年纪了,辞职了正好在家享福,怀玉你们还年轻,就好好干。” 三兄弟想法挺实在,与其让皇帝猜忌来免官夺爵,倒不如主动点请辞,这样起码还能让皇帝领他们识时务的情。 当然,这也未尝不是以退为进,等这阵风过去,到时说不定也还有机会东山再起。 混到他们这种地位,不仅得能看风向,还得能耐的住寂寞。 武家这顿家族聚餐吃的有点悲怆的感觉。 大家甚至都做了最坏的心理准备。 饭后。 武士彟带头向武氏家族捐赠一千亩义田,另外捐一百亩做学田,一百亩做坟田,还捐了一些钱粮,入家族义仓。 这些义仓义田还有学田、坟田,在古代是有特别保护的,族人捐赠,专用于救济族中孤寡老弱残疾,学田坟田则专用于族学、祖坟,就算万一武氏家族被抄家,这些田产是不会被抄没的。 武士彟带头后,武氏族人也纷纷捐田捐粮捐钱,武怀玉这次也捐了一千二百亩,还捐了一批钱粮。 这也可以称的上是一种转移财产了,但是合法的。 名义上这田地钱粮捐出去后,是要专用的,就不再属于捐赠人了。朝廷是鼓励这种族中义产的,因为他承担了部份朝廷的责任。 武氏族人一下子捐出几千亩田来,是很不一般的,这也是做好万一准备了。 真要出事,起码还能留点香火延续的本钱。 第381章 金殿舌战黑手现 第3章 金殿舌战黑手现 次日早朝。 刚回京的凉州都督应国公武士彟、利州都督陆安县公武士逸,还有司农卿、宣城县公武士棱,兄弟三人一起上书请辞。 理由都一样,年纪大了。 不过这话一出,殿中很多人都想笑。 三兄弟中的老大武士棱,虽说七十多岁了,可现在一年起码要纳四五房新妾,这糟老头子现在都有儿女五十多个了,还在不停的纳妾生孩子,据说还很龙精虎猛,十分老当益壮。 听说是吃了武怀玉开的方炼的丹,所以老树逢春,因为这个活广告,甚至带动了武家千金堂这些补丹的大卖。 而武士彟武士逸兄弟都才五十来岁,两人一个都督凉州一个都督利州,分别收拾李孝常李幼良两谋反被诛的王爷留下的烂摊子,这两兄弟在地方上都以能干闻名, 招辑亡叛、抚循老弱,赈其匮乏开其降首。 不仅迅速安定了两地,郡境乂安,且在地方上打击豪强,恢复生产,宽力役之事,急农桑之业,重开丝路,振兴工商,表现都是非常好的。 甚至兄弟俩的履历也是非常亮眼的,武士彟就不说了,中枢、地方都干过,武士逸也不差,早年辅佐元吉留守太原,虽曾被俘,但也还能刺探刘武周虚实、部署,然后秘报朝廷。 后来又去益州大行台做行台左丞,也是表现很好,又出任过韶州刺史,再任利州都督,利州前两任都督李孝常、罗寿都是反贼,他在肃清余毒这块可是表现极嘉。 现在这兄弟三人都要请辞,还以年纪大为名,可武士彟武士逸都才五十出头啊。 大家都清楚,这都是因为长安突然流传的那句谶语。 这谶语的杀伤力确实惊人。 昨日武怀玉被免去左领军大将军、刑部侍郎、崇贤馆主、太子右卫率四个要职,今天武家三兄弟也要请辞了。 皇帝坐在殿上许久没吭声。 宰相魏征站了出来。 出班请奏,认为有人利谶语攻击重伤朝廷大臣,居心叵测,请求朝廷彻查,绝不能助长这种歪风斜气。 大家都想不到,以前很喜欢怼武怀玉的魏征,这次居然会站出来主动帮武怀玉,甚至当初魏征和武士彟在朝堂上,为了武怀玉封赏的事还激烈争执过。 “陛下,臣歧州刺史郑善果请奏。” 荥阳郡公郑善果出班请奏。 这位是五姓七家荥阳郑氏家族的代表人物,他叔父郑译就是北周时杨坚同学,帮助杨坚篡位建隋的重要人物,他父亲郑诚为北周将军,为杨坚讨伐尉迟迥而死,年仅九岁的郑善果因此袭县公爵位,隋建立后,进封武德郡公。 十四岁,就拜刺史之职。 他母亲清河崔氏,十三岁嫁入郑家,结果二十来岁就守了寡,儿子十四岁任刺史,二十多岁的崔氏每次在儿子听政时,都坐在帘后听政,回头便会跟儿子分析断案是否合理等。 有这样一个母亲一直帮衬,郑善果在隋朝仕途通畅,甚至被赞为第一清干能吏,一路官至大理卿,等他母亲死后,郑善果也渐渐骄奢起来。 早年,李渊为荥阳太守的时候,郑善果跟李渊关系很好,在郑善果与堂弟郑元璹的决定下,荥阳郑氏将郑观音许配给李渊长子李建成。 此后李渊建唐,郑善果和荥阳郑氏也是全力支持,武德年间,郑善果、郑元璹兄弟俩在朝中也是身居要职。 玄武门之变前,郑善果为荥阳郡公、检校大理寺卿兼民部尚书、兼太子左庶子,还检校过刑部、礼部二尚书。 郑元璹则封莘国公、先后拜太常卿、鸿胪卿、左武侯大将军等。 郑善果是半只脚踏入过政事堂的人,如果不是玄武门之变,他肯定已经拜相了。 这位建成太子妃娘家族长,是建成的铁杆。 不过因其是荥阳郑氏当家人,所以玄武门后,李世民只是将他外调为歧州刺史而已。 但皇帝对郑氏家族的敲打也是一直没停过,郑氏家族这一年多来也渐渐臣服,甚至还特意给李世民宫中送了位郑才人。 不过郑善果站出来,却不是要跟魏征一样为武家说话的。 他是来弹劾魏征的。 “宰相魏征与武家乃是姻亲,他现在站出来为武家说话,乃是循私。身为宰相,偏袒亲戚,这是枉法,臣要弹劾魏征。” 郑善果九岁袭县公爵,十四岁当刺史,如今年近六十,为官四十余载,历任要职,资历威望都挺高,虽然眼下仅是歧州刺史,但站出来当殿弹劾,还是十分老辣。 直接就弹劾宰相。 罪名就是偏袒亲戚循私枉法,对宰相来说,这是能够罢相的罪名。 魏征次子娉武怀玉四妹,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李世民点御史大夫温彦博名,“温卿。” “陛下,魏征身为宰相,与武怀玉是姻亲,涉及亲戚之事,魏征应当避嫌,哪怕他内心无私,亦有可责。” 温彦博没给魏征面子,直接说魏征不该插手,应当回避。不回避,就是有问题的。 这等于是赞同了郑善果对魏征的弹劾。 不过温彦博话锋一转,接着开始说郑善果,他认为魏征虽应回避,但他讲的话是没问题的,朝廷不能因为一句谣言,就如此草率处置大臣。 郑善果立即开始攻击温彦博。 “本相与武家并无亲戚关系。”温彦博不客气道。 “你温家子弟在武怀玉幕府任府佐,这难道是没关系?”郑善果质问。 两人唇刀舌剑,居然在殿上争锋。 温彦博掌御史台,又代主持中书省,本来以前就是李渊的御用笔杆子,文章写的好,口舌也能辩。 郑善果一张嘴厉害,却奈何不了温彦博。 郑善果怒极,直接人身攻击,“温彦博不过是个贪生怕死的小人,他有什么资格为相,他在这里大言不惭,他的话能信吗?” 此话一出,温彦博脸色胀红,这是触及他底线了。 武德八年,温彦博以中书侍郎身份,出任大将军张瑾的行军长史,结果大军在太谷几乎全军尽没,仅张瑾孤身逃出,温彦博被突厥人俘虏,带回漠北放羊。 直到武德九年渭水结盟后,突厥人才答应送还温彦博,在突厥放羊一年多,这是温彦博最不愿意提及的经历。 郑善果却说温彦博当初被俘之后,就应当以死谢罪,以死明志,不能苛延残喘贪生怕死。 这样的人,哪还有资格做宰相? 本来魏征已经闭嘴了,现在也站出来跟郑善果对喷。 魏征喷人比温彦博熟练多了。 武怀玉跪坐殿上,看着这热闹的一幕,偷偷看了眼皇帝,发现皇帝阴沉着脸也在看着,却并没马上阻击。 魏征跟郑善果有过节,这其实也是人尽皆知的事。 起因也简单,就是郑家先前送了个郑婉言进李世民宫中,也算纳投名状,可后来不知怎么回事,长孙皇后听说郑家还有个更漂亮的小郑,容貌绝殊,当时莫及。 长孙皇后就亲自出面访求,让李世民册封其为九嫔之一的充华,这也是为皇帝拉拢荥阳郑氏。 李世民自然也顺水推舟,下了册封郑氏为充华的诏书。 这个小郑,是朝中通事舍人郑仁基之女,年十六七岁,确实比郑婉言更漂亮。 当时诏书已发,册封天使还没出发,这时魏征出来搅局。 魏征面见天子,说他听说郑仁基女早许配给了陆爽,虽没完婚,但下过娉礼,这都已经定婚了,皇帝这不是夺人臣之妻吗? 李世民也是要面子的人,本来好事一桩,怎么还弄成皇帝夺臣子之妻? 于是脸黑的要收回诏命,可这个时候郑家不干了。 郑善果郑元璹兄弟就找到了房玄龄,请这位宰相亲自出面奏报皇帝,说郑陆两家没订过婚,现在诏书已发,哪有半途中止的道理,应当继续完成册封大礼,把郑氏迎入宫中。 然后郑氏的未婚夫陆爽也上书皇帝,说当年我父亲陆康在的时候,跟郑仁基是同僚好友,两家关系很近,后来郑舍人家中有事,我父亲借过郑家一笔钱。 是借款,不是娉礼,他跟郑氏根本没有婚约。 这个事情其实很明显,陆爽跟郑氏确实有婚约,但皇帝想要的女人,郑氏又有意奉承,陆爽只是一个普通士族子弟,敢跟皇帝抢女人吗? 自然只能把娉礼说成是借款。 本来这事就这样,皇帝继续册封郑氏,纳入宫中,皆大欢喜,甚至陆爽可能还能得个官职。 可魏征认死理。 非要怼到底,把房玄龄、皇帝、郑家甚至陆爽全怒了一遍,还找来了一些证人,最后李世民无奈,只得放弃了那位绝色郑美人。 但纳入宫中这事虽中止,可陆爽也不可能再娶郑氏啊,郑家于是把这位绝色郑美人送进了寺院当尼姑。 魏征甚至还要弹劾郑氏欺君之罪,好在李世民最后按下此事。 但魏征跟郑家的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 殿上。 温彦博撸起了袖子,郑善果也要动手,魏征还在那一秒九喷。 “够了!” 皇帝一声怒吼,声若龙吟。 皇帝甩袖而去。 稍后,内侍传出皇帝旨意。 魏征、温彦博身为宰相,御前争执,君前失礼,停俸一月,罚铜二十斤。岐州刺史郑善果,停俸三月,罚铜六十斤。 “周国公凉州都督武士彟,迁荆州都督,陆安县公利州都督武士逸,迁豫州都督。 许司农卿宣城县公武士棱致仕,许神坊坊署令武士恪致仕,皆特旨给全俸禄。 瓜州都督府司马武怀义,迁韶州刺史。” 武怀玉听到这旨意,面无表情。 三位大臣殿上争执,处罚的非常轻,以前萧瑀陈叔达这样争执,可是直接罢了两人相位。 现在仅是停点俸,罚几十斤铜而已。 皇帝对于武士彟他们的请辞,虽没接受,可都调动了,甚至武老爹都没请辞呢,也被皇帝许致仕了。 怀义也从河西调到岭南去了。 看来,这个事情还没完。 郑善果跳这么欢,莫非这事与郑家有关? 第382章 武氏岂能任宰割 第3八2章 武氏岂能任宰割 退朝。 武士彟心情不错。 凉州都督转荆州都督,其实是升了。 武德五年,荆州置大总管,武德七年,改大总管为大都督。 荆州是大都督府,不过最近朝廷又在进行一轮紧锣密鼓的区划调整,其中比较重要的一项就是把都督府裁并一些。 还有就是有意把大中下都督府,改为上中下都督府,朝廷虽以亲王遥领大都督,但在正式的诏令公文中却已经不加大字。 原来的大都督府改称上都督府,正式行文时只称某某都督府。 现在实际存在的上都督府,分别是扬州、并州、益州和荆州,还有安州、相州,总共是六个上都督府。 武德年间全盛时期,天下有八十一个都督府,但在贞观天子继位后,短短一年多时间,就已经裁并了三十多个,只剩下四十余都督府,许多都督府被罢撤后,辖州直接由中央管辖。 另外一些还存续的都督府,也削减了辖州数。 像凉州都督府,就是中都督府,灵州、幽州、广州、桂州、洛州也都是中都督府里比较重要的。 现如今上都督府一般由亲王遥领都督之职,俗称大都督。 可现在武士彟迁荆州都督,不管是不是临时性,都比较特殊。 高士廉先前罢相贬为安州大都督,现在已改为益州大都督府长史,上都督府中,并州都督曹国公李绩,虽非亲王,但他也是列入宗室属籍赐国姓的皇族。 武士彟觉得这次皇帝的反应,说明武家还是安全的。 老三由利州都督转豫州都督,也不错,豫州可是河南要地,虽比不得洛州都督,但那可是中原腹心。 “也许哪天荆州都督府就罢除了,这都督也许做不了几天。”武士彟笑着道,心情却还是很愉快的。 武怀玉对贞观天子设道并州裁都督府的这事,也是深度参与的,他掌握些内幕消息。 朝廷这一年多来,从武德朝全盛八十一都督府,裁到现在四十八都督府,但朝廷还有意继续裁。 打算裁到全国仅保留二十四都督府,上都督府仅保留荆扬并益四个,其余二十府为中下都督府,尽量削减都督府数量,同时削减都督府辖州数量。 江汉地区,现在有荆州、安州两个上都督府,相邻很近,荆州属于长江中游的中心,自古以来兵家必争之地,安州则是太上皇李渊少年时成长的第二故乡,有些特殊。 真要裁一个,肯定是裁安州。 就好比已经被裁掉的潞州大都督府一样,原先黄君汉任都督时,潞州都督府级别也是大都督府,统领泽潞等诸州,做为洛阳北面屏障,也控扼联通河东关中河南河北诸核心区。 但在黄君汉武德八年大败,被突厥骑兵南下横扫泽潞后,黄君汉被调为夔州都督,然后潞州就降为中都督府了。 在开国之初,荆州原是萧铣的大本营,唐朝拿下这里后,也基本上顺势平定东南半壁江山,这里原先战略地位很高,但随着天下一统,荆州的战略地位就开始下降,远不如并州扬州益州了。 但不管怎么说,荆州都是长江中游最关键要害之处。 在长江中游地区,现在战略位置最重要的反而是襄州,这是中路交通财税漕运的黄金命脉,襄阳天下之喉噤,军事交通上都极为重要。 不过他的位置偏北,所以在整个长江中游地区来说,荆州仍还是区域核心,这也使的荆州都督府,不会降低,更不可能被裁撤合并掉。 武士彟此时出任荆州都督,也就是实际的大都督,确实可以视做是武家仍不失皇帝信任。 不过换个角度,凉州眼下对于朝廷的整个布局来说,处于更重要的位置,毕竟凉州是河西的中心,面临东、西突厥、还有青海吐谷浑这三股势力,身处要害,必须得是最可靠信任的人才行。 而荆州虽然也很重要,但北边是中原王朝核心区,南面的蜀湘赣虽然还有待开发,有不少土蛮部落,但不像现在的凉州那样,一旦出事,威胁帝国安危。 “我是不是也应当自请外出呢?” 武怀玉问武士彟。 “先看情况吧,我觉得你不急。” 老武的意思是怀玉很年轻,二十岁的武怀玉本就是天子近臣,也是其一手提拔的心腹,不像武士彟,还顶着个太上皇元从的敏感身份呢。 “四叔,今天郑善果跳的那么高,难道我们武家跟郑善果有什么过节,他会不会就是此次幕后黑手?” 郑善果可是荥阳郑氏当家人,身为五姓七宗之一的族长,他确实完全有那个能力搞这样的事情。 不过武怀玉又觉得他今天跳的太欢,所以反倒不那么可能,如果是他幕后导演这出,那他应当好好隐藏自己才是。 “你应当从李淳风下手,毕竟现在他是最好的线索。” 武士彟倒想不起来他跟郑家有什么过结,他以前贩卖木材参与营建东都,赚下不菲身家,当时与刘世龙并称河东最富。后来两人一个花钱买了个鹰扬府队正,一个则买了个晋阳乡长。 然后两人又一起投资李渊,将身家都拿出来资助李渊招兵买马,事后一个封应国公一个封葛国公。 两人都是李渊心腹,葛国公刘世龙管钱袋子,武士彟则主管后勤。 郑家是建成太子妃娘家人,也是李渊的亲家,很早归附李渊,但武士彟跟郑善果他们没什么冲突,一个是皇帝心腹元从,一个是铁杆太子党。 而以前李渊跟李建成父子俩,并没有什么矛盾冲突的。 “我总觉得今天郑善果的反应不太寻常,看似奔着魏征来的,但明显也盯着我们武家。” “那就把郑善果一起查一查。” 武士彟眼里闪过杀意,“咱们也不是那任人拿捏的软柿子,荥阳郑氏咱们比不上,但如果他们非要致我们于死地,那咱们也要跟他拼个鱼死网破。” 回到永兴坊家中。 樊玄符主动来找怀玉,一边帮他按摩肩膀,一边说起现在这传的沸沸扬扬的谣言。 “谁敢造谣暗算咱家,让我查出来,我提斩马灭他满门。”母大虫凶狠狠的说道。 “你好好带孩子,这些事情交给我吧,放心,不算什么大事。” 如今的武家有两个六百户实封功臣,是那么好欺负的?何况武怀玉的义父秦琼是宰相,亲家魏征也是宰相,师父李靖还是刑部尚书。 这么硬的关系,那些想暗算武家的,也得做好被反噬的准备。 不管是谁,他都要硌掉他几颗大牙来。 反正他是绝不相信李淳风的这所谓观星占卦推测的,这肯定就是一桩秘谋,是暗箭。 他闭着眼睛,任由妻子揉捏着肩膀,脑子却是高速运转着。 思索着如何找到缺口破局,如何联络盟友,怎么打这场反击战。 接下来, 武怀玉一切照旧。 每天早起上朝,有时被留下廷议,有时则是直接回雍州衙门。他现在主要工作,还是以工代赈,安置赈济灾民。 大安宫和南市、六扇门地下城的工程,招收了许多来京的关东饥民,武怀玉又招灾民在长安城诸城门外,修了不少临时灾民营地,搭起帐篷,或是用木头等搭一些简易棚屋。 统一的规划安排,虽然比较简陋,但起码不会乱糟糟的,特别是营地里还都修了厕所、澡堂等,还实行保甲制。 不仅派来书吏衙役等管理,也从灾民里指派了一些年长有威望或是年富力强者协助管理,还组建了一些灾民的乡丁,负责巡逻守夜维持治安。 这些严密组织管理后,情况没那么乱,灾民们每天去各个工地上干活,工地上有饭吃,还能赚点粮食回家,这临时营地治安也不错,就算老弱也有人看管。 甚至雍州衙门还组织安排了薪炭过来平价售卖,保证大家在寒冷的冬天能够取暖过冬。 临时营地里其实也挺苦,帐篷木棚很简陋,四处漏风,食物也有限,甚至免不了缺医少药, 但绝大多数灾民起码还能有份工,能有份食物果腹,冻死病死饿死的灾民,其实很少。 营地里卖儿卖女,甚至典妻、做娼这种惨事也比以往大灾之年时好的多,这些都是因为雍州衙门和朝廷的组织安排。 当然,民部现在也已经开始试发行债券,先让长安的王公贵族官员士人富商们开始认购,说是自愿,但肯定也带有点任务额度的。 利息不算高。 武怀玉很痛快的买了一千贯。 这俩券的利息,对有能力自己放贷的贵族豪强来说,其实是划不来的,他们放出去钱粮利息更高。但这毕竟是朝廷发行的,他们肯定得给皇帝面子,多少都要买一些。 官爵越高,认买的肯定越多。 不过对于普通商贩小民来说,这新颖的债券,上面的利息还是挺吸引人的。他们手里的那点闲散的钱,没有贵族豪强那样的放贷渠道,也很难保证放出去能收回来,与其放在手上闲置,倒不如买点债券,到时还有不错的利息。 唯一让大家有些犹豫的,还是信用问题,朝廷到时能不能兑换,能不能给本金,能不能真给这么多利息? 永兴坊的百姓走在长安百姓的前头,很多人都跟着武家购买债券,武怀玉买了一千贯,许多百姓你买个一千钱,他买个三五千,也有只买三五百的,反正这次民部发行的债券采纳了武怀玉的建议,都是有额度的甚至不记名的,上面标有面额和期限、利率,到期凭票兑换即可。 民部发债,筹集了不少资金,然后马上用这钱,再向长安的贵族豪强商贾大户们要求采购粮食、布匹、被子、薪炭这些救灾物资,特别是粮食,大多是掌握在那些贵族手里的。 朝廷要求平价采购,特事特办,大家也不敢阴奉阳违,反正武怀玉也是再次带头向朝廷卖粮,毕竟武家在京畿也有不少田庄,手里粮食还是不少的,民部的采购价,比市面上的价格还加了点,也不亏。 朝廷发债借钱,再拿这钱买物资。 雍州等衙门,再借这些物资,以工代赈,开展一些工程,修宫殿修城墙清护城河修路等等,反正这些也都是民生工程,现在雇佣灾民做工。 最后借用的这些物资,做好账目,仍找朝廷冲抵开支,基本上也能实现一个小内循环了。 比起单纯的放粮赈济,无疑现在的这种模式要好的多,大家有活干,能吃到更多的粮,甚至还能赚到不少粮,居住环境等也要好的多。 当然,大家都忙着干活,也不容易聚集一起生事。 等过完年,开春后就能陆续的送他们返乡春耕恢复生产了。 这些灾民在这个冬天虽然也还很辛苦,但起码有最基本的保障,大家还是很感激圣天子,感激雍州别驾武怀玉,感激那些朝堂上的宰相诸公们的。 武怀玉发动了自己一切关系,在寻找那只幕后黑手。 对于嫌疑对象如李淳风、郑善果等也都展开各种调查。 新年一天天临近,长安城那股谣言倒也慢慢的平息,主要还是六扇门和雍州、左右武侯卫等诸衙门,对此事进行专门的调查,严厉打击,把不少传播者抓去打板子,甚至直接送去徒坊强制劳役后, 也就没那么多人再敢随便乱传了。 这事情似乎就这样突然而起,突然结束。 但武怀玉相信这事没完,皇帝肯定也还在查,毕竟李淳风还在太史局关着,当然他武怀玉也没完,不查个水落石出,他会睡不着的。 大姨子高惠通来家里看望外甥小二郎武承业,“我查到一个消息,李淳风曾借了一笔京债,可一直偿还不上,利息越滚越多,数目很惊人。” 一听这话,武怀玉马上来了精神。 李淳风借京债还不上,一点不稀奇,他老家雍州,父亲也仅是个隋朝的一个县衙小吏,甚至在李淳风年少时就出家为道了,李淳风九岁去河南学道,十七岁入李世民幕府。 虽任官八年,可反而从六品当到了八品,仅是个历博士,这样的伎术官还是博士,那是最没权势油水的。 他上次去李淳风家也是看到他家样子,一个简陋小宅,草堂竹篱木门,据说还是租的。 他有老母有一妻二妾还有好几个孩子,家里也有老少奴仆数人,这么一大家子要开销,若仅靠李淳风那点俸禄,在长安生活肯定不易。 而且李淳风喜欢研究数学、星像、历法、天文、风水等等,这些研究肯定也是要花钱的。 许多外地在京的官员,都不得不借京债生活。 最后甚至只能贪赃枉法收受贿赂才能补窟窿。 “李淳风哪借的京债?债主是谁?” 怀玉感觉答案已经出来了。 第383章 不可言说的真相 第3八3章 不可言说的真相 “这事说来就比较有意思了。” 大姨子高惠通微笑着,有意卖关子,武小二被大姨子抱着倒还挺高兴,两只胖胖的小手,在姨娘身上乱抓,弄的高惠通在怀玉面前满脸通红。 “他可能饿了,” “我叫奶娘抱走。” 唤来乳娘抱走那乱伸手的小子,厅中就剩下两人。 高惠通还有些脸红,小孩子倒是天真无邪,可被他爹看了就让人脸红了。 怀玉见她有些尴尬,便起身去泡茶。 茶泡好,高惠通也调整了过来,甚至脸上还又摭起一块面纱。 接过怀玉递来的茶,她轻抿了一口,没再卖关子。 “李淳风借京债这事还挺隐秘,就连他太史局里的同僚都不知道,” “他的钱是在大禅定寺借的。” “就是大总持寺。” 大总持寺在和平坊,坊内南北街的街东是大庄严寺,街西是大总持寺,这两寺是隋朝时建的,一座是杨广为父杨坚所建,一座是杨坚为妻独孤皇后所建。 两寺在长安很有名,原名禅定寺和大禅定寺,大唐改名大总持寺和大庄严寺,这两寺不仅是隋朝的皇家寺院,也还因为两寺各有一座百丈高的木塔。 双塔巍然耸立,十分雄伟。 两座木塔武怀玉还特意跟樊玄符以前去看过,七层木塔,高三百三十尺,将近百米,周长一百二十步,这在隋唐之时,那确实是非常气势宏伟的,据说许多藩邦胡部的蛮夷们来京,不仅要去看大兴善寺和玄都观,这大总持寺和大庄严寺那也是必来的,特别是这双塔,还是长安地标之一。 长安寺观很多。 大的如大兴善寺那是皇家译经场,里面不仅有许多有名的僧人,甚至还有许多天竺等地来的外来和尚们。 当然,长安这些寺院,不仅占地面积广,如大兴善寺直接占据一坊之地,而且他们僧人多,甚至还有许多净人,也就是寺院奴隶。 同时寺庙还有许多产业,有许多田产甚至作坊,甚至是质库,也搞抵押放贷等,借粮借钱,利息还不低。 当初李渊下沙汰佛道诏,有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唐初时这些寺观势力很大,有很强大的寺院经济,甚至控制着许多奴隶、佃户依附于他们,他们通过质库放贷钱粮,也在经济上影响极广。 李渊曾经想要动手整顿,让长安仅留三寺二观,天下各州都仅留一寺一观,可惜颁诏后没来的及实行,就让李世民赶下台,然后李世民为稳定人心坐稳皇位,马上就废除了这道诏令。 长安的那些大寺,依然地位超然,拥有着大量的庄园田地,甚至大肆放贷收租。 在大唐长安搞金融业的,最主要的还就是这些和尚们,然后才是王公贵族豪强,甚至许多贵族豪强商贾,都是直接把钱放到寺院去放贷。 和尚们吸引这些钱付一些利息,然后用更高的利息放贷。 空手套白狼。 偏偏和尚们搞这些,还享有许多优势和特权,一般人还别想赖他们的账。 另一方面,不管是商人还是百姓,要是有借贷的需求,不管是借粮还是借钱,直接找这些寺庙和尚,总是最方便快捷的,也是相对稳定的。 比起有些奸商恶绅,和尚放贷一般都是规矩摆在台面上,玩套路要少些。 所以和尚们的质库向来生意火爆,许多穷官吏穷士子都找他们,要是实在还不起,那就给他们抄经书抵债,寺院里抄经的需求可是非常巨大的。 李淳风在长安八年,官越当越小,他又一心钻研那些发不了官发不了财的算术天文等,早几年长安物价也贵,时局动落,开销更大,李淳风也只得借债。 然后还不上,利滚利,旧债未还,又借新债。 给他放贷的大总持寺,在长安那也是比较有实力的,倒也没怎么催逼,反正记账嘛,一期还不上,继续再重新记账,当然,李淳风也会还些钱。 大总持寺这边有时也会让李淳风帮些忙什么的,当然不会是要他抄经书。 “李淳风一个道士,找寺庙里的大和尚们借钱,越欠越多,经常得给和尚们干点看风水的活?” 武怀玉感觉听了个天大的笑话。 李淳风啊,那可是历史上有名的道士啊,大师啊。 高惠通告诉他确实就是如此,反正现在李淳风欠大总持寺的债,已经滚到了好几百贯。 几百贯对于武怀玉这样的新贵来说,不值一提。 可对李淳风这样的小官来说,一年禄米才五十石,每个月食料杂用等补贴也就千来钱,一大家子生活都不够,所以才要借债度日。 几百贯的债务对他来说,可能永远还不上了。 虽然这里面多数是利息,可规矩就是这样,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所以年轻道士官员李淳风,也得经常给大总持寺干些外活,这外活甚至是免费的。 “总不会是大总持寺要搞我武家吧?” 虽然说和尚搞道士,听起来也很正常,可武怀玉还是觉得事情应当不会这么简单。 “我们查到,李淳风欠了大总持寺近五百贯债,不久前这笔债,被人还了。” “谁?”怀玉心想,总不能是袁天罡吧。 袁天罡也是个道士,年少时孤苦贫寒,喜好修炼长生之术,精于相术。 大业年间,当过四川资官县令,武初年间,被征辟为火井县令,跟李淳风仕途也差不了多少。 不过听说袁天罡现在没有任职,一直在蜀地,是非常有名的相术大师,连长安都很有名。 袁天罡给杜淹、韦挺、王珪、窦轨等许多人看过相,甚至是在他们未发迹前看的,早料言他们会很富贵。 “一个叫袁天罡的道士,他非常精通相术。”高惠通道。 武怀玉彻底惊住。 “我听说袁天罡一直在蜀地,他什么时候来的长安,又怎么会给李淳风还债?” “袁天罡确实是在蜀地,是有人冒用他的名字给李淳风还的大总持寺的债,我查到,真正替李淳风还债的人其实是杜淹。” 一个很让人意外的名字。 杜淹,一个死人。 贞观朝宰相,曾任御史大夫兼吏部尚书,是李世民的心腹,也是宰相杜如晦的亲叔叔兼仇人。 杜淹今年突然病重,然后辞相,还没熬过这个冬天,不久前病死。 杜淹的二女婿韦思齐,之前还是他雍州的七品录事参军,因袁氏一案,直接升为正五品的长安县令。 杜淹、韦思齐、袁氏、李淳风,武怀玉感觉好像抓到了什么线索。 杜淹曾找袁天罡看过相,大业年间他在洛阳找他看相,袁天罡说杜淹兰台之位已然饱满,学堂之处宽阔,一定会位居御史。后来甚至还说,二十年后,会遭贬谪。 “阿姐还查到哪些?” “杜淹的长子杜敬爱以袁天罡之名替李淳风还了大总持寺的债,他把李淳风的立的借据拿到后,交给了其妹夫郑世基。” “这郑世基是荥阳郑氏的?” “是的,郑世基正是荥阳郑氏子,现任吉阳县令,郑世基娶的是杜淹的大女儿,他们的长女郑氏,还已经与博陵崔氏安平房的崔仁师之孙订婚。” 武怀玉对崔仁师这个名字不熟,高惠通告诉他,崔仁师是武德初年科举录取,先后任管州录事参军、右武卫录事参军,并参与修梁、魏史,如今任殿中侍御史,兼修史学士。 朝中的黄门侍郎博陵郡公崔干,之前叫崔民干,就跟崔仁师的族叔。 武怀玉听的越来越迷惑不解,这怎么还越来越复杂了。 李淳风、杜淹、郑世基、韦思齐。 京兆杜氏,然后又京兆韦氏,这又荥阳郑氏,接着博陵崔氏,难道他武怀玉捅了这名门士族的腚眼? “杜敬爱把李淳风的借据给了郑世基,郑世基最后把借据给了崔余庆,崔余庆又把借据给了柴哲威。” “等等,这个崔余庆又是谁?” “中书舍人崔敦礼之子,崔敦礼是崔仁师的族弟,黄门侍郎崔民干是他们的族叔。” 武怀玉越发想不明白。 这些人在玩击鼓传花的游戏吗,一张不到五百贯的借据,从杜淹儿子杜敬爱手里,传到妹夫郑世基手里,然后又传到崔余庆手里,崔余庆又传到柴哲威手里。 然后袁氏案中,杨纂以证据不足的原因放了袁氏,杜淹二女婿韦思齐跳出来当怀玉面反驳, 武怀玉因此介入调查,然后查到李淳风头上,他亲自把李淳风送到李世民面前,然后李淳风对皇帝说出了帝传三代、武代李兴、女主昌十一字,把自己和武家陷入了危境。 这尼玛,越听越不对劲啊。 他很佩服九尾狐高惠通的本事,居然能够查到这些。 可他不明白,为何这件事会牵扯到这么多人。 杜家、韦家,甚至郑家、崔家,最后还有柴家? “借据最后是在柴哲威手里?” “是的。” 怀玉努力的理清思路,“那么说,有可能是柴哲威通过纨绔朋友关系,拿到了李淳风的债务,然后以此要挟李淳风,借太白昼现的天象异兆,牵强驸会秘记那十一字,以此攻击我武家?” “所以是柴哲威在搞我?” 高惠通提醒武怀玉,“有这种可能,听说柴哲威很喜欢李三娘,跟你起过冲突,或许只是贵族公子哥对你的报复,利用他的这些贵族子弟朋友,拿到李淳风债务,以此要挟他写了那封密奏。 李淳风有可能只是被利用,并不知道是要攻击谁。 当然,更有可能事情没这么简单,李淳风很清楚这是要攻击你,还有可能不仅是一群纨绔子弟在弄伱,而是那些门阀要一起弄武家。” 武怀玉直吸凉气。 如果京兆韦杜、山东崔郑,还再加上柴家,都暗里联手要搞武家,那这事可就严重了。 “为什么?” 武怀玉忍不住长叹。 第384章 扑朔迷离真亦假 第3八4章 扑朔迷离真亦假 长安。 皇城,秘书省和鸿胪馆之间,太史局衙门。 武怀玉从东边御史台出来,殿中侍御史张行成陪同,一起进入了太史局衙门。 “奉圣旨向李淳风问话。” 太史局官员看了看张行成,再看着他旁边的武怀玉,接过那道圣旨后,请他们进去。 太史局并非司法部门,没有自己的监狱,但皇帝有旨,李淳风被软禁在太史局内。 一间偏房,武怀玉看到李淳风,屋里很冷,只有一个小炭盆,屋中犹如冰窟,甚至窗子都还透着寒风。 李淳风太冷,身上裹了条被子,坐在炭盆前取暖,旁边的地上,摆满了算筹棒和各种计算的草稿。 他此时的样子有些狼狈,披头散发。 武怀玉看到这幕,并不觉得同情。 “李淳风,我是御史台殿中侍御史张行成,奉旨陪武别驾来问你话,你有问必答。” 李淳风抬头,看到一紫一绿两官员,愣了下才起身拜见。 屋中简陋,连张榻都没有,也没胡床,怀玉便直接站着问话。 “李博士,你可在大总持寺借债?” “确有此事。” “借了多少?” “本金不多,但利息很多,八年来利滚利总共欠下近五百贯钱。” “这笔债务现在情况?” “我有一个道士朋友,帮我还了。” “这个道士朋友可是袁天罡?” 李淳风说正是,还说早年他在河南学道时,袁天罡游历洛阳,他们相识,一见如故,结下忘年之交,此后一直有书信往来相通,讨论道法阴阳等。 “袁天罡虽在隋唐两任县令,但据我所知,出身贫寒,这些年一直居住阆中,在蟠龙山筑观星台研究天文,钻研相术,他很清贫,如何能拿出五百贯钱来给伱还债?” 李淳风答道,“袁兄知我困顿京师,积欠难还,常被催逼,于心不忍,于是想方设法相助。 已故宰相杜相公与袁兄有旧,袁兄曾两度为他看相,结下缘分,另外荥阳郡公郑公,尚书左丞韦挺、黄门侍郎崔干等几位,袁兄也曾为他们看相。袁兄为我向杜家等求助,杜相等几家于是出钱五百贯,替我还了这债。” 这个回答,武怀玉很不满意。 张行成更是喝斥他不要胡言乱语,现在可是奉旨问话,敢有半句谎言,都算是欺君之罪。 张行成之前得过武怀玉的帮助,他出身中山张氏,师从河北名士刘炫,隋朝时察举入仕,做到员外郎,后来隋末做了王世充的度支尚书,归唐后不得重用,只做谷熟县尉这样的小官。 家贫,代替县中计吏留京,参加科举,考中进士,调任陈平县尉,后来得吏部侍郎张锐举荐,做了富平主簿。 但依旧家贫,欠了不少京债,被催逼还债,十分狼狈,恰好怀玉遇到,借给他钱还了债解围,之后一番了解,发现他挺有才,后来向皇帝举荐他做了三原县令。 因表现很好,李世民特破格又升他为殿中侍御史,张行成对武怀玉还是很感激的,他也知道最近京中这谣言对武家的伤害,所以现在对李淳风也很不客气。 怀玉倒不急。 只要是谎言,就总会有破绽。 “我听到一个消息,却是跟你说的不同。”怀玉往炭盆里又添了些炭,加大了些火。 “每日炭供应有限,加多了晚上就没有火了。”李淳风无奈在一边道。 “李博士,你若能好好配合,晚上你就不用住这里,可以回家与亲人团聚了。” 怀玉又加了些炭,总算感觉暖和一些。 “张御史,你帮我去取壶热水再要些茶来可好?” 支走了张行成, 武怀玉开门见山,“有人说柴驸马兄弟因为先前城南地窟之事受罚,归咎于我,且柴公子还与我早有过节, 柴哲威找到纨绔好友崔余庆,通过他找到亲戚郑世基,郑世基再找到大舅哥杜敬爱,杜敬爱冒充袁天罡的名义,从大总持寺赎到你的借据, 柴哲威用这借据威逼利诱,让你给天子密奏,以如今太白昼现的异常天象为由,附会秘记,呈上帝传三代武代李兴女主昌这十一字谶语,对我武氏下手。 你替他们办这事,他们不仅帮你还了这五百贯债,还另给你五百贯钱。” “不,绝无此事。” 李淳风坚决否认。 “我不认识柴哲威,更不认识崔余庆、郑世基他们,我跟你说的崔干、崔敦礼、郑善果、杜淹等也不熟。 我更没有收过他们的钱。” 武怀玉冷笑几声,“我今天既然来找你,那就说明我已经知晓了很多内情,你以为我会相信你那封密奏里内容,真的是你写的吗?” 李淳风沉默。 良久后才缓缓道,“我承认,那道密奏内容其实并不全是我的推测的,” 但李淳风仍不承认他是收钱替柴哲威等办事。 他讲了另一个真相。 他跟袁天罡一直书信往来,虽然一个在长安,一个在阆中,但却关系良好,两人信中探讨阴阳道法,天文星象,甚至是占卜相术等等。 最近频频太白昼现,跟去年夏情况有些类似,这是很异常的天象,必然有某些预兆。 而他们本就是研究这些的,所以两人信中也有探讨此事。 最后是袁天罡把最近太白昼现跟秘记联系起来,并说预兆就指那十一字。 李淳风觉得也很有道理。 于是他提出将此事奏报天子,毕竟这也是太史局官员的职责,他还跟袁天罡说要把他的名字奏上去,这是他的推测。可袁天罡说不希望奏报他的名字,还说他现在要专心在阆中观星台研究天文,不想被其它影响。 最后李淳风密奏中就没提起袁天罡。 听起来好像也说的通,可武怀玉不相信。 “你跟袁天罡往来的书信呢?” “在我家中书房里。” 武怀玉深挖细节,又询问了不少,终于又发现了一些疑点。 李淳风说袁天罡求助杜淹郑善果崔民干韦挺这些长安权贵,也是与袁天罡有过来往的,袁天罡都曾帮他们相过几次面。 这几家也很给袁天罡面子,一起出了五百贯钱给他还了大总持寺的债,还债后,有人自称是杜淹家人,送来了那张借据,还捎带来了袁天罡的一封信。 信里说已经帮他解决了债务,然后就是关于太白昼现异象之事了。 “你是说,你和袁天罡书信探讨太白昼现之事,是从这封信开始的?” “是的。” “很好,我会去核对你今日说的话的,” 张行成拿来热水和茶,武怀玉却已经问完了话,他去见了太史局的傅奕,太史令傅奕也是个有名的道士,望气观星十分了得, 去年就是他说出太白见秦分,秦王当有天下这句话,傅奕还是个反佛的人,一直是佛道之争道家的带头羊。 不过另一方面,傅奕又很谨慎,虽然观星望气占卜,但绝不会轻易乱传,哪怕奏报天子也绝不留副本。 这方面比李淳风强多了。 傅奕对武怀玉印象不错,甚至有几个分天然好感,毕竟武怀玉老师那是终南隐仙,甚至武怀玉现在还是楼观道住持歧晖的师叔,辈份高,而且都知道武怀玉擅炼丹画符和医药,还是龙门派第二代掌门。 老傅跟怀玉寒喧了几句,直接也不见外,跟怀玉说希望怀玉能够为道统出力,能够劝谏皇帝抑佛弘道。 怀玉其实对当今的佛道现状也很不满意的,尤其是释教,很不单纯,就比如长安现在这些寺庙,动则占一坊、半坊之地,甚至拥有成千上万亩的良田,拥有成百上千的奴隶净人,甚至有许多佃户役属他们,更别说他们财力雄厚,开质库放贷等等。 这是王朝的毒瘤啊。 不过他也不敢轻易去碰。 就如李世民一夺位,都顾不得说萧规曹随,要立马就废掉李渊的沙汰佛道诏一样的。 他们实力强劲,需要先团结拉拢,多交朋友少树敌,这是稳位固权的必然。 武家现在虽说新贵,可根基底蕴不深,哪敢对佛家开炮,他又不是了出家的道士,五姓七家都未必敢这样硬刚释教。 当初李渊虽下了沙汰佛道诏,可当时朝中反对者极多,尤其是以那些名门士族为首者。 以五姓七家关陇六姓等为代表的士族门阀,其实跟这些释教势力,也是早有利益相连的。 怀玉敷衍了几句,提出李淳风那的条件太差,天寒地冻,可不要把他冻坏了,他毕竟还是从九品下的官员,甚至皇帝还交给他推演天文的任务的。 “麻烦傅太史令给他换间干净舒适点的屋子,再多拨些炭火等。” “这倒是我的疏忽了,马上就安排。”傅奕很给面子。 怀玉告辞离开,带着张行成去了六扇门,找到安元寿和豆卢怀让,又奔李淳风家,给李淳风老母妻儿们带了些薪炭肉蔬,还说李淳风最近有重要差事,暂时不能回家。 接着说替李淳风到书房取东西。 李淳风书房里的书籍信件还有一些草稿等,全都带走。 走前,怀玉甚至还给李淳风妻子留下了二十贯钱做生活费。 “李淳风这样害你,你怎么还对他家人如此优待?” “冤有头,债有主,跟她们也没什么关系,而且我发现这个事情越来越有意思了,李淳风有可能也只是被蒙在鼓里的冤大头,被人当了枪使。” 第385章 潮退方知谁裸泳 第3八5章 潮退方知谁裸泳 东宫。 高惠通再次回到宫中,四岁的女儿十一公主李敬刚被册封为清河公主,高惠通张手要抱女儿,可女儿却陌生的往后退了几步,退到乳母怀里。 看到这幕,高惠通心里一痛。 “你是谁?” “我是你姨娘,” “你也姓长孙吗?”梳着丫髻的十一公主好奇的问。 从她懂事起,身边人就告诉她,她的生母已经病逝,她被要求称呼长孙皇后为母亲。 高惠通说是她姨娘,她便以为这是长孙皇后的妹妹,皇后有很多姐妹,比如李客师将军的妻子是皇后妹妹,还有比如云麾将军张文谨的妻子则是皇后的姐姐。 这个姨娘以前没有见过。 “我姓高,是伱生母的妹妹。”高惠通感觉心在滴血,自武德九年她奉令离开秦王府,便已经失去了那个身份,甚至连女儿都不能相认。 高惠通给公主带了不少礼物玩具,强装笑颜陪着她玩了许久, ······ “见过德贤了?” 丽正殿中,李世民问高惠通。 “十一公主已经长到臣妾腰间那么高了,皇后抚养的很好。” 长孙皇后自己一女养了一女,十一公主虽称她为母亲,但平时并不是皇后亲自抚养,都是由女官宫人抚养的。 李世民没多说什么。 “你的密奏朕看过了,结论很惊人,就是调查出来的证据还不够充足,有些地方说不清楚。” 李世民也都没有想到,这次的女主昌谶语案,会越来越离奇。 “陛下,其实整个案情已经很明了了,陛下只需要下旨召蜀中袁天罡赴京,到时当面对证,那一切都水落石出。”高惠通直言。 李世民抚了抚胡须,这话说到点上了。 现在李淳风一套说辞,六扇门调查到一个情况,谁真谁假,当然是只有当事人对质才一目了然。 “六扇门带百骑立即秘密前往蜀中接袁天罡入朝,务必行动机密,朕要亲自召见袁天罡,当面询问。” “臣妾请求陛下准许六扇门对此案相关的杜敬爱、郑世基、崔余庆、韦思齐、柴哲威,以及郑善果、崔干、崔敦礼、柴绍等都展开相关调查。” 李世民犹豫了一下。 不过最后还是点了点头,“不要直接传唤讯问,先搜集情报,拿到证据后奏报与朕。” 牵连的人很多,而且都不是一般人,李世民也得慎重。 不过李世民心里有个预感,这次估计很难善了。 虽然一切还要等证据,但很明显,高惠通也是相信这次的事是韦杜崔郑等在后面所为。 如果他们真敢胆大到利用天象、秘记,以谶语谋害皇帝心腹,那这事他不会善罢干休。 在李世民看来,这种手段严重越界,而他们这种手段攻击自己心腹近臣,那就是在对皇帝权威的挑战。 他即位以来,对宫府旧部,甚至太上皇老臣都是尽量宽容,但也对一些不知死活的家伙下了杀手,李瑗罗艺李幼良李孝常加上王君廓刘德裕等,他已经杀了四位郡王两位大将军。 “以后有空,你可以常回宫来,多陪陪德贤。” “谢陛下恩。” 高惠通感激万分。 “再过十年,德贤也就要出宫嫁入程咬金家了,你对这门婚姻可还满意?” “程家也是山东名门,当朝新贵,陛下给公主挑的这门亲事很好。” “时间也不早了,要不你今晚就在宫中歇息,朕也好久没跟你相处了。” 高惠通奉命。 次日一早,承欢侍寝的高惠通去看过十一公主后出宫去,李世民精神抖擞上朝,早朝后,特意召来心腹长孙无忌。 皇帝交给这位大舅哥一个任务,督刑部、大理寺、御史台三法司,组成一个审查组,对柴绍柴纶兄弟、郑善果郑元璹兄弟,还有崔干崔敦礼崔仁师叔侄,杜敬爱郑世基韦思齐三郎舅,进行职务审查。 审查他们的任职。 皇帝没说要查什么,但长孙无忌又岂听不出弦外之音,这摆明就是鸡蛋里挑骨头,先已经预设有罪,然后再来查证。 只要认真查,不管是什么官员,总能查出问题的。 你也许清廉,但你可能会有失职之处,你也许号称干吏,但也许会些有廉洁问题,又或者是跟同事相处的不好等等,只要查,多少都能查出问题。 长孙无忌现在没有官职,但皇帝交给他一个差事,堂堂从一品,奉旨办事也是没有半点问题。 “细细审查,查到任何问题,都如实奏报给朕。” 李世民要摸底。 六扇门那边是私底下查,不用什么正规程序,什么手段都可以用,而这边三法司的审查,是合法程序,主要查的是职务上的。 但不管是什么方式,皇帝要的都是最真实的事实结果。 “武士彟武怀玉叔侄,还有李君羡也一并审查一下。” 没有人能够欺骗皇帝,李世民要掌控所有。 这件事情,让李世民很愤怒,他觉得他在被人欺骗甚至戏耍,不管是谁胆子这么大,都将付出沉重代价。 京城暗流涌动。 围绕着这次的谶语,多方势力在行动。 武怀玉也没闲着。 他通过各种渠道,依然还在深挖细节。 越来越多的信息显示,这次的事件并非偶然,也不是柴哲威的争风吃醋追李三娘失败的报复。 因为他已经查到了另一个重要的参与者。 柴纶,便是那个号称壁龙的柴二郎,柴绍之弟,原任泽州刺史,因段师子和城南鬼窟之事牵涉,被李世民夺职并除籍为民,县公爵都夺了,沦为庶民。 柴纶轻功了得在京城游侠圈名声极大,连李世民都很忌惮,特地把他从京师调到外地任职,在柴绍史万宝等那批人彻底远离这个圈子,柴二却还一直还在这圈子。 哪怕当了刺史,都还千丝万缕的联系着。 “拿着借据找到李淳风的人,正是柴纶,他冒充杜淹府管事。” 向武怀玉报告这一消息的是李五戒,这人以前在长安就也挺有名气,能够出入宫禁,甚至是许多王公贵族家的座上宾。 之前被斩的袁氏,那都是李五戒随怀玉去了朔方后,才慢慢窜起的后起之秀了。 柴纶被削爵夺职罢为庶民后,回到了长安,虽说成了庶民,但柴家本就是关陇将门,他的日子依然还是很潇洒的,更何况他在长安的江湖里地位很高。 且一般他这种身份的人,就算贬官削爵,但大都还有机会起复,并不用太过担忧。 柴纶在长安行事并不算低调,李五戒查他也不难。 “柴纶,”武怀玉念着这个名字,看来这家伙确实对武怀玉心怀怨恨,居然用这种方法来对付他。 “能确定柴绍跟此事有关吗?” “这个还无法查证,但柴纶手中的借据,是柴哲威给他的,他们叔侄肯定是一起谋划此事的。” 武怀玉现在基本能确定的是,袁天罡没给李淳风五百贯还债,甚至袁天罡根本没跟李淳风提起白日昼现跟秘记那页谶语的联系,这一切都是柴纶在背后搞鬼。 当然,韦杜崔郑几家,到底只是在其中帮了个小忙,给他拿到这借条,顺便利用袁氏妖妇案,把这事爆出来,还是说,他们一起精心谋划此事,现在还不好说。 可如今发现的这些,已经让武怀玉有些寝食难安了。 就算这事主谋仅是柴纶,都充满威胁,柴纶虽被贬为庶人,之前也仅是县公、刺史,他兄长不仅是太上皇驸马,柴绍在唐初也是一个很强力的山头代表。 武怀玉在陇西的时候,可是充分的领会过柴绍的厉害的,这家伙有些没感情,行事果决,甚至可以说有几分手狠手辣,可以说他擅将兵,所以慈不掌兵,也可以说柴绍就是那种为达目的能不惜手段的人。 当年李渊在太原起兵,柴绍夫妇在长安,他能抛下妻子独自面对隋军搜捕,他独自跑去太原投老丈人。 在打吐谷浑的时候,为了破敌,他甚至不惜以身为饵,给吐谷浑人摆下空城计,吸引敌人主力,然后让自己的主力迂回包抄合围。 论打仗的本事,柴绍在李唐一众大将里也是排的上号的,这是一个帅才,真论指挥,应当也是仅次李靖,甚至在李绩李道宗李孝恭他们之上,秦琼尉迟恭这些猛将更无法比。 真要是这样的家伙要搞自己,那绝对不好对付。 “继续查,小心点。” 武怀玉已经知晓皇帝也在深入调查,他现在倒是底气很足,皇帝越深入调查,那对他越有利,否则要是皇帝不查了,那这武代李兴的屎盆子直接扣脑袋上,那才叫永无安宁之日。 这天早朝结束后,程咬金拉怀玉一起同车。 “皇帝派百骑去蜀中接袁天罡了。” “这事我知道。” “袁天罡老家在我泸州都督府境内,我已经写信让人快马送去泸州,安排人把袁天罡保护起来,绝不让意外发生。” “谢程叔。” “谢啥,想不到有人用这么下三滥的手段对付武家,知道是谁下的黑手吗?” 武怀玉没透露,这些事情程咬金不宜过多参与,这也是对他好,反正现在事情还在可控范围内。 告别程咬金回到雍州衙门,没一会有客拜访。 来的居然是右武侯将军、天水郡公丘行恭,武怀玉的便宜老丈人。 虽然有皇帝赐婚,让他纳丘行恭之女为妾,丘行则甚至也还媵嫁一女,但武怀玉对丘家印象不好。 哪怕谭国公丘和几次派孙子来邀请上门做客,武怀玉也没去,丘行恭也来武家拜访了几次,怀玉都没见过。 没想到,他直接跑衙门来找了。 “杜淹家那病秧子要害你,”丘行恭一见面,直接告诉怀玉一个消息。 他说的杜淹家病秧子,正是杜淹长子杜敬爱,自幼体弱多病,但却偏偏拖了一年又一年,好像随时会死,可偏偏一直没死,这家伙还有痨病,反正一身疾病缠身。 “哦,我跟他无冤无仇,他为何要害我?”怀玉笑问。 “那病秧子向来缺德,自十三岁起,每年四季都要纳一处子冲喜,一年四个,都十年了,凡给他冲喜的少女,反正没有一个能活过三年的,这家伙就靠吸人精气吊命呢,据说他每天都要吃紫河车,” 紫河车,那是人的胎盘,加工后也是一味药。 丘行恭自己吃人心肝,却还嫌弃人家杜敬爱吃紫河车。 “我听说,杜敬爱这缺德鬼最近偷偷找了一个擅相面的江湖术士。” “然后呢?”怀玉认真起来。 “杜家病秧子让那术士说你家大娘子龙睛凤颈,是极贵之人,更说不可窥测,以后一定为天下之主。” 武家大娘子,不是说武玉娥,而是武怀玉的大女儿,樊九娘所生的武璎珞,已经由皇帝赐婚,许配给了韦贵妃的十皇子。 杜敬爱找一个擅相士的术士,然后教他说武怀玉长女龙睛凤颈,将来一定为天下之主。 这岂不就是跟之前那句谶语对上了? 帝传三世,武代李兴,女主昌。 武兴,女主, 武怀玉长女武璎珞,已经许配给韦贵妃之子十皇子。 这造谣一张嘴,但杀伤力却是爆炸。 按理说,武璎珞将来是王妃,王妃成为天下之主? 配上前面那十一字谶语,这就是说武家将来要取代李家? 往近点说,杨坚当年是北周国丈,女儿是北周皇后,后来杨坚外孙年幼为帝,杨坚篡夺了宇文家的皇位,隋代北周。 虽说女主这事听来匪夷所思,可造谣嘛,越离奇还越有人信呢。 武怀玉惊讶的是杜敬爱居然如此狠辣,一招接一招,招招见血。 不过他好奇,丘行恭居然会把这些告诉他。 “丘武两家现在是姻亲,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更何况,我向来讨厌杜淹,也讨厌他家那缺德的病秧子。” “翼国公还请赶紧想对策,否则真要是让那术士把那谣言传出,到时影响可就非常恶劣。” “不知道丘公可否随我进宫,帮我作证,向陛下禀明祥情?”怀玉起身。 “没问题,我现在就可以跟你进宫。” “好,多谢丘公。” 怀玉没犹豫,立马与丘行恭进宫面圣。 第386章 宰相之子狱中缢 第3八6章 宰相之子狱中缢 丘行恭是李世民的心腹。 那是战场上不止一次舍身救过李世民的老兄弟,所以丘行恭犯过许多错,哪怕被官员弹劾的再厉害,但顶多也就是罢官免职三五月就恢复了。 “杜敬爱?” 李世民听完很惊讶。 杜淹病逝,李世民亲自追赠他尚书右仆射,谥号为襄。 对于杜淹,李世民是心怀感激的,虽然他拜相,身兼御史大夫和吏部尚书两要职,而无清洁之誉,还跟长孙无忌、杜如诲素来不和。可李世民用人,有其特别之处。 擅用人之长,当年是房玄龄不顾杜如诲的反对,坚持要求李世民把杜淹招入秦王府的,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杜淹此人人品确实公认不太好,但杜淹最擅阴谋诡计,擅长权谋,如果让李建成招入麾下,那对李世民来说绝对是非常危险的。 当年杜淹在王世充手下做吏部尚书,这方面就表现的很了得。 后为李世民亲自招来杜淹,杜淹也果不负李世民所望,武德七年的杨文干事件,就是杜淹一手策划。 当时李渊到长安北郊仁智宫避暑,建成留守京师,世民元吉跟随,然后就突然发生了建成暗通庆州都督杨文干私运铠甲谋反事件。 当时的李渊大怒,把李建成扣押起来,甚至亲自对李世民说出要废建成立他为太子的话。 这件事情扑朔迷离,杨文干给建成东宫暗送盔甲,结果负责押运的将领却跑到行宫密告天子,李渊派了使者去召杨文干,可那使者去招杨文干面圣,却把杨文干逼的起兵造反了。 只是可惜这桩非常了得的设计,在李世民迅速平定叛乱后,李渊却又反悔,不仅没守诺立李世民为太子,反而把东宫和秦王府的不少心腹都流放了,就包括王珪、韦挺、杜淹这些人。 杨文干事件是李世民和建成当年争斗的关键性事件,兄弟俩再无缓和余地,从暗斗彻底变成了明争,而李渊在这事件中的表现,也埋下李世民最终宫变杀兄弟囚父亲的引线。 虽然此后直到玄武门成功后,李世民才得以再次召回杜淹,但从那之后,短短一年多时间,杜淹的官职一升再升,从御史大夫再到兼吏部尚书,再参预政事,可谓是非常的特别。 这一切,都是因为杜淹擅权谋,李世民夺位之后,便用他来监督百官,他也表现很好。 杜淹死的早,李世民很感伤。 特让他儿子不降等袭爵,还赏赐了许多钱财。 他也知道杜淹长子体弱多病,可从没想过杜敬爱会搞这样的事。 可举报的人是丘行恭,李世民不得不信。 “召张亮。” 皇帝脸色难看,立即传召张亮入见。 “你马上带人把杜敬爱带来。” “还有他家中藏的那个术士。” 武怀玉出声,“陛下,臣请求将家中两女接进宫来,让那江湖术士看相。” 丘行恭说杜敬爱找了个江湖术士,教他说武怀玉长女将来必主天下,但那术士根本没见过武怀玉之女。 怀玉把女儿接过宫来,到时当面让那术士相面,那术士肯定连谁是武璎珞都不知道。 “把武家儿女都接来,包括怀义的,还有武士彟武士逸武士棱武士让家一岁以下的孩子都接进来,让那术士都好好瞧瞧,看他可能认出谁是他说的那个孩子。”李世民道。 武怀玉不知道皇帝说这话,到底只是要来考验那术士,还是真要看看武家孩子们的面相,有没有那个女主昌谶语的人。 不过武怀玉不怕。 在等人的时候。 丘行恭也没闲着,跟皇帝检举了杜淹生前不少问题,还有就是杜敬爱这人的缺德事,什么每天要吃紫河车,一年要吃掉上百副,什么每季要纳一处子冲喜,那些纳入杜家的女子,都活不过三年等等。 “臣听说,京师早没有人愿意把女儿送进杜家给那病秧子,这些年杜敬爱冲喜的女子,都是从城南鬼窟弄来的,有些是买来的,还有些据说直接就是鬼窟绑来然后卖给杜敬爱, 甚至杜敬爱这两年已经不单纯吃紫河车,传言他还让人弄来还在胎盘中的婴儿······” 中药里有味药叫鹿胎,猎取怀孕后期的母鹿,剖腹取出胎儿,连同胎衣、胎水一起入药。 有人说杜敬爱这两年吃的秘方,是因难产后死掉的胎儿连胎衣取出秘制成药服用,也有人说杜敬爱在鬼窟囚养了不少孕妇,等孕后期直接剖腹取胎,秘制成药服用。 这秘药主治益肾壮阳,补虚生精,用于治精血不足,虚损劳瘵等。 鹿胎加紫河车、配当归、熟地、阿胶等,是味名药。 而杜敬爱是鹿胎加人胎。 丘行恭也不需要证据,一张大嘴吧吧一顿说,各种什么小道消息,江湖流言,再添油加醋,武怀玉听的都恶心反胃,反正在老丘嘴里,这杜敬爱那真是缺德到家,简直是恶鬼在人间,尽干些生孩子没屁眼的事。 他甚至说他纳的那些冲喜的处女活不过三年的主要原因,就是最后这些女人都被剖腹取胎了,杜敬爱连自己孩子都吃掉了。 这家伙是真敢说,完全不需要啥证据,造谣全凭一张嘴。 李世民听的直皱眉头,但却没训斥他,这又不是公堂会审。 兼听则明嘛,各种信息都应当听听。 至于是对是错,核实就是了。 皇帝的人接来了武氏家族一岁以下的孩子,怀玉孩子五个,怀义三个,武士恪还有三个,然后武士彟四兄弟家的一堆。 皇帝看着满殿的保姆和孩子,都不由的感叹武家人丁兴旺。 特别是武士棱,这殿中一半孩子是他们家的,他自己就有四个不满一岁孩子,然后他那儿子、孙子们也不少个。 武怀玉爷三,也有十一个,很惊人。 毕竟这不是全部啊,而是一岁以下的, 张亮把杜敬爱和那江湖术士一起带到,皇帝让杜敬爱就在殿外候着,然后让那术士进来,让他给武家那些孩子相面, 让他说出哪个是有龙睛凤颈,必为天下女主的武怀玉长女。 那术士只是个江湖骗子,虽然也懂些相术,但所谓龙睛凤颈必为天下女主那都是杜敬爱教他说的,甚至都还没准备往外传呢,居然就被皇帝带到了宫中。 一上殿,早就吓的瑟瑟发抖了。 面对着满殿的婴孩,他甚至都分不清哪个是男孩哪个是女孩,又哪里知道哪个是武怀玉长女,他人都没见过。 皇帝一声喝斥,他直接跪下了。 磕头如捣蒜,皇帝强大气场和威严下,骗子啥都招了。 他说他是被杜家强绑去的,因招摇行骗被杜家拿住把柄,要是不听话配合,他们就要把他送官发配岭南,甚至直接弄死在牢里,他不得不配合。杜敬爱答应,只要他配合,事成后给他一千贯钱,让他去扬州远走高飞。 “叫杜敬爱进来。” 杜敬爱在殿外吹了半天冷风,本就是个病秧子的他更是咳嗽不断。 皇帝让杜敬爱跟术士对质。 面对术士的全盘招供,杜敬爱表现的很淡定,说自己根本不认识他,也根本没有这人所称的那些事,都是他信口胡说。 虽然他完全否认,可人是从他府里带来的。 李世民对他很失望。 “为何要编造谶语,构陷武家?” 杜敬爱只是不停咳嗽,却是什么也不回答。 这病痨确实也挺厉害,这个时候了,知道不管他招还是不招,都不可能脱罪,倒不如什么都不说。 不说,也就是把所有罪行都揽在自己身上。 “杜敬爱,你可知道,你如此胆大妄为,罪大恶极,是抄家灭门之罪?” 杜敬爱跪伏,磕头,仍是一句话不说。 “张亮,把他关入大牢待审。” “带人去杜家查抄罪证。” 丘行恭请旨,“臣请求同去查抄。” 李世民摆手,让他同去。 “把武家的孩子们都送回去吧,男孩赏玉,女孩赐金。” 殿中只剩下了皇帝和武怀玉。 李世民感觉有些疲惫,心累。 现在许多事实摆在面前,基本上能确定所谓谶语,其实就是杜敬爱等人幕后构陷攻击武怀玉的,都是假的。 如今浮出水面的一个杜淹长子杜敬爱,一个柴绍二弟柴纶。 至于其它人,还没确切的证据,要等候调查。 “陛下,臣以为可能还是因为臣打击城南鬼市之事,触及他们利益,得罪了他们,所以处心积虑的谋划报复,只是臣也想不到,他们居然用这种手段。” “委屈伱了,朕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给你一个交待。” 事情查明,皇帝心中那根刺也算拔掉,否则李世民真会日夜难安,也很难再完全信任武怀玉和武家,甚至连武昌郡公左武卫将军李君羡都不再信任。 这手段确实太恶劣了。 皇帝让怀玉陪着他在宫里转转,弥补下近些日子以来导致的生疏。 “近些日子你承受着这些委屈,可还能顾及大局,仍尽心尽职,赈济安抚灾民,治理京师治安等事务都办的很好,很难得。 你之前所奏请建议的债券,如今民部试行,效果还不错。” 皇帝给了武怀玉很多肯定,并提出要让怀玉兼民部侍郎,判度支。 度支是民部四司之一,度支司掌握军国用度的收支,筹划财源调拨物资,量入为出掌握经费,是十分重要的部门。 由本司郎中员外郎专管,郎中判入员外判出,侍郎总统押案。 皇帝让武怀玉兼民部侍郎、判度支,就是分管度支司,司中入出都要由他总阅后签名。 民部四司里,度支司就是专管财政税赋的,户部司则是主管户籍土地人口,这两司一个相当于财政部,一个相当民政部。 度支司虽非民部首司,但要论职权,因掌握钱袋子,还是非常重要的,武怀玉这个民部侍郎判度支,就更职责明确,整个度支司完全由他说了算了。 之前免了刑部侍郎,现在兼民部侍郎、判度支,这既是补偿,也是皇帝确实看到债券这事的可行性,打算让武怀玉多出力,协助尚书戴胄办好这事。 将要出宫的时候,张亮匆匆前来。 “陛下,杜敬爱在狱中自尽了。”大冬天的,张亮额头冒汗,刚交给他的钦犯,结果还没一个时辰就死在狱中。 李世民愣了一下。 他望向武怀玉,“二郎你说该如何处置?” “人死债消,请陛下念在杜相公的功绩情份上,不再追究杜家。” 武怀玉说不追究杜家,并没说不追究杜敬爱,话说的好听,但也没原谅那家伙。 皇帝问他怎么处置,看的出皇帝本来是想人死债消,就此揭过的,可武怀玉这一说,皇帝倒不好如此了。 第387章 真相大白干翻天 第3八7章 真相大白干翻天 武怀玉随张亮去了监狱。 六扇门的诏狱中。 杜敬爱躺在一块门板上,双眼圆睁外凸,颈间还有一条深深的勒痕,舌头都还吐出老长。 死的不能再死了。 堂堂安吉郡公,挂着个弘文馆直学士衔的杜相国大公子,就这样死在阴暗潮湿的地下监牢里。 “人刚送进来,结果这家伙就拿腰带吊缢死了。” “自杀么?”武怀玉冷声问。 “确实是自缢。” 武怀玉扫过几名狱卒,这事绝没这么简单,因为杜敬爱可是前宰相杜淹之子,本身有郡公爵位,他堂兄还是当朝宰相杜如晦。 这样的身份,又是钦犯,送进来,肯定得有人看着,不可能让他这么轻易的自缢。 “把当值的这几名狱卒全都拿下,分开讯问。”武怀玉冷冷的扫过那几人一眼。 张亮有些尴尬,“用不着如此吧?” 怀玉凑到他面前,压低声音问道,“难不成张公这是跟杜家有什么私下协议?” 张亮拉着武怀玉到一边,“翼国公,实不相瞒,没有人愿意看到杜敬爱活着,杜敬爱自己也不想活,” “是吗,可朝廷还没有审判他,张公与我一起跟陛下再解释一下吧。” 张亮拉着怀玉,“这事情现在这样结果也挺好,翼国公你难道还想着继续追查下去,想把杜家掀翻不成,这不可能的,” 武怀玉眯起眼睛,直视着他。 “右仆射跟我打了个招呼,”张亮承认。 杜如晦跟亲叔叔杜淹有仇,这是人所共知的事情,杜淹跟杜如晦父亲是同父异母,杜如晦父亲是嫡子,杜淹是其实也是嫡子,只是他母亲郭氏,是续弦之妻。 虽然郭氏也是出身名门太原郭氏,不过杜淹兄弟们从小就不和,大宅门里,同父异母的兄弟,其实很容易有冲突,尤其杜淹母是续弦而非妾侍,更容易出矛盾。 反正前妻儿子看不起续弦妻儿子,这种矛盾大到不可调和,就跟长孙无忌异母兄长在父亲死后,把他们母子三赶出家门一样。 据说杜如晦父亲早年也对杜淹母子很不客气,几度要把他们赶出家门,杜淹母子以前在家中是受过不少欺压的,杜如晦父亲死后,杜如晦三兄弟也跟叔父不和,甚至是仇人,所以后来杜淹在王世充手下做吏部尚书时,也借机公报私仇,直接弄死了杜如晦大哥,还把杜如晦弟弟杜楚客囚禁,差点给饿死了。 要不是杜如晦协助李世民拿下洛阳,杜楚客真饿死了。 反正救出弟弟后,杜如晦是请求李世民杀掉叔父杜淹的,还是杜楚客以死相逼,说自家人就不要再这般内讧残杀了。 杜如晦没杜楚客那么大气。 这些年跟杜淹依然形同陌路,哪怕同殿为臣,哪怕同为宰相,那也是仇敌。 杜淹死了,据说杜如晦还喝酒庆贺,大醉一场。 现在杜敬爱犯事下狱,还犯了这么严重的事,杜如晦也是直接找张亮,他希望杜敬爱直接死在监狱。 这既是报仇,也是保全杜家,不受杜敬爱的牵连。 杜如晦是宰相,张亮得给他面子。 所以张亮把杜敬爱关进牢里后,单独跟杜敬爱说了几句话,转达了他堂兄杜如晦的话,最后还支走了狱卒,给了杜敬爱自缢的机会。 否则,杜敬爱在这诏狱里,根本没有自缢的机会。 “翼国公,谋害你的是杜敬爱,现在杜敬爱死了,你仇也报了。” 武怀玉听了张亮的坦白,很恼怒,不过也没跟他过多纠缠,他怀疑不仅是杜如晦跟他打了招呼,有可能让杜敬爱自杀,还有皇帝的授意。 毕竟是京兆杜氏,一门两宰相的杜氏。 这个事情搞大,后果很严重。 特别是杜淹功劳挺大,如今人刚死,再则杜如晦还是当朝宰相,皇帝心腹,这事追究下去,不好收场。 倒不如把这狗玩意直接弄死,也算一了百了。 甚至有可能,皇帝都不打算公开杜敬爱的罪行,到时对外宣称说杜敬爱是病死的,然后让他弟弟杜敬同袭爵,这事就这么摭掩过去了。 “鄅国公,这个案子牵连甚广,还没查清,伱就让杜敬爱死了,”怀玉直视张亮眼睛。 “翼国公,你放心,这案子肯定还会查下去,一个都逃不掉,杜敬爱死的还是活的,都不影响。”张亮尴尬的讪笑道。 等他们谈完,丘行恭来了。 看到那吊死鬼不屑的吐了口唾沫,“晦气。” “不能让他死的这么轻松,杜家这次必须得赔偿翼国公。” 通知杜敬爱的弟弟杜敬同前来领尸。 丘行恭出面跟杜敬同谈条件,老丘很不客气的对杜敬同威胁一通,这位杜二公子相比起病秧秧的杜敬爱,倒是一表人才,允文允武,现任太子舍人一职,反正前途挺好。 杜敬爱的那些阴谋,他确实没参与,他跟兄长性格很不相同,也很反对兄长做的那些阴损的事情。 当然,关于杜敬爱年年纳处子冲喜,甚至让这些处子怀孕然后剖腹取胎做药这些传闻,其实也是无稽之谈。 杜敬爱毕竟是宰相之子,名门子弟,又不是什么魔教教头,杜淹也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 冲喜这事确实有,一年纳几个妾,这在豪门大族算不得什么事,那些妾侍除了一两个病逝的,其余的都在杜家活的好好的呢,只不过杜敬爱天生病弱,娶妻纳妾其实也就是个摆设。 他都没能力让妻妾怀孕,更别说什么怀孕后剖腹取胎做药吃掉了。 杜敬爱吃的药里确实有鹿胎、紫河车等,但说他吃人胎啥的,纯就是谣言,他也并没有在鬼窟豢养亡命恶徒,给他绑人抢人这些,不过杜敬爱倒也确实在鬼市里有不少利益关连。 杜敬爱是个病秧子,虽有个直学士衔,但他这身体也不可能在仕途上有什么前途,所以很早开始杜淹就着重培养次子。 杜敬爱喜欢结交些江湖市井朋友,柴纶跟他关系很好,他本身也喜欢阴谋诡计,这方面倒是继承他爹。 杜敬爱搞武怀玉,大概率是跟南市有关,跟壁龙柴纶有关。 只是现在人死了。 杜如晦虽跟杜淹这房有仇,可也不希望杜敬爱牵连到整个杜家。 丘行恭没跟杜敬同客气。 杜敬同这个时候也只想尽早息事宁人,毕竟不仅杜敬爱的尸体摆在那,他做的恶也摆在那,追究下去,杜家危险,起码他这房有灭顶之灾。 京畿两个庄子一千亩地,长安城中一座别院,骊山、武功、蓝田,各一座别墅,加一千贯钱,五十个奴隶五十匹马。 丘行恭要价很高,杜敬同并没有怎么讨价还价,拿出了足够的诚意来赔偿武怀玉。 杜家愿意以这些换取武怀玉的谅解。 杜敬同希望兄长的死,能够保留一分体面,也是给杜家留一分体面。 丘行恭没理会这个,他们想要的这个体面,得圣天子给。 杜敬同领走了杜敬爱的尸体,当天就把房契地契还有钱帛和奴隶马匹送到武家。 甚至当天杜如晦都亲自登门武家,找武怀玉喝了壶茶。 杜如晦跟武怀玉赔礼道歉,但也希望武怀玉能够高抬贵手。 事情开始朝着明朗发展,对武怀玉越来越有利,起码现在皇帝已经不再相信那个所谓武代李兴的谶语了,认定这就是杜敬爱一手炮制的谣言。 那个江湖术士被拉到菜场斩首,首级挂在城头示众。 雍州衙门、长安万年两县衙,还有左右武侯卫、六扇门等一起出动,抓获了不少这种江湖术士、神婆妖妇,通通斩首。 市面上武代李兴女主昌的谣言,也一时绝迹。 谁敢顶风做犯传播谣言,抓到了就是一个流放边疆。 事情在发酵,但已经都是好的方向了。 在杜如晦的运作下,杜敬爱的死无声无息,最终李世民还是保留了杜家的一分脸面。 杜敬爱因病逝世,因无子嗣,皇帝下旨,让其弟杜敬同袭爵,改封东阳县公,降一等。 杜家给武怀玉的那些补偿,皇帝也是默许。 不过皇帝虽没公开杜敬爱的罪行,但最后下了道秘旨,将杜敬爱房下的妾侍奴仆,全都赏赐给了武怀玉。 早朝。 金殿之上。 通事舍人宣读诏令。 “崇贤馆学士、冠军将军、上柱国、雍州别驾、太子洗马武怀玉,兼民部侍郎、判度支,兼治书侍御史。” “右骁卫大将军、霍国公柴绍,改封谯国公,免右骁卫大将军职。” “黄门侍郎博陵郡公崔干,贬宋州刺史,夺爵。” “岐州刺史荥阳郡公郑善果,贬江州刺史,夺爵。” “左武侯大将军、鸿胪卿、莘国公郑元璹贬宜州刺史,夺爵。” “长安县令、河南郡公韦思齐,贬洪州司马,夺爵。” “吉阳县令郑世基,贬浔阳县丞。” “殿中侍御史崔仁师,贬邓州录事参军。” “千牛备身柴哲威,贬瓜州墨离军镇兵曹参军事。” ······· 一连串的人事任命。 可除了武怀玉是加了民部侍郎、治书侍御史两个重要兼职外,其余的都是免职或贬职,夺爵。 总共八人,两个大将军国公,三个郡公,两个县令,一个御史,一个千牛备身,有博陵崔氏、有荥阳郑氏,也有驸马柴绍父子。 这些变动,让殿上许多大臣有些茫然不解。 不过也有些聪明敏感的,结合之前武代李兴这谶语出来后,武怀玉一天内被免了左领军大将军、刑部侍郎、太子右卫率、崇贤馆主四个重要兼职, 然后现在武怀玉又添两个重要兼职,再加上那谶语最近忽然销声匿迹,有人已经猜到了点什么。 武怀玉既然没事,那这些有事的人,估计就跟这离不开关系了。 可皇帝只是下诏贬降他们,却并没有说是犯了何事,只一句话,考功评定不过关,按制黜贬免职。 大家看向武怀玉的目光,都带着几分神奇。 一人撂倒这么多人? 而他两新兼职,民部侍郎判度支就不用说了,管钱袋子的财政大臣,在民部的两侍郎里,那也得是排第一,权势极重。 至于说治书侍御史,听着好像跟殿中侍御史没啥区别,但其实这官职以前叫御史中丞,那是御史台的副长官,员额两人,协助御史大夫温彦博主持御史台事务,负责监督百官的。 御史大夫温彦博还兼着中书侍郎,主持中书省的事务,又是宰相,所以两个治书侍御史,实际主持御史台,其实也是权柄极大。 雍州别驾兼民部侍郎判度支,兼治书侍御史,这虽不加参预政事衔,都称的上半个宰相了。 反倒是曾被称为半个宰相的郑善果,被一棒子打到江西去了。 连柴绍都被免职了。 没人知道,皇帝做出的这一连串人事调整,都因为袁天罡已经被快马带回京面见了圣人,程咬金的家将亲自带家兵一路协助护送,半路上他们还遇到了蒙面人的拦截, 然后他们一到京,柴老二柴纶就缢死在了六扇门的诏狱。 柴绍亲自去给老二领回的尸首,然后对外宣称柴二得病暴毙。 整个武代李兴女主昌谶语案已经查明,柴纶、杜敬爱主谋,柴哲威、韦思齐、郑世基等不同程度参与。 郑善果、郑元璹、柴绍、崔干、崔仁师等虽没有直接参与,但受子侄牵连,这次也被李世民一起修理。 反正这些崔郑李世民也一直瞧不顺眼,有机会能打压一下自然是不能放过,唯有崔敦礼这次没受牵连,因为崔敦礼在李瑗谋反事件中有功,之后做左卫郎将、中书舍人都表现极佳,这个五姓子现在是也是皇帝心腹。 如果不是因为柴哲威是平阳昭公主的嫡长子,是皇帝亲外甥,而且姐姐又去世了,李世民这次本也不打算这么轻易放过柴哲威的,可最后还是只将他贬去瓜州做兵曹参军。 柴绍免职,爵位由霍国公改谯国公,也是严重的警告。 事情水落石出,李淳风倒是被利用的,是杜敬爱冒充袁天罡身份,把白日昼现跟秘记联系起来,骗李淳风把这结论密奏天子,然后他又通过袁氏故意泄露密奏内容,转手再把袁氏再告发到长安县衙。 等武怀玉上任雍州别驾,让韦思齐再把袁氏案捅到他面前,武怀玉插手调查,然后掉入陷阱,把武家给掉坑里。 差一点,武怀玉和武家就万劫不复。 幸好最终还是查到了幕后黑手。 李淳风被利用,袁天罡根本没给他写过那些,也没给他还钱,袁天罡来到长安,当面一对质,就清清楚楚了。 好在查明他确实是被骗了,所以李世民最终也放了李淳风一马,没杀他,但仍仅保留从九品下的将仕郎散官,继续在太史局教历学生,连历博士这官职都没了。 不过皇帝倒也下了道旨,杜敬爱柴纶帮他还掉的那五百贯债务,就算勾销了,皇帝还赐了他一百匹绢,希望他以后好好干。 袁天罡也被皇帝留下来,授他天文博士。 韦思齐差点捡个正五品长安县令,可最后要不是因为姐姐是昭仪,堂姐是贵妃,这次也差点要被暴毙的。 最后贬洪州司马,正五贬从六,不过他原本仅是七品雍州录事参军,其实还相当于升了,不过雍州的录事参军,比起洪州的司马,差别还挺大,这也算是李世民给宫里两韦氏的面子了,但河南郡公的爵位丢了,可就亏大了,哪怕这只是个虚封爵,毕竟也是郡公啊。 武怀玉女儿跟韦贵妃儿子订婚,可现在却把堂舅子爵位弄没了,这也算是得罪了韦家,不过武怀玉也不在乎了,这事是他被韦思齐先捅了一刀,哪怕韦思齐并没有完全参与杜敬爱柴纶他们的阴谋,只是听信杜敬爱的谎言,替他们当了刀。 但毕竟武怀玉是先被他捅刀。 这次武怀玉虽全身而退,但也因此跟柴绍,还有崔郑韦杜四大名门结了梁子,但还是那句话,别人都拿刀捅你了,你还犹豫什么,捅回去就是了。 管他什么五姓七家,关陇六姓,还是驸马大将军。 这个事件估计最高兴的还是李世民,借机敲打了崔郑韦杜,甚至把姐夫柴绍都收拾了一番。 新贵武家跟崔郑韦杜结梁,对皇帝来说完全是好事,臣子要是都铁板一块,那皇帝可就要睡不着觉了。 退朝。 柴绍拦住了武怀玉。 这位明天就没资格上朝了,因为他跟长孙无忌一样无官职在身了。 “翼国公可否赏脸,一起去喝杯茶?” “家中那两混账这次对翼国公如此不敬,我深感抱歉,还希望翼国公能给机会让我好好道歉和赔偿。” 兄弟柴二死了,儿子贬去瓜州,自己也被夺职,柴绍却还表现的很平静,就跟当年在陇右面对突厥和吐谷浑的夹击时一样,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怀玉其实不想跟柴绍打交道,当初被柴绍坑去当诱饵,可是记忆深刻。 “陛下已经处置了,谯国公用不着赔偿我。” “做错了就该认,柴家一定会给翼国公一个满意的赔偿的。” “去西市芙蕾斯塔酒肆坐坐如何,那里的龙膏酒和三勒浆不错。” “好。” 两人并肩走出宫,一路上挺沉默。 估计柴绍都想不到,当初陇右那个九品的军医,如今居然跟他平起平坐,甚至已经得让他低头道歉甚至赔偿的地步了。 真是后生可畏,一想起自家的那逆子,柴绍差点要咬碎后槽牙,甚至对兄弟之死,都觉得完全咎由自取了。 一样的年轻人,怎么就相差这么大呢? 第388章 王中之王弑君者 第3八八章 王中之王弑君者 西市。 芙蕾斯塔酒肆,楼上包间。 饮龙膏酒,吃火晶柿子。 听歌,看舞。 两人一身便服,举杯对饮。 武怀玉很佩服柴绍和丘行恭这些人,大丈夫能屈能伸在他们身上才是真正体现了出来。 柴绍二弟死在诏狱,儿子相当于流放边疆,自己也被免职,这一切皆因面前的武怀玉。 可柴绍居然还能云淡风轻的跟怀玉把酒言欢。 这要是一般人,那不得从此结成生死怨,不死不罢休? 但柴绍却称呼他为青阳兄。 去年夏天的时候,武怀玉还仅是他麾下的一个小小九品参军,如今他对怀玉举杯敬酒喊青阳兄,没有丝毫的犹豫。 这种人很可怕。 武怀玉很清楚,他今天能够给他敬酒称兄,要是真有机会了,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弄死武怀玉,他跟许多普通人最大的不同是,他不会轻举擅动,没有十足把握的事,他不会轻易出手。 不出手则已,出手必杀。 这才是狠人啊。 甚至连他之前瞧不起的丘行恭也是这类人,在灵州的时候,武怀玉把丘行恭在地下小黑洞里关了许久,刚出来的时候丘行恭也是放过不少狠话的。 可回京后,丘和明确的说不能跟武怀玉为敌时,这家伙态度转变极快,哪怕被迫赔了个女儿进去,他都能三番五次携礼登门拜访。 甚至这次武怀玉有事,这家伙不仅没搬板凳一边看笑话,还出来帮忙。 果然,能成为公侯的人,没几个简单的。 “还要多谢青阳兄高抬贵手,放了柴家一马。” 柴绍再次举杯敬酒。 怀玉面对这家伙感觉压力好大。 “柴二郎的这结果,并非我意。”怀玉道。 “那都是他咎由自取,这些年我不止一次的劝过他,安心仕途,不要再跟那些江湖之人往来,是他不听,我也是疏于察觉,都不知道他居然如此混账胡来,如今死也活该。” 柴二死在诏狱,跟杜敬爱一样是自缢而死。 不是赐死,而是自尽。 但其实没什么区别。 只不过自杀换来了最后一丝体面,皇帝没有过多牵连柴家,柴绍仅是免职,柴哲威也不过是贬谪瓜州。 当然,跟杜敬爱一样,死后他的妾侍奴婢全都被皇帝赐给了武怀玉,只是妻子儿女保全。 柴绍很配合,诏狱领尸回去,立马把这些都给武家送去了。 今天他约怀玉,三杯酒赔罪道歉,还掏出了一张单子,跟杜敬同给武怀玉的那份赔礼一样,京畿两个庄子千亩良田,就郊三套别墅庄园,长安还一套别院,奴隶、马匹各五十。 钱一千贯。 柴绍另加奴隶、牛马五十。 “这是替逆子给青阳兄的陪礼,本来今天应当让那逆子亲自来赔礼道歉的,不过我昨日亲自将他抽了三十鞭子,没三两月,下不了榻。” 柴绍说的很淡定。 但怀玉相信他肯定真抽了柴哲威三十鞭子,估计真去了半条命。 对柴绍来说,赔的这点房屋田地奴隶牛马钱帛,不值一提,虽然这相当于一个小豪强身家,但柴绍不缺这点。 之前南窟一事,柴纶受顾师子牵连,扯出在南窟的不少不法之事,夺爵除职,柴绍也夺了华州刺史之职,大将军也调换了。 如果当时克制,不要再继续错下去,也不会有今日这结果。 可惜壁龙自诩长安大侠,又是关陇贵族名门,哪受的了武怀玉这种暴发户近臣的欺辱,跟小兄弟杜敬爱几杯酒下肚,一番牢骚后,杜敬爱出了个鬼点子。 本以为借谶语来搞武怀玉,轻松拿捏,能让这种没什么底蕴的新贵,万劫不复。 不料到头来,万劫不复的是他们自己。 他们不可谓谋划不深,只是这次还是栽了。 柴绍有没有知情,或参没参与现在都不重要的。 柴绍现在只是尽快翻篇,不想再让这烂事再扯下去。 武怀玉接过了柴绍递来的赔礼,也没客套。 每个人都得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武怀玉这次如果没扛住,下场会更惨。倒不是他对柴绍多客气,他也知道现在这结果,已经是皇帝的意思了。 再往下,皇帝也不允许。 他也知道,以柴绍的功绩、威望甚至他的身份,其实他免职不会超过一年,肯定还能复出。 未来还长,走着瞧吧。 不过说实话,接过那单子的时候,武怀玉心里挺痛快的,倒不是看中那千亩地千贯钱,百奴百马,三别墅一别院,这些值不少,但武怀玉只要权势不倒,钱财都不是事。 他痛快的是终于兑现了当初在陇右被突厥敌军围困,自己连日血战,在那绝境之时心中愤怒的咆哮,早晚有一天要让柴绍付出代价。 现在,终于收到第一笔利息。 当初那事,从全局角度当然也不能怪柴绍,统兵打仗,这是军事需要,但从私人角度来说,换谁都难接受,心中肯定有怨言。 柴绍其实也还挺年轻,才四十岁。 当年李世民还是他的跟班小弟,如今他却已经略显老态了,在朝中,资历老威望高能力强,并不全是好事。 如果李渊不退位太上皇,或许柴绍日子还能更好过些。 如今,只能说他的黄金时代已经过去了。 尤其是妻子已故,李世民对他也没太多的情义可讲。 贞观朝的每一天,都不会那么痛快,必须小心谨慎,一步踏差,当年的小弟可不会轻松放过他。 虽然只要不谋逆造反,也不用过于担忧,但跟李孝恭一样,其实还是很憋屈的,可都是老狐狸了,憋屈也得忍着,甚至还得打起笑脸。 柴绍会怕武怀玉吗? 当然不怕,在他眼里,武怀玉始终也只是个有些本事的年轻人,可武怀玉是个近臣,他代表着天子。 打狗还得看主人。 一壶龙膏酒喝完,两人终于结束了这次会谈。 表面看,谈的还可以,起码没直接成仇人,但实际如何,大家心里有数。 送柴绍出门,看他坐上马车离去,怀玉返身又回去了。 叫来芙蕾斯塔和巴努,又点了壶酒,继续喝。 刚才那酒喝的并不痛快,甚至说每句话前还得在心里考虑半天,也不敢多喝,就怕失言。 现在叫上两波斯美人,怀玉倒是放开心情。 芙蕾斯塔陪他喝了两杯便忙去了,巴努继续陪着,武怀玉搂着美人,跟她聊起波斯西域的闲天。 “我前不久刚从康国进贡的使团那里听到一个消息,你父亲在拜占庭皇帝希拉克略的支持下,已经自立称帝了,你现在也算是公主了。” 他笑着说道。 巴努父亲沙赫巴勒兹称帝,这其实不稀奇。 或者说,米赫兰家族,其实虽号称波斯萨珊帝国七大名门之一,但却也着篡位谋反的传统了。 米赫兰本意就是将军的意思,米赫兰家族,也是波斯有名的古老将门。 甚至就在在几十年前,米赫兰家族就出过一个名将巴赫拉姆弑君篡位,他曾在拜占庭与波斯战争中,以悬殊的兵力劣势攻占了拜占许重镇,跟随波斯皇帝霍斯劳一世立下赫赫战功,在厌哒与西突厥联合入侵波斯时,他出任呼罗珊总督,带领波斯军队大胜敌军,并亲自射杀了突厥莫何可汗。 可后来这位名将巴赫拉姆·楚宾,被霍斯劳一世和霍尔木兹四世逼反,爆发了波斯著名内战。 结果就是霍斯劳一世忧惧而死,霍尔木兹四世被杀,其子霍斯劳二世继位,尽管拜占庭出兵干涉,可巴赫拉姆依然打到都城泰西封并获大胜,他自封为波斯王中之王。 不过霍斯劳二世被赶下台后,逃亡拜占庭,让王储娶了拜占庭公主,签下许多割地条约,换得拜占庭出兵帮助击败了巴赫拉姆夺回王位,巴赫拉姆逃亡西突厥,甚至还成了西突厥汗庭宠臣,替可汗挫败了一起宫变。 可惜最后这位名将还是被波斯皇帝派刺客刺杀了。 当然,巴赫拉姆并不是米赫兰家族第一个篡位造反称帝的,也不是最后一个。 其实巴努父亲沙赫巴勒兹的崛起,就是因为巴赫拉姆的叛乱,当时库思佬二世是霍斯劳二世的王储,沙赫巴勒兹仅是米赫兰家族的旁支,他是库思佬二世的侍卫。 他跟随库思老逃到拜占庭都城君士坦丁堡求援借兵,借到兵后回国,在一次战斗中,沙赫巴勒兹仅与十三名同伴,追随着王储库思老二世一起杀入敌阵,硬生生的带头冲锋撕裂敌阵,此战后,巴赫巴姆楚宾也因此战败逃亡突厥。 库思老二世对这位勇猛的心腹,则直接把自己的妹妹米赫兰嫁给了沙赫巴勒兹。 这位米赫兰公主,正是现在巴努的母亲。 在平定叛乱后,库思老二世迎娶了拜占庭皇帝的女儿,开启了一段长达十来年的难得太平岁月。 不过后来随着库思老二世的老丈人莫里斯一世被将军福卡思谋杀篡位,拜占庭陷入内战,这次轮到波斯皇帝打着为老丈人复仇的旗号,出兵罗马。 这仗一打就没停下来过,一开始波斯确实占尽便宜,夺取了罗马无数地盘,包括埃及和叙利亚等地,也正是在这个时候,沙赫巴勒兹尽显名将风范,为波斯赢下无数战役,也因此成为萨珊帝国实力强劲的军阀。 可最终他也走上了巴赫拉姆的老路,被皇帝猜忌,被罗马离间,最终造了大舅哥皇帝的反,自立为王,与东罗马联合攻打波斯萨珊,西突厥人也被东罗马拉上自己战车,波斯萨珊帝国被打的分崩离兮。 康国使团带来的最新消息是,之前库思老二世与拜占庭皇帝莫里斯一世女儿所生的皇子卡瓦德二世,先前一直被囚禁,此时趁机宫变,弑父篡位,并把续弦皇后和她的子女全都杀了。 但卡瓦德二世弑父篡位,也引发波斯诸多势力的反对,现在波斯萨珊可谓是内忧外患,动荡无比。 什么万王之王、王中之王,出了好几个。 巴努的父亲沙赫巴勒兹自称王中之王,也仅是波斯众多自立皇帝们的其中之一而已。 好几个波斯皇帝,都派使者来到长安,希望能够得到大唐的支持,虽然此时大唐的西境只在敦煌。 但西突厥如今名义上臣服大唐,波斯人迫切想把西突厥汗国从拜占庭的战车上拉下来,拉上自己的战车,最好是能先帮他们灭掉其它波斯伪帝们。 武怀玉跟巴努说起这些,其实是想问她有没有想过回波斯。 她父亲现在还不知道她在长安。 “你可以给你父亲写封信,我转交给你父亲的使者带回去,还可以安排你跟你父亲使者见一面。” 巴努怔怔出神。 当初被皇帝舅舅抄没为奴,这一路几万里颠沛流离,她从没有想过还能再回去。 可现在听到这消息后,她心里莫名的并没有什么激动,也没有什么期待。 “长安挺好,我喜欢这里,我也喜欢二郎,我不想再回波斯了。”良久,她只是回了这么一句。 “回不回,我都尊重你的选择,我安排你跟使者见一面吧,就算不回,给父亲带个问侯,报个平安也好。” “嗯。” 第389章 宝窗选婿丘女郎 第3八9章 宝窗选婿丘女郎 武怀玉主动去谭国公府登门拜访。 之前丘家几次上武家拜访,武怀玉都找理由没见,可这次他主动来访,而且还特意备了几车礼物,还有十名新罗婢十名菩萨蛮,又有十匹突厥马十匹西域马。 丘行恭这次虽不说帮到他多少忙,但表现出来的态度,还是很值得感激的。 况且,先前皇帝赐丘氏女给他为妾,他都还一直以忙碌为借口都没来接,现在快过年了,总不能拖到年后。 何况,丘家这次还展露出了他们家很了得的本事,杜敬爱找相士要捏造散布怀玉长女龙睛凤颈必为天下女主的谶语,这事武怀玉都还没知道,六扇门这么厉害的关系,张亮高惠通安元寿李德奖李五戒这些人都比丘家晚一步。 他前一日便已经特意让人送贴说好今日登门拜访。 怀玉到来,丘家也特意早早等候。 丘老爷子谭国公丘和带着长子郿城县公丘行则次子天水郡公丘行恭,以及阮陵县公丘行掩等十五个儿子,还有一众孙子们一起迎接。 这场面十分隆重。 甚至打开了丘家中门恭迎。 怀玉看到这架势,甚至有些尴尬。 因为之前他跟丘行恭的矛盾,最后搞的丘和十五子,五县公十县侯,直接被撸掉了十个县侯,一个县公。 如今丘行恭直接恢复了郡公爵位,但他那十个弟弟的县侯爵位,可没再恢复。 但人家丘老爷子依然带着十五个儿子,几十个孙子,不论大小,家中男丁全都到大门口迎接,他一把年纪,也拄着杖恭迎。 看人家那热情的笑脸,怀玉真是很不好意思。 长安尽出狠人啊。 柴绍弟弟被杀,儿子被流放,自己被夺职,他还能给武怀玉敬酒赔礼,甚至还主动掏出一大笔钱财田宅奴婢牛马赔偿。 这丘家也厉害。 上次因怀玉也栽了个大跟头,最后还搭进去两女儿,但人家一声不吭,武家出事还来帮忙,现在更是这般隆重欢迎。 相比之下,武怀玉终究还是显得嫩了一些。 修炼的还不够啊。 这让他想起唾面自干的那个成语,故事主人公就是唐朝武则天朝宰相娄师德跟他弟弟的事,娄师德二十岁中进士,从县尉一直干到宰相。 这位娄相公,座右铭就是以和为贵。 他跟御史中丞李昭德一同上朝,因体胖走的慢被李昭德骂乡巴佬,结果他却笑着说,我不是乡巴佬谁是乡巴佬。 娄师德后来推荐狄仁杰拜相,狄仁杰当了宰相后并不知道是娄师德推荐了他,还经常因跟他政见不和打击排挤他,最后将他赶出朝堂外放,可娄师德也从不在乎,甚至没说过是他举荐为相。 娄师德弟弟要出任代州刺史,他说我是宰相,你任刺史,如果有人觉得你是贪荣冒宠,因此妒忌陷害你怎么办? 他弟弟说,阿兄伱放心,别人要是吐我一脸口水,我都不还嘴,我只擦掉口水就行了。 可娄师德却说,弟弟,你太年轻啊,别人吐你口水,是对你不满,是发怒,是有意见,你把口水擦掉了,这是暴露自己对人不满,有怀恨在心的嫌疑,这样只会引起别人更大愤怒。 你不但不能把唾沫擦掉,还应当笑着接受,让脸上的唾沫自己干掉。 这是多狠的境界。 所以说唐朝出狠人,一个比一个狠,那都是有传统的。 别看现在丘和一把年纪了,但鲜卑族出身的丘和,历经数朝,年轻的时候,也是重义任侠,当年也曾是旧长安城里有名的侠少,什么柴绍李建成史万宝柴纶段师子等这些人,那都是后辈中的后辈,弟弟中的弟弟。 他这一生,历经四朝,出镇七郡。 丘和这人非常擅于交际,反正不管是昏君明君,奸臣忠臣,他都能交,都能处的很好,甚至他出镇七郡,在每个地方都干的有声有色,能文能武。 上马能安邦,下马能治国。 他既能结交权臣宇文述为自己谋官爵,也能关键时候检举出卖元胃立功,连难侍候的杨广,他都能让其对自己一直赞赏有加,而归唐后,李渊李世民父子都对丘和很赞赏,这可不是一般的本事。 反正老爷子见面就拉着怀玉的手,跟对亲儿子一样亲热,那感觉哪像是头次见面。 从大门口抓着他的手,一直进府到了大厅,还拉着他同榻而坐,反而就没松手的意思。 “我今年七十七了,不过一次还能饮酒三斗,吃好几斤羊肉。不过比不得你四叔,一年还能纳好几房妾,听说今年他还又生了四个儿女? 真羡慕啊,都说宣城县公是吃了你开的方子,二郎你可也得给我开点,我也还想再枯木逢春呢。” 老头挺有意思,有种让人天然亲近熟络的感觉。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丘和往那一座,底下十五个儿子,一堆孙子,都非常老实,这跟传闻中丘家人非常跋扈的印象完全不同。 尤其是丘行恭,就算在皇帝面前,这家伙都有点很放肆的感觉,可偏偏在丘和面前,老实的跟个小学生似的,正襟危坐,一脸严肃。 这跟武怀玉印象中那个丘行恭完全不同。 这家伙好像会变脸。 在灵州的时候,飞扬跋扈,对都督薛万彻不放眼里,更没把长史武怀玉当回事,灵州六大豪强之一的韩家,更是张口就要人家一半家业,不给就把人家嫡长子给当街杀死,还嘎了腰子烤,人家可还是灵州七品参军呢。 而之前在雍州衙门,在宫里,他又是另外两张脸。 现在又是一张面孔。 这老小子不去学川剧变脸都可惜了,之前怀玉还觉得这家伙在灵州对自己破口大骂,结果长安时又能十分亲密的样子,当时还很佩服他脸皮厚,现在看来这是人家基本功。 武怀玉想起之前武士彟对丘和的一句评价,“少便弓马,重气任侠。及长,始折节,与物无忤,无贵贱皆爱之。” 境界越来越高。 如今七十七,估计已经活成了人精。 老而不死是为贼,确实贼,太通透了。 年轻人可能还在纠结于面子、尊严、喜爱这些东西的时候,七十七的丘和早就看透了一切。 谭国公府挺豪华。 客厅里还有一面雕花宝壁,开有横窗,饰以杂宝,缦以绛纱。 怀玉听到这宝壁横窗之后似有女子笑声。 丘和笑吟吟的道,“这些妮儿也太不矜持了,不瞒二郎,这窗后便是要送入武家为媵妾的那两妮儿了,听说二郎要来,特意要来这里偷看,让二郎见笑了。” 武怀玉听到这话,突然想到关于丘家的又一个传闻来。 话说谭国公丘和归唐后拜左武侯大将军上柱国,丘和以年老请致仕回乡,李渊便特意在其老家武功,划出武功几县,特设了一个稷州,让丘和在家乡做刺史养老。 从武德五年入朝,到武德六年回武功老家,他基本上都是武功,很少呆京师。 每年也就是新年前后,会进京朝集呆一段时间。 据说,丘和不管在外在京,他所居住的宅子,都会在客厅设一宝壁花窗,若是有贵族子弟或年轻士人才俊来拜访,丘和就会安排女儿孙女们在花窗后观看。 若是有看中的,丘和就会主动提亲。 当初丘和在交趾郡做太守,高士廉贬到交趾,前来拜见时,他就让女儿们花窗后观看,有个女儿看中高士廉,于是丘和便主动把那女儿送给高士廉为妾。 甚至长孙无忌后来纳丘行恭嫡长女为媵,其实也是在他来拜访丘和时,丘行恭女在花窗后选中的。 丘和儿子多,女儿也多,孙儿孙女也一大堆。 丘家宝窗选婿的传闻挺广,反正丘家联姻很猛,姻亲遍及朝野。 高士廉长孙无忌甚至阎立德阎立本等等。 贵者位列宰相,也有年轻者还仅是国子监学生的。 宝窗选婿这办法倒挺好,还挺开明。 毕竟就算贵族间的政治联姻,可这样的方式,让女子们自己挑,谁看中了谁嫁,总也算是自己选的。 “妮子们笑的这么开心,估计都很满意呢,不如就让她们出来见一下二郎,”丘和笑道。 怀玉也没拒绝,反正这门亲事也不可能反复,今天上门来本来也是要谈这事,选个吉日,赶在年前接人过门。 宝窗后不仅有丘行恭的嫡次女,也有丘行则的那个媵嫁女儿,另外还有一堆丘家的姑娘们,都要来瞧瞧她们的夫婿模样,也想看看长安这么有名的武青阳到底多了得。 不过听她们笑声可知,应当是都比较满意的,毕竟武怀玉这皮囊确实不错,年纪轻轻又身居要职,高官厚爵,气质也是提升不少。 丘和拍掌。 “妮儿,出来吧。” 于是乎,丘家两姐妹一起转出来拜见。 别看丘家父子一个个高大魁梧,个个满脸络腮胡,豹头环眼的,但她家姑娘居然都挺好看,尤其是腿特别长,就是这单眼皮都不违和。 或许是鲜卑族的胡汉混血原因,大长腿高挑个的丘家姐妹,确实有几分出乎怀玉预料。 “我请人看过,后天就是好日子,腊月二十六,诸事皆顺,不如就后天吧。” 丘和说道。 “好,就按谭国公安排。”怀玉笑着回应。 老丘拉着怀玉的手,“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在家就不用称什么国公、将军了,显生份,你要愿意就叫我一声阿祖,不愿意就喊我一声老丘。” 怀玉倒没觉得老头占他便宜,人家把两个孙女都送给他为媵妾了,毕竟都是儿子们嫡出之女,哪怕丘行恭是庶子,但人家也是天水郡公、左武侯将军。嫡长子丘行则也是县公、刺史。 以丘家的门第,本来这两孙女,起码也应当是嫁个刺史嫡子为妻的,哪有给人做妾之理。 当然,给实封六百户的翼国公、雍州别驾兼民部侍郎判度支兼治书侍御史为媵又不一样了。 就好比丘行恭嫡长女就是给长孙无忌做媵妾。 武怀玉跟长孙无忌这是亲上又加亲了,之前长孙无忌跟他结了儿女亲家,武怀玉次子订婚长孙无忌第七女,现在怀玉跟无忌又都纳了丘行恭的女儿为媵,又成连襟了。 果然,贵族之间都是亲戚。 丘家客厅气氛融洽,这场合也没有人会提什么武怀玉得罪京兆韦杜、山东崔郑啥的,虽然这韦杜崔郑其实也都是丘家的姻亲。 武怀玉能够以一已之力,同时得罪韦杜崔郑,那也是本事,丘和恭兄弟倒有过担心,但丘老头却直言儿子们太年轻。 二十岁的六百户实封翼国公,能在这几家的阴谋下全身而退,甚至还加官晋阶,反倒是那几家,死了个前宰相的郡公嫡长子,死了个大将军驸马的县公兄弟,夺了一个国公爵,三个郡公爵,贬了几个名门子。 这是圣眷正隆啊。 眼下红的发紫,有啥好担心的。 第390章 好勇斗狠小舅子 第390章 好勇斗狠小舅子 丘家庭院。 怀玉跟丘家姐妹在院里赏雪,姐妹俩不仅长的高挑性格也挺大方。丘行恭嫡次女族中排十二,名叫德柔,丘行则的女儿则族中排行三十,名字德淑。 德柔的母亲太原郭氏女,德淑的母亲则同是鲜卑族的河南阎氏女,阎立本兄弟跟阎氏是同祖父的堂兄妹,而德柔的母亲跟杜淹母亲是同族,论辈份是其堂侄女。 怀玉听到这关系很震惊,毕竟当初可是丘行恭主动跑来找他,说杜敬爱那病秧子要害他。如果细论,杜淹那是丘行恭妻子的姑表兄,杜敬爱还是丘行恭妻表侄呢,可丘行恭卖起杜敬爱来可是毫不犹豫啊。 这亲戚,卧槽无情啊。 雪飘飘洒洒。 姐妹俩各披一件貂皮裘,在雪地里奔跑,有如雪中精灵。 丘德柔抓起一把雪捏成一个雪团,直接砸到怀玉身上,发现银铃般的笑声,这么大胆的女孩,果然不一般。 身上明显也还有几分鲜卑人的奔放热烈。 “二郎,来抓我呀。” 德淑也是趁怀玉不备,从另一面雪团夹击。 前厅廊下。 丘和拄着灵犀杖笑呵呵的看着庭院雪地里奔走追逐嬉戏的三人,抚须微笑。丘行恭兄弟等站在旁边,感觉有些无聊。 而丘家第三代的丘英起、丘神俨、丘神绩兄弟们,则倒是充满羡慕,甚至带着几分妒忌,差不多的年纪,甚至比他们还年轻些,居然已经圣眷如此之隆,官爵如此之尊。 连韦杜崔郑的阴招都没把他搞倒。 “武二郎将来必能出将入相,你们对他要尊敬。”丘老爷子笑着提醒儿孙们。 已经爵封临济县子,官拜统军的丘家嫡长孙丘英起倒有些不服气,“他还如此年轻,只怕未必长远。” 而丘行恭次子丘神绩眼神里却带着几分向往,“等阿姐进了武家,我可不可以让翼国公帮我安排个合适的差事,我想进雍州衙门办事,天下脚下,若有人照应,也容易出头。” 丘行恭哼了一声,“你应当跟你堂兄他们一样,等过几年进三卫好好当差,积累资历后,争取进百骑千骑,成为天子近卫,将来再谋放外做个参军、别将、统军,等战场上积累军功,到时刺史、都督也有机会。” 丘行恭的长子丘神智也教训弟弟应当脚踏实地,他们丘家那是将门,战场斩敌立功,那才是本份。 兄弟神福、福鼎也赞同大哥的话。 丘行本丘行整丘行淹丘孝恭丘孝忠等则也在旁边教训这侄儿,虽说丘行恭十五兄弟,当初有十兄弟那也都是承丘和之功勋门荫,特授县侯散爵,如今被削夺,可这十兄弟虽不如行恭他们还保留爵位的五个兄长,但也都是在军中效力。 至少也是个别将的。 如今的丘家虽不复先前荣耀,当初一家子中,一国公一郡公四县公,十县侯,还有三子爵七男爵, 但如今也依然还有一国公两郡公三县公和四子爵五男爵。 哪怕没一个实封的,但就算放眼长安,也是很炸裂的存在了,何况丘家姻亲满朝野。 嫡长子丘师丘行则,也刚晋升为郿城郡公,再次升为都督。 一门六公的丘家,在军方很有影响力,要不是丘行恭丘行则兄弟俩太过跋扈嚣张了些,他们其实也有机会封国公的,毕竟都是秦王府嫡系心腹,丘行恭更是多次救过皇帝的命,还参与了玄武门之变。 可丘行则在先前实封功臣时,跟李神通一起大闹金殿争封,让皇帝把给他拟好的郡公降成了县公,丘行恭更不用说,封了郡公也是起降几次。 但丘家的根基就在军中,所以丘家也没想过要走什么其它路子,儿孙们那都是习练武艺,然后从军入伍的、 丘神绩年少,却想跟着姐夫去雍州衙门混,哪怕当个跑腿的参军事也行。 被一众兄长、叔父们教训了一番,心里越发不服气了。 等到武怀玉跟丘家姐妹在院里打闹完回来要告辞,丘神绩主动要送怀玉出去,到了门口,这家伙提出想去雍州衙门当差。 怀玉听说他叫丘神绩,是丘神恭次子后,仔细打量了他几眼,浓眉大眼,倒是长的挺英武的,个子也挺高,手臂很长,是个拉弓的好料子,看样子也应当是从小习练骑射的。 “伱多大年纪?” “十四了。” “还没进三卫吧?” “没,现在国子监读书。” “读的怎样?” 丘神绩倒也没瞒着二姐夫,“我天生不是读书的料,一看到书眼皮就打架,”虽然从小不会读书,但凭着丘家一门六公这资历,他还是进了国子监,反正就是混日子。 小小年纪,书不好好读,倒是跟国子监里那些贵族官员子弟们学会了赛马打球游猎赌钱喝酒,甚至还经常跑去西市胡肆、平康坊青楼玩。 这家伙别看年少,但头脑挺灵活,关键是他有几分丘行恭的遗传,下手很狠,曾经在国子监里以一挑七,大战七名对头,一战扬名,虽说被人揍的鼻青脸肿,但最后反倒是那七人被他打服。 靠的就是心狠手辣,尤其是那种狠劲。 管你几个,先盯着一个干趴下,然后再干第二个,如此再三,对面七个也都得服。 当然,还得自己身体好,扛揍,否则一般人也撑不到最后。 “才十四,你能进衙门干啥。” “参军事不行,亲事、仗内总行吧。” 亲事、仗内都属于是一种色役,也就是有名目的杂役,这两个色役一般都是由品官子弟充当,为王公以下、及文武职事三品以上带勋官服役。 丘神绩是十二卫将军、郡公、上柱国的嫡子,他其实用不着服这种色役,现在年纪小,在国子监读书,年纪大些,直接进三卫当差,做预备武官,三卫官本质上就是一种高级官员子弟承担的色役。 做三卫官就不需要承担别的役了,甚至关中河南之外的品子,都不需要亲自应役,直接交笔钱代课就行了,照样积累年资,到时参加考核放选。 “等你十八岁以后再说吧,” 怀玉笑笑,拍了拍这家伙的胳膊。 丘神绩,他记得史书记载这家伙是武则天的马仔,十足的酷吏,替武则天干了不少脏活,比如杀了章怀太子,他跟周兴、来俊臣对武则天忠心耿耿,官至金吾卫大将军。 可惜最后却被人诬告谋反,反被武则天处死,死后他的子孙还被武则天禁锢,舔狗的悲哀,舔到最后一无所有。 相比起他爹丘行恭可差远了,丘行恭虽跋扈,但人家其实挺聪明,唐高宗李治当皇帝的第十六个年头,丘行恭八十岁的高寿在家善终。 不过丘行恭也比不过他爹丘和,丘和可是活到八十六岁才寿终。 丘家人都挺长寿,丘神绩算是个例外。 能成为酷吏的人,其实都是很有本事,也肯豁的出去的人,本质上来说,酷吏跟孤臣,算是同一类人,只是走的路线不同。 酷吏就是完全充当皇帝的工具人,让干什么脏活累活都毫不犹豫,敢为天子干翻全天下人,而孤臣么,一般就是魏征这种,敢抱着某些理念,跟皇帝也敢怼到底。 都他娘的是狠人。 怀玉既不想当孤臣,也不想当酷吏,他就想安稳当个贵族。 “姐夫,上次我阿耶告诉你的杜敬爱的那事,其实是我大姐夫长孙诉他的,” 丘神绩告诉怀玉一个消息。 怀玉先前也好奇丘行恭是怎么知晓杜敬爱居然弄了个江湖术士,炮制出武怀玉长女面相龙睛凤颈必为天下主,这种还没散出去的阴谋,怎么丘行恭就知道了。 他也只能猜测是丘家人脉广泛,信息渠道多。 却真没想到居然是长孙无忌告诉丘行恭的,只是长孙无忌如果知晓这些,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而反而是告诉丘行恭,再让丘行恭来告诉自己? 或许是故意帮便宜丈人卖怀玉一个人情? “姐夫,以后我国子监没课的时候,可以去你那玩么,我可以给你跑跑腿什么的,也好跟着姐夫学点东西。”丘神绩仍不死心。 武怀玉微微一笑。 看在他刚才透露了这么重要的一个消息给他的份上,他点头答应了。 “只要你愿意,你随时可以过来。不过,不能耽误国子监的功课。” “放心吧,姐夫。” 转身要上马离开,武怀玉又停下,身上掏了掏,最后摸出本书来递给他。 丘神绩有些疑惑不解,他最讨厌读书了,虽知道这姐夫是个有名的边塞诗人,书法也非常有名,可送本书给他做啥? “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打开。” 丘神绩翻开,发现金光灿灿,这折册里面原来是金页,每页一钱,十张折一份,就是一两金。 而怀玉给他的这本折册很厚,里面足有十份金页,这玩意也叫叶子金,或金叶子。 相比起金铤、金锭、金条等,他的好处不少,首先是薄如纸,所以很难造假,不像金铤等能搞什么金包银等,这薄薄的金页可不好造假。 再则这一页一钱重,而且每页还分成十条有折痕,可以方便的再撕成十份,一钱金相当于八百钱左右,这撕下来每份就相当于八十钱,这金叶很薄,依痕迹可以很好的完整撕下,都不需要再用秤什么的,可以方便零用。 这一本折册,里面十大份金册,每册十张。 足十两黄金,按如今市价,可兑换开元通宝钱,八万钱。 “谢姐夫,”丘神绩赶紧道谢,他这郡公次子,平时这零花钱也是受限的,八万钱对他来说,可是不小一笔了。 “在国子监里大方些,平时多请同学们玩。” 怀玉身上带的金叶子,本就是打赏用的,直接打赏一本,那就是八万钱,要是打赏一小册,那就是八千钱,要是撕一页,那就是八百钱,要是撕一条,那就八十钱。 比金豆子方便多了。 丘神绩把金册塞进怀里,还不忘对二姐夫怀玉道,“姐夫明天记得早点来接我姐啊。” 这灾小舅子,还真热情。 第391章 公主的天价彩礼 第391章 公主的天价彩礼 天未亮。 武怀玉早起上朝,天寒大雪。 好在如今长安的六街主道,都在中间修了一条沙堤,这是雍州以工代赈的一部份,雇佣在京关东灾民,从浐河挖沙运回长安,铺设六街。 虽经费有限,不能全部铺满主街,但在宽阔的大街上,铺出一条一丈半的沙堤,也是大大方便了出行。 就算是雨雪泥泞的时候,都不用头痛了,尤其是对于要起早摸黑上早朝的朝官们来说,这更是一项福利,否则就算坐马车上朝,有时候都有可能会遇上泥水坑陷车轮。 秦琼坚持要骑马上朝,这是他做为开国大将的骄傲,他觉得堂堂兵部尚书要是跟李纲裴矩丘和那些七老八十的老头文官一样坐马车上朝,会很丢脸,没有武人的风范。 同坊居住的武怀玉今天与秦琼一起上早朝,自然也只好骑马同行。 “这沙堤修的很不错,花费了不少钱吧?” 天很冷,呵气成霜,不过这点寒冷对于秦琼来说不算什么,战争年代,战场上条件可比这恶劣多了,爬冰卧雪,风餐露宿,什么苦没吃过,不管寒冬还是酷暑,为了抓住战机,有时候他们七八天不解甲,转战几千里。 现在只不过早起上个朝而已,长安城有城墙挡风要好的多,况且身上还有貂皮大氅。 “其实这沙堤没花多少钱,要是正常情况下,这六街沙堤确实得一大笔钱,不过如今以工代赈,灾民们只要有两顿饭吃,再给点粮食薪炭就满足了,哪还会要求太多呢。” 以工代赈,一方面确实是赈济百姓,可另一方面也确实是在利用灾民做廉价甚至免费的劳动力。 浐河的沙子不要钱,灾民们其实也基本不要什么人工钱,挖沙、运输、铺设,成本压到了最低。 但灾民们没有怨言,还很感激在这个时候,朝廷和雍州能给他们一个活,能够让他们一天有两顿饭吃,甚至忙碌一天后,能给临时营地里的家人带回去一些粮食。 除非实在老幼病弱的,否则年纪大点或是年少一些的,不论男女,也都能去工地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就算工分低能赚的粮少,但这两顿饭是能吃饱的啊。 昏暗的晓色中,长安城犹如一只巨兽。 街道上朝官们坐车的骑马的,随从们举着火把护卫跟随,不断往东宫汇聚。 大安宫还刚开始修,起码要到明年这个时候,太上皇才能搬进去,现在皇帝依然还住东宫。 朝官们也依然天天得去东宫上朝。 “今年关东这场大旱,十几州受灾,哎。”秦琼叹声,也幸好今年朝廷在上半年就完成了对最后割据的梁师都、苑君璋这两势力的招安、讨灭,而且基本上朝廷没有太大动干戈,没有过多消耗钱粮,这也让朝廷在秋冬的赈灾中有了更多的储备。 要是跟去年前年那样连年大战,再遇这大灾,朝廷根本没有余力赈济,只怕就要有无数的人卖儿卖女典妻卖地了。 “如果不是这场关东大旱,本来朝廷都已经可以开始着手讨论出兵突厥,一雪渭桥之耻了。”秦琼对出兵突厥,干掉颉利可汗这事那是念念不忘。 当初听到皇帝决定要跟突厥渭桥结盟,身体刚好些的秦琼气到吐血,然后去白鹿塬休养了一年。 这次复出,秦琼最大的目标就是能够早点完成对突厥的复仇。 “倒不急于一时,当初圣人定下的目标,便是短则两三年,迟则三五年,便要发兵漠北,一举讨灭颉利和东突厥的,现在才一年多而已,我们起码还有一年半的时间准备。” 怀玉倒是不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现在的局势对大唐来说还是非常不错的。 不仅内部安稳,讨灭了梁师都招安了苑君璋,收复了朔方和大同,而且程咬金等这些大将对巴蜀等内地的土蛮叛乱,也是迅速镇平。 而外部环境也不错,突厥人因一场大雪灾,颉利跟突利、郁射设他们叔侄不和,纷争冲突不断,薛延陀夷男在大唐的支持下,也是东迁漠北,并树起了薛延陀汗国大旗,打出了建立铁勒人自己汗国的口号,甚至喊出漠北是他们铁勒人的漠北,不是突厥人的。 要把突厥人赶出漠北,欲谷设、拓设他们镇守漠北的突厥名王,跟铁勒人打了一年了,大小战无数,越打越慌,铁勒人则越打越猛,信心爆表。 说实话,这种情况下,大唐坐山观虎斗,安心休养生息,就已经能利益最大化了。 这个时候又急什么呢。 来到宫门前,时间还早。 宫门守官迎两人进待漏房休息,里面不仅有火炉炭盆,甚至还有武家同款的火炕,甚至墙里都有烟道,整个屋里是十分暖和的。 一进去十分暖和,脱掉大衣都不冷,坐下来喝杯热茶,吃些早点,甚至还能跟同僚们交流下工作。 当然,能进待漏房的都是高级官员,没有三品职事都没资格。 而宰相们,不仅有专门的议事厅、休息厅,甚至还有各自的休息室。 武怀玉不是宰相,但皇帝特旨给他安排了一间休息室,享受宰相待遇。 杜如晦亲切的跟他打招呼,甚至主动给他倒茶,这次杜敬爱惹的事太大,杜如晦虽说‘大义灭亲’(公报私仇),趁机搞死了杜淹这病秧长子,也算报了当年杜淹杀他兄长之仇。 但毕竟杜敬爱是杜家人,别人可不管你们叔侄兄弟内斗啥的,一笔写不出两个杜字,你们这又不是出五服的关系。 武怀玉没深入追究,虽然这也是皇帝之意,但杜如晦还是承武怀玉这人情。 “听说师弟今日又要做新郎了,恭喜啊。” 右卫大将军潞国公侯君集走了进来,这家伙也得皇帝特旨,在待漏房享有一间宰相规格的休息室,身为右卫大将军的侯君集,现在主要职责就是负责宫禁宿卫。 他进来就大大咧咧对武怀玉打笑道。 他刚说完,刑部尚书永康县公李靖进来了,解下大衣,瞥了眼侯君集,“翼国公是你师兄,可不是师弟,凡事有个先来后道,更得尊师重道。” 侯君集奉旨跟李靖学兵法,不过这两人一直拧巴,反正就是各种不舒服,每次学习都闹别扭,侯君集好几次都不想去学了,李靖更巴不得不教。 但皇帝却非要侯君集跟李靖学兵法,不学都不行。 侯君集这一学也快一年了,但他跟皇帝抱怨说李靖根本没教什么真东西给他。 现在两人一个右卫大将军,一个刑部尚书兼太子左卫率,同殿为官,却没半点师徒的样子。 怀玉给李靖拿过大衣挂好,又给李靖倒上杯热茶。 李靖对怀玉这徒弟态度可就立马不一样了,一脸微笑十分慈爱,哪还有刚才冷脸对侯君集的样子。 “今天接丘家女郎过门吗?” “嗯,黄昏时接人,晚上准备了几桌薄酒,招待一些至亲好友,我到时派马车去平康坊接老师和师娘。” “我们到时自己过来就是了。”李靖笑着道,“到时我叫上你苏师兄。” 李靖的学生里,除了自家子侄外,正式拜师的学生有三个,苏烈苏定方、武二武怀玉,然后就是不会射箭侯君集了。 武怀玉混了个二师兄身份。 可侯君集却总称武怀玉师弟,平时武怀玉也不在意,今天他当李靖面这样称呼,结果李靖可不给这逆徒面子。 当着房玄龄杜如晦温彦博魏征王珪秦琼几宰相的面,直接喝斥他,这让侯君集面色紫胀,想反驳,可毕竟那也是名义上老师,当宰相们面李靖可以教训他,他却不能公然顶撞老师,只得憋着。 可实在憋的难受,便黑着脸扭头出去了,宁愿在外吹冷风,也不在这跟李靖呆一屋檐下受气。 魏征看在眼里,倒觉得李靖明显厚此薄彼,有些不公。魏征是宰相里难得一个比较赞赏侯君集的人,觉得侯君集之前虽说职位不高,但如今身居大将军,执掌宿卫,甚至还是皇帝身边近臣,可却还能虚心好学,这是很难得的。 “魏相晚上也过来,我就不来接了。”怀玉笑道。 “就在隔壁,哪用的着接,到时我自己过来。”以前两人算是半个冤家,但如今却成亲家,近邻加亲家,还是同殿之臣,魏征现在对武怀玉态度可是大变,再不复过去那打心底瞧武怀玉这幸进之臣的各种不顺眼了。 武怀玉没邀请房玄龄杜如晦王珪温彦博四位宰相,他们并非亲戚,虽是同殿为臣,可他们身为宰相,身份还是较为敏感的,武怀玉也得把握分寸。 否则让人扣一顶朋党帽子就不好了。 等时间到,入宫早朝。 朝会结束,皇帝依旧举行廷议,让宰相以及一些臣子参与。 武怀玉现在基本上跟宰相一样,每次廷议都是要参与的,毕竟身兼数个要职。 今日在崇贤殿中议事。 “西突厥统叶护可汗,再派真珠统俟斤为使,入朝献宝钿玉石以及名马,向我大唐请婚。” 廷议一开始,皇帝就先提了西突厥请婚之事。 如今,来长安请婚的不仅有西突厥的统叶护可汗,也还有薛延陀的夷男可汗,甚至连吐谷浑的伏允可汗,都再次派使者来长安请婚。 一个个胡虏蛮夷,都想要大唐公主。 几年前,统叶护就曾遣使向大唐请婚,当时皇帝李渊听从西域专家裴矩远交而近攻的建议,特派侄子高平王李道立去西突厥表示允婚。 可是东突厥从中作梗,不允许西突厥与唐和亲。 等到贞观去年,李世民登基后,统叶护也是再派使者入长安,向大唐献万钉定钿和五千匹马,请求迎接公主回去。 可颉利再次发出威胁不许和亲,否则他就要劫亲,甚至要出兵攻打统叶护。 统叶护虽说很自负,也兵强马壮,但西突厥实力不如东突厥,也只能再次做罢。 “陛下,统叶护几次遣使请婚,可每次都因颉利阻拦而无果,这次统叶护为何又旧事重提,难道说他们已经不惧颉利可汗了?”曾做过颉利俘虏的宰相温彦博问。 而今天特意被请来的西域事务专家太子少詹事裴矩做了回答,“陛下,西突厥强盛以后,统叶护十分自负,作威作福,欺凌百姓,引得部众怨恨,西域的葛逻禄部大都已经叛离了他,而今年铁勒薛延陀的夷男,更是率部七万帐,远奔东突厥漠北之地,请求我大唐册封为汗,建立薛延陀汗国。” 裴矩八十岁了,但从隋朝时,他就是最熟悉西域,最擅外交的大臣。 此时一语道破统叶护又来请婚的真正原因,统叶护现在西突厥已经有几分众叛亲离了,比如葛逻禄叛离,薛延陀东奔。 其余如处月、处密等一些小部落现在甚至都不服他。 统叶护的叔父,也就是达头可汗之子,西突厥的小可汗莫贺咄,就已经公然号召西突厥的左厢,也就是咄陆五部,号召他们一起反抗统叶护的暴政。 现在统叶护这大汗,也就只能号令的动右厢的弩失毕五部了。 西突厥重新陷入动荡之中,统叶护这个时候也顾不得颉利可汗的阻拦威胁,为了能够得到大唐的支持,好取得内部斗争的胜利,他于是再派使者前来请婚,而且这次统叶护主动提出了一个能让大唐心动的提议。 只要大唐能够把公主送到西域,则统叶护将不再保持中立,而将率西突厥之兵,为大唐陛下征讨颉利。 之前统叶护兄长射匮可汗在位时虽与东突厥为敌,但他却不插手唐与东突厥之间的冲突,在他死后,其弟统叶护继承汗位后,也是一心忙着在西域建立自己的权威, 北并铁勒,西拒波斯,南接罽宾,称霸西域, 迁汗庭于石国,甚至让西域诸国王都臣服于他,接受他授予的颉利发称号,还派突厥贵族驻各国为吐屯发,驻兵监督,征收税赋。 他虽几次向唐请婚,可东突厥威胁不许后,他也就罢了,并不想为此跟东突厥全面开战, 在唐与东突厥越打越厉害这几年,统叶护也根本没出过手。 这些年虽然唐朝一直跟西突厥往来,西突厥也一直进贡称臣, 可唐朝谋划着联合西突厥进攻东突厥,西突厥却每次都是光打雷不下雨,李渊李世民父子都早看透了统叶护了。 不过好在西突厥起码维持了与大唐的友好,没让大唐两线作战。 “裴卿的建议呢?”李世民问裴矩。 “可以答应统叶护可汗的请婚,但前提是他们得送一万匹马到凉州做为娉礼,另外他们得亲自派使者到长安来迎接公主,另外要出兵到敦煌边境迎接护卫,” 李世民听明白了,以前全盛时的统叶护都做不到这些,现在的统叶护自顾不暇,不仅葛逻禄、薛延陀都叛离他,连他统领东厢五部的叔父都背叛他了,他又如何能够到敦煌迎接公主? 甚至就是那一万匹马娉礼,他们也根本不可能送到凉州,真要敢送马来下娉,东突厥肯定会半路拦截。 统叶护所谓发兵二十万骑为大唐讨伐东突厥颉利,这种鬼话听听就好,他真有这本事,早把夷男、莫贺咄等这些乱臣贼子给灭了。 不直接拒绝统叶护,自然是不想让现在大唐和西突厥的关系发生什么变化,维持现状是比较好的。 “薛延陀的请婚,老臣以为也可以照此办,让薛延陀准备牛马为娉礼,并送到灵州,我大唐收到了娉礼后,再准备公主和亲之事。” 至于也想来凑热闹的青海吐谷浑伏允可汗,不要理他,去年才被大唐打的求饶请和上贡,他们有什么资格敢向大唐请婚求娶公主? “陛下,臣有异议。”武怀玉在那听了半天,这时主动发表意见。 “臣以为裴公之策甚为高明,不过娉礼才一万匹马,这也太少了。万一,这西突厥统叶护可汗和薛延陀夷男可汗,真给把马给赶到凉州或灵州,那时咱们怎么办? 臣建议,应当多要点,以防万一。 最好是要马五万匹,牛、骆驼各万头,羊十万只,而且必须要求他们把这些都活着赶到灵州或凉州,而且到时还得要核验,一只数量都不能少,病瘦老幼也不行,必须得足数还健康强壮的。” 这个数量想完成可不容易,就算统叶护和夷男有心,可只怕也无力。而且不仅要准备这么多牲畜,还得活着完好健康的送到凉州或灵州,可就更难了。 不仅路途遥远,关键是现在他们与大唐中间还隔着个东突厥颉利可汗啊,颉利岂能让他们顺利跟大唐结亲? 这亲结成了,那不是要一起干他? 到时颉利出兵拦截,想把这么多牲畜送入唐境,那难如登天,还有可能被颉利给劫了。 那可就赔了公主又折兵了。 当然,大唐条件摆在这,同意你们的请婚,可你们得拿出实力和诚意来,做不到,那是你们的事情。 这样既不用直接拒绝,还不用真跟他们和亲。 反正武怀玉是很坚决反对和亲下嫁公主给蛮夷们的,万一因为一万匹马真送来了,那到时嫁还是不嫁? 不嫁,那就言而无信。 裴矩听了武怀玉这开的数,也不由的直摇头,这也太没诚意了。 五万匹马,牛、骆驼各一万,十万只羊,就算让颉利现在拿这么多牲口出来,他一时半会估计也拿不出来,必须得向突厥各部,甚至是附庸的奚、契、室韦等诸部摊派征收, 可谁愿意你娶公主我出牛马娉礼,草原各部落肯定得打起来。 李世民捋须。 “我大唐的公主自然金贵,岂是五千匹马就能迎娶的?对,就按怀玉的条件,告诉他们使者,” “还有吐谷浑使者,告诉他们一样的条件,他们要是也能拿出五万匹马,十万只羊,还有牛、骆驼各一万,并赶到兰州来,那朕也赐婚一个大唐公主给他们。” 古有二桃杀三士。 今天有大唐天价彩礼搅乱草原戎狄胡虏! 第392章 海中的大明帝国 第392章 海中的大明帝国 武怀玉发现,李世民崇尚汉代,但贞观重臣们却更喜欢效仿隋开皇朝。 各种典章制度、政策律法,几乎都是照搬隋文帝的,从李渊李世民,到裴寂萧瑀,再到房玄龄杜如晦等,他们对于遥远的强汉也很赞扬,但说到实际,还是更喜欢距离更近的开皇。 朝中许多重臣,都是从开皇盛世走过来的,经历了开皇之治,也亲身经历了大业的崩塌,如今他们治理国家,自然更愿意把现成的开皇样板搬来照抄。 毕竟相隔不久,许多东西都是现在的,照搬也容易,百姓也愿意接受啊。 从内政到外交,从军事到财政,基本上如出一辙。 隋文帝当年对强盛的草原帝国突厥,采取的是分化离间,合弱离强,配合上和亲政策,可以说是取得很大成功的,低成本高效率,强大的突厥在开皇年间被搞的分崩离兮,曾经五汗混战。 当年草原上的可汗,把中原的北周、北齐天子,称做是他在中原两好大儿,十分孝敬,要什么就进贡什么。 但到杨坚时,沙钵略可汗向隋称臣,还向杨坚上尊号,圣人莫缘可汗,简称圣人可汗。 沙钵略向朝廷解释其含义是自天以下,地以上,日月所照,唯有圣人可汗。 圣人可汗比突厥可汗等级还高,是突厥可汗名义上的君主。 这也算是开创了一个先河。 如今称霸草原的颉利可汗,当年他爹启民可汗,本只是个小可汗,跟如今的突利一样,当年启民的小可汗汗号却也正是突利。 突厥被杨坚派长孙晟、裴世矩这些高超的外交家,搞的窝里斗,不仅东西突厥内斗,东部的突厥本部阿史那子孙更是各自混战,打的头破血流。 启民当时实力都排不上号,都没资格参与诸汗之战,但杨坚却看中他,特别扶持,赐婚公主,一个公主送过去没多久死了,还马上又送去一个。 硬是扶持启民等诸汗打的两败俱伤时跑出来捡漏,可启民开始居然还打败了,又是杨坚特派长孙晟杨素他们出兵去接应,还给他筑城,招拢部众,安置到长城以内定襄。 硬生生的给他稳住阵脚,帮他背书,联络诸部,最终出兵出粮出装备,帮他成功坐上了突厥大汗之位。 启民当上大汗之后,直到他死,都是隋朝天子的忠犬,为大隋镇守北疆。甚至他儿子始毕可汗继位后,也对隋朝忠心耿耿多年,直到后来奉旨率部去辽东观战,看破了杨广好大喜功,眼高手低、外强中干的虚实,尤其是连当年启民爷俩最敬畏的战神杨素儿子都造杨广反后, 始毕可汗也就再不把杨广放眼里,才有了后面的雁门之围。 此后他的兄弟处罗、颉利先后继承汗位,也都再无对中原的畏惧。 但这些跟杨坚没什么关系,杨坚在时,草原谁不对圣人可汗毕恭毕敬? 杨坚的草原政策更没什么问题。 虽然长孙晟早病逝,但裴世矩还在,只是如今避讳主动舍去了那个世字而已。 八十岁的裴矩如今是当之无愧的对草原、对西域事务的外交、贸易方面的权威专家,他也是从武德到如今贞观朝,大唐对突厥政策定策者。 远交近攻,合弱离强,这一直是裴矩的政策,也一直得朝廷支持。 大唐开国之初,跟突厥也是和过亲的,处罗可汗未当大汗前的妻子就是李唐宗室女,只是后来始毕可汗死后,他为继承汗位,按突厥传统,收继了嫂子,也是后母的隋义成公主为可敦。 启民可汗之孙,也就是如今颉利之侄突利小可汗,之前也是得隋朝和亲赐婚,娶隋淮南公主,而去年渭桥之盟,李世民就特意把一位宗室堂妹赐封公主,和亲突利。 和亲蛮夷这个事情,对于大唐君臣来说,都没有什么心理压力,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因为从强汉,到强隋,他们都奉行和亲政策。 只是隋朝的和亲政策跟汉代相比,带有更积极主动的意思,汉初和亲,那都是被人打的有些狼狈,无奈之下和亲换和平,以休养生息备战。 但隋朝的和亲是主动的,是他们军事外交政策的重要一环,通过和亲、册封等手段,拉拢突厥贵族首领们。 比如当年杨坚非常厌恶都蓝可汗的可敦,那位本是北周和亲突厥的千金公主,后来杨坚改封其为大义公主,可大义公主一直心怀故朝,还暗中与西突厥泥利可汗联合,有反隋之意,杨坚于是就要杀掉他。 隋朝特意派裴矩暗中联络都蓝的弟弟突利小可汗染干,说要赐婚公主与他,但前提是要他杀掉大义公主才赐婚,突利便向兄长都蓝进谗言杀大义公主。 事后,隋朝一边兑现承诺赐婚公主给突利,可暗里又派人把突利进谗杀大义只为自己和亲隋朝,甚至有取代都蓝的野心相告。 都蓝于是跟兄弟突利反目成仇,互相征伐,突厥内战再起,最后两败俱伤, 隋朝最后出手扶持被打的成丧家犬的突利,把都蓝灭掉成了大汗。 隋朝的和亲,相比起什么汉朝,甚至诸如北魏、北周、北齐等的和亲,那是绝对很高明的。 只不过武怀玉对和亲这事始终有些抵触。 他觉得和亲的公主们很可怜,不管是昭君出塞,还是历史上文成公主入藏等,这些中原帝国的金枝玉叶,就算大多数并非真正的皇帝之女,可那也是宗室王女,受封公主,嫁到蛮夷之地,风土人情完全不同,甚至有的嫁的是大几十岁的老头,更有甚者, 蛮夷们的习俗与中原相差太大,比如收继婚制,父亲死后,妻妾由子、弟继承。 比如当年杨坚嫁给启民可汗的第二位公主义成公主,就先后嫁给启民,还有他的儿子始毕、处罗以及如今的颉利,一人先后嫁给父子四人。 唐朝的和亲很多,历史不仅跟东西突厥和亲,甚至吐谷浑、吐蕃,以及库莫奚、契丹等都先后和亲。 和亲在怀玉眼里,那就和纳贡一样是可耻的。 大唐开国以来,没少给突厥纳贡,不管名义上是互市还是赏赐还是酬谢,其实很多本质上就是纳贡, 就跟去年渭桥之盟时一样,皇帝为什么现在都对渭桥之盟闭口不提,因为他深以此为耻。 颉利向大唐进贡了一些羊马,皇帝回赐了一些金帛财物。 但其实李世民心里很明白,他就是刚继位称帝,就被颉利打上门,然后强买强卖,纳贡交保护费了。 和亲、纳贡、割地、赔款,还有称臣,其实都是一样的国家之耻,天下之耻。 站在君王、朝臣们的角度,有些事情也只是无奈的一时权宜之计,可站在臣民角度看,可耻,非常可耻。 廷议结束。 皇帝特意留了武怀玉,赐膳。 陪皇帝一起用膳,简简单单的一个午间工作餐。 饭后,赐茶。 “刚才廷议时,你好像情绪有些不太对,似乎有许多话想进谏,可最后为何却又没说,你想说什么?”李世民问。 “陛下,臣师周游天下,他曾跟臣讲过在极遥远的东方,在大海之东,那里有一个叫明的王朝,据说他们祖上曾是殷商后裔,当年殷商战败,其中一支在东边征讨东夷的部队,在一位殷商宗室将军的带领下,他们登上舰队,本欲南下瓯越寻机东山再起,却遇风暴随波逐浪,顺着信风、潮流,最后一直飘到了遥远的海之东岸,他们在那里登陆上岸,建立城邦,开垦屯田,与当地的土著建立邦交,慢慢的,经过许多代人的努力,成为一个很大的王朝,国号为明。” “明王朝当年抵达海东大陆的时候,人数并不多,也曾面临许多很凶悍的土著部落和联盟,可明王朝的祖先,早就定下了一个祖训。” “什么祖训?”李世民好奇的问道。因为武怀玉献的玉米土豆红薯辣椒等这些作物,都说是来自海东大陆,是他师父收集的,李世民对这个海东大明,并没有怀疑。 “陛下,那位明太祖留下的祖训便是, 不和亲!不赔款、不割地、不进贡! 天子守国门, 君王死社稷! 海东大明朝也正是凭着这句祖训,他们在那异国他乡生存下来,击败了一个又一个强大的对手,最终建立起了一个强大的明王朝,哪怕这个大明朝曾经历数次强大异族入侵,甚至几次打到了京师城下, 可天子从没有出京巡狩,就算曾经有位天子率数十万大军远征大败被俘,可京师的太后立即与大臣又立了一位天子,然后天子亲自提剑城头坐镇防守,天下各路军队入京勤王,最终击败了来犯之敌。” “当时,俘虏了明天子的那蛮国大王,曾经对城中提条件,要求割地赔款和亲,称臣纳贡,然后就送还天子,立马退兵。 可他们宁愿再立一位天子,也绝不和亲割地赔款纳贡称臣。” 李世民听了很震惊。 “那个大明朝还在吗?” “在,从明太祖正式建立起明王朝算起,至今已有一千零四十六年了,” “比周王朝还久远?”李世民难以置信。“他们怎么做到的?” “据我师傅说,这明王朝其实在这一千多年里,已经先后经历了十三朝。” “十三朝?” “就好比前汉和后汉,每当明帝国危亡之时,便会有宗室最终讨逆勤王,靖难平乱,再建朝廷,如此,千余年间,前后兴起十三朝,皆大明朱太祖后裔子孙也。” “明太祖姓朱?” “嗯,当年殷商宗室率部漂至海东大陆,用了六百余年时间发展,其中一支以其封地朱为姓氏,后来在大约我中原战国周威烈王时期,朱太祖建立起明王朝,到如今千余年,历十三朝也。” 李世民听的瞪大眼睛,这中原有西周东周,有前汉后汉,也有西晋东晋,可没想到在那海东大陆,居然还有个十三朝延续不灭的明王朝。 周朝传了三十七王,也不过七百九十一年,两汉四百二十年,如果减去王莽篡汉十五年,还仅四百零五年。 李世民没有想到,这海东大明,居然历十三朝,传一千零四十六年,还在传承。 相当于从中原战国时建朝,到如今大唐了。 “关于这个海东大明你还知道多少,他们可是实行宗室分封制度,否则明太祖子孙如何能够不断再建明朝,达十三朝之多?” 李世民当上皇帝后,就一直在想着如何让大唐千秋百代,起码也得跟汉代一样有个四百年基业吧。 总不能跟曹魏、杨隋或是始皇帝的秦朝一样,都是二三世而亡。 武怀玉倒没料到吹牛逼呢,李世民却问这个。他刚才其实主要是为了讲明朝那句野史祖训,为了显得牛逼点,所以把东罗马拜占庭历十三朝,前后一千来年这事套上去了。 哪料到李世民重点关注的是明朝是不是实封的分封制,然后才能这么牛逼的十三次再建,延续千年。 怀玉犹豫了一下。 就他本人来说,很反对老朱家的分封制度,也许朱元璋开始的诸王分封制度,确实能有封疆屏藩中央之间,可朱棣靖难成功夺位后,立马也削藩,最终就是老朱的分封制度其实完全变了,变成了宗室分封养猪,毫无权力,甚至连科考、当官、当兵都不行,哪怕去从事工商也不行。 最终养出几十万头猪,王朝灭亡时也只能任人宰割。 许多制度其实都是会走样的,设计之初也许是好的,但最终会坏。 就好比晋朝的分封制度,本来也是吸取曹魏对宗室苛刻,后来被司马家轻易篡位这教训,所以大肆分封,一开始呢,分封诸王但也限制了不少权力,可很快朝廷给诸王的权力不断增加,最终失控,引发八王之乱,西晋灭亡。 可看皇帝那期待的眼神,武怀玉知道现在的李世民其实对封建念念不忘,一般人还真劝不了他。 “陛下,臣听说明帝国开国之初,其太祖就立下祖训,对皇子实行分封之制,但不封京畿不封腹心,只封在四边,封在那些臣服中原,实行羁縻控制的边疆地区,既为朝廷镇守边疆,也开疆拓土,还能屏藩中央,且一旦中央有变,则地方藩王可起兵勤王。” “据说还实行类似汉代推恩令这样的政策,藩王的封地,在其死后,再推恩分封给其诸子,而不是只由其嫡长子继承封国。” 李世民捋着胡子,陷入沉思。 “明帝国不封功臣吗?” “异姓功臣不封王,最高封国公,只有功高者死后才能追赠郡王之爵,但不能承袭,异姓功臣只给食邑封地,不能真正封建开国。” “如果我大唐按明太祖这封建之法,那诸王要封到哪?” “南中、辽东、西域、川西、青海、交趾,以及琼崖岛吧,”怀玉想了想答道。 第393章 满朝勋贵半亲朋 第393章 满朝勋贵半亲朋 皇帝沉默了。 南中、川西、辽东、交趾,甚至青海、西域,这些地方朝廷真正实控的都没几个,况且地处偏远蛮荒,把自己儿子们分封到那些地方去,那叫分封吗? 那叫流放。 李世民最近一直在考虑的分封,是要把自己的儿子们分封到天下紧要之地,诸如扬州、荆州、益州、并州,甚至幽州、青州、广州、潞州、灵州、兰州、凉州等这些地方, 再次那也得是诸如杭州、齐州、赵州、襄州、江州、秦州等地啊。 “二郎啊,你回头把你师傅以前跟你讲过的这个海东大明,好好整理成详细奏疏呈上,特别是这明朝分封之制记得详细点。” 出宫的时候,怀玉又捧了一对金瓮。 说是金瓮,就是个小茶叶罐似的金杯,还没个拳头大,实际也就是个一两重比较精美而已。 当然,这代表的是皇帝的恩赏。 武怀玉家里现在挺多李世民夫妇赏赐的金瓮银瓶还有银盆铜盆等,每到年节的时候,一个个拿出来摆一摆,挺值得炫一炫,倒不是值多少钱,而是这都是御赐之物。 要知道现在贞观朝,只有官拜宰相了,过年的时候,皇帝才会例赐银瓶一只。还是那种很小的银瓶,相当于一个银壶。 武怀玉得赏赐的银瓶很多个,大小规格都有,有的真跟个花瓶一样,比宰相们得赏的还好。 宫门处,碰到侯君集。 “潞国公晚上过来吃酒。” “武师兄,甚是不巧,我今日宫中当值宿卫,实在脱不开身,”侯君集早上被李靖一顿撅,现在看到武怀玉也没平时那好脸色了。 武怀玉笑笑,说了两句客套话告辞。 侯君集这人,确实是有些本事的,当然没文化还很骄纵也是他的致命弱点,这家伙也有点贪财好色,据说陡然乍贵,挺喜欢收礼的,胆很大。 当然,侯家也是关陇将门,虽非顶级那批,但他也是皇帝的儿时玩伴,多年来一直赔侍左右,更是在玄武门立下泼天之功,现在只要不犯什么特别原则性的错误,其它的都是小事。 李世民对侯君集特别看重,十分有意栽培,对他比对尉迟恭可好多了,是真当成心腹兄弟看的,有意让他能够走上更高位置,侯君集现在也表现还可以,就是跟李靖学兵法这事,闹的很难看。 做为局外人,武怀玉现在也能猜到点李靖心思,李靖行事向来谨慎,甚至可以说谨慎的过份。 他收了怀玉做学生,结果皇帝就让侯君集也拜师学兵法,可李靖对两人却格外区别,对怀玉当然是没有保留,可对侯君集只教了点基本的,甚至还闹的不愉快。 主要原因,他估计一是李靖觉得侯君集这人性格有问题,容易出事,所以不多教甚至特别闹的关系不好,就是有意撇清关系,真以后侯君集出事跟他也没关系。 当然另一个原因,可能是李靖也不想跟这皇帝潜邸心腹关系过密。 怎么看,这事都是李靖故意的。 他现在跟侯君集也是有意保持点距离,不刻意的生疏,但也不过于亲密,维持点同僚间的普通关系就好,没有进一步深入交往的意思。 出宫直接回了永兴坊家中,先去家里浴池泡了个热水澡,浑身放松。 前院看到老武跟怀义在说话,姐夫马周也来了,另外两个姐夫也来了,这两姐夫也是元从禁军,顶替接班,只是没怀义那运气,但有武怀玉兄弟他们帮衬,现在也终于是提升为了禁军的队头。 这已经是九品武职,虽说有点低,但起码已经是官身。 还有几天要过年了,他们也已经在长安安了家,往来也比较方便,今天怀玉纳妾,虽不说跟娶妻一样大操大办,但一些至亲好友也是要邀请来的。 丘家身份也不一般,所以哪怕丘氏女只是入门为媵,今天也还要给予一定规格的仪式。 黄昏亲迎,然后夜晚成亲,宴会招待亲朋。 两姐夫今天早早来帮忙。 “二郎,丘家今天送来了不少嫁妆,我让你妻子樊氏收了,”老武道。 先前谶语刚出时,皇帝让武士恪致仕了,特旨仍享受全禄,很大的恩赏了,老武之前禁军致仕时因为品级低,只能享受四年的半俸,后面就没有俸禄可领了。 而一般五品以上官员,也只能领半俸。 除非特别得恩赏,否则不可能还给你发全俸全禄。 老武被致仕后有点失落消沉,感觉都没有以前精神了,退休的日子甚至让他有点不知所措。 整个人好像苍老了不少。 老武挺喜欢原来那官职,倒不是他有多喜欢研究火器,主要是有官就有权,那种权在手的感觉,能让男人的腰杆都硬挺几分,甚至他走路的时候,那条瘸腿都不那么瘸了,整个人都年轻十岁不止。 可现在只能在家带带孩子,或看看打马球,就算偶尔听听家里乐班的演奏,都没啥意思,远不如跟同僚们去平康坊青楼或是西市的胡肆里潇洒痛快。 丘家女虽说是为媵为妾,可丘家也是很要面子的,比翼国公做媵妾,那也不能怠慢,该给的陪嫁还得给,甚至还置办的挺丰厚,临时还又添妆不少。 反正就按嫁入贵族豪门做正室的标准来的。 当然,武怀玉原本是没打算给丘家多少脸面,但那天去丘家拜访过后,他对丘家的观念改变了不少,回来就让给丘家补送了一大笔彩礼。 反正柴家杜家刚给他赔了一大笔,而杜敬爱、柴纶那两死鬼的妾侍奴婢牛马牲畜也都赏赐给了他,意外横财发了一笔,拿些给丘家做娉礼也不心疼。 而丘家当然也不会赚怀玉这个钱,转头如数全都添进女儿嫁妆里,让她们带过门。 当初皇帝下旨,让丘行恭女给怀玉做妾,算是敲打丘家,也是安抚奖赏怀玉,调解下这两心腹的矛盾,两家开始都是不情不愿的。 可现在这桩亲事,倒成了两家正式结盟的润滑剂了。 虽不能过于大操大办,但也没有刻意低调, 今天,两家借机,向长安宣告武丘两家的联盟正式结成。 时间还早,怀玉倒也不用急着出发。 一家子坐在那,看着庭院里还未化的积雪。 “其实二郎你不用搬出去,年后我们搬出去就好。”怀义对怀玉说道。“我们也置办了院子,随时可以搬过去的。” “阿兄跟我说这些客气话做什么呢,这宅院十八亩挺大的,而且阿耶他们也住习惯了,” 武怀玉已经跟家里商量过了,年后就搬去姐夫马周的宣阳坊居住,那宅就算划出一半建龙门观,剩下一半也还有一百二十多亩地。 老武其实更愿意一家子都住一起,可他也知晓怀义夫妇想分开住,儿子们大了,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但不管怎么分开,他们夫妇也应当是跟着长子的。 要是跟着次子,容易让人非议。 “年后要去韶州做刺史,有什么想法没?”怀玉笑问。 “河西敦煌的沙子还没吹够呢,结果一朝诏令要调去岭南了,一时都还没转过弯来。”武怀义是有些遗憾的,他跟随武士彟去河西,叔父做都督,再加上安家的良好关系,他在那呆着挺好, 甚至如今丝路开通,就算守在敦煌,其实好处也很多。 这改任岭南韶州刺史,还真意外。 “你也不用多担心,三叔在韶州做了一年刺史,你过去接任,那都是现成的关系,甚至让三叔把他在州中的一些幕宾给你,你就能很快上手了。” 武家这次历劫,影响不小,武士棱武士恪致仕,武士彟凉州都督转荆州都督,武士逸利州都督转豫州都督。 武怀义瓜州都督府司马转韶州刺史。 武家众人里,真正称的上更进一步的只有武怀玉,刑部侍郎换成民部侍郎判度支,崇贤馆主太子右卫率换成了治书侍御史。 这次谶语事件,也越发让武家上下都明白政治斗争的凶险,要是这事没有这么快查清,只怕现在他们的官职又已经改换,或贬谪岭南,或夺爵免职。 “这朝堂的水是真深,我们都走了,你能应付的过来吗?万一韦杜崔郑,或是柴绍再要阴谋陷害,怎么办?” 怀玉笑笑,“兵来将挡,水来土淹,你们也不用太担心,暂时估计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的。” “再说,我也不是孤军奋战啊,咱老武家现在姻亲、朋友也不少呢。” 说话间,大师兄苏烈来了,李德奖李德誉兄弟也一起过来, “有啥需要帮忙的,尽管吩咐,”苏烈笑道。 “一会还请师兄帮忙招呼宾客朋友。” “没问题。” 武怀玉现在的朋友确实不少,今天他纳丘家姐妹为媵,来的朋友不少。 隔壁的宰相魏征,主动的早早过来,提了两坛自酿魏公酒做礼,甚至还送来几幅亲自写的喜字,这礼物武怀玉挺喜欢。 同坊的另一位宰相,齐国公兵部尚书总监东宫兵马的秦琼也是带着妻子李县主早早过来了,家里孩子也全带来了。 平康坊的刑部尚书李靖,还有住西城距离十来里的卢国公程咬金,也是约了牛进达、李君羡、吴黑闼等一众当初瓦岗的老兄弟们过来。 而前宰相、益州大都督府长史高士廉,前宰相、开府仪同三司赵国公长孙无忌,这舅甥俩也是同车而来,长孙无忌的姐夫张文谨,他弟弟长孙无逸,还有妹夫李客师,都是一同来的。 “二郎,来的客人越来越多,不像你说的简单家宴啊,”苏烈过来,来的人太多了。 好多人不请自来。 像张亮周绍范张士贵他们,武怀玉就没请,也来了。 还有皇帝的莫府四旧,许洛仕、乔轨、段志玄和侯君集相约而来,侯君集先前见面时还说来不了呢。 至于说豆卢家的爷几个,怀玉本来只请了豆卢怀让,还有阎立本阎立德兄弟,他也没请的。 纳个媵妾而已,这倒惊动整个长安城,来了无数勋贵高官了。 房玄龄杜如晦王珪温彦博这几位宰相虽没来,但也派家人来送了礼物, 杨恭仁杨恭道杨师道兄弟几个,也亲自来了。 更别说武家在京的武士彟等自家人了。 最后连东宫太子、魏王李泰、蜀王李恪、燕王李祐,以及雍州牧汉王李元昌,安州都督赵王李元景等皇子、皇弟也派人送了礼来。 等到皇帝和皇后,甚至宫里的韦贵妃韦昭仪姐妹,杨淑妃杨婕妤四姐妹,都先后派人送礼到, 这来了的没来的,听到消息都是大为震动。 纳个媵妾而已,用的着这样? 谶语案后,很明显,武怀玉地位越发稳固了,这就是十足的体现啊。 哪个臣子纳妾,皇帝皇后甚至太子都还送礼祝贺的? “翼国公这恩宠,真是无人可及啊。” “那是,我可听说,圣人前两日在金殿上甚至当着众臣面直言,说诸皇子年幼,长孙无忌与武怀玉,实有大功,如今委以重任,是把他们当成儿子看待。” 这不是占长孙无忌和武怀玉的便宜,长孙无忌是李世民妻兄,武怀玉现在也是皇帝儿女亲家, 但古人讲君臣父子,君臣关系,那就是父子一样。 皇帝直言把长孙无忌和武怀玉当成儿子看待,这可是极大的信任,因儿子还太年幼,所以现在把这两有功的心腹大臣,当成亲儿子一样委以重任,这是何等信任? 反正金殿上皇帝这句话一出,不管韦杜崔郑现在有没有什么想法心思,都肯定暂时不敢有半分乱来的。 这句话可比一道免死金券都珍贵。 长孙无忌当初可是被李世民钦定从龙拥立功劳第一,武怀玉现在跟他并列,这何等恩宠。 今天武怀玉纳丘行恭嫡次女为媵,也是长孙无忌宠妾之妹,听到消息的许多勋贵官员,就算没接到邀请,也都主动跑来送礼恭贺,就算进不去翼国公府,那也要把礼物送到。 甚至许多在京的士子,也都闻讯而来。 武家门外,不得已临时摆起了一排长桌,许多管事在那登记来客。 武怀玉听说许多人不请自来还送重礼,特别交待,把来客名字都记下,但礼物都送还,甚至还要送上一杯谢礼酒和几样点心。 在京的射洪县丞李德晟,也是特意带了十五岁的儿子李义府,精心备上了礼物,还让儿子带上了他写的最好文章前来,就想拜见下这位年轻的皇帝宠臣,若是能够让他看一眼儿子的诗文,那就好了。 可是他们满怀期待的过来,结果离武家远远的,坊内街道就排起了长队,全是不请自来送礼的人,因为太多了,只能排起长队。 年轻的李义府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送礼队伍,目光中充满了羡慕向往。 “翼国公比我才大五岁,就有如此权势富贵,大丈夫当如是也。” 李德晟看着那长队,对儿子道,“若是你的干谒诗能够入翼国公法眼,能拜在他门下为弟子,你将来必能前程似锦。” “可这么多送礼、献诗的,只怕翼国公根本看不到我的诗。”李义府对父亲道。 李德晟无奈,“那就只能过完年回蜀中,你继续闭门苦读了。” “阿耶,就算见不到翼国公,我也不想回蜀中了,我想留在长安读书,一次见不到,两次见不到,可我相信留在长安,总会有机会能见到翼国公,只要他能读到我的诗词文章,就一定会收我为门生的。”年轻的李义府很自信,他可是被称为神童,十五岁年纪,文章诗词已经在蜀中闻名。 他只是缺一个机会而已。 第394章 长安新贵高难攀 第394章 长安新贵高难攀 武怀玉明明是皇帝的儿女亲家,可李世民却非要当着满殿大臣说我儿子们年纪小,我把你武怀玉跟长孙无忌当亲儿子。 呸,这不占便宜吗,臭不要脸。 可当时满殿大臣听了却个个向武怀玉投来羡慕的眼神,多少人想给皇帝当儿子,那都没资格呢。 今天这纳妾,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是因为皇帝把怀玉当儿子,他们才赶来的。 这世上从来不缺锦上添花的人,但是雪中送炭的少。 程处默跟豆卢怀让、安元寿、牛见武等一群勋戚贵少们看着武家门口那长长的队伍, “听说永兴坊门都不得不临时关闭了。” “嗯,我刚才就差点进不来,好像半个长安城的人都在往永兴坊里挤,里正都要哭了,只好暂时拦住不让进,除非是武家的客人。” 永兴坊也就千把亩地大,一下子来的人太多,不仅四个坊门一起拥堵,而且街道都堵了,武家的几个门前,都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太过夸张,但却是事实。 花花轿子人人抬。 几人很羡慕武怀玉,要说来他们出身可比武怀玉强,就算牛见武,他家也是官宦世家,爷爷还做过隋朝的县令呢,他爹武德朝也有个魏城县开国男爵位了。 他也是早早就进了勋卫当差的。 不过其实他们往那一站,也是那排长队的众人的羡慕对象。 程处默,东阿县公,卢国公嫡长子,二十来岁已经做到银州刺史,甚至已跟清河崔氏结亲订婚,成功娶到五姓女,多少大唐男儿的毕生梦想。 豆卢怀让,太上皇第六女万春公主驸马,当今天子的六妹夫,年纪轻轻也是银青光禄大夫、还加封郡公,虽说先前因南市之事被牵连免去灵州都督府长史、盐州刺史之职,可人家这家世这身份,恢复还不是早晚的事。 就连牛见武,虽然他爹现在才是县公,他自己也仅是个县子,可如今也已经是都督府司马了。 一群年轻才俊,功臣子弟,让人羡慕。 李义府排在长长队伍里,好半天也感觉没挪动几步,看着那几个身着紫绯的年轻人,满脸的羡慕。 这么年轻,就已经服紫服绯了,而他被称为神童,做的一手锦绣文章,可现在送礼都还得排长队。 李德晟见他羡慕的眼神,“只怪你没投个好胎,你耶没本事。” 李家老家是河北瀛州饶阳人,祖上一直也仅是做些县丞之类的小官,五品都没出过,地方小士族,李德晟多年苦读,偏逢乱世,唐初缺官吏,李德晟愿意去那偏远之地,这才得授蜀中射洪县丞。 他官虽做的不高,但书读的好,文章写的不错,当然李德晟最引以为傲的还是他把儿子带在身边,亲自教导,教的很好。 不仅从小就有神童之名,而且长的也俊秀,特别是与人说话时永远面带微笑,一副谦谦君子相。 文章写的好,口才又好,偏长的还好,李德晟认定儿子将来必有大出息,这次因公来京,他也带上儿子,就想把儿子举荐给当朝权贵们。 可惜他官职太低,又没什么显贵家世,虽投的拜贴多,献的干谒诗多,可至今都没有收到半点回复。 或许人家根本就没看过。 但他始终相信,自己的儿子是极优秀的,只是欠一个机会。 李义府也是这样认为。 这时来了几人,结果却不用排队,坊门口的坊丁直接带着他们越过长队,来到武家大门前。 而武家门口的家丁,看到他们却也是恭敬行礼,直接请了进去。 “这两人看着也很年轻,怎么却能直接出入翼国公府?” 队伍里李义府前面一个绛公服的中年人听到,笑着道,“这两位可不一般,前朝荣国公之子,当今宰相秦公的义子,也是翼国公的义兄弟,” 李德晟道,“前朝荣国公?可是来大将军?” “正是,这两位啊,都是武德朝进士,如今一个是崇贤馆直学士、东宫司经局太子,兼京报主编,另一位是秘书省的秘书郎兼弘文馆直学士,都是六品官,且都是极为清要之职呢。” 李义府听说来家兄弟如此年轻,居然就都已经六品清要官职了,惊讶不已。 就算进士出身,吏部铨选,一般也就是放选为九品的县尉起家,这两兄弟如此年轻,竟然就到六品了。 果然文章做的好,不如胎投的好。 有个宰相义父,当红宠臣做义兄弟,仕途通畅啊。 这越发让李义府心中坚定,一心想要拜在武怀玉门下了。 要是能成为武怀玉门生,再凭他的文章本事,十年时间他也能到六品。 这么想着,又有一人插队。 这次更是坊门口维持秩序的街铺武侯老兵亲自送过来的。 “这又是谁?” 李义府前面这中年人身着绛公服,一看便知是长安的一个流外吏,他打量了几眼,等人过去后才压低了些声音道,“这个啊也很了得,出身高阳许氏名门,前朝吏部尚书之子,他曾经是秦王府十八学士,后来官至六品通事舍人,去年因罪一贬再贬,最后贬为浔阳县丞,都让人遗忘在江表了。” “琵琶行这首长诗你们听过吧?” “翼国公大作,写的非常好。”李义府道。 “琵琶行里那江州司马指的就是他了,翼国公在殿上御前一首琵琶行,让陛下又想念起他了,于是一封诏令,召回朝来拜门下省五品给事中兼修国史,可谓是咸鱼翻身了。” 李义府这下听明白了,原来这就是长安城里士子们津津乐道的许敬宗啊。 据说也是非常有才的一个人,他跟翼国公关系很好,翼国公一首琵琶行,让这家伙从浔阳县丞又升回朝中,还做了给事中这样的要职。 看的出来,刚回京的许敬宗有几分得意,不过相比以前,多了几分沉稳,没那么浮躁了。 不用排队直接进府的人很多。 那绛公服的中年人是尚书省的书令史,倒是认出不少人身份,反正不是功臣勋戚,就是高官大将。 能直接进去的,没有一个白丁。 更没有什么商贾贱类。 “那是京兆韦家的公子,韦贵妃之弟。” “那是杜家公子,右仆射的儿子和他兄弟儿子。” “那是清河崔氏的,那是郑州房的,那是鄢陵房的,那是····” “那是范阳卢氏的,那位是新任雍州万年县令,有范阳郡公之爵。” ······ 绛公服书令史跟李义府不断的介绍那些直入武家的人,他挺喜欢这个自称李义府的年轻人,说话总带着笑,很有礼貌,让人如沐春风,虽他仅是个流外书令史,这位县丞之子却对他极为客气,给予足够尊重,让他很舒服。 在长安当官做吏,有一条很重要,就是得能认人,长安城里那些勋戚贵族,甚至宗室外戚,你得熟悉,否则一不小心招惹到哪个,那可就很麻烦了。 绛公服久在尚书省做吏,常在各衙奔走,对长安的那些有名的贵族勋戚之家都比较了解。 李义府有他的介绍,认识了不少勋贵,也对武家的地位有了更直观的印象。 他这些天没少听到什么武怀玉得罪了京兆韦杜,得罪了关东崔郑,后果怎么怎么严重,可现在看民间传闻也不怎么可靠。 京兆韦杜、山东崔郑这不也都来人送礼吗,甚至不少还是嫡系子弟,连荥阳郑氏,都有子弟前来。 “这些顶级的世家门阀贵族啊,本就是这样,就算背后互相捅刀子,可见面也一定是笑嬉嬉的,甚至还不影响他们结亲联姻呢。”绛公服倒见怪不怪,表面看到的,并不能代表真实情况。 李德晟捋须感叹,“可惜我没生个合适的女儿,要不估计送她进翼国公府,比送儿子进去容易。” 绛公服对这爷俩挺喜欢,忍不住劝说,“其实吧,多少人想拜师翼国公门下,不管你想学丹青还是诗赋,又或是丹药,甚至是道法、兵法等等,可真正能拜进去可不易啊, 你们想想,换做你是翼国公,你有那么多功夫,随便收授弟子吗?” “一般人想送女儿进武家就更难了,这等勋贵会缺女人吗?看看今天过门的丘氏姐妹,堂堂谭国公孙女,天水郡公嫡女,也不过是个媵妾而已。” 这无疑给李义府父子浇了盆冷水。 ······ 日落黄昏。 武怀玉从丘家把丘氏姐妹迎了回来,接亲的人很多,送家的人也很多。 宇文成都、安禄山两少年胸口挂着红绸花,牵着怀玉的夜蹄白。 丘神绩则跟兄弟们护送姐姐的花车。 后面长长的队伍。 本来说简单点,可没想到最后却格外的喧闹,永兴坊直接给堵死了,街上到处是人。 武家的几个门口更是排满了长队。 哪怕只登记个名字,然后不收礼,可队伍依然有增无减,就算街鼓响起,要关城闭坊了,这些人也不愿意就这样回去。 宁愿今晚就在坊中街上站一晚,他们也不打算走。 怀玉接人回来,看到这场面,也不由头痛。 太过于招摇了几分。 只怕明天就会有言官弹劾了,无奈啊。 这也非他本意啊。 “马上安排人去好好劝说大家先回,马上要关城闭坊了,天这么冷,总不能街上站一晚。” “再派人去坊门口,还没进坊的,请大家不要再进来了,” 见场面已经失控,武怀玉把丘家姐妹接进家,赶紧匆匆的走了个仪式,便马上提前结束了。 让苏烈、怀义、程处默、豆卢怀让、武胖子等帮忙道歉送客,要不他真怕今天所有人都要堵在坊里了。 “招待不周,改日登门拜访。” 大家倒也能理解,这场面确实闹的动静太大了一些。 本来要是人少,来的至亲好友,直接就在武家住一晚,毕竟十八亩大宅,房屋也不少,还可以安排人去同坊的齐国公府借住。 可现在实在是人太多了。 不管是邀请的,还是不请自来的,只能先通通送客了。 程处默笑着对他道,“纳个妾,能搞出这动静的,估计也就你武二郎吧?” “快别说了,赶紧帮我送客吧。”怀玉无奈。 第395章 大唐遣明使舰队 第395章 大唐遣明使舰队 临近新年。 雍州衙门也已经封印锁衙,除值班官吏,余皆放年假。 今年雍州衙门官吏们都很高兴,过年福利发的很多,哪怕关东大旱,长安灾民很多,也没丝毫影响武别驾给大家准备的福利。 羊肉猪肉,还有新鲜的河鱼,米麦油醋,官吏皆有,哪怕临时人员都有一份,这样的长官谁不喜欢。 “雍州衙门今年的福利很好啊,大家都这么开心。” 周绍范登门,一进来就笑着道。 武怀玉有些好奇这位怎么来了,做为六扇门郎中,武怀玉知道不少隐秘,比如眼前这位可不一般。 他一直深信李世民除了六扇门这个情报机构,还有一个更隐秘的机构,这个机构应当就设在北门外,隐藏在百骑内,而这个机构的首领应当就是周绍范和许洛仁。 “谯郡公今日怎么有空过来?”怀玉笑问。 昨天他纳丘家女为妾,他没请周绍范,周也没来,但还是派人送了礼。 “过来转转。”周绍范抚着他那美髯。 “还要恭喜谯郡公高升。” 周绍范这人很特别,出身中原有名的汝南周氏,家族曾经一直是南朝高官大将,在很讲究门第身份的隋唐时代,周绍范属于那种含着金钥匙出身的人。 隋大业年间起家齐王杨暕典签,阶低权重,后来去交趾郡做过司仓书佐,成为丘和的老部下,跟高士廉也是同僚。 当年,长的很帅的青年才俊周绍范也没逃过老丘宝窗选婿,纳了丘和孙女为媵妾,所以说来,周绍范现在也算是武怀玉的堂姐夫。 不过周绍范最了得的是他曾经是一个超级间谍,他跟着丘和归唐后,一开始是秦王府库真,可后来却转投太子东宫,成为太子右内率,被建成引为心腹,在武德九年时,更是检校北门诸仗。 但其实周绍范跟常何一样,一直都是李世民心腹,所谓转投东宫,不过是将计就计接受建成拉拢去做间谍内应。 玄武门之变,周绍范立下大功,直接封宜春郡公,拜右府将军。在突厥入侵时,更是成为皇帝六骑会颉利的心腹之一。 从玄武门事变前到之后,周绍范一直镇守玄武门,统领禁军。 而在几天前,周绍范又升官晋爵了,晋谯郡公,加封左屯卫大将军,另外还检校殿中监事。 最重要的是皇帝给他加了一个衔,与左仆射房玄龄同掌中枢。 这个头衔有点没头没脑很突兀,但细品却十分惊人。 同掌中枢,这不就是不是宰相的宰相? 殿中监这个职事,本就是皇帝的首席秘书,或者说是办公厅主任,此前如宇文士及、豆卢宽等任殿中监此职,那都是皇帝心腹重臣,甚至宇文士及本就是从宰相任上调此职。 周绍范还没进政事堂,但已经算半个宰相,比起如今身兼数职的武怀玉,应当说权势更重。 既统禁军,又掌殿中省。 哪怕到现在还仅是个郡公,甚至没进实封功臣名单,可真要说那四十九实封功臣,如今真正比的上他权势地位的,估计三分之一都没。 “今日退朝后,陛下跟我说到海东大明,说这个帝国本殷商遗民,国祚延续千年,历经十三朝,皆一姓子孙,我听了很好奇啊, 那个海东大明,是不是就是你之前所献玉米、土豆、红薯的原产地?” 怀玉一听,顿时明白,原来是为这事来的。 老周自顾自笑道,“我这人也喜欢听故事,自问也算对天下地理挺了解,什么西域诸国,甚至更遥远的波斯萨珊、东罗马拜占庭,还有什么法兰克国、哥特王国,还有地中海岸的什么埃及、叙利亚、大马士革也都听过的,但却还真不知道原来大海之东居然还有个海东大陆,那还有我中原殷商之后。” 怀玉神秘一笑。 吹牛吹过了总得要修补。 幸好他之前献玉米土豆等祥瑞时,也曾简单的说过一嘴,这些东西是他老师游历天下时,从一些海商手里弄来的。 大唐人眼中的海东,一般就是高句丽、百济、扶余还有扶桑了,更东边还有没有海东大陆,谁也不知道。 但知道沿着辽东海岸,一直往北,是还有一些蛮夷部落的,从白山黑水的靺鞨诸部,再到大小室韦,然后再往东北岸,那极寒冻土之地,好像还有什么流鬼国、夜叉国等,驱鬼使鹿猎鱼的冰雪部落。 往南,就是沿海的交趾、占城等国,海中还有许多群岛和长的矮小黝黑的土著。 传说中,在海东有太阳升起的扶桑,是一棵神树,金乌神鸟就住在那树上。 还有什么蓬莱等仙岛也在东海之中。 但还真没有谁听说过海东的大明王朝。 大家知道天竺、知道波斯、知道罗马、知道埃及,就是没有人听过海东大陆,和那大明朝。 可以前也没有人听过玉米、土豆、红薯、辣椒、花生、向日葵等许多海东作物,但现在长安冬日街头,到处是卖烤红薯、煎土豆、煮玉米的摊子,周绍范就挺喜欢这些祥瑞。 李世民相信有这样的一个海东大明,周绍范也相信。 毕竟有海东之物传到了大唐,而且是位终南隐仙楼观高人传来的,在这种大神通那里,一切皆有可能。 既然知晓了有这么神奇的地方,这么神奇的王朝,李世民就很向往,很想跟它派使建交。 皇帝还特想研究学习一下这大明朝的国家制度,比如宗室分封之制。 周绍范带着任务来的,没直说皇帝让他来的,只说自己好奇。 但只要他能从怀玉这里得到那海东大陆更多信息,那第一批大唐访明使可能不仅后就要出发。 以如今的航海技术,从山东半岛去朝鲜半岛,都经常遇风暴翻船,多数时候甚至不能直航,只能先通过庙岛群岛抵达辽东半岛南,然后沿着辽东海岸线近海航行到朝鲜半岛。 现在去美洲大陆,估计非常艰难,这可不是一般的艰难,九死一生都未必形容。 可面对周绍范这期盼的目光,怀玉也不能完全拒绝。 当然,他心里其实也有点小期待,万一有大唐天子的支持,组建一支冒险船队,或许真有可能提前发现美洲大陆呢? 他心里琢磨着怎么跟他讲这事。 直接横穿太平洋肯定不现实,虽然后世西班牙人从南美洲到菲律宾有直航路线,太平洋中间也有许多岛屿可以补给,但这航线、洋流,可不是如今这技术能轻易总结出来的。 唯一可靠点的航线,应当就是沿海岸线向北航线,有较好的参照物,也方便随时补给,最后越过白令海峡抵达阿拉斯加,再南下西海岸。 当然,这航线也难。 毕竟仅仅就是北边那寒冷、冰封,就是大问题。 武怀玉往炉子上放上水壶,开始煮水。 “我老师当年游历天下,曾经去过极北苦寒之地,他越过辽东,穿过扶余,跋涉了白山黑水,一路向东北,越走越寒冷,越走越荒蛮, 遇到渔猎的森林部落,也越到养鹿为生的使鹿部落,还遇到靠乘坐狗拉雪撬车的使犬部落,还遇到在大河里捕捉大鱼,穿鱼皮的部落,甚至还有在大海里捕杀巨鲸的捕鲸部落, 他后来到达了传说中极北的冰雪三国,驱度寐国、夜叉国和流鬼国, 本以为到了天尽头, 但在那里,我老师却得知原来在夜叉国的最东端,其实跨过百来里的一段海峡,在其东面还有一片巨大的海东大陆,越过海峡后,沿其海岸线一直往南,便也跟我们这边一样,越往南越温暖。 据说那片大陆南北长数万里,” 周绍范没想到这次来居然收获这么大,兴奋的就赶紧从怀玉的办公桌上取来纸笔,然后让武怀玉帮忙画张地图。 武怀玉有些犹豫。 总不能画张世界地图吧。 不过想了想,他还是决定画张简单点的世界地图。 他先在纸的中心位置画了张大唐的地图,长江黄江,渤海湾,北起辽东,南到交趾,西抵敦煌大漠, 虽说有意画的不那么精细,但这比例还是比此时的地图强多了。 一些重要的州,他甚至都把位置标上了。 周绍范越看越惊讶。 中原就那么点大? 南方如此之广阔? 仅岭南之地就那么大,还有巴蜀南中黔中居然也有那么大? 吐谷浑地盘也挺大的,那个吐蕃好像也有点大啊,嗯,吐蕃后面的天竺诸国,挺近啊。 以大唐为中心,怀玉把东西突厥、朝鲜半岛上的三国,还有海东倭国,接着库莫奚、契丹、室韦、靺鞨、扶余、驱度寐、流鬼、夜叉国一一画上。 “大唐之北还有这么大?” 长城外的漠南地区如此广阔,可阴山大漠以北的漠北更大,甚至突厥、铁勒人所处的北边,居然也还有更广阔之地,那里被武怀玉标为林中野蛮部落。 怎么一对比,大唐好小。 “是不是绘错了,中原这么点?” “长城以内,确实不大,”怀玉道。 要是说传统核心地区,那肯定是长城以内,然后岭南以北,西南地区顶多算上半个四川,贵州湘西云南,加广西大部份都算不上。 这么看,确实没多大。 尤其是跟周边这些地方比,哪怕随便靺鞨、室韦、铁勒、突厥、吐蕃、吐谷浑这些拎个出来,地盘都大的有些没边。 就连南中的爨氏,控制的南中地区都很广阔。 以前以为中原控制的交趾地区很大,现在细看怀玉画的地图,这交趾就是沿海岸的一条细长尾巴,在西面还有很广阔一片地,不比中原小。 曾经在交趾郡做过官的周绍范对交趾郡可是有很直观深刻印象的,很清楚交趾郡有多大,也模糊的知道交趾西面的蛮族地盘很大,可现在怀玉画的这地图,交趾这么细长狭小,跟他印象中的一对比,那蛮族之地太大了。 甚至南海里居然有那么多的大小岛屿,好多岛大的能跟中原有一拼。 怀玉往画继续画。 西域高昌龟兹疏勒于阗诸国,听着很有名,确实都不大,这些汉代曾经控制过,所有也有地图,周绍范对比下,好像画的挺对。 再往西,那里有几大湖。 西突厥、西突厥可萨、吐火罗,然后波斯萨珊,再往西东罗马···· 武怀玉没把地图画成一个相通的地球,而是平铺的。 大唐往东是海东大陆是明帝国,往西一直到波斯罗马法兰克哥特埃及等,然后两边就没再画。 太平洋、大西洋、印度洋、地中海、里海、黑海这些大洋大海他倒也画了。 周绍范捧着这副有点抽像的世界地图,如获至宝。 双眼眨起精光。 “那海东大陆居然如此之大,这般孤悬海外,就一个明王朝吗?” “我师父也没去过海东,但他在夜叉国的时候,听了不少海东的事,也曾见过海东商船因风暴吹到夜叉国海边滞留的商人,据说海东大陆其实也有不少国家和部落,” 周绍范盯着地图,看着那漫长的海岸线,“如果我大唐造坚船,选最优秀的水手,沿着海岸线一直航行,能够抵达那个海东大明吗?” “很难,但如果多做准备,用二十年的时间,应当可以。” “要二十年?” “直接航行到明国肯定不行,但可以分段航行,比如现在到新罗有成熟的航线,但再往北,就没有成熟的航线了,那就得寻找新航线,在新的航线沿途建立补给点, 毕竟越往北越未知,还有就是北边天寒地冻,冬天大海甚至会结冰,所以在冬季冰封期肯定不能继续航行,就得有过冬的补给据点。 我建议,在沿岸多建立补给过冬的据点,甚至还可以跟当地土著部落建立联系,与他们贸易,甚至为陛下招安册封他们,这样还可以雇佣当地人做为向导, 如此便能不断向北开拓,二十年,应当能够从大唐,寻找到一条成熟的航线到达海东大明。” 二十年的时间有些久,但周绍范觉得武怀玉这是保守估计了,就算用这种据点式的方式寻找新航线,如果多投入些船和人,那根本用不着这么久。 如果最多十年,那也是能接受的。 汉武帝时,中原也不知道西域情况,张骞通西域,中原也才知晓西域情况,后来大汉朝不是把西域征服,建立了安西都护府吗? 现在大唐既然知晓了如何前往海东大明的路线,就算没有现成的航线,那也是能够找出一条来的。 武怀玉看他那样,也知道他在想什么,估计李世民看到那地图后也肯定会那样想,但他一点不担忧大唐访明舰队找不到大明,然后李世民找他问罪。 凭如今的造船和航海技术,想沿海岸线,从大明一路北上,甚至通过白令海峡再经过阿拉斯加,最后抵达旧金山,这没个几十年,那不是做梦吗? 甚至几十年,也未必能够成功。 第396章 弹章如雪又如何 第396章 弹章如雪又如何 周绍范怀揣着那张地图走后,没半个时辰,皇帝直接派张阿难接他进宫。 东宫显德殿。 李世民盯着那地图,精光闪闪。 房玄龄杜如晦等一众宰相也都在。 怀玉还看到了一个熟面孔,前宰相萧瑀,还有中书侍郎颜思古,一看到这两人,怀玉看看到那张悬挂在殿中屏风上的他手绘地图,便猜到了皇帝今天要说什么。 果然,李世民匆匆召来这么多重臣,上来就指着那副地图。 跟大家分享他新得到的一件至宝。 “此图,乃是传自终南隐仙逍遥子前辈,” 众人对这副地图都很震惊,实在是这图有许多他们未知的地方。 甚至连魏征也头次发现,原来中原华夏就这么小一点。 原来以为中原是天下腹心,中央之国,怎么才这么点大? 甚至南海有那么多大岛,好几个跟中央一样大的巨岛,甚至有个比中原还大的多。 不过海东四国怎么才那么点大,高句丽、百济、新罗、倭国,好小。 倒是靺鞨、室韦这些大的没边。 而那个什么海东大陆,他们以前听都没听过,只知海中神洲仙山,也没想到会在那么遥远的海对面,可最北边,两大陆居然相隔百里海峡相接,中间却相隔数万里。 李世民看到大家震惊那样,居然有种你们没见识的眼神。 他忘记自己刚才见到周绍范拿出这图时的震惊样。 “诸卿,看到这海东大陆没有,在这海东大陆的中间偏北,那里有五个大湖,在这东海岸的五大湖平原地带,就是我上古殷商后裔迁过去建立的明王朝,历经一千零四十六年了,前后经历十三朝,皆开国之君后裔子孙······” “据说这明帝国能够国祚如此国绵延,皆因其开国太祖定下的分封之制,周之分封,八百年天下。汉封诸侯,也有四百多年天下。” “朕欲使子孙长久,社稷安定,也欲行分封之制,诸卿以为如何?” 太子少师萧瑀立马站了出来,“陛下,臣纵观历代兴废,发现国家能够长久的一个重要原因,就在于分封宗族子弟,屏护中央。 秦王兼并六国后,罢免王侯,设置郡守,至二世国家就灭亡了。 汉王刘邦统一天下后,汲取秦亡教训,郡县与封国并举,于是汉有天下四百余年。 魏、晋以降,尽废封建之制,没见哪一代能长久的。 从历史上看,推行封建,大有益处。” 李世民抚须微笑,萧瑀一直以来都是封建制的拥护者,一直建议李世民尽快推行分封制度,还经常拿隋朝来说事,当年杨坚五子,皆一母同胞,结果最后死的死囚的囚,十分令人遗憾,隋朝更是二世而亡。 中书侍郎颜师古也站出来,他问皇帝,这海东明朝,真历经千年不亡,还能前后兴起十三起? “请问陛下,这海东大明的封建之制又是如何?能否为我大唐借鉴?” “这个你们要问隐仙弟子武青阳了,这地图是隐仙传给他的,包括玉米土豆等祥瑞,也是隐仙得到的海东神物传给他的。关于海东之事,武怀玉知道的最多。” “还请翼国公解惑。”颜师古请问。 “颜侍郎,我知晓的也不多,也是道听途说,听说海东明朝太祖开国后,便定下分封之制,分封二十五子为藩王,镇守边疆, 敷险隘,控要塞,佐以元戎宿将,权崇制命,势匹抚军。 每藩王,置亲王护卫指挥使司,每王府设三护卫,每护卫甲士少者三千,多者万九千人,亲王有指控权,但由兵部统辖。 诸藩王分封锡土,列爵临民。” 这句话大家都的懂。 海东大明藩王们,分封就藩,镇守边地,权力挺大,有三护卫,少者九千,多者五万多,但这些兵也不是他们的私兵,只是跟大唐的都督们一样有指挥权,但统兵、调兵之权在兵部和皇帝那。 藩王们同时还兼管理屯田、主管军事、防御外敌,还兼所在地方民政财税。 总之就是军事民政财税一把抓,比魏晋时的持节都督们权力大的多,而且这藩国是世袭的。 可武怀玉接下来的话让他们又有些迷惑。 “明太祖虽分封二十五子为藩王,给予三护卫,让藩王们集军民财三政于一身,但同时立下祖制,后代皇帝分封皇子,只能封在边疆蛮荒之地,不得封于腹心内地, 同时定制,代代推恩,亲王诸子皆封郡王,亲王国划分郡王国,亲王三护卫也划分给诸郡王。郡王死后,再由诸子承袭,推恩封国公,代代推恩,降等袭爵,其封地,非有社稷军功,不增不减,子孙传。” 武怀玉并没照搬朱元璋那套,也没用朱棣后来削弱的那套,他说的这藩王封国,其实相当于唐末的节度使藩镇,权力肯定比明朝的大,尤其是朱棣以后的大。 但是,他加了条关键的条件,那就是不得分封在内,只能分封到边疆,且还有代代推恩这条。 这样就算边疆分封有藩镇节度使一样权力的封国,但每过一代就会减弱,一个亲王国,下一代可能就是十几二十个郡王国,地盘还是那么大,军队也还是那么多,那势力自然小的多。 第二代时都是亲兄弟,可能还比较团结,但两三代之后,那可就会各打小算盘了。 如果能够不突破这两条限制,那李世民真要搞分封制,其实对大唐也没啥威胁。 当然,不怕政策不好,就怕政策走样。 真要是将来走样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诸卿觉得如何?”李世民问,他心里其实对那条只能分封到边疆蛮荒的限制很不满。 皇帝真正心思其实是想把如今的都督府,渐渐改成皇子封国,实行汉代一样的郡国并行制度。 不过他没急着表态。 先要争取大臣们都支持封建,然后再来谈细节。 可宰相魏征一如继往的还是站出来反对了。 “陛下,隋末大乱,民生凋敝,如今大唐立国不久,百业待兴,如果再施行封建,分割天下,国家会出现什么情况,很难预料。” 礼部侍郎李百药就更不客气了,直接说帝王有没有天下,跟天下能有多久,那都是天命所定,跟封不封建没关系。 天命注定当天子,哪怕出身亭长的刘邦,也还能成为天子。要是天命注定要亡国,那如秦二世、隋炀帝等再怎么折腾,也不是逃不过二世而亡。 这天命注定大唐当兴,所以隋末那么多枭雄起兵,但最终还是大唐得天下。 这两人带头反对封建,马上也有不少人附议,觉得眼下推行州县制最好,要是再行封建,无疑是倒退了。 中书侍郎颜思古站出来支持封建,“陛下,臣以为周朝封建之制,与汉代郡国并行封建之制,其实给诸侯国权力太大了, 倒是这海东明朝太祖所制订的这个封建制度,倒挺不错,皇子封藩,镇守边疆,世代承袭,代代推恩,分封锡土,列爵临民,能够稳固边疆,屏护中央, 中央有乱,边镇藩王也能勤王护驾。” 萧瑀则认为要行分封,那就一步到位,必须跟汉代一样,直接建诸侯国,给予真正封国之权,而且诸侯国应当跟朝廷一样,由朝廷册封其嫡长子为诸侯国世子,将来由嫡长子继承诸侯国,代代相传。 但诸侯国中的主要国官,应当由朝廷选派。 殿中一时争执起来。 左右仆射房玄龄杜如晦照例没马上表态,倒是萧瑀魏征等争个不停。 李世民一直沉默不语。 看的出,事情发展没如他期望那样,这让皇帝有些失望,心中的想法也没再说出来。 不过李世民是个很厉害的君王。 等众人争的不可开交时,他出声制止。 然后不再讨论此事。 “中书令之职空缺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总这样也不合适,朕考虑许久,决定拜温彦博为中书令,不再兼御史大夫,专心主持中书省事务。 御史大夫一职,便由太子少师宋国公萧瑀接任,加参议朝政衔。” 这是萧瑀在贞观朝第三次拜相了。 这位在武德朝做过六年中书令,三年右仆射,然后贞观朝做了一年左仆射,还是两上两下。 现在第三次复相,改御史大夫。 吏部侍郎刘林甫迁中书侍郎。 芮国公豆卢宽、黎国公温大雅拜黄门侍郎。 给事中马周,转中书舍人。 蒲州刺史郢国公宇文士及,授右卫大将军,出任凉州都督。 遂州都督莒国公唐俭召回朝拜礼部尚书。 驸马柴绍出任蒲州刺史,加左领军大将军。 韦挺迁治书侍御史。 李世民不谈分封,改来了个人事大调整。 朝中分封制的坚定支持者萧瑀贞观第三次拜相,而同样支持封建的豆卢宽、温大雅两人也进入门下省为黄门侍郎,同样支持封建的温大雅的兄弟温彦博更是拜中书令。 就连武德功臣唐俭都召回朝中拜礼部尚书了。 而宇文士及、柴绍也都再次重用,这两人其实也是支持分封的。 众人中,也就刘林甫和马周这两个,是明确反对分封制的。 武怀玉记得豆卢宽和温大雅,正是礼部的前两任尚书,因事去职,现在成了黄门侍郎。 黄门侍郎品级虽不如礼部尚书,但论实权,可不比礼部尚书低,黄门侍郎那是三省之一门下省的次官,权力极重。 比如王珪就是由黄门侍郎直接拜侍中的。 姐夫马周由给事中转中书侍郎,品级倒都一样,一个负责草诏,一个负责审议,相对来说,中书舍人拥有五花判事之权,还负责草诏,更显能力。 中书门下两省的要职都做一遍,那几年后就能顺利的成为中书侍郎或黄门侍郎。 不过萧瑀成了御史大夫,也成了怀玉的顶头上司,这倒不是啥好事,萧老头脾气出名的坏,有个极为执拗的老头,出了名的不好相处。 急起来直接跟你撸袖子开干的,这样的宰相上司谁不怕? 好在他这治书侍御史是兼职,估计另一位新任治书侍御史韦挺以后有的罪受了。 廷议结束。 李世民留了武怀玉,直接拿出一大堆弹章,都是关于武怀玉昨天纳妾,搞的过于排场高调的事。 如今武怀玉名头响了,这想踩着他上位的言官也多了。 虽然武怀玉是治书侍御史,御史台的次官,可中书和门下两省还有不少谏官,那些可不归他管。 就算是御史台的御史们,也有要弹劾武怀玉的。 更别说一些没有风闻奏事之权的官员,照样要弹劾他。 李世民把那堆弹章摆在那,却并没给怀玉看,只是简单说了下情况。 武怀玉简单的解释了一下。 只是邀请了些至亲朋友,可许多人不请自来,他也很意外。 “朕也是知你行事向来本份谨慎,也不是那张扬高调之人,不过如今你身兼数要职,行事还是要越发谨慎一些。” 皇帝一番话后,直接叫内侍把这些弹章全扔火盆里烧了。 “刑宪司那里,你以后就不用兼职了,事情太多也忙不过来,你就安心管事雍州衙门事务,另外民部、御史台这边也费些心神。” “朕已经召段纶回朝做工部尚书,大安宫修建之事,也一并交给他负责。” 免去六扇门郎中,再免去大安宫监, 然后又免去了太子洗马一职。 武怀玉倒不是很在意,现在就剩下雍州别驾、民部侍郎判度支、治书侍御史三个职事,还有个崇贤馆学士头衔。 保留了这个学士头衔,也算是保留了太子李承乾的老师身份,还算半个东宫属官。 “你觉得如果朕把皇子、皇弟分封诸都督府,兼领都督、刺史,如何?” 皇帝问。 武怀玉直言,“陛下在时,诸王肯定忠心陛下,屏藩中央,但从历史来看,三五代后,只怕必生乱,汉有七国之乱,晋有八王之乱,皆因此而起。 如果想诸侯不乱,唯有保持一个足够的力量压制才行。 内州县,外分封,这才是最能保持平衡的方式。” 可李世民一想到将来要把他最喜欢的小胖子魏王分封到什么交趾、辽东、敦煌、川西、青海等地去,他就难以接受,就算是长孙皇后也不会舍得吧,那都不是分封,那是流放。 “不封关中河南,而封到河东山南河西河北江淮江南呢?”李世民又问。 把关中河南这两核心要地保留,封到其它地。 怀玉没回答皇帝的话,现在李世民满脑子的想法,根本不是真的问他意见,他只是想要一个赞同支持而已。 “陛下,如今正式设州置县的地方,设有统军府有府兵的地方,都不适合分封建国。” 怀玉见皇帝一直盯着他,最后还是说了一句。 第397章 君虽不君,臣不可以不臣 第397章 君虽不君,臣不可以不臣 新年在即,边关急报。 吐谷浑寇岷州, 岷州都督、胶东县公李道彦奏报已击退。 这事在金殿早朝时宣报,引起朝臣们惊讶。 不是惊慌,而是觉得可笑。 吐谷浑伏允可汗的使团还在京朝贡,又向天子请婚和亲,大唐同意和亲,但开出了五万匹马、十万只羊,牛、驼各一万,送到兰州点验的条件。 没料到使者把条件急报回青海后,伏允居然来了这一招。 这是想武力逼迫大唐和亲,可惜伏允实力不济,一出兵就被击退了。甚至击退他的都不是什么名将,李道彦是淮安王李神通长子,一个年轻宗室,以前毫无名气。 李道彦倒也挺务实,给朝廷奏报也没吹嘘自己功绩,这次其实也就万余骑吐谷浑来犯,且只是小战一场便退,斩首都不过百。 吐谷浑领兵的是伏允可汗幼子尊王,之前就来京请婚不许,这次亲自率兵寇岷州,在城下向李道彦叫嚣,若是大唐不赐婚公主和亲,他就要率兵到长安来接。 李世民听了都笑了。 “同州刺史广平郡公李君羡迁右骁卫将军、兰州都督, 廓州刺史久且洛生、渭州刺史汪铁佛等陇右诸州协同李道彦李君羡御边。” 没太多人把吐谷浑人放在眼中,要不是看马上过年,李世民都准备下诏集结兵马灭了吐谷浑,把伏允生擒来长安。 都不需要派级别太高的将领,有个李君羡协助李道彦,然后凉州都督宇文士及从旁策应,就足够了。 有多一点的反应,那都是大唐的不自信。 敢向大唐龇牙,还敢逼婚? 所有人只当他是个笑话。 毕竟武德九年,突厥入侵,最危难之时,颉利特意派使者去请他生母娘家人吐谷浑一起出兵大唐,伏允完全忘记了当年他把宗室女嫁给突利小可汗染干,结果隋朝要嫁公主给他,可前提却是他要先把自己的吐谷浑妻子休了。 当年向吐谷浑求娶公主的是突利,后来休掉吐谷浑妻子的也是突利,突利完全没把吐谷浑当人看。 颉利要打大唐,倒想起母亲娘家人了,伏允居然不要脸的也答应出兵了。可就算突厥郁射设、沙钵罗设两设,十几万人马从河西方向入侵,吐谷浑跟着出兵,仍然还是被柴绍打的丢盔弃甲,最后只得进贡请降。 现在才过了一年多,这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又想来试一试自己行不行了? 左司郎中邸怀道出班请奏。 “如果是说吐谷浑的事,就不必开口了,”李世民抚须道。 “陛下,臣要弹劾辰州刺史、长蛇县开国男裴虔通,弑杀旧主,不仁不义,后来宇文化及兵败,裴虔通投附大唐,太上皇为天下早安,乃加授徐州总管,待他不薄,可裴虔通一直妄自尊大,如今他任辰州刺史封长蛇县男,便觉得官低爵卑,他四处对人言,他亲自除掉隋朝,是他开启大唐江山,朝廷却有负他的功绩,对朝廷颇有怨恨失忘之意,” “臣请求陛下对这等不仁不义、心怀怨望的弑主之臣治罪!” 邸怀道这一通弹劾,倒是出乎大家意料。 谁也没想到这个时候,有人突然要清算弑杀杨广的裴虔通,而且还是邸怀道来弹劾。 有知道邸怀道过往的人,倒觉得这很正常。 左司郎中是不久前新设的官职,尚书左丞的副贰,正五品职,还是比较有实权的一个职事,而邸怀道在此之前是刑部员外郎,他在隋朝的时候,本只是吏部主事小官,杨广要巡江都,百官都阿旨请去,当时唯有邸怀道独言不可,拼死进谏。 连杜淹都印象深刻,后来几次向朝廷举荐邸怀道。 江都之变,邸怀道等许多从驾官员也是遭逢大难,受了许多颠沛流离之苦的,他对于宇文化及等乱臣贼子,那是一直记恨在心。 裴虔通投唐时是带地盘兵马投唐的,当时宇文化及率军北上跟窦建德大战,裴虔通领一部骁果镇守徐州要地,宇文化及败,他便率徐州和兵将投唐,李渊为笼络人心,早得天下,也顾不得他弑君,授他徐州总管。 但对这弑君者又哪会真心信任,所以随着天下一统,他的官是越当越小,从徐州总管这样的要职,调到了偏远的湖南辰州做刺史。 爵位更仅有个虚封的长蛇县男。 裴虔通很不服气,尤其是当年一起弑君的那批人,大多比他混的好,比如说唐奉义,现在是苏州都督,薛世良也是绛州刺史,牛方裕也是莱州刺史,都是内地紧要之地。 李世民沉默了一会。 “诸卿议一议吧。” 魏征最先出列请奏,“陛下,宽赦是小人的幸事,却是君子的不幸。一年中两次大赦,便会使善良的人哑口不言,养恶草则对好谷子有害,宽赦罪犯则使善良的百姓遭殃,请陛下明察秋毫,公正处置。” 平时很少开口的秦琼也主动站了出来,“陛下,裴虔通、唐奉义、牛方裕、薛良、元礼等,大业末年,咸居列职,或恩结一代,任重一时,乃包藏凶慝,罔思忠义,爰在江都,遂行弑逆,虽事是前代,而天下之恶,古今同弃,宜置重典,以励节臣。” 秦琼这态度,难免让人感觉到有几分复仇之意。 当年秦琼是以隋朝荣国公大将军来护儿的仗内起家的,虽仅是来护儿的一个亲卫,可后来他母亲病逝,来护儿还特派了自己儿子代自己前去吊唁,虽此后秦琼在家守孝,没再回到来护儿麾下,但秦琼对来护儿是十分感激的。 江都之变中,来护儿与十个儿子忠心隋杨,被宇文化及司马德戡裴虔通唐奉义等人所杀害,只有在老家的两个幼子来济来恒逃过这一劫。 这个事情秦琼是一直耿耿于怀的,当初他在瓦岗,听闻此事,曾经设坛祭祀恩主,发过誓要为他们复杂。后来宇文化及北上,秦琼也是立马跟兄弟罗士信他们率军阻击,痛击宇文化及。 宇文化及转而北上河北,最终被窦建德击杀,其部则多归附王世充或李渊。 墙倒众人推, 痛打落水狗的事情很多人都会做。 尤其是此时有人弹劾裴虔通,则更是一个信号。 聪明的人已经领悟到,这是皇帝要清洗那些弑君逆臣了,当年太上皇接纳他们,是权家之计,为早定天下。如今天下已定,自然得清算这些不忠不义之臣。 御史大夫萧瑀也站了出来,他对那些人更恨,他可是杨广皇后之弟。 “陛下,裴虔通十三岁起便为隋帝王府护卫,后来成为亲信,总领晋王府护卫,参与谋嫡争储,炀帝登基后,也是升为通议大夫。雁门之围时,也曾积极勤王救驾,当初也算忠心有功。” 所谓功高不过拥立、救主,裴虔通两样都占全了。 但罪极不过谋反,他也做了。 眼看隋朝风雨飘摇,与司马德戡同为禁军骁果的统领,他却开始谋划着要逃离江都。 中郎将窦贤逃跑被抓回,处死。 他的死逼迫想逃跑的人,暗里联合起来准备弑君谋反,放手一博,最终他们拥宇文化及为首,一起发动江都兵变,弑杀杨广然后北返。 杨广待裴虔通确实非常不错,但他最终还是背叛了他。 而裴虔通如果低调点,也许清算还不会这么早来,可他偏偏杀了旧主,如今又对新主怨恨,那这就是自寻死路了。 在邸怀道的率先发难进攻下,许多大臣紧随其后,都要痛打落水狗。 不到一会,朝堂上只剩下了一个声音,处死这些不忠不义的弑君者。 就算是死了的宇文化及、宇文智及、司马德戡等人,也不能放过,其子孙并宜禁锢,不得录用。 很快还就拟出了一个名单。 都是江都之变那些弑君者,宇文化及、宇文智及、司马德戡、裴虔通、孟景、元礼、杨览、唐奉义、牛方裕、元敏、薛良、马举、元武达、李孝本、李孝质、张恺、许弘仁、令狐行达、席德方、李覆等三十六人。 武怀玉一直静静看着。 今天这场面,肯定是暗中谋划过的,邸怀道打头炮,然后张亮跟上,还有萧瑀等助阵。 魏征可能倒没参与事先谋划,但他这性子这种事肯定会踩两脚。 至于秦琼,估计事先也不知情。 大概率这件事情本来是杜淹谋划的,但他还没来的及展开,就病逝了,毕竟谁都知道邸怀道那是他的人。 当然,也有可能是张亮这个六扇门统领发动的,如果是他,那肯定是奉了密旨。 早不清算晚不清算,这个时候动手,大概率也还是与如今李世民已经坐稳了龙椅,所以开始剔除一些毒瘤。 为什么从裴虔通先开刀? 一来这家伙不知死活,到处说什么是他灭了隋朝,开启了唐朝,有大功于朝,然后又嫌朝廷给的官爵低,这都是有实实在在把柄的,再者那三十六人名单里,还活着的人中,裴虔通虽现在官爵低,但当初弑君的时候他也是主要带头者。 把他先拉出来定了性,后面的自然就有了标杆。 殿中有一人瑟瑟发抖。 那就是太上皇李渊的后宫宇文昭仪的兄长,曾是隋炀帝大女婿,弑君者宇文化及弟弟的宇文士及了,这位大唐前宰相,刚从蒲州刺史任上召回,拜凉州都督还加左卫大将军,他没想到今天这殿上会突然议及此事。 虽然拟的那张名单,大家很默契的没有加上宇文士及的名字,可这种时候,生死只是一念间。 扑通。 宇文士及给皇帝跪伏在地,开始伏首请罪。 然后请辞一切官爵。 李世民居高临下注视了宇文士及许久。 宇文士及双股战战,后背全湿了,破野头家族生死存亡,如今全在皇帝一念之间了。 这时,宰相王珪站了出来。 “陛下,臣以为,裴虔通等虽弑杀旧主,但如今改朝换代,他们也早主动投附大唐,为安定天下也贡献过功劳,如今也没有再犯什么太大的过错,将他们杀掉,并不合适,请陛下三思。” 他提醒皇帝,现在杀他们,不免有过河拆桥嫌疑,而且容易引发当年隋朝旧臣们的恐慌,就如现在殿上跪着的这瑟瑟发抖的前宰相宇文士及。 当初裴虔通等投唐,太上皇下诏可是还特意说他们杀昏君杨广有功的,现在却说有罪,这不自相矛盾吗? 而且你今天追究弑杀杨广的那些人,明天你是不是又要再追究当初建成元吉的部下? 李世民站在殿中,负背而立。 许久之后对众臣道,“君虽不君,臣不可以不臣。” “裴虔通,炀帝旧左右也,而亲为乱首。朕方崇奖敬义,岂可犹使宰民训俗。” “天地定位,君臣之义以彰,卑高既陈,人伦之道斯著。是用笃厚风俗,化成天下。虽复时经治乱,主或昏明,疾风劲草,芬芳无绝,剖心焚体,赴蹈如归。 夫岂不爱七尺之躯,重百年之命?谅由君臣义重,名教所先,故能明大节于当时,立清风于身后。 天下之恶,孰云可忍? 宜其夷宗焚首,以彰大戮。但年代异时,累逢赦令,可特从轻发落。” 武怀玉听了不由的对李世民说了句双标,真双标。 他们老李家也是隋朝臣子,还是亲戚,造反的时候把杨广老小子说的一无是处,各种造反有理,十分正义,对当初裴虔通等弑君者都能称赞为铲除昏君的义士,可现在就开始讲什么君虽不君,臣不可以不臣这种话来了。 还什么天地定位,君臣之义以彰。 就是你坐上这龙椅了,你或昏或明,别人都不能对你不忠不义。 这不纯纯双标么。 不过谁坐上那位置都一样德性,倒没什么好说的。 但王珪站出来一劝谏,李世民居然就能刹车倒让他意外,又或许这次李世民本也没打算一步到位全清洗掉他们。 皇帝说要从轻发落,让大臣们再讨论处置。 于是房玄龄杜如晦出手了。 建议对裴虔通削官夺爵,除籍为民,归家反省,其余人则贬降官爵,已死的宇文化及等人,有子弟已录用的,重新审核,若无才德者,当清退。 这处置,可以说很轻了。 一个都没杀。 毕竟那三十六人名单,还活着的有一半多。 不仅有都督,也有刺史,官职爵位其实还不低。 如苏州都督唐奉义,原来也是骁果禁军将领,如今是苏州都督,最后拟的处罚是贬为广州都督府长史。 这个唐奉义怀玉熟,灵州六大豪门之一唐家的当家人,也是昆仑奴唐奉孝的异母兄长,甚至武怀玉在灵州还纳了唐六娘为妾,这唐六娘正是唐奉义嫡女。 一众弑君者,都督贬都督府长史或司马,刺史则贬州长史或司马,从紧要之州,调到内地或岭南。 怀玉细品了一下。 嗯,这次从轻处置过后,其实还是空出了不少要职,也解决了一些隐患,不得不说,皇帝手段就是厉害。 一招突然袭击,开始狂雷紫电,结果却光打雷不下雨,但却成功的把那些不是自己心腹,不忠不义的弑君者们,调离了这些比较重要的位置。 高手过招,果然招招毙命啊。 怀玉佩服的五体投地。 当然,他也相信裴虔通唐奉义他们今天虽躲过一劫,但早晚还会再次清算的,下一次,绝对不死不休。 第398章 我欠他的 第39八章 我欠他的 看到昆仑奴和彭瘸子来找他的时候,怀玉一点不觉得奇怪。 他料到他们会来。 但还是好奇。 “我记得你曾经说过唐家从没把你当成家人看过,你后来出来自立门户也从没想过再回唐家。” 皮肤黝黑发亮的唐奉孝点头,但还是道,“我自出生,唐家上下没把我当唐家人,甚至没把我当人,我被丢弃,是家中一条刚下崽的母狗把被遗弃的我叼到狗窝,我喝狗娘奶活下来的。” “后来老家主听说后,觉得我命硬,便把我交给残疾老家奴,喝羊娘奶长大的。” “我有个狗娘一个羊娘,还有个残疾的老家奴养父,” “那你今天还要来找我给唐奉义帮忙?” “我欠他的。” 昆仑奴直言。 他在唐家喝狗娘奶羊娘奶,被老家奴抚养长大,唐家甚至不让他姓唐,后来还因随从打猎救下唐奉义父子,老家主看到他的勇武,特意开口,让他那个从没想过要认他的生父,把他安排到唐奉义身边做随从。 自那以后他就成了唐奉义的跟班,但也因此学到了不少东西,骑马射箭刀枪马槊,这些都是唐家打算培养他成为一个优秀的家将,可以忠心护卫唐奉义。 后来唐奉义加入骁果禁军,他以随从身份也去了。 只有离开了灵州,去了长安,去了洛阳,去了江都,他才能感觉摆脱了家族的束缚与压迫,甚至也只有在离开了家族,唐奉义才会对他好些,甚至在他忠心付出后,他有时也会给予他一些关心。 “我在战场上舍身救过他许多次。” “但他也曾救过我。” “尤其是江都兵变后,我不愿意留下,私自逃离,被抓,是他替我求情,最后还私放走了我。” “当初离开的时候,我曾说过我欠他一条命。” 武怀玉拍了拍昆仑奴的肩膀,他的过去一直在纠缠着他,从没有放过他,哪怕他后来也成了朔方的一个小豪强,甚至还攀上了武怀玉这当朝新贵,如今更上层楼,甚至还有个六扇门暗探身份。 可当唐奉义找到他时,他还是没法拒绝。 就如他说的,当年他曾经承诺过,欠他一条命,只要他开口,他一定会偿还,哪怕拿命还。 “看来你心里其实还是很渴望成为真正的唐家人的。”怀玉道。 唐奉孝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反驳,年轻的时候,只想着一心逃离,越远越好。可如今年岁大了,许多心境也发生了变化。 也许就是心底里那抹落叶归根带的念想吧,又或许他内心何尝不想认祖归宗呢。 毕竟那人虽再不好,可他也是他的血脉。 武怀玉没有去评判昆仑奴的想法。 每个人的思想,跟他的境遇经历有关,一个人的过去,造就了他的现在,没有经历他所经历的,又怎么能体会到他的心思呢。 “其实唐奉义现在这结果挺好,难道他还不满意?广州都督府长史,虽不如苏州都督,但他要是安份守已,也能安稳,” “若是他识时务,那干几年,等到没什么风头了,到时报个病疾请退,混个安稳也是可以的,将来还能有个善终,不也挺好?” 彭瘸子宋江在一边笑,“唐奉义那可是敢弑君的主,这种人喜欢赌,上了赌桌的赌徒有几个能够说随时下来的? 赢了还好,越输越眼红,越想扳本,越不愿意下台。我以前可没少开赌档,各种形形色色的赌徒见的多了,唐奉义那厮,别看胆大,但要说这心智,可远不及昆仑奴。” 唐奉义做为如今灵州唐氏的家主,还是苏州都督,他哪甘愿贬做都督府长史。 “他怎么不亲自来找我?” 武怀玉笑问。 武怀玉在灵州做长史的时候,不仅纳了灵州六大豪门之首的曹家的嫡女曹十三娘为妾,后来还收了韩家的韩七娘为侍姬,之后又纳了唐家的唐六娘为妾。 这个唐六娘,正是唐奉义嫡出女。 当时的灵州经历李道宗薛万彻武怀玉等频繁调整,特别是丘行恭这家伙对韩家的乱砍,导致灵州豪强都有几分人人自危的感觉。 唐奉义虽在外任苏州都督,可听长子说了灵州的巨大变化,最后也同意学曹老爷子,送个嫡女给武怀玉做妾,反正唐奉义儿女多,就算是嫡女也不心疼。 这不过是唐家给武怀玉交的一个投名状。 但武怀玉跟这便宜老丈人还没见过面呢,虽然这次唐奉义也来京朝集,他倒上过门,两次,偏武怀玉都恰好不在,所以他也就跟老武喝了茶,顺便看看女儿也就走了,留下了些礼物。 苏州,江南之地,还是挺富庶的,虽比不得后世的苏杭,但眼下确实也不错,毕竟是都督,管着好几州。 “他请我先来拜见下翼国公,然后约个时间,到时他亲自登门正式拜访。” “见面就算了,马上过年了,每天忙碌的很,家里也有点乱糟糟的,”武怀玉拒绝了见这个便宜老丈人。 不过好歹纳了人家女儿做妾,武怀玉还是给了点有用建议,“你回去转告一下唐长史,听我句劝,在京就老老实实呆着,尽量不要出门,更不要与当年的旧友见面聚议什么的,也不要想着拜访朝中权贵。 现在低调是最重要的,什么也不要做,就不会犯错。 老老实实等过完年,立即去广州都督府上任长史,到了广州,更要安份守已,该做的事要做,不该管的事不要管,不该说的话更不要乱说, 当然,中原人去岭南,往往水土不服,容易生病,要是生病了呢,就跟都督说一声,安心休养,也不要再过问都督府事务了,” 怀玉说的已经够直白了,你唐奉义是已经上了三十六不忠不义名单的,所以你政治前途已经宣告死亡,你也就不要再瞎折腾了。 如今是大唐,你们这些人,又不是皇帝心腹,背着弑君者的名,也还过了五六年好日子,现在就赶紧夹起尾巴做人。 在广州都督府泡几年病号,低调几年,然后请辞,回灵州安心当个地方豪强去,虽说唐奉义也还年轻,但该退就得退,否则到时你想退都没机会了。 起码如果能够成功身退,那就还能保证唐家子弟们的前途不受太大影响,哪怕必然不会怎么重用,但起码路没被全堵死,几代后这事也就慢慢遗忘了,不还有机会东山再起嘛。 你要是不识抬举,到时真被弄个处死,那就牵连家族,可能几代都不得翻身了。 “别跟裴虔通一要作死,记住,不作不会死。” “我呢,也就言尽于此了,面也不见了,也请唐长史不要上门来,来了也没空见。” 昆仑奴听完,虽有些失望,但也听懂了许多。 武怀玉这是说了真心话。 “谢翼国公。” “说这些干嘛,” 昆仑奴和彭瘸子,现在也算是充当武家的手套,武怀玉把一些产业交给他们打理,两人也从朔方,开始进军长安。 怀玉邀他们回家坐坐,两人都笑着拒绝了,“我们这等贱样,哪能出入翼国公府。” 一个黑炭昆仑奴似的,一个本来已经死了的侏儒,确实挺扎眼,也很卑贱。 怀玉也就没跟他们再客气,“以后有事情,你可以在西市的芙蕾斯塔酒肆给我留言,那里自会有人通知我,我有时间就约你们到那酒肆见面,顺便说一句,那酒肆是我的,那个美丽的女掌柜,也是我的女人。” “明白。”两人会心一笑。 骑马去了宣阳坊,结果宅里的裴兴奴、裴玉奴两妾婢不在,一问,竟然是当家大娘子樊玄符今天带着二房的一众媵妾,来坊中姐姐武玉娥家做客,然后顺便就来这大宅转了一圈,看看装修的如何了,过完年能不能搬进来住。 大娘子来了,琵琶女和裴兴奴自然得来拜见。 府里管事说大娘子挺喜欢她们二人的,还特意让裴玉奴弹了首琵琶曲,后来就把她们都事回永兴坊了。 怀玉听后倒也放心,反正也不是背着樊玄符金屋藏娇置别宅妇,也不怕她把人带走让人牙子发卖了,或是直接沉塘栽荷花。 转身回永兴坊。 进坊发现,永兴坊的街巷又铺了一层新河沙,显得十分干街,而且坊里格外的热闹,很多人。 坊中主十字街,比往日摆摊的更多了,卖烤红薯的、煎土豆的、煮玉米的,也有炒板栗的,卖火晶柿子的,卖柿饼的,还有卖烧酒的,卖甑糕的,甚至还有卖烤肉串,卖羊杂汤,一派兴隆的热闹街景。 虽然武怀玉请奏要在长安试行街市,还没得到批复,但永兴坊无疑走到了前面,正式的街铺还没开设,但街上摆摊的很多。 不仅有卖各种吃食,甚至有卖针头线脑、衣服布料、油盐酱醋等各种生活日用品了。 很有活力。 到了翼国公府附近,才发现原来坊里这么多人,大部份都奔翼国公府来的,许多人在翼国公府这排队。 “好多是来拜见的。” “其中不少是进京赶考的士子,想在科举考试前,给阿郎投献干谒诗,若能得长安有名的边塞诗宗师点评称赞,那就能一朝扬名,到时科举考试录取机会大大增加。” 听到家将这话,武怀玉也愣住,看来他武怀玉如今真正算是成为大唐顶级新贵了,底蕴自然不如那些老牌门阀旧士族,但却也成了许多寒门庶族出身的人想要投靠的对象。 武怀玉看着家门口排着的长队,自他纳妾那天开始,这家门口天天让人堵着了。 “现在每天收到的拜贴和干谒诗,都得装上半屋子,堆都没地堆了。” 武怀玉听了也疼痛,这么多人拜访、干谒,他武怀玉也不可能都一一观看甚至点评啊。 “请我的国官府官幕僚宾客们,有空的时候都帮忙整理一下,尤其是那些干谒诗,都给看看,其中确有才华较好的,整理出来,到时拿给我看看。” “还有,不管谁来投贴拜访,一定要客气,尤其是不得索要门包礼物等。” 怀玉一边吩咐着,一边越过这长长队伍,进入武家。 虽然许多人想要上前谒见,但武怀玉如今身份,出行都是前呼后拥,大群的防閤、仗身、亲事、部曲、幕僚,想靠近也不可能。 特别是武怀玉经历过几次刺杀后,现在也不敢太过随意。 等他进了府,人群的骚动才慢慢平复下来,好多人遗憾没能跟翼国公说上话。 队伍里,李义府看着已经消失的武怀玉背影,心中也不免失落,但他还是没气馁, 一天不行,那就两天,一月不行,那就两月。 他相信只要有锲而不舍的精神,总能成功。 一连几日,李义府都是坊门一开,就赶来排队,就算排队许久,最终也不过是将拜贴、干谒诗卷在门房登记,连门都进不去,他还是在坚持。 武家还是不错的,每天还会准备好热乎的汤饼和羊杂汤给大家喝。 排队等候的时候,也会有报童过来叫卖京报,或是出售武青阳诗集,又或是虬髯客传、西厢记、聊斋等京报连载小说的集结单行本。 还有不少小贩卖过来推车卖小吃零食、热汤什么的。 甚至现在武家门口,还成了长安士子们交际的极佳场所,天南地北的士子们在这相互认识,互相交流,排队交完干谒诗,还能领到一张武家版印的小卷子,上面一般都是几首诗,内容也各不相同,有不少版本的,都是翼国公的诗作。 虽是雕版所印,可上面的字体,据说都是翼国公亲笔写的版,然后雕匠刻版印刷,因此印出来后,也相当于是翼国公字体。 武体雄劲,瘦金灵动,不少士子因为这诗和字,甚至每天来打卡报道,排半天长队,就为吃一碗翼国公府羊杂汤,再来碗汤饼,或是几个热腾萱软的蒸饼,然后再领一张诗卷。 甚至士子们还会互相交换手中领到的诗卷,想要集齐不同的版诗,搞的好不热闹。 李义府倒有些不太相同,他每天早早来,也吃羊杂汤蒸饼也领诗卷,但他坚持每天都会给翼国公投一张新的行卷,上面都是与之前所投不相同的诗赋文章,全是他用心所作。 一天一份,完全不带重样的。 今天是诗,明天可能是赋,后天可能是策,有时则是书法作品,有时是绘画,反正极为用心。 他相信,总有一天,他的这些干谒行卷,能从一众俗作之中,脱颖而出的。 “让让,新鲜的羊杂汤来了,热腾腾的蒸饼来了。” 武家仆人又推出羊汤、蒸饼来发了,全是免费发放,不间断的在发,李义府惊叹于武家的豪气,也佩服他们的那份礼貌,估计这也是全长安独一家了。 别的权贵家他也去拜访干谒过,有的不是对你爱搭不理,有的就是门房仆人直接管你要好处,否则你的行卷他们都不接。 唯有武家,如此热闹,这般大方。 果然能二十岁成实封六百户国公,能被皇帝称做当儿子般信任重用的人,确实不一般。 这越发坚定他要守到武怀玉,一定要拜师门下。 香气喷鼻,肚子饿了,他上前要了一碗羊汤,两个蒸饼,一边吃,一边想着明天又该写个什么作品投卷。 第399章 进出三宰相 第399章 进出三宰相 许敬宗带两嫡子来给怀玉送年礼。 堂堂正五品的给事中兼修国史,也是银绯要臣,却还是要亲自来送礼。 几大车的礼物,很是用心。 待客的时候,怀玉特叫了侍女裴兴奴过来煮茶。 许敬宗看着这个妻子的贴身婢女越发出落的水灵,心里还有几分遗憾,不过既然妻子已经送了人,还送给武怀玉,他自然不会再有什么想法,甚至还以娘家人的姿态,在怀玉面前称赞了她几句好话。 倒是其长子许昂,似乎还忘不了,目光不时落在她身上。 “回京后可还习惯?”怀玉笑问。 “变化挺大。”许敬宗实话实说,他虽说资历挺老,前朝尚书之子,高阳许氏名门之后,曾跟魏征一起做过李密的记室,也曾是秦王府十八学士之一,但在武德朝甚至贞观天子即位之初,其实处境有些尴尬。 不受重用,不能参与中枢决策,所以就算有名气,家世好,资历老,但那些权贵也没太把他放眼里。 特别是从通事舍人贬军器监后,更受冷落,着实狠狠体验过一把人情冷暖,当然一切都比不得他被直接贬去做浔阳县丞这段经历。 远离长安,到了江南,才真正知晓什么叫世态炎凉,在浔阳这么一个小县丞,连县中的胥吏都敢公然不把他当回事,县令更是表面恭敬,实则处处为难。 也正是在浔阳这般经历,让许敬宗改变了许多,打磨掉了身上以前的那些孤傲、浮躁,学会了低调做人,踏实做事。 如今再回长安,身居要职,面圣时也是上奏不少有用的治国方略,也得到了李世民的赞赏,不仅仅再是个名门出身文章做的好的花架子了。 回京短短时间,皇帝三次单独召见许敬宗,甚至连封建这样的大事也都问策于他,许敬宗知晓朝中分封制的争议,却也旗帜鲜明的完全支持皇帝,甚至说出了封建皇子,既是国事,但也是陛下家事这样的话来。 这让李世民很满意。 赏赐银瓶金瓮,赐绢,甚至特赐紫袍。 一时间,许敬宗现在跟马周一样,变的炽手可热,尤其是他比马周出身好,资历足,许多人认为这次许敬宗重返朝堂,必然能够一路青云直上,或许不出十年,就能拜相。 毕竟当年跟他一样资历的魏征、王珪,那都已经拜相了。 长安许府的门前,拜访送礼者络绎不绝。 许敬宗这次却很清楚,没被这些赞扬声迷失飘飘然。 他很清楚自己能重返朝堂,这资历、本事、出身固然也重要,但更重要的是有武怀玉在皇帝面前为他争取。 他心里感激,也清楚如今武怀玉才是真正的皇帝当红宠臣。 今天他不仅来送年礼,甚至还想要两家关系更进一步。 “听说翼国公三郎还未说亲,我女儿不少,倒是有心想要跟翼国公结个亲事,只要翼国公愿意,我家嫡出女儿任翼国公挑一个,到时再媵嫁一个庶女。” 许敬宗的嫡女,说来家世身份那当然也是上选,毕竟父高阳许氏,母河东裴氏,虽非最顶级士族门阀,但也都是一流了。 更何况如今的许敬宗也是前途大好,而武怀玉的第三子武承志却是庶出,其生母陈润娘甚至只是武怀玉的妾,媵都不是。 这联姻,那可以说是下嫁。 可许敬宗还是主动提起联姻,这要是事成,肯定要被士人非议,武家如此再红火,也只算是新贵,以前连寒门庶族都算不了啊,之前三代人都没当过官呢。 要是以前,许敬宗肯定也不会主动联姻,甚至武家要提亲,他都不会答应。但经历了这么多事以后,许敬宗现在从过去的清高傲慢,变的更加的务实了。 武怀玉跟皇帝都成了亲家,一儿一女都与皇帝儿女联姻,还跟长孙无忌、长孙无逸兄弟联姻结亲, 另外武怀玉的三弟跟太原王氏的文中子之弟王学士女订婚,四妹又跟宰相魏征次子订婚。 大姐四婚再嫁天子宠臣中书舍人马周。 武怀玉自己娶了营国公樊兴嫡长女,兄长武怀义娶了程咬金嫡长女。 武怀玉还纳了丘行恭丘行则兄弟之女,纳了段德操孙女为媵,妾侍陈润娘,那也是李靖夫妇收为义孙女的。 武家的联姻关系,可是非常了得。 许敬宗觉得自己在江南呆的都已经跟不上长安的形势变化了,妻子只是送了个婢女给武怀玉,把两嫡子送到武怀玉门下为学生,可许敬宗觉得这远远不够。 嫡女嫁武家庶子,妻子裴氏还有些犹豫顾忌,许敬宗却是顾不上了。他早看明白了,家世身份这些,也是要靠权势维持的,要是没有了官爵权势,就算高阳许氏的名头再铁,那也是要被人回炉的。 “许兄可是当真?”怀玉问。 “翼国公还不知道我老许么,” “既然如此,那许兄你也别跟我这么客套,叫我二郎就行,裴娘子也同意吗?” “她也非常看中武家的家风,赞赏二郎的品德,对这门亲事是很赞成的。” 怀玉笑笑。 他发现许昂一门心思尽在那婢女裴兴奴身上了,不过裴兴奴却对他频频投送的秋波视若无睹。 她已经进了武家门,虽然现在仅是侍婢身份,连妾的身份都没一个,可已经在宣阳坊中被怀玉临幸过,自然一门心思已经都放在了武怀玉身上。 之前在许家,少女情窦初开,接触的自然也只有许家人,大公子对她好,她也就天真的幻想着将来成为大公子的妾。 可现在她成长的,变聪明了,给许昂做妾,未必比的过给武怀玉做妾呢,再说她都已经是武家婢,是翼国公的人,哪还能回头。 况且她也不愿意回头了,跟翼国公一比,许昂还真是太幼稚了些。 “二郎若瞧不上我许家女,这事就当我没提。”许敬宗虽然尴尬,却依然面带微笑。 “高阳许氏,天下有名的士族名门啊,许兄肯将嫡女许给我家庶子,这可是高看我武家,我又岂有不愿之理。 这事只要许兄不反悔,那我肯定没意见。” 许敬宗听闻,高兴大笑。 “那这事就这么说定,不如现在就写婚书?” “许兄莫急嘛,不如过几日我带妻儿等上门拜访,到时再一起定下。” “好,都按二郎所说。” 许敬宗终于把这婚事定下,满怀高兴,武许两家以后就更亲近了。 怀玉留许家父子吃饭,饭后还特意让润娘抱着三子武承志过来见面,小家伙胖嘟嘟白嫩嫩的,长的极好。许敬宗看后连声夸赞这孩子将来定是好福禄的。 走的时候,怀玉给许敬宗回了一些武家产的茶叶、青盐,还有新跟丘家段驸马家合作,从他们那弄来蔗糖,通过武氏秘法黄泥浆脱色法,加工出来的白砂糖和冰糖,比天竺阿三们以前垄断的天竺白糖更白更好。 此外武家的果酒、白酒,甚至从朔方运来的冻羊肉卷,还有石炭等,也给装了两车。 门外依然排满了想要拜见送礼的人。 李义府今日仍一如继往早早的来,他很安静的排着队,偶尔也会跟旁边的士子们讨论下诗文经书,更多时候,是在心里一遍遍的排练着,如果得到翼国公召见,要如何对答。 武怀玉送许敬宗父子出门,还回了两大车礼物,看着他们那亲切的模样,李义府充满羡慕,但他没试图着围上去,他知道,根本靠近不了。 果然,那些围上去的人,被武家那些虎狼般的护卫全都远远隔开,没一个能靠近的。 李义府一直盯着武怀玉。 就算武怀玉目光没有看过来,他也一直保持着嬉怡微笑。 送走许敬宗父子,武怀玉看着门前的那些来访的官吏士子等,也有些头疼,虽然言官御史因此弹劾皇帝也没理会,但这样确实有些过于招摇了。 他站在大门口台阶上,对这些访客抱拳行礼,跟大家打招呼,感谢大家对他武怀玉的这般客气,也说如今马上过年,实在是招待不周等,让大家不要送礼。 在人群中,武怀玉注意到有那么个相貌俊秀柔恭的少年郎,一袭白袍干净整洁,人也清秀,特别是大家都争着往前挤,都喧嚷不停想跟武怀玉搭上话,他却仍然安静的站在原地,始终保持着微笑。 这爱笑的清秀少年郎,给怀玉印象挺深。 他目光与对他视了几秒,少年郎也仍只是抱以微笑,并没上前。 等怀玉收回目光转身进府后,他脑子里仍是那少年郎,他招来管家,“外面有个白袍少年郎,相貌柔恭,嬉怡微笑,知道身份吗?” 管家一听,就知道武怀玉说的是谁了。 他对那少年也是印象深刻,十分温文尔雅有礼貌,特别是总是面带微笑,长的也好,每天早早来排队,排到门口后投贴、登记,然后奉上干谒行卷。 “那少年郎是河北瀛州人,其父现任益州射洪县丞,他随父在蜀地读书,经州县考试,举为乡贡,随朝集使入京,要来参加明年正月的科举考试的,好像报的是进士科,他每天来都要投一份干谒行卷,据说每次内容都不一样。” 怀玉听了来了些兴趣,便让人去把他的行卷取来送到书房自己查阅。 翼国公府记室参军上官仪捧着一堆行卷来到武怀玉书房,“翼国公,这是李义府这些天投的行卷,都已取来。” 武怀玉看着那堆行卷很惊讶。 “李义府天天来,有时一天投好几个行卷,学生刚才粗略翻看了一下,这些诗赋文章都做的很好,这人很有才华。” 上官仪是武怀玉征辟的幕僚,他有开府之权,可以有十六名府官,上官仪是武士彟推荐给他的,今年才二十岁。隋末时他父亲为江都宫副监,他自幼随父迁居江都,后来他父亲死于江都之变,他藏匿逃过一劫,为求避祸只得自行剃度为僧,研习佛典精通三伦涉猎经史善做文章。 武德末,武士彟在扬州做大都督府长史,结识了这个年轻人,武怀玉开府,他特去信引荐他到怀玉府中为幕宾,这也算是一个入仕之途。 武怀玉翻开看了起来,越看越惊讶,文章确实很好。 “你说他叫李义府?” “是的,老家河北瀛州,如今随父在益州,这次是来京参加明年进士科的。” 大唐科举,常科也就是秀才、进士、明经、明算、明书、明法,有时也会加开其它科,但秀才科录取太严,一科往往就录一两个,有时甚至一科一个都不录,最多也就三四个一科。 期待几科,含金量最高的就是明经和进士。 其中进士相对更难考些,虽说明经科分四等,进士只有两等,明经考中授官品级比进士高,但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说明进士难度更大。 这李义府以乡贡身份参加明年进士科,看来确实是很有自信的,不过大唐的科举一年一科,且是不糊名不誊抄的考试,所以能不能中取,其实考场外的因素更多,家世、名气,这些都比考试更重要。 故此唐朝士子考生们到京后,都会赶紧活动,向权贵高官们投行卷,把自己的作品献上,就希望能够得到点评赞赏,要是有高官看中,那未考先扬名,到时还没考就可能先预定进士一席之位了。 实在没门路投到权贵高官门中,那就到青楼楚馆,找机会让他们帮忙扬名。 当然,更重要的还是出身,名门士族、权贵显要的家世,再有一定的水平,那录取的机率可大多了。 李义府家连寒门都算不上,出身很卑微,几代人也只出过县丞这种青袍官,又没有拜过名师,连国子监生、弘文馆崇文馆这样的馆生也不是,甚至不是州县官学里的官学生,仅是通过县考试得刺史审核举荐的乡贡,想要在每年很有限的进士名额中夺取一席之位,很难。 哪怕文章确实好,但比不过那些有身份有地位有名气的也太正常了。 “翼国公,学生也打算参加明年的进士科考试。”上官仪犹豫了一下还是道。本来武士彟推荐他到怀玉这里做幕宾,积累些资历,再有武怀玉的推荐,将来就能直接铨选授官的。 这有些突然,他到怀玉幕府时间不过半年。 “你熟读经史擅作文章,诗写的好,参加进士考试肯定能中。”怀玉笑了笑,“这样,你把你做的诗挑几首最满意的给我,我给来济给你刊登在下期的京报上,也替你扬扬名。” “谢翼国公栽培。”上官仪很感激的道,诗文上京报,那岂不比投行卷还要更猛。 “你把李义府这几篇诗词文章,和你的诗一起送到司经局去,让来济选两篇跟你的同期刊登京报。” 想了想,“你去门口帮我把李义府叫来。” 上官仪出门去了,怀玉坐在那里若有所思。 一个上官仪一个李义府,这两个可都是历史上做过宰相的啊,谁能想到如今一个在他幕府为宾,一个还在门外苦苦投卷等候呢。 有机会武怀玉并不介意提拔栽培他们一下。 第400章 门生 第400章 门生 爱笑的少年,运气总不会很差。 李义府锲而不舍的坚持,很快得到回报,就在除夕这天中午,翼国公站在大门口跟大家讲话时跟他对了一眼,然后很快他就被人请进了府。 一样在外排队等候的许多士子,都羡慕万分的看着这个幸运儿走进府。 “他怎么就进去了?” “刚出来那人是谁?” “听说是翼国公府的记室参军,” “翼国公府还有记室参军?” “翼国公堂堂实封国公,又是实职三品以上还带上柱国勋,早就有资格开府了,按制可以有十六名国官呢,还可以有十几名府佐。” “那人那么年轻,就是翼国公记室参军了,几品啊?” “国公幕府的记室参军只是视品待遇,没有品级的,算不得朝廷正式官员,只是国公征辟,然后上报朝廷吏部登记而已。” 士子们有的对于国朝典章制度熟悉,也有些外地州县来的不清楚这些的。 跟朝廷正式的官员相比,国官府官只是私人幕府而已,但对于一些出身寒门或是更卑微的读书人来说,这其实也是个很不错的入仕途径了,先入幕为宾,积攒一些事务经验甚至是名气,然后到时再受荐铨选为官,甚至是立功直接授官也有的。 如武怀玉这样身份的要臣,做他的幕府当然前途会很好。 “那人好年轻,居然就是记室参军,什么来头?” “听说叫上官仪,曾经做过和尚,翼国公叔父周国公推荐的。” 有人笑上官仪的出身。 还有人心里觉得,上官仪曾经半路出家当和尚,而翼国公以前做过九年道士,这和尚给道士当记室参军,掌文书章表奏报,这倒是稀奇了。 “只要有过硬的本事,当过和尚也没问题的,”有个士子很羡慕上官仪,别看只是个视品记室参军,在大唐,以前国公带三品以上开府,是有记室参军的。 但在今年开始,朝廷新规定,亲王郡王的王府官王国官依然不变,但王以下,国官府官的开府条件更苛刻了,就算开府了其所能拥有的幕职也少了。 比如记室参军、主簿都不设,原本七曹参军也只设二曹,录事、行参军也都不设。 唯有之前实封功臣,特旨不减。 所以武怀玉开府,有记室参军,那属于一项特权,其它好多国公,只要不是实封,那都没这待遇。 武怀玉翼国公府的十六名府官,长史、司马统领府僚、纪纲职务。掾统判七曹参军事,主簿掌覆省国公命令。记室掌表启书疏,录事参军勾稽省署钞目,录事掌受事辰发。 七曹参军各督本曹事,行参军出使检校,典签宣传命令。 国公府官比王府官少了不少人,傅、友、谘议参军、、东西阁祭酒都没有。 但如武怀玉这样身兼数个要职的勋贵重臣,职事繁忙,他必须要有这样一个幕僚班子协助辅佐的。 所以别看上官仪就是个幕僚,视从七品而已,但是他能接触参与到的事务,可都很机密重要。 武怀玉雍州别驾兼民部侍郎判度支、兼治书侍御史,三个重要部门的领导职务,他的幕僚团队,要协助他处理这三部门的事务,所以有时候,这个幕府就相当于这三部门的官员,甚至可能比一些郎中、员外郎、御史、治中等这些衙门的官员,权力更大。 这就好比明朝的时代,废掉宰相后,六省实际就是朝廷的中枢,但后来皇帝用他的私人秘书班子内阁,代行使皇帝的决策权,再后来内阁势力太大后,皇帝又把自己另一个生活秘书班子司礼监拉出来,让那些太监们代皇帝批红。 于是乎,内阁和司礼监明明不是朝廷中枢,却硬生生的架到了六省头上。 说到底,还是因为内阁和司礼监行使的都是皇帝的权力,代行皇权。 其实这种事自古以来都玩的很溜。 汉代三公为首统领百官,治理朝政,可汉天子后来却非要搞出尚书省等内朝,内朝就是代行皇帝权力,用来制衡外朝百官的。 甚至以前三公们开府,那时的幕府权力才大呢,幕府有时胜过诸省部寺的。 ······ 翼国公府外书房。 李义府被上官仪一路领着过来,李义府路上还一直面带微笑感激上官仪,凭他那招牌式的微笑,他还很快得到比他只大五岁的上官仪的好感信任,把自己身份告诉了他,甚至还透露了翼国公对他的行卷很满意,有意栽培他。 “益州乡贡、射洪县丞之子李义府,拜见翼国公。” 李义府年纪虽轻,但那一套礼仪,真是无可挑剔。 难怪历史记载,李义府外号李猫。 确实跟只温柔乖顺又漂亮可爱的猫一样,让人总忍不住想要亲近甚至撸一把。 不过武怀玉可也记得,李义府可是跟许敬宗并为宰相,并称奸臣的人,据说李义府是笑里藏刀这个词的代表者,就跟盛唐权相李林甫开创了口蜜腹剑这个成语一样。 都说李义府当宰相后,表面和言悦色,可内心褊狭嫉妒、阴狠残忍,敢触犯他,都会遭他打击报复,甚至是陷害。 “你的行卷我刚看过了,锦绣文章,非常不错,更加让人惊叹你才十五岁,年少多才,天生神童啊。” 武怀玉毫不吝惜的对他咵咵的就是一顿狠赞,称赞的李义府是既激动又有些不好意思,终究是才十五岁的少年,此时还没修炼大成。 特别是在武怀玉的面前,武怀玉虽也很年轻,可头顶光环太多了,这顿时间他天天蹲武家大门口,对武家的兴盛,对武怀玉的权势,那是非常直观,印象深刻。 武怀玉的形像在这段时间,在他心目中那是无限拔高的。 已经成了他心中完美的伟大偶像,现在偶像这么夸他,真是让他有些承受不住。 “我已经安排好了,挑你几篇佳作,送去给崇贤馆直学士来济,请他把你的作品刊登在下期的京报上,我还打算给你和上官参军的作品,都写篇点评,帮你们扬扬名,也为你们明春的进士考试出点力。” 李义府得到这承诺,已经激动的满面胀红,甚至都不知所措了。 毕竟太年轻。 初入长安的李义府在蜀地已经混出了些名气,但在长安他就啥也不是,长安是个最讲身份家世的地方,就算你文章再好,没门路也是不行的。 否则当初马周也不会雄心勃勃的西游长安,结果最后处处碰壁,还因得罪崔氏,最终甚至落魄无比,连个酒店的伙计都敢欺负的地步了。 长安做为帝都,天下中心,四方人云集,多少有才的人,但能出头的可不多。 李义府这段时间也算是深有体会。 跟那些傲慢的高高在上的关陇门阀世族相比,武家对拜访者的态度可是极好,更别说武怀玉现在还这般赞赏和帮忙。 顿时一股士为知已者死的感觉激荡心中。 李义府扑通就跪下了,对着武怀玉砰砰砰就是连磕几个响头。 “学生李义府想要拜翼国公为师,请翼国公收下。” 说着又是几个响头。 武怀玉都让他搞的措手不及。 跟当初落魄的马周相比,李义府现在条件还可以,跟着父亲进京,备战明春科举,起码不愁衣食住宿,他爹虽仅是个县丞,但比上不足比下还是有余的,多少来京的读书人,还只能借宿那些寺庙里面,用抄经来换取一个床铺。 李义府的家庭倒跟马周也差不多,马周条件差点,父母死的早,但家里也算是地主了。李义府家也不是士族,寒门都算不上,他就算书读的好,文章写的好,可也不过是个出身卑微的读书人罢了。 要没有人提携,将来最多不过是个落魄的诗人,有名也没用。或者为五斗米折腰,去做个书吏,案牍劳形也难有出头之日。 来了长安,李义府虽天天保持微笑,可已经被现实打击的很厉害了。 好不容易得到一个机会,他不想错过,既然武怀玉欣赏他的才华,那赶紧趁这热乎劲拜师,错过了这村可就没那店了。 李义府也听说武怀玉也收了不少学生的,诸如许敬宗的两个嫡子,还有诸如秦琼收的义子裴行俭,听说裴行俭是秦琼老上司裴仁基之子,程咬金好兄弟万人敌裴行俨的弟弟,如今才九岁。 可秦琼和程咬金这两大佬亲自出面,让武怀玉收他为弟子。 再比如隔壁宰相魏征的儿子也拜武怀玉为师,其次子甚至订婚武怀玉的四妹。 还有些武氏家族的子弟,也拜武怀玉门下。 武怀玉的学生有不少,但都有个共同的特点,那都是权贵子弟,且多是新贵子弟。 一般人想拜师,基本上没机会。 李义府不肯错过这机会。 武怀玉看着邦邦磕头的李义府,还是个热血大男孩,光这份决心,怪不得将来能当宰相。 “好,我就收下你为学生,起来吧。” “上官,帮我取茶来。” 李义府给武怀玉敬茶,完成了这拜师之礼。 上官仪在旁边看的羡慕,忍不住也提出要拜怀玉为师。 武怀玉考虑了一下,“既然你也打算参加明春进士考,那就专心备考,不用再担任翼国公府记事参军这差事了。 至于拜师,我跟你年岁相当。” “翼国公,达者为师,翼国公的学问值得我拜师学习,”上官仪道。 “好吧,” 武怀玉也收下上官仪,这下轮到李义府去倒茶。 上官仪恭敬递上茶水,武怀玉接过饮下,礼成。 这一杯茶,师生之礼成,从此以后,李义府和上官仪那都是武怀玉的门生弟子,甚至可以说两个没有什么身份背景的年轻人,他们也跟武怀玉跟武家是绑定了的。 “你们两个就都住在这府里,专心读书,全力备考。” “谢老师。” 第401章 压岁 第401章 压岁 过年了。 除夕的午后,翼国公府的仆役们已经开始忙碌。 新桃换旧符。 大门上也贴上了武怀玉新作的秦叔宝尉迟恭两门神像,栩栩如生的两门神是画在桃木板上的。 婢女们也在各院挂起了红色灯笼和彩色绢帛。 前院。 厅中摆着许多口大箱子,里面装满了一箱箱的铜钱。 武怀玉和樊玄符坐在上首,媵妾们坐两侧,厅里还有一众管事。 小管家婆陈润娘拿着花名册叫名。 府里的管事仆役等一个个排队进来。 武怀玉亲自给他们发压岁钱,武家如今家业兴隆,对下人自然也是比较大方的。 不过部曲奴仆等也是分三六九等的,就跟武家外面商号里要分成小学徒、大学徒,小伙计、大伙计,资深伙计、分号三掌柜、二掌柜、大掌柜,还有总号三掌柜、二掌柜、大掌柜,又有家族管事、执事、总管等。 家里地位最低的小厮奴婢,每人赏一百钱,一根绳子串着足百枚开元通宝,都是新铸好钱。 年前长安粮价有所上涨,但一百钱也能买三斗米,对于普通小厮来说这压岁钱不错,毕竟这不是平时的月钱,只是过年的压岁钱。 “谢相公。” 喂马的突厥小奴用还带着塞外突厥音的唐话跪接铜钱,大声谢恩。 怀玉听他说谢相公,笑着在他肩膀上轻拍了两下,“不要胡乱称呼,相公可不能乱叫,只有进了政事堂的宰相,才能称呼为相公,记得改正,以后不得再乱叫。” 突厥小奴赶紧请罪,他平时都没机会见武怀玉,来领赏前门房管事驼子武成教他这样叫的,他也不懂。 管家在一边道,“还不赶紧重新谢一遍。” 突厥小奴跪在那,愣了好一会,才道,“谢翼国公赏。” “在家里,叫二郎便好。” 怀玉看这小子倒挺本份,于是又加赏了他十个钱,这小子赶紧说谢过二郎退下了。 在武家干了一年以上的奴仆,则是二百钱压岁。 而那些带有职事的,再加一百。 武怀玉和妻妾们身边的贴身奴婢,也相当于各房里的小管事,则是五百钱。 一吊一吊的铜钱从箱子里取出,叮叮铛铛的响着,每个拿到赏钱的奴婢都很高兴。 账房、出纳、内外管事等重要的职事,还拿到了一千钱,整整一贯,重量都六斤四两。 院里人多,一个个叫名,发钱,谢恩。 怀玉亲自发赏钱,也趁着这机会了解下如今家里越来越多的人,甚至偶尔还会问他们几句话。 其实在小年的时候,武家已经发过了腊月的月钱,又发了一次年终福利,有衣帽鞋袜也有粮食布匹还有铜钱,虽说武家院里用的大部份都是人身依附武家的奴隶,还有些虽得放免一次,可也还是附籍于武家的部曲客女。 但武怀玉向来坚持就算是家中奴隶,包吃吃住之余,每个月多少还是要给点月钱,甚至还会有一笔赏钱,月钱是固定的,数量不多,不过赏钱却是弹性的,看表现,如出勤啊,是否勤快啊,本不本份等等,有打分的,有加分项也有扣分项,诸如不讲卫生没规矩等也是要扣分的。 如果好好干,能拿到一档的奖赏,加上月钱,一个月也能攒下点个人财产,这个钱属他们自己所有, 他们是平时到厨房花钱开个小灶,或是给自己买点衣鞋啥的,都是自己的事。 或者他们攒够钱也可以给自己赎取自由,或是给自己娶个老婆也可以。 这样能够激励奴婢的积极性,甚至减少这些人的反抗,或是避免他们逃跑。有些人家就用比较严厉的手段高压管理,但也容易出事,不是逃跑就是偷窃等,时有发生,甚至还有奴婢弑主,甚至奸主的。 过年,图的就是个高兴,奴仆们拿了赏都千恩万谢。 除了奴隶、部曲,武家雇佣的佣人、护卫、管事、工匠今天也一样能拿赏,虽然他们不是武家人,但赏钱也一样不少。 另外武怀玉的国公府官、国官这些幕友宾客,待遇就更好了。 武怀玉给他们发压岁钱,那都是要起身站立,双手把准备好的礼物放在托盘上送给他们。 给这些幕友们的压岁钱,主要是根本他们的视品,比如说长史和司马都是视从五品,怀玉给他们的也很丰厚,纯金钱币,百枚,每枚一钱,总十两。 还有文房四宝、香料、白糖、青盐、香皂等好些东西。 往下品级降低,东西也有所减少。 最低的典签过年一个压岁钱,也有万钱,确实彰显翼国公的大方了。好在国官府官两套班子,也才几十人而已。 武怀玉给自家人的压岁钱,用的钱是金币、银币,都是由朔方钱监特铸的一批金银币,纯金的一枚一钱重,鎏金的要重些,但只是表面鎏了一层金。 银币有纯银的和银铜的。 怀玉给正妻玄符的压岁钱,都是纯金币和鎏金币,金灿灿的一箱子,价值六十六两黄金。 这批特别订制的金币,给了樊玄符一个意外惊喜,她倒不缺钱,只是这金灿灿的这么几大箱,确实让人高兴。 给几个媵妾,樊家三姐妹,还有段婉和丘德柔,五个媵每人得到价值十六两黄金的金币。 陈润娘、高惠安、高胭脂、伊琳娜、曹十三娘、丘三十娘、唐六娘、裴玉奴这八个妾,则得到的是价值六两黄金的金币。 至于裴兴奴还有诸剑姬,她们属于侍婢,比一般婢女地位高,每人给二十枚金开元,值黄金二两。 武怀玉给自己儿女们,统一给六十六枚纯金开元,希望六六大顺,黄金六两六。 弟弟妹妹们,则不论大小,也是一人六十六个纯金开元通宝钱。 侄儿侄女也一样。 这个压岁钱,光给自家一家子父母妻妾兄妹儿女侄儿侄女等,就发掉了上百两黄金,绝对算的上大手笔。 一两黄金能换八千铜钱,足够如今普通百姓几口之家一年的生活费。 好在如今武家虽做为新贵,以前没啥底蕴,可武怀玉也不是一般的新贵,各种赏赐不断就不说了,武家赚钱的产业很多,千金堂都已经开了三十多家分号,遍及关内外。 另外武家的烧酒、武家的茶叶,还有如今武家的白糖,这些玩意都挺赚钱的,虽说烧酒和武家的新式茶叶,如今还没法在最高端的市场占据一席之位,但也已经跻身中端偏上市场,甚至抢占了不少份额。 还有武家的香皂香水这些玩意,这也是非常赚钱的行业。 其它什么当铺、田庄这些,也是利润很高的产业。 武家的产业扩张的很迅猛,一切都是武怀玉如今的地位在支撑着,武家也选择适当让利,与别家权贵合作,一路高歌猛进,规模大了,获利自然也多。 去年跟大嫂从程咬金那买僚蛮战俘奴,武怀玉前后就贩了一千多户蛮奴,大赚了一笔,后来他在朔方那边,搞来搞去的,盐啊马啊奴啊地啊矿啊钱啊的这些,也大赚了一笔。 当你有了足够的地位后,你就会发现,这世上的钱很好赚,遍地都是钱可捡,甚至钱会拼命的扑向你,狠狠拍在伱脸上。 那些权贵们赚钱,根本不需要什么技术啊决策啊,他们赚钱的特色,其实就是买办、垄断,有的时候看上什么赚钱的产业了,派个人过去打个招呼,识相的自然就会乖乖奉上股份,甚至直接投附门下,你拿大头他拿小头。 武家的产业都算是比较正常的,但也一样干过不少这种事情,比如武家拿地,怀玉在灵武、朔方弄了几万亩地,也都是利用他在那里的身份、职位便利、信息差等等,几乎白捡一样拿地。 再比如程咬金弄来的蛮奴,这玩意虽说也是用钱正规渠道从大唐官府手里买来的,但是这玩意这么赚钱,可不是谁都有机会买的到,买这么多,买价这么便宜,这就要关系。 说白了就是得泸州都督程咬金的条子,得他批复同意。看似一切正规,但里面道道可多, 任何时代都是一样的,本质不会变。 武怀玉以前不敢弄白糖,就是他地位不够,如果他弄出来,那就会有人过来大鱼吃小鱼,可能吃相好看点,会说一起合作,掏点钱给你,给你保留点份额。要是吃相难看的,直接强抢,甚至还要把你给弄死。 为何古代出不了什么真正有影响力的巨商,就是因为没那环境,所有的商人,哪怕你表面混再好,那都不过是权贵养的猪,或者是他们的白手套而已。 不管你是沈万三还是胡雪岩都一样。 门阀世家可不是吃露水活着的,也不是只吟诗做赋念经书就可以高高在上,每一个门阀,甚至地方上的豪强,都需要占据许多资源,没有足够的资源是维持不了的,所以他们想办法兼并田地,控制工商,放高利贷。 “阿郎,宫里来使者赏赐。” 武怀玉去迎接,李世民也在派送过年福利,京师官员都有一份年赏,而皇帝心腹重臣,朝廷元老们就更不用说,还能得到一份特别赏赐。 武怀玉的这份新年赏,有一对金瓮,一对银瓶,还有四个铜盆,另外貂皮、人参、绸缎锦绣,还有胡椒、肉桂等香料。 甚至还有一顶貂蝉三梁进贤冠,和一顶新的进德冠。 怀玉谢恩。 过年了,不仅贵族官员们忙着给家人、奴仆们赏赐,其实皇帝也忙,甚至朝廷这段时间也一直忙这个。 武怀玉这个兼民部侍郎判度支的帝国财政大臣,可没少因此掉头发,不仅要赏赐百官胥吏,还得给京中年老者、孤寡残疾者一笔赏赐, 而最大的一笔赏赐其实是在京的那些番上宿卫的南衙军队,还有驻守北门的诸营禁军, 全加一起,足有小十万兵马。 过年了,他们的赏赐是必须得有,还不能太薄,得发身新冬衣新鞋新帽,甚至要赏赐酒肉,赐钱。 又得给在京畿的那些关东难民们发一些粮食肉蔬,让大家新年过两天痛快日子,总不能大年三十和初一都饿肚子吧? 要不是今年武怀玉献策发行债券,成功的借到不少钱,今年这个年李世民肯定会过的比较头痛。 虽然借的钱得还,可起码眼下这个年能先过好。 还得勒紧裤腰带过两三年苦日子,慢慢的总会好起来的。 对比下空空如也的国库,武怀玉想到年前盘账总结看到的武家如今的家业,国家很穷,武怀玉却很富。 去年过年武怀玉还欠了不少钱,今年已经实现财富自由了。 田地千顷,奴仆上千,妻妾成群,儿女成堆。 过年压岁钱都直接发金币了,这样有点太张扬了啊。 是不是该给皇帝包个大红包,安慰下皇帝? 要不,还是带头再多买点民部债券吧。 送走天使,怀玉便立马做了安排。 以自己名义再追加认购一千贯民部债券,然后用老爹老娘名义,每人认购五百贯,五个弟弟妹妹,不管大小,用他们名义每人认购二百贯。 樊玄符名义认购五百贯,五个媵,每人二百贯。八个妾,每人一百贯。 加起来四千八百贯。 怀玉给皇帝的谢表里,直接把这事奏明。 分开认购,并不是多此一举,而是免得太招摇,之前也带头认购了,现在要是再跳出来追加认购近五千贯,那未免会让别的权贵们难做。 因为大家虽有钱,可都有自己渠道放贷,认购这债券哪怕有利息,可也还是亏了的。 当然,武怀玉奏告皇帝,还是希望允许秘密认购,不直接公开,反正他把钱送进民部,到时钱进国库,他持有债券,到期再兑换就好。 大过年的,算是安慰安慰下皇帝吧,当皇帝也不容易。 这大过年的更是处处要用钱,再借四千八百贯给朝廷。 谢表送进宫,黄昏的时候,李世民果然就派人来拉钱了,顺便又赐了一条万钉宝带,以及两坛御酒。 这万钉宝带可不简单,一点不比之前长孙无忌被偷掉的那条七宝腰带差,在北周、隋朝的时候,皇帝最喜欢给立下大功的臣子赏赐万钉宝带。 之前西突厥统叶护可汗请婚,就是给李世民送来万钉宝钿金带和五千匹马。 “陛下说今晚除夕宫宴,特赐翼国公这条万钉宝钿金带,一会围上去赴宫宴。”那宦官还特意告诉怀玉,这条万钉宝带,其实正是先前统叶护可汗进贡给皇帝的那条。 第402章 门下走狗小的庞某 第402章 门下走狗小的庞某 “门下走狗小的庞某,拜见翼国公。” 武怀玉头戴御赐貂蝉三梁进贤冠,身穿紫色双孔雀衔绶大科团纹绫袍,腰系万钉宝钿金带,佩金鱼袋,刚出翼国公府门,结果这大年三十的傍晚,还有人在那等着。 关键这人一开始就让人惊讶。 武怀玉小舅子丘神绩今天穿的很骚包,充当武怀玉的亲随,也想沾姐夫的光,却瞧瞧宫宴的热闹,他被这家伙吓一跳。 “你是何人?” “下官白州刺史庞孝泰,” 武怀玉听到这个黑熊精似的家伙居然自称是一州刺史,也不由的更惊讶了,既然都是堂堂刺史了,就算是下州那也起码是正四品下,哪有还这么卑贱称自己是门下走狗小的庞某的。 “白州,可是岭南白州?” “翼国公果然博闻强记,白州正是在岭南。” 怀玉打量着这家伙,白州好像就是后世广西博白一带了,李靖平岭南后,承制拜封,对当时岭南割据的大小势力,都奉朝廷旨意授官封爵。 而且当时在岭南设立了大小九十六州,基本上隋末时各方割据势力,甚至是当地狸獠土蛮,随便划地称王,自称州牧太守的,也都是先予以承认,所以才有了这岭南九十六州。 但下岭南九十六州,得民户六十余万,平均一州才几千。 好多州以前根本就是个县,或者说本就是土蛮控制的溪垌而已。 自称门下走狗这位姓庞,现白州刺史庞孝泰,很年轻,年轻的甚至有些过份,武怀玉本来看他长的跟黑熊精似的,高大魁梧而粗犷,还以为他得三四十岁,结果人家才二十多岁。 但刺史却当了好些年了。 这家伙是白州的土蛮酋长,他家世代都是部落首领,隋末的时候,也是趁机据地为王,把自己家溪垌自设南州。 庞家依附过宁氏,也依附过冯氏,还曾依附过冼氏,也依附过谈家,甚至还曾经依附过隋末江南反王林士弘、南梁的萧铣,也依附过桂州的李袭志和交趾的丘和,反正小小蛮酋,也是毫无立场的,谁强就依附谁。 等李靖平岭南,他父亲也跟着归附大唐,被授南州刺史,不久他爹病逝,朝廷又让他袭南州刺史。武德六年,朝廷开始对岭南慢慢的调整,要收权。 岭南许多土蛮不服,冯家的冯暄,宁家的宁道明等举起反旗,年轻的庞孝泰也立马举兵响应,但这叛乱虽起的快,可连岭南几大豪强内部都不统一,冯家的冯盎,宁家的宁纯等都不肯反,还招兵买马跟他们打了起来。 岭南各方乱战,叛军中势力最弱小的庞孝泰最先被击败,他在前线冲锋陷阵,另一个蛮族大酋长谈殿却趁机抄他老家,后院失火,前方坚城难下,粮草又不济,朝廷援兵又至, 庞孝泰被围,最终只好投降。 朝廷调兵帮忙收回了南州,改为白州,仍以庞孝泰为刺史。 吃了大亏后,庞孝泰也不再信任冯暄、谈殿、宁道明、宁长真等人,于是跟冯盎、宁纯等一样,专心举起忠心朝廷的旗帜以求自保。 从武德六年岭南乱起,到武德八年,岭南西最大的豪强宁氏家主宁长真也正式起兵加入叛乱,一直打到武德九年夏,宁道明、宁长真相继死去,谈殿也再投降大唐。 但这场岭南大乱斗并没结束,谈殿趁机抢占了宁氏许多地盘,转头又联合冯暄,大战冯暄之弟冯盎。 庞孝泰的白州夹在中间,也很不好受。 而长安朝廷对于岭南这乱象也早有不满,之前朝廷抽不开手,也没空发兵岭南,如今也是终于能腾出手来,也有这实力。 所以很多官员说冯盎冯暄谈殿等人都是拥兵自重,割据叛乱,要朝廷出兵平灭。 这消息一出,岭南这些土皇帝也害怕,纷纷派使者入京解释,并给长安的权贵们送礼,希望能够有人帮忙说话。 想当初,武德六年的那场叛乱之始,就是因为钦州总管宁长真照例给长安天子进贡合浦大珠,而其它诸州刺史也纷纷进贡筒布等特产。 这也是以前的惯例,这些岭南豪强们向中央朝廷进贡些土特产,以示对天子的忠心,然后中央朝廷也就不再干涉他们,任由他们在地方上做土皇帝,既不征他们的税,也不管他们的版籍人口,甚至军队征召驻防、官吏选用任免等等,通通都是他们自己说了算的。 说好听点岭南是朝廷疆土,但实际上就算在南朝时期,也就广州交州桂州几个核心区,是由朝廷直接管控的,其余地方,基本上都是这些早年迁移南下的冯宁陈等豪强自治,或是那些狸僚蛮族酋长们统领。 李渊拒绝了宁长真等人的进贡,理由是道远劳人,实际上就是李渊对这种名义上的臣服根本不满意,不想让岭南也跟南中地区一样成独立王国。 皇帝不要进贡,要的是征税,要的是真正的治权。 但宁冯等豪强土皇帝当惯了,尤其是趁隋末之时,更是成了脱缰野马,哪还愿意再套上笼头,由此叛乱开始。 只是岭南这些豪强也并不团结,各有各的打算,朝廷虽没空直接发兵征讨,可利用中央权威,分化拉拢,分封许愿,也还是挑动他们内斗不止。 现在有风声,皇帝要发兵十万扫平岭南,甚至传闻统兵的大将有可能是李靖,也有可能是李靖门生武怀玉。 不管是哪一个来,岭南这些土皇帝都十分恐慌,他们不仅恐慌李靖、武怀玉的威名,更恐惧那十万天兵。 冯盎派了儿子来长安,还带了许多岭南宝物。 庞孝泰更是亲自前来长安朝集。 到了长安他带着许多礼物,结果却送不出去。 提着猪头,找不到山门。 人家一听他是岭南来的蛮酋刺史,立马嫌弃的将他拒之门外,不管是合浦的珍珠,还是交趾的象牙,或是岭南的金银,人家都没兴趣,直接拒绝。 庞孝泰又去找李靖,当年李靖安抚岭南,庞孝泰跟他爹也是拜见过李靖的,可李靖现在很谨慎,一听岭南来的,也是根本不见。 去找丘和,丘和让人转告说他年事已高,早不过问政事。找李袭志,李袭志当年是始安郡丞,隋末时散家财招募三千兵守卫桂林,他率部顶住了萧铣、林士弘、曹武彻等的轮番进攻,守住岭南西北大门。 虽然最终依附萧铣,但后来又主动归附大唐,成为桂州总管,入朝后参与了平辅公祏叛乱等战事,如今是江州都督。 有传闻说朝廷要派李袭志再出任桂州都督,庞孝泰去李家拜访,但李袭志也不见他,更不收礼。 庞孝泰很郁闷,也很绝望惊惧。 他以前没来过长安。 现在到了长安才发现长安城这么大,那些权贵们那么高傲,在岭南好歹也是一方豪强,但到了长安,连个街铺的武侯都敢训斥他,权贵家的门房都敢侮辱他。 庞孝泰虽年轻,但非常勇悍,可交际应酬这些天生不太懂,现在在长安就跟个傻子一样,甚至被人嘲笑为岭南来的土鳖。 后来他碰到冯盎儿子冯智戴,他们一路同行北上,冯智戴是冯盎次子,授春州刺史,这家伙对中原很熟。 他爹冯盎隋朝时曾在朝任职,后来冯盎父子还从岭南招募了一支兵马为隋征战,冯智戴统领,等宇文化及江都弑杀杨广,冯智戴率领本部南奔,一路上且战且走,硬生生从江都杀到了岭南高凉跟他爹会师,转战千里,十分了得。 冯盎后来率二十余州归唐,被朝廷封为耿国公,兼八州刺史,他的诸子,也各授刺史之职。 冯智戴奉父亲来长安活动,同时也是派来做人质的,说好听叫侍奉天子。 他看庞孝泰这般被长安嘲讽,心里也不好受,于是给庞孝泰指点了一条路,让他去找许敬宗。 长安许多王公权贵一听说岭南来的土鳖,见都不见,但许敬宗最近跟冯智戴走的非常近,他是难得的一个不拒绝岭南土鳖,甚至不会嘲讽侮辱他的。 虽然许敬宗的客气礼貌,是冯智戴送了大批的财货礼物和美人换来的,但冯智戴还是觉得很值得。 当然,许敬宗如今是门下省给事中还兼修国史,身居要职,有他帮忙,还是让冯智戴如今找到了门路,比如他成功的跟着登上翼国公府门,也跟着翼国公去过李靖家,虽然没得到什么承诺,起码武怀玉和李靖愿意坐下来听他讲讲岭南现在的情况。 冯智戴给庞孝泰指点了一条路,庞孝泰于是立马去拜访了许敬宗。 许敬宗果然收了他送上的大批礼物后,就说要引见他给翼国公,本来说好今天带他来,结果皇帝临时召许敬宗,庞孝泰只好自己来了。 他姿态摆的很低,不仅拉来了许多礼物,甚至连见面问侯语都非常谦卑,自称门下走狗小的庞某。 反正许敬宗收了他的钱财后,跟他指点过,如果能够得到翼国公的帮助,那么他所有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庞孝泰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得把姿态放低些。 反正他一个岭南土鳖蛮酋,甘当长安天子重臣的走狗,也不丢人。 事情得办,要是办不好,那他想继续回岭南当土鳖都难。 武怀玉听完这家伙的一通跪舔,很是意外。 “许学士介绍你来的?” “是的,本来许学士说一起来接翼国公,结果陛下临时召见,” 既然是许敬宗介绍的,武怀玉便叫他上了自己马车,“车上聊聊吧,你应当也是要入宫赴宴的吧?” 庞孝泰点头,赶紧上车。 之前许敬宗就引冯智戴见过他了,据说许敬宗跟冯智戴一见如故,十分倾心,当然武怀玉是知道许敬宗的德性的,贪财好色算是他的软肋,冯智戴送了许敬宗十个美人,还送他十车钱财,这般阔绰的大手笔,许敬宗岂能经的住考验? 武怀玉也是久闻冯盎的大名,这位可是被称为岭南土皇帝,虽然他实际控制的地盘也就占两广一小部份,但冯家联合冼家,那势力可就很大了,海南岛和雷州半岛都是他们的,更何况冯家本身跟宁家陈家也一直都是姻亲,盘根错节的关系。 朝廷现在对岭南喊打喊杀,但真正决策的那些重臣都没轻易下决断,毕竟真打起来,要调兵要拨粮草,甚至还得死人,更有可能一时平定不了,还会引发岭南更大的动荡。 政治不是打打杀杀,该妥协的时候还是得妥协的。 冯盎谈殿冯暄等只是互相攻伐,毕竟现在都没再树反唐大旗,朝廷也得慎重。武怀玉如今也属于朝廷要员,有机会当然也愿意亲自听听岭南来人的解释。 前往宫中路上,在马车里两人倒是一路聊着。 这庞孝泰才二十多岁,但已经当了八年刺史,中间叛乱了一年多,从隋末时十几岁就跟着他爹率部征战,非常彪悍, 这家伙说他有很多鼓。 岭南的土蛮部落都喜欢铸铜鼓,蒙牛皮,画雷电和青蛙纹为图腾,庞孝泰的鼓不是牛皮鼓,而是用他斩杀的敌人的皮蒙的鼓,这种鼓虽不如牛皮铜鼓那么激昂,但也挺特别。 可惜他的部落终究是小了些,在白州确实可以称霸,可放眼整个岭南,那就不值一提,夹缝生存并不容易,以前他只是部落里的战士,只管冲锋砍杀别的不管,所以倒不觉得什么。 但这几年的艰难维持,也让他很清楚想保住家族基业并不容易。 “我们家在白州传承那么多代,我不能让他在我手上断掉,我必须得守住祖上传下来的寨子、土地,得保住这些部落子民,不能被别的部落、豪酋攻占、夺走。” 武怀玉笑笑。 “伱想要保住你家族部落的这根基,唯一的办法,就是忠心朝廷,跟着朝廷一条心,始终为朝廷效力。” “我庞家愿意世代效忠大唐皇帝陛下,效忠大唐朝廷,还请翼国公能够帮忙,” 庞孝泰的帮忙,是希望能够保住白州刺史之职,更保住白州这块地盘。 “这个没问题,但有个前提,你得主动上表朝廷,开山洞纳生獠,率领治下狸獠编户齐民、划分县乡,推行中央的均田制府兵制等,请求朝廷派流官协助治理,” 武怀玉说的每一条,都有如一把刀子扎在庞孝泰心尖上,可庞孝泰现在也明白,如今不再是武德年间了,更不是大业年间,还想再关起门来割据一方不可能了。 早晚,朝廷要收回治权,到时征收税赋,驻军屯田,派遣流官,这些都是必然的,只是早晚罢了。 “你也不用担忧,就算白州编户齐民,但起码百年里,白州主要人口都还是你们狸獠部落,你们纳税服役之余,其实也不会有太大变化,” 怀玉说的是实话,朝廷就算驻军屯田,移民屯田,那也需要时间,也肯定是优先往广州、桂州、交州这些要地迁,白州那属于偏远山区,肯定是最后的。 而驻军、移民,要达到规模,能够超过当地狸獠土著,不说百年,没个几十年哪够。 那些都是很久以后的事了,现在操那心做什么,配合朝廷继续稳固他的刺史之位,守住白州的安定,才是最重要的。 “谢翼国公指点。”庞孝泰也终于想明白了。 “如果你真明白了,那你回去记得做一件事,学学冯盎,多派些族中子弟前来长安,进国子监读书或是入禁军当差, 其实你也可以来京侍从天子,就算你不在白州了,可只要你能够让天子记住,甚至赞赏,那你根本不用担忧你白州的族人。” 第403章 你也配坐我前面? 第403章 你也配坐我前面? 除夕宫宴。 今年的除夕宫宴十分隆重盛大,虽说长安城外还有不少关东难民安置营,但这并没有影响到宴会。 为了展现贞观强盛,让那些外邦蕃使们感受大唐实力,宴会甚至办的有点奢华。 此时朝廷财政还是挺困难的,开国虽十年,但连年战争不断,今年秋才算真正的完成了天下一统,但也还有个河套丰胜在突厥人手里没有收复。关东大旱受灾者众,朝廷都不得不发行债券来度难关。 可就算老百姓过年,也得割上几斤肉,扯上些布,做两件新衣过年呢。 大唐朝廷更得要面子。 武怀玉与隔壁老魏一起进宫,魏征看着宫宴铺张奢华连连摇头,直呼忘本。 “这天下还未一统,百姓也还没安居乐业,朝廷就迫不急待的奢侈享受起来了,像什么样子。” “魏相,今天是除夕夜,还有那么多使节,你有什么话回头再说,可别让大家下不来台。”怀玉笑着劝说他。 去年除夕夜,段纶和许敬宗献了个烟火表演,然后魏征当面弹劾,弄的段纶免职,许敬宗贬浔阳县丞,连武怀玉都被牵连。 那时魏征还只是个巨鹿县男不是宰相呢。 今晚他要是再来个什么忠言逆耳进谏,那可是大煞风景的。 除夕宫宴规格可是很高的,还带有外交礼仪性质,各地封疆大吏、朝中王公大臣那都要参与的。 大家听歌看舞饮酒,顺便吟诗附和,高兴不就完了么? 有事就等到合适场合再说。 “魏相,大家辛苦一年,都不容易,不管怎么说,贞观元年这个头还是开的不错的,招抚了代北苑君璋,平定了朔方梁师都,甚至对突厥的策略也初见成效,起码今年没有突厥再来犯边, 朝廷还平定诛灭了一些心怀不轨的乱臣贼子。 虽说关东旱灾,但这粮价物价可都是回落了许多,哪怕现在长安米价也不过斗米三四十钱,而在去年,十倍不止啊。 这些,不都是陛下与朝廷官员、边疆将士们辛苦换来的吗? 魏相要通通否认大家的努力?” 魏征被武怀玉堵的没法回答,最后只好同意今晚不破坏气氛。 王公百官、外邦藩使等入宫。 去年武怀玉只配坐在殿门口角落处,而今年他已经是诛杀罗艺、平灭梁师都、斩杀王君廓的实封六百户的翼国公,还是雍州别驾兼民部侍郎判度支兼治书御史,加号冠军将军,晋阶金紫光禄大夫,上柱国。 更还成了天子亲家。 他的席位早就排到了很前。 位置基本上就在宰相、亲王们的后面。 他刚要坐下,结果内侍太监张阿难一袭新紫袍笑眯眯的过来,“翼国公今晚戴的这貂蝉进贤冠很好看啊,尤其是这条万钉宝钿金带更加衬的威武呢。” “张监今天也格外精神啊。” “翼国公,陛下有旨,请你移席上坐。” 皇帝让武怀玉坐到宰相们那去。 旁边一众人都满怀惊讶,本来武怀玉的位置就够靠前了,仅在宰相、亲王之下,是跟郡王、尚书、实封国公们一起的,现在他居然还要往前移。 “请。” 张阿难这个大内总管请自过来传旨带路,武怀玉感觉投来的目光太多,有惊讶有羡慕甚至可能也有妒忌。 跟随前移。 怀玉打算坐在雍州牧汉王元昌旁边,这已经是今日来赴宴的诸亲王中靠后的,皇帝几子更靠前。 “怀玉再上前来。” 皇帝在上面招手,还伸手指了个位置。 张阿难笑着道,“请。” 皇帝指的位置是在魏征旁边,这位置在诸皇子之前。 “这不好吧。” “圣人恩赏。”张阿难提醒他。 等他坐到魏征后边,连宰相魏征都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几位年轻的亲王更是齐刷刷目光望来。 魏征前面的秦琼也投来目光,怀玉只能换以苦笑。 虽然位置靠前挺荣耀,但也有几分被架火上烤的感觉。 他现在虽身兼数个要职,但都属于那种权重但品阶不算高的那种,比如雍州别驾,只是雍州名义上的二把手,仅从三品。还有民部侍郎,虽加了个判度支衔,也还只是正四品上,而治书侍御史做为御史台次官,更仅只是正五品上。 至于说崇贤馆学士根本没品级,以本官兼任的。 按正常班位,武怀玉班位离宰相们还差的远呢,他虽是实封国公带正三品阶加上柱国勋,还有三品的职事,加两个四五品重要兼职,但今天这种大场合,班位确实不高。 亲家加连襟的长孙无忌位置比宰相们还前,他现在虽仍然没有职事,可却有开府仪同三司这个最高的官阶,而裴寂虽不再是宰相了,今天这场合也来了,他仍有正一品的职官,三公中的司空之衔。 李纲裴矩两东宫吉祥物也来了,闻喜县公裴矩之前是武德宰相,如今虽仅为东宫少詹事,但李世民刚给他加封了个太子少保,那是从三品的职官。 太子詹事李纲是太子少师,新加封新昌县公。 太子少傅萧瑀,如今更是贞观朝第三次拜相,为御史大夫、参议朝政。 李纲、萧瑀、裴矩三老头,位置还在宰相们前面,他们就坐在太子李承乾的下面。 有这东宫三少在,太子承乾坐那格外的严肃,不敢有半点乱来,李纲一直盯着他呢。 怀玉目光望去,太子的目光对来,两人四目相对。 承乾的眼神里传递着不少消息,这孩子虽然小小年纪,已经开始展现出叛逆的一面,也经常做点糊涂事,但确实还是很聪明的,先前引的皇帝发怒,后来怀玉给了不少诚恳建议,李世民也听进去了,不再让李纲亲自事事教导太子,也只让孔颖达陆德明等教导经史, 东宫主要事务,现在倒是由少詹事裴矩负责,然后皇帝挑了不少比较年轻的文武,轮流去东宫上课,没有李纲他们天天压着,承乾现在反倒比之前好多了。 武怀玉现在偶尔也去东宫上一课,他不讲经史,主要讲点医护常识或是地理知识,不时还讲点外面的情况,承乾很喜欢听他的课,两人关系现在挺好的。 以前武怀玉是有些不太愿意跟他过多接触,总觉得这孩子将来坐不稳太子,甚至性格叛逆,沾上是个麻烦。 可现在就算没了太子洗马、太子右卫率等东宫官职,可毕竟也还兼着崇贤馆学士衔,仍算太子老师,看着他还这么年少,也想着看能不能帮忙正确引导一下。 他对承乾的接触方式,没把自己当东宫官或是老师,而是尽量想以一个朋友的身份接触相处,效果还可以,接触久了,发现承乾挺不错的,聪明活泼,头脑灵活,也贪玩好动,他也有十岁少年该有的一些毛病问题,但都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 两人目光交流了一会。 李纲轻咳一声,承乾只好收回目光,继续摆那皇太子的仪态。 李纲又扭头瞪了怀玉一眼,这老头拗的很,皇帝都说那么明显了,让他在东宫管管东宫官吏们就好,太子的教导问题,还是交给其它年轻些的官员,可这老头依旧风雨无阻的天天去东宫,只要让他看到或知晓承乾哪里不对又犯错了,绝对还是要去大义训斥的。 武怀玉给太子上了几堂课,跟太子处的熟络亲切点,李纲还来找怀玉提醒警告,说不能过分亲昵,要有老师的样子。 怀玉收回目光,不理这老头。 皇帝给他加封新昌县公,本义是让他好好休养,不用过多管太子,交由其它老师,可李纲还以为加封县公,是因为皇帝对他严厉教导太子的嘉奖呢。 真是老糊涂了,怪不得被称为太子杀手,八十多岁了,都折了好几个主了,都还想不明白,不知道反省自己这套教导之法的失败。 宴会将要开始。 宫乐声声,歌舞姬也开始准备上场了,这盛大奢华的场面,确实是让许多藩邦使者们震撼的。 连今日这殿上东西突厥可汗的使者,甚至那些小可汗、设的使者,更为震惊,他们可是跟大唐最熟悉的人,早些年大唐年年得向他们赏赐,其实在他们看来不过是换个名字保留几分脸面的进贡, 前两年唐朝态度转变,突厥那是立即大举进攻,打的唐国不得不一次次加大赏赐。 唐朝的窘迫他们是很清楚的,以前做为使者前来唐国,那都是最尊敬的座上宾,可从去年开始就不一样了。 去年过年还好点,但今年他们能感受到被冷落的感觉,不再是尊贵的主角。 而且从这宫宴的隆重奢华也看的出,大唐阔起来了,特别是今年的使节特别的多。 西域诸国王的使者全到了,一个不落。 还有海东四国,高句丽、新罗、百济、倭国的使者也都来了。 此外连那西域波斯萨珊,正内讧的他们,五个自称皇帝者,都派来了朝唐使团,甚至更遥远的东罗马皇帝也派来了使者。 其它什么占城、骠国、真腊等国,甚至南海中的什么盘盘、狼牙修、诃陵、室利佛室等国,也都来了。 看着那么多各国使节,突厥的使臣们很震惊,尤其是颉利可汗的使者。 漠北薛延陀的夷男使者居然也敢越过他们突厥来朝唐,还有隶属于他们大汗的奚、契、室韦、靺鞨诸部,这次也敢自己派使者来。 这真是眼里已经没有草原上最尊敬的金狼大可汗颉利了。 正当这颉利使者在满殿观察的时候,突然发现一个魁梧壮硕的紫袍唐朝大臣正满脸愤怒的往殿上走,他大步来到了那位被皇帝一再恩赏到御前,居于宰相末位的那个年轻翼国公面前。 “你有什么功劳,配坐到我的前面?” 襄州都督、鄂国公尉迟敬德铁塔一样站在怀玉面前,大声怒斥。 第404章 鼻子被打歪了 第404章 鼻子被打歪了 跟个黑铁塔一个的尉迟恭居高临下的站在面前,还大声怒吼,确实有几分吓人,威迫感十足。 “鄂国公这是宴会还没开始,就喝多了?” 武怀玉不惧尉迟恭。 老黑这人在玄武门宫变里确实立下大功,事后李世民也说他跟长孙无忌功并第一,但你看看他现在的官职爵位,襄州都督,由吴国公改封鄂国公,远离长安中枢。 想当初宫变后,他可是右武侯大将军兼太子左卫率,皇帝不仅赏赐了他一万匹绢,还把齐王元吉的所有钱财,包括整个府第都赏赐给了老黑。 那时的尉迟恭风头无俩,甚至把秦琼侯君集等等人的风光是完全盖住的。 可这家伙过于自负,最喜欢揭发别人的短处,也不分场合时机,甚至不管对方身份,他在京的时候,那是见谁怼谁,房玄龄杜如晦长孙无忌高士廉宇文士及等等这些宰相重臣, 也不管对方是武德老宰相,还是秦王府旧同僚,不给半分面子。 甚至从武德九年六月后,到年初他外放襄州都督,这半年多的时间里,尉迟恭就因争功劳,殿上争席位,几次撸袖子出手,每次被训斥后,这家伙都不长记性。 本来以老黑这等出身和功绩,他是很有机会出任兵部尚书,甚至有机会可能拜相的,毕竟之前秦琼一直在养病,侯君集他们资历太低,长孙无忌他们都是文臣。 他太膨胀,短短时间里,把朝中能得罪的人全都得罪了个遍,甚至还骂过宰相揍过侍郎。 李世民让他去襄州做都督,那都是为他好。 可这家伙,居然又犯病了,这也不是什么小场合的宫宴,这是除夕跨年宫宴啊。 武怀玉这位置,那都是皇帝刚刚一提再提的,你现在这样喝斥怀玉,那将皇帝置于何地? “起开!”尉迟恭还在犯浑。 武怀玉笑道,“尉迟都督醉了,还请先下去醒醒酒吧。” 尉迟恭见他不动,直接伸出大手来拎武怀玉脖领。 这就很过份了。 武怀玉扭头躲过,迅速起身站立。 “尉迟恭,我扶你下去醒酒吧。” “呸,你也配直呼我名。”说着尉迟恭又伸手来擒。 这下旁边的秦琼都看不下去了,起身就大步过来,一把抓住了尉迟恭的手臂,“敬德休要放肆,此是御前。” 尉迟恭却红着眼睛不管不顾犯起浑,连秦琼都要一起打,怀玉闻到了很浓的酒气,这家伙还真提前喝了不少。 甚至他能闻出,那好像是烧酒味道。 难道这家伙一不小心,把白酒当成唐人的清酒,这喝上头了? 他也赶紧劝止,“义父,不要在此打斗,咱们把他扭住拖下去。” “好。” 那边尉迟恭却发起狂来,边骂边打,武怀玉和秦叔宝居然一时没能制住他,不愧曾是李世民麾下第一打手。 人家有空手夺马槊的本事,李元吉也曾是比较厉害的马槊高手,可提着马槊攻赤手空拳的尉迟恭,居然没有办法,反而几招就让他夺下马槊。 这家伙此时正当壮年,相当强壮能打。 虽说都是赤手空拳,但怀玉他们还真三两招制不住。 “够了!” 魏征起身喝斥,上前要拉住尉迟恭。 可惜他低估了老黑的无法无天,他一年前就把所有宰相得罪个遍,更别说玄武门宫变当天,也正是这老黑持带血马槊直面皇帝李渊,逼迫李渊下手诏平乱。而且这家伙还手刃元吉,事后更是提着建成和元吉两人的脑袋,在玄武门上吓的宫府兵溃散。 但凡一般有点理智的人,都干不出这些事啊。 逼迫皇帝,斩杀齐王,提太子和齐王首级退敌。 这是根本没有考虑过半点往后的人。 就跟他后来见谁怼谁一样。 以前他怼宰相们的时候,魏征都还仅仅是个太子詹事府主簿呢,现在还敢不自量力来拉他,尉迟恭手一甩,一拳就砸在魏征脸上,顿时堂堂宰相魏征脸上跟开了个染坊一样,满脸是血。 此时不远的任城王李道宗也赶紧上来帮忙制止,结果揍完魏征的尉迟恭,一拳又砸到了任城王脸上。 这一拳直接砸中一只眼睛,李道宗惨叫一声倒地,不仅眉骨裂开,鲜血泉涌,而且他那只眼球都变的血红,也受伤了。 “义父,别跟他客气了,揍他。”武怀玉见状,知道这事也没法善了,干脆稳准狠的先拿下再说吧。 秦琼虎吼一声,擒住尉迟恭一条手臂,武怀玉也立马扑上锁住他另一条手臂。 爷俩擒住他两条手臂,使劲用力,将他反剪背后,这时程咬金和樊兴也赶到,对这秦王府以前旧僚没客气,一个狠踹他一条腿弯,让他跪倒在地,然后再压上,将他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程咬金还把尉迟恭的腰带扯下,拿来捆老黑的手。 丘行恭丘行俭兄弟俩也跑了过来,他们官爵低些,离的远,来的晚,赶到后也是不客气的邦邦邦就是几拳几脚。 老黑醉气冲天的在那里咆哮怒骂。 “人多欺负人少算什么,有本事单挑啊,来啊,单挑啊。” “武家那小儿,你有本事就放开爷爷,跟爷爷单挑,没本事就赶紧退到后面前,你有什么资格坐在这前面!” 这突然变故其实没多少时间。 尉迟老黑上前挑衅,再到被干翻痛揍,其实也就短短一点时间,但还是很惊人的。 李世民本来正跟大舅哥长孙无忌还有房玄龄杜如晦举杯共饮,甚至还准备吟一首诗应景。 结果这下面突然就出了乱子。 等皇帝走过来,场面很难看。 宰相魏征满脸鲜血,鼻梁被打断,鼻子都歪了。任城王李道宗更惨,左眼眉头开了好大一道口子,不仅一脸血,甚至殿中地板上都流了许多,那只左眼也血红血红。 “陛下,臣的左眼看不见东西了。”李道宗向皇帝告状。 “怀玉,”李世民喊还锁着尉迟恭一条手臂的武怀玉,“你赶紧给任城王看下眼睛。” “千牛侍卫何在,”李世民看着还在地上挣扎叫嚣的尉迟恭,一脸的心痛,这个尉迟恭不是初犯了,以前也喜欢争功争席,甚至动嘴动手。 这外出一年,居然没有半点改进,一回来就整这么大。 让人失望。 任城王更气,还很慌。 他还那么年轻,要是就被打瞎一只眼,以后人家喊他独眼王,那他娘的不得气死。 “请陛下为臣弟做主!”李道宗很气,因为这不是他第一次被尉迟恭揍,武德九年大封功臣的宴会上,他就被尉迟恭挑衅揍了一拳,那次也揍的不轻,差点伤到眼睛。 这次事情不因他起,尉迟恭挑衅的是武怀玉,可他来劝架,居然又被砸一拳,还又是眼睛。 他严重怀疑,尉迟恭就是故意的,就是想打瞎他。 “千牛备身,立即将尉迟恭锁拿,叉出去,” “下狱!” “给他吊起来,浇几盆冷水,让他好好醒下酒!” 李世民气的想上前踹尉迟恭几脚,这时的尉迟恭浑身酒气,还不知道事情有多严重,他甚至在跟李世民喊话,“陛下,武怀玉有何功劳,能盖过臣去,他有什么资格,可以坐到这前面,而臣为陛下立下汗马功劳,却只能坐那么后面?” “闭嘴!” 李世民大怒。 尉迟恭不肯闭嘴,还在大叫。 “臣跟随陛下征战四方,身经百战,如今身上留下的都是刀锋箭头的痕迹。如今天下已经安定,陛下就要把我远谪江汉?” 他挣扎着要起来。 “放开他。”李世民冷声喝令。 诸大将放开尉迟恭,他爬了起来,站在那里,直接开始扯身上的紫袍,一件件衣服扯落,露出了身上那一道道疤痕。 确实挺触目惊心的。 李世民看到这些疤痕,怒气也消减了几分,长叹一声,“你把衣服穿起来,朕从未怀疑过你的功劳,但是有功的也不是你一个,有功劳也不能就此居功自负,傲慢自大。” “武怀玉坐前面来,是朕的旨意,他在武德九年六月之前确实没有你功劳高,但是这两年,从征陇右、保卫长安,献谋建策,此后平罗艺叛乱,都督灵武朔方,讨平梁师都,诛杀无君廊, 回京后身兼数职,屡献良策。 而且他比你谦卑,他还是朕的儿女亲家,朕让他上前有何不可?” “你呢,外放这一年以来,你在襄州做了多少实事?朕听说你在襄阳,不是经常饮酒,就是时常游猎,都督府事务都不管,你这都督称职吗?” “朕以前读汉书,发现汉高祖的功臣很少能够保全自己的,心里还常责怪汉高祖无情,登基以后,也常想要保全功臣,让他们子孙富贵平安。 可是朕提拔重要你,高官厚爵,大加赏赐,但你又是什么表现? 不断触犯国法,毫无顾忌。 朕才明白韩信、彭越被杀,也不全是汉祖高的过失。 宰相们经常劝谏朕,治理国家最紧要的事,便是赏与罚。有功得赏,有过得罚,但分外的恩惠,也不能给的太多。 你要少饮酒,多严格要求自己,别做后悔不及的事。” “把他带下去。” 李世民黑着脸,十分吓人。 那番话既是对尉迟恭说的,其实也是对殿上所有大臣说的,也是警示后来人的,说的很明了,不要以为有功,就能胡作非为,朕也不是不杀功臣。 武怀玉帮李道宗迅速检查了一番,然后做了个简单的处理。 “陛下,任城王伤的挺重的,尤其是这只左眼,有可能会失明。” “一定要保住任城王的眼睛,不惜一切代价。” “臣会尽全力的,但把握不高。” “给魏相也医治一下。”李世民看着魏征的模样,无奈道。 魏征也挺惨,鼻梁骨折了,好在这倒不是太大难事,可以恢复,就是未必能百分百恢复,可能以后鼻子就没那么直挺了。 李世民让人把李道宗和魏征扶下去治疗休养。 “宴会继续,” “奏乐,歌舞!” 李世民面无表情的回到御座,黑着脸下令。 宫乐再次奏响,只是殿中气氛已经大变,这场宴会持续了很久,可气氛一直压抑。 宴会结束时,皇帝下了道旨。 “削夺尉迟恭官职爵位,除籍为民,先下狱吊他一夜,然后令回家反省。” 对于这个处置结果,似乎也在大家意料之外,毕竟虽然尉迟恭这一年多来太膨胀,但他立的功劳也确实是太大,只要他不谋反,基本上皇帝总要念那功劳旧情。 这次闹这么过份,夺爵除职,却也并没有其它刑罚,甚至大家都相信,这居家反高官则两三年,可能短则一年半载,估计又复出了。 不过这家伙是真的彪啊,谁他娘的功居第一等,仅用了一年多时间,就把自己混成这德性了? 看看人家秦琼,哪怕去乡下养病一年,回来都能当宰相, 尉迟恭但凡聪明点,不说盖过秦琼,起码总要盖过侯君集、周绍范、程咬金他们吧? 更别说武怀玉这后进了,还用的着殿上跟武怀玉争位子? 果然有勇无谋啊。 不过今天这事也都因武怀玉而起,但人家一点事没有,皇帝后来甚至还特意安慰了武怀玉几句呢,真不愧被皇帝当做亲儿子呢。 第405章 学生李泰 第405章 学生李泰 “魏公看看。” 怀玉递给魏征一面铜镜,魏征接过镜子仔细照看,一张脸肿的厉害,不过鼻梁倒是不再歪了,接的很正。 裴氏在旁边看的心疼不已,大过年的也忍不住咒骂尉迟敬德。 “把那大门上的尉迟像取下来,以后再也不许挂那黑奴的,这种人也配为门神,天杀的。” 把个裴娘子心疼的直掉眼泪。 魏征也是疼的直叹气,真是天降横祸。 堂堂当朝宰相,除夕宫宴上,竟然被个武夫打断了鼻梁骨,天下奇闻,而犯下如此大罪的尉迟恭,结果只是削爵夺职,除籍为民,在家反省。 魏征还从没这么憋屈过。 “给我取笔墨来,我要写弹劾奏章。”魏征气不过。 平时他口舌如剑,纸笔如刀,遇不正之事那肯定要谏言弹劾,今日自己遭受此罪此辱,取能罢休。 “魏公,你还是安心在家休养,切莫动气劳神,免的影响恢复。” “二郎啊,你说这世上怎有尉迟这种嚣张跋扈之人?陛下又为何还要对这种人包庇,这样做有什么好处,以后谁还心怀畏惧,那些本就自负的潜邸旧臣、拥立武将,那不更加无法无天?” 武怀玉提笔,给魏征开了几副药,给他治疗调养。 其实尉迟恭这种人,放在其它朝代,尤其是如刘邦、朱元璋手底下,那真早死一百回了。 但李世民是很念旧的皇帝,尤其是如今即位不久,对那些心腹旧臣越加的要宽容一些,就好比丘行恭,那小子破事也没少干,他哥丘行则也曾殿上争功,照样训斥几句,短暂贬谪一下就了。 高士廉私扣呈给天子的密奏,甚至还私启观看,这可也是死罪,也只是贬官。 其实站在臣子角度,尤其是功臣的角度上来说,还是挺喜欢这样皇帝的,谁也不愿意自己的皇帝是刘邦、朱元璋。 李渊、李世民爷俩出了名的对待功臣宽仁,大家自然乐意跟着他们干。 大过年的,本来开开心心的。 结果遇这么一出,真是晦气。 “相公,尉迟家的儿子来了,说是奉父命来给相公陪罪的,” 尉迟宝琳尉迟宝琪尉迟宝环兄弟几个上门赔礼,拉来了好几大车的钱帛礼物,尉迟恭昨晚在殿上因席位较次,心里很不舒服,然后自顾自的喝了壶酒,那可是烧酒,十分性烈。 这家伙酒劲上来,借酒撒疯,大闹金殿。 昨夜被拉到监狱吊了一晚, 今天酒醒了放回家, 尉迟恭这才后悔了,这国公爵也夺了,一千三百户实封也夺了,连襄州都督职都夺了,甚至被一撸到底除籍为民了。 这下知道后怕了,知道后悔了。 可也晚了, 但该补救的还得补救,一边提起笔,为难的亲自给皇帝写请罪折,一边让儿子去送礼赔罪,任城王府、魏征府,甚至还有武怀玉家、秦琼家等。 老黑很有钱,为表诚意出手也大方。 直接送了价值千贯的钱财金银赔罪,甚至知道魏征喜欢书,特意把府里以前元吉收藏的那些书,取了一千卷来送给魏征赔罪,那些都值得千贯了。 尉迟宝琪哥三也很诚恳,来了就在魏征府门口下跪。 “不见,也不稀罕他家那些东西,让他哪来回哪去。” 魏征现在心情非常不好,本来魏征这老头,也不是什么很大度的人。 被人家打断鼻梁,这宰相面子都丢光了,以后朝堂上都要让人一直嘲讽的,将来喷皇帝的时候,那都要少好几分威力。 “魏相,我觉得吧,这事尉迟恭确实大错特错,但也是酒醉之后胡来,并不完全就是本意,而且他也是误伤魏公,不是冲着魏公去的。 你宰相肚里能撑船,也不要跟他多计较,他现在出不了门,让三儿子来赔礼道歉,你就接受歉意,收下赔礼,这事呢就这样过去,毕竟那黑炭也是大唐功臣,” 魏征很气恼。 “再说了,魏公挨这么一大拳,鼻梁都断了,总不能白受这罪吧?收点汤药费啥的也不过份啊。 魏公不收,那岂不是姑息他,他送就收,让那黑炭心疼,知道胡来的代价。这些钱帛书籍,魏公收下也理所当然, 回头拿出一些来买粮,到难民营施粥,也是做了一桩好事,或是给长安的一些孤寡残疾老弱送笔粮,也是善事啊。 当然,相府里的小郎小娘将来娶亲嫁人,也得置办娉礼嫁妆,花钱的地方还多呢。” 这么一说,魏征虽嘴上还说不要,但也没那么坚持了,裴氏更觉得这钱确实应当收,要不就白挨这断鼻之苦了。 “对,就得让他付出代价,”怀玉成功说服两人收下这大笔赔礼,然后还让魏征叫尉迟三兄弟进来见了面,接受了他们当面的道歉。 尉迟宝琳看到怀玉的时候有点尴尬,他之前还跟怀玉同在神机营是同事呢,如今他仍仅是个六品,人家武怀玉现在都凌驾在他父亲之上了。 而且今天还得给武怀玉道歉。 “算了,你们也不用特意跑我家去道歉,在这里说了也一样,我呢也知道你们父亲是酒醉之后胡来,所以也不追究了。” 说不追究,但对尉迟家给他的赔礼,武怀玉也没客气。 尉迟恭给武怀玉的赔礼是十个奴婢,十匹好马,加起来也值个几百贯的。 武怀玉毫不客气的笑纳了。 就如之前柴绍、丘和、杜敬同他们给他的赔礼他都收了一样,没啥好客气的,虽说昨晚他没啥损失,尉迟恭没动到他,倒是让他锁了手臂还揍了两拳,但是宫宴,还是除夕这样特别的节日宫宴上,敢那样对他,这也是极不尊重的行为。 必须得让他付出代价,否则别人还以为他武怀玉已经过气了,随便谁都能欺负呢。 今天不让尉迟恭付点代价,那明天可能什么韦杜崔郑,就得到错误信号,就又要冷枪暗箭了。 “等家父能出门后,一定会亲自登门赔礼谢罪。” 武怀玉摆摆手,让他们回去了,尉迟三兄弟虽跟他年纪相当,但早不是一个档次的了。 希望尉迟恭这次好好长点教训吧,否则他真没救了。 安慰了魏征几句,让他在家好好休息,怀玉出门回家。 正月初一,其实也忙啊。 他天不亮就起来,先去参加正旦大朝会,辛苦半天,一回来又得来安慰下魏征,甚至来魏家前还去任城王府看望了李道宗。 好歹之前在灵州也算相识一场,人家还送过他几个大铜海,送了他不少赚钱买卖。 给李道宗复查,他的左眼虽然保住了,但以后视力受损还是比较严重的,一半视力都保不住,甚至会留下不少经常流泪等毛病,眉骨的大口子,倒是看着严重其实只是点皮外伤,但眼球的伤害却是不可逆的。 向来脾气好的李道宗是非常愤怒的,可皇帝已经做了处置,他也没办法。 但这梁子彻底结下了, 朝中公认的贤王,能让李道宗结为仇人的现在就两个,长孙无忌,然后尉迟恭了。 给他换药的时候,李道宗一直念叨着说这肯定是长孙无忌指使尉迟恭,故意要弄死他,不弄死也要弄瞎他一只眼。 怀玉听的有些尴尬,毕竟长孙无忌跟他儿女亲家,两人还都娶了丘行恭女儿为妾,还是连襟。 尉迟三兄弟去任城王府赔礼道歉,直接被王府护卫拿棍棒打出去,赔礼也一点没收,李道宗虽好财,但敛财本事也很厉害,一点不比尉迟老黑家财少。 这事没完,根本不是点钱财能解决的。 家门口。 自称门下走狗的庞孝泰早早就在等候了,一见到怀玉便上门拜见。 “怎么不到府里去坐,” “知道翼国公还没回,便在这等等。” 大年初一,拜年的人很多。 武怀玉收的学生来的都很早,许昂许景兄弟,李义府上官仪,裴行俭还有许圉师、郝处俊,都是早早前来拜年。 要说怀玉的这些学生,其实也挺有意思的,许昂许景自不用说,许敬宗儿子,裴氏请求让儿子拜师门下,主要也是看中武怀玉的权势名气,武怀玉也不好拒绝,毕竟老许也是他处的不错的朋友。 至于李义府和上官仪两人更不用说了,一个是他幕客,一个则是用微笑打动了他,他们拜师肯定也是看中武怀玉如今的权势人脉名气等,为自己仕途铺路,武怀玉收他们一是他们年轻有才,二来也是知晓历史上他们做了宰相,这是双相选择,收个未来宰相学生也是结个善缘。 至于说裴行俭,那是秦琼程咬金相求,他们老上司裴仁基的遗腹子,得照顾。 许圉师和赫处俊比较特别,这两个都来自安陆,也就是樊玄符老家,甚至跟樊家挺有故事。 许圉师是李渊老同学许绍的幼子,赫处俊则是许绍外孙,更有意思的是安陆许家那是高阳许氏分支,说来跟许敬宗也算同族, 早年隋朝时樊方还没获罪贬为奴的时候, 安陆两大名门,许氏跟樊家结亲,许绍为自己一个嫡孙订下樊方孙女樊玄符,可是后来樊方获罪为奴,许绍那孙子也病死了。 等到许绍率土归唐,得封郡公时,樊方爷俩则从李家奴隶,从龙起义,也已经封官授爵,东山再起,许绍于是便再主动联姻,给自己外孙做媒,再订婚樊玄符。 谁知道那位郝公子却溺水而亡,而且偏巧的是,许绍也很快病逝军中,甚至郝公子父亲郝相贵也英年早逝,然后紧接着又发生了樊方卷入谋反案被杀,樊兴也被削爵除籍为民的事。 因此樊玄符从此被人传说是克夫命。 这许圉师和赫处俊,属于舅舅跟外甥的关系,许圉师的侄子曾经跟樊玄符订过婚,赫处俊的哥哥也跟樊玄符订过婚,但都早夭,被说是克死了。 许家、郝家在安陆是地方名门,不过在许绍、郝相贵这两郡公去世后,可就大不如从前,倒是樊家,几历劫难反而更加兴盛。 连被传克死三未婚夫的樊玄符,人家如今都是婚姻幸福大富大贵。 许郝两家都想重振门楣,他们找了樊兴,也找了李靖,还找了李弘节,这都是两家的故旧,如雍州治中李弘节,既了李靖族叔,当年也是许绍的老部下,还纳了许绍一女为妾,也算半个许家人。 李靖更不用说,当年南征不力,李渊让许绍砍了李靖,是李弘节请许绍帮忙上表求情,许绍一句使功不如使过,让李靖得到了一个机会。 许郝两家把如今家族里挺有才华的两人,送到怀玉门下做学生,更多的还是看中他的政治资源人脉名望这些,毕竟赫处俊其实也二十岁了,比武怀玉还大点,倒是他舅舅许圉师比他还小十岁。 几家过来相托,武怀玉不好拒绝,问了樊玄符,她倒觉得以前对这两家有些亏欠,总觉得真是她克死了他们,所以现在也希望怀玉收二人做学生,也算对两家的一点补偿。 武怀玉后来仔细了解了下,也见了这两人,确实挺有才华。 然后他想起来,这两人跟李义府、上官仪一样,后来也是当了宰相的。 许圉师的孙女,还是李白的妻子,据说当年李白是入赘到安陆许氏家族的,得到了许氏很多资助。 就算现在才九岁的裴行俭,其实历史上也非常有名,文武双全,从苏定方学兵法,后威震西域、大破突厥,做过西域都护,也主持过吏部,还是个书法名家,虽没官拜宰相,但也升任礼部尚书兼检校右卫大将军。 如今裴行俭则成了怀玉的门生,学文习武。 这七个学生中,倒是未来宰相许敬宗的两儿子,将来成就差点,当然,如果许敬宗不是跟他长子争女人,非要把自己儿子告发流发岭南,其实许昂也很有本事,也做到了太子舍人,要是有许敬宗的支持,将来也拜相也是有很大机率的,只能说许敬宗爷俩太奇葩。 “老师新年好。” 武怀玉给这七个学生,每人十个金钱压岁钱。 庞孝泰跟个狗腿子一样站在武怀玉边上,对这七位翼国公弟子,很讨好的每人送了一颗合浦珍珠,虽非大珠,可也值数两黄金了。 “阿郎,太子派人来拜年了。” 承乾也算是武怀玉的学生,他今天在东宫接受东宫属官拜见,没空来,但也特派人来给自己喜欢的武老师拜年送礼。 没一会,魏王李泰亲自登门拜年。 小胖子进来就以学生礼拜见怀玉,口喊老师,送上一份精美礼品,十分丰富。 严格说来,小胖子不是怀玉的学生,因为小胖子不在崇贤馆读书,他在弘文馆读书,武怀玉只是崇文馆学士。 可小胖子却以他之前也在崇贤馆陪太子读过一段时间书,聆听过怀玉教导为由,坚持称怀玉是老师,还说一日为师,终生为师,那态度端正的,让许昂等这些有怀玉弟子之名的学生,都有些汗颜。 怀玉也不知道小胖子身边是谁在教他,但这小胖子起码很有天赋,很会社交。 他小小年纪,连府都还没开,来给老师拜年,总不能对此有什么非议吧? 说他结交大臣,人家才这么点大,况且,人家给老师拜年,这不天经地义么? 但小胖子确实太小,他虽然有点老成,但那点小心思,其实是个人都能看的出来,武怀玉年轻却位高权重,极得皇帝赏识,坐实武怀玉学生身份,那好处大大的。 你也不能说这小子才七八岁就有争储夺嫡野心,但确实非同一般。 总之,小胖子挺有心机的。 不过既然来都来了,也不能赶人走。 九个门生,一个太子一个魏王,将来还要出四个宰相,学生家长还有个宰相,这学生阵容有点豪华啊。 跟小胖子他们聊着,小胖子自来熟,跟那七位同门师兄弟很快熟络,一口一个师兄的叫着,并不自矜亲王身份,连庞孝泰这个武家门下走狗,他都能抽空跟他说两句,各个都照顾到。 说话间,管事报,来济来恒兄弟来给义兄拜年。 得,又来两未来宰相,这兄弟俩将来可也都是拜相的,一个中书令检校吏部尚书,一个黄门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不过历史上这兄弟俩坚决反对废王立武,跟武则天死对头,所以后来皆被贬谪,来济贬至西域庭州刺史,最后战死西州。 而如今,自己这武家子弟因跟他们兄弟同拜秦琼为义父,倒成义兄弟了,来济来恒兄弟跟武氏家族关系也是极好的,甚至跟武士彟也熟。 兄弟俩也不止一次见过武二娘,武二娘还喊他们叫叔叔呢,两兄弟也经常把武二娘抱在膝上, 这跟历史上来家兄弟坚决反对武氏,后来武氏又狠狠打压兄弟俩,画风完全不对啊。 不过如今虽然感觉大体历史没啥变化,但又好像有些细微处又有了一些不一样。 蝴蝶翅膀慢慢扇动, 风渐起。 小胖子李泰对谁都非常有礼貌,知道来济兄弟进士出身,如今年纪轻轻,已经迅速成为了六品,一个司经局太子、崇贤馆直学士、京报编撰,一个秘书省秘书郎、弘文馆直学士, 说来来恒也是小胖子的正经老师呢。 这兄弟俩的官职,十分清要,魏晋以来,一般都是名门士族子弟仕途必经之路。 李泰对两人也是格外的客气。 武怀玉也挺奇怪的,历史上承乾既然后来那般不堪,小胖子又那么得宠还有能力,支持者也众,怎么到最后反倒便宜了李治? 李世民给的原因是不想让将来李氏子孙觉得太子之位可以经营而得,不过武怀玉如今倒觉得,更大的可能是小胖子不知怎么的没争取到最关键的那些人物的支持,比如他亲舅舅长孙无忌, 为何出现这种情况,他现在也不知道。 第406章 太上皇 第406章 太上皇 自从官爵越来越高,这朋友也越来越多了,每天看到的都是笑脸相迎。 正月里,天天不是在家招待来拜年的客人,就是去拜年,时不时的还被皇帝召进宫吃个宴席陪个酒啥的。 初二那天,还被李世民带着去太极宫拜见太上皇。 太上皇精神头不错,一顿家宴人不少,不少熟人。皇帝的六个出嫁的女儿和她们的六个驸马,怀玉基本认识,冯少师窦诞柴绍段纶杨师道豆卢怀让。 其它的皇子公主,都还太年幼,全是李渊当皇帝以后生的。在位九年,其实孩子也没少生。 当皇帝前,五子六女。当皇帝九年,又生了十六个儿子,后来江湖野史,都喜欢说李渊退位为太上皇后又生了三十个儿子。 其实李渊总共就生了四十一个儿女,二十二子十九女。 退位后生的儿子只有一个,那位修滕王阁的滕王李元婴,其余的十六个都是当皇帝那九年生的。 公主们也多是在位时生的。 不过眼下这些孩子确实都还很小,大的也才十岁不到,小的更是还抱在怀里,李渊自己也管不过来,也没心情管,就把这些孩子们都扔给女婿窦诞帮忙管。 窦诞成了这些孩子头,也是充满无奈。 当年的五子六女,现在只剩下一子五女。 皇帝李世民的儿女也很多,这女儿都排到第十九,儿子排第十了。 加上六位公主家的孩子,这家族聚会那叫一个热闹,跟学校六一表演似的。 柴绍对武怀玉倒还是那么客气,满脸微笑,武怀玉只看到他次子柴令武,被李世民选做自己女婿,长子柴哲威据说因为被柴绍鞭子抽太惨,所以到现在都还起不了床,只能躺床上养伤,得年后好些才能去瓜州戍边了。 豆卢怀让则是老朋友,特意拉着怀玉坐一起,还聊起了尉迟老黑的事。 武怀玉今天本来不应当来,毕竟他又不是太上皇女婿,也不是皇帝女婿,只是皇帝儿女亲家,这种家庭聚会,连李渊的堂兄弟们、侄儿们都没来。 可李世民特意带他来,他也不得不来。 李渊父子表面倒是挺好的,父慈子孝,但看的出,李世民在李渊面前,少了几分平时的自信与从容,甚至目光都不怎么敢与李渊正常对视,总是不经意的移开。 爷俩聊的话也很干。 好在孩子多,总不用担心冷场。 “翼国公丹青了得,不如让翼国公给太上皇画一副像?”李世民没话找话。 李渊那皱巴巴的脸上依然是那淡淡的笑容,“好啊,” 说实话,李渊长的确实不怎么好看,相比起李世民的雄武,感觉爷俩差距极大,甚至都没什么相似之处。 以前李渊表弟杨广最喜欢喊李渊外号婆婆面,李渊虽气也只能应着,当然还有个传闻,说李渊生下来就有三乳,天生异象。 后来玄武门宫变后,一切尘埃落定,李世民去见李渊,一见面李世民激动跪扑到李渊怀里,哭着跟李渊解释是建成元吉他们非要谋害他,他都是不得已动手的,说到激动处,还跪而吮上乳。 这可是好几本唐朝正史里都记载的。 据说李世民这一举动,把李渊都搞破防了,本来还想好好质问儿子,最后也只是抚着世民的背哽咽不已,于是父子间顺利的完成了最后的权力交接,没再生枝节。 不过李渊虽有三乳,但比不过周文王,周文王更猛,有四乳。 怀玉还特意的偷偷数了下李渊的孩子,没成年的有三十个,退位后其实只生了一子三女。 当皇帝前的十一个孩子,没了四个儿子。 当皇帝后生的十七子,全都在,还有十三个小公主。 论生孩子,老子比儿子强。 李世民让人取来纸墨颜料等,直接为李渊作画,怀玉画技了得,娴熟无比,才画了一会,就吸引了许多皇弟皇妹、皇子公主们围观,一群小孩子看着武怀玉作画,惊叹赞美不已。 连李渊这个模特,都要不时的过来看两眼,很是满意。 给太上皇画像,当然和画的大,还得画的好,那就不是随便一时半会就能完成的。 李世民让武怀玉以后每两三天抽空来一次太极宫给太上皇画像,太上皇的几个宠妃也想给自己画一张,李渊也笑着应下,结果那些皇弟皇妹们也要画。 搞的武怀玉接下了一个好大的任务,未来几个月,估计都得时常进宫来画像,而皇帝之前也交给他任务,为实封功臣们画等身像,这事都还没完成呢。 吃过饭出宫时,李渊还给武怀玉赏赐了不少。 李渊出了名的豪爽大方,当年打天下最厉害的手段就是赏赐,赏官赏地赏黄金赏绢帛,甚至对诸如裴寂这样的老伙计,更是连自己的宫中美人都肯派去裴家过一夜。 猪腰金铤、银元宝,一样赏了一小箱子。 比李世民大方多了,李世民赏宰相金瓮,听起来很高大上,实际上仅重一两。还有银瓶,听着好像很牛,实际也就跟个水杯似的,只有功劳够大,皇帝才会在银瓶里再装上一瓶子铜钱,那也没几个。 要是再功大点,往里再掺点金银币,要是放两珍珠那就不得了了。 太上皇就不玩这些虚的。 十两重一个的金铤,一小箱子十根。五十两一个的银元宝,一小箱也是十个。 百两黄金,五百两白银,成色极好,两箱都价值八百贯,出手就一千六百贯。 不过是画些画像而已,就算要给太上皇妃嫔们画,给三十个小皇子小公主们画,但这赏钱也很惊人。 “收下吧,既然太上皇赏赐,岂能拒绝。” 李世民见怀玉推辞,笑着让他收下。 出了宫,豆卢怀让便又拉着去他家做客,“啥时有空也给我画两幅像啊。” “之前不是给你画过一幅了吗?” “那个小了点,我想要等身画像,想给我阿爷阿娘,还有我妻子,我兄弟也都画一幅,” “你放心,不白让你画,我知道规矩。” 豆卢怀让所说的规矩,就是给钱。 比如哪怕皇帝下旨,让某位御用笔杆,诸如中书侍郎或中书舍人、学士,给某位大臣的父母写个墓志铭,或是给某个去世的官员写,其实那家人也都照例得给润笔费的。 地位越高,这钱给的还越多。 假如宰相亲自出手写,那可能一篇墓志最少要一匹宝马,价值怎么也得五六十贯,甚至还得是配好鞍辔的,有的可能还得加上一条玉带。 还有就是诸如许敬宗现在兼修国史,他们这种修史学士,也有赚钱门路,就是给某些官员祖上的传记,多美化一点,那也是要出很多润笔费的。哪怕不够格立传的,但涉及他们时,稍润色美化一下,也是能收钱的。 对许多家族或官员来说,尤其是那些名门,他们对家族和祖上在史书上的记录,越发的在意,会想尽办法给记载的好一些,甚至把一些不好的事,给想办法隐藏,或春秋笔法带过,尽量淡化。 而这些都要付钱,还不菲,但他们愿意。 名留史书,是这些名门世族最后的贴金。 同样道理,皇帝有时会让画师给大臣画像,一样不是白画的,照样得给钱画师,如果是阎立德阎立本这样的门阀贵族高官来画,那就更不菲了。 甚至诸如皇帝指派御医上门看望医治官员,也一样还另要给钱的。 武怀玉这样的身份,书画又极有名,他奉旨给实封功臣画像,每家不仅会提前准备好画像的一切纸笔颜料这些,还要准备一大笔谢礼,如果除了画自己的那副,还想多副几副,或给家人副,那还得再掏钱。 规矩就是这样。 武怀玉出手给实封功臣画一副等身像,现在行情是两匹连鞍的宝马,还得加两个年轻婢女,外加十万钱。 但能当实封功臣,谁还缺这点钱,只想画好点,甚至还想给家人也多副几副,可武怀玉哪有那么多时间,要么捎带画一两张小点的,要么就只能另约时间排队了。 武怀玉如果不会经营,业余画画像,或是看看诊,也能过的很富裕的。 宰相魏征就没啥其它经营理财的本事,只会搞点家酿私酒,在禁酿的时候,也只能靠给人写墓志赚外快了,他之前只是四品官的时候,给那些身份低点的官员士人甚至商贾写墓志,一篇也能有两三万钱。 给地位越低的人写,收的钱反而越多。 据说现在魏征写一篇墓志的价格已经是十万钱起了,但他现在已经不那么缺钱,所以一般轻易不写,主人没五品以上,都请不动他出手,钱多也不行了。 武怀玉现在的身份,一般人想请他画像,确实难。 可豆卢怀让开了口,这面子还是得给的,没时间也得抽空啊。 钱不钱的倒不重要,也不差那几个钱,就是真没时间。 “等忙完这阵安排吧,这正月里确实太忙了。” 长安贵族勋戚之家,又都开始在忙碌元宵灯楼的事了,武怀玉现在根本顾不上那些,完全交给家里,今年武家有资格起五层的采灯楼。 告别豆卢怀让,便叫上了庞孝泰去拜见秦琼。 现在庞孝泰真成武怀玉门下走狗,天天一早来武家请安,然后接下来一整天就都跟着武怀玉后面,车前马后,十分卖力。 搞的别人还总以为看花了眼。 毕竟任谁看到一个赐紫的高官,却充当着马车夫,都会很惊讶的,那车夫又那么年轻。 这事还引的巡街的巡骑和街铺的武侯,甚至坊门的里正坊丁,都带着怀疑的上前查问几次。 还以为是有车夫胆大包天,敢私穿紫袍。 可上前一查,马车是翼国公府的,里面坐的就是翼国公,而赶车的也不是哪车夫私穿紫袍僭越,人家是堂堂正四品下白州刺史,天子特赐的紫袍,这也算是早年给岭南的那些大小诸州豪强的一个恩赏,不管是中州还是下州,只要是岭南刺史,一律特赐紫袍。 赐紫的正四品刺史,却充当翼国公的车夫。 这事很快传开,甚至大过年的还引的有言官上书弹劾武怀玉。 御史台甚至还特意叫庞孝泰过去问询过,但庞孝泰回答也很朴实,我只是跟翼国公同车而行的时候,不太喜欢车厢里闷,所以才坐外面,仅此而已,这也不行? 有言官说不行,可他们上书皇帝,皇帝并没有理会。 武怀玉虽听说了,但想想还是懒得理会了,人家要挑你毛病,鸡蛋里挑骨头,有的是理由。 庞孝泰虽说是个赐紫的四品刺史,但是岭南刺史。 岭南诸州,其实现在还很特殊,那边的州县官,叫南选。不是吏部选,而是南选,实际就是当地豪强们自己任命,然后走个举荐的流程,吏部批准。 实际上就是现在朝廷还没掌握岭南州县官员的任免权,刺史们基本上是一方豪强,县令、参军什么的自然也都是这些豪强们自行任免的。 朝廷如今能任免的,也就少数一些地方的官职,诸如广州都督、桂州都督、交州都督等。 所以别看岭南的刺史们不论大小都赐紫,实际上长安是不把他们真当三四品看的,就是一群归附的蛮酋、豪强而已。 庞孝泰之前提着礼物四处拜访,都没人肯见肯收的土鳖,给翼国公当车夫,也不影响朝廷官员的威严什么的。 经这事,大家倒是都知道土鳖庞孝泰,现在投到武怀玉门下了,甚至还有人因此暗里嘲讽武怀玉,也就是这等没底蕴的暴发户,才会跟这些南蛮土鳖搞到一块,但凡门阀世族,谁愿意跟他们玩,那不掉身价吗? 而许敬宗也跟冯盎、宠孝泰他们往来密切,还收他们礼,也被视做丢了名门士族的脸,为了点南蛮钱财礼物,连名门的矜持脸面都不要了。 许多世族都排挤许家,本来回京的许敬宗还打算给儿女们找个门当户对的家族说亲联姻,结果现在人家一听高阳许家许敬宗,都直接不跟他谈,一点机会都不给,嫌他许家丢士族脸面。 长安城里。 庞孝泰一身紫袍,驾着翼国公府的马车,却很得意骄傲,甚至故意站起来驾车,驾车声音很大,巴不得满长安的人都看到他亲自有幸为翼国公驾车。 别人嘲讽谩骂,庞孝泰却很高兴,知道的人越多,骂的人越多,他庞孝泰就越发跟翼国公绑定在一起了。 齐国公府,秦琼家。 武怀玉带庞孝泰先接了许敬宗和冯智戴,然后一起过来拜见。 秦琼正在家会个老朋友李大亮。 李大亮来给秦琼拜年,想活动一下,他想外放为官,不想再当太府卿了。 怀玉他们进来,秦琼指着怀玉道,“你快来劝劝李兄。” “怎么了?”怀玉问。 “圣人赐给了李兄一百个奴婢和十匹良马,李兄要把奴婢全部放免从良,还要把马卖了换成粮给长安城外的灾民施粥。” 武怀玉听的一头雾水,李大亮那也是关陇将门,是陇西李氏一支,虽不是著姓那几房的,但他爹曾官至隋朝朔州总管,他自己也做过安州刺史越州都督交州都督,如今是太府卿,虽说爵位仅武阳县男爵, 可李大亮应当不缺钱吧,门阀贵族,家大业大,就算想放免一百个奴婢从良,应当不算啥事啊。 “李兄清廉自守,又不经营产业,这些年帮助宗族无后者葬亲人三十多人,还收养了几十个乱世孤儿为义子,还接济许多宗族乡人,一直帮着照顾战死部下的家人,日子一直过的清贫。” 怀玉一脸愕然。 第407章 半个圣人 第407章 半个圣人 关陇将门出身,数任刺史都督,身为金紫三品大臣,李大亮却过的很清贫,比先前魏征过的还穷。 李大亮的俸禄不算低,毕竟还有职田、永业田等收入,更别说他也是屡受赏赐。 一开始武怀玉还以为李大亮有啥不良嗜爱挥金如土呢。 可秦琼跟他一番话,他不由的对李大亮肃然起敬,李大亮名门子弟出身,从小就有才气,大业时,年轻的李大亮就被韩国公庞玉所赏识,特任命他为兵曹参军。 可惜后来庞玉率军攻打李密,被打的落花流水,李大亮也被李密部将张弼所俘虏,当时李大亮所部百余人,都要被处死,张弼给这些俘虏送上顿头饭,别的隋军都沮丧失魂,甚至有痛哭流涕,跪求饶命的,唯有年轻的李大亮却表现的非常淡定。 甚至还能指出这一战中双方得失,还说若由他统兵,此时俘虏就是张弼了。李弼听了不恼,反而觉得这小子很不错,于是独留下李大亮,把其它人全杀了,后来与他结为兄弟,还将他举荐给了李密。 李密亲自见了李大亮,一番交谈,发现这真是个人才,于是引为心腹,还给了很大一笔赏赐,授予要职。 可李大亮拿了赏赐,没自己享受,而是先出钱请人把跟他一起被俘的那百余将士的尸体收敛安葬,还给他们每人家中寄去一两件遗物,又寄了笔钱,李密给他的赏赐,全花光了。 后来李大亮发现李密行事也难成大事,李渊进军关中一路安抚百姓,李大亮于是去投了这位陇西李同族,李渊只授了他一个土门县令。 李大亮独自上任,挨家走访慰问百姓,发现因战争百姓流离失所,连恢复耕种的种子都没有,李大亮直接把自己的那匹好马给卖了,换成种子给百姓补种,他的这种行为,引的县中豪强大户也纷纷出手,向百姓租借牛马种子农具抢耕补种,李大亮还一直在田里跟着大家一起修渠耕地。 这一年,难得的获得了丰收,百姓安定之后,李大亮又训练民壮,组织乡兵,四处剿匪安民,在他的谋划指挥之下,一支乡兵,却将许多积年盗匪打的落花流水,四处逃散,土门县也终于恢复安定。 李大亮把俘虏的那些流贼盗匪宽仁释放,让他们编户入籍,给他们分田授地,重新安定下来,对一些流贼中的孤儿孩童,甚至收养了不少为义子,在身边亲自抚养。 秦王李世民听了,都特意赏赐他五十匹马,五十段杂彩,李大亮得了赏赐,也全都用来救济孤寡,安抚流民,自己依然粗茶淡饭。 后来胡虏来犯,县中没有正规官军,李大亮直接单骑入敌营,用自己的口才说服了胡帅,不仅劝说对方不要攻城,甚至最后还把对方说服率部归附大唐,李大亮杀了自己坐骑,跟胡帅立誓,痛饮一晚,天明步行回城, 而这支胡部也举族归附大唐,内附土门,之后还为李大亮抵抗侵犯之敌。 皇帝李渊听闻后,也是升他为金州总管府司马,不仅又升安州刺史,随征广州有功,再升越州都督。 皇帝赏赐他一百个奴婢,李大亮直接放免从良,说这些人也都是战争中的受害者。 哪怕他自己这些年的俸禄赏赐,全都拿来帮忙安葬同族、部下,一直寄钱给以前战死的旧部老母妻儿,甚至收养了不少部下的遗孤,自己一直粗茶淡饭,毫无产业,但多年来一直如此。 李世民即位,他出任交州都督,再封武阳县男,在交趾那种天南之地,依然表现极佳,再入朝为太府卿,主管国家财货、库藏,但他既没贪半文钱,也没利用过这官职,行过半分方便拿过半点好处。 这样的人,很纯粹,很难得。 武怀玉就做不到这样,但他很佩服。 李大亮这些年收养的孤儿得有上百,其中有十几人收为义子,不少孤儿他捡来养好一些,再联系一些仁善者收养,他还会经常寄些钱过去,等孩子长大,也会帮忙给他们置业安家,自立门户。 李大亮永远有个大窟窿,多少钱都不够填,那些死去同族、部下的老母、妻儿,他真的一直有在帮忙照顾,甚至看到那些战争饥荒中留下的可怜孤儿,也会尽力的救济抚养,遇灾害,还要出钱救济。 俸禄花光了,就卖马。 堂堂金紫大臣,李大亮家奴婢都没有,甚至他的坐骑经常被他卖掉,但不是换酒喝而是救济帮扶别人。 现在皇帝赏赐他奴婢和马匹,如果他把奴婢卖了,也能得一大笔钱,可他又要放免她们从良。 自己都穷成这样了,连那十匹刚赏赐下的马,他都要卖了换粮去赈济城外灾民。 “当年我初上战场,兵败被俘,一百多人,只活下了我一个,我这条命是张弼送的,那时我就曾立过誓,这辈子要多行善事,才对的起这第二条命。” 武怀玉看着才四十许的李大亮,这都满头花白头发,脸十分沧桑,当年他跟秦琼也算瓦岗共事,虽关系说不上多亲密,可看看如今两人境遇。 仕途倒都很不错,只不过唐初最重军功,李大亮有的是治才,从县令到总管府司马,再到州刺史,然后两地都督,再太府卿,但毕竟没有打过多少硬仗,立过多少硬军功,所以也仅是个县男爵。 相比之下,秦琼就靠着南征北战,加上从龙拥立之功,如今是宰相。 一个大司马,一个大司农。 论家业相差就更大了,秦琼这些年得李渊李世民父子无数赏赐,都是十分巨大,更别说娶了宗室县主,还纳了河东裴氏柳氏等名门女为媵。 这些年广置田产,也参与一些工商,秦琼十分富有,住的这府邸都占永兴坊四分之一大,还有许多别院、别墅、庄园等。 而李大亮却经常是咸菜拌豆腐的生活,据说他在京任太府卿,朝廷每月免费供给十二只羊,李大亮都经常把这羊卖了,换成高粱小米等去救济坊中穷人。 这简直是个圣人。 在如今这个时代,显得极其稀少。 跟他相比,武怀玉都觉得有些羞愧,自己好歹是从后世来的,这觉悟相差太远啊。 李大亮的家中,既没有宝马香车,也没美貌姬妾,甚至连点金银玉石都没,住的房子也都很简陋没修过,除了官袍,李大亮和妻妾还有儿女、义子义女们,平时都是粗茶淡饭,甚至种菜织布,自给自足。 “我想外放地方任职,还请叔宝兄帮忙。” 李大亮想外放,原因也很简单,地方官尤其是偏远地方上的官员,会有一份足额的职田,这样李大亮收能高些,也能填一填他那无底窟窿。 “李公何必如何辛苦,做力所能及的事就行,天下孤寡残疾可怜人那么多,也不可能都照顾的到。”怀玉劝说。 李大亮却叹道,“我这些年虽没打过多少仗,但也有不少旧部跟随我战死,我曾经答应过他们,会替他们赡养老母、抚养妻儿,不能言而无信。” 李大亮想外放还有个理由是觉得现在太府卿这个官职,整天跟财货、府库等打交道,有些脱离百姓很枯燥,他还是更愿意做些能接触到百姓,能够实实在在做些实事,能够直接改善一地民生的实事。 “义父,不如举荐李公去盐州做盐州都督,朔方也挺需要李公这样有治理大才且大公无私的父母官。” 怀玉举荐李大亮做盐州都督也有点私心,毕竟他之前是盐州都督,在那里投入了许多心血,也担心换个人过去乱来,李大亮这样的官员,虽然别人学不来,但却也能让大家都很信任的。 “盐州、襄州、庆州,这三地都督,李兄可以选一个,我向陛下举荐。” “我也上书举荐。”怀玉道。 这三地都督都刚好空缺,庆州都督原是段纶,襄州都督是打人的尉迟老黑,盐州都督原是武怀玉。 李大亮想了想,选择了盐州。 襄州条件更好,但盐州更有挑战性。 “李公既然要卖马,不如卖给我吧,”武怀玉直言。 “好。”李大亮甚至都没谈价钱。“你回头让人来牵马,按市价给就行。” “翼国公,我知道你人脉广关系多,我想请你帮个忙,找一个人。” “哦,找谁?” “张弼,” 李大亮当年攻打瓦岗被张弼所俘,本来要被杀,可张弼最后不仅没杀他,甚至还跟他在帐中结为了兄弟,又将他举荐给了李密。 “我很愧疚张兄,当年我离开瓦岗投大唐,听说李密很愤怒,迁怒张兄,责罚很重, 这些年我一直在寻找张兄,可一直没有消息,翼国公能不能帮忙找到张兄,我亏欠他太多了。” 当年李大亮要弃李密投李渊,也曾劝说过张弼一起离开,可张弼没走,但也没告诉李密,甚至事后李密要张弼去把李大亮追捕回来,他也只是做了做样子,事后张弼被责罚。 李大亮不知张弼还在不在世,不管生死,他都想知道这结义兄弟的下落,如果他还在,一定要好好报答,向皇帝给他请一个官,哪怕把自己的爵勋转赠给张弼,他也甘愿,若不在了,他也愿意赡养他的父母,抚养他的妻儿。 “李公放心,我一定会帮你寻到他的。”武怀玉郑重承诺。 李大亮告辞走后,武怀玉仍不由的对他竖大拇指,倒是许敬宗的眼神里,对李大亮的这种性格,有几分不屑,堂堂金紫三品大臣,居然混的妻儿们温暖都不足,这还算什么大丈夫,这不是傻吗? 管着国家府库财货的太府卿,家里甚至会断粮,这不搞笑么,随便动动笔批个条,甚至只要点个头一句话,千百贯都轻松到手的。 非让家人跟着受罪,太傻。 秦琼对怀玉道,“李兄的那十匹马,多给些钱,一匹八十贯,给八百贯,我让府里管事把钱送你府上去。” “义父,这点小钱哪还用你来给,不过以李公那脾气,只怕八十贯一匹这价,他不会接受。” 秦琼也不由的无奈摇头,李大亮这性格执拗的啊。 第408章 杀鸡焉用牛刀 第40八章 杀鸡焉用牛刀 向来自诩清廉的魏征,跟人李大亮一比,都相差甚远啊。 跟秦琼很是感叹了一番后,武怀玉倒也没忘记今天来的正事,他还带了冯智戴和庞孝泰以及许敬宗来呢。 “庞刺史过完年不打算回岭南了,希望能够留在京中侍奉天子,我想举荐他为中郎将,” 秦琼看了庞孝泰几眼,他最近也听说了关于这家伙跟怀玉的一些传闻,堂堂赐紫刺史,整天给武怀玉充当车夫招摇过市,这家伙确实脸皮挺厚的。 “中郎将为各府卫的禁卫统领,十分重要,担任者不仅要有足够资历、军功,更要绝对的忠心。” 秦琼提醒怀玉。 中郎将虽仅正四品下职,但在长安城里很特殊,其虽在各卫府大将军、将军之下,但大唐制度,平时诸卫大将军、将军们基本上是虚衔,在京并不直接统兵。 诸卫府入京番上的禁卫,加上诸翊府,都是由中郎将们在实际统领,所以中郎将在长安,实际上比大将军、将军们更特殊,是真正统长安之兵的武将。 大将军、将军们则多是在出征的时候,点选为总管,统兵征战,在京城实际不直接统兵。 朝廷十二卫四府,其中左右卫,下面各有亲勋翊三卫五府,每府一个中郎将,这两卫就有十个中郎将。 而其余左右骁卫等十卫,则只各有一个翊府,也就是各一个中郎将。 南衙十二卫,便是实际二十个中郎将,统领着在京番上的府兵,还有其翊卫。 当然,还有北门的禁军,北门原是左右屯卫名下,但直接归皇帝统领的天子元从禁军,玄武门宫变后,调整很大,从左右屯营,再到百骑营、千骑营,然后神机营,又有飞骑营,之后各分左右,实际禁军有八营,各有中郎将。 长安城现在总共有二十个中郎将, 每一个都统领着一支禁卫。 庞孝泰向秦琼叉手,“秦相,就算给我一个禁军校尉,小的也愿意,只想留在长安侍奉天子。” “真要留下?” “请秦相成全。” 秦琼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本相便向陛下举荐,你切记要忠心勤勉。” 冯智戴则表达了他们冯家对朝廷的忠心不二,也说如今与谈殿冯暄的互相攻击,皆因他们之前叛唐,后来虽投降,可一直桀骜不驯,不是真心效忠朝廷,甚至还联手越界侵犯,冯盎也只是被迫反击。 “家父让下官奏报天子,请朝廷发兵围剿不臣之冯暄、谈殿等,冯家愿为前锋。” 秦琼没直接回他。 其实如今武怀玉跟秦琼对岭南这些年的乱象也已经了解的差不多,说白了就是大唐朝廷这几年对岭南有些鞭长莫及,一直没能实现有效控制,基本上就是这些岭南豪强向大唐宣布臣服,朝廷也就授封他们总管、刺史等职,让他们做为帝国在岭南的代理人。 这些大大小小的代理人,一直在争地盘,各种矛盾,当然也有朝廷的暗中推波助澜挑拨离间在内。 朝廷这几年在岭南干的事不多,也就是努力在维持几个核心地区的控制,诸如广桂交,其余地方则是暂时顾不过来,只要这些地方豪强不试图染指这几个核心区,朝廷也就对他们很宽容。 甚至一直给他们南选特权,他们可以自己征辟州县官吏,最后给朝廷上报就行。 甚至他们的兵马,那也都还是私兵。 别看现在朝廷喊打喊杀,那股子要发兵岭南的声音越来越响,可实际中枢廷议上,对此事也讨论过几次了,总的来说,皇帝和宰相们都保持了足够的冷静和克制。 只要岭南的这些土皇帝们没有越过那条红线,也就是公开叛唐,那么朝廷并不会立马出兵。 徐徐图之, 先北后南, 这是如今贞观朝的基本国策。 如今的广州都督冯立,以前是建成心腹,后归附李世民,突厥临渭水,在秦琼麾下也是与突厥大战,立下战功,也受伤不轻,皇帝直接拜他为广州都督。 既可看做是将他从朝中踢到边疆,也同样可以看做是使功不如使过,看中他的骁勇和清廉。 从南朝开始,广州一直是岭南中心,但一直以来,广州都很难太平,经常发生激烈的狸獠蛮越叛乱,对广州的围攻等,说到底一是天高皇帝远,那些出任广州的官员,受到的监管力度小,加之广州又是重要的贸易港口,所以这里油水大,容易被腐蚀。 而汉越矛盾,一直是这里千百年来的最核心问题之一,不管谁去都要面临这样的矛盾,如果处置稍有不当,就容易激化,最终引发叛乱,越是想要干出一番事业的,那必然越容易触及本地豪强酋长们的利益,也越容易爆发冲突叛乱。 比如杨师道妻子桂阳公主,她前夫赵慈景的父亲赵讷,曾是隋朝开皇时广州总管,他在任时就引发了岭南大叛乱,后来杨坚为平息叛乱,也以安抚为主,最后定赵讷赃贿罪,还特旨加封了冼夫人为谯国夫人。 赵讷赃贿案本质上其实还是中央与岭南地方的权力争夺,赵讷也只是事情失控后的一个替罪羊而已。 冯立在广州都督任上已经一年多,他表现还不错,很努力小心的维持着平衡,他自己不事产业不经营,就是不插手广州原本的利益分配,不激化矛盾。 冯立不愧是建成曾经的心腹,差点攻进玄武门的男人,他在广州看似什么都没干,实际却慢慢的把广州控制的很牢,而且他的表面无为,实则是在刻意让冯盎兄弟放开攻伐。 他表面一直在调停,实际暗里两边煽风点火,甚至大力支持岭南第三大豪族泷州陈氏的陈龙树对狸獠蛮设州置县, 从武德六年冯暄反唐,到武德八年他们投降,然后冯暄又与谈殿联手,跟兄弟冯盎继续大战,打了四五年没停过,岭南的这些豪强都损失不小。 冯盎也是个老狐狸,毕竟去中原当过官,还跟随杨广征过高句丽,哪看不出冯立那点心思,可问题是他那个兄长冯暄一直一根筋,兄弟俩早年为争夺冯家的继承权也是明争暗斗。 冯太夫人死后,兄弟俩也再无顾忌。 冯盎有时还会顾全大局,可冯暄却完全是有你没我,不死不休的态度,冯盎想保全实力,想兄弟休兵谈和,可冯暄不肯啊,还拉着谈殿这蛮酋联手进攻。 碰到这种脑残,冯盎有什么办法,看破冯立计谋也不敢说破啊,反而还得继续背靠大唐朝廷,对广州都督十分恭敬,否则冯立可能就要联合冯暄他们先灭了他。 本来冯冼两家一体,占据岭南三分之一天下,但在冯暄和冼宝彻这些傻缺的执拗下,硬是把两王四个二的天牌,打烂了,尽剩下些小单牌。 现在随着大唐中原一统,连突厥都已经不敢再犯,那岭南也就彻底失去任何割据自立等的可能性,甚至想维持听调不听宣的这种局面都不可能了。 冯盎也只能是顺应时势,识时务为俊杰了。 他现在也别无请求,只希望天子能够听他解释,能相信他对朝廷忠心耿耿就好,如果朝廷要出兵岭南,他冯盎愿为先锋,帮朝廷剿平冯暄谈殿这些逆贼,甚至助朝廷编户齐民,驻军屯田。 他也豁出去了,再这样下去,老冯家的那点本钱真要打光了。 冯智戴是次子,却是冯盎嫡长,在冯家诸子中,他战功赫赫,威镇岭南,甚至这小子还会作诗,也会占卜,挺全才的,当年也是在隋炀帝身边统领着本部禁军侍卫,混过宫廷的。 他这次来,也没打算回去。 冯智戴也想当个中郎将。 当然,若是能尚个公主就更好了,可惜他年纪不小,太上皇的公主和皇帝的公主,都还太年幼,他儿子尚公主还差不多,可惜他儿子远远不够格。 就是他这个冯盎嫡长子,都有些不够格。 别管他们在岭南如何呼风唤雨,但在长安,在那些勋戚权贵眼中,他们始终就是南越的土鳖而已。 秦琼爷俩没给冯智戴什么承诺。 但第二天爷俩进宫面圣的时候,特意跟皇帝详细禀奏了岭南的事务,还提了不少建议,武怀玉举荐庞孝泰留京做个中郎将什么的,白州刺史由其兄弟接任。 “朝中不少人请求派李靖做岭南道安抚大使,从江南山南等地调一支大军入岭南,把冯暄谈殿冯盎等私兵整编,并重新授职,调任异地,如果他们不顺从,就发兵灭了他们。” “陛下,时机未到,等朝廷积聚实力,灭了突厥颉利可汗再用兵岭南不迟。”怀玉劝说。 李世民笑笑,“还有人说杀鸡用不着牛刀,不用派李靖,直接派他的学生武怀玉出马就行,甚至有说给你两万兵马,伱就能扫平岭南的。” “臣没这本事,岭南的问题,不是表面上兵马可定的,主要还是岭南的汉移民豪强和当地狸獠土著的问题,” 李世民点头,“你说的没错,急也没用,不过先前让遂安县公李寿出任交州都督,可到任后贪赃不法,深失朕望。 渤海县公李奉慈出任桂州都督,在桂州置姬妾数百,夜夜笙歌骄奢无比,不问政事。 唯有冯立出任广州都督表现不错。” 李世民说的李寿本名李世寿,皇族兄弟,而渤海公李奉慈,更是李渊二哥的次子。 李渊兄弟四个,三个都早死,唯有二哥留下两个儿子,李奉慈更是从小被李渊在身边亲自抚养长大的,兄弟俩长大后,不学无术骄奢淫逸,一直充当着建成的小跟班。 之前兄弟也皆封王,李世民即位后也没给他们面子,都降为县公,去年,哥俩都出任地方都督。 李世民本来想着诸子年幼,先让宗室里族亲,出任各地都督,将来再换自己儿子,谁知道这些家伙没几个争气的,也就李道彦在岷州还算表现不错。 现在李世民都怀疑自己的想法了,用皇族宗室取代功臣出镇都督,让功臣大将做副手,效果并不太好,约束不了那些皇族。 “与其发大兵深入岭南,倒不如换几个都督刺史,朕打算让李袭志重新出任桂州都督,交州都督人选还没合适人选,你们说若调冯盎任交州都督如何?” 秦琼直接摇头,“冯盎与冯暄、谈殿相互攻伐不断,这个时候陛下调他去任交州都督,他肯定会心生不满,认为朝廷拉偏架,何况交州要地,怎么能给冯盎。” “再让李大亮回去做交州都督呢?” “李大亮之前治交州有功,征召入朝拜太府卿,现在时隔一年又回交州,也不太合适。” “丘行则呢,他原是冀州都督,他父亲丘和久镇交趾,在当地很有威望。” “丘行则比较跋扈,让他去交州,只怕也处理不好南越诸蛮关系。” 第409章 怒斩范阳卢 第409章 怒斩范阳卢 君臣三个讨论着岭南的问题。 对于交州都督的人选,李世民提了几个,都不太合适。 “瀛州刺史卢祖尚吧,去年朕也考虑过他出镇交州。” 定下李袭志再任桂州都督、卢祖尚任交州都督,换掉那两无能又贪婪的宗室族兄。 “冯智戴就留下在京任卫尉少卿吧,至于庞孝泰,授他左领军卫翊府中郎将。” 李世民对怀玉笑了笑,“听说庞孝泰对你自称门下走狗?” “岭南来的土鳖,啥也不懂,尽惹人笑话,那蛮荒之地没啥礼仪规矩,他又年轻,字都不识,”怀玉笑道。 “嗯,也是,不过身着三品紫袍给亲自给你赶马车,倒还是招摇了些,有损朝廷威仪,以后还是不要这样。” “臣知罪,保证再无下次。” “错也是他,以后他在京,你有空也多教教他朝廷礼制,” 当天。 宫中传出旨意。 白州刺史庞孝泰迁左领军卫翊府中郎将,封博白县男爵。 春州刺史冯智戴授卫尉少卿,封高凉县侯。 李袭志再拜桂州都督,卢祖尚任交州都督。 派散骑常侍韦叔谐、员外散骑常侍李公掩前往岭南安抚冯盎、冯暄、谈殿、陈龙树等,令他们休兵罢战,各自守境安民,恢复生产,维持秩序。 并征召冯盎冯暄谈殿等岭南刺史酋长子弟入朝侍卫、读书。 朝廷发兵十万攻岭南的谣言也不攻自破。 最终大唐还是选择了调停冯盎等的战争,并继续扶持他们做为帝国在岭南的代理人,扶持冯宁陈等当地汉人豪族,对岭南的溪垌狸獠蛮进行设州置县、编户齐民的政策。 在武怀玉的建议下,李世民特旨加封岭南三大酋长之一的泷州陈氏族长陈龙树,由南扶州刺史,升为容州都督。 狸獠首领谈殿,授邕州都督,让他从云开山区西迁邕州。 岭南三大酋长之一的宁氏,廉州刺史宁纯,拜钦州都督。 耿国公冯盎拜为高州都督,罗州刺史冯暄迁崖州都督。 岭南三大酋长冯氏、宁氏、陈氏,他们的基本盘就是高凉、合浦、永熙三郡。 武怀玉的建议,是朝廷控制住广州、桂州、交州这三大传统核心区的同时,新设高州、崖州、泷州、钦州、邕州五个下都督府, 分别授给那三大豪强为都督,同时让谈殿和冯暄也做都督,借机,把他们调开,冯暄调去海南岛,谈殿调去南宁, 原本争的最激烈的云雾山、云开山中间这一带,交给相对实力较弱的泷州陈龙树,冯盎占据冯家传统地盘高凉郡一带,冯暄则占据海南岛加半个雷州半岛。 而在钦州家长宁长真等叛乱失败身死后,把当初忠于朝廷的宁纯拜为钦州都督,让他回去统领整顿宁氏。 让谈殿率本部狸獠去邕州南宁,则岭南东部的狸獠势力也将削弱,有助于朝廷在那里恢复治权。 岭南地区,三个中都督府加五个下都督府,然后整合岭南原九十余州,整合到三四十州,诸州一半隶都督府,一半不隶都督府。 这次调停也不是就能太平,朝廷也知道岭南的实情,但借机插手,新设五都督府,虽都督仍是这些地方豪酋,但长史司马都会是朝廷调派的,甚至这次还会在五都督府,跟岭南豪酋们协议,先各设一个统军府,加上三中都督府各将设三个统军府,则岭南也将有十四个统军府, 会有一万多府兵,府兵还会带着家眷迁移过去定居。 这一步落实,那就是一万多户汉地移民岭南,数万人口,一万多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府兵,虽分驻岭南八都督府,但也能成为一支不小的震慑力量。 这诏令一出,出人意料,反应最激烈的居然不是在京朝集的李寿、李奉慈这两宗室县公,反而是即将升任交州都督的卢祖尚。 拜他交州都督正式诏令在早朝时宣读,卢祖尚领旨奉命,当时并没反对。 可等他下朝回家后,越想越气,觉得这不是升官,这是流放,他是河北人,根本不愿意去交趾,而且他原本听到风声,这次他是要升魏州都督的。 魏州都督改交州都督,他接受不了。 思来想去后,马上就上了一道奏表,说自己突然重病,无法上任。 “匹夫犹敦然诺,卢祖尚岂能言而无信?” 李世民让武怀玉亲自去卢家,向他转达天子态度,同时还让怀玉给他诊治。 卢祖尚根本就是装病推辞哪里有病,武怀玉给他一番诊断,这家伙健壮如牛好着呢。 “卢公若是不愿意去交趾,殿上就当推辞,可现在接受了又反悔,陛下很不满意,卢公这身体很好,还希望你能给陛下上书,接受旨意,立即出发上任。” 卢祖尚眯起眼睛盯着武怀玉,“我身体好还是不好,不是翼国公一句话的事吗,我明明身体不适,翼国公却非要说我身体好的很,这是故意与我为难?” “卢公当知欺君之罪的下场,这天下又不是只有我武怀玉一人懂医术。”武怀玉并没给他这面子,范阳卢氏名头虽大,但这种事情,他不可能替卢祖尚出头。 “没错,天下又不只翼国公会医。来人,送客。” 卢祖尚直接送客,管事还直接拿十两黄金谢赠,武怀玉轻笑几声,没有收,直接转身走了。 等他走后,卢祖尚上书皇帝,仍说自己有病不能赴任,还让妻兄周绍范帮忙去说情。 李世民那边得了武怀玉奏报说卢祖尚没病,见还敢欺君,大怒,直接召他入宫面圣。 “你哪里像有病的样子?收拾一下,三日内出京赴任,限欺两月抵达交趾。” 可卢祖尚已经铁了心,皇帝亲自出面劝说,他居然还梗着脖子不答应。 “朕使人不行,何以为政?” 皇帝怒声质问,可惜卢祖尚没明白形势,他还觉得自己当初率土归附,有功于朝,还以为前些天尉迟恭金殿上打断宰相鼻梁,打伤郡王眼睛都没事,那他拒绝去做交州都督又有什么。 他堂堂范阳卢氏,五姓名门子,他族妹还是左仆射房玄龄妻子,他妻兄是殿中监左屯卫大将军周绍范,皇帝这点面子不得给? “臣有疾,无法赴任,请陛下另择他人。” “哈哈哈!” 皇帝笑了。 笑的很大声,笑的很凶狠。 真的怒了。 丘行则丘行恭尉迟恭这些骄横跋扈的武将,一个接一个,他一忍再忍。 可那天金殿上,当着所有文武百官的面,李世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他不会一忍再忍了。 可卢祖尚居然还一再的顶撞抗命,李世民已经没了半点耐心。 况且,卢祖尚又不是潜邸旧臣,更不是什么佐命元勋,他虽是范阳卢氏名门子弟,可这些世家本就让皇帝一直忌惮的,他还是隋末时割据自立的一方军阀,还曾投过王世充得封国公。 如今为唐瀛州刺史,弋阳郡公,居然还敢如此违命抗旨,这是仗着他是关东五姓? 殊不知,这身份,反而让皇帝起了杀心。 对这种隋末时割据自立的军阀山头,朝廷这几年一直本就是打压的政策,卢祖尚也是从寿州都督,做到了瀛州刺史,官越做越小,可这家伙现在有机会得重用,却居然还玩抗旨。 李世民杀丘行恭时,可能想起他一次次为自己挡刀抗箭,想杀尉迟恭,想到没老黑自己不但可能当不了皇帝,还可能早没命了,终究得念着那些旧情。 可你卢祖尚凭什么? 气极的李世民也胀红了脸面,“千牛何在,推出此逆臣,殿外斩首!” “立斩不赦!” 皇帝气极,怒龙咆哮。 被召来跟卢祖尚对质没病的武怀玉本来一直保持安静,可这时也不得不出来劝谏。 “陛下息怒,不如将卢祖尚交给有司,依法处置。” 李世民此时气头上,那是一刻都不能忍了,就要杀了这家伙。 卢祖尚这时却还不知死活,“岭南瘴气很重,听说需要天天喝药酒,我不能喝酒,去了就回不来了。” 武怀玉心想这真是个不知死活的家伙,你低头求饶又如何?真是脖子太硬? “陛下,且看在周监和房相的面上,且饶他一回。” 周绍范和房玄龄可都是皇帝心腹。 “朕那天就警告过尉迟恭了,他也在场,才过去几天?” “推出去斩!” “敢有再劝者一起斩!” 皇帝发怒的样子很可怕,武怀玉默默退到一边,看了眼卢祖尚,这家伙居然还梗着脖子呢。 千牛备身将他推了出去,他居然都没求饶。 可能他不相信皇帝会杀他。 片刻后,千牛备身、郧国公殷元端着个托盘上来,上面正摆着卢祖尚的脑袋,那家伙大眼圆睁,眼中残留恐惧与后悔,可惜一切都迟了。 砍下的脑袋接不回去。 殿中压抑。 李世民喘着粗气,瞪眼看着那颗首级,与卢祖尚最后的眼神相对,有些失神。 也不知道皇帝此时在想什么,或许也有些后悔太冲动? 良久,“叫周绍范来,替他妹夫收尸吧。” 武怀玉看着那首级,卢祖尚才三十多岁啊,五姓名门的范阳卢氏子,隋末时十九岁的他率家仆佃户攻下官衙,自封刺史,招兵买马割据一方,后来附郑附唐,做过寿州都督,如今是瀛州刺史,也还有郡公衔,其实还是很有几分本事的,听说几任地方官,都留下能干之名。 可现在却就这样死了。 第410章 战天子 第410章 战天子 “二郎怎么神色不好,是哪不舒服吗?” 晚餐的时候,还是细心的润娘发现武怀玉脸色不太好看,也没有往日跟妻妾儿女们的欢声笑语。 “没有,挺好的。” 樊玄符这时也发现丈夫的不对劲,“阿郎今日入宫面圣,难道被陛下责罚了?” “没。” “就是在想着一件没处理好的公务,一时分神而已。”怀玉笑笑。 饭后,武怀玉出门,去了同坊内的齐国公府。 秦琼明显也已经得知了卢祖尚被杀的事情。 爷俩坐在书房,各自捧着茶杯无言。 今天这事,对怀玉冲击挺大的。 真正见识到了皇权时代,帝王的威严,真是天子一怒,一言决生死。堂堂郡公、刺史,还是范阳卢氏子,妻兄还是检校中枢的皇帝心腹重臣,族姐夫又是当朝宰相,结果依然被皇帝直接砍了。 都不经三司会审。 也没交大理寺复核,完全不用经过任何的司法程序,直接就推出殿外砍了,真的是一点挽回余地都没有。 现在想想,尉迟老黑除夕夜宴那真是在作死边缘跳了次舞。 “现在长安应当已经皆知了吧?” “肯定的。” 秦琼抿了口茶,“估计此刻很多人在写奏章,” 肯定是规谏皇帝甚至批评皇帝的奏章。 “也许关东五姓关中六姓都在瑟瑟发抖呢,”怀玉轻笑一声。 李世民今天此举,可谓是开了先河,很震惊。 而且他杀的不仅是个刺史,最重要的他杀的是范阳卢氏。上次谶语案,牵涉那么多人,京兆韦杜关东崔郑,但最后皇帝也只是杀了柴纶和杜敬爱,还不是明杀,是让他们自尽,也没挑明,留了脸面,郑善果郑元璹等也都只是夺爵,贬下州刺史而已。 这次算是捅了马蜂窝。 夺爵贬降这些都还是能接受的,可直接不经审理就推出宫门砍了脑袋,这不跟杨广一样? 五姓七家的脸面呢? “这事说来都是卢祖尚自己找死,皇帝给过他好几次机会了,恰又偏偏除夕那晚尉迟恭又闹的那么严重,这两事凑一起,天子一怒,卢祖尚尸首分离也怪不得别人。”武怀玉叹道。 秦琼精神不太好,“洛州都督屈突通,七十多岁了,身体很不好,这次来京朝集,突然病重,估计也是不能再返回洛阳,我想去洛阳接替他。” “义父现在可是宰相,又是兵部尚书,兼总监东宫兵马,你这拜相才多久啊,怎么就有退意?” 秦琼确实有退意,他这宰相在政事堂,其实也一直很少开口,兵部的事务,他也有些不耐烦那些文书工作,更多是交给两兵部侍郎。 “兵部尚书是文职,还是应当文臣来当,我冲锋陷阵那是毫不畏惧,但让我整天跟那些文书打交道,那真是让人头痛,而且政事堂上相公们议事,争争吵吵的也让人不耐烦,我还是不适合在中枢。” 秦琼当宰相,倒不是他有多了得,而是皇帝的需要。 皇帝有意的打压武德旧臣,而出于文武平衡的需要,他要安排潜邸心腹大将入政事堂,这也是对所有武将们的一个奖赏,出将入相,武将功高,将来上限很高,可以进政事堂拜相。 随着天下一统,偃武修文本是大势所趋,但这种变化,确实也会让武将们不太满意,所以政事堂诸相里,给武将留位置也是必须的。 李世民手底下能够直接拜相的大将,其实人选不多,本来尉迟恭宫变时立下大功,但这家伙烂泥扶不上台,侯君集资历太低。 一直为李世民经营洛阳的屈突通资历倒可以,但年纪太大,七十多岁了。 而李绩李靖、柴绍李孝恭这些能打又有资历的,都非李世民心腹,长孙顺德刘弘基那更是太上皇的嫡系。 最后让秦琼做兵部尚书拜相,也就成了不多的选择之一,他拜相,也能让天子嫡系和其它派系的都能接受。 要是换诸如尉迟恭或侯君集,又或周绍范等上,有几个能服? 皇帝是很赏识信任周绍范的,可就是资历威望不足,所以也只能是殿中监、检校中枢事务,还需要积累资历,侯君集更只能做右卫大将军,兵部尚书都还没资格。 可秦琼却总想着退。 “义父向来忠心谨慎,不比丘行则、尉迟恭、卢祖尚这些嚣张跋扈之人,陛下也是一向赏识义父的,义父并不需要有多少担忧。” “我知陛下对我的赏识,可我的能力确实不足以担任宰相,在这个位置上,不合适。而且我身体还是有些不太好,回朝任事后,早起上朝,忙碌公务,甚至是各种应酬,让我现在身体又差了许多。”秦琼退意很浓。 “义父,你知道陛下拜你为相,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结果,可你现在拜相不久,就要请辞,这会让陛下很为难的。” 秦琼愣住,他倒没想到这方面。 “二郎啊,实不相瞒,我如今在中枢,已经引起不少人的不满,弹章不断,弹劾我不称职,我也是不想最后弄的太难看。” “其实只要义父在中枢,能够坚决拥护陛下主张,维持陛下权威,那就做的足够好了。” 那不成了点头宰相? 秦琼看着这年轻的义子,他虽年轻,可有些方面却比自己觉悟高的多,他不由的再想起自己的儿子,要是还在,也这般高大英武了。 “义父就安心在中枢为相吧,过两年条件成熟,义父挂帅统兵扫灭突厥,到时功成身退也不迟啊。” ······ 次日早朝。 宫门待漏房里,一早气氛就很凝重。 魏征也顾不得鼻子还没好,特意结束休假来上朝,在待漏房里就跟其它宰相们在说皇帝杀卢祖尚大错特错,引经据典的。 王珪也赞同他。 房玄龄跟周绍范表情木然,一直沉默着,这两人都是卢祖尚亲戚,左仆射房玄龄妻子是卢祖尚同族堂姐,而周绍范的亲妹妹嫁给了卢祖尚。 一个卢祖尚的堂姐夫,一个卢祖尚的大舅哥。 卢祖尚就这么被斩了,他们也是震惊万分啊。 这事往轻说,自家亲戚被杀了,往重点说,皇帝这是完全不给他们面子,是不是皇帝对他们也有意见了? 武怀玉进来,他们都围了过来。 “翼国公,听说昨日你就在殿上,请问到底发生何事,为何陛下就这么把卢祖尚斩了?”魏征直接大声询问,甚至有几分质问之意,明显是在指责他当时没尽到一个合格大臣的本份,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在里面搞事。 毕竟大家知道武怀玉以前统领六扇门的,这件事情里面是不是还有什么大家不知道的隐情? 御史大夫萧瑀也是围过来,“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处置如此草率?” 武怀玉当然也知道这事李世民办的有瑕疵,不是说卢祖尚不该杀,而是就算要定罪,也该按程序来,甚至卢祖尚毕竟也于大唐有功,又是高级官员,哪怕按八议,他也罪不至死。 可李世民又不是圣人。 他也不过在位才一年多而已,三十岁的天子表现的已经足够优秀了,偶尔任性或是失误一下,也很正宗。 “这件事呢,都是卢祖尚咎于自取。”武怀玉很不客气的道,他倒也没隐瞒,简单的把事实叙述了一遍。 大家听后,都不由的沉默。 卢祖尚这确实是过份了,你先领旨奉命同意去交州,事后又称病推辞,皇帝派了武怀玉上门给你诊治确认没病,你还是要说有病,甚至等皇帝亲自召见,你都就是抗旨。 甚至还说什么岭南瘴气厉害,得喝酒,他不能喝酒,所以去了回不来,这算什么破理由,人家丘和、高士廉、周绍范早年不都去交趾呆过? 谁在那天天喝酒才保住命的? 武怀玉都跟他解释了,没那回事,你又不是去闯丛林,你呆在交州城里,哪来那么危险。 可他就不听啊,甚至最后被推出殿问斩,都没跟皇帝低一下头,哪怕他那时低头认错,估计皇帝也还是会留他一命。 非觉得自己没人敢杀,不是自寻死路。 连周绍范都无话可说。 宫门开,入宫上朝。 朝会一开始,魏征果然出班请奏。 这事虽是卢祖尚找死,但皇帝也不能就这样杀人。 不过魏征很聪明,没直接指责皇帝不是,而是跟皇帝讲起了故事。 “陛下,北齐时,文宣帝高洋命青州长史魏恺去光州赴任,魏恺拒不领旨,文宣帝于是责备了他一番,但是,魏恺说,我从梁朝出使归来,有功无过,陛下反而让我去光州这样的小州为官,我自然不愿意去赴任。 听到他这话后,文宣帝也就不再责怪魏恺,还同意不让他去光州赴任。 卢祖尚虽之前领了去交州做都督的旨意,可事后畏惧交趾遥远偏僻艰苦,反悔不想去,这虽不对,但也只是小错,而非杀头大罪。 而陛下只因他拒绝去交州做都督,就直接将其推出殿斩首,还下旨剥夺他所有官爵,除籍为庶民,甚至夺去他妻儿的恩荫,这是不对的。” 当着这么多朝臣的面,皇帝被宰相魏征如此说,李世民并没有动怒。 或许昨天事后他也后悔了。 又或许皇帝已经听到风声,知道这事引发许多人不满,尤其是关东士族,所以今天皇帝没有硬刚。 他站了起来。 以柔化刚。 以退为进。 “魏相的话很有道理,卢祖尚虽没信守诺言,且再三抗旨,但朕因此就杀了他,确实太过于粗暴了,如此说来,在这点上朕还不如北齐文宣帝高洋。” “中书令温彦博拟旨,恢复卢祖尚生前官爵,追赠他为幽州都督、光国公,令其嫡长子仍袭弋阳郡公爵,封卢祖尚遗孀光国夫人诰命。” 皇帝还下旨从内帑出钱为卢祖尚安葬,其它儿子入馆读书。 皇帝认了错,也恢复其官荫,这个事就算这样过去了。 当然最亏的肯定是卢祖尚,人死不能复生啊。 “陛下,臣要弹劾武怀玉,身为朝廷大臣,还兼任御史台治书侍御史,可昨日他在殿中,却没尽到大臣之职责,任由这件错误的事情发生,应当治其渎职之罪。” 站出来弹劾武怀玉的是黄门侍郎韦挺,也是韦贵妃姐妹的族叔,这家伙当年是建成心腹,但他跟杜淹也是好友,甚至有传闻,其实当年杜淹在洛阳王世充败亡差点被杀后,跑去第二次做了隐士。 当然还是假隐,他在山上还主动跟韦挺联系,想要进入建成东宫,房玄龄知道这事后,顾不得杜如晦跟杜淹的恩仇,请求李世民把杜淹赶紧先拉到秦王府来,那家伙太擅长阴谋诡计了,若是去了东宫,那秦王府麻烦了。 后来杜淹到了秦王府,但是据说暗里一直跟韦挺联络,通过韦挺脚踏两只船。 韦家当时也是脚踩两只船,韦挺在建成东宫为心腹,而韦家却又把长房的韦珪韦尼子这两寡妇女送进秦王府给李世民做妾,建成世民兄弟将来不管谁得天下,韦家总不失富贵。 如今韦挺官当的也不错,新晋黄门侍郎不说,他女儿还被李世民选给第五子燕王李祐为妃。 说来都是皇帝亲家,怀玉甚至还有一子跟韦贵妃女订婚了呢,跟他韦挺也是亲戚,可这家伙依然向怀玉发炮。 看来韦氏,人家跟崔卢郑王等门阀世族关系更好。 皇帝瞧了眼韦挺。 然后回到御座坐下。 “昨日殿中,翼国公忠言进谏劝朕不杀,让交付有司,可惜朕气头上,没有听进去,现在悔不听翼国公之忠言。” “翼国公忠言进谏,赐银瓶一对,绢百匹,貂裘两件。” 韦挺站在殿中,有点发愣。 他弹劾武怀玉失职,可皇帝却说武怀玉忠直敢谏,还直接给赏赐。 “韦侍郎,还不回班,下次再弹劾,先弄清楚点,你又不是御史,怎么也要捕风捉影,风闻便奏事?” 韦挺悻悻退下。 “陛下,臣中书舍人马周请奏。” “准奏。” 马周出来倒不是要帮小舅子武怀玉怼韦挺的,他只是认为这次卢祖尚的事件,朝廷应当吸取教训。 “人死不能复生,追悔无益,臣请求如果判处死刑,即使当时下令处决,也应当要三次覆奏,即三次奏请皇帝同意才能处决,且三次覆奏最好是行刑前二日、一日各一次覆奏,行刑当日第三次覆奏。” 魏征也站出来支持,认为严刑治国不仁,应当宽仁治国,施行仁政。 “臣支持马中书舍人的这个建议,国家刑法,应当宽平、简约、慎刑慎杀,废除一些残酷的肉刑,礼本刑辅,明刑助礼,礼法合一,依礼制法。” 李世民今天态度格外的好。 也大声的道,“古者断狱,必讯于三槐九棘之官,今三公九卿,即其职也。 从今往后,凡死罪,当由中书、门下五品以上,及尚书平议之。” “且死刑判决后,处决前,也要再三次覆奏方得执行。” “三品以上犯公罪流、私罪徒,皆不追身。” 本来不少官员今天准备舌战天子,结果谁知皇帝是这么一副态度,倒是让他们没话可说了。 甚至许多打好了腹稿,准备今天要好好弹劾武怀玉,可谁知武怀玉居然还被赏赐了。 狗咬刺猬,无从下嘴。 第411章 禁止撒币 第411章 禁止撒币 “下官卢承庆拜见武公。” 光德坊雍州衙门,年假结束,重新开衙办公,卢承庆提着一套文房四宝来拜见上官。 最近卢祖尚的死震惊朝野。 不过这位万年县令倒算是因祸得福,反而还得了好处,或许是出于安抚范阳卢氏的考虑,皇帝下旨升卢承庆为雍州治中。 万年县令正五品上,雍州治中是从四品下,直升一级。 这位卢氏北祖大房的才俊,三十来岁走到这位置,在整个范阳卢氏著姓四房里,算是头一个了,虽然卢氏也还有族人散官虚衔比他高,但论职事还真没比他强的。 原来有个卢祖尚,虽说从都督当到刺史官越当越低,但起码也还是一州长官,可随着他人头落地,现在卢承庆成卢氏门面了。 武怀玉打量着这个帅哥,名门子弟,高大英俊,顶着个范阳郡公之爵,短短两年,从秦州参军到现在的雍州治中,这升迁速度都快赶上武怀玉了。 武怀玉一路飞升,那也是立了许多大功,但卢承庆虽说文章做的好人长的帅,但可没啥过硬功劳,更别说军功,人家全凭的是家世。 朝中给卢承庆的评价是他有才干有背景,尤其难得是行事谨慎懂规矩还有礼貌,从不得罪权贵,甚至还能跟亲戚房玄龄等关系密切。 他很好的融入了长安上层圈子,相交满京城,俯仰谈笑,顾盼纵横、如鱼得水,连皇帝都对他十分欣赏赞叹。 “卢光襄公的后事料理好了?” “嗯,多谢武公惦记,” 卢祖尚死的有点冤,不过事后李世民还是很给面子的,不仅承认自己错误,恢复官荫,甚至还追封他为国公,连谥号,都特意钦定了一个襄字。 襄,那可是个好谥,襄助辅佐,这是给有功之臣的谥号。 卢祖尚的死,对范阳卢氏来说是沉重一击,更是对他们家族声望的巨大打击,甚至差点引发更大危机,好在皇帝的退让,倒也给了体面。 虽在正月里,但该有的体面仪式都给了。 更何况,还让卢承庆升为雍州治中,连他弟卢承业,也特授为太子左卫率参军事。 卢氏四房这次都有不少年轻子弟被授官,虽说大多是最低级的如参军事这样的从九品下。 可挨一棒子给几枣,皇帝这手段也是了得,范阳卢氏要是给脸不要脸,那就怪不得别人。被砍了个刺史,卢氏还得对皇帝感恩戴德。 武怀玉收下他送的这套文房四宝,看的出卢承庆有些憔悴,毕竟这么年轻,就要担负起卢氏这样的名门家族重任。 不容易啊。 范阳的卢氏祖地当然还有许多长辈,但现在朝中做官的,已经是以卢承庆官爵最高也最年轻,他身上的担子就格外的沉重。 像荥阳郑氏郑善果这等十三岁做刺史,做到花甲之年的郑氏族长,都还晚节不保,让李世民夺爵贬降江州刺史。 怀玉让人去请来另一位治中李弘节。 雍州衙门的三位长官,也算是正式聚首。 “把长安、万年令也请来吧。” 新任万年令姓杨,由兵部员外郎升迁上来,弘农杨氏越公房的杨弘礼,他是杨素弟弟的儿子,他爹杨岳大业年间就做过万年令,杨素死后,杨岳父子跟杨玄感不和,还密奏东征中的杨广说杨玄感要造反。 等杨玄感真反了,杨岳父子在长安被下狱,等杨广赦免的使者到,杨岳已经被杀了,弘礼侥幸逃过一劫。李渊入长安,杨弘礼积极归附,被李渊赐封清河郡公,加太子通事舍人。 这人算是弘农杨氏家族的一个代表吧,杨家在大唐还是混的挺不错的,据说杨弘礼还是有些才干的。 长安县令也是位名门之子,出身南阳刘氏的刘洎,南梁都官尚书刘之遴曾孙,隋末刘洎效力萧铣,做过黄门侍郎,归附唐朝后,跟随李靖平岭南,任南康州都督府长史等职。 武怀玉的别驾公房里。 正月里炉子烧的正旺,烧的不是现在不少长安百姓用的泥炭,而是终南山南的竹炭,这种竹子烧的炭没啥刺激味道,火旺还不会容易爆火星。 围炉煮茶。 京师的几位主要地方官员就都在这了。 上柱国、冠军将军、金紫光禄大夫、翼国公、雍州别驾武怀玉。 上柱国、银青光禄大夫、清平县公、雍州治中李弘节。 柱国、范阳郡公、雍州治中卢承庆。 清河郡公、万年县令杨弘礼。 长安县令刘洎。 五人也算是头一次正式会面,都很年轻,甚至除了武怀玉,全都出身名门。 李弘节是陇西李丹杨房,李靖族叔。卢承庆是范阳卢氏北祖大房的,杨弘礼是弘农杨氏越公房,刘洎也是南阳刘氏名门。 倒是武怀玉的家世,跟他们比,门第就差太远了,他虽可以说是并州武氏,但他家几代都没当过官,别说五品三品,连庶族都算不上,只能算暴发户。 可那四位名门子弟,看着这位没谁敢轻视。 毕竟这两年,以前很多人轻视武怀玉,现在可没有人再轻视了,现在的武怀玉,已经在长安太有名了,很多想弄武怀玉的名门都吃过大亏。 三十岁的杨弘礼对武怀玉非常客气,不仅因为如今杨家跟武家关系较好,更因他很清楚武怀玉的厉害,他母亲是韦孝宽孙女,跟黄门侍郎韦挺,同个曾祖。韦挺想借卢祖尚之事搞武怀玉一下,结果自己下不来台。 炉子上的水烧开,怀玉泡了壶红茶,给每人倒上一杯。 “马上就是上元佳节,今年圣人恩旨,照例金吾不禁三天,与民同庆。今年长安的花灯会更热闹,我们得早做好准备。 一要防失火走水,必须提前准备好多支救火队伍,提前进行演练,准备好充足的灭火工具等,配合街铺武侯和坊丁,还有钟鼓楼、望台,一旦哪里走水,要第一时间前往救援处置。 除防走水外,还要防止出现人流过多踩踏等发生,这些事情以往也是常有发生的,听说开皇年间有年上元节,有个纨绔在最热闹的街上撒钱,结果赞成严重哄抢导致踩踏,最后踩死了几十人。 我们得增派人手维持各街坊的秩序,一旦哪个坊中人流过多,就要停止再放人入坊,只出不进,还要进行分散疏通。 最重要的是提前做好宣传,禁止有人撒币。” 真出了严重的失火、踩踏事件,最后肯定是要追究他们的失职的。 “当然,也还要增派不良人等上街巡防,要防止有人趁机,特别是趁晚上人多天黑的时候,拐卖妇人小孩子,或是偷盗财物,更不许人浮浪子弟坊间恶少等趁机非礼妇人等。” “遇到那些乱来的,先绑了扔监狱里再说。” 过完元宵,才算是过完年。 如何把好这最好一关,很考验他们这个新班子。 “武公,我建议从卫府借调人手,上街控制街巷、坊门,加强巡防。”杨弘礼建议。 而李弘节的建议则是应当从各坊的居民之中,抽调青壮,组成巡防队,分班当值。 卢承庆感叹着道,“这上元三天金吾不禁,着实管理不易,要是朝廷能够不搞这个就好了,尤其是夜晚,这放开宵禁,天昏地暗的极为不便。” “那干脆连花灯一例取消好了,还能免的走水。”刘洎笑着道,话里带刀。 武怀玉不知道这两人是否有什么过节,但还是抿了口茶继续道,“我们就不去讨论那些没可能的事,只说点实际的。 面对这些复杂的情况,最好的办法就是做好十全准备,打过仗的都知道,不能打无准备之战,我们得有详细的预案,还得有备用方案。 我提一个问题,这几天不仅会有很热闹的花灯彩楼,而且也还会有许多商贩甚至百姓,趁着人多要推车引浆,挑担贩货,他们的叫卖固然能增添热闹,但也容易引发堵塞混乱等,所以我建议,在各坊的十字主街两侧,先划定好一些摊位。 所有商贩百姓,都只能在这些划好的位置上叫卖,不能流动贩卖,而且最好是提前报备,也不需要交钱,但需要增强管理。” “另外过年的时候,长安的诸大寺院道观,也会香火旺盛,到时上香拜佛的人很多,我们也得跟寺观配合好,另外就是在各寺观前,也划出一些位置来,做为摆摊售卖,甚至是一些杂耍表演的场地。” 武怀玉今天特意提起这些,其实是有计划推进他曾提出的长安街市街铺,甚至是长安里的庙会场市的计划, 所有工商都集中在东西两市的传统,是会慢慢跟不上发展形势,满足不了百姓生活需求的。 刘洎对武怀玉的这些建议表示赞同,认为都言之有物,“下官插一条,下官之前去武公的永兴坊拜访时,看过永兴坊里街上已经有这样划好给商贩们摆摊的位置,确实有序多了,而且永兴坊里还有专门的人负责管理商贩,也有人专门负责打扫卫生,甚至永兴坊里的公共茅厕、浴室也多,听说这些也都是武公的功劳, 我觉得咱们这次也应当在长安的街坊,增加一些茅房、培垃圾房,这样不会到处脏乱,甚至人多了随地大小便污秽遍地了。” 武怀玉觉得,其实把长安的坊墙拆了,整个长安城都能畅通许多,就算金吾不禁的上元节,都不用那么担忧。 可是吧,饭得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慢慢来吧。 杨弘礼最后提了一条建议,虽说上元佳节三天金吾不禁,城门坊门晚上也不关,但是还是得派人守好长安诸城门,上元节这三天,不要让城外的难民们进城,免的更加混乱。 这话有点歧视城外的关东灾民,甚至有点没人情问,可从管理的角度上来说,这也没毛病,长安诸城门外可是不少临时灾民安置营地,虽然这些灾民在以工代赈下,勉强能有温饱,倒不是那么惨,可如果让他们进城,那到时可能就会更乱。 武怀玉想了想,“要么在城外各灾民营地,也搞个场会,到时送些粮食等物资过去,安慰下灾民,也可以组织大家自己娱乐一下,白天踢个球摔个角啥的。 当然,如果条件允许,可以让城外的灾民,白天的时候,分批进长安城也逛一逛,天黑以前必须回营。” 李弘节笑道,“还是翼国公的这个办法更好一些,” 杨弘礼也立马赞道,“翼国公高明。” 倒是刘洎很直接,“请问给城外灾民送粮送物资,这些要从哪出?” “这些雍州、长安、万年三衙门各出一些,剩下的部份,我可以找民部要一些,当然,我们也还可以找长安的王公勋戚们化点缘嘛,让大家有粮的出粮,有钱的出钱,筹集一些给灾民送温暖,这也是做善事。” 第412章 双修道侣 第412章 双修道侣 武怀玉带头捐了一百贯钱,杨弘礼李弘节等也都纷纷掏钱,一个个都名门世家,如今也都起码是绯袍银鱼,捐个几万钱倒不是事。 雍州仓曹参军李爽过来登记,回头派人上门去取钱,然后拿钱买粮食等慰问物资, “翼国公对灾民们是真好,不仅献以工代赈良策,给他们活干给饭吃,还帮他们在城外安置,如今过年都还没忘记他们,这一捐,就捐掉快一年的俸禄啊。” 从三品的年禄,不过三百六十石,年终考核得上评,加一季的禄奖赏,但考评不好也是要减禄的。 以如今长安米价,一百钱差不多能买三斗米,一贯就是三石,武怀玉这雍州别驾一年的禄米,就算加禄一季,折钱也不到一百五十贯钱。 “也就三季的禄米,不过我还有月俸嘛。” “从三品月俸杂用加一起也才六千钱,”李爽一边记录一边笑道。 “还有职田、永业勋田以及爵田永业这些嘛,” 李爽字乾祐,李弘节的侄子,李靖的堂弟,李伟节的儿子,武德时为李元吉的齐王典签起家,后来当过右武侯的仓曹、殿中侍御史,如今做了七品雍州仓曹。 本来李弘节在雍州做治中,李爽应当回避,但他这任命是皇帝钦定的,也就可以免回避。 他升这七品仓曹,主要还是因为他进谏有功,先前鄃县令裴仁轨私役门卒,有人检举,李世民知道后非要杀了他,殿中侍御史李爽当殿进谏,说按律法根本罪不当斩,国家法令与天下共之,非陛下所独有。 一番劝谏,李世民免了裴仁轨之罪,当时还给了李爽五十匹绢赏赐。 等如今卢祖尚被杀事件后,李世民又记起李爽,当初他也差点杀了裴仁轨,于是下旨,把正八品的殿中侍御史李爽,超擢为正七品的雍州仓曹参军,连升四级。 “灾民也是陛下的子民,而且大灾之年背井离乡来到陛下跟前,这大过年的,总得让大家也感受陛下的温暖。” 李弘节也捐了九十贯钱,不能盖过上官。 而两县令各捐八十贯。 李爽给自己写了个五十贯。 反正他也不差钱,他爷爷当过雍州刺史,父亲隋朝时做过洛阳县令,如今是正四品上的散骑侍郎。 “三娘昨天来我家拜访,看她瘦了好多,而且好像抱恙在身,翼国公有空时,不知能否去看望诊治一下?”他压低声音对怀玉道。 “我今早还见了德奖兄,没听他说起啊。” “德奖最近忙的很,估计也没注意到。” “那好吧,一会散衙我去老师府上坐坐,顺便给三娘瞧瞧。” 对李三娘武怀玉虽说向来态度坚决,但也觉得确实对她有点亏欠,虽然他从没撩过她,也没给过什么错误的信号,但李三娘想法不一样,这事也只能说是个误会,可这结果,他也有责任。 李三娘也是李家掌上明珠,结果现在却出家了。 哪怕这出家做道姑,也不是真正的出世,但毕竟这一弄,李三娘这辈子也算是毁了,以后也不会再嫁人了。 长安现在有些谣言。 说李三娘其实是假出家,借出家为由,获得了自由之身,如今暗里跟武怀玉是双修道侣呢, 这传言信的人还很多。 大家就喜欢听这种,甚至心里挺期盼这结果的,毕竟李三娘名门千金,然后条件那么好,人也不错,甚至还是能骑擅射十分飒爽的女子,也不愿意看到她就这样出家了。 要是借出家为名,跟武怀玉成双修道侣,那也不错啊,虽没名份,可起码在一起嘛,也不算辜负。 当然,这种事情,武怀玉知道了也无法解释,他总不能在京报上刊登声明,甚至说你们再散布谣言我告你们吧? 这种事情,越解释越乱,越描越黑,甚至你越解释热度越高,大家更兴奋,所以最好办法就是冷处理。 李爽那样子,估计这小子也是希望武怀玉跟李三娘双修的吃瓜群众p党。 武怀玉其实挺忙的。 仅是雍州别驾这个京畿长官,就不仅既是集京畿行政、司法于一身的地方官,还是兼带朝官身份的中央官员,是所有州级官员中最特殊的一个了。 特别是雍州衙门有很强的司法权力,别的地方,都是县、州、大理寺三级司法审理程序,唯独京畿,是县、雍州两级,雍州有终审权,执行判决权等。 比如唐初天下未安,长安未稳,贼盗众多,粮价极贵,私铸者众,雍州别驾捕盗揖贼、抓捕私盗者,抓到后严刑峻法,直接审判,然后执刑,短短月余间,被雍州衙门杖杀的盗贼、私铸者多达八百余人。 落到雍州衙门手里,其实是件很可怕的事情,你在别的州,就算犯了死罪,地方也没有直接处决的权力,还得上报大理寺、刑部复核,哪怕确认死刑罪名成立,还得把犯人押到京城,然后秋后问斩。 而如今李世民刚定了新规矩,所以死刑罪名,不仅刑部大理寺要复核,还得宰相和三省官员们一起评议,最终确定死刑后,执刑前还要再三覆奏,得李世民三次批复同意处决才行。 但如果你犯了很重的罪行,落到雍州衙门手里,他们是可以直接审讯定罪然后执刑的,当然,理论上若是死刑,还是得按新规定,宰相三省评议,然后皇帝三覆奏。 可问题是,有的时候,根本不需要定死罪,只要一个笞刑,就能把人杖死,所以雍州衙门有传统,一年要杖死许多人,碰到乱世重要刑法的时候,一年打死个几千人都不稀奇,就好比先前有位一个月杖死八百多个。 当然,有些罪大恶极的,当然也会定罪,然后请旨,杖杀,或是皇帝、朝廷有时直接把犯人交给雍州府,明令,付雍州重杖一顿处死,或交雍州杖杀等。 所以雍州别驾,在长安这一百零八坊地面上,就是活阎罗王,没有不怕的,就算是长安的勋戚权贵,一般都不敢招惹,能被皇帝授这雍州别驾职位的,一般也都是那种很生猛的,否则根本坐镇不住这京师地界。 在雍州衙门交待一番,武怀玉去了皇城。 他这雍州别驾,不仅要负地方行政司法之职,甚至还要参与朝廷的相关司法事务,比如跟刑部、大理寺、御史台这三法司,与宰相尚书们一起商议律法条例、释法。 在经历卢祖尚一事后,朝廷不少官员呼吸律法要宽简一些,李世民也有意要对武德律进行一些修改,要制订贞观律,这个事情比较重大,武怀玉这个雍州别驾,京畿司法长官,当然得要参与。 涉及律法的事情就没有简单的。 每一条,都会有大臣争论不休,专业性也非常强,武怀玉每次去参会,都很头痛。 不过武怀玉也还是提了不少有用的司法建议,甚至不少被李世民直接采纳,现在这个贞观律修订委员会,皇帝是让大舅哥长孙无忌领衔,长孙无忌反正也没别的职事,很全心全意的投入。 武怀玉时间有限,每天过去坐坐,提几点建议,然后就走。 总的来说,贞观律跟武德律差不多,还是沿袭隋朝开皇律大业律,法律形式也主要是以律、令、格、式四种体现,律是关于定罪量刑的法典;令是朝野各方面制度的法典。 格是经整理的皇帝制敕,有法规汇编性质,式则是朝廷机关使用的办事细则和公文程序。 反正大唐方方面面都是要被这些律令格式所规范约束。 律涉及刑事、民事、经济几大方面,既定罪,也要定罚,如今主要讨论的还是罪与罚,要废除一些罪名和刑罚,主要的核心思想还是要律法宽简,别搞的太过复杂。 武怀玉对隋唐律法中的有些条律是很支持的,比如说通奸罪他是完全支持的,当然他对于以前通奸罪男的宫刑,女的死刑这两条,觉得稍重了点,这不是治病救人,这是直接鸡飞蛋打全弄死。 他建议没有衍生其它罪行的,那么刑罚稍降轻一点,改为流放。男的充军边关,女的也流放边关。 这时代的流放其实也很严重,往往流放了没啥机会活着回来,特别是男的流放往往是充军,做戍卒去守烽什么的,这是很艰难也很难翻身的,而女的充军,表面上是发配到边疆的军营屯堡里做洗衣裁缝之类的活,实际上往往就是沦为营伎。 当然,也不值得同情。 有丈夫的女通奸犯,罪刑加一倍。 武怀玉特意要求加了一条建议,允许本夫捉奸,而且可以当场报仇,直接处死奸夫淫妇无罪,当然这条的前提是本夫捉奸,当场处死,别人捉奸不行,事后处死也是犯罪。 不过武怀玉反对宗族私刑,对通奸者搞什么脱衣杖打,脱衣游街,甚至直接浸猪笼什么的。 私刑不可取,这是侵夺国家权力,通奸得处置,但得由朝廷公权来处置,这样也能避免一些冤假错案。 唐之前没强奸罪这条,强奸罪也是在和奸罪里,只是罪加一等,武怀玉则建议直接增加强奸罪这条,并加大处罚力度,直接处以死刑,且如果女人反抗时杀死犯人,也不坐罪。 武怀玉还特意对拐卖妇女儿童这事,提出要从严从重的建议,隋朝法律对于拐卖人口的处罚并不重,这也是因为魏晋以来贩卖人口的情况很普遍。 他主张恢复秦汉时的这方面的律法,秦代规定,贩卖人口,不论主犯从犯,一律处死。 而汉代更规定,抓到人贩子,不仅要处死,而且还要将尸体肢解,且不许收尸,买家也还要受罚,人贩子磔刑处死,而买家要被处以黥刑,男女都要去服苦役。 怀玉建议,掠卖人口为奴的,首犯绞刑,从犯流放三千里。对于买家,购买拐卖而来的人口,也要处罚,比人贩减刑一等。 对于父母、祖父母卖子辈孙辈的,则要罪加一等。 凡被掠卖妇女儿童,都要予以保护,恢复其原本良人身份。 武怀玉甚至还加了一条,如果官府对于掠卖人口犯罪不闻不问,则属于渎职罪,也要给予严厉处罚。 窝贼人贩子的行为,也视同掠卖人口从犯,流放三千里。 唐朝算的上是一个奴隶社会,长安有三分之一的人口是奴隶身份,不过武怀玉说的打击人贩,专指的是非法拐卖人口行为,而那些诸如战争俘虏、犯罪而被朝廷贬为奴隶,或奴隶所生子女,这些奴籍的人,经正规途径是可以在口马市上买卖的。 打击的是非法的贩卖,也就是掠卖。 自卖为奴,则属于灰色地带,民不举官不究。 “二郎快来。” 今天武怀玉一进来,长孙无忌就向他招手。 屋里,一群大唐中央司法机关的官员们正争的面红耳赤。 “今天又在争哪一条?” “亲亲相隐。”长孙无已忌说道。 亲亲相隐这是儒家最早在春秋战国时提出的,为了维护宗法伦理,所以对自己的亲人袒护、隐瞒,不检举亲人。 这一条,其实一直延续。 亲属之间有罪应当互相隐瞒,不告发和不作证的不论罪,反之则要论罪。 现在在争的其实是这一条里的详细解释,比如亲亲相隐指哪些亲人,其次,谋反、谋大逆、谋叛等一些重罪,是不是适用亲亲相隐这一条? 有人认为,亲亲相隐应当仅限真系血亲三代以内,祖父母、外祖父母、父母,还有兄弟姐妹,其余叔伯、堂兄弟等当不算,也有人认为同居的家族叔伯、堂兄弟姐妹等要算。 甚至有认为应当把范围扩大到家族五服以内。 有人说对于重罪,亲属有检举责任,检举后可减刑或不论罪,可也有说就算是重罪,也要亲亲相隐,不能论罪。 反要对于检举的亲属,论罪处刑。 而一些亲属互相侵害的罪,不适合亲亲相隐。 武怀玉听了倒没惊讶,亲亲相隐,其实跟亲人连坐是一样的,在古代,很强调宗族血脉一体。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二郎的意见呢?”长孙无忌问他,武怀玉最近修律时提的许多建议都非常不错,长孙无忌很愿意听听他的意见。 “我个人倾向,一般罪行适用亲亲相隐,不检举无罪,不做证也无罪,但如果是重罪,当不适用于亲亲相隐,危害较大,不得相隐,或仅限于夫妻、父子这样的关系可相隐。 再一个亲属间犯罪,诸如不孝、虐待、遗弃、贩卖以及侵犯等罪行,也不适用亲亲相隐。” 长孙无忌笑道,“我也是这样的想法,如果有人犯下谋反这样的重罪,不主张父子、夫妻之间相互检举,应当维护亲情关系,可由他人检举。” “二郎对兄弟连坐俱死这条怎么看?” “应当直接删掉!” 既然犯重罪,父子、夫妻不当相互检举,要亲亲相隐,兄弟关系不在相隐之列,那么犯罪连坐,也不当把兄弟也连坐在内,顶多连坐夫妻、父子而已。 权力与义务应当是对等的。 第413章 长安 第413章 长安 将近黄昏。 武怀玉走出皇城,皇城门口看到正身披明光甲外罩织锦斗篷当值的左领军卫翊府中郎将庞孝泰。 “小的给翼国公请安。” 刚还威风凛凛正坐在小马札上听一名校尉禀报的庞孝泰,一见到武怀玉,立马起身,毕恭毕敬。 甚至有点谄媚的点头哈腰。 武怀玉对他点了点头,“庞将军如今统领左领军卫之番上卫士宿卫,总领府事,以后要注意身份,你可是堂堂中郎将。” 庞孝泰却依然很狗腿,“翼国公之前也是我们左领军卫大将军,如今虽不在卫中,可那也是我们的老上司,我这卫中后进,自然得对翼国公尊敬。” “可还习惯这差事?” “挺好的,我打小就舞刀弄枪的,也打了好几年仗,跟军伍天生亲切。” “翼国公,咱皇唐天朝,京畿禁卫,装备真精良啊,个个精锐骁勇,这要是随便拉个一千人过去,都能横扫岭南的好多溪垌。以前我们呆在岭南,真是坐井观天啊,难怪冯盎实力那么强,却一直对朝廷那么恭敬呢。” 庞孝泰做了长安的将军,这才明白他们岭南的土蛮有多弱。 岭南好多狸獠溪垌蛮甚至还拿着青铜的刀矛呢。 在皇城门口,武怀玉也不愿意跟这位当值的新任左领军卫中郎将多说什么,毕竟这里一举一动一言一语都有很多人盯着。 左领军卫翊府中郎将,虽然主要统领的是本府翊卫,三卫的亲勋翊都是以贵族官员子弟点选担任,既是一种色役,也属于一种入仕的途径,属于预备武官。 十二卫中只有左右卫有亲勋翊三卫,共有五府。而其它十卫,只各设一个翊府,选四品孙、五品及上柱国子补左右卫的翊卫,勋官二品及县男以上或散官五品以上子孙,补左右卫外的十卫四府翊卫。 三卫官虽说是预备武官,其七八品的官阶,跟正式官职不相通,但却仍享受官员身份,只是没俸禄这些,不能直接升迁他职,需要累积年资,然后考选授官。 不过翊府中郎将除了统领本府的这些贵族官员子弟之翊卫,也还统领各卫入京番卫的外府兵。 东宫也有三卫系统,左右率各有三卫三府,其余率府则不设。 正因每翊府的这中郎将、郎将们虽品级只四五品,但手握长安实际兵权,所以一直都是皇帝和朝廷重点监察的对象。 如武怀玉这样的重臣,跟庞孝泰这样的翊府中郎将在这聊天,其实是很犯忌的。 武怀玉不得不提醒这小子,以后不比从前只是岭南的一南选土州刺史,不能再以武氏门下走狗自称了,更不能说穿着紫袍给武怀玉赶马车,鞍前马后的奔走。 甚至以后在这里当值见到,也不应当过多交谈。 “规矩就是规矩,记住了,这是长安。” “长安,”庞孝泰见武怀玉那么严肃,也收起嬉皮笑脸,长安那两字突然在心中变的很有份量起来。 可片刻后这家伙居然还是拍着胸脯认真道,“翼国公,只要我庞孝泰还活着一天,我便一直是翼国公门下走狗,任由驱驰。” 看到这南蛮子这样,武怀玉也不好再说下去,只好骂了一句,“休得胡言乱语放肆,这是长安!” 说完,自顾离去。 马车驶了了一段距离,今日赶车的少年宇文成都也没听到怀玉说要去哪,“阿郎,去哪?” 怀玉本来是要去城外灾民临时营地转转,突然没了什么心思,大过年了,在外忙碌一天了,倒是连跟家人相处的时间也没什么。 “回家吧。” 越是过年事越多,尤其是如今衙门也重新开衙办公,事情就更多,还得抽空接见朋友,或是去拜见朋友,百忙之中还得抽空去给那些功臣们画像,恨不得能有孙悟空的本事,拔根豪毛就能变幻出一个分身来。 本来想逍遥做过贵族,如今倒忙的一刻不得闲,这时他还真想学秦琼,请辞养老,或是去洛阳。 秦琼还真向皇帝上表请求辞相,去洛阳接替屈突通做洛州都督,但李世民没答应。 秦琼和怀玉举荐李大亮外任盐州都督这事倒成了,不过临要走完程序时,皇帝又改了主意。 李大亮改任凉州都督,宇文士及调盐州都督,段志玄出任了庆州都督,而灵州都督杨恭仁改任洛州都督,薛万彻复任灵州都督。 交州都督这个职位倒是空在那里许久,一时也没再议。 刚撤掉了前都督遂安公李寿,然后任命了卢祖尚去结果他反悔掉了脑袋,但也不可能这么重要的地方一直没主官。 皇帝先是任命了李袭志再次回桂州做都督,隋末时李袭志可是招兵买马割据桂州数年,在当地很有威望的,渤海县公李奉慈在那时乱搞,弄的民怨沸腾,汉越对立越发严重,只好再派李袭志前往。 交州都督这个职位,据说皇帝跟宰相们议了几次,皇帝想要让岷州都督李道彦出任,可没得宰相们支持,认为眼下吐谷浑人桀骜不驯,西北边境不稳,李道彦既然之前已经击退吐谷浑,那就不要动他好了。 皇帝又想让李道宗的弟弟李道兴去做交州都督,可这位没他兄弟那本事和资历,太年轻没什么军功,大家都不信任他,认为他可能又是另一个李寿、李奉慈。 宰相们更倾向于派一位统兵经验丰富,最好是也有一些治理民政经验的功臣过去。 萧瑀就推荐了长孙顺德、刘弘基、刘政会等,可这几个太上皇老臣,之前虽都赐实封,但也被李世民找理由都收拾了一顿,削爵夺职,然后过段时间又恢复爵位,再授官职,总的来说这都不是李世民信任之人。 魏征推荐侯君集,觉得他能打,也挺谦虚好学,如果出任交州都督没问题。 可问题是侯君集不愿意去,李世民也不愿意让这个心腹离开。 最终还是秦琼举荐了谭国公丘和之子,冀州都督丘行则,他在河北任都督也有好几年,从刚收拾完窦建德后,就与田留安等安插在河北,经历过几次河北讨伐战争,不论是打仗平乱,还是善后治理,行政财税等,都还表现可以。 虽说性格跋扈了点,但毕竟是秦王府心腹,不管资历还是能力都行,尤其他爹丘和久镇交趾,在当地很有威望,说起丘和的名字,当地的狸獠蛮人都很畏惧敬佩。 这次李世民也比较谨慎了,特意召丘和丘行则入宫,当面询问了他们的态度,丘行则愿意去,皇帝第二天又询问了一遍,得到确定答复,这才正式下诏授丘行则为交州都督,加左武侯大将军衔。 丘家对这个任命一点都不抗拒,甚至是十分高兴的。 丘和当年在交趾多年经营,人虽然回来了,但在那边还有不少门生故旧,更留下许多产业。 况且,交州都督跟冀州都督虽都是中都督,交州也比不得河北富裕,但现在这情况下,谁去交州,那都是在皇帝那加分的。 卢祖尚怕去了交州回不来,丘行则是不怕的,当初丘和上表归唐,李渊特派了丘行则为皇帝使者,前往交州迎接丘和入朝,一点不良反应都没有,他还挺喜欢交州的,交州红河三角洲平原,可比广州珠江三角洲还大还富裕呢。 也许是因为丘家爷俩答应的很痛快,这让李世民很满意,所以随后又授丘行恭为襄州都督,接替如今被除籍为民关在家反省的尉迟恭镇守襄阳。 丘行恭天上掉陷饼,左卫将军出任襄州都督。 丘家圣眷兴隆啊,跟丘家和解的及时,要不然成死对手还真挺麻烦。 马车到家,安禄山在门口迎接。 “阿郎,李二公子来了。” 见到李德奖怀玉才想到早上还答应李爽说一会去看李三娘的事,忙起来全忘记了。 他还以为李德奖也是因为李三娘生病的事来的。 “我找到张弼了。” “哦,在哪?” 李德奖笑笑,“其实张弼一直在长安,现在是将作监左校署令,一个从八品下的芝麻小官。” “是李大亮要找的那个张弼吗,怎么会在将作监做个从八品官?” “没有错,我已经查清楚了,张弼是李密心腹,当年瓦岗魏军败于王世充后,李密带着一些亲信西奔入长安归附大唐,张弼就是那个时候跟随进京的,还授了个四品中郎将。可李密呆了没多久觉得不得志,便又与王伯当等叛唐东逃,当时其部贾润甫、张弼等都劝说他别走,可李密不听,张弼也只好追随,但他们逃到半路被截杀,李密王伯当身死,贾润甫张弼等几人受伤被俘。 后来查明贾润甫张弼等曾苦劝李密不要叛唐,只是因忠于旧主这才追随,所以圣人并没杀他们。 张弼被贬为将作监左校署丞,从九品下。 干了数年,也只升到了从八品的左校署令而已。” 武怀玉挺惊讶,“李大亮一直在找这个人,他应当也知道吧,就算不知道李大亮在找他,可他当年救过李大亮,还是李大亮结义兄弟,也知道李大亮官高,直接找李大亮帮忙,也不至于还是个从八品吧?” “这事说来可怪了,这个张弼确实早知道李大亮在朝廷仕途很好,可他却从没有跟别人说过他跟李大亮的关系,甚至也从不提当年在瓦岗的那些事,将作监不少官吏,还以为他仅是个普通的老兵出身,因功才得了这么个小官职。” 怀玉笑笑,“这张弼跟李大亮性格还真有些像,某些地方很偏执啊,趁着李大亮还没去凉州上任都督,我赶紧把这事告诉他,让他们兄弟再会。” 第414章 兄弟 第414章 兄弟 结束一天的忙碌,将作监左校署令张弼散衙回家。 将作监左校署主要管梓匠之事,管宫室官衙里的建筑木匠,还有精美家具的木匠等,是个别人瞧不起的衙门。 不过虽说官卑职轻,但事却不少,整天跟木匠们打交道,各处官方营造任务很多。 马上是上元节,长安城里也能感受到那越来越浓的灯节气氛。 街上都有许多新的街灯。 各坊坊门,更是被各式花灯装扮,更别说坊中贵族之家,家家都在门前扎起了符合身份的彩楼。 坊中十字街上有人在用白灰画线。 张弼跟在指挥的里长打招呼,“张里正,这又是在做甚呢?” “雍州衙门的新命令,为上元节准备,各坊在坊内十字街上划出一些摊位来,到时想要摆摊售卖的都只得在划好的位置里固定叫卖,免的到时添乱。” 看着那画出的一个个白方格,张弼倒觉得挺不错,在将作监干了几年,整天跟工匠、营造等打交待,他能立马想象到上元节时,摊贩们从流动变成在街边格子里固定叫卖的样子。 确实能减轻一些拥挤混乱。 而这时都已经有人开始登记了画好的摊位,甚至提前叫卖经营了。 “花灯,各式花灯,好看的花灯,马上到灯节了,大家买一盏吧。” 看着商贩的各式小花灯,张弼忍不住凑到近前,挑了会,最终挑了几盏小动物的,他还跟商贩讨价还价了一番,最后付了钱满意的提着回家,他相信家里小儿女们看到这些花灯,应当会很高兴的。 等他从十字大街转入小十字街,最后转入一条偏僻小巷,看到自家那竹篱小院的柴门前,居然站着很多人。 张弼先是愣了一下。 他停下脚步,细细打量那些人,发现这些应当都是勋贵们的护卫。 这些人围在自家门口做什么? 以前也听说每年过年、上元热闹时节,也总会有纨绔恶少什么的趁机做恶,什么调戏民女,强抢妇人之事都时有发生的。 想到自家妻妾姿色也可以,大的女儿也已经初长成,总不会是? 一想到这,张弼急了。 他赶紧大步往家去。 护卫们将他拦下。 “光天化日之下,你们要干什么?”张弼喝问,虽说在长安管了几年木匠,也学会了不少工匠活,但他以前也是瓦岗一员悍将。 一声大吼,震的护卫们都不由的惊讶的看着他,看起来其貌不扬,居然有这么大嗓门的势。 “大哥!” 这时,院内突然传出一个声音,然后柴门推开,李大亮奔出。 他在门口停住,盯着张弼。 眼神越来越欣喜。 “大哥,果然是你。” 李大亮扑向张弼。 张弼也认出了李大亮。 两个老男人奔向对方,狠狠相拥在一起。 李大亮流出激动的老泪。 “大哥,我找了你好几年啊,你竟然一直在长安,可为什么就不说呢?” 张弼也很激动。 “自从魏公身死,我也没脸面,要不是牵挂着长安的妻儿们,我也早随魏公去了。” “你在京,你应当早跟我说啊。”李大亮拍打着张弼的胳膊。 “没脸。”张弼道,“这些年,我其实也一直暗暗关注着你,看你一路高升,仕途顺畅,我替你高兴,我也听说你这些年做的善事······” 武怀玉跟秦琼、程咬金、李君羡也从院里出来。 “李公,不如到家里聊。” 这边动静这么大,都引的左邻右舍出来观望了,说不定都有人跑去报告里正了。 “对,进家里坐。” 张弼把人迎进家,院里里有简陋的草屋几间。 粗糙的陶具,只有白开水,连粗茶饼都没有。 李大亮看着他家这样子,十分感叹,“大哥这几年过的不好?” “还好,一直在将作监,这些年天下动荡,可我也还有份俸禄养家,一家温饱不愁,” 张弼人不错,他一个小芝麻官,又没什么职权油水,但养家是够的,不过他跟李大亮一样,还收留了不少战争饥荒留下的孤儿,他自己有五个孩子,然后又收养了七个, 这么多大大小小的孩子,光是喂饱那么多张嘴,其实就挺费力了。 他还经常帮助街坊邻居,遇到急病没钱抓药啊,或是孤儿寡母断炊没粮啊,他都经常会救急帮忙。 秦琼笑着对程咬金和李君羡道,“你们看,他们兄弟俩倒都是一样性格。” 李大亮表示要把自己的家财送给张弼。 张弼打笑道,“我可听说你是朝中有名的败家男人,多少金银奴婢绢帛牛马的赏赐,都是一赏下来不出三五日就被你‘挥霍一空’了,你家也不比我强哪去。” “哈哈哈。” 兄弟俩抱着大笑。 笑完后,却是忍不住落泪。 李大亮叹道,“大哥你当年也是瓦岗一员猛将,如今怎么能屈居一个管木匠的官,太屈才了,我这就向陛下奏明,请陛下给你量才录用,另授官职。” 秦琼程咬金李君羡他们也都点着头。 想当年,张弼那是李密身边的亲卫军官,而秦琼程咬金他们先后上瓦岗,后来也成了李密精锐帐内骠骑军的统领,跟张弼也算熟悉,知晓张弼也确实骑射了得。 话说当年张弼跟着李密投唐的时候,秦琼程咬金他们还被迫归附了王世充,要晚许久才阵前弃郑投唐的。 张弼到长安后,是被授予了正四品的中郎将之职的,可惜跟随李密东奔失败受伤被俘,被关押了挺长时间,后来查明,皇帝特旨赦免,贬为将作监的从九品下小官。 此后就被彻底遗忘了。 这也是张弼没去走门路,否则就算李大亮长期在地方任职,可秦琼他们这些老熟人也是在京城的,若是他主动借秦琼的门路,去投秦王李世民,不说做什么统军,起码也还能谋个副统军、校尉什么的。 要知道张弼当年在瓦岗职位可比李君羡牛进达他们高。 如今李君羡都是兰州都督了,牛进达也是左卫的亲府中郎将。 秦琼程咬金就更别提了,一个是兵部尚书拜宰相,一个是大将军出镇泸州都督。 还有其它许多瓦岗将领,其实都混的不错。 李大亮要举荐张弼,秦琼也说要当面奏陈皇帝。 可张弼却说现在这样挺好,当年李密死在他面前,被乱箭射杀,其实对他影响挺大的。 李密称的上是张弼的恩公,曾经救过他命,也待他很好,可惜最终死在自己面前,虽然他拼命以身替他挡下数箭,但最终也没能护下他。 这事他耿耿于怀。 “阿兄,过去的事都过去了,”李大亮拍着张弼的胳膊,还是希望他能往前看。 武怀玉看着张弼家的清贫样子,尤其是他那十几个孩子,一句话便说动了张弼。 “张叔,你家这么多儿女,如今穿不暖吃不饱,更别说学文习武练习骑射这些,不能耽误了他们啊。” 张弼目光望向这些年一直不离不弃跟随自己的妻妾,看到她们目光中的那抹期盼,再看向那群孩子们,大多衣服上打着补丁,甚至过年了,都还衣着单薄。 这些年勉强给了他们温饱,但如武怀玉所说的学文习武等等,确实没有好的条件,很亏欠孩子们。 “张叔,你一身本领,如今国家恰是用人之际,也不能浪费了不是?” 怀玉说让张弼的孩子去城南武家的族学里附学读书,到那读书可免除一切费用,实行封闭式寄宿制教学,包吃包住,甚至衣服纸笔这些都提供了。 当然,那本是武家的族学,只限并州武氏家族子弟,以及一些武家至亲子弟附学,一般情况下附学是要出钱的。 这个钱,武怀玉替张弼出了。 李大亮感激的道,“武家族学在长安如今也挺有名气,管教严格,先生都很有学问,校风严谨,到那里读书不错。” 李大亮还希望张弼他们搬到他家去住。 秦琼则道,“李兄的宅院也不大,不如去我家城南别院吧,七八亩的宅子,房屋家具等一应俱全,” 当天,三位国公,两位郡公,一位县男,在张弼家吃了顿便饭,真的是非常简单,临时也没准备,家里也只有些高粱小米。 因为人口多,所以张弼发的禄米,都会拿出大部份去粮店换成高粱等杂粮,高粱这玩意虽水旱条件下都更容易保产,产量也还行,但确实难吃,一般都是用做牲口的饲料,只有在饥荒年代,大家才当粮食吃。 张弼家的饭菜,就是小米、高粱、大豆等几种粮食,然后添上水煮一大锅,怀玉甚至在这粥里看到有麸皮,再就点水煮白萝卜,一点点油花,加了点盐巴,就是晚餐了。 很难想象,一个八品京官家的晚餐是这样的,没有仆妇奴婢侍候,一家近二十口人,十几个大小的孩子,吃着极简陋的饭。 张弼妻子本来要另外煮一锅小米饭,甚至要把家里两只老母鸡杀了做菜,但秦琼李大亮他们拒绝了,就吃着这已经做好的饭菜。 张弼家给怀玉留下挺深的印象。 第二天上朝,他和秦琼、李大亮他们特意请求面圣,把张弼的情况告诉皇帝,并举荐了他。 李大亮更是对皇帝请求道:“臣有今天的些许功劳,那都是因为张弼,臣请求陛下把臣的勋官和爵位,都转赐予张弼,并给张弼授予一个合适的官职。” “陛下,张弼当初归唐,朝廷曾授他中郎将之职,张弼十分勇武,能骑擅射·····” 李世民听完后,也不由的感叹,“张弼对旧主李密忠心耿耿,确实是个忠直之臣,而且这些年能够安于清贫寂寞,也是十分难得,这样的人才,朕当重用。” 皇帝下旨,授张弼太子左卫率翊府中郎将,从四品职,并嘉奖其忠直,赐绢二百匹,赐马两匹。 第415章 横空出世的英雄 第415章 横空出世的英雄 新年在忙碌中过完了。 皇帝今天也难得的带着一群大臣去郊外游猎,打打兔子射射鸟,然后野外搞个烧烤。 一通骑猎下来,李世民觉得非常畅快。 这位天子是非常喜爱打猎的,可现在当了皇帝,却没多少时间打猎了,偶尔出去猎一次,还总要被官员进谏,搞的很烦。 今天出来的时候,又遇官员拦马进谏,搞他心态。 “想不到这野兔还有这么多种吃法呢,就是这道麻辣兔丁,有点过于麻辣,又麻又辣。” 皇帝虽然说太麻辣,但嘴却停不下来。 “陛下喝点野鸡汤。” 枸杞红枣炖野鸡汤,汤清透明,却十分鲜甜,配上点红色的枸杞红枣加上点绿色的葱花点缀,格外的好看。 皇帝接过武怀玉端来的汤,舀了一勺后也是频频点头。 “果然自己猎的野兔野鸡更好吃。” 李世民吃的很满意,当皇帝虽贵为九五至尊,但在吃这块,其实反倒是没那么自由。 宫里的御厨做菜,有光禄寺编定的食经,御厨每天做什么菜,都是要定好的,然后按照食经来做,用的食材、配料,甚至做菜的步骤,都得严格按食经来,不得有一步差错,否则是死罪。 还有诸如用了禁忌搭配,也是死罪。 误犯食禁者,主食绞。 比如说正常米饭里不能有肉脯、鳖肉熬汤里不能有生菜等等。 肉脯因加工方式一直视为不新鲜,所以皇帝不能吃肉脯, 所有御膳供给皇帝前,还必须有专门的官员品尝,不品尝者仗一百。 若秽恶之物在食饮中,徒二年;拣择不精及进御不时,减二等: 诸监当官司及主食之人,误将杂药至御膳所者,绞。 皇帝的厨子不好当,皇帝吃顿饭也不容易,这不能吃那不能吃的。 李世民很喜欢吃武怀玉做的烧烤或是菜,也是有原因的,御膳严格按食经来,甚至吃之前还得专人品尝防止下毒等,等菜到皇帝面前,已经算是半凉了。 武怀玉不是御厨,他也不在御膳房做菜,所以李世民吃他做的菜,可以不用守那些规矩。 皇帝爆炒麻辣兔丁的时候,他还在一边看呢,刚出锅热乎的,香气腾腾,皇帝就能品尝到了。 而且辣椒这玩意,是海东新传来的,以前没有,所以宫中御膳食经里也没这玩意,皇帝也吃不到辣。 秦琼魏征房玄龄杜如晦王珪温彦博萧瑀几个宰相,还有周绍范侯君集许洛仁张亮杨师道戴胄段纶等一群大臣,露天席地的吃着雍州别驾亲自做的饭,也觉得挺不错。 魏征喜欢吃蔬菜,尤其喜欢吃菠菜和胡芹,皇帝都特意交待怀玉,单独给魏征一人做两盘泥婆罗国传来的菠菜和西域传来的胡芹。 武怀玉又用芹菜和花生米做了道凉拌芹菜,放了点白糖和醋,拌点香油,端上来,吃麻辣兔丁辣的直吸气的李世民,尝过后大呼好吃。 酸酸脆脆带点甜,这芹菜那口感极佳,再加上花生米,绝配。 魏征把自己那盘吃完,也是又要怀玉给他再装一盘,这老头特喜欢吃芹菜,跟个兔子似的。 皇帝看他那吃相,都不由的开怀大笑。 这野炊,气氛非常好。 配上菰米饭,再来点薄饼卷胡萝卜丝、生鱼丝,挺好。 虽然武怀玉不太建议吃生鱼丝,可大唐人挺喜欢把鱼放血后片鱼生吃。 饭后,再煮上一大壶茶。 围幔里,君臣们围在火旁,悠闲喝茶,年过完,也终于能轻松些了。 大家说到突厥,去年冬突厥又遇大雪灾,六畜多死,爆发大饥荒,可颉利可汗不仅没有赈济他的子民,反而横征暴敛,想转嫁损失,让别的部族承担。 “陛下,这个冬天突厥人很不好过,六畜多死,草原饥荒,人都快饿死了,甚至战马也损失惨重,如今正是突厥最虚弱的时候,特别是漠北薛延陀的反叛,突厥在漠北的欲谷设、拓设屡次战败,根本镇不住。 而颉利对诸部横征暴敛,又导致与镇守东部的突利小可汗,镇守西南的郁射设、沙钵罗设对颉利极为不满。 如今颉利内忧外患,又遇大雪、饥荒,正是我大唐出兵反击报仇的时候到了。” 秦琼上前拜伏请求,“臣请求出兵讨伐颉利,兵发阴山,一举擒灭颉利,一雪渭桥之耻!” 刑部尚书李靖、右卫大将军侯君集、左领军大将军张士贵,连国舅长孙无忌也都请战发兵。 武怀玉没吭声。 他现在不是武将。 气氛很热烈,李世民也有些激动。 渭桥之盟,一直都是他心中一根刺,即位之初,颉利这样欺上门来,最后他还得接受城下之盟,虽然在他和大臣们的努力下,渭桥之盟大唐表面没输,可让人都打到京城脚下了,又如何有脸说没输呢。 “去年颉利发兵十万,征讨漠北薛延陀,战于天山(杭爱山),铁勒九部之一的回纥首领药葛罗·菩萨,以五千骑在马鬣山迎战突厥大军,为铁勒联军先锋,他们依山设伏突袭,居然大败突厥大军,” 说到这个菩萨,李世民很是赞叹不已。 菩萨也叫药葛罗菩萨,铁勒诸部里回纥药葛罗部族的,这人勇武异常又智计多端,他被拥立为回纥酋长后,自立为俟斤,根本没得到突厥汗庭的册封,自己就宣布做了俟斤。 铁勒诸部可都是突厥附属,这引的突厥极为不满,双方一直有摩擦,菩萨这人也根本不惧突厥,还拉着仆固、同罗、拔野古诸部组成联盟,甚至还派使者去金山,找铁勒另一位兄弟薛延陀。 菩萨这人很了得,他在漠北铁勒诸部中威望极高,但他却对比他年轻很多的薛延陀新首领夷男说,你们来漠北吧,我们铁勒诸部一起拥护你为我们铁勒人的大汗。 于是夷男高兴的带着七万帐部下东迁,在得到南面大唐皇帝的许可,拿到唐天子的册封诏书,和赏赐的鼓纛后,立马就与菩萨等会盟宣誓,建立起薛延陀汗国,一个铁勒人自己的汗国。 此时的漠北,薛延陀部实力最强,七万帐人马,而回纥是二哥,首领菩萨勇猛威镇漠北,他们的联合,很有几分无敌的味道。 但马鬣山这一战,仍可以说是连长安的天子李世民都震惊到了,因为菩萨为铁勒前锋,只带五千骑回纥兵就敢伏击五万颉利大军。 欲谷设进军到马鬣山,被菩萨突袭。 惊人的是菩萨仅五千人,硬是把欲谷设铺天盖地的突厥轻骑打的落花流水。 随后漠北出现神奇一幕,菩萨五千人击败十倍于已的突厥大军,居然还依然勇悍无比,继续追击败兵,突厥人一路败逃到天山, 在天山,薛延陀的夷男也率部,正跟突厥镇守漠北的另一位设,拓设阿史那社尔的五万骑激战呢,本来突厥人想着两路进攻,横扫铁勒。 谁想到欲谷设败的那么快,这边打的正激烈,菩萨的突然出现,还让夷男和阿史那社尔都不安,甚至薛延陀不少将领还提醒夷男,说回纥人一直充当突厥人走狗,现在虽然起兵反抗突厥,但谁知道他们会不会趁机把我们也干了,然后自己当漠北之主? 而另一边,阿史那社尔倒是更加清楚,菩萨带着回纥部落早反了突厥,还是他们勾来了薛延陀到漠北,按计划欲谷设应当灭了他,可现在他出现在这里,那欲谷设肯定已经败在他手。 这时,欲谷设也终于带着残兵跟拓设阿史那社尔会合,惨败的他想要挽救败局,提出招安菩萨。 理由倒也简单,菩萨实力强横,当颉利发都可以了,他本无罪,不过是自立为俟斤而已,只要我们授他颉利发,并许诺不追究其自立之事,并承诺他跟我们一起击败夷男后,到时把半个薛延陀的部众分给他,他也许能够接受招安,帮我们击败夷男。 欲谷设此时一心只想将功赎罪,而拓设也是有些招架不住夷男,还真就采纳这建议,派人去联络菩萨。 菩萨是何等人,果断来了个将计就计,结果就是菩萨率部靠近突厥人立营,然后等到半夜,突袭了突袭大营,早约定好的夷男也是立马杀到, 欲谷设和拓设这两堂兄弟大败,十万征讨漠北的突厥大军也就落花流水溃败而归,夷男、菩萨二人更是趁机攻占了漠北大部份地方,而欲谷设、拓设这两难兄难弟,已经只能龟缩防守。 经此战,突厥在漠北可以说是已经名声扫地,威望全无,反之夷男和菩萨,现在漠北,那就真跟天神一样。 菩萨这人很了得,如此勇猛,但却依然对年轻的夷男很恭敬,当年回纥是做过铁勒老大的,带领铁勒诸部反抗柔然人,可惜被打的差点亡族灭种,此后回纥也算吸取教训,坚决不当老大,韬光养晦。 因为菩萨这态度,现在的铁勒诸部,可谓是十分团结,突厥人在漠北已经被彻底压制,大唐要是跟突厥开战,颉利不但没办法再从漠北征调铁勒之兵,而且就连突厥分封在漠北的欲谷设和拓设,都无法带兵南下。 这是一个极有利的机会。 反倒是大唐,还能征调薛延陀和回纥等夹击颉利,一想到能灭掉突厥,甚至把颉利擒来长安给他跳舞,李世民就不由的兴奋起来。 可他刚开口,要商议如何出兵。 结果好几个声音一起响起,“不可。” 李世民怔了一下,抬头望去,反对的有杜如晦、温彦博、魏征、王珪、萧瑀,居然还有个武怀玉? “为何不可?翼国公你先说!” 第416章 陛下,没钱了 第416章 陛下,没钱了 “陛下,没钱了。” “甚?” “国库空虚,朝廷没钱了,现在打不了这仗。” 武怀玉直言。 ······ 李世民沉默了,他没想到武怀玉反对的原因是这个。房玄龄刚才没出声反对,但他也没支持,其实做为首相,他是知道如今朝廷家底的。 当然,武怀玉站出来说没钱反对打仗,那也是他职责所在。 他如今的官职是,金紫光禄大夫行雍州别驾,兼民部侍郎、判度支,检校治书侍御史,翼国公实封六百户、加冠军将军号、崇贤馆学士、上柱国武怀玉。 这一长串的官称里,有阶有官有职有勋有爵有加衔还有散将军号,当然最重要的就是雍州别驾、民部侍郎、判度支和检校治书侍御史。 其中民部侍郎判度支这个品级虽说不高,但职权极大,这相当于是武怀玉是大唐帝国如今的财政大臣。 大唐的民部,要说起来,大约相当于后世民政部、财政部、国土局甚至加上央行、税务总局等的结合体,其下属四司里的度支司,就相当于财政部,掌管整个国家的财政。 度支司长官度支郎中,本来是管这块的。 可现在皇帝让武怀玉兼民部侍郎,还专判度支,判,高官兼低职。让侍郎判度支司,实际就等于是夺了度支郎中的权。 整个国家财政这块,就特委派武怀玉来判掌。 有郎中还特设了一个侍郎来判掌,倒不是皇帝不信任那郎中,而是之前特为发行债券,以及协调救灾而临时设的,但度支司现在所有事务,确实也都需要他这个专判度支的侍郎签字审核。 判度支这是个临时性差事,其实不是民部官员也是可以判的,但得是大官判小职,要是用现代的话来说,这个差事,大体相当于大唐皇家财政体制改革领导小组组长。 为了方便他领导,李世民给他兼了个副部长。 本来这领导小组只是临时的,但李世民却不断给武怀玉加任务,让他几乎完全管了度支司的事务,涉及国家财政的东西,都要经他手。 皇帝信任你,给你压压担子,你也不能叫苦。 武怀玉身在其位,当然得谋其职,反正他深入了解了大唐的财政后,挺惊讶的。 太穷了。 不仅穷,还乱。 整个国家的财政,毫无体系可言,就是在隋朝的基础上,打了一个又一个的补丁,东拆西借。 其实仅从一个数据上就知道唐初的财政有多混乱。 隋朝兴盛时户口近九百万户,近五千万人口,而大唐立国也十年了,到现在都还统计不清人口,理不清田地,只有一个笼统的数据,说是户近二百万。 九百万户到二百万户,隋末战争打掉了七百万户人口? 可问题是隋末乱了也就几年,大业七年征辽东,王簿山东起义,到大业十四年杨广被弑江都,也不过七年而已。 后面李唐的统一战争,还打了五年左右,就基本一统,所以隋唐之交,动乱时间挺短的。 根本不可能十来年,就损失了七八成的人口。 实际的情况,只是唐朝行政的混乱和低效,所以到如今了,都还没能真正完成户籍人口和土地田册的真实普查。 当然,这也不全是坏事,也有些好处,就是让隋末以来很多老百姓能够逃避税役,可以得喘息之机,否则战乱连年,天灾不断,还要纳税服役,对许多穷人来说是更活不下去的。 当然,这也有朝廷有意睁只眼闭只眼有关,开国之初,李渊和朝廷的主要目标都是统一天下,其它的都是次要的,为了团结拉拢那些门阀士族、豪强地主们,所以对清理田亩、登记人口这些事情,也就没那么严格。 因为地主豪强们趁机兼并、侵占了许多田地,也趁机把许多流民变成了他们的佃户甚至奴隶部曲,天下未一统,朝廷若是就开始清查他们的田地、人口,那会把他们逼到对立面去的。 想当年隋平南陈,然后马上对整个江南搞人口、田地普查,结果就是原本集体投降的江南士族豪强,却又集体起兵叛乱了。 李渊就是从那时代过来的人,所以他的政策就是先不触及这块。 好处是不触及他们利益,能获得他们支持,但坏处也很明显,就是大唐实行的是租庸调制,以人丁为征税根本,征收的也主要是土地产出物。 可人口从近九百万户变成了不到二百万户,那国家税收,也就降低了七成多。 征不上来税赋,国家财政就没钱。 怎么办? 凉拌。 大唐开国之初,官员连俸禄都没有,地方官没有禄米,直接划块田收租。京官后来给了禄米,但也很少,经常拖欠,也没有月俸这些,后来条件好些,才慢慢增加了点。 甚至到如今,官员月俸日料这些,其实也不是国家财政发放,而是用公廨钱放贷收息赚的钱给官员们发俸料补贴。 国家财政三大支出,宫廷开支、官吏俸禄、养兵打仗。 大唐实行府兵制,不打仗的时候,没什么军费开支,反正分块地,然后他们就得自备衣粮装备马匹等为国效力,只有出征打仗的时候,国家才要负责粮草装备,以及赏赐抚恤这些。 官员们开支出少,吏员编制很少,多是没编制的,没编制自然就不用发薪水,他们自己想办法,甚至许多差役,都是国家征召的百姓服的免费役。 官府的办公开支等,甚至都是靠公廨田公廨钱这些解决。 所以大唐开国之初有个很大的特色,就是官员们不仅要办公,还得搞副业,公廨田、职田出租、公廨钱放贷,自己得给自己赚工资。 这资本家听了都要落泪。 但这些年就是这么过来的。 仅是公廨钱这项,就非常惊人,各衙门都想办法弄小金库,搞钱放贷,赚钱发工资福利。 整个长安现在负责公廨钱放贷的捉钱令史,多达数百人,那还只是明面上有正式编制的。 中书门下两省有八十个捉钱令史,而民部的捉钱令史最多,足足一百七十个。 大唐的这公廨钱放贷,其实已经失控了,利息过高,几乎年息百分百,再一个就是每年那么大的资金要放出去并保证收回来并不容易,所以现在各衙门都是想办法找那些富户商家,直接把钱借给他们,到期本息归还。 管你需不需要,摊派。 实际上这就是一种对富户商贾的掠夺。 各衙门为了保证自己单位的这个收益,所以对捉钱令史都有业绩考核,招那些有身份的品官子弟来,他们有身份背景,可以保证放贷出去并收回来。 捉钱令史们业绩完成的好,还能得到优先晋升,各衙门为了自己的小金库,现在晋升的吏员中,绝大多数都是这些捉钱令史,这使的现在长安的其它吏员们很不满,他们的正常升迁通道被堵死了,去年长安的捉钱令史,有六百多人得到品官身份。 问题很多。 包括公廨田、职田这些,其实对百姓的额外负担也挺大的。 这些都是因为朝廷没有体系的财政,才导致的结果。 平时缝缝补补的勉强能支撑运转,可一旦要打仗,那就是个大窟窿。 这就跟去年关东大旱大量灾民,朝廷没钱粮救济,最好只得用了怀玉的发债券的办法填窟窿一样。 那窟窿还刚填上,财政赤字增添一大笔,现在又要打仗,还是征讨突厥,这没个三五路大军齐进,至少也得出十万兵,那这军费开支可就非常惊人的。 大炮一响,黄金万两,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啊。 反正武怀玉知道,现在朝廷要打仗,可根本没钱没粮。 “陛下,朝廷是真没钱了,根本支撑不起这场北伐突厥,臣建议,还是再等一两年。”武怀玉直言。 李世民的满腔热情,被一盆冷水浇灭了。 秦琼却坚持请战,“陛下,机会难得,战机稍纵即逝,若是让突厥度过了这个难关,给他们喘息过来了,将来我们要再出兵讨伐,可就艰难了,臣愿意带头捐赠钱粮供军,臣愿出绢一万匹。”秦琼也挺直,捐一万匹绢去打仗,自掏腰包为国杀敌。 侯君集更是直言,“翼国公,民部可以再发行一些债券,上次赈灾发的债券不就筹到了很多钱,这次咱们再发债券筹钱,” 武怀玉想对他翻白眼。 魏征倒是站出来帮他反驳了,“陛下,发债券那是借钱,既然是借钱,就不是凭空来的,那是要还的,本质上就是寅吃卯粮,朝廷每年的税收就那么多,现在提前透支后面的税收,这是很危险的。 要是如侯君集的这么简单,随便借,到期了怎么还?还不上,那朝廷的信用呢? 而且这些钱就算是借来的,那也是百姓的,拿去打仗,到时还不上,那百姓遇到困难又要怎么办? 仗不是非打不可,不是非要现在打,圣贤的君王不会不顾子民死活,国家没钱,那就继续休养生息,等攒够了钱粮再寻战机,隋炀帝数征辽东,大隋二世而亡,前车之鉴就在眼前,还请陛下三思。” 李世民被浇的透心凉。 “国家财政如此糟糕吗?”李世民也不由的叹气,本来兴奋的要讨论发兵灭突厥,现在却只能转头开始探讨为何大唐财政这么穷困。 “二郎,你如今兼民部侍郎判度支,执掌国家财政,你可有何良策可以改变眼下困局?” 第417章 一如既往魏玄成 第417章 一如既往魏玄成 李世民十六岁起兵,马上打天下,东征西讨战无不胜,甚至就算坐上皇位,朝廷政务处理的也还不错。 但要说财政经济,那就非其长项,甚至是个让他头痛想要逃避的事情。 武怀玉捧着个茶杯,坐在边堆边烤着火,面对皇帝的提问,他其实也没啥太好的办法。 着实是这帝国财政完全就是一个烂摊子,不成体系,混乱不堪,全是补丁,勉强维持。 能够一直运行,那都是非常惊人了。 你说改革,都无从下手,随便砍一刀下去,也不知道哪个补丁破了,然后可能就引起整个系统的崩溃。 当然,另起系统也可以,但问题是这种事情一般碰不得,太危险,不会可能引起旧系统的崩溃,国家休克,更有可能会让自己成为众矢之的,毕竟谁都知道,任何旧体系那都是有既得利益集团的。 打破旧体系,就必然得罪一堆既得利益集团的。 武怀玉这么年轻,虽是天子庞臣,但他也不敢这样乱搞啊。 所以面对李世民期盼的询问,他也只能老生常谈,说点口水话,“陛下,要想国家财政充裕,也无外乎两点,开源和节流。” 嗯,这是谁都懂谁也会说的,可问题是哪来的新源,又能节哪个旧流。 魏征适时站了出来,“臣以为翼国公此言甚好,如今朝廷官吏渐多,甚至官多成灾, 官在得人,不在员多。 现在许多朝廷官职,正员之外,还有员外官,甚至不止一人,更有许多官员年纪超过七十,到了致仕退休年龄,却依然恋栈不去, 朝廷应当并省机构,精简人员。 对各级衙门和各个职位,官吏数额等,做明确规定,不得超编滥设。 现在京师诸司,京官已有两千余人,这已经赶上官多成灾的隋朝了,必须精简,否则国家财政负担太大,臣以为,诸司定额五六百官员,裁去四分之三都足够用了。” 果然是魏老炮,一上来就喊着要并省机构,精简官吏,这是要得罪所有官员了,一上来就要裁掉四分之三的京官,好大胆子。 真要跟他说的一样,两千名京官,精简掉一千五,那这些人怎么办? 总不能就回家种红薯吧,安排去地方,那不也还是没少,而如果是只保留散官,待选侯用,倒是不用发俸禄了,可问题是他们能乐意吗? 也就魏征这种家伙敢公开说这种话,太得罪人了,甚至是与所有官吏为敌的。 毕竟每一个编额都不容易啊,你精简一个,那就得有个官没位置了,本来现在不比国初,那时是战乱,许多人不愿意去当官,而如今是官太多,甚至得排队等空缺。 朝廷甚至已经不得不出台新规,文官六品以下官员任满后,不能连任,或马上授新职,得守选。 必须轮流休官,得空出缺来。 有官轮流做,否则官多缺少安排不了。 魏征却不管这些,继续放炮。 “陛下,如今选人太多,大量选人云集长安,让长安谷价都上涨了。” 魏征说的有点夸张,但选人确实是多。 “去秋至京师候选之选人,总共七千人,七千人啊,陛下,最后吏部只有六千个官位安排,有一千个获得出身的选人没有获得官职,只好等下一年的铨选。 这种情况会越来越严重,所以臣认为,不仅要省并机构精简人员,而且还要提高授给官员出身条件,从源头上限制官员数量,否则有了出身,却没有官职,轮流侯选,年年云集长安,也不是个事。” “臣还建议,明年分人于洛阳选集,也减少京师粮食等压力。” 官多、缺少,虽现在开始有守选制度,轮流做官,让大家都有机会当官,可问题是获得官身的人越来越多,官职始终就那么多个,每年落选的人越来越多, 那些选人既疲于往来,又虚费资粮,选人也会越来越不满的。 选人多,落选多,解决问题只有两个,增加编制,或是减少铨选人数。 现在参加铨选的有四类人,一是任官期满或因故停职的官员,也称为前资官。另一个就是科举考试录取后获得出身还未授官的士人。 第三类就是门荫出身获得参选资格的人,第四种是流外出身获得参选入流的人。 选人年年增加,主要还是门荫出身和流外出身获得参选的数量越来越多。 魏征建议,官职编制是不能随便乱加的,还要精简,更不能增设那些临时的职位,比如员外官、试官等。 除此外,最好办法就是减少门荫出身的参选资格,以及减少流外出身的参选资格。 “如今长安仅捉钱令史就有小千人,每年流外出身获得参选者,也多是这些捉钱令史,这些人在诸司并不负责本衙相关事务,都只专责放贷收息,公廨钱放贷利息太高,本就扰民,现在还尽让这些人参选, 这是非常不对的,臣建议取消公廨钱放贷,罢除所有捉钱令史,如此一下子就能减少小千人的流外吏。” 李世民对魏征的话其实是挺赞成的。 去年朝廷搞省并州县,把武德年间增设的许多州县,陆续裁并,力度是非常大的,裁掉了几十州,几百县。 到如今,划天下十道,设州三百六,下辖一千五百五十七县,都督府四十一,还在继续省并之中,朝廷省并掉了许多州县,其中一个后果就是大量官吏没了职位, 他们就成了选人,得到吏部铨选,参不上就继续候选。 去年选人多,其实也跟这有关。 隋朝的时候号称官多成灾,隋初州郡县俱分九等,上上州官吏员额三百二十三,依次递减,下下州犹有一百六十七人。 而长安所在的雍州,官吏合共五百二十四人之多。 一个上上县官吏九十九,下下县四十九,长安万年两县则各有一百四十七。 还没有平灭南陈的隋初,全国仅州郡县地方官吏,就有二十四万官吏,还没算上灭南陈之后的。 杨坚后来裁并州县,罢掉了郡一级,甚至还取消了地方长官征辟属吏的权力,收归朝廷,精简了大量人员。 而如今大唐又有这种趋势了,说到底,其实也跟李渊有关。 当年李渊为了夺天下,其中一个重要手段就是拼命的封赏授官,散官、勋名不要钱似的大赠送, 路过乡材,对来迎接的地主豪强士人那也是授散官勋名,打了胜仗俘虏了大量隋朝官兵,不仅给投降的官兵授散官勋职,甚至对那些想回家的,也给五品散官让他们回去。 李渊这样搞,弄的不管是乡间地主,还是普通士兵,一下子都有官阶在身,虽说只是散官,但对最重身份的那时代来说,这招简直无敌。 毕竟身份制时代,任何事情都跟身份有关。 李渊进了长安后,也仍然是大赠送,连王爵都赏赐了许多给各地割据一方的枭雄们。 虽说后来天下慢慢一统,李渊也开始不再乱来,甚至把国初勋名、散实官、散阶等,重新整理调整。 但是那几年授出去的这些散官勋官等还是太多了。 这带来的一个直接的后果,就是这些人也都是有资格参选的,比如某有散官的乡间地主,他只要每年到吏部去番上当差一段时间,累积够年资后,就有资格参选,选上就能授职。 还有那些勋官也是一样。 甚至这些散官勋官自己年纪大了,但他们儿子也获得门荫权,去当三卫官或是入国子监,又或是去给亲王国公们做仗内、执事等,又或是去当捉钱品子什么的,色役番满,也可以选,有机会获得出身。 反正李渊当初这招确实厉害,团结了大批人,当时他是爽了,现在李世民就得一直擦屁股。 年年不断增加的选人,让李世民很头痛,哪怕现在出台了文官六品以下官,都必选守侯,轮流当官也不够安排。 武德朝李渊大量新增州县和新设都督府,本来也是为安排大量官员。 其实任何时代,不论古今,这编虽是固定的,但官员的身份一旦有了,那基本上就是一辈子的。 只有极少数犯了大罪的,才会被处以除籍为民,剥夺官籍,失去做官资格。 反正获得了出身,这辈子都是官身,就算一时没职事,选啊,今年选不中,明年继续选。 就算没职事,没有俸禄和职田,但只要有散官获得出身,也还有官人永业田可分。 这是个特权阶层,可上不可下。 哪怕魏征现在无所畏惧的开炮,但他也不敢说裁州并县,省并机构,精简下来的官吏,就夺去官籍,就不给官人永业田。 魏征在那说捉钱令史太多,公廨钱利息太高,可他指出了问题又没拿出解决方案来。 没有捉钱令史,如何保证公廨钱的收益?没有公廨钱,朝廷官吏收入哪来?朝廷本来就是没有财政解决,才让衙门各自解决。 你魏征一句话倒轻松,可这钱从哪来? 捉钱令史确实问题很多,甚至被人批评这就是纳资、卖官,换了个名目而已,而且还特别扰民,那些捉钱令史个个品官子弟出身,有权有势,拿着公廨钱放贷,要给官府上交百分百年利,那他们难道就白干? 虽说这是差事,可既然钱过手,肯定也要赚的,所以实际放出去的利息要高的多,他们甚至用更多私有资金充做朝廷公廨钱放贷,借朝廷之名得利。 魏征对捉钱令史和高利贷非常不满,他当初吃过高利贷的苦,弄的狼狈不堪,对此是深恶痛绝。 “翼国公,朕记得伱起家便是三原县捉钱令史,可对?” “回陛下,臣刚下山时,需要承担徭役,被县令选中,以禁军武官子弟,充三原县捉钱令史。”武怀玉答道,他这个捉钱令史刚干,就被太子李世民特授太子右卫率参军事的九品官职,足够让其它捉钱令史们都羡慕死。 李世民捋着胡须,“说到捉钱令史,估计在座的没有比翼国公更了解的,不如翼国公来说说,朝廷到底要不要保留捉钱令史?” 第418章 天选之子七千胥 第41八章 天选之子七千胥 公廨钱并不是唐朝独创,而是始于北魏,盛于隋唐。 大唐京司及州县皆有公廨田,供公私之费,其后以用度不足,置公廨本钱,放贷收息。 武怀玉捉钱令史出身,还是许多世族嘲讽他的一点,不过武怀玉倒没太在意这个,不像有些官员,流外吏出身,就成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人生污点一样,一提那就泄气。 比如御史张玄素,隋朝时起家县尉,但县尉之前做过景城法曹,更之前则是刑部令史,不入流小吏。 如今的大理寺卿孙伏伽,还是武德年间的状元,但他在隋朝做过万年县法曹,而那之前,也是地方流外小吏。 这玩意就好像放后世,某个女人曾经下过海一样,后来从良了,可要是在公众场合被人提起就很难堪。 “陛下,” 武怀玉站出来回答,“臣读书,曾看到隋朝工部尚书苏孝慈就曾向隋文帝进谏,说公廨钱放贷,唯利是求,烦扰百姓,败坏风俗,特奏请朝廷限制公廨钱的用途。 后来隋文帝下诏,禁止公廨钱放贷收息,而允许公廨钱在市场上交易买卖。” 李世民听了,“还有这事?” “开皇年间确实行此政,不过后来大业年间又允许放贷收息了。”左仆射房玄龄对皇帝道。 “那效果如何,炀帝为何又恢复从前?”皇帝问。 “因为放贷收息简单,倍息收益,无需复杂操作,”怀玉告诉皇帝,公廨钱比起交易买卖赚钱,那自然简单多了,毕竟很多时候,公廨钱已经相当于配给了,直接给富户们,需不需要都不重要,你只要按期交利息就行。 公廨钱扰民的地方就是这个,一是衙门往往强行借给富户,二是公廨钱本来有规定数额,可衙门为了多收息,往往会多弄本钱搭车放贷收息,这本钱既有衙门的公款,也有官吏们的私款,甚至有捉钱令史们弄来的私本,所以往往本来可能一个衙门公廨本钱只有几百贯,但实际放出去却有上千甚至几千贯。 最后承担的是那些富户,甚至是普通百姓,而还不上钱的时候,捉钱令史会用衙门的名义,将他们捉拿逼债,最后损失的还是朝廷官府的名誉信用。 还有一个问题自然就是捉钱令史靠捉钱,而获得特别晋升,李世民当皇帝以来,仅长安的捉钱令史,这不到两年间,就有六百多人因捉钱获官。 相比之下,许多其它的吏员,甚至是科举出身的,想获官得选,却还更难。 虽说捉钱令史要求的是品官子弟,但往往地方衙门为了保证公廨钱放贷的收益,于是选择商人或市井之徒担任,这样虽保证了公廨钱的收益,但却也让大唐的官吏队伍不那么纯洁,毕竟本来工商、刑子那都是不能为官做吏的。 公廨钱捉钱令史这事,好处确实有,坏处也很多,尤其是坏名声最后都让朝廷担了,好处则是官吏和地方的一些豪强商贾们占了。 “如果用公廨钱市场交易买卖,可行?”皇帝问。 “如果让官吏入市,参与经营买卖,只怕会更加扰民。”房玄龄直言。 李世民头痛的很,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可朝廷偏没有钱,他当皇帝以来,不少官员上奏,说官员俸禄低,希望朝廷增加一些,李世民倒也想加,可哪来的钱。 “翼国公,你是民部侍郎判度支,执掌国家财政,难道除了发债券,就没有其它好的办法提高财政收入了吗?” 魏征说的那些节流,建议是好的,可如今情况下执行起来并不易。 而且也得一步步来,能节流的也有限。 最好的办法还是开源。 但没有活水,如何开源。 “陛下,臣也觉得如今公廨钱交捉钱令史放贷,确实非长久良策,京师诸司就有近千捉钱令史,而地方三百余州,一千五百余县,也都有自己的捉钱令史放贷,加起来得有万人。” 虽地方捉钱令史,并不是真正的令史,往往流外吏身份都没有,顶多一个非经制的书手什么的身份,他们捉钱捉的好也不能直接授官,但可以做吏,一样可以往上升。 一万个捉钱令史,一听就让人很惊讶。 而李世民当皇帝以来,仅长安的捉钱令史,就有六百多人因捉钱而授官,流内品官。 要知道长安诸司的品官,现在才两千多人,魏征就说太多了,砍掉一千五吧。 去年选人七千,最后只有六千个位置,一千选人落选。 武怀玉虽知道如果取消捉钱令史,那就得得罪上万人,但既然做了民部侍郎,面对问题,也还是得想办法。 专业的事情得交给专业的人去做,这点现在各衙门选用那些什么工商、市井去捉钱就看的出来,大家都不傻,知道那种书呆子去捉钱,肯定本都收不回。 “陛下,臣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在京师及各道地方,设立支度司,任命支度使,把现在各衙手里的公廨钱收归度支司,充做本钱,给诸支度司用于和买经营生利。” 魏征问,“刚才说要精简人员,省并机构,你这又要新设衙门?” 王珪则问,“如何保证支度司和买经营就不扰民,而且为什么不直接让各衙的捉钱令史直接把放贷改成和买经营呢?” “陛下,臣所说的和买经营,不是普通的入市买卖,而是要发挥官方的一些特殊作物,全国范围内的调动。 比如说,江南某州有某种土产,但限于道路交通、市场信息等,他们的货运不出来,没人去买,价格便宜还销不出去,那么朝廷可以整合信息,构建渠道, 我们可以如粮仓一样,在全国主要水陆交通枢纽码头,建立起转运仓和集散市场,把各地的这些土产货物,收购转运,然后集散销售,让货通天下,其利自来。” 商人,本来就不生产货物,而是货物的搬运工,本质便是买低卖高,互通有无。 生产货物的,那是工匠农民。 “朝廷还可以利用市场,比如在丰年之时,谷价必跌,但贵贱也伤农,所以在丰年谷价下跌的时候,我们可以用高于市场一些的价格从百姓手里收购粮食,这样也能保证农民收益, 然后把粮食储到各转运仓中,待灾年之时,或是某些地方粮价过高,把粮食输送过去,以略低于市场的一些价格出售,则既解决粮荒,还能维护百姓,不用吃高价粮。 朝廷也可以从中得利。” 武怀玉说的这个和买,唐宋以后就已经是基本财政政策之一了,甚至诸如官营手工作坊,做些高端商品,诸如瓷器、丝绸等,还有诸如海外贸易,外商不管海上进来的货,还是陆路关口进来的货,先征一笔实物做税,然后再按需求和买一部份,运回京师或内地市场,就能赚一笔。 反正真正要经营赚钱,方法还挺多。 不过唯一要求,就是得专业,得是那种统一调度的,不能是现在公廨钱一样,和个衙门自己干自己的,那样发挥不出效果,收益也不高,更起不到积极正向的作用。 必须得是全国大市场统一调度。 朝廷不仅得赚钱,还得有其它的一些积极的导向,比如说帮助货物流通,再比如粮食布匹等日用品的调配、稳定市场价格等,这些都很重要。 当然,除了和买,其实还有个赚钱的法门,那就是榷卖,也就是专卖。 比如盐茶,现在允民采矿采盐卖茶的,没有额外的税,只是普通商品流通时收税。 但盐这东西,汉代时就曾官营,从中晚唐开始,更成为中央王朝最重要的财政收之一。 当然,高额盐税和盐专卖,其实也是把税最终转嫁到百姓负担上了,所以有人说盐税其实就是人头税,这毕竟是人人要吃的东西。 不过如果适当的加点税,或是搞点专卖,也是解决财政困难的一个办法之一。 民制官收商运商卖,在盐上,朝廷只要监管好盐生产,把盐都入仓,贩盐卖盐仍交给商人,只是从官盐仓取盐,要同时交纳一点盐税就行。 只要把盐税盐价控制好,那么虽会产生私盐,但差价不是太大,则私盐也不会太厉害。 你不能成本一文钱,你加价一百一千,那谁都会铤而走险。 武怀玉是希望整合官方资源,把现在这笔公廨本钱集中起来,天下十道设立支度司,由朝中的度支司统一领导,挑选一些善理财的官吏,然后招募一些商贾等或是从现在的捉钱令史中精选人员,各地建立转运仓,拿着本钱和买粜卖, 将来本钱足了,还可以再涉足诸如开采矿产等方面。 重点还是让一加一大于二,且更积极正面,而不是现在公廨钱出现的这么多弊端。 “支度司、转运仓、和买、榷卖,盐税茶税······”李世民念着这些词,挺心动。 他觉得武怀玉虽是捉钱令史出身,但这脑子确实好用,就跟之前搞出债券,直接给他变出许多钱来一样。 有些期待。 李世民也知道捉钱令史的许多弊端,但实在是没有办法的权宜之计。 他即位之初就考虑过取消的,但官衙办公费用?官员俸钱日料哪来? 之前还有官员给李世民出了个计谋,说干脆从天下选七千户富户,将他们定为胥士,视防閤制而收其课,计官多少而给。 说白了,就是你们这天选之子七千人,给你们这个胥士身份,本来是要去给官员当随从做役的,现在呢你们给钱,这叫纳资代课。 交钱后也不用服其它役了。 这笔钱朝廷收上来,再分发到各衙各官。 本质上来说,跟那个捉钱令史没区别,以前还给五万本钱,现在是直接啥也不给,你们每年缴一笔钱,实际上都是一种对富户的掠夺。 当然了,胥士这个更狠,不给本钱,也就不让你再有机会搭便车放贷,确实不那么扰民,只薅这七千只羊。 可这种政策很明显问题很大,七千户承担,短时间还扛的住,要是年年这样,谁扛的住,而且这钱固定的,以后也肯定会不够。 李世民思来想去,决定先停掉捉钱令史,一边在各道设支度司支度使,建转运仓,拔给和买本钱。另一方面,精选天下诸州上户七千,准防閤例收其课资,但三年一更换,官员俸料直接财政发放。 两种方法一起试行,这样也保险一点,万一武怀玉的计划行不通,也不会说到时影响到全天下所有官吏们的收益。 士农工商,官员佐天子治理天下,当然得首先保证他们。 第419章 谁来弄谁 第419章 谁来弄谁 回家的时候,皇帝给宰相们一人赏了两只野兔一只野鸡,武怀玉也一样待遇。 进了城,怀玉便跟秦琼、魏征同行。 “什么时候搬家?”魏征问。 “也就这几天吧。” “那到时一定通知我,我也要去热闹下。”魏征感叹,“你这搬走了,我会想念的。” “宣阳坊跟永兴坊也不远,有空随时可以聚聚。” 魏征之前挺讨厌武怀玉,但现在还真舍不得他搬走,如今两家是亲家,他儿子甚至还经常到武怀玉那去上课学习,尤其老二,做为武怀玉的准妹夫,跟他学书法绘画,很是认真,魏征的大女儿,都经常跟着哥哥一起去学书法。 当然,武怀玉家的菠菜芹菜一年四季常青,魏征虽也学了武怀玉的种植之法,可他家的菠菜就长的不如武家的,武家的菠菜都份外好吃,还有武家的烧酒,虽然烈了点,但偶尔喝点,也是很不错的。 魏征是个碎嘴,偶尔到他家喝顿酒聊聊天挺不错的,这搬了家估计也会想念老魏的。 秦琼一路上没说什么话,今日他请旨出兵讨伐突厥,可最终却讨论了半天财政,秦琼一句话也插不上嘴,心情十分失落。 这么好的战机,就因为没钱,可惜了。 等进了坊,秦琼打了声招呼落寞的走了。 “二郎去我家喝两杯?”魏征相邀,不过武怀玉看的出来,老头对他今天提的那财政建议挺不满意,觉得朝廷置支度司搞转运仓,行和买、榷买政策,甚至把盐茶都当要专卖,那就不仅仅是与民争利,而是在胡来。 怀玉不想被这老头借酒喷人,赶紧找了个借口溜了。 老魏对着他的背影,无奈的喊道,“翼国公,你那债券、和买、榷买之法,都是害民之政,你要想清楚,不要遗患无穷!” 怀玉进府,把那声音甩在身后。 他也不想管啊,可问题他现在是民部侍郎判度支,大唐帝国财政大臣,他有什么办法。 国家就这两百万户在籍人口,主要税赋就是租和调,一年才多少啊,还主要都是粮食布匹这些实物。 可朝廷要打仗,要宫廷开支要供奉百官,确实府库空虚没钱。 刚才武怀说朝廷应当量入为出,每年秋冬时候就要提前制订好第二年的财政预算,然后给朝廷有司和地方拔好款项,免的年年财政一团乱麻,到处窟窿。 可账上尽是赤字。 最后房玄龄杜如晦等宰相的建议下,决定以后每年征收四十万贯的户税,按九等户征收,每三年征一次大的户税,实际上这大税就是专补窟窿的,累积三年,赤字太高,就征一笔八十万的大税补一补。 这种加税之法,魏征是坚决反对的,但李世民问他不加税朝廷困境如何解决,魏征也只能说节流,省并机构精简人员节省宫廷开支减少赏赐等等,可这些李世民听不下去。 最终还是决定了户税每年小税四十万贯,每三年加一大税八十万贯,以缓解如今越来越严重的财政赤字问题。 四十万贯税加到天下二百户,那么平均每户二百钱,当然实际上几等户承担更多,九等基本上不出钱,八等出的很少。 租调庸正税役,加上义仓粮,然后这户税,其实现在百姓负担也不小,如果均田能够足额,还算负担的起,可如果没均到足额的田,那却还一样要承担一样的税赋,这就是在逼的百姓破产逃亡。 租庸调制和均田法,本身带有点乌托邦一样的理想,实际上这制度只适合战争频繁的南北朝时期,因为王朝短命更替快,所以有条件不断的分田授地,但像隋唐这样一统安定的朝代,这种制度问题就极大,前几十年可能还勉强,但很快就没田可分,而基本税制又是按理想的均田制度来的, 不能均田,租庸调税法也就必然崩掉,国家财政难以维持,而另一基本国策府兵制也要崩,几大基本制度都崩了,那这国家自然也要崩。 “把这兔子野鸡送厨房去,” 怀玉把皇帝赏赐的猎物扔给宇文成都,去了后院。 “阿郎,家里都准备好了,你看哪天是黄道吉日,咱们就搬家宣阳坊了。”樊玄符道。 生过孩子后,如今倒是十分丰腴水润,更添诱人气质。 就一点不好,这白母老虎比以前更猛了,现在经常霸占武怀玉,让人有点吃不消。 “我看最近都是好日子,要不就明天搬吧。” 过完年了,怀义也要去岭南韶州任刺史了,好在韶州靠近广州,临近江西,倒不在如今很动荡乱战的那片地区。 “嗯,那就明天搬家,二郎,今晚就早点歇息。” 看着眼神拉丝的樊仙姬,武怀玉有点打怵,没有耕坏的地,只有累死的牛啊,“夫人,我今晚还要给圣人写奏疏,要不你早点睡,我一会忙完就睡书房好了。” “那哪行啊,”樊玄符拉着他,半边身子蹭过来,“我自生孩子后啊,睡觉时总觉得冷,二郎陪我嘛。” “好好好。” 怀玉无奈。 “二郎,咱先去汤池泡个温汤吧,” 这个能提斩马大剑跳斩的彪悍女子,现在倒是挺会粘人。 ······ 一早起来,怀玉感觉腰有点酸腿有点软,还好堂堂翼国公搬家也不需要自己动手。 马车一趟趟的往宣阳坊搬。 宣阳坊的新翼国公府太大,占地一百二十亩,这还是已经舍出一半做了龙门观。 这座王君廓花重金营造的府第,如今倒是便宜了武怀玉,年前只做了点简单的装修,便可拎包入住。 相比起十八亩的永兴坊宅,这里太大了。 好处是武怀玉的妻妾们都有自己的院子,后面还有那么大的园林。 姐夫马周也是早早过来帮忙。 程处默豆卢怀让牛见武安元寿李德奖赵信陈兴等一群家伙,也是不请自来,还特意带来许多部曲仆从帮忙。 “这么大的府第,得给我们也留几间客房啊,”程处默挺不客气的。 “行啊,那边两个院子,都是留做客院,你们以后过来喝酒,晚上可以直接住那边,客房很多。” “羡慕啊,一百二十亩豪宅。” 程处默过几天也要再回朔方,继续任银州刺史,牛见武也要回去做盐州司马,苏烈也要回去做都督府司马。 陈兴赵信等人,则一样要回朔方任职。 李德奖陈盛则留京。 说是来帮忙搬家,其实也用不着他们动手,花园里直接烤起肉来,边烤肉边喝酒,聊聊天很惬意。 大家挺羡慕武怀玉的,如今在朝中身兼数个要职,真正的天子宠臣。 “尉迟老黑听说现在家里修道炼丹,天天吃自己炼的丹,也不怕吃死了。”安元寿说到尉迟恭,带着几分嘲讽。 也是,堂堂当初拥立功第一的尉迟恭,现在却落到这下场,也算咎于自取,他不仅把自己官爵都折腾没了,甚至连累他几个儿子如今都被免职在家。 爷几个一起天天在家修道炼丹,倒也成长安笑谈。 “二郎应当把尉迟恭请到龙门观来,让他干脆出家算了,二郎闲时还可以指点下他们炼丹之法,” “真怕他们胡乱吃给吃死了。” 一群家伙,没谁心疼尉迟恭,这就是平时乱怼人的下场,尉迟恭得罪遍了所有权贵,现在落这下场,也没一人可怜他。 这算是权贵们的一个反而教材了。 “真不打突厥了?”程处默问。 “今年肯定打不了了。”武怀玉笑道,“没钱。” 这倒不是什么秘密,这里都是群勋贵子弟,如程处默苏定方牛见武等人,甚至也已经成了帝国中层。 “那挺遗憾的,我还想着要是开打,我这银州刺史,不也近水楼台先得月,到时不说捞一道行军总管,可也能抢一道行军先锋吧。”程处默这个银州刺史,当然也不想放过伐突厥的大功。 万一运气好,到时生擒颉利,那不就发了。 “真是便宜这颉利了。” 苏烈也很是遗憾,他跟程处默牛见武他们比不得,他一河北人,还曾是窦建德刘黑闼大将,贞观才来归唐,虽说有李靖这老师,去年还跟着师弟武怀玉在朔方捞了笔军功,但终究根基浅。 “你说什么时候能打突厥?” “也许明年,也许后年,就看朝廷什么时候能攒够军费了。” 喝着酒大家也聊到了产业,勋贵嘛,就得置业,不能跟李大亮一样,当个紫金大臣,还穷的打补丁喝杂粮粥,这不是贵族们的追求。 “大郎回朔方后,银州榆林市可得盯紧些,如今这里赚钱了,肯定会有不少人打主意,咱们呢可以适当的让些利,让他们加入,但得在我们掌控之下,不能失去控制权。” 怀玉交待程处默。 突厥现在很困难,这反而会使的榆林这个边市贸易更加兴盛,只要好好经营,这里面利润会非常可观。 “二郎放心,我岂会让你一番心血白付,这是咱们兄弟伙们打下来的,谁敢来抢?” “谁来就搞谁!” 牛见武也笑着道,“对,弄他。” 豆卢怀让笑着问,“听说要在诸道新设支度司?我现在倒是闲着,不知二郎能不能帮忙举荐一下?” “你想去哪?” “去朔方就行。” 朔方是隶属于十道之一的关内道,整个关内道可以分成两大块,京畿地区和朔方地区。 豆卢怀让先前受南市案牵连免职,现在他想复出,还看上了支度司这个差事,也是因为支度使负责的这块业务,主要是搞财货经济的,他觉得挺对口的,当然,这里面肯定也很有搞头。 “各道支道司设立还没定下来,具体的还要讨论,如果真能设立,到时我肯定推荐豆卢兄。” 中央有度支司,地方则叫支度司,但这机构设想还是由判度支的民部侍郎统领,总管盐铁、转运、度支,这既是一个赚钱的机构,也是一个管理地方财政的机构,主管经济,主要目的就是增加朝廷中央的财政能力。 中央有判度支,地方是支度使,这名字都知道都是使职差遣,不是正式官职,带有一定临时性。 但其财权很大,朝堂上肯定还少不了一番争议,能不能设立都还两说,就算设立,到时估计那些职位,争夺也会很激烈。 不过豆卢怀让家世资历以及能力都还不错,他在经济这块本来也挺有些本事,就算到时做不了关内道的支度使,但分管朔方的支度副使应当没问题。 武怀玉也是愿意支持他为一道支度使的,毕竟这家伙自己信的过,能配合自己,再则朔方他也有不少产业利益在,有个自己人过去主管经济,肯定只有好处没坏处。 第420章 告你诽谤 第420章 告你诽谤 宣阳坊在永兴坊的南边,中间隔着崇仁、平康二坊,东边紧邻东市,这里不及永兴坊更靠近皇城东宫,但却也是隋唐有名的勋戚高官聚居区,王公高官数量很多。 新搬来的武怀玉感觉却是这里不如永兴坊,一则比永兴坊要小很多,二则这里没永兴坊那么清静,紧邻东市让这里比较喧闹,再则就是坊中权贵虽多,可街巷反不如永兴坊那么干净整治。 新年刚过,越发显得喧闹过后的脏乱。 武怀玉在永兴坊住了一年多,对永兴坊贡献还是很大的,不仅经常出钱粮救济坊中孤寡残疾,甚至还出钱捐建了一所坊中社学,又修了不少茅厕、垃圾点、浴室,还带头筹建了永兴坊的义仓,永兴坊甚至有长安第一支自发性的消防队。 坊中青壮自愿组成,轮流当值,购买了消防灭火的器材,甚至定期轮训。 在武家的带动下,永兴坊的宰相魏征家、秦琼家等,还有丘英起家等,那是很乐于一起投钱做点善事,坊里人也变的自律不少,素质大为提高。 但现在的宣阳坊,就依然还是老样子。 一大早的,街巷上许多垃圾,甚至马粪遗落街道也没人扫,犹如地雷一样,一不小心就会中招,甚至有的人直接在巷尾街角随地方便的,还有人直接把马桶倒路边的。 崇仁坊多文人士子聚集,也是有名的学租区,而宣阳房号称高官贵族云集之坊,居然如此脏乱差。 武怀玉都有些看不下去。 一同上朝的姐夫中书舍人马周笑道,“宣阳坊王公贵族高官云集,三品以上皆得特权可临街开门,所以他们一般都是不进坊门不走坊街,直接是在外面大街进出,这坊里脏乱差,他们自然看不到。” 宣阳坊的贵族高官家,基本上就是环坊一圈,里面的则是侍郎、郎中、少卿等这些四五六品的官员之家,没资格临街开坊,住在里圈,宅子也相对较小。 如武怀玉这样,原本直接占了坊四分之一地,那在长安也都属于特例,就算现在一半做龙门观,依然也还是占了八分之一,坊中十字大街划分坊四隅,小十字街再每块分四份,武怀玉现在都还独占东北两块。 “长安东贵西富,王公贵族大多居住东城,西城则置别院。东城诸坊里,要是按坊内王公贵族数量排名,宣阳、长兴、永宁三坊,是三品以上高官居住最多的坊,每坊内高官最少二十家,然后平康、永兴、亲仁、安邑诸坊。” “咱们宣阳坊,大小十字街划分出十六块,其中十一块,都是贵族官员之家,仅有五块,是居住的百姓黔首。” 宣阳坊占地千亩,普通百姓居住区仅有三百余亩地,却有约七百户普通百姓,居住面积很挤,平均一户占地也就半亩,武怀玉一家都独占一百多亩了,这还是已经捐出去一半后。 人口这么多,还是因为邻近东市,宣阳坊里的普通百姓,多是在东市工作的,或是做工匠或是为商贾,又或是衙门的小吏胥役等。反正住这坊里的没有农民,农民都住在南城,或长安诸城门附近的坊。 整个宣阳坊贵族占了七成地,户口仅占全坊的一成左右,其中占了坊一半地的三品以上王公,更只有二十五户。 马周虽得赐紫,但不在这二十五户之内,还没资格临街开门,门内列戟。 “等有空,还是要把宣阳坊整治一下,要打造的跟永兴坊一样,既然有这么多王公贵族,那大家一起筹点钱,派几个管事打理,或是让坊正里长们来执行。 沟渠要清,路要扫,街巷要添加公厕、澡堂、垃圾点这些,还要建社学、义仓等,” 其实王公贵族虽说不是个个乐善后施,但只要有好处,他们也还是愿意花钱的,比如说把事情宣扬宣扬,如果能得善名等,他们是不介意花钱,贵族们只是不愿意花的钱没半点好处。 怀玉笑笑,“我觉得这个事情让我娘子拉上大姐来做比较好,到时联络下坊中各家权贵家的夫人们,搞个茶会,或是看个马球,顺便把事谈了,筹了笔钱,就可以着手实施,我到时让来济在京报上宣扬一下。” 马周赞叹,“还是你有想法,这倒不错。” 大唐四户为邻、五邻为保,百户为里。 每坊有坊正,坊正之下也还有多个里正,比如宣阳坊,就有八个里正,负责坊内近八百户人口。 这些里正不是官,属于吏,选的是六品以下勋官,或是品官子弟为主,一般工商贱类是没资格当的,哪怕在长安宣阳坊这种高官云集之坊,里正其实很难当,但总需要有这么个人协调管理。 当里正唯一的好处,就是可以免除其它正役杂徭,当然,要是有本事的,也还是能利用手中权力,弄到些好处的。 两郎舅一路聊着天,到达宫门。 怀玉被迎进待漏房,进了大休息室,马周虽得赐紫却也没这资格能跟宰相们同处,只能跟其它侍郎、中书舍人、给事中们在另一个条件差点的休息室。 不过比起仍只能站外面的那些官员,却也好的多。 休息室里喝了杯奶茶,跟宰相大臣们闲聊几句,入宫上朝。 今天朝会一开始,就有人针对武怀玉。 监察御史陈师合进奏拔士论,还当殿说武怀玉捉钱令史卑微小吏出身,不到两年时间金紫加身,身兼数个要职,甚至国家财政都尽交他手,十分不应该。 “陛下,人之思虑有限,一人不可总知数职。” “宰相房玄龄、杜如晦不可让他们总理一切,武怀玉、马周出身卑微且年轻,更不可执掌国家财政等,还兼京畿长官,又兼兰台次长。” “陛下应当多提拔士族读书人,任用贤良,远离小人······” 皇帝直接打断了陈师合的话。 他直接起身站起,目光威严,直视陈师合,“朕是以至公来治理天下,不是因为这几个臣子跟朕关系不错就委以重任,更不是因为房玄龄杜如晦是跟了朕很长时间的旧臣,朕才偏向他们,也不是因为武怀玉、马周等曲意奉承阿附朕才信任他们, 而是因为他们都具有真正的才能和德行。” “陈师合所奏,就是在毁谤这些大臣,刻意的离间我们君臣之间的关系。过去三国时蜀后主虽然昏弱,南北朝时期的齐文宣帝虽然狂悖,但因蜀后主信任诸葛亮,北齐文宣帝信任杨尊彦而没有丝毫的怀疑,才使其国家安定。 今天,朕也是因为有房玄龄杜如晦、武怀玉马周这些大臣,才能使国家得以治理。” 皇帝话越说越重。 最后更是直接下诏。 “将陈师合除籍为民流放交趾。” 马周上前进谏,觉得陈师合虽话有偏颇,但也是出于公,罪不至此。 “朕虽一直要百官直言不讳、敢于进谏,但朕也不是让他们可以随意毁谤大臣,离君朕与大臣的,陈师合居心叵测,罪当处死,朕已经特别宽恕了。” 杜如晦房玄龄也出来劝说从轻发落。 武怀玉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监察御史陈师合很不满,御史台的御史们也各有职掌,监察御史有十人,是分察百官,巡按州县,职权不小,但品级却仅正八品下。 这家伙也不知道哪冒出来的,居然敢公然弹劾宰相,还把上官治书侍御史武怀玉给弹劾了。 这家伙简直就是哗众取宠。 当然,武怀玉如今也算是经历不少风浪,觉得无风不起浪,这家伙更有可能是得某些人授意打头阵或是试探的。 皇帝的处置其实也挺果决,任由一个监察御史用这种理由来攻击,如果皇帝不果断点,那就会有更多的人扑上来撕咬。 武怀玉不想给这家伙求情,可看其它三人都求情了,他也只好出来假装求了下情。 当事四人都出来了,其它大臣自然也就上来劝几句。 魏征王珪则都认为陈师合本就是御史,他觉得不合理的地方,上书劝谏,这也是份内职责所在,皇帝不当如此处置,甚至不应治罪。 一番拉扯,李世民改将陈师合贬为交州都督府下爱州日南县尉。 陈师合被直接驱出大殿。 李世民还是很不满,当众对朝臣们道,“朕广开言路,鼓励百官进谏,其目的是要了解政事得失,避免百姓中有被冤枉的,可是近来朕发现,许多上奏言事的人,都在揭发别人的隐私,谈论百官的缺点,而且非常琐碎,这与国家的安定和谐有什么关系呢? 朕常读史书,看到许多皇帝,都是因为一些人攻击臣子的隐私,造成君王猜忌臣子。一旦君王猜忌,皇帝不再信任臣子,下情不能上达,臣子欲尽忠极虑,也做不到了。 从今以后,假如有人上书攻击别人的阴私小恶,便要定进谗言之罪。” 李世民的这番话挺惊人,但也确实目的明确。 皇帝用人,不拘一格,主要是为治理国家朝政,可有人却要抱着门户偏见,甚至有起山头搞党争的势头,那是绝不允许的。 要是纵容那些人揭发攻击隐私,来打击政见不同的对手,那以后朝堂上岂不乌烟瘴气? 今天有个陈师合,明天就会有张师合赵师合,必须划下红线。 “宋国公、翼国公,你们身为兰台长官,要好好整顿一下兰台了,” 皇帝又下诏中书舍人高季辅迁御史台治书侍御史,把两名治书侍御史配齐,以便协助萧瑀主持御史台。 陈师合今天上来先说房玄龄杜如晦,但大家也能感觉到这家伙其实真正目标是武怀玉,所谓人臣思虑有限,不能身兼数职,不就说武怀玉嘛,还拿武怀玉出身捉钱令史和年轻说事。 可惜皇帝反倒把他流放岭南,武怀玉地位没动摇分毫。 他怀疑这事跟韦挺有关,甚至可能背后有王珪的影子,说来这两人也算跟武家也是半个亲戚,可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得罪了他们,这些家伙总要搞他。 这绝不是什么被害妄想症,而是政治的敏锐直觉。 他觉得有必要开始反击,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 第421章 顺风车 第421章 顺风车 朝会结束。 武怀玉跟新拜治书侍御史的高季辅,与御史大夫萧瑀同回御史台。 奉旨整顿兰台。 武怀玉来过御史台几次,但还没在这里真正办过公,当初皇帝让他兼治书侍御史,也不过是方便他在刑宪司和雍州别驾位置上更好沟通三法司。 “台中官吏都唤来。”萧瑀一进来便道。 这位御史大夫,资历极高,又加参议朝政衔,可以说是如今朝中资历最老的,入唐做过民部尚书,当过中书令六年、三年右仆射,然后一年多左仆射。 比起前任御史大夫杜淹、温彦博,这老头脾气不好也是有名的,没有一人敢怠慢。 片刻后,御史台官吏都到了。 武怀玉看到个熟人,殿中侍御史赵仁本,他是马周的朋友。 当初马周在博州当助教,被刺史达奚恕搞的不开心辞职而去,在密州遇到赵仁本。赵仁本就很看中他的才华,送了他一笔盘缠,鼓励他到长安求官。 赵仁本跟马周算是河北老乡,他也是个很有才华的人,出身天水赵氏,李渊初入关中,赵仁本已经在门下省做官,负责诏令纂录,他的记忆极好,经他纂录的诏敕他都能过目不忘。 当初他去密州传敕令遇到马周,很欣赏他的才华,认为他的才华今后必能发达,特赠了一大笔盘缠让他去京。 如今的马周果然深得君王赏识,地位已在赵仁本之上,赐紫金,封高唐县子,进中书舍人。 赵仁本则还只是七品的殿中侍御史。 马周对赵仁本一直很感激,赵也是马周在京不多的朋友之一,两家经常往来,怀玉跟他也熟。 “赵御史,你来说下御史台现在的情况。” 赵仁本上前,“御史台现在官吏总编制一百三十六人,品官共计二十六,御史大夫一员、治书侍御史两员,其下侍御史四人,殿中侍御史六人,监察御史十人,另主簿一人,录事二人,总共御史二十三人, 另有令史五十七人,书令史三十五人,亭长六人,掌固十二人,皆为流外吏。” 武怀玉听了,倒不觉得多,反而觉得人有点少。 毕竟做为大唐最高司法监察机关,总共才一百来人,有品级官员才二十六个。 像明朝都察院,仅其中的监察御史,就有一百多个。 唐朝御史台的御史虽少,但职责清晰,各有分工,一个萝卜一个坑。 “令史、书令史数,都是经制吏吧,捉钱令史呢?” “台中的捉钱令史也在那五十人之编内。” “有多少个捉钱令史,台中公廨本钱有多少?” “我们御史台公廨本钱与雍州府是一样的,总共三百八十万本钱,有九个捉钱令史。” 武怀玉道,“一人捉钱五万,这九人不过捉钱四十五万,对不上吧。” “回翼国公,经制捉钱令史确实仅九人,但还有非经制的编外,那些非流外吏身份。” 武怀玉算了一下,三百八十万钱,如果一人捉五万放贷,那得七十六人捉钱,正编才九个,明显其它都是编外临时工,没有吏员身份的。 “我听说京师七十余司,每司九人捉钱,每人捉五万钱,那一司公廨本钱应当仅四百五十贯钱,而我们御史台怎么会有三千八百贯本钱?” “四百五十贯本钱,只是最开始的第一笔,但是开国已十年,各司各衙,本钱都有追加,另外各衙的公廨田、公廨钱收益的累积,也都在增加,” 赵仁本也没瞒着这三位台中长官,把台中小金库也都告之。 四百五十贯,那是最开始的,一开始,朝廷确实是只拿了三万贯本钱给京中七十余司做本金,但现在开国十年了,朝廷的追加,加上各自衙门的经营,这笔钱都增了许多。 甚至御史台这三千八百贯本钱其实还只是官本,还没算上私本。 “私本?”怀玉明知故问。 “私本也分两种,一是捉钱令史们自已的本钱,有低息筹集来的百姓商人资金,也有自己钱财,拿来充做官本放贷,从中赚取差利。还有一种私本,则是我们御史台中官吏们的钱,放到衙中给捉钱令史放贷。” 这就是搭便车了。 基本上也是如今从京师到地方,各级衙门公廨钱放贷的一个普遍情况。 把自己的私钱充做公钱放贷,利息高,而且不用担心收不回。 私本往往超过官本。 这种情况其实挺危害朝廷名誉和信用的。 本来公廨钱是因为朝廷财政困难,不得已的一种经营得利充办公费用和官员俸料钱的办法,可现在大家都打这旗号搭车赚钱。 甚至因为本钱太多放不出去,就只能强迫抑配给那些商贾大户们,大户们往往又转嫁到自己底下的佃户或商品上。 萧瑀和高季辅都没说话,他们也很清楚这些。 也知道现在朝廷要取消公廨本钱和捉钱令史了,皇帝要直接选七千大户为胥士,让他们纳资代课,变相的交保护费,三年换一批继续薅。 武怀玉算了一下,不算私本,仅现在御史台的官本三千八百贯,一年得利三千八百贯,一个月也有三百多贯。 这个利息,主要用公办公费开、食堂工作午餐,还有就是官员的俸料钱。 御史大夫三品官,俸料每月五千一,食料、杂用九百,治书侍御史两人,每人每月俸钱三千,食料、杂用六百。 而七品的一月合计才两千一,八品的合计一千八百五,九品的才一千五百钱一月。 四个从六品侍御史,六个正七品殿中侍御史,十个从八品的监察御史,总共二十几个有品级的台中官员,月俸杂料这些加起来也才几万钱。 一百一十个流外吏,这些有编制的流外吏,俸料钱也非常少,九品官俸料都仅一千五,他们也就几百钱一个月,不过他们还有公廨田的租粮也有一份。 当然,做胥吏最主要的收入并不是靠俸料这些,他们主要是靠各种陋规,赚取灰色收入。 比如什么纸笔费等等名目。 所以如果只算明面上的,现在御史台公廨官本,一个月能有三十多万钱利息,而官吏们的俸料钱顶多占十万。 剩下二十来万,用于办公费用,比如笔墨纸张、灯芯油烛,还有诸如迎来送往招待,还有就是食堂工作餐的开支。 当然,编制外的临时工还有很多,也是要开销的。 但总的来说,现在仅官本,如果能保证那近乎百分百的年息,则一个月省点花,可能还能剩下个十万钱。 这钱,就可以用来给官吏们发发年节福利,还可以剩下点再滚入本钱,继续生利。 当然,这没算私本。 官吏们的私钱投入一起放贷,赚的钱,扣掉一点捉钱令史的好处费,再给衙门里上交一点,剩下的都是他们自己的。 这么算的话,虽说武德以来,大唐京官俸禄挺低,可加上官人永业田、职分田,还有公廨田收益,不算什么灰色收入啥的,也挺不错了。 “张御史,现在朝廷有令,要停止公廨钱放贷收息扰民,从现在起,停止再往外放贷,已经放出去的,本钱到期后立即收回。 把这些账目全都整理好,还有,经制捉钱令史和编外的也都整理一遍自己的账目上交。” 编内编外的都要停了这差事。 “那以后我们怎么办?”一名捉钱令史忍不住问,这差事还挺不错,当了这捉钱令史,就不用服其它役,而且这差事还挺赚钱。 突然要停了,这无异是当头一棒。 “朝廷要新设诸道支度司,要把公廨本钱划拔,做为朝廷入市和买本钱,所有捉钱令史,都可以到吏部考核,录取了的以后就是支度司衙门的人,至于是流外还是编外,就看个人能力了。” “咱们衙门三百八十万公廨本钱都要收走?” “嗯。” “那以后办公费用,食堂餐费、还有大家的俸料怎么办?” “以后会由民部统一财政拔款,比如现在你殿中侍御史一月两千一百钱的俸料钱,以后朝廷直接按月发放。” “可是,可是。”有几名官员在那里犹豫吱唔半天说不出话来,他们想说什么怀玉也猜的到,现在有这公廨钱,不仅能搭便车放贷收息,而且公廨钱收益确实挺高,基本上每月有节余,逢年过节能发一笔福利,另外冬天发炭平时发薪,也能补贴不少。 要是没了公廨钱,那确实影响很大。 对那些才六七八品的御史们来说,长安居大不易,要是一下子减少了这笔收入,那确实会影响到生活的。 “公廨钱放贷以后是不允许的,大家都得理解。” “不过。” 不过现在这三百八十万公廨钱也不是就都要上缴,毕竟有不少都是以前放贷收息累存下来的,真正本钱也没这么多。 上缴一部份,还是可以留下一部份的。 这留下来的,不管是当福利发掉,还是说留下来做点其它的,都可以操作。 不过看的出来,武怀玉的这决定一宣布,御史台还是一片失望,尤其是那些令史,充满对未来的迷茫。 第422章 黄金册 第422章 黄金册 赵仁本早上走进御史台衙门,推开自己的公房。 治书侍御史武怀玉交给了他一个任务,负责整理封存公廨钱账本,清理公廨本钱。 这个事情虽然消息一出,御史台一片怨声,可也还是得进行。 刚坐下,结果看到桌上居然有个折页。 他随手拿起来一翻,结果里面金光灿烂的,居然是金页,察看了下,上面还有西市安家金店安九的标记,上面写着十分金。 这本普通册页外封下,是足十两黄金的金叶子。 这可是价值八万钱,现在的粮价,能换二百多石大米。 突然出现的这金叶子,让赵仁本明白,这是有人行贿了,再翻看,折册里还夹了一张纸条,“奉上黄金十两,请求不要追查。” 有点没头没脑。 十两黄金对一个七品官来说很诱人,一年禄米不过八十石,月俸才两千一百钱,算起来,十两黄金能抵一个七品殿中侍御史三年的俸禄。 不过赵仁本不是没见过钱的人,特别是他出身天水赵氏,他爹曾任怀州司户,官职不高,但从他祖父开始往上几代,都起码是刺史、太守,且有县公爵位。 家里那也是一方士族名门。 当初他欣赏马周才华,让马周去长安求官,都是给了一大笔盘缠。 他直接去见了武怀玉,并把这钱和纸条上交。 “我估计可能是跟公廨钱有关,估计账目里面有些问题。”赵仁本直言。 “我估计也是,直接奉上八万钱,看来这问题不小,你一定要仔细查账,金叶子我给你登记,先放这里,等查清楚了再说。”武怀玉交待。 这简直是不打自招,刚要查账,就有人行贿。 一个捉钱令史正常才捉五万钱,这一下送礼八万,说明绝对是八万的十倍百倍的事情。 既然自己先暴露,那更要一查到底。 交待一番,武怀玉跟萧瑀、高季辅继续商议御史台的整顿去了。 “前朝时,御史台之外,又设司隶、谒者两台进行协作配合,御史台负责对京中百官进行监察,司隶台负责对国都及其附近地区以及各个郡县的地方官员进行纠察,谒者台则依奉诏出使郡县,持节进行按察。” “我朝不设司隶、谒者两台,相关职事皆由御史台担任,御史少,职责重。陛下继位之后,更重御史台,御史大夫加衔拜相,前后三人。” 御史大夫萧瑀,平时更多是在门下省的政事堂办公,御史台这边来的少,而之前人事调动频繁,仅怀玉这一个治书侍御史副长官,可他也很少来,这不免让御史台有点乱。 如今出了陈师合这事,皇帝要求整顿。 武怀玉没在会上跟他们说有人行贿的事,那个还不急。 “萧相,我觉得如今御史台还是有些职责不够清晰,”他拿出了一个建议,既然大唐的御史台是从隋朝的三台合并而来,那倒不如据此分权分工。 他提出御史台分三院。 “台院、殿院、察院。” 高季辅刚由中书舍人转治书侍御史,品级倒是一样,甚至论职权中书舍人也是十分重要,号称储相,但御史大夫是宰相,另一名治书侍御史是兼职,那他实际主持御史台事务的话,还是可以看做是重用, 这位治书侍御史三十多岁,正当年富力壮,也是想有一番作为的,特别是他是前宰相高士廉的族弟,不过不是同支,也算是皇后远房舅舅。 “具体一些呢?”他问。 “台院的侍御史掌纠察中央百官、推鞫狱讼,殿院的殿中侍御史则主管殿廷供奉之仪式,负责京畿地区官员的监察,并随皇帝巡幸各地。而察院主负责地方巡察,在京时监察六部官员。 三院职责份内之事,可以不经请示长官御史大夫和副长官治书侍御史,直接弹劾不法官员。” 高冯高季辅觉得武怀玉这提议,御史还是那些御史,主要职责也没变,但分工更加明确,各管一块,不在职责内的不管。 “我建议察院的监察御史增加数量,如今陛下划分天下十道,则每道应设两名监察御史,一人在京,则一人出巡,每一到两年一轮换,加强地方巡按监察。” “我还建议御史台应当重置东西二狱,以自系劾,使御史台兼有鞫案禁系之权,使监察权与司法权相结合。” 萧瑀出声,“前朝时御史台就有台狱,我朝武德时曾设立后又罢,如今我御史台也是三法司之一,翼国公提的重设台狱倒也有必要。” 三院,各以资历最老一名御史负责本院事务。 御史台有很重要的司法权,审理案情重大或牵涉到五品以上官员案件时,多由三司会审,即刑部、大理寺、御史台共同负责,称三司推事,御史大夫、刑部尚书、大理寺卿共同审理。 另外还有规格稍低的三司理事,侍御史、刑部郎中、大理司直、给事中、中书舍人朝堂受表。 更低的还有三司评事,侍御史、刑部员外郎、大理寺评事前往审讯。 高冯也提出建议,台院把京城百司和诸州的审问工作分成东西两部份,各以侍御史一人负责,分称为东推、西推,此外,以侍御史一人为同知东推,一人为同知西推,共同审问。 东西推审问的犯人,则分系东西台狱之中。 殿院的六名殿中侍御史,分工则一人监太仓出纳。一个监左藏出纳,二人为廊下食使,二人分知右右巡。 察院则主要是分巡地方州县,在京时则监察六部。 总的来说,台院以后主要负责司法审问这块,殿院主要还是负责殿堂供奉之仪式,百官礼仪,维护皇家威仪,察院主巡按地方和监察六部。 三院各以一位资历老的御史主持院中事务,这样也能加强对御史和下属吏员的管理。 商议了半天,最后写了一篇御史台的整改奏折给皇帝,希望增加十名监察御史,甚至殿中侍御史也能增加两三名。 中午在御史台食堂吃了顿工作餐,便又去民部加班。 赵仁本被暂时授予主持殿院事务,并全权负责公廨钱账清理一事,所有的在编、临时的捉钱令史七十多人全都被召来,开了个会,说明情况,让他们把手里的账上交,并把钱上交。 赵仁本也带书吏开始全面清查这些年御史台公廨钱的账本,必须得核对的上,然后钱账两清后封存。 账本很多。 一查就发现不少问题,比如就算御史台放出去的公廨钱,居然也有坏账。 赵仁本觉得这里面有问题,毕竟御史台的公廨钱收益不错,甚至搭车私本放贷的钱也多,都没听说问题,可现在账上居然有许多坏账。 很明显有猫腻。 第二天一早,赵仁本在办公桌上,又发现了折册,这次已经变成了两本。 仍然有张纸条,“奉上钱十六万,请不要再查下去了。” 他直接拿着去找了武怀玉。 “二十两黄金?” “看来这公廨钱的问题,比我想象的还严重啊,要不要我从民部或雍州抽调些书吏过来协查?” 赵仁本道,“请翼国公放心,我一定会彻底清查,” “我自然是信任你的,可现在这事只怕牵涉的人很多,御史台自查,一起查账的那些书吏未必个个可靠。” “那请翼国公从民部度支司借调一批经验丰富的吏员来查账。” 度支司主管财政,查账的水平那自然是很高的,且他衙借调来,跟本衙没多少利益关联,肯定也更有效率。 怀玉指着桌上那一两本折册,“你说再查下去,明天会不会再增加?” “应当不会了吧,这都二十两黄金了,” 公廨本钱账面上是三百八十万钱,也不过折四百七十五两黄金而已。 “我觉得你明天还会收到黄金的。”怀玉笑道。 “这次不仅仅要查公廨钱,公廨田也得彻底清查一遍,甚至御史台的公厨也得查查,一次查清楚了,以后大家也都清白。若是有贪赃枉法,那就一次揪出来。” 武怀玉午后面圣的时候,直接把这事情禀明天子。 李世民也很惊讶,“头天送十两,次日送二十两,都是黄金?就为了不查公廨钱?” 公廨钱才多少,送这么多。 “看来公廨钱确实问题严重,朕同意你从民部度支司抽调人手去御史台查账,查,彻底的清查,御史台可是朝廷监察机关,要是自己窝里先乱了,那还如何监察别人?” 皇帝很生气。 灯下黑啊。 原本还觉得官吏们很辛苦,总喊公廨钱不够,没想到他们不仅搭便车私本充公本用朝廷之名赚钱,甚至还有蛀虫敢公然贪污公廨钱,用上了假账坏账等。 “朝廷诸司,确实不应当让他们都去放贷经营赚钱,你说的对,朝廷财政不足,就算要谋利,也还是应当弄个专门的衙门,专人负责,而不是每个衙门自己弄自己的,” “陛下,贪赃枉法这种事,是难以杜绝的,就算建立各道支度司,到时也肯定还会有贪婪之辈,只能加强监督,建立一个更有效的监管系统,不能给他们机会,而不是指望个个忠心清廉。” 李世民点头,“你从民部调度支司的人去查账,朕再让刑宪司也派人暗里调查下御史台那些捉钱令史,查一查他们的底细。” 皇帝杀心已起。 御史台有九个正式捉钱令史,却还有六十六个编外的捉钱令史,账面公廨本钱三百八十万,据说私钱倍之。 不知道有多少蛀虫。 如今朝廷财政缺钱,彻底深查,到时把那些蛀虫全都抄没。 让他们贪,让他们全吐出来,甚至连他们家都抄了。 武怀玉也看出了皇帝心思,这是要黑吃黑? 还是说猪养肥了,然后杀猪? 到时还能借这些贪污捉钱令史的人头,威慑下贪官污吏,甚至是把之前公廨钱放贷引起的矛盾、怨气,全转到他们头上,然后皇帝和朝廷还能落个圣明、公正的好名声? 挺可怕的,果然不在一个层次上面啊。 养了十年的猪,已经很肥了,确实可以杀了。 先从御史台杀起。 第423章 抬棺见 第4章 抬棺见 怀玉下朝后直接来到御史台。 “今天可还有人送金子?” “嗯,又送了,今天是三十两黄金,十两一个的金铤,摆了三个在我案上。”殿中侍御史赵仁本有些无奈的道。 第一天送十两,第二天送二十两,第三天送三十两,这倒也是很有魄力,可惜用错了地方。 “知道是谁送的吧?” “嗯,这连送三天了,又岂能不知。” 武怀玉拿起纸笔,开始写告示。 “凡贪赃受贿者,须在三日内自首,过日者抬棺相见。”武怀玉用颜体写下这行厚重肃杀的告示,署上名盖上印,然后交给赵仁本,“请赵殿御把此告示在台中张贴宣告。” “再给他们三天时间,三天内自首者,可从轻发落。” 这告示杀气腾腾。 张仁本走后,武怀玉叫来了张朴。 “见过治书侍御史。” “张侍御坐。” 武怀玉打量着对面这人,说来此人能进御史台还有几分武怀玉之功,之前天子让百官举荐贤良,武怀玉的举荐名单里就有张朴张玄素。 那时他还是景城都督录事参军,李世民召他入朝问对,一番奏对很是满意,直接提升为六品的侍御史。 如今御史台四名侍御史中,他倒还算是资历较老的。 之前几位侍御史如马周等都先后调走了,如马周升为给事中如今再迁中书舍人。 武怀玉和萧瑀高季辅都打算让张玄素主持台院,知台院事,也可称为台端,如今台院主要是负责司法审问这块。 御史台上奏请求重设东西台狱,东西推陈问事后,皇帝已经批准,权力还是挺大的。 “陛下近来对御史台很不满意,要全面整顿,我们现在奉旨整顿,可刚一动手,发现御史台问题很多,就比如这个财务问题,公廨钱公廨田租的事,就理不清楚,现在还有人公然行贿不让查, 你是知台院的台端,我们先内部自查,” 张玄素虽入御史台仅一年,但素以铁面无私忠直敢谏闻名,甚至有人称为他魏征第二。 当然,他出身较低,跟武怀玉一样流外小吏出身,这是张玄素一直挥之不去的难堪经历,当然武怀玉就不在乎,但张玄素跟这时代的人一样很在乎这个。 从流外吏再到景城县户曹,也是非常不易,窦建德攻破景城,因他率民众抵抗激烈,要将他处死,城中上千民众为他求情,甚至有人愿意代他而死,官声不错很有民心。 窦建德听了都很惊讶,一个区区县户曹而已,这种负责钱粮的县吏,甚至都只是流外,这种人往往贪污受贿是最受百姓唾弃的,这人居然有这好名声?窦建德于是不仅亲自释放了他,还拜为治书侍御史。 但张玄素居然不接受,直到听说杨广已经在江都被弑杀,这才接受了窦建德的委任,之后又任黄门侍郎。他在窦建德朝中,还是提出不少忠言的,也很得窦建德赏识。 可惜窦建德败于唐,张玄素等也都跟着投唐,然仅授小官。 不过以他在窦建德朝中任过治书侍御史、黄门侍郎这样的要职,而且还干的不错的经历来说,他确实很有本事,只是平台倒了。 能力有时也确实跟出身没太大关系。 如今虽仅是六品的侍御史,但他时常给皇帝上书,当面进谏,还是深得李世民的赞赏的。 “请武公放心,我一定彻查到底。” 张玄素小吏出身,又曾做到黄门侍郎,他很清楚底下的官吏们的想法,不管到底是迫于无奈,还是说众皆如此,但他是一直看不惯的。他做景城县户曹时,别人都忙着想办法捞钱,唯独他是认真办事,甚至能为百姓主持公道的。 “台里确实早就要整顿了。” 张玄素刚来御史台一年,也发现了不少问题,只是以前他不负责那些,而且诸如公廨钱等也事关所有台中官吏,他对上官甚至皇帝也打过报告,但没有回应,也就不了了之。 现在有武怀玉这长官要亲自查处此事,他当然愿意打前锋。 民部度支司借调来的查账令史们进驻,对历年账目全面核查,这些可是最专业的查账高手。 三天时间,御史台的那点账被查了个底朝天。 账目很多,但并不难查。 特别是之前的那些人做账,也没想过会被查。 在这些专业的书吏手中,所有的问题一笔笔都被查了出来。 武怀玉还从安元寿那里拿到了另一个报告,这报告不是针对账目,而是针对御史台的官吏,尤其是那些书吏令史等。 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好多吏员则是不变的。 特别是那些没有正式编制的编外人员,这些人九成九反正没有什么上升的空间,也就是混口饭吃,当然,穿上了御史台编外的皮,也是能够立马威风几分,便利许多的。 甚至这些年,一些编外人员,通过放贷、采买、收租等这些事务,捞到的钱可比御史台这些六七八品的御史们的俸禄还高的多。 六扇门不查账,直接查人,调查他们的家庭、财产情况,把底细都摸个底朝天,有些东西可能不会走账,但这弄来的钱最后总会流进口袋,总不可能捐去寺观的。 两份报告一结合,那些人就跟通潮后沙滩上的螃蟹一样清清楚楚了。 武怀玉凭这些,可以直接动手。 但他还是给了那些人机会,希望他们主动自首,甚至表示,那些人只要把屁股擦干净,把这些年经手的事务里侵占的钱财全都退还,那么可从轻发落,清退后不再追究其它。 可惜武怀玉的这种善意,却被有些人视为软弱。 甚至某些人还公然私下聚集,喊出法不责众这种话,这些胥吏想要抱团对抗。 甚至有人在这三天里,还故意把手里的公廨本钱都做成了坏债,放贷给一个商人,然后这商人消失不见,而实际上这商人只存在他的账本上,根本没有这人,一切画押担保等等手续全是假的。 顶风做案,故意把这公廨钱漂没贪赃。 三天时间到,当张玄素派人去将他带回台狱讯问,他居然还直接让家人抬着副棺材跟着他来到台狱门口。 那叫嚣的狂态,引的暗里都在关注的台中官吏都很震惊。 “一个捉钱令史居然敢如此狂妄?” 连御史大夫萧瑀听说后,都特意从门下省的政事堂赶回了御史台中。 高冯也问,“此人到底有何凭仗?” 一语中的,没点身份的人敢这样? “确实是有些凭仗的,”怀玉笑了笑,他拿出一份档案,正是这个捉钱令史的。 “此人是庞相寿侄子,” “可是濮州刺史庞相寿?” “正是此人。” 听说是他,萧瑀皱眉。 庞相寿是秦王府旧部,跟丘行恭兄弟一样曾经都是李世民的心腹元从,甚至还在战场上救过李世民的命,皇帝即位以来,庞相寿也先后任蒲州刺史、濮州刺史,是比较得皇帝信任的心腹。 高冯道,“我听说庞相寿这人就很贪财,喜欢受贿收礼。” 庞永业是庞相寿大哥的儿子,他父亲早年也曾加入唐军,不过死的早,庞永业是其庶子,从小不学无术,谋了个御史台捉钱品子的流外吏身份,既可免其它役,又还可以捞钱。 这家伙十分胆大,名义上他只捉公廨钱五十贯本钱,可实际上这家伙到处吸聚民间资金,然后再以御史台公廨钱名义放贷,甚至放的利息都比规定的高。 六扇门一出手,这家伙被量的底掉。 他不仅吸取民间资金来借公廨钱名放贷,甚至放的还多是更高利息的高利贷,然后他吸收来的钱,很多不仅到期不给息,甚至连本钱都不还给人家。 用各种方式坑蒙拐骗做局吸取资金,各种暴力催收,抓人妻女抵债,迫人自卖为奴等等。 相当猖狂。 御史台这个招牌,真是让他利用到极致,好多把钱放他这的人,一图的是他许诺的利息高,二是觉得这是借给御史台的,再则这家伙还是县公、刺史的侄子。 谁知道这家伙坑起人来毫无底线,等大家发现被坑去找他,就会发现还有更多坑,诸如当初出面收他们钱的人,虽然有庞永业,但签字画押等上面,都没他名字。 甚至也找不到关于御史台等的一个字内容。 区区一个捉钱令史,短短不到十年间,攒下的家业非常惊人,他在长安的放贷行业里很有名气,他在长安开了许多金银铺、米铺、质库等,都兼营金融放贷业务。 甚至还开有青楼赌坊,青楼里不少女子,就是欠他债还不起最后沦落进去的。 京畿他还有许多田地,都是用这些不法手段弄来的。 名面上他就拿着五十贯本钱放贷,一年也就收回五十贯利息,可实际上,这家伙的资金盘子,五万贯都不止了。 如今查到他,他依然还能这么嚣张。 抬着棺材来御史台狱,看你们能把我怎么的。 “此人既然在告示出来后,还故意受贿枉法,那就当罪加一等,抬棺挑衅,藐视王法,更当再罪加一等,” “我建议直接拿下他,让台院侍御史审讯清楚,上报陛下处置。” 虽然皇帝已经同意在御史台设立东西二狱,这主要是方便御史台审理官员犯罪,防止案情信息泄露等, 但是,皇帝只授予御史台设立东西二狱,有自己监狱,可以审讯的权力,但不能定罪。 根据事实授引法律进行判罪的职权,属于大理寺。 甚至为了防止大理寺定罪前,御史台在审问时做假,还要派第三方部门刑部前去录问罪犯本人,审讯报告是否真实,最后还要得其签字确认。 不过御史台有这审讯之权,也依然还是很厉害的。 张玄素的效率很快,或者说庞永业很嚣张,没把他放在眼里,在一众证据面前也没有否认。 拿到他的供词,张玄素上交给武怀玉。 武怀玉翻看了下,就凭这些供词和那些证据,这家伙死一百遍都不为过,而且明显还已经牵连到了他叔父庞相寿了。 真不知道他到底是狂妄还是愚蠢了。 很傻很天真? 第424章 我会出手的 第424章 我会出手的 武怀玉不认识庞相寿,也没往来过。 但秦琼跟庞相寿挺熟,都是秦王府里的旧同僚,曾战场上一起并肩作战出生入死过,也是有些感情的。 不过他们不是一个山头的。 严格说来,庞相寿是跟尉迟老黑一山头的。 别看老黑好像也是半路加入,从刘武周阵营投过来的,但他在秦王府里也有自己小山头,如寻相、梁建方、高甄生、庞相泰等不少人,都属于这个山头的。 这些人并不全是刘武周那边来的,但在秦王府的时候,这些人关系较密。 有什么样的将就有什么样的兵。 尉迟老黑脾气暴躁,虽然勇猛无双,但很没脑子,而且这家伙挺喜欢排场奢华,他手底下这些人,几乎也个个如此。 武怀玉先到秦琼家坐坐,喝了壶茶把庞相寿的底细摸清楚了,然后告诉秦琼这家伙要出事了。 “早晚会有这天的,”秦琼一点不意外。 武将没有几个不爱财的,不管是真贪财,还是说功劳高了得有点小把柄。 但庞相寿这人行事太过。 “不知收敛,咎由自取。” 秦琼直言。 出了齐国公府,武怀玉又直接回了趟永业坊,先回家看了看老武和柳氏他们,然后去温室里弄了两大把菠菜和芹菜去找隔壁老魏。 凉拌芹菜,再加上炒花生米,就着壶清酒小酌。 喝到差不多,怀玉拿出庞相寿叔侄的材料给他看。 魏征看完,酒意全无。 “小小一个捉钱令史,涉及贪赃如此之巨?” “都是有证据的。” “二郎是想让我来出面检举?” “不,我明日就要把这些呈递陛下,给魏相看,只是因为庞相寿是陛下旧从,估计陛下到时还会念旧,不肯下手处置,到时还得魏相出面劝谏。” 魏征没有犹豫,“放心,我会出手的。” “想不到御史台居然还有这么大的老鼠。”魏征叹气。 “其实哪不一样呢。” 一个御史台的捉钱令史,明面五十贯本钱放贷,实则牵连数万贯,他名下的各种田宅商铺产业更是惊人,想他堂堂宰相魏征,当初为了一千贯钱,都得抵押宅子抵押藏书,得给商贾写墓志赚润笔费。 太气人了。 次日。 面对武怀玉呈递的审讯报告,上面还有刑部的连署,一个捉钱令史,贪赃如此之巨,更可怕的是小小捉钱令史,能弄出这么大的事来。 五十贯钱,他能放出几万贯钱。 而这案子还牵连到庞相寿。 这可是老部下,数次救过他。 魏征直言,“陛下,臣请求彻查庞相寿。” 李世民果然犹豫。 可魏征坚决不退让,在已经展现出来的这些证据面前,李世民最终也只好同意彻查。 这事根本没有悬念。 只是等皇帝一句旨意而已。 御史台、大理寺、刑部,还有六扇门和雍州一起出动,联合调查,庞相寿还在京没回地方,这下直接被控制起来,带回御史台,三司会审。 此案顺利的让人难以置信,人证物证俱全,庞相寿也无法狡辩。 “我要面见陛下。” 庞相寿最后提了个要求。 李世民听了后,让他入宫面圣。 不过皇帝没单独见他,几位宰相还有三法司的人都在。 皇帝要亲自责问。 面对天子讯问,庞相寿也没不承认,但他只说了一句话,他是秦王府时就跟随陛下的天子元从,多少次追随皇帝出生入死,甚至数次勤王救驾,忠心护主,如今身上依然留着那些疤痕。 他是贪污了,但相比这些功劳,他觉得不算什么。 他希望皇帝能够念在旧情,念在往日功绩上,能够宽恕他这回,他愿意退赃,但希望皇帝能够保留他的官爵,那是他拿命拼来的。 说完,他扒开自己衣服,露出满身疤痕。 确实挺震撼的。 李世民见状,竟然眼眶湿润,心中不胜唏嘘。 心一软。 便打算放庞相寿一马,让他退赃免职,但仍保留散官和爵位勋官,就跟尉迟老黑一样,在家好好反省,等将来再另调他用。 这一切武怀玉早就料到了。 不过他早有准备,早就拜访了魏征,今天让他来冲锋陷阵,他自己不打算上。 魏征果然没退缩。 直接进谏。 “陛下,之前秦王府的旧人,现在遍及朝野,如果每一个秦王府旧人犯错,陛下都偏袒,那这无疑是对其它品行端正官员们的不公,也是对国家律法的不尊重。” “这不是个人私事,而是国法威严。” 李世民想了想,头脑也恢复了些冷静。 是啊,要是每一个秦王府旧部都这样乱来,都能得到宽恕,那以后都这样岂不乱套? 这样反而是纵容他们,最终会害了他们。 丘行恭尉迟恭卢祖尚现在又来个庞相寿,一个接一个。 “魏相说的很有道理,朕昔为秦王,乃一府之主,今居大位,乃四海之主,不得独私故人也。”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岂能循私枉法?” “庞相寿身为潜邸元从,理应更加遵纪守法,可却目无法纪,贪赃枉法,家中金银钱绢堆积如山,在任地方上欺压百姓,侵占田地,恶迹昭著。更不能管教家中子弟,致使招摇过市,欺诈压迫,巧取豪夺,甚至贪赃枉法·······” 皇帝越说越气。 “中书令温相拟旨,庞相寿削爵夺职除籍为民,抄没家产,念其往日功绩,免其一死,流放岭南。” 庞相寿的侄子庞永业则没那么好运,皇帝下令抄没家产、人口,将其交付雍州,于衙门决重杖死! 庞相寿被当殿夺去进贤冠、紫袍金鱼袋。 庞家叔侄不管是原本的祖产,还是俸禄、经营得来的产业,又或赏赐所得,以及贪赃、非法经营所得,全部抄没。 由雍州衙门负责查抄。 查抄到的家产还是很惊人的,田地数量很多,京畿、蒲州、濮州等地都有大量土地,另外就是查抄的商铺等很多,还有许多非法的产业。 钱财也抄出来许多。 还有大量的奴仆姬妾人口。 反正这一次皇帝震怒,庞相寿虽恕一死,可也仅只能带着嫡妻,以及生有孩子的妾侍,以及子女流放岭南,其余的姬妾侍婢部曲奴仆,全都抄没。 他的所有家产,包括妻妾的首饰等都没了。 每人就给一套衣服上路。 而且是必须立即上路,不得耽误。 好在皇帝念往日旧情,他们临出发前,派了宦官过去,给他们十万钱,算是一路盘缠花费,以及到了岭南的儋州岛上后安置所用。 这件事情在朝中还是引发很大震动的。 本以为庞相寿天子旧臣,犯的也是贪赃罪,应当不会有什么严厉处置,毕竟贪赃犯罪的大臣多了去,之前诸如长孙顺德、刘弘基、尉迟恭、李道宗、李孝恭、李神通等等,许多大臣都有贪赃的问题。 甚至诸如皇帝心腹大将段志玄张士贵张公谨张亮侯君集等也多被人举报有在地方侵占百姓田地的不法行为。 面对这些问题,以往的处置一般都是训斥一顿,轻的停禄罚铜,重的贬官停职,多是临时性的。 甚至比如右卫将军陈万福,进京途中,为了赶路,私自取了几石麦麸喂马,被人弹劾违法,皇帝并没怎么处罚他,只是让人取来几石麦麸放在殿上,然后当着百官面赏赐给他,让他背回家。 之前长孙顺德的一次贪污案子,皇帝也是这样处置的,把他受贿的几十匹绢摆在殿上,当众赏赐给他,让他当百官面背回去。 这样的处罚虽说比较丢面子,但并不算后果严重。 本以为这次庞相寿也是这样处置,最多免职在家反省。 谁知道直接抄家流放岭南。 岭南那地方唐朝人一听都害怕,之前卢祖尚不愿去交州当都督,因此还被杀了,这流放过去条件就更差了,真的很难回来。 这处置,不是一般的严厉。 御史台发了笔意外之财。 仅一个庞永业,就给他抄出来数万贯的钱财,虽说要没收入官,但有一部份,武怀玉说那是御史台的公廨钱被贪污,所以现在查明要拨回。 这叔侄俩挺能贪,而且他们不是一般的贪污受贿,他们比较特别厉害之处,就是他们很会搞钱。 不光是收礼、侵占,人家是已经玩起资金盘了,吸储,然后放贷,赚了钱又经营当铺、金银铺等,再买田置地开粮铺,这庞永业狂是狂了点,但这赚钱的脑子很好使。 当然,他的产业并不健康。 比如他一直通过高息诈骗百姓的本钱入局,却又是通过各种渠道汇聚这些钱,并不能真正兑现承诺,所以每一个盘都是杀猪盘,这些小盘子的钱最后汇聚到他的大盘子里。 后面是无数被骗的百姓,甚至是一些商家地主,这小子会拆盘,所以没点过硬关系的普通百姓,也拿他没办法。 再一个就是他弄来的钱,放出去利息特别高,尤其喜欢放短期贷,这种短期高利贷往往比较难收回,他靠的就是非法暴力催收,没钱还就把妻女抵债甚至是自卖为奴, 靠的就是这些吃人不吐骨头的手段,迅速的榨取了大量的钱财。 只是他靠杀猪肥了自己,结果最后他也变成了一头大肥猪被杀了。 武怀玉虽然也向皇帝请旨,要做好清算善后事宜,庞永业叔侄各种渠道吸收的资金要清退,但朝廷也最多退本金,利息是一文不会付的,所以最终便宜也还是朝廷赚来。 甚至许多家破人亡的,都已经退不到钱了,也仍归朝廷所有了。 庞永安庞相寿叔侄倒下了。 长安的那些捉钱令史,有编的六百多人,没编的数千人,全都瑟瑟发抖,一个个老实积极的配合清算公廨钱盘点清账。 该退的退,该补的补,全老实了。 当然,有些比较过份的家伙,也都难逃庞永安一样被杀猪的命运。 判度支的武怀玉原来满是赤字的国家财政总账上,这一笔笔的钱进来,倒是源源不断汇聚成一笔十分可观的钱了。 第425章 青苗法 第425章 青苗法 在贞观二年科举考试开始的时候,朝廷也正式下令在诸道设立支度司。 支度司下设支度曹、转运曹、盐铁曹、常平曹四曹, 每道支度司,置支度使一人,副使二人,判官一人,另有主簿、录事参军、录事和四曹参军,参军事等数员。 十道支度司,总由判度支统领。 这个新设的机构权力挺大,转运曹分掌水陆转运和全国谷物财货转输、出纳,盐铁曹掌盐铁茶酒专卖、兼及矿冶以及铸钱,常平曹则负责各地常平仓管理、货物和买,对外贸易,支度曹负责钱粮收支审计、制订预算等。 皇帝还赋予了各道支度使、副使们一个秘密职责,察访本道官吏,了解公私厉害,给了他们一定的监察之权,可以直接密奏天子,不经中枢。 这是一个手握财政审计大权,同时还要承担赚钱任务的机构。 赚钱的渠道主要是对外贸易、胡商泊来商品的博买,对市场货物的和买,以及开矿、铸钱,还有就是对盐茶实行专卖,对酒实行部份专卖。 计划中,还将设立常平合作社,筹集一笔资金,用来给百姓借粮借钱,但跟原先的公廨钱放贷不同之处在于,这个常平合作社的款,不要求每年必须全放出去,也没有百分百年利的高息。 “陛下,常平贷也可称青苗贷,主要是为帮助农民百姓缓解一时困难,采用一年两放两收之法,一次是正月末放贷,夏收后偿还。另一次是五月末发放,随后秋收归还。” “利息呢?” 在宫中的财政会议上,李世民对于武怀玉的改革还是很期待的。 “原先公廨钱放贷,五万本钱,每月利息四千,月利达八分,按年算则是倍息,公廨贷的利息过高,百姓商贾多有怨言,以往多是靠强行配给。 如今我们这个常平贷又称青苗贷,这是助农政策,并不是为了赚钱为主,而是帮助百姓的时候,还能再获得一些收益,以便能长期良性循环,成为活水不会枯竭。 所以臣以为,青苗贷半年一次,每次仅收利息两分,实际年息也仅有四分。” 相比起现在十分月利的公廨钱放贷,这半年两分利,还不到一半,确实低了许多。 许多百姓穷困,尤其是遇到一些天灾、疾病后,可能连种子都没有了,也没有余粮等到下一季收获,这种情况下,以往只能去借高利贷,不过是借一还二还是借一还三,又或是公廨钱的十分年利,又或民间九出十三归、羊羔贷等等,都是非常沉重的负担,甚至是饮鸩止渴。 如今朝廷拿出一笔本钱来,在丰收的地方可以平价收到粮食,转运存储到各地常平仓中,这些粮食既可以等到粮价上涨时卖出,也可以拿出部份来做本钱,用两分利率贷给农民,以缓解民间高利贷的盘剥。 “直接借粮度饥荒,或是折成钱出借,帮百姓买种子农具牲口等也行,” “如果常平合作社发放青苗贷给百姓后还有剩余,则可贷给坊市城郭的手工业者。” 房玄龄直接提出疑问,“这个常平贷半年利息仅两分,而如今市面上放贷,普通是年利八分甚至十分以上,更有九出十三归、借一还三的。 如何保证朝廷的这珍贵的本钱,不会被刁民奸商套利?” 这是一个问题。 如果有人官商勾结,把朝廷的那点本钱用半年两分利息借出去,然后转头半年四分息五分息甚至六分息的放出去,那岂不是无本生利,空手套白狼? 这种事情放后世也不稀奇,有一些惠民政策的低息甚至无息贷款,结果就是真正有资格的人不知道或办不到,反而有些人套用他们的身份去贷取。或者给有资格的人,一点点钱,他们就可以借用身份贷取无息或低息款,这可比正常借贷便宜多了。 “首先得限定借贷者资格,并限定每户贷款数额,然后是得五户或十户结为一保,由上三等户作保, 夏季贷,得每年正月三十日以前请贷,五月三十日前请贷秋季贷,夏秋两贷,分别于五月和十月偿还。 青苗贷本就是以助农为本,所以优先贷给农民,借贷时得写明借贷用途,只得自用不得转借,若有违反,到时连保的十户人家,还有担保的上三等户都要追责, 借户贫富搭配,10人为保,互相检查。贷款数额依各户资产分九等,一等户每次可借九贯,末等户1贯,借贷现钱或粮谷皆可,借什么还什么。” 房玄龄等宰相听了后,都不由的点头。 “这些措施不错,能在青黄不接的时候救济百姓,帮助生产,也能抑制民间兼并,对民间高利贷打击。” 魏征倒没那么客气,他问武怀玉,“以前朝廷以公廨钱放贷,本意也是帮助百姓所需,可实际上如今公廨钱放贷出现的许多问题大家也知道,有捉钱令史随意提高利息的,有强行让百姓借贷的,还有搭车用私钱充官本放贷的,甚至还有胥吏借此名目繁多的额外勒索,百姓苦不堪言,翼国公如何保证这常平贷不会成为公廨钱放贷第二?” “魏相公说的这些不是没有可能,但我们常平贷制订之初,其政策是好的,如果有官吏借机行不法,甚至贪赃枉法,那不是这常平贷本身的问题,而是这官吏的问题,甚至是监察部门的问题。” “公廨钱贷年息十分,常平贷半年息仅两分,这利息下降了不到一半,而且是能够真正面向普通百姓的,这难道还不够好?” 李世民击掌称赞,“怀玉说的很对,政策没问题,如果人有问题,那就处置人就好了,不能因为有可能会有官吏贪污渔利,就要连这政策也不实行。” 魏征又问,“本钱呢?” “就算政策再好,可如果没有本钱,那又能惠及几人?” 武怀玉解答,“这次朝廷将京师和地方的公廨本钱收归度支司,专用做各道支度司做为本钱,用以和买、榷卖,和买入常平仓的粮食,可以拿出部份做为本钱为常平贷。” “那能有多少?” 以京师为例,名义上公廨本钱三万余贯,事实上当然早不止,御史台的公廨本钱都三千八百贯了,而实际上这次清理整顿后,御史台发了笔小财,不仅账上三千八百贯如今都发数对上,而且还额外多了两千来贯,御台史有六千贯公廨钱。 这都是官本,没算官吏、捉钱令史们自己的私本。 御史台向民部上缴了三千八百贯,还剩下一千多贯没缴,这笔钱留做了御史台的小金库。 武怀玉主管的雍州,公廨钱可比御史台还要富有一些,清理出来万贯,主要还是杀的猪多,直接上缴一半,留一半。 京司七十余司,公廨钱上缴,就有十几万贯,这还是都留了小金库。 而地方公廨钱数量更多,如今四十一都督府,三百六十五州,一千五百余县,还有六百多个统军府,都是有公廨本钱的,总共一百多万贯。 这还是以最低数算的,比如说岭南道基本忽略不计,公廨总本才上报八万贯。 这一百多万,是京师和地方诸衙,积攒了十年的本钱。 不过现在这笔钱要办的事也多,收了这笔本钱,那以后各级衙门办公费用、官吏俸料,这些钱可就都得由财政拔付,所以拿了这钱必须得能增值,还得年化率较高,否则这本钱会越来越少。 这百多万贯,摊到各个摊子里,最后能到常平仓买粮的就没多少了,而常平仓里的粮,也不能全部拿去放贷,只能放贷部份。 这要再分摊到三百多州一千多县,那更没多少。 魏征指出武怀玉这政策,其实也惠及不到多少人。 一直没说话的另一位宰相王珪也终于开口了。 “翼国公说这青苗贷十户连保,贫富搭配,我觉得这里有问题。下户急需借贷,但没偿还保障,上户不需要借贷,上户保下户的政策出发点是好的,保证下户借贷能有担保,进而能得到救济,可上户不需要借、不愿借,现在贫富搭配不就成了强行摊派吗? 等下户无力偿还,那自然会连累上户,我看这样的结果就是使上户变的贫困,而下户也只会深陷债务,最后朝廷这本钱,还会成为坏账。” 李世民捋须,“王相公说的也有道理,上上户能贷九贯,可上上户也不差这九贯钱。” “陛下和王相公说的对,这是臣等考虑不周之处,臣觉得可以修改一下,比如九等户中,仅贷给中中及以下的五等户,贷款数从十贯到两贯,可钱可粮。 至于担保,可不限担保人贫富。 至于说会不会还不上钱,我以为常平贷本身是为了济民助农,所以百姓如果是真正困难了,朝廷应当贷,如果到期还不上,那么可以申请暂缓偿还本金,后续可分期偿还,适当加一点利息,不必非要立时逼迫催收。” 旧债未偿还的,则暂停新贷资格。 魏征道,“我认为以常平仓部份粮食做本钱,还是太少了,起不到多少作用。” “魏公,青苗贷出发点是好的,政策也是好的,就算现在本钱少,惠及百姓有限,但以后本钱增加,也就能惠及更多人,何况,勿以善小而不为。” “而且,针对这本钱少的问题,其实臣也还有另一个计划,” 第426章 拜相的诱惑 第426章 拜相的诱惑 “朝廷现在有正仓、常平仓等。” “正仓,存储的是百姓正租,收来的租用于支付官员俸禄、维持朝廷日常用度。” “常平仓也是古以有之,和籴粮食,稳定市场价格。” “前朝开皇年间,下诏各县置社仓,各州县置义仓,诸州百姓及军人劝课当社,共立义仓,收获之日,随其所得,劝课出粟和麦,于当社造仓储存,若时有不熟,当社有饥荒,以此谷赈济。” 隋朝的社仓制度,曾经搞的很不错,开始是在乡里结社,每社区的百姓,粮食收获之后,大家自愿捐一些粮入仓,派人管理,等到饥荒的时候开仓赈济。 后来又发展到按户征纳义仓粮,从五石到五斗,对没田地者和商贾,也按等征收,下下户不收,后来又发展为按亩征收,王公以下,亩纳二升。 大唐建国十年,也曾建义仓,但经历战乱,以前的义仓体系早没了,这些年也没真正完备起来。 武怀玉现在提出,应当全面恢复义仓。 温彦博说现在恢复义仓也不易,主要是许多百姓都还没恢复过来,正租之外还要交这义仓粮,这等于又增添了百姓负担。 “我建议按亩征收,每亩纳二升,一亩地两升粮,相对来说不算很高,如果地少的,也交的少。地多的,更没多大负担。” 温彦博则说现在朝廷还没有完全掌握天下田亩数量,没有实际的田亩数,就无法有效按亩征收。 “田亩数可以慢慢统计,按亩征收,各依土地产出交麦、稻、粟等,亩纳两升地子。无田的商人、工匠等,则按户等征收。” 武怀玉坚持要按亩征收,其实就是把这当成了一个新的税源,朝廷正税是租庸调制,正租就是每丁每年纳租两石粟。 理想的情况下,一丁能分到一百亩地,其中少部份需种桑、槐、枣,其余的都种粮食为主,所以两石粟也就相当于一两亩地的产量,正租税率也就五十分之一左右。 不过实际上嘛,一丁能分到一百亩足额田地的,那是少之又少,尤其是京畿之地,现在开国之初还好点,基本上都享受到了第一波分田红利,但慢慢的就越来越难分到地了,所以实际税率是越来越高的。 按户等征义仓粮,跟正租按丁没啥区别,如果分地不足,那实际负担很重。 所以直接按亩征收,就比较直接也公平一些。 如果按户征,除最下等户,其它的最少要征五斗,相当于二十五亩地,但现在多数八等户,是没有二十五亩地的。 按亩征,影响最大的就是最穷的和最有钱的地主。 一个地主良田万亩,按户也才交五石,可如果亩征二升,那就得交两百石。 偏偏这田地实际大多数就是在这些贵族豪强地主们的手里集中着,所以按户征,那基本上得少征九成以上。 现在朝廷财政这么困难,武怀玉可是早盯上义仓了。 义仓粮可不仅仅只充做备灾备荒粮的,他是把这当成了一项正税,发展成地税。 这义仓粮收上来后,当然不可能就放在仓库里躺着等灾荒,可以拿出部份来出借给常平仓,常平舱再拿来做本钱,放青苗贷。 这样仓中的粮食也能及时的轮换更新,也能发挥更好作用帮助百姓等,也能为朝廷赚点钱补贴。 一亩收两升粮,一亿亩那就是两百万石粮,大唐耕地好几亿亩,不敢说全盛时期的七八亿亩,现在核心区三四亿亩是有的,所以如果真能都征上来,那这个义仓粮一年就有六七百万石,甚至能达到上千万石。 哪怕一年就五百万石,也是很惊人的一笔了,对于眼下穷的不得了的贞观之初,这可是好大一笔。 如果一年再拿出两三百万石粮借给常平仓放贷,按年息四分来算,这一年能有一百多万石的收益。 要是一年义仓粮有一千万石,拿五百万石给常平仓做本钱,一年就能有起码两百万石粮收益。 账是这么算的。 武怀玉简单的写下这一个个数字。 李世民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魏征和王珪也不淡定了。 甚至魏征还想到,要是朝廷一年能拿出几百万上千万石粮食,低息借贷给下几等户的百姓,那每年就会有大量百姓不用再找寺院、贵族、豪强们借高利贷,百姓负担会减轻很多,会有许多人不用最后债台高筑,被逼的卖儿卖女典妻卖地破产了。 “会不会太高了,亩纳二升,一丁授田百亩,正租两石,现在义仓粮还要纳两石?” 王珪问。 “王相公,实际能足额授田的不多,如果一丁真有百亩地,那他收入起码有近百石,纳四石正租和义仓地子,也在可承受之内。” “况且义仓粮取之于民,仍用之于民,” “义仓本来是备灾救荒之用,如今拿出放贷,这与本意不符。” “王相公,义仓粮收的粮食,得合理利用,我们只是拿出一部份出借给常平仓,常平仓以此放贷给贫困百姓救济,或是用做本钱和买,稳定物价,都是利国利民的良策,我们并没有跟前朝大业时隋炀帝一样,直接把义仓粮挪做它用。” 一番争论。 李世民最后还是迫于现实,处处缺钱,十分无奈,好不容易看到个活水源头,也顾不得太多其它了。 最终还是决定按亩征收义仓粮,每亩两升,不论官绅贵族一体征收。 各州县义仓,由支度司派人管理,州县和地方乡老监管,一半义仓粮借给常平仓做本钱和买与放青苗贷。 支度司下有了三大仓储系统,正仓储国家正租粮赋,义仓储义仓地子,常平仓以朝廷收缴的公廨钱和户税钱、借支义仓粮做本,和买粮食货物、借给常平社为本钱放青苗贷。 常平社是常平仓下属单位,相当于是大唐第一家官方银行,主要负责放贷,以后也会开展诸如有息存款,贵重物品保管、金银兑换、异地汇兑、贵重物品押运等业务。 现在唐朝没有有息存储的这种业务,你要存钱到别人那,还得交费,所以开点利息,吸揽一些百姓手里的零散闲钱,再拿来放贷收息,这里面能赚个差价。 这种东西武怀玉觉得再正常不过了,也是很好赚钱的买卖。 但魏征却总忧心忡忡的,他也说不上到底哪里有问题,但就觉得这样搞好像打开了一扇地狱之门,十分可怕。 总觉得这以后会出问题。 就跟债券一样。 他对很多新鲜的东西,很反对抗拒,老魏是个复古派,巴不得恢复周礼周制,虽不说恢复井田制吧,但很多新鲜的东西,他觉得不可靠。 朝廷应当只是治理百姓的,征收税赋,轻徭薄赋才对,现在朝廷居然开始要自己入市赚钱,还有放贷等,又要把义仓粮变成一种正税,他很反对。 但反对无效。 李世民现在缺钱,大唐朝廷财政已经十分困难,他要想有所作为,想要灭突厥灭吐谷浑甚至将来再征辽东高句丽,或是恢复汉之西域,没有钱是不行的。 这场关于大唐财政的廷议,最后还是勉强达成了一致。 李世民本来想给武怀玉这个大唐皇家财政发展和改革计划小组组长,再加个衔,以便更好的领改革计划。 这个衔便是参议朝政。 秦琼、萧瑀、魏征三人都是以参议朝政衔入政事堂为相的。 不过面对拜相的诱惑,武怀玉还是忍住了,实在是他资历太浅了,现在身兼数职,都老有人向皇帝进谏。 这要是拜相,估计反对者更多。 没那必要,慢慢来就好。 虽然皇帝提出来要给怀玉加衔拜相,他直接拒绝了,但皇帝能提出拜相,已经是对武怀玉极大的认可了。 对此心里很不是味道的是戴胄,这位本来尚书左丞当的好好的,皇帝升他民部尚书,结果武怀玉兼了个民部侍郎,本来也没在意,雍州别驾兼尚书的都有,毕竟那位置特殊。 可谁想到他又判度支,现在更是搞出这么多新花样来,深得皇帝赞赏,这便显得他这个尚书很尴尬了。 幸好武怀玉没接受宰相任命,否则侍郎拜宰相,那他这尚书还呆的下?到时惯例肯定是武怀玉进民部尚书,他就得离开民部。 感觉很尴尬的戴胄在皇帝宣布廷议结束时,站了出来,请求退位让贤,他愿意再回尚书省做尚书右丞,把民部尚书的位置交给武怀玉。 武怀玉也站了出来。 “陛下,臣一人身兼数职,实在是难以思虑周全,还请陛下收回民部侍郎判度支、治书侍御史之兼职。” 皇帝没接受戴胄的请辞尚书,也没接受武怀玉的请辞民部侍郎判度支、兼治书侍御史的兼职。 “戴胄生性坚贞有才干,熟知律法通晓文案,前朝起就在门下省任职,朕即位后,升为尚书左丞,当时尚书省两位仆射皆不在位,戴胄处理尚书省事务,善于决断,被公认是我大唐开国以来最称职的尚书左丞。 如今任民部尚书,也是表现非常好,有功当赏。 温相,拟旨,加封戴胄安阳郡公,兼检校太子左庶子加谏议大夫,赐绢百匹。” 戴胄没有儿子,以兄长之子戴至德为继子,李世民特赐封其为东宫千牛。 皇帝夸赞了戴胄一大通,但并没有跟对武怀玉一样,要给他加衔拜相,不过戴胄还是十分感激。 戴胄其实最大的问题是他虽熟悉律法精通文案,但这掩盖不了他也是流外吏出身,虽然他爹也做过县令,但戴胄不通经史,简单点其实这是个没什么文化的人,能得皇帝赏赐,一路做到民部尚书,其实也是贞观朝的一个特例了。 皇帝给他加官封爵,给他继子授官,他还能说什么呢,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走出宫门,戴胄还给武怀玉认真叉手弯腰道了个歉,“我对翼国公没有任何不满,还望见谅。” “安阳公何出此言呢。”怀玉笑道。 戴胄看着年轻无比的武怀玉,很是感叹,“我在翼国公这个年纪的时候,还仅是隋门下省的一个流外吏而已,今日陛下拜翼国公为相,翼国公为何拒绝?” 五十多岁,须发花白的戴胄有些驼背,这位在长安奋斗了大半生的老头,最大的愿望,或者说是梦想就是有朝一日能封侯拜相。 这只是一个梦想而已,从来没想过有机会能实现。 可今日武怀玉殿上拒绝了皇帝的拜相,给他触动挺大,那么年轻,居然就能拒绝如此诱惑。 “我还年轻,未来的路还很长,”怀玉笑道。 “哎,我老了。” 戴胄忍不住叹道,“我年轻的时候没耐心读书,后来做了吏才知道没前途,静下心来读了两年书,参加科举选了明经,起家吏部云骑尉,后来迁门下录事,” 说起往事,戴胄不忍越发觉得自己老了,当年他考的那个明经,其实也都是凭家世门第还有家族的人脉关系得到的,九经里他也就勉强通一经。 这些年他得裴矩赏识,一直被关照提拔,仕途还不错,当年就算在王世充麾下干过,也没影响他跟裴矩投唐后的仕途,甚至深得贞观天子的赏识,一路提拔,从秦王府士曹参军,到如今成为民部尚书,封爵郡公。 豆卢怀让如愿做上了关内道支度使,不是副使,直接就是正使。 支度使本身属于差遣使职,不是职事官所以并没有品级,豆卢银让有银青光禄大夫的散阶本品,所以他这个支度使就是从三品。 “多谢二郎。” 豆卢怀让得到消息,立马便来宣阳坊翼国公府感谢。 “说那些客气话做什么。” 武怀玉用人,向来并不忌讳用亲近之人,豆卢怀让是他很不错的朋友,经的住考验的朋友,也是他早就划到圈子里的盟友。 自己的盟友,当然得相互帮助。 如今支度司展开,盯着的人也多,估计很多人还暗里期盼这事办砸了,这个时候,当然还是得自家兄弟上更何信。 “二郎指点一下,我这支度使该从何下手?” “清查田亩,然后按亩征收义仓粮,有了义仓粮做本钱,才可以出借给常平仓做本,入市和买交易、放贷收息, 当然,关内道不仅地多,还有盐酒之利铸钱之利,另外跟朔方那边跟突厥的边市贸易,这也是一块肥肉,反正,支度司虽要做的事情很多,但核心宗旨就一条,搞钱!” “能给朝廷搞到钱来,那就是优秀的,搞不到钱多说无益。” 豆卢怀让哈哈大笑,“领兵打仗司法民政这些我不行,但要说搞钱这是我长项啊,请二郎放心,我一定给你搞来钱。” “豆卢兄记得搞钱虽重要,但也得注意方式方法。” “懂,都懂。”豆卢怀让笑着答道,搞钱这事他熟,心里有底了。 第427章 金榜题名争捉婿 第427章 金榜题名争捉婿 旬休日, 偷得浮生半日闲。 最近太忙,想好好在家休息一下,结果学生们又来拜见。 今日放榜。 有武怀玉弟子之名的几个学生里,参加了今年科考的也就李义府和上官仪,虽然该投的行卷也投过了,该打的招呼也打了,而且武怀玉也很相信他们的才华, 但两人明显还是很紧张。 这是他们第一次科举,人生第一次总是不免紧张,尤其是对才十五岁的李义府来说。 “都放轻松,我已经派人去尚书省,唱名放榜就会回来禀报的。” 大唐的科举一年一次,今年仍是开六科,秀才、明经、进士、明法、明书、明算,秀才科考试最难,尤其是若考生成绩不行,还会追究推荐者,所以有时一年一个都录不了,最多的时候一年也就录三个。 没点真材实料的,还真不敢报秀才科。 除了这个比较特殊的秀才科,明经、进士两科含金量最高,隋朝时明经科分成四等,进士分两等,明经科取的就是通九经的经生,一般能通个三五经,基本上能中,但因为魏晋以来,经学传家,都是那些名门士族掌握了经学,所以明经科对于士族名门子弟来说,他们天生优势,比较好考,而普通学生通一二经都难。 相对进士科的考试内容,倒是没有那么多经学上的限制,偏向策论诗赋等,这个就比较考文才。 大唐立国以来,虽说明经科依然还是第一热门科,甚至明经甲等的,授官也比进士科的高,但不少举子现在还是已经慢慢倾向进士,因为考中进士,会让人觉得更有本事。 上官仪和李义府都是考的进士科。 “我昨天还见过杜正伦,”怀玉对二人微微一笑。 两人明白其意,只是没出榜还是有点不放心。 杜正伦是本次科举的主考官,他是吏部考功司的员外郎,一个从六品官,甚至都不是考功司的主官郎中。 但隋唐以来,对于科举取士本就是补充,每年取的人也不多,甚至考试往往就是走个过场,名单早就在考试之前就定了的。 所以派个从六品官主持,也就很正常了。 杜正伦是隋朝秀才科出身,而且他三兄弟,都考中了隋朝的秀才,可谓是天下有名。 不过杜正伦三兄弟的仕途一般,比不过隋朝时进士出身的房玄龄杜如晦他们。 而且杜正伦出身洹水杜氏,跟京兆杜氏同出一祖,但支系较远,这就跟安陆许氏也出自高阳许氏一样。 杜正伦兄弟三个考中秀才后,也一时风光,便曾经请求与京兆杜氏同谱,可高高在上的京兆杜氏却瞧不起他们,直接拒绝了。 被杜氏拒绝的杜正伦兄弟,虽说心中怨恨,可没能得到京兆杜氏这样的门阀相助,他们的仕途也确实一般。他入唐后做过齐州总管府录事参军,后来进秦王府馆。 但并没能进十八学士之列,因为他不是学士。 后来武怀玉向皇帝举荐了杜正伦,之后魏征也举荐他,皇帝特提为兵部员外郎,再转吏部考功员外郎。 老杜也是那种知道感恩的人。 当初他年轻气盛,一门三秀才,就直接上京兆杜氏,提出同谱联宗,可人家根本没把他们当回事,这些年沉浮,也让他明白,光有才华是不行的。 就如来济来恒兄弟俩,武德末的进士,如今却也都是六品,还都是清要的东宫、秘书省职,来济兄弟朝中有人,秦琼是他们义父,武怀玉是他们义兄,武怀玉弄出来的京报,让来济主持,可是让他在皇帝面前露脸不少。 武怀玉的举荐,他很感激,逢年过节也都会来拜访。 这次武怀玉的弟子要科举,武怀玉也没清高,很直接的把两人的作品拿给他看,还引两人见过他,杜正伦当场出题,让他们作赋,李义府和上官仪都是提笔立成,又让两人拟诸杂文笔十余条,也都是立刻完成。 杜正伦也是直叹两人高才。 事后,杜正伦也是对武怀玉表示,他这两弟子这次肯定能中进士。 唐代的举子,取得资格后,要先向吏部投省卷,也称公卷,再向权贵们投行卷,朝廷也允许公荐和通榜,就是直接向主考官推荐优秀人才。 这种情况,公荐往往也成为私荐。 甚至考试就完全沦为了过场,考前往往就已经出了名单,有的已经走通门路,但没本事的考生,则还会请枪手代自己考试。 考试也没后世明清那么严格,不会关起来几天几夜,严格搜查什么的,就连考卷也是不糊名的。 贵者以势托,富者以财托,亲故者以情托。 大唐的科举录士,纯粹就是个小补充,相比起门荫入仕等所取数量,太微不足道了,从上到下,也没几个真正很在意。 真正有门路的,其实也不用通过这渠道。 这本身就是留给那些没落旧士族,以及庶族地主们的一个出仕机会,真正的门阀贵族,他们不需要这机会。 主官考杜正伦,也根本决定不了能录取谁,他不过就是个主持考试,走程序的人。 真正能决定的是如长孙无忌、房玄龄、杜如晦等这些权臣,甚至如武怀玉都能内定几个名额。 “喝茶,不急。” 一壶茶还没喝完。 宇文成都大步进来,“阿郎,喜报。” “吏部淡墨榜出来了,阿郎两位门生皆进士榜有名。” “泥金贴子呢,送到了没?” 吏部出榜,以淡墨书写,故曰淡墨榜,然后再以泥金书贴通知。 泥金贴就是正式的录取通知书。 也称金花贴子、榜贴,以素绫为轴,贴以金花。用的也是价格很贵的黄花笺,长五寸许,宽半之,洒以金娄,书其姓名,花押其下,护以大贴,又书姓名于贴名。 上官仪和李义府听说榜上有名,都激动的站了起来。 两人都想去看榜。 武怀玉笑道,“我听到风声,今日有些勋贵家准备榜下捉婿。” 打算榜下捉婿的有不少,比如家里女儿很多的卢国公程咬金,还有同样纳了很多妾生了很多女儿的营国公樊兴,再比如儿子女儿都多的国舅赵国公长孙无忌,还有谭国公府丘家,又有段德操家等。 全是一群国公府的,且还都有个特点,都是将门,好多还是新贵。 这些人突然玩这手,也都是因为上次武怀玉跟程处默他们在一起烧烤喝酒,说到这次科举,然后武怀玉就想到唐宋时有这么个榜下捉婿的典故,就当笑话说了两嘴。 谁知道程处默记心上了,回家就跟他老子商量,咱们程家军功新贵,光靠舔清河崔氏也不行,不如咱也培养几个年轻才子? 榜下捉几个年轻俊彦,挑那出身差点的,有咱家关系,还怕不能把他们提携上来? 老程直夸儿子没白跟武怀玉混,当下就决定要榜下捉婿,而且至少捉俩。 那边樊玄符也跟他老子樊兴说了,于是蛮子樊兴也打算捉一两个来当女婿。 然后这事传开,牛进达啊吴黑闼啊李君羡啊田留安啊,甚至长孙无忌、高士廉等好多勋戚家,都打算榜下捉婿。 所以今天武怀玉让上官仪、李义府在家呆着,估计今天那边榜下会很热闹,万一不小心捉啊抢的误伤到就不好了。 “如果你们也想走终南捷径,做勋贵家东床快婿,以此少奋斗个一二十年,为师也可以帮你们介绍介绍,”他笑着说道。 两学生都有点不好意思, 终究还是太年轻了一些。 其实还真有人看上武怀玉这两门生了,虽然现在名声不显,但既然是武怀玉的弟子,而不只是普通的记名学生,那这可就关系极近的师徒,终身相连。 能得他这么看中,自然是不一般的俊才。 上官仪是武士彟推荐给怀玉的,他妻子杨氏也知道这年轻人很有才华,所以也就跟娘家杨氏那边提起,杨恭仁就还亲自跟怀玉提起这事,透露出杨家看中上官仪,想收他做女婿。 还希望武怀玉做媒人。 而长的好看又年少,平时总笑的跟猫一样的李义府,也被程咬金樊兴牛进达等一干武将国公们看上,连老武家的武士棱武士逸都也有意。 挺抢手的。 翼国公府门外。 几名报喜人打着彩旗、旌幌,还带着吹打乐器,一路吹吹打打的来到府前。 一名报喜人把喜报升挂起来,“捷报贵府门生上官讳仪高中贞观二年进士科甲等第三,金榜题名!” 又一名报喜人则大喊着,“快请上官进士出来,恭喜高中!” 说着,又一队报喜人打着旗幌前来。 又一面报贴升挂起来, “捷报贵府门生李讳义府高中贞观二年进士科甲等第五,金榜题名!” “恭喜李进士高中了!” 一片片喊声,全是恭贺声。 这时武怀玉得报,带着高中门生,还有许昂等其它几个学生出来接受道喜。 宇文成都、安禄山这两少年,则也奉命去领了两筐钱出来,剪断串钱的绳子,站在门口就朝着外面过来围观看热闹的坊民撒币。 “同喜同喜!” 剑一还取了些银开元钱过来,给两队报喜人打赏。 两支报喜人也没想到,翼国公府这么大方,拿到的赏钱是平时的数倍之多,高兴的连声谢过。 而府里这时还又拿来了不少的果脯等,发给来道喜的邻居们。 一时间,翼国公府也是热闹非凡。 金花贴子到手,上官仪他们还在发愣。 “赶紧更衣,准备去吏部拜谢主考官,一会还要披花挂彩游街,陛下还会赐宴呢。” 这可是读书人最高光的时刻。 回过神来的两人,先是在府前当着无数人的面,很郑重的向武怀玉跪地拜谢师恩,虽然武怀玉没教他们多久,可他们也清楚,手里这进士金花贴,要是没有武怀玉的举荐帮忙,光有才华也未必拿的到。 一日为师,终生为师。 他们也是向所有人表明,他们不会是那忘本之人,也更是要表明,就算高中进士,但以后他们与武怀玉仍是绑定一起的。 进士及第,两人已经获得做官资格,进士甲等,可授从九品上,只要再到吏部参加复试,通过后就成为选人了,等候铨选授职。 一般是授中、上县尉,有关系的则可留京在诸省为主事。 如果有关系背景,前途会很光明。 第428章 联盟 第42八章 联盟 “请老师带我们去尚书省。”上官仪和李义府请求。 怀玉哈哈大笑。 考试成绩是在尚书省唱第公布,同时张榜公布,第一名就是榜头,也称状元。及第的明经、进士等要先去尚书省拜谢主考,然后还要去参谒宰相。 之后还有骑马游街,以及各种宴饮。 两人请武怀玉同去,当然不是怯场,只是想让老师共同分享这喜悦,也更是要再次表明他们这师生关系。 唐人重门第也重出身,诸如门生故吏这些关系,也是非常注重的,一旦成为师生,或者说是幕僚宾客,往往就打上了烙印,成为一荣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这种关系,甚至比姻亲还要牢固。 他们要请武怀玉同去尚书省,既是表明他们对老师的忠,当然也是借势,这也是共赢。 锦上添花的事情,武怀玉当然也乐意。 太子来济、秘书郎来恒兄弟也上门来道贺。 这两兄弟也都是进士出身,都是少年得意的榜样,他们有过中进士的经历,比较清楚流程,过来道贺,同时指点下两位义兄的学生,接下来的注意事项。 给事中许敬宗,还有同坊的姐夫中书舍人马周也过来了。 一行人高高兴兴的去了皇城门口。 尚书省唱第后,皇城门口也张贴了金榜。 许多考生都赶来看榜。 程咬金、牛进达等一些勋贵家也还真的派人来榜下捉婿了,这些家伙行事比较简单粗暴。 那边榜上出名字,他们看到有人高兴喊中了,就立马围过去,直接问人家老家哪里,可有娘子等等。 一会功夫,这来捉婿的人越来越多,顿时不免鸡飞狗跳起来。 “听说卢国公府直接绑了好几个新科进士走!” “我听说营国公府也绑走好几个。” “他们要干嘛,还有没有王法了?” “怎么得罪他们了?” 有不明真相的群众愤然疾呼。 这时一个进士有些狼狈的回来,有相识的认出这是刚被卢国公府程家人掳去的进士榜第四名,连忙问,“孙兄,你逃回来了?” “程家人有没有伤着你?” 孙进士苦笑着道,“卢国公府没有歹意,只是有些太热情了,他们是想挑女婿。” 孙进士一脸遗憾,他已经三十出头了,虽说这年纪能中进士,其实也还算年轻。 都说五十少进士,三十老明经么。 三十岁才中明经,那已经算很老了,但五十岁能中进士,那都算年轻的,进士难考啊。 想他寒窗苦读多年,如今一朝中举,也很不易,他老家关东,也算地方豪族,家族条件还算可以的,从小师从名士,也是早早与地方另一豪族联姻。 可如今这却让他错失了一个良机,一个少奋斗二十年的良机,程咬金榜下捉婿,把他捉去,想以女相嫁。 可惜他有妻子了。 程家人一听,便把他送回来了。 老孙挺遗憾,他家虽在地方上属于豪强,但要是放到长安来,不值一提。人家程咬金发迹前,程家在地方上都比他们家强太多,更别说如今了。 可是现在,却只能遗憾错过了。 榜下捉婿的真相传来。 众人的反应也是各不相同。 有人觉得这些勋贵好不要脸,居然抢新科明经进士们做女婿,也有人觉得还有这等好事? 那些士族出身的,对此多是不屑一顾的,士族本就有些看不起军功新贵。 何况他们还刚金榜题名,更有点傲气凌人。 反倒是那些寒门庶族出身的,尤其是没啥底蕴根基的举子们,听说居然有这样的好事,那是满心欢喜。 读书人虽然多有傲骨,但在这时代,大家也非常清楚,没有足够硬的关系,也走不远。 武怀玉看着这一幕幕也觉得很好笑。 他本来跟程处默后来也说过,真要榜下捉婿,你也不能直接去榜下抢人,你应当先摸清一下本次考试的年轻俊彦们,哪些人的才行品德较好,又跟好还没成家的,那么就可以提前下手,主动联系他们。 请他们上府坐坐,好好谈谈,要是谈成了,还可以利用自己关系地位,给他公荐一下,增加点中取的机率。 当然,这也要提前达成好协议的,最好是先签个婚书。 这样一旦他中取,到时再来个榜下捉婿,水到渠成,外面看着热闹,也顺便炒作营销一下,给这新女婿增加点名声抬高点身价。 哪有等到放榜的时候,才胡乱捉人的。 你看人家弘农杨氏,办事可就聪明的多,提前就看好上官仪,早早跟武怀玉打招呼,甚至还让引见了双方。 上官仪跟他们谈了几回,也就基本上愿意跟杨家联姻了。 李义府比较年少,比上官仪小五岁,他倒是不那么着急,但也还是愿意借此机会找个好姻亲。 一群勋戚在那乱搞。 但简单粗暴也不是没效果的。 反正就是抢嘛。 总有那还没成亲,又愿意跟军功新贵结亲的中榜举人们。 热闹极了。 上官仪和李义府这两新科进士,站在武怀玉身边,倒没有谁敢直接过来抢人。 领他们去拜谢主考官杜正伦。 吏部里也不少老熟人。 吏部尚书杨师道,这位弘农杨氏也算是亲戚,他侄女杨婕妤现在可是武怀玉儿女亲家,杨师道的堂姐,还是武怀玉四婶,何况他学生上官仪现在又同意娶杨恭仁的女儿。 当初杨师道做军器监的时候,怀玉父子跟他也还算相处不错,杨师道先前还送了两歌伎给老武呢。 吏部侍郎张锐、杨纂二人,杨纂之前是长安令,也是老熟人了。袁氏妖妇案,杨纂翻车,差点被李世民砍了,温彦博力谏,武怀玉也帮忙说情,最后不仅没罪,反而升为吏部侍郎,这人情杨纂也一直记着。 本次主考官考功员外郎杜正伦,更是亲自上前迎接武怀玉。 “你们快来拜见吏部的诸位上官。” 吏部可是朝廷六部之首,下设四司,以后铨选、考功、考勋等,反正涉及官爵升迁考核等事,都归他们管,每个官员都得跟吏部打交待。 现在武怀玉直接领着这两新科进士来拜见尚书、侍郎、四司郎中、员外郎们,这接下来的复试、铨选,那还能有问题? 坐着聊了会,怀玉又带他们去见宰相们。 “翼国公这门生才华了得啊,据说陛下听说二人是你门生,还亲自调阅了他们的试卷还有之前投的省卷,看过后直呼俊才,要委以重用,据说陛下已经点名,要安排到秘书省,前途无量啊。”房玄龄笑着称赞。 秘书省是个外人看似无权的清水衙门,但是,年轻官员入仕后先进秘书省,那绝对是上上之选,那些什么校书、正字之类的官,那在魏晋时起,就是专门留给士族名门子弟的官职,一般都不用干多久,就可以升迁了,那就是个镀金的地方。 几位宰相对武怀玉这两进士学生,都给了很多赞赏之词。 当然也不排除有人心里有其它想法。 其实大家也都明白,所谓学生,就算是弟子,也并不是武怀玉亲自教出来的,武怀玉也才二十,上官仪也二十,李义府甚至是年三十的时候才拜在门下的。 这种老师学生,也算是一种潜规则,双向选择的一种合作联盟,跟联姻没啥差别。 上官仪李义府看中武怀玉的权势名望人脉关系,武怀玉看中他们的年轻才华,相互成就,互帮互利。 不仅李义府他们需要借武怀玉的权势,其实武怀玉这样的权贵也一样需要很多李义府上官仪这样的门生、幕客、姻亲、朋友等关系来稳固自己地位。 越往上走,越需要有一个稳固的联盟。 每一个能站到朝堂中枢高位的人,其实都必然已经是一个山头的代表,这些东西,在座的这些宰相哪个会不知道呢,事实上他们哪个又没做这些,家族政治联姻、收门生、提拔官吏等等。 出了皇城。 两个年轻人依然兴奋。 不过他们没有被冲昏头脑。 “与杨家的婚事,请老师帮忙做大婚,正式公开订下婚事来。” “没问题,”武怀玉对他能够信守承诺很满意,就怕那种一得意就忘形的人。 “大郎呢?”怀玉问李义府,“这么多想找你做女婿的勋戚之家里,你看上哪家了?” 李义府看到上官仪已经决定娶前宰相杨恭仁之女,倒有些羡慕,杨恭仁虽不再是宰相,如今仅是洛州都督,但弘农杨氏观王房现在依然在朝中很得势,皇帝后宫中就四个杨氏女。 杨师道既是太上皇女婿,又还是吏部尚书。 相比之下,想找他做女婿的程咬金、樊兴、丘和等权贵,基本上都是军功新贵,跟弘农杨氏没法比。 “还请老师帮我拿主意。”李义府微笑着道。 “这个得看你自己意愿,各勋贵家都不错。” 李义府最终选择了武怀玉族中三叔武士逸的女儿。 武士逸如今任豫州都督,他这个女儿是与续弦妻诸葛氏所生,虽说是续弦妻,但续弦也是正妻,所以女儿仍是嫡女。武士逸元配死的早,后来娶的续弦诸葛芬,也是出自琅琊诸葛氏,也是名门。 而程咬金、樊兴几家,基本上都只有庶女。 李义府最终还是选择只有县公爵的武士逸,也是因为他是武怀玉的族叔,武士逸之女,既是嫡出,更是武氏家族的。 年轻的李义府,还是非常看好武氏家族的,可惜武怀玉没有适龄的妹妹,更没适龄的女儿,否则他倒更愿意做武怀玉的妹夫或是女婿。 “你真考虑清楚了?” “已经想好了。” “好,那我向六安县公府上送贴,选个吉日带你上门求亲。” 第429章 不当宰相去养猪 第429章 不当宰相去养猪 “这个李义府整天笑眯眯的跟只猫一样,可我总感觉有些讨厌,你要小些一点,” 樊玄符提醒怀玉。 李义府选了六合县公豫州都督武士逸的嫡女,请老师武怀玉上门做媒提亲,这桩好事武士逸和妻子诸葛芬都是十分满意的,李家虽说普通人家,可毕竟他父亲也是个县丞,他十五岁就能中进士,有武氏家族的提携,前途无量。 “放心吧,一切尽在掌控。”怀玉笑笑。 他手里翻看着账本,一年之计在于春,春耕又要开始,今年武家计划是要全面扩大祥瑞种植面积,除了那些上好的平原水浇地仍以稻麦为主,其它的地今年则要种上玉米、土豆、红薯等。 甚至在京郊,武家还计划要新建几个大的养猪场,不过却不是现在普遍的那种放牧散养式,而是半圈养,就以红薯等做为主要喂养食物。 还要计划养鸡养鸭养鹅,这些京畿的庄园,侧重发展养殖业,长安现在对于肉蛋禽的需求量在不断飞增,京畿的庄园养殖,大有可为。 相比起普通的种植,其经济效益提升的不是一点点,尤其是对于庄园来说,搞养殖本就有条件优势。 “我觉得上官仪倒是可靠些。” 武怀玉对妻子的这种直觉还是很佩服的,上官仪早年当过一段时间和尚,学过佛典,性格这块也确实较沉稳。 相较之下,才十五的李义府做事,虽说有股子锲而不舍的劲,但也挺功利,历史上这位后来当了宰相,千方百计的找赵郡李氏联宗结谱,把自己弄进赵氏李,结果后来他贬官,赵郡李又把他开除,气的后来东山再起的李义府,对赵郡李大肆报复。 由于出身一般,所以李义府得势后还挺贪财,不仅自己卖官,甚至他的妻子、儿女、女婿都跟着卖官,李义府还好色,有次发现监狱里有个女犯人长的非常好看,就想办法把人弄出来,收做了小妾。 最终他上了史书成为奸臣,也并不冤枉。 武怀玉知道这些还把这家伙收做学生,原因也很简单,这小子有能力却又没出身,他很需要武怀玉这老师。而对武怀玉来说,他和武氏家族也需要一些帮手。 那些名门世家出身的青年才俊,人家也看不上暴发户武家啊。 李义府想要功名,武怀玉可以给他。 他才十五,想要真正羽翼丰满,那起码还得三十年,这三十年,他得为武氏效力。 各取所需罢了。 就如嘉靖皇帝说的一样,长江之水,清,但也会发洪灾害民,黄河之水,浊,却也能浇灌两岸无数良田利民。 清浊不用分的那么明显。 所谓奸臣忠臣,也没那么简单。 长安的贵族不喜欢吃猪肉,但普通百姓能吃到猪肉却不易,猪肉也并不便宜,贩夫走卒们也吃不起鸡鹅,猪肉是最能接受的肉食。 贵族们不吃猪肉,但长安的猪肉却多是这些贵族们在供应。 比如说魏王李泰,皇帝李世民把原先万春公主和豆卢怀让那座延康坊的大宅,占地一百八十亩,直接转赐给儿子李泰,还拔了许多钱让重新营造装饰,又在曲江附近赐地三百亩为猪沼,同州沙苑也赐地养猪数千头。 李泰几处养猪牧场,一年能出栏万头猪,成为长安有名的猪大户。 可李泰现在才八岁,还没正式开府。 其它贵族们虽说不能跟魏王李泰相比,一年养上万头猪,但也都各自都有猪场,他们养猪大部份就是散养放牧,圈上一大块地,放羊式的养猪。 这种放牧式养猪法,出栏速度慢,而且往往没有阉割,导致猪长的慢肉质也不太好,特别是猪的品种也很杂,以黑猪、花猪为主,也有些白猪,但不是后世那种大白,是中原的土品种。 猪种杂的结果就是长的不够快,也不能长的很肥。 武怀玉调查过市场,现在长安人口越来越多,肉食需求越来越大,虽说现在肯定比不上北宋兴盛时的开封城,但毕竟也有这么大的人口市场摆在这。 北宋开封据说兴盛时一天最少要宰杀一两万头生猪,每天傍晚,万余生猪就被赶着从专门的南熏门进入,浩浩荡荡,场面壮观。 据说开封百姓,人均每日猪肉供应量是半斤。 雍州户数二十万左右,这是长安万年两县,加上京畿十几县一起的。 仅长安城的户籍人口数量也不少,另外还有大量番上驻军、宫廷人员、官吏工匠奴隶等,几十万人口是有的。 以现在长安这人口数量,真要是能达到每人半斤的供应量,那一天起码得要二三十万斤猪肉供应,一天至少得一两千头生猪消耗。 实际上现在长安贵为京都,但连粮食保障都还无法做好,粮食价格也经常波动很大,尤其是每年需要从关东运输大量粮食入关,漕运成本很高,尤其是陕州那段,无法水运,必须陆路,还得走的是函谷关旧道,全是难走的山道峡谷,运输量受限,运费成本极高。 朝廷每年耗费巨大人力物力来保障漕粮。 但其它物资可就没法这般保障了,像肉蔬蛋等这些,一直都处于市场短缺的状态,贵族们要想能吃肉自由,都得自己养或自己贩,普通百姓就只能望着高价肉兴叹,逢年过节才能吃上点。 不过养猪需要地,毕竟如果养的多,按放养模式,就得有一大块沼地放牧,而圈养不现实,圈养需要额外的饲料,偏国初粮价又高,谁还有粮来喂猪? 所以现在就连普通百姓农家,都很少养猪养鸡这些,就是粮食不够,没有额外的粮食喂养,鸡都不生蛋,猪也长不了肉。 武怀玉现在打算走个新路子,猪半散养,武家庄园多,每个庄园养一批猪,圈一块地半散养,从小阉割,然后每天再喂些饲料,饲料以猪草,加上种植的红薯、玉米、土豆添加,再加点糠、麸等, 红薯这种杂粮,种植相对较容易,产量也高,但他含水量大,鲜红薯在如今这种交通运输条件下,在本地多了销不出,贩外地长途划不来,如果加工成粉,这加工成本也不低。 喂猪的话,就可以直接转换,到时猪肉供给京师。 另外,红薯种植,红薯成熟前,红薯苗其实也可以不断的收割一些,都可以用来养猪的。 樊玄符对于养猪这事没太放心上。 她主要精力是买田置地,至于说买来的地建了庄子后,要如何经营这些,她没啥耐心。 不过对武怀玉来说,农庄经营其实是非常考验水平的。 普通老百姓的家庭农业模式,效率是很低下的,但如果换成千亩几千亩的庄园,就有很多可操作性,搞的好效率成倍提升,比如犁地可以犁的更深,甚至还有条件上肥料,再比如浇灌方面也强的多,还有条件能够打井、修渠, 再比如种植外还可以搞养殖副业,甚至除了种粮还可以种菜种树等等,这都是普通小家庭模式比不了的。 现在天下渐渐安定,粮食以后不会再大起大落,价格会趋于平稳,甚至是一个不断下跌的过程。 但副食品这块,需求依然巨大,条件好些的百姓,也会愿意花钱在方方面改善生活。 不仅仅是猪肉,鸡鸭鹅鱼,甚至还有蛋,需求都会一直很大。 “种玉米红薯,然后喂猪,再卖钱?为何不直接把玉米红薯卖钱,这么麻烦?” 武怀玉笑笑,“今年雍州衙门将在长安一些坊陆续试点坊内街铺,到时坊里也会开一些生活相关的铺子,诸如药铺、菜铺、粮铺等等,我打算到时买下一些铺子,直接在坊内街上卖我们的农产品, 卖猪羊鸡鸭鹅鱼蛋,卖活的也卖现杀的,卖生肉,也可以卖做好的卤肉等,我们自家种的菜,也可以运来在各个菜铺里卖,” “也可以供应东西南三市。” “你拒绝当宰相,就为了养猪卖菜?”樊玄符打笑。 “你可别瞧不起这菜篮子啊,干好了那可是种粮几倍甚至十倍之利。” “有这么高?” “那当然,” “那赶紧,等坊内街市开了,咱多买下些铺子,自己用不了,也可以出租,我觉得这些坊内街铺到时肯定会很抢手。” “伱这倒是嗅觉灵敏啊。” “还得再买些奴隶。”樊玄符扳着手指头,开始计算要再买多少人。 “我觉得也不完全用买,也可以雇佣些庄园周边的百姓做工,雇些长工,再雇些短工,这也是给周边邻居提供些活干,让他们能赚些钱粮,” “我觉得还是买奴隶划算,虽然前面花的钱多,但奴隶那是干一辈子,而且奴隶配奴隶,还能再生奴隶,很划算的。” 说着,樊玄符又开始抱怨起武怀玉来,“你说你也是的,你自己现在家里田地千顷,却要把那义仓粮从按户征收改成按亩征收,还一体纳粮。 本来按户咱家这十几万亩地只要交五石粮,现在却得交两千多石啊。” 一说到多交两千多石,裴玄符心疼不已,京畿十石粮都能雇佣一个壮劳力干一年长工,这多交的粮能在长安雇上二百多个青壮长工干一年呢。 怀玉笑笑,把她搂怀里亲了一口,“你不能光算出的,你要算进的,这一千多顷地,按亩收一石,那也是十几万石的年收入,何况亩纳二升义仓粮,那只是上等地,中田、下田的没那么多。” “还有,咱都拥地千顷,还能总盯着那一点点么?能者多劳,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咱们做为大地主,给朝廷缴点粮,也是应该的。” 身为翼国公,武怀玉名义那一千多顷地,可是不用缴纳正租的,就算真要缴,其实按丁纳租,一丁也不过两石,你十亩地交两石正租,你十万亩地也是交两石。 现在武怀玉这些地,也就亩纳两升义仓粮,真不算什么。 他堂堂皇帝宠臣,也不能专门只谋私利不谋公利啊。 “道理是那个道理,就是想想就有点心疼。”樊玄符被亲了一口,天雷勾动地火 “哎呀,天也不早了,咱们早点睡吧。” 第430章 知白守黑食铁兽 第430章 知白守黑食铁兽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新科进士们确实很得意,上官仪和李义府这些天是赴不完的宴会,这还是弘农杨氏和太原武氏已经抢先一步,高调宣布了订婚喜讯。 “杨家下手贼快,”程咬金很是感叹,他原本也是很看中上官仪的,可惜被杨恭仁抢先了。 “咱也知道东阿程家比不过他弘农杨氏,没法子。” 老程马上要出京赴任了,今天还特意请武怀玉来吃饭,有同州羊,也有曲江鹅。 老程家的曲江边庄园养了不少鹅,唐人喜欢吃羊也喜欢吃鹅,鹅极贵,有的鹅能一只能抵一只羊,甚至还有人养斗鹅,有名的斗鹅据说价值五百贯,能值二十匹马。 鹅贵,鹅毛鹅绒也值钱,程家就有鹅毛扇、鹅绒被,都是程家用来送礼的好东西,市面上有钱都买不到。 贵族们流行吃羊和鹅,甚至鹅还是看门守院的宠物,而且普通百姓之家,婚礼要用到的大雁太难弄,于是都用鹅代替。 老程家今天的烧鹅,用的是宫里流传的做法,八仙盘。 头、脖、脯、翅、掌、肫、肝等八个部份分别烹饪、火候不同、调味不同,最后精致的一道烧鹅八仙盘,摆在一个精致的越州青瓷盘里。 鹅皮脆、色金红, 夹起一块鹅脯,肉很厚,也很肥,咬进嘴里,直顶到口腔上,满口肉和香气, 向来喜欢美食的武怀玉,都不由的吃出几分广式烧鹅的回味来。 当他以为烧鹅和炖同羊就是老程家待客的终极美食时,结果老程神秘的拍掌,叫菩萨蛮上菜。 菜上来,还神秘的盖着。 “这可是好东西,我在泸州镇守,从蜀地弄回来的特产。” 盖子揭开,看到精致的邢窑白瓷盘上,摆着几块肉。 很肥很厚,外面焦色,浇了酱汁,看着也不像是煎牛排。 “难道是烧熊掌?” “有点接近,但不是熊掌,这是蜀中特产。” 蜀中特产? 难道是? “这是食铁兽,也有人说貔貅其实就是这玩意,听说上古时代那都是吃铁的,蚩尤的坐骑,后来蚩尤兵败,退往西南,这些食铁兽在蜀地渐渐的改吃竹子了。这些玩意看着十分憨厚老实,黑白花色,可发起狂来,连老虎都要避让三分,一头食铁兽甚至能斗一群狼······” 怀玉看着面前那几块烤肉,一脸震惊。 居然有人吃这么可爱的家伙。 这放后世,那叫牢底坐穿兽。 “尝尝,味道不错的,还特意加了蜂蜜煎烤的。” “程叔,不会是从蜀地带了几只活的食铁兽回来吧?” 结果老程居然点头了。 “嗯,确实,我觉得这玩意挺稀奇的,回来时特意弄了几头回来,千里迢迢带到长安,结果圣人却把我好一顿批,说他之前早就下诏,不许各地进献鹰犬,这食铁兽当然也不行,还罚了我四十斤铜,” 老程本想给皇帝看个稀罕,讨天子个欢心,结果马屁拍到马腿上,这食铁兽皇帝也不要,老程于是便干脆宰了吃。 武怀玉听的直叹气。 居然有人吃食铁兽,这玩意在如今的唐人眼里,尤其是在西南獠蛮眼里,可能也就是普通的野兽,但在武怀玉心里,还是有几分特殊感情的。 “都宰了?” “没,这是第一头,今天特意宰了招待你。” “程叔,我能跟你提个要求吗,能不能把剩下的食铁兽卖给我?” 老程大手一挥,“跟叔这么客气做啥,不过就两只蜀地食铁兽而已,你要是稀罕叔就给你送家去,反正你那宅子有个大大的花园,我带了两对来京,今天宰了一只,还剩下三只,都送你。 不过这玩意虽说其实吃的也杂,也捕猎吃肉,但平时主要还是吃竹子,我们长安可没那么多竹子,要是从岭南之南运竹子来,那也挺麻烦的。” “三只食铁兽,能吃多少,就是听说黑白花色,憨态可掬,” “你要真喜欢,到时程叔回泸州了,给你再捕些送来就是,要多少有多少,就是路远不好走,到时再给你弄两件貔貅大氅。” “还是赶紧尝尝吧,趁热,这玩意味道还可以,跟熊一个吃法。” ······· 去了趁程家,结果带回来三只食铁兽,怀玉挺激动,让管事赶紧到花园里圈块地,给盖个貔貅馆,以后好好养着。 府里樊玄符等听说后,都赶来看稀奇。 武怀玉的虎斑和松狮对这新来的三只胖熊,很不友好的一直做着攻击警戒动作,忠实护在怀玉身前。 怀玉妻妾们看到三只胖胖的家伙,都不由的很喜欢,实在是外面看起来太可爱了,谁能想到这是能跟虎狼相争的山中猛兽,发起狂来,一巴掌能拍碎狼头。 “快把车上的竹子搬下来喂它们。” 从老程家还把他家先前准备的竹子也都带来了。 在程家,他们就是盘中餐,幸好遇到怀玉,餐刀下救了它们,可惜另一只已经没了, 怀玉尝了食铁兽做的几道菜,程家厨子确实不错,不愧是老程的老相反崔寡妇安排来的。 “这是什么野兽,怎么长成这样?” “黑不黑白不白的,见过黑熊棕熊甚至白熊,还真没见过黑白色的熊,” “我倒觉得这野兽虽然长的大,但你看它们抱竹子吃的样子,还挺可爱,吃竹子居然不会剥皮。” “熊怎么吃竹子啊,” “天啊,那么老的竹子它们都吃呢。” 怀玉九岁学生裴行俭甚至发出了惊呼,“它们吃扁担!” 粗硬的干竹子,还真跟扁担没啥区别,但到了它们的手里,就都成了美食,熟悉的剥去竹皮,然后卡哧卡哧的吃起来。 坚硬的竹子在它们嘴里,就跟吃甘蔗似的。 “我以前吃过一种竹鼠,有大大的门牙,据说就是专门吃竹子的,有人特意从南方弄来送给秦相的。” 陈润娘看着盘腿坐地上啃竹子的几只食铁兽,“长的好像几只大猫一样。” “有像熊一样的猫么?” 当她们知道怀玉要把这几只蜀地来的貔貅养在家里后花园中,还要专门给它们盖个园子住,都挺赞成。 怀义马上要离京,过来跟兄弟坐坐,看到那三只食铁兽也很惊讶,忍不住提醒怀玉,你现在年轻得志,位高权重,无数目光盯着你一举一动,你养三只野兽在家,当心会有人弹劾你。 怀玉倒是笑笑,“谁家养几只宠物别人管的着?我老师永康公夫妇养的宠物你知道吗?” “听说过。”怀义笑笑。 李靖和张出尘养了一只很特别的宠物,不是狗也不是鹅,而是一只老虎,一只已经被驯服的非常聪明听话的老虎。 李靖奉旨讨萧铣,率数骑赴任,途经金州时,遇土蛮邓世洛率数万人屯居山谷间,庐江王李瑗进讨,接连败北,李靖为李瑗出谋划策,一举击败蛮兵,也是在那战中,他还俘虏了一头老虎。 那老虎本是蛮王邓世洛养的宠物,战场上却是夺命凶兽,被邓世洛加封为先锋将军。 当时由于萧铣控制着险塞,唐军受阻、迟迟不能前进,李渊误以为李靖故意滞留不前,让许绍将他处死。 李靖下狱,与那只老虎成了狱友,后来许绍得李靖叔父李弘节的请托,上书为李靖求情,这才让李靖免于一死。 被释放的李靖带上了那只老虎,他带着这只在关押期间已经处熟的老虎,南征萧铣、平定岭南,最后还带回长安,一直养在家里。 武怀玉第一次看到李靖后院居然有只大老虎,也没锁没关,就那么悠闲的庭院漫步时,当时还真吓一跳。 那老虎极通灵性,能听的懂李靖夫妇的话,李靖夫妇喝茶聊天的时候,老虎就跟只大猫一样趴在他们脚下,甚至还翻身露出肚皮让他们帮忙抓痒。 “阿兄此去岭南韶州任刺史,我有一个建议。” “二郎你说。” “韶州(韶关)在广州北,再往北翻越大瘐山岭便是江南的虔州(赣州),韶州新设,地小且偏僻,多山,许多山里蛮部尚未开化,交通不便,要想在韶州做出政绩不容易,之前三叔在韶州一年,劝桑课农做的还不错,但你需要有所突破。” 怀玉给兄长的建议,就是到了韶州后,想办法筹集资金,发动百姓,把大瘐岭打通,修一条梅岭通道出来,到时北连江西章水,南连广东浈水,就能把长江和珠江这两条重要的水道相连。 水陆相通,那此时偏僻落后的山区韶州,自然也就能富起来。 毕竟韶州之南,可就是广州,虽在岭南,但沿海靠江,是重要的海贸码头,也是岭南的核心,以往中原到岭南地区,主要的通道还是走秦始皇征岭南时开的灵渠,由湘入漓,从湖南那边翻越进入桂阳,尤其是有灵渠这条运河相助,千百年来一直是中原与岭南的陆上通道,桂州也因此成为中原在岭南的重要门户,到如今,桂州也是跟广州、交州并列的战略要地。 韶州也是有这样的潜力的,虽说如今的条件,打通一条赣粤运河不现实,但修一条梅岭通道却不难,一段梅岭道把赣江、珠江连起来,一样可以实现水陆转运,打通一条黄金商路来。 “大瘐岭上多梅,这是沟通五岭南北的咽喉要地,我找人了解过,开通一条宽丈余,长三十余里的山间梅岭商道,最关键的是要打通一座约长二十丈,宽三丈,高十丈的大山凹, 只要钱粮到位,那么两个月就能完工。” “你到了韶州后赶紧调查,然后向朝廷上呈一份报告,到时朝中这边我来帮你搞定,会给你争取一笔专项资金,并再给你安排一批开山修路的工匠过去,到时路通后,我还会安排人过去开矿冶炼等,” 怀义一听立马激动起来,如果怀玉说的是真的,那他这韶州刺史已经有一个大政绩在等着他了。 “那路真能修成?” “大瘐岭本来就有古道,是当年秦朝南征时开的山道,只不过历经战乱,不堪行走,大家也习惯了由湘入桂,” 怀义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这就是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他这韶州刺史还没上任,兄弟就已经帮他谋划好了一桩大政绩。有武怀玉这个朝中重臣,尤其是还判度支掌握国家财政,要给他修路拔笔钱,根本不是问题。 这条商路开通,不仅是兄弟的政绩,也会是一条黄金商路,任何新商路的开辟,都能带来新的财富。 韶州有许多丰富的矿产,比如铁矿铅矿煤矿铜矿银矿,甚至还有丰富的胆泉,胆泉是个很神奇的东西,因为可以通过胆泉水,把铁变成铜,听起来很神奇,但早在晋代的葛洪就已经发现了。 胆泉,其实就是天然的硫酸铜,生铁在胆泉水中浸泡,铁置换为铜。 韶州在宋代时,有当时全国最大的胆铜矿场,最高的时候岁收六百万斤铜,当然能有这么大产量,其实最大的原因是当时宋朝的铁矿开采冶炼很发达,有足够的生铁,才能通过胆铜法炼出足够的铜来,没有铁,再好的胆泉也没用。 现在大唐很缺金银铜铁这些金属,开采量不高,所以朝廷也鼓励民间开矿,虽说胆泉浸铜法早就有人研究出来,但还没有真正实用,如果武怀玉到时在韶州虏州一带开采铁矿等,然后冶出铁来拉到韶州的岑水浸炼, 这里面的利益,绝对是惊人的。 韶州虽说新设之州,比较偏僻,但看当地的两座大山名,银山、玉山,就可以知道这地方其实资源丰富,加上岑水的丰富天然胆泉,那里全是宝啊。 只是现在交通不太方便,陆路到中原还得绕去桂州走湖南,要么从广州出海走海路。 假如能直接打通大瘐岭,沟通江西,连接长江,那就不一样了,特别是山里的路通了,这开矿等也方便了。 兄弟们聊了许久,武怀义是越聊越兴奋,恨不得立马插翅飞到韶州,马上大干一场。 第431章 神仙手段 第431章 神仙手段 胆泉之水,浸铁成铜。 这种在怀义看来就是道家仙术,或者说是炼金术,虽然听着神奇甚至离奇,但武怀玉引出了许多古人记载,诸如晋代葛洪抱朴子内篇记载,又如南北朝陶弘景的记载,甚至秦汉时也有道师术士记载过此法。 他对兄弟是深信不疑的。 具体怎么做他想不明白,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兄弟怀玉说他知道怎么做,那么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回韶州,探明古道,拟好新路线,上书朝廷请求允许修路,等兄弟这边操作好了,拔下钱来,就开始征召民壮、雇佣工匠开山修路。 接着就是堪探矿山,开山挖矿、冶炼加工,甚至是把冶出的铁,送到胆泉建的铜场,把铁变成铜。 到时怀玉甚至还会派人在那边建立起铸钱监,直接用浸出的铜铸造开元通宝。 这里面会有无限的商机。 道路一通,流金淌银。 “阿娘说让你把妾侍多带几个,”怀玉笑道。 武怀义很年轻,虽说小夫妻不忍分别。 大唐律令,诸外任官人,不得将亲属宾客往任所,及请占田宅,营造碾硙,与百姓争利。 这条直接写明,地方官员上任,不能带家眷,这一条既是防止地方官的家眷亲属会趁机侵害百姓,与民争利,其实也还有一层意思,那就是家眷留在家中,也相当于有人质在朝廷手里。 隋朝的时候,规定官员父母不得随同上任,子十五岁以上也不行。 今年李世民下了一道旨意,许子弟年十九岁以下,随父兄之官所。 一般情况下,都是带妾侍,尤其是高级官员,到了刺史这个级别,规定更严格,父母、妻子,基本上不允许带着上任。 现在也只是放宽了十五岁以下的儿子、弟弟可随同,但父母、妻子是不行的,当然,女儿可以。 武士彟之前去扬州上任,就没带妻儿,后来凉州上任,李世民特许带妻子,可儿子也都没带。 武怀义虽舍不得妻子,武柳氏更希望儿子能带上儿媳妇,这样好抓紧生个嫡长孙出来,可朝廷不允许啊。 怀义也只打算带没生孩子的妾侍上任,有孩子的得留下来照顾孩子。 “到了那边,再纳几个也行。”怀玉打笑道,有那地方豪强宗族,若是有合适的纳女为妾,这也算是与地方的一种结盟,有利于武怀义在韶州做事。 虽说有武士逸这前任刺史打下了些基础,但武怀义这年轻刺史,也更需要地头蛇们的支持。 “看情况吧。” 怀义也是很知道变通的人,在他身上,怀玉早发现他有一种很传统的古代贵族的那种风范,对于说政治联姻之类的这种事并不会有什么反感。 比如说当初他们在陇右障县时,怀义可是跟当地盐户大族杨氏、刘氏都走的近,还纳了两家的女儿做妾,如今都给他生孩子了。 当初怀玉介绍他给老程当女婿,怀义那也是没半分犹豫的,一点不矫情。 ······ 朝堂上。 房玄龄、魏征拼命在搞省州并县、精简机构、裁撤人员,大刀阔斧的节流,而武怀玉、戴胄则在千方百尽的搞新项目,努力开源。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大唐贞观朝廷现在外表蒸蒸日上,一片红火,可实际上账上全是赤字。 为此朝廷也不得不出组合拳,先是今年的户税由小税变大税,直接征八十万贯,摊到天下二百万户。 再其次就是正式开征义仓粮,其实就是地税,亩税二升。 但现在田亩不清,于是皇帝下旨,让各部与地方全力搞清户口和田亩,这关乎户等、丁口,正税、户税以及地税。 武怀玉提出要统一更换新的地契。 一年内须完成所有田产的新地契换契,到时有新地契那就是有产权,没有新地契,朝廷县州、民部三级衙门没要新地契的存档,那就不会承认那些旧地契的主人所有权。 到时对那些地就要视为无主之地收为官有。 这比开征房产税还要吓人,反正刚在朝廷一提出,到处都是反对之声,可现在皇帝穷怕了。 或者说皇帝已经在秦琼李靖等军方的催促下,正式制订了北伐突厥颉利时间表,最晚将在贞观四年对突厥动手。 留给皇帝的时间不多了,不能再等。 虽然魏征坚持认为应当准备好了再打,十年后准备好就十年后打,但李世民等不得,真等十年后,以现在漠北铁勒人的势头,那时东突厥就被他们干没了,到时就得面临一个新兴的草原汗国。 大唐不可能让薛延陀人来摘这桃子,必须抢先一步灭东突厥,起码得先拿下阴山以南地区,尤其是得收复河套地区,否则让薛延陀夺了漠南,那后患无穷。 再则,朝廷干了突厥,还得去干吐谷浑,甚至高句丽都排上了挨揍时间表,李世民没太多时间等待,必须抓紧时间, 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如今朝廷的租调收的太少了,区区二百万户,正丁根本没多少,太多免课的,还有许多丁被划做皇族宗室贵族们的封户,本该交给朝廷的租调,却要交给贵族封主三分之二,朝廷只能得三分之一。 亩纳两升的义仓粮,预计收益甚至比正租都多,李世民如何能放过。 为了能够让这个政策顺利通过进行,李世民甚至都已经直接金殿表态,连皇家庄园的田地,也都每亩两升如数纳这笔义仓粮,一粒不会少。 这简直是破天荒。 换契这招逼的所有人没了退路。 你要抗拒不换契,那地就要被收,你换契,那就得如实到官府登记、清丈、确权,到时可就逃不了义仓粮。 武怀玉甚至放出风,从明年开始,到时土地买卖,依然得官方立契,且须缴纳契税,按百分之五征收。 东晋开始已有征收契税,凡买卖奴婢、牛马、田宅,以产权交易额输税,每一万钱输四百,卖者付三百,买者付一百。 隋唐都实行均田制,田地买卖限制较大,所以不再征收田产契税,甚至其它的契税也取消。 现在武怀玉重提开征契税,还增加到万钱五百,且全由买者纳税。 不到官方登记立契,那其产权官府就不予保护。 交易就要立契存档,交纳契税。 税还不低,武怀玉说这样还有助于抑制兼并。 反正能不能真正抑制兼并不好说,但朝廷肯定能从现在已经开始抬头的田地兼并买卖中赚上一笔了。 以后住宅、商铺、奴婢、牛马、车船这些较大额的交易,都是必须要立契,交易双方先立白契,然后到官府换红契,存档并纳税。 皇帝给武怀玉的压力很大。 毕竟都要给你拜相了,你不得好好报答? 现在武怀玉都已经有人给他起了刮地皮的外号,到处刮钱,比如把公廨钱都收到度支司,弄上来二百万。 转头又开始征义仓粮,那边更是把西域胡商们贩来的许多香料等奢侈物品,直接博买走了许多,然后再出手,做了个中间商赚了一道。 甚至还计划要在广州、交州、明州、登州、扬州设立市舶司,海商来唐的商船,指定在这五港口登陆停泊,进出口交易要报关,还要抽分征税,甚至舶来品还得市舶司按需求先和买,好东西让朝廷先赚大头。 内地边疆也要设陆关,诸如河西的敦煌、朔方的灵州等地,总之以后进出口的贸易,朝廷要先赚一笔。 至于说现在正在提上议程的盐茶酒榷卖细则,还在讨论修改中,也即将面世,到时买卖盐茶酒等就没那么自由了,需要得有引。 要取引,得先纳引税。 武怀玉搞钱的方法很多,李世民是很欣赏的。 当然,李世民觉得还是太慢了点。 他需要再快点,更快点。 今天的廷议。 就盐税到底怎么发引,这个引税要加多少,又吵个不停。 如今盐价每斗十文钱,不算贵。 戴胄说每斗加引税十文,那就是翻一倍。 魏征跳脚,说这是害民,这引税一出,以后会有许多百姓吃不起盐,得吃淡食,到时老百姓要骂娘。 戴胄现在是李二的忠狗,毫不留情的反驳魏征,十文一斗的盐,这是近二十年来最低的盐价,大业末年,盐价百文都有过,尤其在一些偏远地区,更贵,有百姓真的只能吃淡食。 而如今这些年朝廷把物价渐渐平稳下来,大家不仅吃的起盐,盐质量也好许多。 现在朝廷财政困难,每斗盐加税十文,但一斗二十文,放在近二十年,依然是比较低的。 老百姓一年也吃不了多少盐,不可能就吃淡食。 两人争吵半天,互不相让。 最后只好暂时搁置,继续下一个议题。 武怀玉拿出了一枚银钱。 但跟原本的银质开元通宝都不一样,既不是纯银那种,也不是那种含银较少的银铜合金币,甚至不是孔方形状的,倒跟西域用的波斯银币有些像。 “这银钱有何特殊?” “陛下,这枚银钱,银八九,铜十、锡一,总重一两,此一枚银钱兑换一两银子,直一千六百开元通宝铜钱。” “除去银铜锡料,以及人工等成本,大约有百之五的利润,” 百分之五的银币铸造利润,让李世民听了很高兴。 朝廷发行的开元通宝铜钱,这些年因其用料足成色好,而大受欢迎,但因为缺少铜料,所以铸造量有限,新铸出来的开元通宝,许多不是被百姓直接收藏了,就是被奸人融铸成铜器,或是改铸私钱。 朝廷年年铸钱,但最多一年也只能铸三十来万贯钱,在市场上杯水车薪。 最后总结一下,朝廷每年铸开元钱,算下来还亏本了。 铜料太贵,特别是因为缺铜,只能把一些铸钱炉设在深山的铜矿场上,铸好的钱运输出来又是一笔不小成本,导致铸钱亏本。 这让朝廷头痛不已,不铸钱市场货币混乱,影响经济财政,可越铸越亏,偏偏铸出来的钱还被奸商薅羊毛,被百姓收藏,劣币驱逐良币。 武怀玉这银币居然能有百分之五的利润? “这不就是宝泉吗?” 宰相王珪有些不屑。 宝泉或叫重宝等,说白了就是以一当十,当百钱,本来这铜钱,靠调整铜含量,以及铜钱的重量,来使的铜钱本身的价值,跟它所代表的面值是相当的。 但当有时朝廷财政崩溃,没了办法时就会铸大钱,以一当十,甚至当百,用普通钱两三倍的铜,铸出的钱却要当普通钱十倍百倍,这就是公然抢劫百姓。 王珪认为武怀玉现在这银币也是一种宝泉,也是在抢劫,只是没那么明显。 “王相公,这并不一样。” “就算历朝的铜钱,难道其本身价值就一定是跟一钱相符?” “这一枚银钱,虽然含银量仅八九,还有十一的铜锡,但是铸币也还需要技术、人工,甚至是运输等成本在内的,你看这枚银钱如此精美,投入市场使用,可以无须称重,直接按枚使用,不是很方便吗?” 武怀玉始终觉得,铸币得有利润,这是朝廷所应当拥有的一项正当权益,也叫铸币税。 铸币还亏钱,那还玩什么? 这样结果就是朝廷没法铸钱,市场缺少货币,必然影响工商经济,甚至导致劣币满天飞,又或者百姓只能扛着绢布甚至用粮食来以物易物。 现在大唐民间交易,十贯以上,基本上就都是用绢了。 一则十贯铜太重,足六十多斤,再则铜钱紧缺,也很难拥有大量的铜钱,这使的交易很不方便。 王珪指出了怀玉银钱的一个致命弱点。 “你知道我大唐现在一年银产量多少?万余两而已,就算都拿来铸这银钱,铸钱之利也不过五百余两,折钱不到千贯,值得这般算计吗?” “王相这数据有误,仅岭南之地,产金之州有二十九,产银之州有四十八,王相公说我大唐一年产银才一万多两,那都是官治银矿所产之银。 据我所知,仅岭南现在一年民间私人采银二十余万两,早在汉时,岭南就多用金银了,魏晋以来,中原更是对岭南有钱禁,钱不过岭南,岭南人都主要使用金银以及布谷等交易,尤其是与海商交易,更多以金银。” 因为历朝都比较缺铜钱,所以岭南这种蛮荒化外之地,朝廷都不允许把铜钱流入,以免流失,岭南人于是以物易物,也大量开采金银矿,用金银做贵重物品的大额交易。 岭南金银开采挺厉害的。 一万两银铸银币,能得五百两利,要是十万两就五千,二十万两那就一万两。如果再加上与海商交易的金银,又河西走廊丝路上的白银,还有西南地区的白银,武怀玉说再翻一倍都没问题。 那这些白银一年铸利能得两万两的利,折算铜钱三万两千贯。 大唐一座铸钱炉一年不过能铸三千三百贯钱,这相当于十座铸钱炉铸出来的钱。 而铸钱还要本,这可是铸银币的利润。 李世民算了下,哪怕没武怀玉说的那么多,一年就算有一万两的利,那也有一万六千贯啊,这很大一笔了。 “朕准了,”李世民一口应下。 第432章 光禄大夫 第432章 光禄大夫 东宫。 崇贤殿。 武怀玉今天给太子上一堂实验课,胆水浸铁成铜。 太子承乾很好奇又有点拘束的坐在那,因为他爹今天也坐旁边,一起参加这堂实验课的还有太子的那些兼职老师们。 太子少保裴矩、礼部尚书唐俭、民部尚书戴胄,这是民部三任升官。 还有诸位宰相。 一堂太子的课,能引这么多大佬参加,还都很认真的在听。 只见武怀玉取出几样东西摆在桌上。 “这瓶水是胆矾,也称石胆,取自韶州岑水的天然胆泉水, 把生铁锻成薄片,排置胆水漕中,浸渍数日,上生赤煤,取括赤煤入炉,三炼成铜,大率用铁二斤四两,可得铜一斤。” “此法名为湿法冶金,又叫水法炼铜。” 怀玉把薄铁片放进倒满胆泉水的漕中。 君臣们都瞪大眼睛看着,有些不可思议。 为了能够眼见为实,武怀玉还取来已经浸渍数天的铁片,上面已经有很多置换出的铜,把这些刮下来,再入小炉子炼,当着大家面,演示了如何变成铜。 李世民问承乾,“太子,二斤四两铁水炼得铜一斤,你觉得划算否?” 铜差不多也算是天然的货币。 开元通宝一贯六斤四两,铜铅锡合金铸造,铜含量达成,一斤开元通宝折钱一百六十文,其中铜料直一百二十六文。 这就是铜钱本身铜料的价格,做为通宝钱,每斤钱则是一百六十文。因为隋末唐初的战乱,铜矿开采量减少,市场上铜料不足,铜材料上涨。 本来市场上铜料价格要是达到每斤一百二十文,那铸币基本上就是亏钱,也会导致会有许多人铤走而险的销钱铸器,或改铸私钱。 承乾面对父亲的提问,有点不知所措,因为这涉及到物价问题。 不知铜铁的价格,就不知道这个两斤四两铁炼铜一斤是否划算。 “儿臣不知道现在铜铁料的价格,但儿臣估计铜比铁不止贵两倍多,所以肯定是划算的。” 对这个回答李世民不太满意,“你读圣贤书之余,也当多了解一些民生经济,” 怀玉笑着出来回答。 “汉代之时,肉一斤四钱,盐一斤亦四钱,铁器一斤不过十钱,铜一斤则六十钱,黄金一斤万钱。 到如今,黄金一斤可八千钱。 而铁一斤十二三钱,铜一斤则是一百二三十钱,铜铁料是十倍差价。” “隋大业年间朝廷曾强行规定铜八十钱一斤,可实际铜价过百,导致大量铜矿停废。” 市场上现在铜料紧缺,这个铜料价格让朝廷铸币无利可得,甚至经常得亏本。 可现在武怀玉的水法炼铜,用天然胆泉,点铁成铜,两斤四两铁就能换一斤铜,这就很夸张了。 两斤四两就是三十六两,而一斤十六两,二点二五倍。 两倍半都不到。 而铜铁料相差十倍价,这意味着这里面起码还有四倍的利润空间,就算再去除一些水法炼铜的人工、运输等成本,水炼法得到的铜,其成本依然比市面上的铜要低的多。 这意味着朝廷有了更多铸币的铜料,也意味着铸币能赚钱,还能赚不少。 本来铜料一斤就得一百二三十文,而铸出来的铜钱,每斤也才值一百六十钱,还有铜铅锡以及人工、运输等成本,越铸越亏,不铸又不行。 现在一斤钱的铜料成本可能也就三十来文,加上铅锡、工人、运输的成本后,仍然有很大利润。 魏征对这种炼金术表示怀疑,他以前也做过道士,但没研究过炼丹这些。可总觉得铁怎么能变成铜? 有这本事,你直接把石头变成黄金不好? “胆水,也叫硫酸铜,他里面含有铜离子,胆水与铁会发生反应,水中的铜离子被铁置换而成为单质铜沉积下来。 此法优点是用工少,成本低,但必须依靠天然的丰富胆泉水,而且还得依靠春夏雨季胆水充沛时生产,受季节、气候影响很大,一旦春夏雨水少,涌出的天然胆水也会减少,就无法大量生产胆铜。” 听不懂,完全听不懂。 但就是这么神秘而高大上。 武怀玉又拿出了一些古籍记录的证明,有葛洪的抱扑子还有陶弘景的,甚至有汉书里石胆能化铁为铜的记录。 这些都能证明这不是什么骗术,但都没具体操作之法。 武怀玉说的明白,但他们还是听不懂。 可武怀玉毕竟是隐仙弟子,之前也献祥瑞种子,有过种种很厉害的表现,大家倒没把他当成什么江湖骗子,可事情确实有点太惊人。 武怀玉之前说把银铸成银币,中间能有百之五的利润。 可现在要是按此法炼铜铸钱,那利润可就极高。 两斤四两铁换一斤铜,谁都愿意换啊。 王珪还是带着点疑惑,“胆水以铁炼出的铜,是真铜吗?” “并没区别。” “确定?” “如假包换。” 李世民很激动,但王珪马上泼他冷水。 “陛下,此法虽好,但需大量铁,可铁也是重要的物资,从打造兵器铠甲,到生产农具,都需要铁,现在朝廷铁冶较少,铁料供应不及,哪还有更多的铁料来炼铜呢? 这不是拆东墙补西墙吗?” 太子承乾道,“陛下,这铜铁本来十比一的价,可现在两斤四两铁就能炼一斤铜,很划算啊,” 连承乾都懂的道理,李世民哪有不懂的。 他现在缺钱,非常缺钱, 朝廷既缺铁也缺铜,当然相比起来,朝廷更缺铜。 铜铁虽然都是重要的战略和民生物资,但铜还能铸钱,还是货币。 “陛下,铜铁开采量不足,那朝廷需要做的就是继续放开采矿,继续允许民间私人开采和自由买卖,朝廷需要做的只是加强监管。 市场铜铁紧缺,那就会刺激诱导更多开采,有利可图嘛,朝廷甚至可以适当的扶持,” 对于矿课,一如继往的是征收一笔实物矿课,剩下的许他们自由市场出售,朝廷需要,可以入市购买,不能一味的限制甚至抽剥,那只会使民间开采冶炼积极性下降。 只要让大家采,大家有利可图,自然积极性高,开采的多了,供应量上来,价格也就下去了。 朝廷不需要去争夺那开采之利,完全可以利用自己的资本甚至技术上的优势,从事下游的产业开发,比如说冶炼加工、铸造器具这些方面。 甚至再比如把采来的铁,拉去炼铜、铸钱,各赚各的,大家一起赚,才能繁荣。 朝廷一旦对矿冶进行干涉限制,必然就会导致大量矿山的停废,到时上游都断流了,下游还怎么发展? 虽说朝廷一直有不少声音,认为要限制采矿,尤其是限制民间私人开采,认为会有许多问题,要以农为本,不能让矿山占用太多人力,荒废农业,又或者大量矿工聚集山里,有种种隐患等。 这其实就是懒政行为。 每人给块地,都在家种地,他们觉得就天下太平了。 现在确实人口少,采矿要占用很多人力,想办法解决啊,再者说,现在田地被贵族豪强占据大多数,还是有许多百姓缺田少地,只能给地主们打工的,若有矿采,也能多个活路多份收入。 朝廷要做的不是一刀切的禁止,而是根据实际情况,出台一些相应的管理办法,比如这采矿,得办执照,拿经营许可证,比如用工,得按朝廷律法管理, 要的是管理而不是禁止。 “韶州刺史武怀义上奏朝廷,要把秦军入岭南开的大瘐岭山道重新修通,请求朝廷准许,并拔一笔钱,” 李世民捋着精致的胡须,“这是个好提议,当准。” 武怀义说要修路,然后武怀玉又说韶州发现丰富的天然胆泉,他又有胆泉炼铜秘法,接着又报说韶州、虔州发现许多金银铜铁矿,这些事情也太凑巧了。 李世民当然不信世上有这么多恰巧的事。 他一眼能看明白这事背后的逻辑,关键还是武怀义去当了刺史,武怀玉要给他兄长出政绩。 所以现在韶州那边发现许多矿产,甚至还有胆泉。 李世民相信胆泉肯定不止韶州有,其它地方肯定也有。 但他并不在意这些,他在意的是结果,是开通大瘐岭梅岭道,确实能有许多好处,尤其是胆铜法能带动韶州的采矿,和当地的发展,更能为朝廷增收、铸币。 有那么多好处,其它的就不重要了。 “承乾,朕给你布置个功课。” “你好好跟翼国公请教学习,把水炼铜法每个步骤都认真做一遍,朕希望你有耐心,能够把这水炼法自己完成。” 李世民对武怀玉献此秘法很高兴。 如此秘术,简直堪称点金术,居然直接献给朝廷,这是何等大公无私。 “赐翼国公武怀玉实食封加一百,通前共七百户真封,晋阶从二品光禄大夫,赐绢千匹。” 武怀玉没推辞,上前谢恩,他都把如此秘术进献了,就不必矫情推辞了。 反正一百户真封,其实也就是比较好听,按三丁一户,每户的租调两分归封家,一分归国家,一丁一年的租不过两石,调不过绢二丈、绵三两,实际百户真封一年到手的就是四百石粮,四百丈绢和六百两绵而已。 也就是一个庄子的产出罢了,还得自己派征封使到地方上跟地方官吏一同向封户征收。 当然,这代表的是至高的荣誉。 武怀玉在实封功臣榜上,又上升了一位。 第433章 死不惧阎罗王 第433章 死不惧阎罗王 “你真有那点石成金之术,怎么却外传了呢。” 永兴坊。 怀义已经离京上任,武怀玉也经常过来这边坐坐,老武现在彻底退休在家,整天无所事事,走上了老族长武士棱的路子,为了武氏家族继续发光发热,纳妾生孩子。 闲时弄弄菜园子。 “不是点石成金,是水法炼铜。” 老武直拍大腿,“真能把铁变成铜?” “嗯。” “这等秘术,怎么能外传呢,铜比铁贵十倍啊,你居然把这等秘术外传,留着传家不好吗?” 老武向来抠门财迷,以前堂堂禁军武官,家里养羊都不舍得杀了吃的人,连鸡下的蛋,都要大部份攒去卖。 这等浸铁成铜的本事,儿子居然就这样送出去了。 “爹,陛下也赐我百户真封实邑,还晋升从二品散阶了。” “那也划不来啊。” 武怀玉微微一笑。 这种秘法,确实可以说现在勉强算武怀玉独家掌握,虽说早在秦汉时就有人知晓,但没有更细节的炼法。 当然,这玩意光有方法没用,你除非在家偷偷的弄一点点,否则你不可能隐秘。 毕竟炼铜要用到铁料,而铁料是重要的国家战略级物资,稍多买点那都得登记备案的,一般人也买不到很多。 而你炼出了铜料,得出手,这玩意也是得登记的,你得有合法来源,否则谁知道你的铜是不是销钱来的。 不管怎么说,有这秘法也不好操作。 你要公然水法炼铜,采买铁料炼铜,或是自己开铁矿冶铁然后炼铜,这秘密也瞒不住,朝廷也不可能会让这等了得的秘法被私人掌握。 武怀玉的地位,都保不住这等秘术。 要么烂在肚里,想拿出来用,那风险太大。 倒不如直接拿出来。 “阿耶,咱也不是白献的,” 皇帝除了奖励武怀玉真封食邑和散阶外,也还给了武怀玉牌照,武家获得了在韶州开采各种矿产的许可,甚至获得了在韶州岑水胆泉建胆铜场的资格。 武家可以去那边合法开采金银铜铁铅煤等矿产,也可以冶炼加工,反正依法纳课就行,采出来的铜铁等,要先交百分之五的矿课实物,然后再和卖百分之二十给朝廷,剩下的自由入市买卖。 如果继续冶炼加工,那就得再缴纳另外的课税。 武家开采铁矿,纳完课与和买后,也可以自己到岑水胆泉建自己的胆铜场加工浸炼,生产出来的胆铜,到时也还是要交铜课与和买,剩下的可以卖到市场,也可以卖给官府。 这张牌照可是皇帝亲自在金殿授给。 很珍贵。 有了这玩意,武家就能在韶州正式进军矿业,需要做的就是招募工匠、堪探矿产,然后雇佣矿工,采购设备等,开始采挖、冶炼。 这是一个需要很大投入的产业,但经营得当,利润也是会非常可观的。 尤其是现在武家也有胆泉的生产许可,以铁炼铜,利润可观,就算直接在市面上买铁料受限,但自己开采冶炼的铁料,上缴百分之五的铁课,和卖给朝廷百分之二十,还能剩下百分之七十五,可以用来炼铜。 老武总觉得吃亏了。 却没想过,这种神级秘术太厉害,所以共享给朝廷后,自己也还是能够换得一张入场券,否则你握着这秘术不能用,那跟没有不一样么。 “我准备多拉些朋友过来一起到韶州开矿,咱们武氏家族的,甚至弘农杨家,还有我义父齐国公府,还有程叔家、我丈人家、丘家等。” 老武听了直皱眉,咂着嘴挺不舍。 “咱自家干不行么,顶多拉上你大伯三叔四叔他们也够了啊。” “阿耶,这矿业啊比较特殊,需要投入大,而且风险也挺大的,咱们多拉些朋友入伙,既分担了风险,而且还能扩大规模。” 最重要的还是有这些实力强劲的朋友们合伙,以后遇上各种问题,也多个帮手。 再者经营采矿冶炼这些,投入确实也得大,关键不仅是投入资金多,还需要很多人,特别是能力较强的管理层,这些都是现在武家比较薄弱的地方。 何况这种分享好处给盟友的行为,也是一种让利,自然也能在其它方面收到回报。 老武的思想还是停留在小军官的身份上,有好处总舍不得分享。 “永兴坊是这次雍州试点街市的坊之一,坊里十字大街会改造一批临街商铺出来,阿耶要是有闲,可以参与一下。” “怎么参与?” “临街的宅子能买的,可以买些,买不了宅地,那等那边改造好了,也可以先租一下商铺下来,到时自己经营或是出租都不错,很划算的。” 坊中设立商铺,这好比在小区里增建一条商业步行街,有人认为扰民,但也有人认为值得一试。 划了一些坊做为试点,先以坊中十字主街建临街商铺,大抵也还是前铺后宅,也就是街面一排改做商铺,其余的不变。 不过对于商铺种类也是有不少限制的,主要是以便民生活类的为主,药铺医馆、菜店杂货店等为主。 那些加工作坊,暂不允许入坊,其它如牲口奴隶这些肯定也不是在东西市和新建的南市。 三市主要还是分类经营,大型批发。 坊内以生活便利为主。 对于选中试点的几坊,临街商铺改造都在坊中心,这里也多是普通百姓住宅,毕竟权贵高官之家,基本上都是住在坊的外围四面,好临街开门。 对于住改商,也不会有太多征收问题。 因为不会跟你谈太多,下个通知,你这里临街要改建,雍州有统一规划,改成什么样,都有要求。 你可以把这块地卖给雍州,也可以选择跟雍州合作改建,或者自己按要求改造,不同方案收益不同,但唯一相同的是,没有拒绝的权力,也没有漫天要价的权力。 这是比较霸道的一点。 可不这样也不行,稍退一步,一个拆迁改造,可能就会卡在那里动不了,到时这个同意那个不愿意,他要讨价还价,他要漫天要价,那什么也别做了。 雍州衙门根据实际情况做出统一补偿标准,或是合作的分成方案,民部会负责监管。 眼下还只是试点,未来坊内街市的前景如何还不好说,总体来说,现在长安坊民对于雍州的这种征收拆迁方式还是比较满意的,不少人都直接选择了卖地拿钱,或是直接迁到其它坊给地安置,再给笔补偿款。 没太多人认清这坊市的未来前景,所以现在买地也有机会,买铺子也一样有机会,且价格都不高。 买下来不管是经营,还是以后出租,都无疑是很划算的一笔投资。 武怀玉本以为会遇到很多阻挠反对呢,可现在一切进行的非常顺利,让他不得不感叹大唐子民的民风淳朴。 钉子户不可能。 早上上朝。 得知一个噩耗,正二品的左光禄大夫,前洛州都督屈突通,那位早在隋朝就被人称为宁服三斗葱,不逢屈突通的以正直闻名的六百户实封功臣蒋国公,病逝长安。 享年七十二岁。 武怀玉几天前才刚给他画完画像,还奉旨给他看诊,当时他身体已经快不行了。 “赠蒋国公尚书右仆射之职,谥号忠!令其长子屈突寿不降等袭蒋国公之爵。” 屈突通历经北周隋唐三朝,归唐后一直辅佐李世民,忠心耿耿,长期为李世民镇守洛阳,经营关东大本营。 屈突通尽节于隋,又为唐忠臣,惟其一心。 痛失这样一个忠心又能干的大臣,李世民很伤心,下旨为之辍朝三日。 屈突通的身后哀荣极盛。 赐班剑鼓吹羽葆。 武怀玉也特地前去致奠吊唁。 每日依然忙碌。 主要还是民部这边,各道支度道新设,要选派精良能干的官吏,要建立规章条例,要拔款······ 忙完那边,又得去雍州衙门。 南市已经开市,仍还在继续营建,而几个试点的坊中街市也开始动工。 最近京师犯罪率有点居高不下,为了改善京师治安,雍州联合刑部、御史台、大理寺还有六扇门和左右武侯卫,对长安开展了一轮严打的联合执法行动。 清查本地户籍人口,对外来京者,摸查登记,发放暂住证和身份牌,严查过所。 清查那些有犯罪前科者,或是无身份的浮浪不良,在雍州衙门前、各城门、各坊门处、东西南三市都设立了检举箱铜轨,长安市民可对不法份子和行为进行匿名检举揭发。 也可以到雍州、长安、万年衙门前敲登闹鼓报案告冤,对于那些欺行霸市、偷盗抢劫、作恶里坊的无赖流氓等重拳出击。 长安的东西徒坊,一时也是人满为患,许多无赖恶棍流氓都被判了徒刑,先笞杖一顿,送进徒坊,开始强制无偿劳役,每天戴着锁链修排水渠挖渗污井、铺路种树,改建坊铺、搬运漕粮、官营手工作坊打铁锻造、烧窑搬砖, 反正有的是活干, 每天起的比鸡早,干的比牛多,吃的比猪差,睡的比狗晚,敢偷半份懒就得挨皮鞭子。 这些徒刑,分为五等,一年、一年半、两年、两年半、三年,且不允许交铜赎罪。 雍州这次还特意为这次联合行动,弄了些临时短期徒刑,从拘役一个月,到三个月五等。 武怀玉规定这些严打行动中捉起来的徒刑犯人,不仅白天得干活劳动改造,而且晚上还必须参加一个时辰的学习。 学习忠君爱国,学习法律道德,每一旬还要考一次,不及格还要杖笞,甚至增加刑期。 所有这些徒刑犯人不仅不得交铜赎罪,而且不得以任何原因减刑。 抓进来了,就必须得好好改造一番才能出去。 长安做为帝都,还是天子脚下首善之地,可现在实际情况是这也是天下人口最多的一座城市,他的犯罪率也是天下最高的地方。 鱼龙混杂,官吏胥役、禁军卫士、僧道奴隶,甚至宫里的宦官、贵族勋戚家的豪奴家仆,大量的士子书生、四方商贾,甚至大量的胡商蛮夷。 想要管理好这样一座都城,确实不易。 武怀玉也没啥好办法,只能严厉打击,以敬效尤。 本来判了徒刑,一年徒刑,能交二十斤铜就免罪,三年徒刑也才需交六十斤铜。 二十斤铜不过三千来钱,这点钱于长安的许多无赖恶棍来说不算什么,武怀玉这次却禁止交铜赎罪。 不仅量刑比平时加一等,而且必须得老实服完徒刑期,不能交铜赎罪,也不能中间减免。 这招还是很有震慑力的,毕竟要是戴着镣铐在长安修沟挖渠通茅厕,干上一两年,那以后哪还以有半点威风,还怎么在市井里坊狂妄。 可现在武怀玉不让交铜赎罪的同时,却又规定,处了徒刑也还得罚铜,一年徒刑另加四十斤罚铜。 这个铜交上来是罚金,不是赎金。 且比原来的赎金是加了一倍的。 免费做一年苦役,还要交六千多钱,找谁说理去? 没钱交? 那不好意思,以刑代铜,服一天徒刑劳役,折绢三尺,跟庸一样标准。 一匹绢四十尺,而现在一匹绢仅二百钱,六千多钱直三十多匹绢,折一千多尺,一天才折三尺,那就得加徒刑四百多天。 这相当于徒刑翻倍。 本来正常不到一年徒刑的罪行,这次严打罪加一等,直接处一年,然后不让交铜赎罪,还给罚两倍铜,交不上就几乎还要再服四百多天刑。 这么狠的打击,使的现在长安每天都有许多人外逃。 甚至长安城里流传了一句话,死不怕阎罗王,唯生惧京兆尹。 雍州以前也叫京兆府,武怀玉这别驾就相当于是京兆尹,现在那些犯罪份子一听武怀玉的名字,那都能立马变色。 谁也不想被雍州衙门捉了,然后戴着锁链干两三年的苦役。 不死也得脱层皮啊。 将来还怎么在长安混。 一时间,长安东西徒坊刑徒人满为患,甚至不得不临时加增加了一个南徒坊和两个城外的徒坊。 许多见机快的则纷纷逃出京,或去洛阳,或回老家,反正长安是呆不下去了,一天都呆不下去,晚走一步,估计都得被抓。 那检举的铜轨和登闻鼓效果太强了,不少以前被欺迫的百姓,这次纷纷告发,各种检举信、材料,雪片般汇聚衙门。 一些恶名着著的家伙,甚至老家都不敢回,直接逃进终南山里避风头去了。 人说宁服三斗葱,不逢屈突通,可现在对武怀玉,那是宁逢阎罗王,不见武怀玉。 “满朝上下,就没有一个人能管管武怀玉吗?” “还有没有王法了?” 那些出逃的坊间恶少、市井无赖、长安亡命、豪奴恶仆、兵痞流氓们,逃亡的路上纷纷发出哀嚎。 第434章 樱桃宴 第434章 樱桃宴 早春时节。 长安樱桃也在新科放榜之时成熟了。 趁着旬休,武怀玉今天带着家人们来樱桃园宴客。 这个樱桃园在宫城之西修德坊,位于朱雀门街西第三街街西从北第一坊,北出芳林门入禁苑,永安渠在坊西部流过。 樱桃新熟,许多黄鹂鸟在园子里飞舞,它们最爱吃樱桃,守园子的奴仆们这些天是日夜驱鸟,鸟口保果。 新成熟的樱桃鲜红欲滴。 “这有多少樱桃树?” “千余棵,有十几个品种,现在成熟的是最早熟的,那边晚熟的还在开花呢,” 这处樱桃园其实是一处别院的后花园,后花园里还有两个藕池,一到夏天的时候,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也是非常美丽的景色,在这两池荷塘岸上,就是千棵樱桃,还有许多桃树和梨树。 有这么大的园子,自然也还有前面很大的庭院廊屋。 这处宅院原本也是彭国公王君廓的宅子,是他初投大唐时所赐,后来更立大功,便又赐了宣阳坊大宅,这里则成了王君廓的别宅,他在这里种下许多樱桃等树,还挖两个藕池,花了许多心思,打造的很不错。 年后早春时这里的樱桃花盛开,也是非常漂亮的,樱花如雪,据说当初王君廓初入长安,去新昌坊的青龙寺看樱花,结果因为当时私服前往,穿的也较随意,还被秃驴们怠慢。 一气之下,他就在自家花园广种樱桃花,要实现樱花自由。 他武德元年投唐,这园子樱花树种了十年,如今一点不比青龙寺的樱花树少,品种甚至更多。 光是这园子樱花树,就值一大笔钱了。 可惜如今全便宜了武怀玉。 早春看花,暮春结果,花果两美,既是花树也是果树,长安的贵族,以及宫廷、寺庙里都种有不少樱桃。 樱桃甚至还是长安贵族们才能吃的起上果,跟肉食里的羊肉一样,比后世的车厘子身价可贵多了。 这种樱花其实跟纯粹看花的山樱花不是一种,那种纯赏花的山樱花,主要生长在长江流域,扬州比较胸中,长安也有,但比较少,一般就是种那么几棵点缀一下,怀玉这园里也有点,花好看,结出的果是不能吃的。 天气晴好。 这边早熟的樱桃已经可以采摘享受,那边晚熟的还在开花,而另一片桃树,也是含苞待放,枝头满是粉红花苞。 直接在樱桃树下铺上波斯手工编织的艳丽花纹羊毛毯,毯角用各式美酒的酒坛压住。 毯上摆上几案,放上蒲团。 今年武家修德坊别院的樱桃开园,采摘的第一批樱桃,都是最大最红的,采下来后直接进贡宫里,给皇帝、皇后、太子、太上皇,以及韦贵妃、杨淑妃、杨婕妤她们先享受。 然后采第二批送到城南青龙坊的武氏家庙供祖。 “今天樱桃宴准备了哪些?” 樱桃宴也算是贵族的一个传统文化,有档次的贵族,那肯定得有个自己的樱桃园子,每年樱桃成熟,进贡宫里和供家庙后,便会在樱桃园里宴请朋友。 而那些实力不够的贵族,自家没园子的,则一般会在皇帝赐下樱桃后,在家里摆宴,虽也叫樱桃宴,但肯定不如那些有园子自己开樱桃宴的贵族。 武怀玉是新贵,但如今那是贵不可言。 新昌坊有梨园、修德坊有樱桃园、永兴坊有葡萄园、宣阳坊也有桃园等。 “今日准备了酪樱桃、樱桃毕罗、冰镇樱桃、还有泡樱桃果酒,以及鲜榨樱桃汁等。” 樱桃宴自然得是樱桃唱主角。 虽然也有人喜欢直接站在樱桃树下,直接拿嘴吃树下的樱桃,但贵族,自然得有贵族的范。 宴席摆在樱桃园的樱桃树下,樱桃第一主角,但其它该有的菜肴点心美酒也不能少。 唐初饮食还是带有不少胡风的。 比如说奶酪就是唐人最喜欢吃的一种食物,凝冻状的奶酪直接浇在新鲜的樱桃上,以鲜奶酪的肥浓滋润搭配初熟樱桃的鲜甜多汁,其口感,最为唐人所称颂。 至于说樱桃毕罗,这是拿樱桃当馅料的点心,外皮还是半透明的,既美味又精致。 樱桃果酒那当然也必不可少,因为时间有限,所以都是直接拿现成的酒,加上冰糖等泡,泡上一两天就能喝了,甜丝丝的。 当然,武家也还有正宗的樱桃果酒,就是以樱桃自然发酵而成,什么也没添加,这种就跟葡萄果酒一样,还有一种则是樱桃烧,跟柿子烧一样加工蒸馏酿造而成。 三种樱桃酒,任君选择。 今年的新科进士李义府也是今天武家樱桃宴的客人,不过此时他还在城南看房子。 宅院不大,也就是两进廓院,带个小外院,占地两亩多,相对比较紧凑,布局倒挺好,夯土的院墙,院里还有口井。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里太偏了些。 宅子在大安坊,坊南就是长安城的南廓墙,东南便是长安城的安化门,这坊里住的多是农民。 坊内有秦琼、长孙无忌、房玄龄、高士廉这四位拜宰相的园子。 坊东西还有永安渠和清明渠穿过。 这院子收拾收拾一下,还是很不错的,他特别喜欢前院的那颗银杏树,这到了秋天的时候,满树银杏叶变成金黄的时候,那得多么美丽。 还有后院的那些桂花树他也很喜欢,八月中秋桂花飘香,在那明月之下,把酒吟诗,这得多惬意。 李德晟也很喜欢这宅院。 这些年来东奔西走,也难得安顿,如今终于沾了儿子的光,得翼国公举荐,调入关内道支度司任职。 关内道支度司就设在长安城,他现在暂时是借调,但以后肯定能解决这问题。 “宅子还行,就是小点,” “价格能不能少点?” 李义府微笑着跟牙人道, 牙人是官牙,对这位新科进士也很给面子,毕竟人家不仅十五岁中进士,关键是人家还已经成了武氏家族的女婿,新科进士的面子可以不给,但武家的面子必须得给。 何况这位还是那位活阎罗武京兆尹的学生呢。 牙人赔笑,“进士郎若是能定下来,价格我可以跟卖主再压一压,原主也是要告老还乡的京官,急着要回家。” 两人讨价还价一番。 李义府说这里太偏,他现在皇城民部行走,这里去上值得走十里路,牙人则说恭喜进士郎前途大好,这么快就已经在民部行走了,又说骑马的话十里路倒也要不了多久。 然后又把价压低了一点。 其实李义府完全可以继续住在宣阳坊老师家,但毕竟他父亲现在也调京城,他以后也要开始在京任事,他们父子都希望把河北老家的家人都接来京中,总住老师家也不方便,甚至有种寄人篱下的感觉。 而老师其实也提出,要送他怀远坊的一座旧宅给他,但他最后还是拒绝了。那宅院是老师发家以前居住的,对老师肯定也有些特别意义。 李义府现在虽春风得意,但爷俩手中也没多少钱。 这东城西城的宅院虽好,可都较贵,南城的相对便宜,买一栋小院先住着再说。 牙人见买卖谈成,提成能到手,也是高兴不已,各种恭维话不断。 “为免夜长梦多,卖主再变卦,是不是现在就签约立契?” “好。” 牙人于是又跟他谈起如何交易来,是否现钱,钱谷绢帛那卖家携带不便,能否以金银轻货交易,若是只有钱绢,他也可以帮忙联络东西市里的金银铺帮忙兑换。 要是手头没有足够的现钱,也可以介绍长安几大寺的香积厨。 香积厨本是寺庙的厨房,但各大寺都放贷,久而久之,香积厨也就成了寺庙贷款的别称。 和尚们都喜欢表面一套背里一套,比如寺庙的奴隶他们称为净人,放贷那叫香积厨,本金要称功德,利息唤做福报。 只是那福报也是非常高的。 “功德福报多少?” “看借多少,”牙人笑着解释,一般这小额贷,短期贷,利息反而更高,如果贷的多,时间长,则相对利息要低,另外就是越大的寺庙香积钱,往往利息越低些。 当然,有抵押或是有身份的,能贷到更多。 李义府这样的才俊,有武怀玉这样的老师,武士逸这样的丈人,他可以帮他弄到四分利两年期的,而且是不计复利的那种,如果贷两百贯以上,那总利息也只有本钱九成六。 两百贯,两年利息才一百九十二贯。 当然,这中间还得有点介绍费,以及手续费,甚至立契的花费等一些。 总的来说,给李义府的这个条件,那都是长安最好的了。 李义府心里算了一下,这利息与他了解到的,确实不算高了,毕竟以前朝廷公廨钱一年都是九成六的利了,月息那是八分起。 其它一些民间借贷有更高的。 李义府知道长安的借贷那就是天坑,一入坑可能就再也爬不出来。 父子俩手头没什么积蓄,但中进士后各种馈赠不少,加上知道他要买房,武怀玉特意给了他一笔钱,李义府不肯拿,怀玉便说算是借的,不收利息,也不要求什么时候还,当时还说明是免的他去借贷担利息。 “那就用银开元吧,可否?” “长安钱监新铸的银开元?” “嗯,就是这个。” 牙人想了想,“那得验一验,只要是真的,可以。” 银开元是中间没开方孔的新银钱,与纯银质开元通宝和银铜开元通宝都不同,这种新的银钱,是直接按每枚值一千六通宝钱兑换的,牙人也见识过,很精美。 他心里既为做成了这笔中介买卖能拿到提成而高兴,可又因为没促成另一笔香积钱放贷而有些遗憾。 李德晟直接取下褡裢,拿出里面银灿灿的银开元,爷俩早有备而来。 牙人虽自己也懂验看金银,可为稳妥还是特意带他们去了趟西市的金银铺,把这些银开元验看无误后,立马取来纸笔,立下白契,回头再拿这白契到衙门换成官方红契就行。 至于与原房主交割的事,不需要李义府再出面,自有牙人中介负责。 “恭喜李主事、恭喜李进士,安宅长安!” 李德晟和李义府爷俩都有种幸福感从脚底直升而起,这巍巍长安,也有他们一席之地了。 “时间不早了,我们父子还得去修德坊参加翼国公今日的樱桃宴,就先告辞了!” 爷俩收起契约,走出金银铺子,骑上马满怀喜欢的直奔修德坊樱桃园而去。 这一路上,神清气爽,李义府感觉好似又回到那天高中进士后骑马戴花游长安街。 第435章 桃园之盟 第435章 桃园之盟 樱桃园中。 武怀玉宾客满园,今日武怀玉还特意邀请了新科的明经进士等前来赴宴,这让一众士子们都受宠若惊。 虽说从众多的举子中脱颖而出,也个个是佼佼者,但明经甲等也顶多是从九品上的授官资格,进士才从九品下出身。 此时的他们还仅是通过了科举考试,后面还有吏部复试,全通过了不过是得到一个正式出身,可按选人法,还得参加铨选,如去年七千人选,就只中六千,足千人落选,只得继续侯选。 一路选过,那也不过是个九品而已,多数是要放外做县尉起家的。 跟朝中正得圣眷的翼国公武怀玉,那真是相差万里之遥。 翼国公的樱桃宴能请他们,谁不激动,也后也有了一点吹嘘的本钱,在长安我也是翼国公樱桃宴上的坐上客。 要是能在樱桃宴上得翼国公赏识,到时也跟上官仪李义府一样拜在翼国公门下,哪怕是有个记名弟子之名,那于仕途也是有极大帮助的。 就算是有些新科明经进士,已经被一些勋贵榜下捉婿,可他们也还是愿意能跟武怀玉搭上点关系,实在是这位如今风头太过强劲。 “天使到!” 宴会正要开始,宫里来使。 居然是内侍监张阿难亲自到来,这位上柱国、县公太监,一身紫袍玉带,双手笼在袖中,满脸的微笑。 怀玉等上前迎接。 “圣人今日得翼国公进贡樱桃,很是高兴,恰好御苑南面的樱桃园也熟了,便特命咱家去采了一筐送来,还说让翼国公分享给大家。” 皇家御苑樱桃园里也有不少樱桃树,每年皇帝也基本上都会在樱花如雪盛开的时节,召一些臣子一起游园,到樱桃成熟时,也会举行樱桃宴,并赐给臣子们樱桃。 能去伴君赏樱花和参加皇帝樱桃宴的,那都是地位尊崇、十分亲信之人,就算是赐樱桃,也不是每个京官都有份的,一般要五品以上常参官才有份。 若是五品以下,能得到赐樱桃,那绝对让人羡慕,甚至是升迁重用的征兆。 今天武怀玉办樱桃宴,皇帝居然还特意派人去樱桃园采樱桃来赐,这让在座的宾朋们越发惊讶,因为今年皇家樱桃宴还没举办过呢。 这第一筐樱桃就赐给武怀玉了? “陛下还特意赏赐给翼国公琉璃盏十二对,” 琉璃盏吃酪樱桃,那是绝配。 透明的琉璃杯里,放上鲜红的樱桃,再倒入凝冻式的奶酪,再配上一个金汤匙,说不出的精致高雅。 御赐琉璃盏仅十二对,今天宴上能用此盏的,除了武怀玉夫妇,那自然都是贵客。 一群新科士子,看着大内总管都跟武怀玉夫妇有说有笑,无比羡慕,坊间对武怀玉的风评有好有坏,有些人说武怀玉只是幸进小人,靠一些道士哄骗天子,但也有人对武怀玉很是称赞,觉得年轻却极有本事,能文能武,既能征战边疆,也能治边安民,甚至有很了得的经济理财本事。 就算他在贵族官员中名声也是这样毁誉参半,攻击他的除了羡慕妒忌,主要还是因为武怀玉如今的一些政策主张,让他们吃亏受损,诸如全面推行义仓粮,亩纳二升,这就让许多贵族官员觉得吃了大亏,一年多交许多粮食。 而公廨钱取消,也让很多人攻击,甚至因为朝廷在武怀玉的建议下,出台了关于借贷的新规,规定公私以财物出举者,任依私契,官不为理,每月取利不得过六分,积日虽多,不得过一倍,违者没之。 而且规定,允许借麦粟就还麦粟,借钱帛就还钱帛,不许债主随意粮折钱,钱折米的从中再套利。 这条规定,就是给借贷划了一条红线。 就是超过六分息,那就是高利贷,属于违法,而且借款利息就算时间久,但利息最多也不能超过本金一倍。 同时,不能复利收息。 虽然说这种规定,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但有总比没有强。 六分息这条线,依然还比较高,但总比之前强多了,之前公廨钱都到八分月利了,更别说民间私贷。 其实武怀玉开始是建议月利四分划红线的,但最后朝廷还是只定了六分。 虽然很多官员认为,民间私人借贷,那是双方自己的事情,但这种事没有个底线,那就会造成很大的社会问题,最终还是朝廷承担。 不管怎么说,这条政策的出台,确实影响到了许多放贷者,尤其是那些大寺庙大贵族大地主们,因为他们是放贷的主力,借粮借钱,息两倍三倍的都多的是。 这里面的利益极大,水极深。 武怀玉的提议,对国家对社会来说,当然是积极的,可对他们来说,以后要少赚很多钱,哪怕用其它办法,毕竟是在钻漏洞,有法律风险了。 转息为本,虚立借贷文约,入罪。 同时,对债务清偿,强调官为索理,禁止私自强牵债务人财物和以身代当。 甚至超过十贯以上的债务契约,都必须在官方登记换契存档。 种种新规,都还是为了减少社会矛盾,维护稳定,保护底层百姓的利益。 李世民都很清楚的认识到,隋王朝崩灭之时,天下的财富并没有减少多少,而是转移聚集到了更少数的贵族豪强的手中,底层的百姓太穷了,饥不果腹,加上征辽、灾荒做为引子,于是天下大乱。 土地兼并向来是王朝覆灭的一个重要原因,但土地兼并,其实也只是天下贫富两极分化的一个具体表现而已。 历代王朝崩溃,本质上都是贫富的两极巨大分化,最终财富大都集中到贵族官员士族豪强地主等少数人手里,普通百姓没有半点基本保障,最终就崩了。 所以李世民也认为,要想天下长治久安,最起码得让穷人有基本保障,得有饭吃得有衣穿得有屋住得有活干。 不说人人过的多好,但如果最基本的衣食温饱都做不到,那就难谈安定。 大唐想要兴盛,取决于最短的那块板,这块短板才是大唐这个桶能有多高的根本,那块短板就是最底层的那些百姓。 而现在高利贷的危害,一点不比土地兼并带来的危害小,无数百姓都因债务,特别是高利贷而一无所有,甚至彻底沦为贵族豪强的奴仆, 这是在挖大唐的江山根基,也是挖走了大唐国家财政税赋的根基。 土地兼并、高利贷,这就是贵族豪强们最赚钱的两把刀,刀刀能砍的那些百姓破产,最终被他们吞并。 武怀玉自己也是贵族高官了,现在却还带头推动这样的政策,有点屁股坐歪了,但如果没有良性健康的发展方向,畸形的发展,早晚也还是会出事的。 再者武怀玉新贵,在那些领域他本来也干不过那些老牌贵族门阀士族们,倒不如砍几刀,大家都退到同一起跑线上来。 武怀玉其实也清楚,朝廷出台的政策虽好,但实际民间执行肯定不会这么好。 但划上一条线,不要求说都能真正完全遵守,可起码也会好不少,骂他的多是贵族豪强甚至寺院的秃驴们,但肯定还会有更多的百姓商人们会感激武怀玉的。 跟那些老贵族旧士族们玩,底蕴实力不如他们,那就修改规则。 武怀玉现在也是大贵族大地主了,名下的田地都有千余顷,十几万亩呢,可惜大多是在灵武朔方那些边地,京畿也就几千亩,还在河东河西河北河南山南江淮等地有一些。 除了边地的,其它的都是零散的,这里一百亩,那里几百亩的,跟那些老牌门阀没的比,完全没的比。 甚至武家也主要是采用獠奴等为主的耕种,兼以雇佣庄园附近的百姓做长工短工,相比起那些门阀世族确实比不了。 “请大家共同举杯,先感谢圣人赏赐朱果!” 武怀玉举起琉璃杯,满园宾客也一起站立向北感谢。 樱桃宴气氛很好。 宾主尽欢,能被武怀玉邀请来的,除了那些新科士子,其余的大多是武怀玉的姻亲和盟友。 因为大家有更多的共同利益,所以武怀玉的一些政策对大家的影响,也并不是那么重要了。 想比起没啥技术含量的放高利贷,然后用债务兼并土地,甚至迫人为奴这种挺缺德的事,武怀玉如今搞的不少东西,其实还更赚钱,问题是还没啥道德负担。 就好比现在武怀玉张罗着盟友们去韶州大开发。 金银铜铁煤矿开采,然后把冶炼出来的铁,拉到韶州岑水胆泉边建立水法炼铜场,到时产出的铜,直接卖给朝廷的铸币场。 也可以把冻好的铁,沿珠江运到广州,在那里建立铁器场,生产铁锅铁壶等,主营外贸,通过广州港出海,这个生意他考察好了,利润极高。 他们只搞生产的话,没啥风险,有风险的主要是货主船东,跑海上风险大,不过利润也大。 关于胆泉浸铁炼铜之法,也不是啥秘密,武怀玉只说有这东西,朝廷也已经要启动这项目,现在武家也得了胆泉炼铜的牌照,愿意跟大家分享。 武家出牌照和技术,其它各家出钱和人,大家一起到那边开矿、冶炼,一起赚钱。 有财一起发。 樱桃宴最后变成了一场高端私募会,武怀玉与一群盟友坐樱桃树下,他只用了几副图表就把他们说服了。 这些图表pp简单生动明了,太有说服力了。 尤其是那两斤四两铁,就能炼出一斤铜的这加大加粗的关键词,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住了。 既然朝廷已经正式立项,要在韶州岑文建胆铜场,那大家还犹豫什么? 武怀玉的信用一向是不错的,大家也不会置疑。 开矿、冶炼,最限制的其实不是技术和本钱,而是政策、人力,这都是需要大量劳力的产业,固然技术和本钱很重要,但政策是最大风险,而充足的工人则是能不能干起来,能干多大的最大短板。 要光凭武家,也只能小打小闹,在岭南他也弄不到多少人,这不仅需要矿工,更需要的是管理人员,矿工可以买奴隶,但管理者呢。 秦家程家樊家丘家李家杨家武家,还有豆卢怀让家甚至土豪苏烈家,都纷纷愿意加入,这些贵族豪强,都有不少可信任的管理团队, 各家抽调人手,调动奴隶、招募工人,能很快在韶州拉起一支强大的队伍来,直接上来就可以成规模。 到时再联合一下当地的山中部落蛮人,分润点利益给他们,拉他们入伙,万一有那不开化的蛮子,真起了冲突,也不用担心需要面对所有蛮子,到时可以让蛮子们打头阵嘛。 “干!” 事情谈成。 武怀玉举起琉璃杯,举杯共贺。 舀起一勺浇着奶酪的樱桃送入嘴中, 初熟樱桃鲜甜多汁伴着微酸滋润爽滑的天然奶酪, 美妙无比。 第436章 空手套白狼 第436章 空手套白狼 武怀玉手里拿着一枚开元通宝认真打量着。 这枚铜钱并不精美。 “这是一枚私铸劣钱。” 豆卢怀让将另一枚铜钱递给他,两枚铜钱对比,后面这枚铜质纯净,制作精美,钱上的开元通宝四个字,也正是率更令欧阳询的书法。相比之下,先前那私铸钱,则变的薄劣,甚至颜色更白,内外郭也不整,连那四个字都明显不是出自欧阳询之手。 一枚很假的私铸钱,也可称为白钱。 “最近市面上私铸钱很多,有些薄劣无比,连长安市场上都已经越来越多。” 身为新任的关内道支度使,豆卢怀让的职责里就有铸钱一项,且既要铸钱,也要负责打击私钱这块。 现在朝廷在多地设钱监,开炉铸钱,这些都是官营手工作坊,每炉用工匠三十人,工匠每年服役一月,轮流当番,超出免费正役的十天,官府付工钱。 铸钱的人工、运输成本都不低,而且工匠数量有限,导致铸钱炉的数量也有限,每年能铸的钱也有限。 一百座铸钱炉全部开动,一年最高铸三十三万贯钱,而现在明面上仅两百万户,摊到每户也就百来钱,摊到每人身上,相当于一人也就能有三十来钱,这个量太少。 但实际上,从武德四年开炉铸钱,到现在,多数年份铸钱量都不到十万贯。 武怀玉观察了那枚私钱一会,“这枚私钱跟之前已经发现在流通的私钱又不一样,应当是个新的私铸作坊用新模弄出来的,” 铸钱需要母钱。 对于私铸钱武怀玉可不陌生,在灵盐的时候,那边私铸可更盛行,甚至一度灵州用的都是地下作坊的私铸钱,那甚至得到朝廷半默许的。 灵州的私铸钱质量还是不错的,有统一标准,只是含铜量要低些。但现在长安许多私铸钱,纯粹就是粗制滥造了。 这些劣钱雨后春笋一样的冒出来,禁之不绝,带来的直接后果就是劣币在驱逐良币。 甚至许多私钱贩,本身就是拿朝廷铸的钱,去融化后改铸成又薄又小,含铜量又少的劣钱,这种钱流通在市场上,有时充官钱,有时则要估低些用,但这些钱的出现,都会使物价上涨同时附带物价紊乱,还会让百姓手里有官铸好钱的,都把官铸好钱收藏起来,先用劣钱,结果市面上劣钱越来越多,好钱越来越少见了。 那些贵族豪强,更是直接囤钱,好钱只进不出。 “二郎,现在市面上开元通宝紧缺,十分严重,有人在故意收藏官钱,只要官钱出现在市面上,很快就都不见了。” 豆卢怀让希望朝廷在打击私钱这块,能够有更大的力度,比如对市面上所有出现的私铸钱,通通见到就没收。 “你这想法太简单了,私铸钱流到了百姓手中,那就是百姓的财产了,那是百姓做工赚来的,或是用农产品换来的,如果朝廷直接没收,那岂不成了抢百姓的财产?” “可也不能眼看着这样泛滥下去啊?” 朝廷一直是打击私铸钱的,发现的直接绞死,家口配没。甚至私铸的罪行跟杀人、纵火、造印、强盗等罪一样,属于跟十恶不赦重罪一样的,遇赦不赦之罪。 如今朝廷在商议制订贞观律,对于私铸有意见是要降低刑罚,把死刑绞改为流放三千里。 作具已备,未铸者,徒两年;作具未备者,杖一百。 你只要敢私铸,甚至只要有这种计划,哪怕你连工具都还没准备好,但只要谋划了此事,都最起码要杖一百。 但只要有足够的利润,总会有人铤而走险。 铜器的热销利大,也进一步促使销钱、私铸之风盛行。 “私钱必须得双管齐下,既要控制源头,也得控制下游。对于敢私铸者,还是得加大打击力度,但对于已经出现在市面上,尤其是百姓手中的恶钱,朝廷不能一禁了之,影响太大。” “我建议,支度使以常平仓之米,收购市面上的私铸劣钱,按其实际成色,兑换成米麦给百姓,回收劣钱融销重铸。” “这个兑换的比例得公平一些,不如随便下道令,说五文劣钱换一文官钱,也不能说所有劣钱两枚换一枚官钱,得按其私钱实际重量成色等,给出相对公平的价格兑换,不能让百姓太亏,否则不会有人拿钱出来兑换。” “当然,对于私钱的流通,也得加大检查的打击,比如诸州县过界,须得查明携带的铜钱,携带有私钱,必须与官府兑换,携带超过千钱的私钱,要予以相应处罚, 如果是携带十贯以上私钱,直接没收,并要定罪严惩。” 武怀玉现在也建议朝廷加大铜矿等的开采,允许民间开采,这样能增加市场上的铜料供应。 他同时也还建议实行铜禁,就是禁止民间铸造铜器,使用铜器得有一定身份才行,跟使用金银器一样,铸造铜器必须得官府登记颁给执照,对铜器的铸造和销售要加以限制,避免铜料都拿去铸器,导致铜料价格上升,以及有人销钱铸器。 再就是允许民间开矿,但纳课和买后,铜铁等金属料,也必须如实在官府登记数量,买卖双方都要经过官方审核,甚至有条件的时候,跟盐一样,到时朝廷设立铜仓,所有的铜,都得卖给朝廷。 控制铜料的源头。 禁止铜的自由流通,携带没有来源官方证明的铜料,超过多少斤,就要入罪。 一边控制铜料源头,一边严打私铸,让各地铸钱使组建专门的捉钱郎负责稽查私铸,还要下令各地州县管好自己境内的私钱流通问题,将之列为政绩考核之一,管不好到时贬官降职。 另一方面就是朝廷的官铸钱,得提高铸币量,甚至提高技术。 要不然市场上官钱太少,百姓无钱可用,总还是问题的。 “以后十贯钱以上交易,禁止用铜钱,须用绢帛。” “我准备向圣人上书,以后贵族官员和百姓,都要按身份品级限制蓄钱,三品以上者,可蓄钱万贯。四五品,可蓄钱五千贯,六七品,可蓄钱四千贯,八九品,可蓄钱三千贯,流外九等,可蓄钱两千贯,普通庶民,蓄钱不可过千贯。” 这个蓄钱,就是你私人最多能存储的铜钱,不包括绢帛金银粮食等其它,你再有钱,但你也不能私藏超过本身品级所能蓄的铜钱,否则就是违法。 这样做,是为了避免贵族豪强,故意囤积私藏铜钱,尤其是官钱,使的市场上没钱流通。 其实武怀玉觉得这个蓄钱额其实还是偏高了,应当三品以上可蓄五千贯,四五品三千,六七品两千,八九品一千,流外和庶民都不得过五百贯。 不过这条建议还是比较破天荒的,所以开始还是放宽些,争取能过,以后再来改。 武怀玉打开柜子,里面有好几个格子盘,每个格子里面一枚私钱,这样的私钱都是现在还在流通的,各式各样。 他取出来一枚拿给豆卢怀让,“看看这枚钱,” “这钱好像有点不一样。” “嗯,这是从江西道西面的祁、衡州地区出来的私铸钱,那里的私铸者,都在湖上、江上的船上私铸,他们甚至已经采用了夹铸法,把锡烙开后直接钱模夹之,压成钱币,不用开范取钱。” 在江湖的船上铸钱,一来是防朝廷稽查抓捕,二来铸钱都要大量用水。 这种夹铸法效率高成本低,远超朝廷,当然质量远不如朝廷的。 “我这里有一套新的铸币之法,如今在长安钱监已经试行过,此法铸钱,就算以如今的铜价,每铸一贯,成本只需七百五十钱,有二百五十钱的利润,而且效率大大提高。 我准备奏请陛下在长安建立一个新的长安铸币场,采用此法铸币,直接招募培训工匠,而不再如各地钱炉一样,征用工匠免费服役。 这个铸币场完工后,一年大约能铸三十万贯钱。” “比现在一百座铸钱炉还铸的多?”豆卢怀让惊叹。 “完全没有问题,一天平均一千贯。” “现在一座铸钱炉全力铸造,一年最多三千三百贯啊。” “那是因为现在铸钱的方式不对,一炉才三十个工匠铸币,还是征召来免费服役的,能有多大积极性,铸币也需要有规模,那样才能上效率,否则跟那些私铸的小作坊有什么区别。” 规模上来后,不仅产能、效率能提升,最重要的是他的成本也会大幅降低,武怀玉现在试验的新铸钱法,计算出铸一贯钱,只要七百五十文本钱。 而之前朝廷铸钱几乎都是亏钱的。 就算这新铸钱场在长安,没算进去运费,但加上运费,仍然还有很大利润。 如果到时朝廷胆泉铜场建起后规模上来,有了更便宜的铜料,则铸币的利润还能增加不少。 “铸币利润如果大增,只怕私铸者会更加铤而走险啊。”豆卢怀让道。 “现在销钱铸器,得利五倍,利润更高,难道朝廷就束手不管了?该禁就得禁,该管就得管。” 武怀玉提醒豆卢怀让,“禁蓄钱令很快会通过,你豆卢家关陇名门,家中当私藏铜钱不少吧,朝廷可只给一年期限,赶紧把多的铜钱花了吧。” 突击花钱。 豆卢怀让有点头痛,豆卢家确实有钱,而且他还是驸马,公主还有很多私房钱呢,毕竟公主也有自己的汤沐邑封户。 “真要禁蓄钱?” “那还用说,大家都把铜钱,尤其是好的铜钱都藏在地窖里,那朝廷再怎么拼命铸钱也不够用啊。” “这一下子花哪去啊。” 其实豆卢怀让是舍不得,家里囤的钱,那都是好钱啊。 “买奴婢买牛马,或是现在长安坊市改造,买些房屋商铺也行,或者你家实在钱太多,可以多投点钱去开矿山建作坊嘛,都是能增值,钱生钱的,留在家里那都是死钱,除了生锈又不会下钱崽子。” “要是你实在钱太多,不如我们一起合伙开个银行。” “买银器首饰?” “不,这个银行主要储蓄放贷、异地兑换等。” “那跟寺庙香积厨一样?” “还是有些不一样的,咱们不仅是放贷,而且咱不放高利贷,咱们利息更低,” 武怀玉其实一直想搞个银行,他觉得这银行是非常赚钱的买卖,哪怕搞个钱庄也行,到时还能发行庄票,给百姓利息让他们把钱存进来,再拿出部份去放贷,将来分号多了,还能在不同地方的分号间汇兑存取,多好。 尤其是这玩意赚钱啊。 都不用跟寺庙的香积厨那样搞那么高利息,只要放出去的贷款利息,是揽进来存款利息的一倍左右,那怎么都是赚的。 而实际上,现在朝廷新公布的高利贷的红钱是月利六分,年息那就是百分之七十二,十六个半月就能达到倍利的封顶。 而如今普遍没有存款利息这回事,你要存财物到别人柜上,还得付保管费,还不便宜。 所以只要付很低的利息,都能吸引来不少存款,存、贷的利息能有几倍之差。 这不纯纯空手套白狼? 搞银行、钱庄这种金融生意,尤其重要的是规模,只要规模上来后,手里的资金量大了,那么就能放出更多的贷,储户不可能都来提现。 钱庄跟典当区别还是很大的,各自经营方向不同,赢利的点也不一样,基本上业务没什么重迭。 要说发展前景,肯定是钱庄发展潜力更大。 豆卢家本钱雄厚,更重要的是老牌世家名望高,豆卢怀让脑子又比较灵活,对经济金融这块也是比较厉害,跟他一起搞个钱庄出来,有搞头。 豆卢怀让很相信武怀玉,之前两人也算是多有合作,前几日樱桃宴上还又入伙韶州的开矿大业。 现在怀玉说让他出钱一起开钱庄,他立马答应下来了。 走的时候,他犹豫了下还是告诉怀玉。 “私铸这事,不论长安还是地方上,都普遍牵涉到许多豪强大族,甚至是贵族官吏,这事细查严究,肯定还是要查到他们头上,” “你怕了?” “我倒不怕,我皇帝的妹夫我怕什么,就是你也知道,牵涉太广,只怕到时又旁生枝节,你要不要考虑缓缓?” “豆卢兄啊,你也知道,我不过是冲锋陷阵的马前卒,我所有在谋划在做的这些,难道都是为了我自己? 你知道,现在朝廷的财政多烂,而陛下雄心壮志,要做的事情却等不得,陛下对我武怀玉够好了,我必须得回报君恩啊。 我也知道我做的事情在得罪很多人,但得罪人我也得干。” 豆卢怀让点了点头,“那二郎算我一个,管他刀山火海,咱兄弟俩并肩子上,一起为陛下冲锋陷阵。” 第437章 长孙无忌的密谋 第437章 长孙无忌的密谋 国舅长孙无忌看了看张阿难,又看了看武怀玉。 有点哭笑不得。 “我说翼国公啊,有什么事你直接过来跟我说不就行了,何必还劳烦张太监出动呢。” 皇帝刚颁布了禁藏钱令。 让大舅哥带头执行。 身为开府仪同三司的一品高官,长孙无忌按新诏令,允许蓄钱万贯,超过的一年内要减持。 长孙无忌身家当然不止万贯,虽说市面钱荒,可再荒也荒不到长孙无忌的头上。 长孙家本就是名门,况且他又是国舅,还是皇帝心腹,拥立第一功臣。长孙无忌不说富可敌国,但确实富的流油了,他的财产主要是田宅、商铺、奴婢、牲畜,当然也还有绢帛、铜钱、金银、珠宝,甚至胡椒香料等等。 皇帝对长孙无忌有多少财产并不羡慕妒忌,但希望长孙无忌做好榜样,把自家的现钱,控制在一万贯以内,多出来的,希望他能交出来。 当然也不可能抢大舅哥的钱,武怀玉就是代民部过来,希望用国库里的绢,换长孙无忌手里超出的铜钱,兑换来的铜钱,再用来收购粮食等,流入市场和百姓手中,减轻钱荒,加大流通量。 “我这也是刚好碰上了张监。”怀玉笑着道。 “我也不管家,这个事情我还需要查问一下。” 长孙无忌的正室管家,但具体的财务也不亲自管理,负责管理其财务的是长孙无忌的媵妾,来自渤海高氏的二房,扶风窦氏的三房,还有博陵崔氏的四房,以及武功丘氏的五房。 这四位媵,也都是出自名门。 四人协助长孙无忌妻子管理财务,外面的管事、账房把家族财务开支等入账,定期上报给她们四人审计查阅。 对于家族中的财产情况他们是比较清楚的,尤其是铜钱现钱这块,都有一笔笔的记入。 长孙家的铜钱很多,长孙家族不仅有许多庄园、商铺、仓库等,甚至长孙家府邸里,还有专门的钱库。 里面堆满了铜钱,大多是精美的开元通宝,但也还有许多隋五铢肉好钱,劣钱基本没有。 钱都有数。 “你们就说超万贯了没有?”长孙无忌没兴趣看那些账本,直接问。 武怀玉的大姨子丘氏跟他媵妾丘十二娘德柔长的挺像,一样是细挑高个大长腿,就是更添成熟韵味。 她弯腰附在长孙无忌耳边轻语几声。 “如今朝廷有诏令颁布,我们家既然铜钱蓄存超过万贯,那多余的统计一下,报给翼国公,运去度支司换成绢运回来。” 长孙无忌倒挺痛快。 反正铜钱换绢,他又没亏,都是按正常官价换的,如今一匹绢换二百钱,这价格还不错。 长孙无忌摸了摸大肚子问怀玉,“翼国公家里铜钱可超数了?” “没有。”武怀玉笑着摇头,他这新贵虽说红的发紫,毕竟比不得长孙无忌家,人家祖上那是北魏皇族,魏武改革,迁居洛阳,这都多少代的门阀,历经数朝富贵,积蓄了多少财富。 他这才两年,攒了不少身家,但多是土地、奴隶、房子这些东西,现钱还真不多,他可不会跟长孙无忌那样把钱堆在库里生锈。 武家的钱都是会下崽的,千金堂药铺、冰玉堂酒楼、宝玉号盐铺、美玉号香铺、还有长生堂质铺等等,又是开矿山又是建糖坊,处处都是投钱,虽说生意好,但也都是迅速再投入,继续开分号。 武怀玉的财富,基本上都是在账面上,钱一直都是在流动着。 把万贯家财扔家里闲置,这得多浪费啊。 可偏偏长孙无忌这等顶级贵族,虽也涉工商,但他们却偏偏喜欢囤钱,家里钱库绢库甚至还有银库香料库,甚至是马场牛场羊场猪场等等。 把具体的事情交待给管事去做,长孙无忌非拉着怀玉喝酒聊天。 长孙无忌也闲了挺长时间了,从右仆射位置罢相后,一直没再授职,但偶尔也会进宫参加廷议。 可毕竟没了官职,做起事来那也是名不正言不顺,时间久了,甚至免不得有些非议,有人就觉得长孙国舅失宠了,甚至还拿被贬去益州的高士廉做比较。 有人觉得长孙无忌肯定也会外放。 相比之下,武怀玉如今身兼数职,忙的不可开交,倒是让长孙无忌挺羡慕的。 “国舅最近又胖了不少啊。” “确实。”长孙无忌拍着肚皮。 “国舅还是要注意饮食,你这可是有点消渴症的兆头了,要是不加以控制,很伤身体的。” “没那么严重吧?之前你给我开的方子,我吃过感觉好多了。” “那只能治标不能治本,” 长孙无忌太胖了,本就胖如熊,这现在更胖一圈了。 消渴症就是糖尿病,这玩意很可怕的,刚开始可能还没什么,等一旦确定,就无法逆转,放后世都不能治好,只能缓解。 长孙无忌伸出手,武怀玉给他把脉,又望闻询问一番,“我给国舅开个方,再写些注意事项,国舅最好是每天早晚都各锻炼半个时辰左右,以微微出汗为佳,饮食上,还是要节制,少油少盐,尤其少糖,米麦主食也少吃些,蔬菜肉食都适当。” “不瞒二郎你,我最近挺烦闷的,整天无所事事,这人一闲下来,就感觉哪里都不对劲。” 从被罢相,到如今,也已经很久了,可皇帝没有半分要再用他的意思,这比把他贬到外地去还让他难受,哪怕还能经常入宫,参谋建议,可毕竟没有职事。 外面看着他贵为国舅很是风光,其实心里也很着急。 他兄弟五个,死了两个,流放了一个到岭南,现在就剩下兄弟俩在长安,他还给罢相免职,再没消息。 一个人要支撑一个门阀,着实压力巨大。 “二郎能不能在皇上面前,替我美言几句,让我出来做点事,随便干点什么都行,当个侍郎都可以。” 长孙无忌也没把怀玉当外人,两人现在既是儿女亲家,又还是同纳丘氏妾的连襟。 武怀玉想想,好像长孙无忌历史上被雪藏了近十年,是长孙皇后病逝之后,他才再重返朝堂,而在这十年里,从尚书右仆射位置上退下来的他,也仅是挂着开府仪同三司这从一品散阶,后来又加了个三公之一的司空,始终没有正式官职。 也没外放, 确实挺熬人的。 要是一般人,估计都熬废了。 可历史上的长孙无忌雪藏、煎熬十年后,再返朝堂,反而更加老辣,这也为他后来在李治朝辅政当权十年打下基础。 现在长孙无忌才熬了一年,就熬不住向怀玉开口,看来确实挺难熬的。 “长孙公来判度支如何?”怀玉笑问。 长孙无忌愣了下,他说自己宁愿做个侍郎也想出来做事,可真让他做侍郎,他肯定是不愿意的,堂堂右仆射退下来,再怎么的,也应当是加个参议朝政衔的要职吧。 最理想的当然是拜中书令或侍中,哪怕前面加个检校二字也行,实在不行,那某部尚书或某监参议朝政总行。 判度支这是之前特为武怀玉新设使职,以民部侍郎判度支。 “长孙公可以不兼民部侍郎,而是以开府仪同三司专判度支,到时或可再奏请陛下加参议朝政衔,专掌度支财政,担任计相。” 计相二字,长孙无忌就挺喜欢的。 “度支这块,陛下还是很依赖二郎的,我怎好夺你之职。” “长孙公,我这身兼数职,实在忙不过来啊,” 一番话后,长孙无忌变的高兴不少,虽然这也仅是武怀玉的一个提议,但起码武怀玉很给面子,而且他觉得只要武怀玉主动让位,再推荐他,皇帝也没理由拒绝啊。 “实在不行,我就出镇地方吧,也好好干几年实事。”长孙无忌道。 武怀玉是不信他这言不由衷的话,长孙无忌这人吧,相处了这么久也能发现他的一些性格特点,虽然比较有能力,但性格偏狭,报复心很强,而且挺有权力欲望。 “听说二郎今年京畿的庄子要养猪?” “嗯,养点。” 长孙无忌听了觉得好笑,堂堂天子宠臣,不趁皇帝赏识之时好好当官,却还分出精力去养猪。 “我听说二郎庄子上的猪,还在幼时就已经让兽医都阉割了?” “嗯,阉割后长的快,以后出栏时肉质也更好些,会少很多骚腥味。” “还有这等事?” “其实我家庄子上不仅给小公猪阉割,小母猪也是一起阉的,我家养的公,公的大些也一样阉割,连公牛,也是都阉割的。” 长孙无忌听了啧啧称奇,“我只知道这公母得阉割,不能难充做骑,倒不知道猪和鸡都要阉。” “要说猪场,这京畿养猪最多的你知道是谁吗?” “这倒不知。” “司空裴寂。” “裴司空家养猪最多?” “嗯,裴寂家田多地广,当初他为晋阳宫监,以宫女五百人,并晋阳宫中九万石粮草、五万段杂彩还有四十万领甲胄献给陛下,充做军用,后来陛下入长安,赐封裴寂魏国公、长安甲第一座、良田十万亩、杂彩四万段,回报丰厚啊。” 一次赐地十万亩,确实整个大唐也独此一次独此一人了。 裴寂田多地广,不仅是种粮大户,也还是养猪大户,如今一年能出栏猪万头的魏王李泰,都远远比不上裴寂。 “你应当去跟裴司空请教一下如何养猪,当然,顺便多拉些绢去,听说裴司空家蓄藏的铜钱很多。” “不过,裴司空未必有空见你,听说他跟僧人法雅往来密切,那法雅经常出入太极宫中,多有妖言·······” 长孙无忌很神秘的说道。 武怀玉看着这国舅爷,听出他话里之意,这是要自己去搞裴寂? 可问题是自己现在不再是六扇门的郎中了。 “最近不是很多人在上书弹劾你吗,其中不少可都是裴寂的门生故吏啊。” 卧槽,这就不能忍了。 第438章 柴氏旧奴马三宝 第43八章 柴氏旧奴马三宝 贞观二年,三月。 东宫早朝金殿之上,通事舍人宣诏。 命治书侍御史武怀玉检校佛法、清肃非滥。 ······ 三月的小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 下朝的武怀玉先去了裴府。 那位历经六朝、侍奉八帝,仍能始终左右逢源的政坛不倒翁,太子少保裴矩死了,八十多岁,无病无痛,一觉睡下没再醒来。 这位政坛不倒翁的倒下,是河东裴氏的巨大损失,皇帝下旨追封为闻喜郡公、绛州刺史,谥号为敬。 夙夜警戒曰敬,夙夜恭事曰敬,象方益平曰敬,善合法典曰敬。 前来裴府吊唁的人很多。 裴矩能够历经六朝、侍奉八帝,堪称政坛不倒翁,这是非常了不得的人物,况且他又出身名门河东裴氏的西眷房,隋文帝时被称为选曹七贵之一,隋炀帝时更是为朝中四贵。 而他入唐,还能做宰相,甚至在李渊李世民父子面前都受信任重用,最后还成为太子承乾之师。 其门生故吏也是遍天下,宗族姻亲极广。 民部尚书戴胄就是裴矩的门生和老部下,戴胄起家之时就得裴矩赏识,一直提携。 今日戴胄在老师灵前也是哭成泪人。 今天司空裴寂也难得露面,亲自前来吊唁这位同族。 裴寂与裴矩同出裴氏西眷房,只不过在唐以前,裴寂这支已经没落,他年轻的时候甚至只是个穷书生,去长安都得步行,比不得裴矩这支的兴盛。年轻的时候,裴寂是对裴矩羡慕万分的。 凭着从龙的莫大机缘,裴寂从个小小的晋阳宫监,从龙入关,得了十年鼎盛富贵,如今看着曾经视做偶像的族兄突然逝去,裴寂也不由的感到一种落寞。 祭祀过后,裴寂也没多留,匆匆而去。 武怀玉看着这老头背影。 “翼国公。” 怀玉转头,是左骁卫大将军、忻国公马三宝。 “忻国公。” 这位实封三百户的马三宝,也是唐初有名的奴隶出身的国公,当年李三娘和柴绍的马仆出身,柴绍跑去投李渊后,李三娘子留在关中招兵买马对抗隋军的围捕,马三宝不仅忠心护卫三娘子,还单枪匹马的说服了一路人马归附三娘子。 此后,马三宝先是跟随李三娘统领娘子军,后来李三娘逝世军礼下葬后,他又跟随柴绍镇守陇右,多次击败吐谷浑。 “近来身体有些不适,能否请翼国公帮忙看诊,” 马三宝把怀玉请上马车,一同离开裴府。 马车上一番诊问,怀玉很惊讶,看着很强壮且年轻的马三宝,居然有几分油尽灯枯的感觉。 马三宝似乎也早知道自己的情况,很淡定的轻笑,“看来那些大夫说的没错,我这情况药石无医。” “忻国公也莫忧,只要找到症状,对症下药就有希望。” “其实对于生死我早就看淡了,我一柴家的家生奴仆,家僮马夫出身,却也能封公拜将,这人生早就圆满了。”他无所谓的笑笑,“其实我请翼国公上车,只是借机跟翼国公谈点事。” “忻国公请说。”武怀玉跟柴家有点恩怨过节,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武怀玉也不知道这位柴家旧奴,现在突然找到自己,是要说什么。 “翼国公放心,跟柴家无关。”马三宝似乎也早猜到,“是裴寂。” “裴司空?” 这下怀玉疑惑了。 “翼国公或许不知,我隋末以协助平阳昭公主举义有功,脱离贱籍,武德年间,任息灵王的太子监门率,后来随柴驸马征战有功,晋左骁卫将军,我不是秦府故吏,跟陛下也没有私情,” 他更没有参加玄武门之变。 马三宝的出身和履历,让他被皇帝选中,授予他一个秘密使命,打入了裴寂的关系网。 实际上就是太上皇的关系网。 马三宝没对武怀玉隐瞒什么,他当初是先接触了义安王李孝常的儿子李义余,他也在东宫任职,然后搭上了李孝常,顺着李孝常跟裴寂搭上关系,再到了太上皇的面前。 之前的李孝常谋反案,除了刘德裕元弘善等人,其实还有个马三宝,当然马三宝不是漏网之鱼,他本就是奉旨打入。 不过那个案子马三宝没牵出来,表面上还是因为马三宝隐藏较深,跟裴寂一样没暴露过多。 “裴寂就没有怀疑过忻国公?” “我纳了裴寂庶女为妾,他岂会疑我,况且我跟他所谋划的这些事情,可都是能诛三族的。” 马三宝跟裴寂能谋划什么?当然是效忠太上皇,仍试图掌握权力,甚至复辟。 只是经李孝常李幼良谋反案,再加上罗艺李瑗王君廓等人的先后被诛,如今的他们也早就没了那能力了。 武怀玉好奇的是他为什么要把这些告诉自己。 他既不是宰相,也不是六扇门的人,他应当告诉张亮或是周绍范,又或房玄龄、杜如晦他们。 “是陛下吩咐。” 一句话武怀玉也就不再纠结了。 “我现在挺得裴寂信任的,”马三宝笑了笑,“也摸清了他身边不少情况,” 那天跟长孙无忌聊天,国舅提起裴寂,还说裴寂的许多门生故吏一直在暗里弹劾他,他就知道事情不是那么简单了。 长孙无忌给了他两个弄裴寂的理由,一是裴寂在搞他,二是裴寂藏钱亿万家财万贯良田数千顷,当然这些都不是真正的重点,重点是他皇帝妹夫早就想搞裴寂了。 裴寂都早靠边站了,皇帝为何还一直要搞裴寂? 因为裴寂是太上皇绝对心腹,而且这两年太上皇也并没有完全甘心的在太极宫里弹琵琶生孩子,太上皇这两年根本就没生几个孩子,远不及他在位时那么雄武。 裴寂一直是太上皇还试图抓着权力不放的核心人物。 通过裴寂仍与以前的那些老伙计们联络着,如今虽说武德宰相、元勋们一个个退位二线或被杀被诛,但裴寂不死,李世民还是不放心。 长孙无忌想复出,他想用裴寂的脑袋做为复出之阶,所以他找到武怀玉联手,干翻裴寂,武怀玉当然也有功,到时裴寂的财富,也能充实空虚的国库。 本来他还以为,这事真只是长孙无忌的打算。 现在看到马三宝说奉旨来跟他谈这些,他才明白过来,长孙无忌从来不是自张主张。 第439章 末法时代无尽藏 第439章 末法时代无尽藏 长安西城,开远门内,义宁坊。 坊内南门之东,化度寺。 武怀玉和马三宝一身便服前来。 下山道士武怀玉自然不是来上香的,马三宝邀他前来这里见一个人。 义宁坊的坊门口,人流量很大,车水马龙,许多马车上都是满载钱绢,许多路人也都是扛着绢布背着粮食往坊中去。 “都是去化度寺布施无尽藏的。” 马三宝明显不是头次来,对这里的情况很熟悉。 两人做了简单的装扮,怀玉是书生装扮,马三宝则扮做个商人,怀玉甚至还贴了个络腮胡,不是亲近之人一般还真认不出。 两人身后也跟着数人,都扮做脚夫牵着骡子驮着钱粮。 “这些人都是去化度寺布施的。” “当然,那些满载离去的,则肯定是刚从化度寺无尽藏院借钱离开的。” 长安的寺院大多放贷收息,武怀玉这是知道的,不过化度寺的无尽藏,更为有名。 无尽藏本质上跟其它寺庙的长生库没啥区别,放贷收息的。但是,化度寺无尽藏他最初是不放贷收息的,那是接受布施,然后再用来维修寺院、供养僧人以及救灾济荒,借贷都不收利息。 越靠近南边的化度寺,坊中的街道越拥挤。 “这不算什么,等到每年正月和四月的时候,那才叫拥挤。” 因为那两月的一天,都是化度寺重要的一个日子。 在化度寺外,马三宝跟约定的人碰了头。 马三宝带着大家进了一个小院子。 那人摘下头上的笠子,露出头上短发。 这是个还俗后的和尚,原来是大总持寺的僧人, “这是智实。” “我如今已经还俗,不再是智实了,现在是草民邵二。” 智实挺年轻的,也就二十出头。 怀玉有点好奇马三宝带他来见个还俗的僧人。 “翼国公不好奇为何化度寺的无尽藏,会有这么多人布施?” “为何?” 要说化度寺和无尽藏,就不得不提一个人,那就是隋朝时的信行法禅师,开皇年间,信行在大兴城传法,创立了佛家的一个新教派,三阶教,三阶教的内核就是无尽藏思想。 苦,是佛教四圣谛的头条,末法,是佛教的三法之一。 智实虽然已经还俗,但他以前是大总持寺高僧的真传弟子,对化度寺的三阶教也很有研究。 “正法五百年、像法一千年、末法一年万,经魏武帝、周武帝的两次佛难,我们已经进入末法时代。” 面对末法的残酷环境,如何拯救,到如今就基本形成了三种典型的教派。 一种便是三阶教的无尽藏,其二是弥勒信仰的新佛出世,三是弥陀信仰的念佛往生。 三阶教自信行创立以来,影响力扩散极快。 “信行法师的三阶,是依据时、处、机,将佛法分为三阶,对应三法时代。 第三阶,便是末法时代,也就是现在的时代,五浊恶世、秽土时代,人是具有邪见的不可救药的五种众生,分别是佛不教、法不救、僧不救、众生不救、断恶修善不救。” 武怀玉听着智实的讲解,倒是并不迷糊。 反正按信行法师所说,现在是末法时代,大家都是不可救药,只有我的教法才能拯救和解脱,别无他法。 而信他的教法,最关键的就是无尽藏,通过布施解脱。 “小乘法中,唯明白利,大乘法内,自利自他,是故菩萨依大悲心立无尽藏法。” 布施钱财,得到救赎。 这套说法怀玉觉得一点都不陌生,似乎不管啥教,都离不开这个。 三阶教甚至还有完整的十六种布施之法,其中有三种比较常见。 每天舍一分钱一合粟,一年三十六钱三斗六升粟。二,日别施钱十六分。三,日施钱三十六分。 在信行法师圆寂后,在每年正月四日他的忌日,天下士女施钱,十分壮观。 信行要求三阶教的僧人,每天只食一餐,且须乞食布施,就是这顿饭得化缘得来,见人就乞。 按三阶教义,布施捐赠的越多,那得到的救赎也就越多。 无论底层百姓还是上层贵族,无尽藏都能为你描绘一副美好世界的美好图画。 “这化度寺,就是当初隋朝宰相、齐国公高颖信奉无尽藏法,舍宅立寺,之后还在长安又布施建立五寺。” “到如今,长安大小三阶教义的寺院四十余所,皆有无尽藏院。” “在长安终南山安葬信行法师舍利的至相寺,更成为三阶教的圣地。” 武怀玉觉得化度寺的这三阶教义,虽然比魏晋以来,屡屡成为造反者用用的弥勒教稍好一点,但也没好哪去。 三阶教无尽藏法,是给人画饼,描绘一个美好未来世界,但通往这世界的路,你得布施救赎才有机会到达。 而弥勒信仰则觉得这法子太慢了,他们要的是直接在地上建立天国,而不是把希望放到未来,弥勒那是未来佛,他住在只有欢乐没有痛苦的兜率天,弥勒降生下凡就可以解救众生。 弥勒降生,解救众生,新佛出世,除去旧魔,许多人也就打着这口号起义造反。 三阶教要布施,通往未来天国,弥勒教则要弥勒降生,建立地上天国。 一个现在,一个未来,但都脱离不了信众和钱财,只是画的饼形状不同罢了。 三阶教在隋朝开始创立传播,开始是得到隋朝支持的,但后来传播的太快,甚至三阶教的这布施,在信众里面,就有点宗教税的意思,这就引发朝廷的不满,此后多有打压限制。 但是经历隋末战乱动荡,百姓饥苦,反而更加寄托于他们,让他们越发壮大。 而无尽藏,接纳了大量的布施,也走上了放贷收息之路。 “长安三阶教有僧尼两千余人,还有两千僧兵。” 一听到有两千僧兵,武怀玉愣了。 寺院有武僧倒不奇怪,可这里是长安,他们能有两千僧兵? “化度寺统领僧兵的是法雅,他深得太上皇和裴寂的赏识,能够自由出入宫禁,武德七年突厥进犯打到泾州的时候,法雅就曾请旨,要带着两千僧兵出京。” 当时智实站出来反对,认为出家人不当去打仗,结果被法雅一顿痛揍,皇帝知晓后,还让有司将智实下狱治罪,最后还是萧瑀求情,才改为敕令还俗,不过最后两千僧兵也解散归寺。 但法雅却更得李渊信任,还赐他妻子媵妾,赏赐许多钱财,此后更是出入宫禁自由。 智实十一岁在大总持寺出家,当了十年和尚,还曾跟京师的高僧大德到李世民秦王府讲过法。 智实收集了许多法雅的罪行罪证,特来向怀玉相告。 武怀玉不太喜欢告密的人,尤其还是个还俗和尚告另一个酒肉和尚。 “草民虽奉令还俗,可仍不希望法雅这等污浊之流,因其恶行滥及清徒。” 说着他递上一封书信给怀玉。 “沈俗僧智实白:·······” 这信写的挺有感情,尤其是其中那句,法雅乃于支提静院,恒为宰杀之坊,精舍林中,镇作妻孥之室。脱千僧之服,四海怆动地之悲;谤七佛之经,万国嗟诉天之怨。 一个和尚,出入宫禁,交结权贵,蓄养妻妾,生育儿女,还豢养私兵,私拥禁械,又侵占田地、欺迫百姓、放高利贷等等,必须清理这等佛家败类。 第440章 失踪的万两黄金 第440章 失踪的万两黄金 “无尽藏到底有多少钱财?” “不计其数。” ······ 从开皇年间立寺建无尽藏院,到如今贞观二年,其实不过几十年,但是无尽藏的财富,不说富可敌国,但确实比现在武怀玉掌握的大唐国库充盈百倍。 大唐的国库老鼠都搬家了,但无尽藏院的财富却还一直在膨胀中。 智实的话武怀玉半信半疑,毕竟他被迫还俗好几年了,而且以前也不是化度寺的和尚,他是大总持寺的,也许和尚间的互相攻击? “最近化度寺管理无尽藏的执事裴玄智失踪了,化度寺正在到处追查,却不敢声张。”智实又透露了一个秘密。 “哦,你还知道什么?” “据说,裴玄智前朝时本是道士,后来改信三阶教,入化度寺洒扫十余年,寺中观其戒行修谨、宛是修行高人,而且其人也擅理财,于是让他守无尽藏。” “而现在他突然失踪,据说留下了一首诗题于无尽藏院的壁上。” “将肉遣狼守,置骨向狗头,自非阿罗汉,焉能免得偷。” 这首诗也就打油诗水平,不过倒是把意思说的明白,哪怕是个在寺里修行十几年的人,可天天守着一库金银珠宝,久了也难免动心。 智实说这个裴玄智盗走了无尽藏里大量黄金,有了说盗走了万两黄金,也有说几万两的,现在这还属于很秘密的一个消息。 法雅现在已经传令两千僧兵,到处搜捕裴玄智,寻找这些黄金下落,但都没找到人。 武怀玉觉得这事可能是真的。 一万两黄金其实也才六百多斤,一个人要监守自盗这并不难,一辆马车就能装走。 黄金毕竟不怎么占地方,几箱黄金随便都好藏,想找到谈何如何? 这倒也从侧面说明,三阶教的敛财本事确实了得。 他们的钱,一来自于信众的布施,他们的布施跟别家不同,别人随意捐赠,但三阶教发展到现在,已经有几个收税的感觉了。 根本信众身份、财富,划分十六等,各按相应等阶布施,比如最穷的穷人,让你一天捐一分钱、一合粟,一年累积起来也就是三十六文钱和三斗六升粟,这个不多。 后面不断提档,如一天十六分钱,一天三十六分钱等,从一年几百文,到一两千文,到后面越来越多。 最早的时候,据说信行的无尽藏开始是主张众生应行布施,了却前生的宿业。 每天布施一点财物,寺院统筹使用、帮忙打理,存入无尽藏院,这钱修寺院、供僧侣、救饥荒。 有需要的可以借,借条都不用打,也不需要担保人,佛就是担保人,借款也不要利息。 甚至如果捐钱者,遇到急事需要钱,还能再找无尽藏院要回去,以后再来布施。 甚至信行主张苦行忍辱为宗旨,一天只吃一顿乞来的饭,吃寺院的饭那都不行,要吃饭必须到路上去乞讨布施,见人不论男女,都要礼拜。死后也直接尸体放到树林,让鸟兽食,这叫以身布施。 他们还反对念佛三昧,主张不念阿弥陀佛,只念地藏菩萨。还说一切佛像都是泥龛,不须尊敬,一切众生都是真佛。 这跟主流是反着来的,受各方排挤,但早先是得到隋文帝等支持的,只能说到了如今,才几十年,这经就念歪了。 现在他们可不会再一天只吃一顿乞讨来的饭食,无尽藏的钱财虽布施而来,但他们也是放贷收息甚至是两三倍利,不管布施来还是放贷收息得来的钱,大部份用来享受了。 法雅甚至娶妻纳妾生子喝酒吃肉样样都来。 以前主张信众布施,一切自愿,现在是既信我教,那就必须得布施,布施了的钱财更没有说能再拿回去的道理。 信行死后,在开皇二十年,杨坚就已经对念歪了经的三阶教下诏禁断传行,但没有禁绝,等到杨广时,反倒是更加兴盛。 三阶教现在长安影响力很大,财富更巨,不仅是长安最有实力的放贷者之一,而且他们还是大地主,又是大奴隶主,拥有许多寺院净人,另外他们还有别的寺庙所普遍没有的两千僧兵。 从朝廷的角度上来看,三阶教的教义上有些问题,只有给他们布施才有未来希望,这当然是有大问题的。 另外他们把布施当成税在收,这更不行。 放高利贷、蓄奴、兼并田产等这都还不算什么了。 皇帝给武怀玉一个差事,检校佛法、清肃非滥,当然不是冲着化度寺来的,而是李世民现在终于腾出手来,要对长安甚至整个天下的寺观来一次整顿。 本来武德九年,李渊已经着手要进行了,还颁了诏令,但李世民来了一次宫变,一切按下暂停,为了争取更多支持,团结各方势力,李世民罢废了李渊的这道沙汰佛道诏。 可现在李世民很穷,穷的揭不开锅,偏偏长安众多寺观,个个很富,天下寺观数量太多,有太多的僧尼道人,还占了太多的田地,尤其是他们放贷收息,更是很大问题。 授武怀玉这差事,就是配合武怀玉这个雍州别驾,对雍州民间高利贷整顿、私铸钱的打击,以及蓄钱的整治更加方便。 毕竟那些大寺,放贷、蓄钱都是占了,甚至不少私铸他们也有份。 只是想不到,武怀玉还没动手,这里马三宝就带他见了智实,捅出了长安和尚们里的一个狠角色。 马三宝打入裴寂身边,跟法雅也是有来往的,他比较清楚化度寺和三阶教的问题。 “忻国公应当不会恰好知道这个裴玄智藏在哪吧?”怀玉笑问。 “那我还真不知道,不过要找出他来也不难,法雅找不到他,但有人能找到他。” “谁?” “史万宝。” 原国公史万宝,隋名将史万岁之弟,曾经的长安大侠,李渊起兵后,他跟李神通起兵,后来与李三娘会师,如今爵封原国公,这家伙现在不怎么活跃了,主要是他当年害死了李世民的小迷弟淮阳王李道玄,那可是当今宰相秦琼的小舅子。 做为早年的长安大侠,在长安这一百零八坊,史万宝的江湖名望依然摆在那里,这是如柴纶、段师子这些人都拍马赶不及的。 有武怀玉这个雍州别驾出马,再加上长安大侠史万宝,裴玄智就算藏的再深,也能被挖出来。 第441章 狗脊岭黄金宝藏 第441章 狗脊岭黄金宝藏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堂堂京师长安,法雅不仅能自由出入太极宫,还拥有两千僧兵,这还了得? 怀玉把智实的那封检举信呈到了皇帝面前。 李世民当即命令武怀玉彻查此事。 “智实自还俗以来,不亏戒行,往经论告法雅,如今再检非法,宜依旧出家。” 虽没授予大德这样的僧官,可特许再出家,也是无上恩典。 唐初对长安寺庙僧尼也是有管理的,把隋朝授给译经高僧的十大德称号,也加了管理僧寺的职责,成为实际上的僧官。 不过,和尚管和尚,其结果也很明显。 “收回法雅出入宫禁的符牌,” 李世民没急着处置法雅,只是不让他再能出入太极宫,不让他再见太上皇。 太极宫的守卫,那可都是皇帝心腹,周绍范侯君集许洛仁张士贵这些人,有了圣旨,绝不会再让他有机会入宫一步。 “先把裴玄智找到。” 李世民听说裴玄智监守自盗偷走了无尽藏里万两黄金也很惊讶,甚至有点眼红。 他没说找到裴玄智后这黄金怎么办,但武怀玉哪有不明白的。 只要人和黄金到了朝廷手里,化度寺还想拿回去? 等这整个案子理清后,别说这笔黄金,就是化度寺无尽藏院里的那巨额财富,都将落入朝廷手里,其它三阶教寺院里的也一样。 猪养肥了,过年了,那不得杀猪。 至于用什么名义,怎么操作,那都是细节的东西。 “这事情交给你去做,朕放心,不过还是要提醒你一下,行事小心谨慎,切勿操之过急。” 就算皇帝,贵为九五至尊,面对某个秃驴皇帝自然无所畏惧,但面对的是整个秃驴群体时,还是要小心再小心的。 这些人是依附在大唐身上的毒瘤,但要去除他,也得小心伤到自己。 “若是雍州衙门需要情报支援,你可以找张亮,也可以直接找安元寿他们,反正你也熟。” 武怀玉现在虽不是六扇门的人了,但依然还是皇帝的白泽。 三月时节,草长莺飞。 武怀玉抽空跟原国公史万宝史大侠在西市的芙蕾斯塔酒肆碰面,一起喝酒,听歌看舞,然后一同去泡了个温汤。 史大侠衣服一除,还真是满身刺青。 这家伙还故意露出两条胳膊上新刺的字给他看。 “翼国公快来看我这新刺青,” 都堂堂国公了,虽说现在也仅领了一个将军的头衔在京坐冷板凳,可好歹品级摆在这,以前混长安的时候,刺青满身就算了,你现在这把年纪了,你还学人家里坊少年。 等他看清那两条胳膊上刺的字后,更不由的无奈笑了。 “生不畏京兆尹、死不怕阎罗王。” 年后怀玉一直在联合诸衙搞执法行动,严打整顿,搞的那些牛鬼蛇神、无赖地痞,什么游侠恶少们纷纷出逃京师,甚至有人喊出不怕阎罗王,唯惧武怀玉的口号。 还有人在身上纹死不惧阎罗王,独生怕武京兆。 想不到这史万宝居然也蹭热度。 不过他这两条胳膊上纹的倒是更嚣张,当然他也有嚣张本钱,堂堂原国公,哪怕没能成为贞观实封功臣,但他也是武德朝的勋封功臣。 就凭这块头,武怀玉也不是他对手。 当然,武怀玉虽知道他跟马三宝、柴绍、李神通他们都关系好,但自己也跟他没什么恩怨。 这家伙身上没有侠气,倒是有股匪气,不是痞气,而是匪气。 挺有点个性。 哪怕现在坐冷板凳,也挺洒脱,面对武怀玉这个红的发紫的红人,也挺自然。 “叫几个女的来,两大男人赤条条的泡在这里,怪不好意思的。”史万宝瞧着武怀玉,居然还舔了下嘴唇。 “原国公不会对男人也有兴趣吧?” “嗯,我男女通吃。” 卧槽, 武怀玉赶紧起身,到了池子另一边,然后叫人。 幸好刚才没捡肥皂。 “哈哈哈,”史万宝大笑,他男女通吃不假,但也不敢对武怀玉有想法啊,叫来侍者,让他立马安排八个美人进来服侍。 八个美人,胡汉皆有。 “我这汤池的婢女,不比你那酒肆的差吧?” 这温汤室是史万宝的。 雾气升腾。 多了八个美人衣着清凉下水相伴,倒少了许多尴尬。 又泡又搓,最后走出汤室的时候,确实清爽了许多。 “翼国公也要找裴玄智?最近找他的人倒挺多的。” “忻国公说只要史公一出手,就能找到人。” “这倒是实话,人倒是不难找,只是听说他是偷了一大笔黄金,这黄金到时怎么分?” 史万宝倒挺直接的。 怀玉笑了笑,“我帮你问问?” 史万宝秒懂。 “还以为是化度寺在雍州衙门报案,你们帮忙寻人呢。”史大侠捋了捋胡须,“既然如此,那就当我没说。” “对了,听说翼国公拉了长安不少勋贵要去韶州开矿,正好我闲的没事,不如算上我一个,要出钱还是出人出力,都没问题。” 面对史大侠的示好,武怀玉也没拒绝。 反正韶州矿业这盘子很大,多点人加入也不用担心蛋糕不够分,蛋糕做大点就是。 他也不在乎史万宝是不是跟柴绍关系好,那些勋戚哪个不是关系盘根错节的,他自己跟柴绍现在都算是七拐八弯的亲戚呢。 找对了人,办事也很容易。 法雅发动两千僧兵到处寻找裴玄智都没结果,是他没用对方法,那些僧兵虽众,可看家护院可以,找人可不是他们擅长的。 史大侠一出手,一个顶好几千个。 第二天史万宝就来找怀玉。 “人找到了,黄金也找到了,” 怀玉放下手里的活,便跟他前往。 裴玄智挺会藏,他从城西的化度寺,把黄金悄悄的运到了东市。 在东市有一处土垅突起,形像弯曲的狗脊,故名狗脊岭,长约里许,宽约半里,由东向西南延伸,止于东关郭城城壕,属于龙首山的一部份。 这里是个凶地,因为是当众决杀犯人的刑场。 长安的刑场有两个,都在市场内,一个就是东市的狗脊岭,一个是在西市的独柳树。 对于要求当众决杀处死的死刑犯,都是在这两处之一执刑。 据说因为杀的人多,狗脊岭上的枸杞,都格外的鲜红,叶子也十分的茂密。 正因是个凶地,所以一般人走到这都要绕着走,这地方就算在东市里,平时也基本没人经过。 裴玄智居然早就在这里神不知鬼不觉的挖出了一个地下密室,然后他利用守无尽藏的便利,偷偷转运黄金出来。 实际上这家伙不是一次偷了黄金就跑,而是偷偷干了一段时间,然后才突然消失的。 当武怀玉赶到狗脊岭那树林深处,在史万宝带领下找到隐秘入口,进入到那个地下洞穴里也不得不佩服那家伙,居然把这里打造的跟个窑洞一样,里面挺大,还有多个房间,功能齐全。 等他看到那些黄金时,也惊住了。 不是一万两,而是整整三万两。 裴玄智被五花大绑带到怀玉面前,他如实交待了自己罪行,如何起了贪念,又是如何把黄金运来的。 这些黄金他一两都没花。 十两一块的猪腰状金铤,有足足三千块。 以一两黄金直八贯钱来算,这里有二十四万贯钱的黄金。 化度寺几十年的积攒,不断的兑换黄金,然后融化铸造成这些十两一块的金铤,上面还全部有化度寺的戳记,然后存在无尽藏院地下密室。 谁知道,最后却被裴玄智这扫地僧给偷走了,正因本来藏的隐秘,所以也不会天天检查,这就给了裴玄智一个机会。 能把这么多黄金都给偷出来,这也确实很有本事了。 按裴玄智所说,无尽藏里还有许多铜钱、绢帛以及银子香料等轻货,但他只偷了黄金。 可惜偷了又没能花上一点,在这地下洞穴里守着这些黄金担惊受怕,终究还是被找到了。 十几年的修行,也抵不过黄金的诱惑。 史万宝没敢贪这黄金。 这家伙虽然一身匪气,但还是比较聪明的,如果是雍州衙门帮化度寺寻人找金,他先找到可能就会吞掉这笔钱,或者是吞掉部份,比如把裴玄智杀了,到时说只找到部份,死无对证。 可武怀玉是奉旨办事,他没敢乱来。 裴玄智就是被黄金迷了心智。 黄金黑了却没命花,那太不划算。 可看着那些黄金,说实在的,不动心也确实难。 价值二十四万贯啊,有几个人真正见过这么多黄金,更别说拥有。 可惜武怀玉只是检查了一遍,然后就没再多看,又不是自己的多看也没啥意思,再说三万两黄金虽多,可武怀玉现在判度支,国家财政也兼管着,那账面上数字一个比一个大,动则百万。 新的铸币之法,一年能铸五十万贯钱起,有两成的铸币利,也有十万贯了。 “裴玄智,你想活着吗?” 怀玉望着脸色灰败的这个扫地僧。 本以为必死的裴玄智,眼里闪过一丝希望。 “要我做什么?” “你看管化度寺无尽藏院应当也有不短时间吧,听说无尽藏院放贷,从不立文约,也不怕有人不还款,但我相信无尽藏院肯定自己有一份放贷收息的账本,本公要那份账本。” 第442章 一朝天子一朝臣 第442章 一朝天子一朝臣 一千块金铤摆了个很好看的造型,一块块迭堆成了一座镂空黄金墙。 皇帝看着这些金铤,看着上面一个个的化度寺的戳记,没有半点的高兴,脸色阴沉的可怕。 “三万两黄金?” 皇帝咬牙切齿,化度寺一个看管无尽藏院的执事僧,就能从中偷出这么多黄金。 “陛下,这是化度寺无尽藏院的账本,既有收受的布施田宅牲畜奴隶金银钱绢账目,也有化度寺放贷收息的账本。” 李世民接过,越看越惊,手都在颤抖。 实在是太过骇人。 良久,皇帝抚着那面黄金墙,发出了感叹,“朕以前统兵征战,一心武事,读到史书记载北魏太武帝灭佛,北周武帝灭佛,推毁佛像、焚烧经书、僧尼还俗,三宝福财赐给臣下,寺观塔庙赐给王公,寺田收归国有, 那时还觉得过于极端,朕昔年东征洛阳讨伐王世充时,还曾得到过嵩山少林寺武僧相助,可现在看到化度寺和三阶教的这些账目,朕觉得二武灭佛也是有原因的。 朕现在甚至后悔武德九年即太子位之后,停罢太上皇沙汰佛道诏了。” 太惊人。 一个化度寺,已经让李世民感受到了深深的威胁。 而整个三阶教,这几十年传播迅速,在京就有几十寺,僧二千余人,还有两千私兵,其净人、佃户更是数目惊人。 当然更可怕的还是他们敛财的能力,庶民百姓都争向他们布施,王公贵族也是一车一车的拉着钱绢入寺。 “化度寺放贷,都已经远及燕、凉、益、赵之地了。” 李世民感觉他们在动摇他的皇权。 朝廷现在开征户税,一年一小税,三年一大税,小税四十万贯,大税八十万贯。 就这个税,朝廷上下到现在都还在吵吵闹闹,总有人说多了,害民了。 “陛下,法雅自被收回出入宫禁的鱼符牙牌之后,多有怨言,甚至还散布蛊惑人心影响我大唐朝野安定的妖言,臣请求逮捕妖僧法雅,交雍州衙门审讯。” “他说了什么妖言?”皇帝问。 “法雅说长安要发瘟疫了,还说这都是因为紫微星位不正。” “外面谣言,长安将有大疫,多向三阶教布施可保平安。” 这话不是武怀玉冤枉法雅,实在是法雅这和尚本来是有些本事的,要不然当年李渊、建成也不会请他入宫多次讲法,甚至还赐他妻妾,让他组织僧兵去打仗。但这个花和尚如今地位不比从前,落差很大,新皇很厌恶法雅,如今又禁他再出入宫见太上皇。 法雅偏还喜欢喝酒,这酒醉之后,便口无遮拦,什么话也敢乱说。本来,他也只是当着自己的亲信们说的,可他的人也不是个个口风紧,有人又在外面说,于是也就传扬开来。 虽然现在还仅是小范围内传,但确有其事。 法雅说长安要发瘟疫,当然不是什么有证据的推测,他只是对皇帝不满,于是说子夺父位,紫微星不正,这天下肯定要发瘟的。 “查,彻查。” “陛下,法雅私自豢养僧兵两千,私拥刀枪等,臣请调禁军先将这两千人拿下,以免再出乱子。” “准。” 皇帝直接让周绍范和张士贵率北衙禁军去解除这些僧兵武装,长安三阶教诸寺,全都要彻查。 得了圣旨,怀玉也没忘记给史万宝请功。 “让原国公史万宝随你协同处置此事。” 出宫,怀玉立马找来了周绍范、张士贵、史万宝三人,把皇帝旨意说明。 “区区两千私兵而已。”史万宝轻笑。 那些兵说是僧兵,其实并不是僧人,多是隋末唐初时寺庙里的护卫,其身份既有寺庙奴隶,也有依附于寺庙的佃户,或是部曲,基本上都是对寺庙有很强依附性的,大多连自己户籍都没有。 许多是隋末动乱时的饥民,被寺庙挑选的青壮,加以武装训练,这些人平时守寺护院,也有在寺院的庄园或作坊上护卫的,甚至有充做一些寺院外执事的随从护卫的。 富的流油的寺院,在乱世的时候,也是许多人觊觎的肥羊,就如嵩山少林寺,王世充在洛阳缺粮,就盯上少林寺,让自己侄子王仁则把当年隋文帝赏赐给寺里的田产百顷夺走,还强征粮草。 少林寺哪受过这样气,后来李世民攻洛阳,他们立马就组织自己的武僧去协助李世民打王世充,唐军攻破王世充后,不仅把王世充抢占的寺田还回,李世民甚至还赐了他们几十顷地。 隋末时大寺基本上都有自己的僧兵,只不过真正的和尚没几个而已。 史万宝很清楚化度寺两千僧兵是什么样的,主要的还是寺院奴隶和佃户,他们虽曾经得李渊同意编练,但也只是有些刀枪弓箭,绝不会有什么铠甲弩机马槊这些。 北衙禁军精锐,对付这些人,那不费吹灰之力。 事情就如他说的那样,当禁军突然出动,长安三阶教的诸寺,根本没有防备,除了寺中的少数护寺僧兵,多数的僧兵那都还分散在田庄、作坊等处, 刀都不用出鞘。 没有人敢对全副武装,铠甲明光耀眼的北衙禁军精锐反抗。 那些劲弓强弩可不是开玩笑的。 “翼国公,法雅已经拿下。” 史万宝把法雅提小鸡一样扔到怀玉面前,这家伙满脸是血,明显是对史万宝不客气,然后被揍了一顿。 抛去刚被揍掉的几颗门牙,还有被打歪的鼻子,这个秃驴确实有副不错的皮囊,长的也挺高大。 要是穿个紫金袈裟,一副法相庄严的样,可能确实挺能唬人。 可惜现在就跟个死狗没啥区别。 “嫌他聒噪,锤了几拳,不碍事吧?”史万宝问。 “活着就行。” 武怀玉对这个家伙也没半点同情心,只能说这家伙空有好皮囊,狂妄又愚蠢,都这种时候了,还看不清形势,你就算能得太上皇和裴寂赏识又如何? 现在天下之主是李世民啊,你还敢说李世民坏话,找死。 化度寺的大殿里,武怀玉直接审讯法雅。 “说吧,为何惑众妖言?谁给你的胆子?谁给你撑的腰?” 法雅被史万宝痛揍了一顿,此时也不敢再叫嚣张狂妄,但对武怀玉的讯问,仍是一副不肯配合的态度,根本不承认。 “带人证。” 史万宝又拎来几条死狗,全是法雅的心腹,他之前酒后说那些妖言的时候这些人在场。 史万宝讯问的手法非常简单粗暴,拎起一个人询问。 “那天法雅究竟怎么说的妖言?” 第一个看了看法雅,然后犹豫了下,咬牙说不记得。 “看来打的太轻。”史万宝举起拳头咣咣又是一顿砸,那人顿时皮开肉绽,本来只是鼻青脸肿,现在直接一口牙被打光,脸上全是血。 “你好好想想,一会再问你。” “下一个。” 史万宝又拎起一个。 就这么简单,就这么朴实无华。 这么明显的刑讯逼供,有违律法,但武怀玉这雍州别驾、御史台治书侍御史坐在那里,却视而不见。 没有谁扛的住长安大侠史万宝的老拳,这还是他手下留情,否则顶多三拳就能把脑袋打爆。 终于他们扛不住了,招了,全招。 就当着法雅的面,一五一十的全招了。 史万宝把法雅又拎了起来,“好了,现在你可以再好好招供了。” 法雅还想嘴硬,史万宝对他也没客气,咣咣也是一顿揍。 一口牙基本打没了。 “人证俱在,还敢狡辩?” “我招,我全招,我确实说过,但都是酒后胡言乱语,不是真的。” 曾经天子座上宾,如今也只能在铁拳下求饶。 “说过就行,” “翼国公还有个问题你没回答,谁给你撑的腰,你这些妖言还曾对谁说过?” 法雅头昏脑胀,痛的直呻吟。 “听说你经常出入魏国公府,你这些妖言可曾对魏国公说过?”史万宝把他拎到面前,杀气腾腾的问道。 法雅感受到他的杀意。 “我,我好像忘记有没说过。” “是吗?让我帮你再好好回想一下,”史万宝又举起了沙包大的拳头。 “我想起来了,说过,我跟裴公说过长安会有瘟疫。” “你可敢到陛下面前,与裴寂当面对质?” ······ 东宫。 皇帝召司空、魏国公裴寂入宫,当裴寂入殿,看到皇帝阴沉着脸坐在那。 而下面不仅诸位宰相都在,还有刑部尚书李靖、御史大夫萧瑀、大理寺卿孙伏伽,雍州别驾、治书侍御史武怀玉等三法司长官都在,顿时心头一沉。 他来的路上,已经听说朝廷突然下令封锁长安诸城门、坊门,全城戒严,然后北衙禁军突袭三阶教寺庙。 “翼国公,带法雅。”皇帝冷冰冰的下令。 当法雅被带上来,裴寂都没认出他来,那脸已经肿成猪头。 法雅当殿供述,他曾在司空府,跟裴寂说过妖言。 “陛下,臣确实曾听法雅说过长安可能要发瘟疫的话,但臣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妖言。” 只是皇帝现在对他的解释并不在意。 “法雅怨望、口出妖言,罪当腰斩弃市。” “裴寂身为朝廷大臣,位为三公官居一品,而与妖言法雅亲密,妖人怨望口出妖言,隐瞒不奏。 罪当诛!” 最后三字一出,裴寂不由的双膝一软跪伏在地,却一个字都不敢多说。 殿上沉寂良久,终于萧瑀还是先站出来替裴寂求情,认为裴寂确实有错,但也罪不至死。 房玄龄、杜如晦等宰相也出来求了几句情,真求情还是作样子就不得而知了。 “裴寂罪行,朕杀他完全有理由,但既然有这么多人求情,朕也念及他是开国功臣,还有免死金牌,今日便恕其一死,收回金牌。 夺官、削食邑一半,放归故里。” 裴寂颤颤微微的伏地请求,“臣请留京师养老,”他这不是在讨价还价,而是想表明自己愿意在天子眼皮底下受监管。 “裴寂,以你的才能和功勋,根本不可能有如今高位,你不过是蒙受太上皇的恩泽,侥幸在群臣中位居第一罢了。” “武德之时,朝纲紊乱,贿赂公行,你是朝廷宰辅,当负首要责任。” 皇帝非常不客气。 “朕念你是故旧,不忍心依法处置,让你回乡养老守祖坟,已经够宽大的了。” 裴寂跪谢天恩,表示今日就动身回蒲州老家。 裴寂躬身退出大殿时,脚步虚浮,在跨过殿门槛时,还一个踉跄,摔了一跤。玄武门喋血的那天早上,裴寂就已经预料到了也许会有这天,如今这天终于来了。 只是他也并不知道这是不是就已经结束了。 殿内,君臣十几道目光望着那个略带几分凄凉的背影,各有所思。 或许对于皇帝来说,那意味着一个时代的终结吧。 而对武怀玉来说,又一个实封功臣榜上的功臣被他斩落马下,他在功臣榜上排名又进一位。 一朝天子一朝臣啊。 第443章 穿着袈裟的门阀 第443章 穿着袈裟的门阀 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武怀玉对裴寂没什么可怜同情之心,甚至都没有兔死狐悲的联想,皇权时代,这种情况太普遍了,裴寂自己认不清形势,能怪谁。 “翼国公,化度寺抄出私藏甲胄、弓弩、马槊,还私拥许多战马。” 马三宝咳嗽着把一张单子递给怀玉。 那上面罗列着从化度寺以及其它三阶教寺庙里搜出的甲胄等。 一甲顶三弩,三甲进地府。 私藏甲胄,视同谋反,这可是律法明文规定了的,大唐律,私藏甲一领及弩三张,流两千里,甲三领及弩五张,绞。 这也是民间那句俗语的来处。 三阶教搜出来的甲弩数目可不少,既有光要、细鳞、乌锤这样的普通铁甲,也还有明光、山文、锁子这样的高等铠甲。 另外还有皮甲、布甲、藤甲、绢甲等其它材料的甲。 各种铠甲数量过千。 武怀玉扭头看了马三宝几眼。 老马咳嗽两声,“都是从三阶教搜出来的,” 他的意思是这不是栽赃。 法雅曾是太上皇座上宾,虽没授大德头衔,可满京师的那十大德也不及他法雅得皇帝赏识,毕竟别的和尚们可没谁得皇帝赐过妻妾、甲第、田地、金银等,更没哪个和尚被允许组建两千僧兵团。 那可是曾权倾一时的人物。 “这些甲弩总不会都是朝廷所拔的吧?” 马三宝摇头。 当初皇帝同意法雅请奏,让他组建两千僧兵,准备加入抗突大军,但后来因智实等反对,长安不少僧人也上书反对,连那些僧兵出发前都一齐大哭,导致最后没能成行,直接解散。 卫尉寺自然也就收回了那些铠甲弓弩长矛战马等重兵。 就算是府兵,班师回军府后,铠甲弩机等也都是要入统军府的甲仗库保管的,府兵们也就是以弓刀长矛随身保管,用以日常训练等。 可现在三阶教诸寺里搜出许多各式铠甲上千领,弩数百张,还有许多弓箭、枪矛、刀斧,甚至还有一些马甲。 这明显就是法雅这支私人武装的装备,在隋末唐初,各式渠道弄来的。以前没有人管,但现在这些就是死罪。 “那些秃驴们还说这是法雅私藏的,跟寺里没关系,这不扯蛋吗?”马三宝虽说家奴出身,可人家的眼睛里可容不得沙子。 想糊弄他,没门。 法雅虽不是化度寺的住持,也不是三阶教主,但他在三阶教的地位可是很高的,他的妻妾儿女也都是在化度寺里,他自己也是以化度寺做大本营,这些年,法雅跟化度寺跟三阶教,那是紧密相连,现在说没关系? 甩得脱吗? “先将所有三阶教的寺庙暂时查封,把僧尼都带走,寺中奴隶没官。” “清查三阶教的无尽藏院,清理他们的财产,寺庙、作坊、田地、牲畜、奴婢、钱帛、金银等,” “调查历年来三阶教的不法行为。” 多个强力部门联手,出动北衙禁军,三阶教这些年虽然无比兴盛,在长安拥有大小四十余寺,有两千多僧尼,甚至还有两千僧兵,但依然就如朝露,太阳一出,立马蒸发了。 武怀玉带着几十箱的账本入宫面圣。 “信行初创三阶教时,要信徒集资供拯救佛教、修理天下伽蓝之用,所布施之钱帛入无尽藏,分为两部份,一为敬田,供修理天下伽蓝,二为悲田,供救灾济荒救助疾苦。甚至三阶教僧尼,不得食寺中一粒粮,必须得外出乞食,且每日只食一餐。 但如今三阶教却已经让信众分十六等布施,有如征税,最少者一年亦得三斗六升粮和三十六文钱。 三阶教所得布施,也不再仅用做修理伽蓝和救灾救荒,他们布施所得主要用于放贷收息,购买田庄、奴隶、牲畜,修建碾硙、作坊,以获得更多收益。 所聚之财,也主要用于供僧人衣食、修建新寺,许多僧人娶妻纳妾生子,生活奢靡。” 现在的三阶教,其实就是穿着伽裟的门阀。 “三阶教把寺内财物分成供养佛的寺属财产-佛物,也是以前的敬田,以及供养众僧的僧团共有财产-僧物。还有经像等财产-法物。 僧物又分四种常住,包括田园、碾硙、车牛、仆使。” “他们把寺中劳作者分为几类,其一奴婢贱隶,其子孙都归入常住,是所有僧团共同拥有的财产。 其二为施力供给,这是由布施主遣送或本人投附要求庇荫的百姓,又分终身和非终身两类。 其三为部曲客女,本是贱品,但也可拥有不合追夺的衣资畜产私财。 隶属常住的部曲,又称僧祇净人。” 三阶教很有钱,一边相当于征税的布施,一边是放贷收息,一边又接纳献地投附,又买田置地建作坊,这年代最赚钱的买卖他们都干了。 在终南山至相寺的祖庭,他们建起大殿十三所,楼台廊庑四千区,而长安化度寺,历年营建,如今也有四十八院四千多间。 皇帝翻看那些账本。 越看越心惊。 其中有一本记录的是去年化度寺新建了一座地藏菩萨阁,上面清楚写着,都计入钱二万二千四百八十七贯九百五十文,这是因建阁而接受的专门布施总数,有绢共计一万三千五十二贯,一千八十贯五百三文钱,和上衣诸杂钱物计八千三百五十五贯四十七文等。 开支上也有记录,比如花四千五百四十二贯五百四十五文,买方木六百一十根用,八十五贯多买石灰赤土黑蜡等,三百五十多贯雇人瓦舍及手工粮食等用。 实际花费了万贯不到,但却布施来两万多贯,还剩余万多贯。 李世民上位以来,住在狭小的东宫,连修下宫殿都舍不得,太费钱。 可这些寺庙花费万贯修一座阁,结果还能赚万余贯。 更别提后面那些账本上清楚罗列着三阶教的各项收入。 除了寺庙自己的田庄,就是许多人带田投附,托庇于三阶教寺下,这样他们成为朝廷逃户,不用承担租赋和正役杂徭,这些人附籍于寺庙,寺庙每年向他们征收一笔比朝廷租赋略低点的租,同样也要求每年为寺庙做一些免费的劳役。 除庄园外,他们还经营着很赚钱的碾房、梁房、邸铺、车坊等,碾房和梁房就是碾米磨面的作坊,有水旱两种,梁房则是榨油的油坊,这两样是长安贵族们都争夺控制的行业,利润非常之高。 尤其是水碾,在京畿各渠上修堰坝建碾硙,可以日夜不停的生产,利润极高,为此甚至都影响到农田水利灌溉。 油坊榨油的收益也高。 邸店就是仓库货栈,同时也兼做中介交易,车坊是租车赁马,甚至做运输生意的,全是很赚钱的行业。 更别说他们的无尽藏放贷。 与民争利,真正的与民争利,李世民气的胡子乱抖,这些秃驴比朝廷会经营多了,什么赚钱干什么。 还无本生利、空手套白狼,看着就来气。 特别是看到化度寺,正式僧人才不过三十余,但名下的奴婢、部曲却有上千,而施力供给的百姓也非常多,其中许多本是朝廷良口,却脱籍投附,甚至是带田投附,使的朝廷减少了丁口税源。 公然挖朝廷墙脚,还挖的这么厉害。 一个小小的化度寺,名下寺田,光京畿就有几百顷,这可是京畿的地,朝中公侯都没多少人能在京畿有几百顷地。 均田制下,僧尼也能均田二三十亩,但一个寺庙几十个僧人,却拥有几百顷地,上千奴婢,还有无数的部曲客女,以及投附托庇名下的逃籍百姓,太过份了。 他们甚至还有两千私兵,他们名下的庄园店铺,依附了大量人口。 李世民已经清楚的意识到,如三阶教这样,他们的事实拥有了寺领,有了自己的领地,因为有庄园田地,有部曲奴隶依附人口,他们的关系十分紧密,跟封主封户的关系没什么区别。 明面上,那些人还是朝廷的百姓,但实际上三阶教对这些人有很大的权力,不管是收租还是力役,甚至可能是纠纷的裁决。 而这些和尚们如此富了,朝廷却还一直几乎不收取他们半点税赋,和尚们免租赋免课役,甚至他们开的那些作坊店铺等也一样是不用纳税的。 “这是不对的。” 李世民看着那一箱箱的账本,眼睛通红,想要吃人一般。 “怀玉,你说要如何处置?” “难道朕也要来一次灭佛?” 北周武帝灭佛,废除寺院四万余所,将三百多万僧尼强制还俗编入户籍。 “陛下,佛入东土,本劝人向善,但如今不少寺院、和尚经念歪了,一心想着敛财甚至是享受,还有的完全忘记了戒律,如法雅这般娶妻纳妾生子,吃肉喝酒甚至敢对朝廷怨望、散布妖言惑乱的妖僧、恶僧不少,这些人都只是假和尚, 朝廷不能一棒子打翻所有和尚,但对这种假和尚必须清理。” “信行创立的三阶教,虽说其末法三阶之说,臣并不完全赞同,但起码他在时三阶教有规矩,不强迫人布施,自愿随意布施,所得布施无尽藏,也是一分修伽蓝、一分供三宝、一分救贫苦,哪怕出借的钱粮,也不收利息。 僧众吃苦忍辱,戒律苦修。 但现在完全变了样,朝廷应当监督他们正本清源。” 第444章 乘胜追击剑封喉 第444章 乘胜追击剑封喉 一身紫袍的武怀玉在大批禁军的簇拥下来到化度寺。 “带法雅!” 曾经狂妄不可一世的法雅,在雍州狱呆了一段时间,跟老鼠为伴,早没了半分狂妄。 今天一早,他被带去洗了个热水澡,更换了一身新的衣服,甚至还给了他一顿丰盛的送行酒菜。 武怀玉宣读对法雅的判决。 腰斩弃市。 通事舍人前来宣旨, 死刑犯行刑三覆奏,连续三日都通过了皇帝的批准。 法雅再难逃一死。 不良吏开路,禁军将法雅拉上囚车,送去东市的狗脊岭当众行刑,腰斩。 三阶教的一众和尚们,全都瑟瑟发抖。 法雅低着头走了,没再说一句话。 武怀玉让人拿来一迭麻纸,分发给僧众,又给了笔墨。 “你们都是三阶教众,信行当年创立三阶教,据经律,录出《三阶佛法》四卷,其大旨劝人普敬认恶,本观佛性,当病授药。所谓普敬是敬他身上八种佛法,认识自身的十二种颠倒。” “可如今许多僧侣打着三阶教的旗号,却连三阶教的教义经籍都忘记了,” 怀玉指着他们面前的纸笔,“今日本公奉陛下旨意,整顿佛法,清理非滥,你们三阶僧人,都要考核,现在把三阶佛法四卷默写出来。 如果连三阶佛法都写不出,那就不是真正的三教僧人,都是滥充的假和尚,将敕令还俗,而能抄写出来者,可继续出家。” 武怀玉这话一出,底下一群长安三阶教僧人都傻眼了。 信行的三阶佛法共四卷,其实这是丛钞,是涅槃经、十轮经、大集经等经文丛钞集录,缺点是书题不一、分科繁杂、文句晦涩,解义纷乱。 信行在的时候,就被其它教派指摘,信行死后,到如今还能认真学的就更少了。 让所有僧人默写出四卷三阶佛法,那起码得有七八成甚至九成的和尚不行。 毕竟这些和尚里,有些和尚根本就不是念经的,他们是搞放贷经营、管理田庄、作坊、商铺等的。 就算是法雅,让他来默写出这四卷经,他也不一定默的出来。 考核上岗。 武怀玉的要求也不过份,你们三阶教僧人,总不能连自家教主编的本教经籍都不熟吧? 那武怀玉说伱是非滥,你也没法反驳。 有不少和尚,甚至直接笔都提不了,因为不识字不会写。 还有不少写的也是东差西漏,错误满纸。 有言在先,默不出就强制还俗。 武怀玉先前给皇帝的建议也是不必直接说禁废三阶教,更别说灭佛什么的,那有些用力过猛。 得慢点来,先盯着三阶教,一刀刀的先修理干净,不能让整个释教起来反对,毕竟他们虽说实力不值一提,但影响力还是很大的。 就如宰相萧瑀,那可是很虔诚的佛教徒,每次遇到此有关的,他都是非常积极的为释教辩护的。 不能搞太狠,要不然可能自己内部先因此闹出分歧。 灭佛这种太猛了,就算魏武周武灭佛,到现在依然有许多是批评反对的。 正本清源,就是个很好的治理办法。 借着法雅这案子,把三阶教先削弱。 一天下来。 果然,长安两千多三阶教僧人,九成被淘汰了。 剩下的一成,还在奋笔疾书,有些也在抓耳挠腮,武怀玉也不急,给他们时间,除非写不下去了。 第二天。 武怀玉宣布结果,又淘汰掉一些错误太多的,最后有二百出头的僧尼通过了这个考核。 朝廷许他们继续出家。 “今后三阶教应当更加守戒遵规,除乞食、长斋、持戒、坐禅而外,其它行为都视为非法。” 此言一出,又引起一番震惊。 这四条,都是当年信行所推行的,可比如乞食,以前三阶教僧一天只准吃一餐,还得是乞食来的,不能在庙里吃。 现在武怀玉仍允许他们维持这个传统,实际上现在可没几个人还这样。 至于说长斋,本来也不是问题,但好多法雅这样的早就酒肉不戒,这次考核过后,那些人倒是被清理出去了。 持戒、坐禅其实也只是基本。 但其它的非法,这可就大有讲究了,这意味着他们不能再经营庄园、商铺、作坊,不能再放贷收息,甚至不能役使奴隶、接受投附,甚至是接受别人布施。 是的,朝廷取消了三阶教的无尽藏。 没了无尽藏院,不能布施,那还怎么叫三阶教呢。 可朝廷不会管你这些。 “三阶教无尽藏院的所有财物、田宅、牲畜、奴婢等,将移交度支部,分为三份处置。 一份做为修理天下寺观、修理破坏尊像、殿梁所用,如有所需,由长安十大德及京寺诸住持负责一起讨论通过后,提交申请,度支司审计通过后,拨下钱款,并派官员监督使用。 另一份则用来施天下贫老疾病,对八十岁以上老人、孤寡残疾无助者,地方上报,度支司审理后拨下钱粮救济。 第三份,用于丰年加价籴粮,于灾荒之时平价粜粮,赈灾济民。” 说了那么多,其实就是一个意思,三阶教这些年来积攒下来的大量财富,不论是布施来的,还是他们自己经营赚的,现在通通都没收官有。 只是给这笔钱做了一个专项基金,以后专款专用。 第一笔就是全国寺塔维修基金,这个是只修不建,也不管佛像镀金什么的,只是修修寺塔,不作他用。 第二笔则相当于是五保户专项基金,对无劳动能力、无生活来源、没有赡养人的老年人、残疾人、孤儿等的救济保障金。 至于第三个,跟常平仓类似,只是用的是无尽藏的本钱,粜粮籴米,平抑物价、放贷借粮,救济灾荒。 没收来的这财富,变成这三个专项基金,甚至允许三阶教推举一些有名望的高僧,每年参与审计监督。 当然,他们彻底失去这笔巨额财富。 通过考试,获得度牒的和尚们,朝廷会给他们每人留二十亩口分田,可以免除正租正役,但义仓粮那每亩二升不能免。 其余寺下田地没收,也会转到那三笔专项基金管理,所得收益仍进入专项。 当初你们三阶教创立时,搞无尽藏,说的不就是修伽蓝、救贫苦嘛,现在你们管不好,朝廷来替你们管。 以后三阶教的信徒,也可以继续向朝廷的无尽藏的这三藏库布施,朝廷都会登记存档,甚至每年立碑文感谢功德,仍相当于是布施救赎。 以后,不能直接向三阶教寺庙和僧人布施钱帛财物了,只能布施饭食,也不许再投附寺庙,更不许蓄奴拥婢。 拥立私人武装更不许。 之前三阶教诸寺的奴婢,全都没为官奴婢,至于部曲和依附者,则给他们恢复良民身份,编户入籍,授分田地,授田所需,就从这次没收的寺田里分。 紧接着最后又是一道处置。 三阶教通过考核留下的这些僧尼,对他们重新调整部署,打散分配到三阶教各寺,重新任命各寺的住持等。 以后他们得乞食长斋、持戒坐禅,还得自己耕那二十亩口分田,不得蓄奴役民,得自力更生,当然,如果他们把地出租,倒也是允许的,但他们只能每僧拥有二十亩口分田,身死还田。 有钱也没资格再买地,就算布施捐增田地,也不许接受。 甚至规定,以后朝廷每年都要对持牒僧人考核,不仅仅是只考经籍了,还要考核他们的品德行为,要是德行有亏,声名败坏,朝廷可夺回度牒,敕令还俗,若有违法犯罪行则,还还要交雍州府治罪。 朝廷拿走了这么多,给予的交换,就是这次三阶教犯这么大事,但罪仅法雅跟他的一些亲信背,只诛法雅一人,其余从犯都是判的流放。 至于其它的,都不追究,只是考核不过的全都还俗,然后没收了他们无尽藏的财富,禁止以后再接受布施。 或者说,三阶教的无尽藏还在,但三阶教的寺僧已经无资格管,也无资格再接受,信三阶教,相信布施能换来未来美好的,仍然可以向朝廷管理的无尽藏布施捐赠,不影响他们功德。 私兵们解散了,所有军械收走了。 这事,也算到此为止。 当然,如果他们不肯听旨,那就不一样了。 “邕禅师?” 武怀玉等答复,所有僧众目光都落在八十六岁的邕禅师身上。 这位老禅师是信行死后,一直主持化度寺,不过年事已高,很早就不怎么理事,但这次,他还是被请了出来。 这老禅师据说俗姓郭,太原郭氏子弟,他父亲曾任博陵太守。 十三岁时,在邺西云门寺出家,师从稠禅师,这位稠禅师是当时北齐邺城僧人,后来又去少林拜师,参修佛法和武功,成为少林禅武双修第一人,后来回到邺城,邕禅师就是在那拜他为师。 北周武帝灭佛,邕禅师入白鹿深山隐修,直到开皇之初,他遇到信行禅师成为其弟子,与信行同修苦行创立三阶教派。 信行去世,邕禅师便接过三阶教,法雅正是他的弟子。 这次闭关静修的邕禅师被请出来,可面对如今的局面,邕禅师也知道唯有顺从,他是经历过北周武帝灭佛的,当年被迫隐遁白鹿深山,见识过天子灭佛的无边法力。 何况三阶教这次被朝廷抓住了这么多要害,不顺从那就只有灭亡。 现在顺从,三阶教起码还能留一线生机,甚至已经年近九十的邕禅师,觉得这也许并不全是坏事。 如今的三阶教,确实与他和信行当年创立三阶教时背道而驰,这些年他闭关坐禅,不怎么理俗务,也管不过来了,三阶教发展到这个地步,他老了。 现在这般,也许三阶教能回到正路。 “邕禅师领旨遵命!” 老禅师上前,没有半分怨愤不满。 “好,便请邕禅师前往终南山三阶教祖庭至相寺为住持!” “化度寺,便请邕禅师师弟慧了禅师接替主持。” “希望三阶教经此次正本清源肃清非滥之后,你们能够仍遵循信行禅师的理念,重视行持,应趋时宜,实行济度,不要空讲理论, 要学信行禅师,亲执劳役,日止一餐,路见男女,皆行礼拜,宣扬大乘利他精神,一切众生皆为真佛。” 慧了也是信行亲传弟子,虽非大弟子,但在寺中身份也很高,当年信行去世,他率三百人将信行送到终南山中林葬,然后收骸骨焚烧得舍利子,建塔供于至相寺。 如今的他也是一把年纪,本来也早不管事,但现在还是被武怀玉拉出来主持化度寺。 长安第一大教派,就此匍匐天子脚下,无尽藏的无尽财富,也尽入国家。 离开的路上,马三宝对武怀玉的这一连串处置手段很佩服,“想不到这三阶教在法雅手下时那么的张扬,可如今在翼国公面前却这般温驯。” 武怀玉倒觉得很正常,他们也不是怕自己,而是怕自己身后的朝廷。 尤其是法雅已经让朝廷拿到了能扫灭三阶教的这些致命把柄后,他们除了造反又有什么对抗的办法。 就算找萧瑀这样的朝中宰相说情,都没用。 其实三阶教这些年在法雅的带领下,还是势头很猛的,但出头的橼子先烂,法雅的靠山是太上皇和裴寂。 如今裴寂都给赶回蒲州老家了,谁在这个时候敢来掺合法雅和三阶教的事? “有个人想见翼国公。” “谁?” “康婆,分判魏国国司的大农。” 大农是国官,魏国,那自然是魏国公裴寂的封国,这个康婆是裴寂的大农,很明显的裴寂亲信。 “这个康婆祖上是迁居洛阳的西域昭武九姓康国人,据说还是个王子,到康婆时,他定居博陵,家财万贯,富甲一方,此人极擅经商,且交游广泛,裴寂跟他关系密切,他做了宰相后,便让康婆做了自己魏国的国官,分判国司。 康婆擅经商理财,裴寂家业这些年都是康婆在打理,在他经营下,裴寂家财暴增。” “他为何想见我?” 马三宝奉旨打入裴寂身边,跟这个裴寂的大管家也是早处的很熟。 “裴寂被夺官后,康婆便立马辞去魏国大农一职了。” 魏国大农,其实仅是视七品,这属于贵族私人僚属,不算正式朝廷官员,但也算是一个出身。 “裴寂倒了,康婆想再寻一个靠山,他很看好翼国公你,”马三宝笑道。 如今的武怀玉,虽然年轻,可确实是在朝中红的发紫,炽手可热。 康婆虽仅是裴寂的一个幕僚,品级卑微,但他本身就是大富商家财万贯,他现在很担忧裴寂倒后,自己也会被牵连跟着被清算,或是被人扑上去连皮带骨的吞了,他迫不急待的要投个新主做靠山。 第445章 背主求荣攀新枝 第445章 背主求荣攀新枝 修德坊。 武氏别院,樱桃园中。 “小的康婆拜见武公。” 武怀玉打量着这位天下有名的富商,一脸胡相,犹如肉山,这位粟特人虽说家族迁入中原百年,但仍保留着浓浓的胡人相貌。 这体态,更让他联想到一个人,胖成球的安禄山。 康婆对武怀玉毕恭毕敬,虽然这位曾经是跟河东武士彟、刘世龙并称巨富的顶级富豪,但河北博陵康婆的如今的地位却无法跟那两位早封国公的河东富豪相提并论。 说到顶,也是当初隋末乱世时支持了不同的人。武士彟、刘世龙二人支持了李渊,于是成了元谋功臣,开国国公。康婆河北人,在隋末或自愿或被迫支持了不少反王,可没有一个成功的。 最终投靠宰相裴寂,算是保住了家业,但也仅仅是裴府的一个视七品大农而已。 康婆很懂事,掏出了一张单子孝敬。 “奉绢三千匹,钱一百万,粟两千石,奴婢三十人,长安八水上各水碾一具,田千亩,园一所。” 八水绕长安, 也是长安重要的水力资源,仅以泾河为源的郑白渠跌水处建的水碾房就有百座以上。 水碾是最暴利的行业,能在京畿拥有一座水碾,那都是权势的象征,水碾需水利,更会影响农业灌溉,但可日夜不停。 康婆献的水碾八座,都是并转五轮,可日碾麦三百石的大碾房。 碾房碾米磨面,利润极高,加工后出售又得利一成。 在以前,水碾那都是特许经营,一般人是没资格建的,甚至要交纳一笔特别的水碾钱,当然权贵们多有办法免除。 在每个水碾处,往往还能成为乡里的一个重要的中心,会有草市、码头等。 康婆直接送八座水碾房,这可不仅仅是很值钱,而是一般人有钱都买不到。 武家之前住三原清河,怀玉发达前,老武这样的禁军小军官就算就住在河边,也没这资格建水碾,一来花费很大,二来没这资格,还是后来封侯后,才开始修了一座三轮的水碾。 家有千贯,莫如有个转转。 水碾房那是个热闹的地方,天天排着队来加工米面,赢利丰厚,一般直接每石给一些米麦做为加工费用,也有直接付钱的,或是用糠麸抵加工费的,但不管哪种,其收益比招佃收租都要强太多。 要是在长安没有几座水碾,那都不好意思称自己是权贵,水碾越多,甚至能表明实力越雄厚,底蕴越深。 怀玉看着这张单子。 康婆是懂什么叫官商的,也知道什么叫送礼。 这礼送的,足够让人心动。 价值近五千贯。 特别是那京畿的千亩地、八座水碾更是能得的稀缺资源,有钱都难买到的好东西。 说送就送。 这叩门砖,选的好。 “康阿郎这是何意?”怀玉笑着把礼单推回去。 这要是侯君集、张亮、尉迟恭这些人,只怕是毫不犹豫就收下了。 “先说说康阿郎找我何事吧。” “小的听说翼国公国司,还缺个大农,小的不自量力想要自荐。” 亲王的国司,有一个国令两个大农,而国公只有一个大农。 武怀玉之前那位大农,表现的挺不错,擅于经济理财,做了一年,怀玉将他举荐为官,成为关中道支度司的一个八品主事。 级别不高,但成了朝廷正式命官,跟国公的属官还是不同的。 武怀玉这方面还是做的好好的,那些被他征辟的属官,不论国官还是府官,只要表现出色,他不会说故意一直留着使用,而是会想办法举荐他们为官任职,给他们一个前程。 他不介意有些幕僚把武家当成进阶石,他更认为这属于相互成就,互惠互利的好事,所以从武家出去的那些人,都对武怀玉挺感激的。 不过唯一的坏处,就是武家的幕班人事变动大,人员进进出出,经常要招人。 康婆给裴寂当了十年大农,通判魏国国司,做的还是非常尽职的,在他的打理下,裴寂的财富增长飞速。 武怀玉微笑,没马上答应。 康婆没收回那张礼单,却又拿出了一本册子。 这是他做为裴寂大农十年,为魏国公府通判国司,为裴寂管家理财,所掌握的裴寂家业的账本。 上面只是记着一些简单的汇总数字,但数字很惊人。 武怀玉如今的身家,自觉很有钱了,但跟裴寂一比,小巫见大巫,裴寂的地就非常多,李渊曾一次就赏他十万亩良田,之后又多有赏赐,而裴寂为相十年,裴家也是疯狂兼并田地,更有许多百姓逃籍投附,寄田名下。 而裴家除了拥有大量土地,种植、收租之外,同样也从事放贷收息等,基本上当今权贵们干的那些赚钱的,裴家都有干,而且规模远比别人强。 裴寂从龙之前,不过是个小小宫监,虽出自名门,但家道中落,可他只用短短十年,就坐拥亿万钱财,万顷田地,最主要的还是权力,走的还是典型的买办路线。 到处都插上一股,都不用出本钱,他为商人们提供便利,商人们拿出些股份给他,官商合作,权益互换。 李世民在殿上把裴寂说的一无是处,也不是没缘故的,但裴寂深得李渊宠信。 康婆拿出的这个本子,把裴寂的老底都卖了。 裴家蓄藏的铜钱,都相当惊人。 裴寂是大唐唯一一个,曾得到李渊赐给铸钱炉的臣子,另两个得此待遇的是李世民和李元吉。 裴寂可以自己开炉铸钱。 正常官炉一年铸钱三千三百贯,但实际上这是受工匠、铜料等影响限制的,真要有足够的人手和铜料等,别说三千三百贯,你铸五千八千甚至一万贯都没问题。 当然,武德时铜料紧缺,铸开元通宝没啥利润。 可裴寂铸私钱啊,通过自己铸钱炉的合法身份,购买铜料,又暗中采买、收集,甚至销钱,然后铸出裴氏私钱。 裴氏私钱,铸一贯至少得利三百。 裴家在长安、蒲州,甚至江淮、山南、灵州、岭南、益州等地都有私铸钱坊,明面上他只有一座御赐铸钱炉,实际上裴家是大唐地下私铸中的龙头,他们家的私铸钱,甚至不同地方的私铸,还有不同的标记。 但相对市面上许多粗制滥造的劣钱,裴氏私铸钱还挺精美,成色也还行,被称为青白钱。 仅私铸这违法买卖,裴家一年能获利万贯。 而且裴家一边在各地疯狂私铸青白钱,自己却又拼命的蓄藏朝廷的开元通宝。 康婆这胖子挺不地道。 裴寂对他还是不错的,十分信任,甚至他为裴寂管家理财,裴寂也给他提供许多便利,让康婆这些年也利用裴寂的权势,为自己谋取了大量私利。 隋末战乱时受到的损失全找补回来,甚至财富还翻了好几番,但现在他在裴寂倒下时,毫不犹豫的落井下石了。 这种卖主的小人,是应当远离的。 不过裴寂虽被皇帝赶回蒲州老家,但对他的清算还没结束,康婆这样的裴寂心腹,如今正是朝廷需要的。 第446章 商人重利而轻义 第446章 商人重利而轻义 “康阿郎如此人才,可惜屈居裴府大农十年,太屈才了。” 武怀玉拿着那份投名状,打量着那肉山,“度支司正是用人之计,本公举荐你到民部度支司做个检校员外郎,” 武怀玉民部侍郎判度支,为了协调如今的财政改革,皇帝李世民特意给了武怀玉很大的权限,在他这个判度支下,新设了商税、常平仓、义仓等二十四案,调派能员干吏,协助分理事务,协调诸司。 康婆的能力武怀玉挺佩服的,能干成一方首富的人,都不是普通人。不过他在裴寂手下干了十年,却能转头就反咬裴寂一口,这样的人,品行有问题,妥妥的安禄山,武怀玉怎么可能让他来自己的翼国公府做大农。 不过这人有本事,安排到他判度支那块,负责协管一案,倒是完全没问题的。 员外郎六品官,如果是检校,那还属于非正员的员外郎。 正常情况下,视七品的大农是没这资格直接任这职务的,要知道,上柱国的勋官,要是没有其它官爵,到兵部番上役满后,得到参选资格,通过考试后,也只能授六品职。 上柱国可是视正二品,大农才视七品而已,正常大农就算得官,也是要从最低的从九品下干起,最多出任个下县县尉,能做个清水衙门的主事,那都得有很强的背景关系。 武怀玉的安排,康婆反而心里很失望。 他被拒绝了。 度支使的检校员外郎,哪及的上翼国公的大农,到康婆这六十多的年纪,他其实哪还有心仕途,他要的是保障康氏家族的财富,是家族的安稳。 这种拒绝让他失望,也更加惊惧。 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被事后清算。 咬咬牙,康婆许诺,愿意把裴寂铸私钱的作坊全交给怀玉,甚至把他保管密藏的裴寂的几万贯开元通宝也都交给武怀玉。 可惜武怀玉只是笑了笑,却摇了头。 “不是交给本公,是上报衙门,交给朝廷。” “小的还知道葛国公刘义节也一直暗中私铸钱币,私采矿产,以及侵占田地等许多不法之事,” 怀玉看着这家伙,真是疯狗一样。 “哦?” 武怀玉让他把刘义节的不法行为都检举揭发,还说若查证为实,要向皇帝为他请功。 刘义节是实封六百户的开国功臣,太原元谋功臣十七人之一。 这人以前叫刘世龙,后来从龙拥立,请皇帝改名义节。 刘世龙以前跟武士彟一样,河东豪强,经商巨富,并称河东两大富豪,当年跟河北的巨富康婆也算是生意上有交往的。 武士彟在隋末时见局势动荡,于是掏钱买了个鹰扬府的府兵队正,以庇护自己的财富,刘世龙则是掏钱谋了一个晋阳乡长的职位。 后来李渊谋划要举兵的时候,他的副手王威、高君雅准备干死李渊这个反贼,于是他们找来手下心腹们谋划,要趁李渊到晋祠祈雨时布下伏兵把他拿下。 刘世龙这个长乡就被王威二人视为心腹,参与了这个谋划。 然后,在动手前两天,河东老乡、商业上曾经的伙伴武士彟带着裴寂来拜访了刘世龙。 裴寂是代表李渊来的,为李渊拉拢这地方巨富、豪强,然后第二天裴寂又引李渊前来。 李渊对刘世龙是非常客气的,对他小小乡长当成朋友一样。 刘世龙于是在动手前夜,主动跑去密会了李渊,把王威他们的计划全盘托出,之后就是王威他们埋伏李渊,结果反被李渊给一锅端了。 李渊举旗起兵,刘世龙跟武士彟都是拿出全部巨额家财资助,帮助招兵买马,此后刘世龙跟武士彟两人,也充分发挥他们经商理财赚钱的长项,一个为李渊管理后勤,一个帮李渊筹集资金, 刘世龙甚至还能到处做生意赚军费。 刘义节在那时,就如同现在武怀玉在朝中的情况,是皇帝的钱袋子。李渊刚入长安时,缺少军费,刘义节就想了个办法,让李渊下令把长安街上和宫苑的树全砍了,当柴火卖给百姓,于是伐街苑树为薪,以易布帛,岁得数十万。 这就是天子卖柴的典故由来。 之后还想了个办法,把现藏内库的缯加轴使其舒展,裁取多出的一尺,补充杂费,得到十多万段。 这办法挺有奸商特质,明明一匹绢四十尺,他非要把绢给拉伸扯长,硬扯长一尺,每匹扯出一尺,给他弄来十多万段供军。 做为李渊的钱袋子,刘义节在武德朝还是很得宠的,不仅封葛国公,也进了功臣名单。 但到贞观朝,他就只能坐冷板凳了,如今降为少府监。 少府监是掌管手工业的部门,甚至也管铸钱。 刘义节利用职务之便,也是暗里大搞私铸。 康婆还告诉怀玉一件事,刘义节之前为宫廷采购珠宝,结果就故意跟商人勾结,高价购买,实际那商人都是他找来的托,公然贪朝廷的钱。 他还把铜料低价卖到裴家和他家,有下属官吏发现,还被他诬陷夺职。 武怀玉从刘义节把国库里的绢拉伸一尺获利这种手段,就知道这家伙没啥大志气,就是个贪利的奸商。 身为主管铸钱和百工的少府监,自己大搞私铸,还把宝贵紧缺的铜料,流入到他自家和裴寂家。 比起武士彟来,真是差距太大了。 跟康婆的会面还算是比较成功的。 不过也让武怀玉看到了如今中原的一个问题,就是大唐居然有大量的东迁粟特人,这些人的势力还挺强,朝中的安兴贵安修仁兄弟皆实封国公,更是凉州百年豪族,世袭的商团萨保。 而康婆家也是东迁百年的粟特人,他们家族更是在河北博陵生根发芽,成为一地名门豪强。 而且这些粟特人有一个特点,哪怕东迁百余年,他们仍保留着粟特人的许多传统,甚至他们在中原都是大分散、小聚居,每处的粟特人,其实都是聚集定居,甚至是坞堡、庄园自治。 俨然有几分国中治外之民的味道。 而且他们还特别会经商赚钱,跟西域的昭武九姓诸国联系密切,甚至对几条丝路上的贸易,掌控很强。 他们手里还有着战斗力很强的拓羯雇佣武士。 怪不得说到了唐玄宗爆发安史之乱,叛军里的胡人将兵那么强悍,渗透的有点严重。 如果是鲜卑那样主动汉化的还好,可粟特人虽东迁大唐,散居各地,但他们始终保留聚族而居,仍沿袭自己的传统,甚至用拜火教团结粟特人,这些都是很大的隐患。 始终不肯主动融入华夏,那么这些人哪怕在中原居住再久,他们也不是夏。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看来有必要好好调查一下,跟皇帝认真讲明其中厉害,得以防万一,未雨绸缪。 康婆送出的那份大礼包怀玉没收。 但是康婆是个知道变通的人,他把八座水碾、十顷良田,卖给了武怀玉。 价格嘛,按市价,并没有说半卖半送。 当然这种买卖,其实就是利益交换,但一切走正规手续,先找中人立白契,然后再到官府换红契。 可实际上以现在的情况,这八座水碾、十顷良田,谁会市价出售? 根本就是可遇不可求,有价无市的稀缺资源,就算加价许多,都大把人愿意排队。 送和卖,一字之差,但结果可不同,武怀玉按价购买,这些产业拿的心安理得,也不惧人追查弹劾。 康婆也很满意,他是个商人,擅长官商交易,如果武怀玉不收半点好处,那他会非常难安。 现在虽是花钱买,但这里面的诚意孝心,翼国公肯定是明白的。 商人不怕送礼花钱,就怕别人不肯收钱,只要收礼,那拿人手软,总得办事的。 至于那三千匹绢、一百万钱,武怀玉建议他捐献给朝廷,到时可划做常平合作社的本钱,给百姓放青苗贷助农。 康婆没心疼,痛快的答应了。 反正这笔钱财拿出来的时候,就没想过要收回去,只是没送到武怀玉私人手里,最后捐到了朝廷库中,他还是觉得有些遗憾的。 捐给国家,哪及送礼私人,他更喜欢建立私人友谊。 早朝后, 皇帝特意听取了武怀玉的奏报。 裴寂、刘义节这两元勋功臣的这些不法行为,让皇帝阴沉着脸许久。 “查。” 三日后, 金殿之上宣诏,太原十七元谋功臣之一、贞观四十八实封功臣之一,曾任过光禄卿、太府卿的现少府监、葛国公刘义节,坐罪当死,念其旧勋,收回免死金牌,免官夺爵,除籍为民,流放岭南钦州,家产籍没。 内情没在殿上公布。 但武怀玉奏报天子,从刘义节名下抄出大量的金银珠宝钱帛,以及大量的田地庄园、水碾、车坊、邸店等,倒下一个刘义节,都抄出来一年户税不止。 而且还抄到了刘义节的许多私钱作坊,以及偷挖盗采的许多矿场。 已经赶回老家蒲州的裴寂这次也被查了,私钱作坊、偷采矿山,侵占的田地,违法高利放贷等等。 皇帝对他的处置是将裴寂剩下的食邑真封全都收回,并将他这些违法的产业、非法所得的财产,全都没收。 派使者去蒲州警告裴寂。 武怀玉对三阶教、裴寂、刘义节的三连抄,所获的田宅钱帛奴隶牲畜等财产所得,比朝廷收三年税还多。 李世民都感叹万分。 支度司的账上,国家财政陡然就有了一大笔活钱了。 朝廷对裴寂还是留了点情面,或者说皇帝没着急,所以现在对裴寂的这些处置都没公开。 但早晚还是逃不过最后清算的,现在这些只是经济问题,还不足以让皇帝弄死他,或者说皇帝有意让子弹再飞一会,不想表现的那么绝。 “陛下,臣身兼数职,确实顾不过来,尤其如今判支度的职责更重,新增二十四案,臣忙不过来。 臣请求陛下选一重臣专判度支,甚至是加衔拜相,专为计相,为陛下分忧理财。” “臣举荐开府仪同三司、前右仆射、赵国公长孙无忌专判度支,担此要职!” 对武怀玉的这个举荐,李世民只是笑了笑,“朕考虑考虑。” 第447章 黑金胡椒三百石 第447章 黑金胡椒三百石 抄家是填补财政亏空的一个好路子。 但是一般不会轻易使用,因为这种行为很危险,就算皇帝也不敢乱来,会引的人人自危。 当然,清算裴寂这种就属于大家都能理解的潜规则。 抄裴寂、刘义节、三阶教,朝廷发了笔横财。 仅是田地就收回三千多顷,这还是只收回了裴寂得赐最多的那笔千顷地,裴寂其余的还没动。 黄金白银珍珠等轻货也很多。 但有一样东西是武怀玉都没料到的,胡椒三百石。 这玩意在唐朝那是硬通货啊,想当初他刚来,在李靖家做客,永康公府早餐给做了古楼子,一斤的羊肉大馅饼非常美味,每个古楼子里面还有六粒黑胡椒,当时陈兴甚至还特意把这用过的胡椒收集起来,要拿去黑市再换钱, 用过的一粒都还能值个十文八文,而没用过的更是一两黄金一两胡椒,一粒就值起码三十钱。 而到如今虽说丝路通畅,胡椒从西域不断运来,但价格也仍然很贵,不再是万钱一两的高峰价,但也起码是一两黄金一升。 这一石胡椒就值百两黄金。 查出来三百多石胡椒,价值三万两黄金。 这玩意珍贵无比,人称黑金,粟特胡、波斯胡等跟唐人交易,有时直接就拿这个当钱用。 另外龙脑香、钟乳等也抄出来很多。 龙脑香更贵,三倍于胡椒,一升要两万多文钱。 之所有裴寂他们有这么多胡椒,当然不是有这么大需求用量,他们只是利用权势,垄断了西域胡商运到长安的胡椒,起码是垄断了很大份额,囤积手里,再批发给大唐各地的商人,轻松赚到更多的钱。 不过现在都成了皇帝所有了。 高兴的皇帝,甚至给京城官员都赏赐了一些胡椒。 武怀玉就独得一石,彻底实现胡椒自由,以后炖羊肉,或是做古楼子,那都用不着一粒粒数着放了。 当宫里使者把一石胡椒送到翼国公府上时,还引的全府过来围观。 毕竟一升胡椒,就值起码八千钱,哪怕比前两年,这个价格甚至都已经降了十倍不止,可依然贵如黄金啊,这哪是胡椒粒,这是黄金粒。 樊玄符让人马上锁进内库的一个单独库房,好好看守,多添几道锁。 毕竟随便抓一把走,那就是抓走了一把黄金。 “润娘、五娘,你们两个一人一把锁,府上要用胡椒,你们亲自去取。” 陈润娘立马表示一定看管好,当初她在永康公府,也是见识过如李靖家,用胡椒也是按粒数的,招待贵客做的羊肉古楼子,每个都只能用六粒胡椒。 如今一下子抄出来三百石胡椒,皇帝又大方的赏赐给臣子,估计未来一段时间长安的胡椒价格会一段下跌。 不过如今的胡椒基本上是从西域经丝绸之路运来的,数量稀缺,仍然很贵重,等什么时候海上丝路畅通,阿拉伯商人开始崛起,从海上贩来胡椒等香料到广州、泉州,那时价格才会真正下跌。 怀玉记得到明朝时,那时三佛齐等南海诸国的胡椒产地,一斤胡椒才一钱银子,但运到大明,内地却要卖十两一斤,价格翻百倍,等到晚明之时,一升胡椒仍要六钱银子。 说来,还不比现在价格便宜。 自己是不是能研究一下,能不能找到条直抵胡椒产地的马来诸岛,直接从土著手里收购胡椒,到时运回来岂不是百倍之利? 如果从广州或交州港到三佛齐,此时好像还叫室利佛逝,主要位于苏门答腊岛,并不算遥远,起码比李世民打算搞个访明舰队去海东大岸靠谱,毕竟沿着海岸线南下直抵马六甲海峡就行。 室利佛室不仅有胡椒,也还有丁香、豆蔻、檀香、沉香、、苏木、乳香、龙脑香等等。 武怀玉正在考虑着这个事情,长孙无忌来了。 胖熊国舅提了一盒好茶叶来。 见面后长孙无忌直说怀玉独得圣眷,皇帝给大臣们赏赐胡椒,三品以上紫金大臣,也就赏赐个一二升,那些绯袍的四五品官,更只赏赐一二两,五品以下的也只有那些朝奉官才有胡椒赏赐,其余的没有。 唯武怀玉独得一石之巨。 “我还得感谢二郎在圣人面前推举我。” 庭院里,暮春里还有几棵桃树在绽放。 怀玉向他恭喜。 长孙无忌摇了摇头,“陛下昨日召我入宫,跟我一番长谈,” 皇帝并没有任命长孙无忌专判度支,更没给他加衔拜相,皇帝找大舅子喝茶聊天,聊了挺多,但却没有半分让他复出之意,哪怕只是专判度支。 皇帝口口声声说把他当亲儿子一样对待信任,结果硬是不给他半点官职。 跟皇帝一番长聊后,长孙无忌去看望了妹妹。 长孙皇后肚子如今很大,再有两个来月就要生了,长孙无忌有些想不明白皇帝为何不让他复出,但长孙皇后却希望兄弟能多忍耐。 之前李世民宫变夺位,最激烈最凶险的时候,长孙无忌、高士廉他们也是奋不顾身的冲在最前面,皇帝继位之初,他们甥舅二人也是先后拜相。 但都没在相位上呆多久,又先后罢相。 一个罢相外贬,一个去相赋闲。 长孙无忌想不通,但长孙皇后虽不怎么过问政事,但却看的很明白,他们之前确实出力很多,功劳也大,但新皇即位后,也并不太平,新皇与太上皇仍在暗中角力, 虽说新皇一步步剪除太上皇羽翼,扫清朝堂,但这股势力依然不小,他们一直在寻找机会反扑,高士廉和长孙无忌屡被弹劾,甚至民间也有不少不好的传言。 皇帝对高士廉长孙无忌二人的处置,也是有保护他们的意思。 就算战场上,也没有让一员大将一直冲锋的,得轮换休整。 当然,这里肯定也还有诸如顺势敲打一下元勋外戚之类的意思。 当然主要还是保护。 从皇后妹妹那里出来后,长孙无忌在家冷静思考了一夜,已经想通了许多。 今天来找武怀玉,也还是要感谢他跟皇帝推荐自己复出,虽没成功,但这人情得记着,哪怕是亲家加连襟的关系,该表示还得表示。 当然,到他们这地步,也不需要什么金银做礼,那太俗了。 一盒皇后赏赐的茶贡,龙团凤饼,特意送给好茶的怀玉。 “我现在也想开了,早些年跟着陛下东征西讨,几乎没闲过,如今才三十出头,身体已经不太好了,如今便好好休养调理一下,一会还请二郎给我开个方子。” 虽没能复出任职,但只要皇后还在,只要他跟皇帝没生猜忌,那么就算没有一官半职在身,可他仍然能够经常出入宫中,能够随侍御前,依然能参谋顾问军国大事。 他还年轻,才三十出头,哪怕再闲十年,也还不急。 况且太子又是他亲外甥。 “我还以为国舅能接判度支。” “你正年轻,身强力壮的,正是为陛下冲锋陷阵干大事的时候,我年纪大,也疲惫了,正好下来休整休整。”长孙无忌哈哈大笑。 沏一壶今年的新茶。 今年武家的茶叶产量大增,这一年新增了不少茶叶,从巴蜀到江淮,再到江西,茶园大增,茶树品种也增添不少。 武家的茶叶,尤其是红茶绿茶,如今也还是挺受欢迎的,当然武家外销突厥、吐谷浑、西域的黑茶砖,也越来越火。 不过相比起长孙无忌带来的这盒皇后所赐龙团凤饼,武家茶档次上还是差距很大,大唐贵族门阀们,还是比较钟爱茶饼,也喜欢煎茶法。 各有各的喜爱。 贵族们喜好茶饼,喜好煎茶,未必就真是觉得这样的茶更好喝,不过是一种贵族的保守,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罢了。 他们喜欢划出界线,不让别人轻易的跨入他们的阶层和圈子。 越繁琐越复杂,他们会觉得越有档次越有格调,越彰显身份。 好不好喝并不重要。 喝的不是茶,那是身份和品味。 这就好比贵族家饮食,不仅吃羊肉要放胡椒,他们甚至其它的菜也要放胡椒,放胡椒那是代表身份代表实力。 就好比那些蛮族番子,他们部落头人们展示自己的实力方式之一,就是在自家摆上来自中土大唐的瓷器。 精美的越州青瓷、邢州白瓷、又或是铜壶、铁锅,以及妻女身上的精美丝绸,这些就是最好的展示,比那些只会比谁家牛羊多,谁家奴仆多的高级多了。 武怀玉不喜欢喝茶太复杂。 甚至平时不待客时,也不需要专门的茶姬服侍,用不着繁琐的什么茶艺表演,一壶热水,一盒茶叶,一套简单的茶具,冲泡品饮,如此而已。 “有些便宜裴寂了。”长孙无忌品了品杯中的茶,觉得味道淡了点,突然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 怀玉只是笑笑,他们都清楚,裴寂的清算还没到头呢。 从夺官、削一半食邑,到如今又收回了太上皇给他最大的那桩千顷赐地,以及没公开的没收了他的御赐铸钱炉以及私铸作坊、还有非法侵占的田地,违规建设的水碾,非法高利放贷所得等, 这些都还没完。 “陛下打算明年就对颉利用兵,” “那起码得等到明年秋高马肥之时方能用兵。” 长孙无忌看着怀玉,哈哈大笑,“看来陛下让你判度支掌国家财政,确实用对了人,原来说起码得五年才能反击,现在居然不出三年,你就能做好准备。” “国舅谬赞,是圣天子在位,群贤襄助。” “对了,马三宝死了,刚才我来你家路上,经过他家附近,正好看到他儿子去报丧。”长孙无忌似很不经意的说道。 怀玉愣了下,上次他给马三宝诊过,确实油尽灯枯了,可毕竟前些天还一起并肩合力,一起把三阶教、裴寂给干了,没想到他突然就走了。 长孙无忌眼里,马三宝或许也只是柴绍家的一条狗,临死前还为皇帝出了份力,如今死就死了,不值一提。 马三宝挺年轻的,今年刚好四十五,英年早逝。 次日,皇帝下诏追赠马三宝为岐州刺史、兵部尚书,谥号为忠,他获得了跟屈突通一样的谥号,特旨他长子不降等袭忻国公爵,真封六百户不减。 马三宝不是秦王旧部,对新皇也没拥立之功,但这位柴家旧奴,却也在生命临终之际,还是为李世民打入裴寂身边,出了一份力,这也为他马家争取到了一份恩荫。 只要他儿子不犯浑,起码这辈子不用愁富贵。 这一刻,也许远在华州的柴绍心情是沉重的吧,兄弟狱中自尽,嫡长子流放边关,如今忠心旧仆也先他而逝,更别说妻子平阳公主半途而去。 封德彝屈突通裴矩马三宝,许多元勋老臣正纷纷退场,武德九年才出道的武怀玉,倒是已经成为朝堂新贵。 第448章 姐夫救我武三思 第44八章 姐夫救我武三思 武怀玉刚下朝回家,就看到家里很热闹。 武毛居然在打人,他按着一个锦衣少年胖揍,武老三怀良还在一旁叫好,不过看他鼻青脸肿的样子,估计也是下过场。 “怎么回事?” “这小子该打。”武怀良见兄长回来,立马没了刚才那大声叫喊助威的劲。 而那边被武毛按地上摩擦的锦衣少年听到怀玉声音,也是立马大声呼救,“姐夫救我,” 怀玉上去扯开武毛,发现被他胖揍的居然是丘神绩。 这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丘神绩比武怀良和武毛要大几岁,可这会被揍的十分狼狈,武怀玉都没搞明白这出怎么回事。 “说吧,怎么回事?” 武毛直接跪在怀玉面前,低着脑袋道,“请阿郎责罚。” 丘神绩不依不饶,站在旁边还踹了武毛一脚,“这狗奴,居然敢欺主,拉出去杖毙了。” 本来老实的小胖了武怀良立马过去推了他一把,“这是武家,你算哪门子主?” “好了,” 武怀玉一声喝斥,然后让三人跟自己来到廊下。 堂堂雍州别驾,如今能让整个长安的游侠、恶少、流氓、地痞们畏惧的存在,还能理不清三个少年纠纷。 事情倒也不复杂。 今天族学放假,武怀良便带着武毛和侯大过来宣阳坊怀玉这边,来给二哥请安,顺便看看小侄子小侄女们。 然后丘神绩今天也是太学放假,过来看望怀孕了的姐姐。 丘神绩刚到,武怀良他们正好要走,侯大去牵马,小胖和武毛在门口等,结果就跟丘神绩起了冲突。 “等等,你们怎么就起了冲突?” 小胖说丘神绩骂他,丘神绩则说小胖骂他,又纠缠了一会。 怀玉又找来了当时的门房,听取了第三方证言,完整经过是丘神绩在武家门口,嫌青衣奴仆身份的武毛没给他让路请安,骂了几句。 武毛虽说是武氏家奴,但这两年一直与侯大跟着小胖怀良,是他的长随伙伴,还获得在武氏族学陪读的资格,小胖对两人也挺好,平时也没当奴才。 小胖见武毛被骂,就出头维护,然后就动了手。 武毛见小胖被捧,立马奋不顾身救主,他虽也比丘神绩小几岁,但如今在武家两年,早不是当初那个头大腿细的穷小子武毛,如今长的很健壮,特别是平时也是勤练武艺的,这小子打起架来有股狠劲,也不管丘神绩比他年纪大,比他身材高大,反正就是只攻不守。 反倒把更高大的丘神绩掀翻在地一顿摩擦。 武毛鼻青脸肿,可丘神绩更狼狈。 “你们不认识?” 武怀玉问。 丘神绩即便是媵妾之弟,那也是客人。武怀良是同父异母弟,是家人,这还能打起来。 丘神绩承认自己开始没认出来小胖,等后来动手才知道是怀玉兄弟。 至于小胖,也是揍了后才知道这是怀玉媵妾丘氏之弟,但都动手了哪管那些。 搞清楚来龙去脉,武怀玉摇头笑笑,不值一提的小事,十来岁的少年,过家家似的玩闹而已。 “好了,事情也弄清楚了,一点小误会,你们互相道个歉,不打不相识,以后就熟了,都是自家亲戚。” 小胖年纪虽小,这时倒也爽快,上前给丘神绩叉手躬腰道歉,丘神绩也只好回礼道歉。 等武毛上来道歉时,丘神绩却不接受,也不肯给他道歉。 “他就一奴隶而已,姐夫我先走了,千万别把今天的事跟我姐说,也不要告诉我阿耶。”说完丘神绩跑了。 小胖还为武毛打抱不平。 怀玉给这两家伙拍了拍身上的土。 这时侯大才过来,他在外院马厩那边耽误了些时间。 对今天这事,怀玉对两少年都称赞了几句,小胖能够庇护自己的人,这是很有担当的表现。 而武毛更是能够毫不犹豫的挺身而出护主,更显忠诚。 虽然把家里客人打了,明显也是不对的。 “武毛,今日你忠心可嘉,便放免一次,以后为我武家部曲,不再是奴隶身份,另外我再赏你十匹绢,一会再去外院药房取药擦擦。” 武毛跪地,“请二郎恩赏。” “不过下次遇到事,不要着急忙慌,多思量,今天这冲突其实可以避免,” “二郎教训的是。” 怀玉看着这个少年,很难想象这是他刚来时,在白鹿塬上带回来的那个穷的鞋都没有的孩子。 如今变化挺大,跟着读书、习武,今天的忠心表现,让他觉得他值得培养。 “有大名了没有?” “就叫武毛。” “武毛这名字不雅,给你改个名吧,三思,希望你以后三思而后行。” 武三思,阿毛对这个名字很喜欢。 一旁的侯大见状,也请怀玉赐名。 侯大是老武的老伙计侯三的大儿子,小名黑娃,侯三本是农民,后来逃荒成难民,跟着起义,再后来成了马贼,再又成官军俘虏,做了官奴,之后赐给老武,跟着老武为马前卒,也是忠心耿耿。 等老武在三原安定下来,他也跟着种地,还获得了部曲身份。 怀玉去陇右,侯三跟着怀义来到陇右,立下军功,成了武官,去年还被怀玉调到朔方,又立新功,如今也是七品武职。 黑娃一直留在长安,跟着怀良,一起在武氏族学读书。侯大跟武毛身份不同,侯大现在也是武官之子,在武家算是客人。 “你就叫三省吧,三思而后行,每日三省吾身。” 武三思、侯三省。 两少年一起谢怀玉赐名。 “怀良啊,他们两个是你伙伴,要珍惜这关系,将来你们要互相帮助。” 问了些三人的功课之类的,如今的城南武氏族学,教学条件越来越好,师资力量也不断加强,不仅请来的常驻老师们学问越来越高,甚至在武怀玉的面子下,还经常能请来不少名士名师客座讲学。 如今武氏族学里的学生也多,不仅是太原武氏各支的族人子弟,也还有家族的一些亲戚朋友子弟附学。 当然,武氏族学还以教学严谨而出名,封闭式管理,哪怕是公侯家的嫡子,也顶多能带一个陪读入校,随从奴婢是一个也不许进去的,就算带一个陪读,生活日常也都要自理,不得代劳。 一旬要在里面封闭读书九天,然后才能放假一天出校。 每天教学内容安排的满满当当,早起操练、晨读,每天还得有劳作课、手工课。 不好好读书,违反校规,轻者挨戒尺,重者打屁股,更严重的直接开除。 多少人愿意捐献大笔钱粮给族学,想让子弟进来附学,都还得不到机会。 除了经史子集,族学也还是要学书、算、律,还外还有绘画、音乐、围棋、骑射等课程,虽说分了年级,课程有所不同循序渐进,但武氏族学确实是贵族学校,君子六艺,德智体美全面发育。 小胖在学校还挺用功的,他老丈人王学士兄弟三个,现在都在族学里做客座教授,斗酒学士更是一旬得去起码三天,反正对小胖抓的挺严,对这准女婿可不会放水,读不好就挨戒尺。 “好好读,学到了学问,就是自己的,永远不会吃亏。” 怀玉想起自己如今倒是忙的没什么空去族学了,有时间要多去去。 回到后院,去瞧了瞧丘氏姐妹,这两姐妹如今双双怀孕。 “听说我那兄弟闯祸了,妾代他向阿郎赔罪。” 大长腿丘德柔丘十二娘倒是态度挺端正,并没有因为兄弟今天在家门口让小叔子揍了,就要偏袒兄弟。 “小孩子玩闹罢了,我已经让他们互相道歉了,这事就过去了,” “你阿耶在襄州可还好?” “挺好的。” 旁边丘三十娘德淑也说他爹丘行则刚从交州送了信到京,说是有一大批蔗糖正从交州北上。 “我阿耶说这次先从交州走海路到广州,然后再走内河水运到韶州,再翻大瘐岭梅关道进江南西的赣江北上。” 交州的红河三角洲平原可是很富饶的,气候除了适合种占城稻,也很适合种甘蔗。 丘家以前就在交州搞了许多种植园,抓了大批的獠奴狸奴种甘蔗,现在武怀玉有了比天竺阿三们更高超的脱色秘方,武家的白糖现在成功取代阿三们,成了长安,乃至整个大唐的白糖高档市场的垄断者。 连海东四国,甚至西域商人、天竺商人,都要反向来从长安进货白糖冰糖。 白糖生意很赚钱,不过武家没有蔗糖原料,这些现在主要掌握在丘家、段家还有岭南的冯家、冼家、陈家、宁家这些土豪手中,他们握着大量甘蔗种植园。 武家跟他们组建白糖联盟,他们供应蔗糖原料,怀玉脱色加工,生产的白糖,要分配给各家一定的份额,这样联盟的好处就是武家能不被在原料上卡脖子,甚至拿到价格不错的原料。 但付出的就是得让出不少白糖的份额给他们,出货价格同样不能太高。 丘行则现在是交州都督,在交州都督府下各州,那是疯狂推动甘蔗种植,这家伙为了能够弄到更多种甘蔗的奴隶,甚至向皇帝上书,说林邑蛮夷之国,所上奏章中言辞不够恭顺,请发兵讨伐。 这家伙其实就是想去抓奴隶,顺便抢点金子。 林邑在交趾之南,在汉代的时候,林邑大部也曾是中原统辖之地,只是后来割据自立,林邑虽是偏远小国,可海上贸易发达,崇尚婆罗门教,本就盛产香料象牙黄金等,又通过贸易,使的其国中有大量财富。 中原南北朝时代,林邑也经常北上侵犯南朝所属的交州,结果就多次遭到讨伐,每次中原军队讨伐打过去时,都能掠获到大量的金银象牙等。 隋炀帝时,就曾派将领统兵万余远征林邑,他们一路攻进了林邑国都,抢了大量财富,甚至还抢到了林邑王室供奉的十八尊巨大的纯金像。 可惜这支远征军,后来班师时染上瘟疫,连主将刘方都病死,士兵折损极大,杨广在新征服的土地上新置林邑等三郡,向南扩张许多,可惜后来三征高句丽,隋天下大乱,新置三郡,也被林邑夺去。 丘行则此时提议以表奏不顺为由讨伐林邑,不外乎就是想抢黄金、抢象牙、抢人口。 糖这玩意太赚钱了。 哪怕是本土蔗糖制作技术,制作出来的传统的普通沙糖,都是按两卖,最次的都要九钱一两,好点的十二钱一两。 这种沙糖,颜色很深,可以称之为黑糖。 颜色浅点的,红色的,则更贵一个档次,至于之前最高档的,那是天竺人才有的糖,他们称为白糖,其实是黄色的。 那玩意,六十文钱一两。 几乎就是一贯一斤。 而这还是批发价,其中还有些上品、精品,卖的更贵。而这些从天竺贩来的白糖,中原商人一般都是跟那些千金藻豆、蔷薇香露等这些奢侈货,一起放在大药店里销售,价格再翻几番。 价格虽没胡椒、樟脑等那么夸张,一升就得七八贯,甚至二三十贯,但哪怕最普通的沙糖,九文一两,一斤也要近一百五十钱。 而现在长安粮价,一斗米才三十钱,一升不过三文,粟一升才两文。 最普通的沙糖那都是大米的近五十倍。 不是达官贵人,普通百姓谁吃的起蔗糖? 顶多吃点麦芽糖或是自己在山里采的蜂蜜。 以前高档白糖都要从阿三那进口,让他们大赚特赚,现在技术反超,阿三也得来大唐进口白糖,丝绸路上的波斯商人、粟特商人甚至罗马商人,也都开始抢购大唐白糖,使之成了跟丝绸、瓷器、茶叶一样的东方好货。 只是这量现在确实太少。 前景如此好,掌握大量甘蔗园的这些家伙们,当然都想扩大产能。 段家程家在蜀地南中,丘家在交州,冯家冼家在海南岛在雷州半岛等地,宁家在钦州湾,有这条件的都在抓紧。 地不够,那就征讨生番蛮夷,把他们的部落编户齐民,设县置乡,让他们种甘蔗,对那些不配合的甚至直接攻打俘虏,然后让他们成为甘蔗园的奴隶。 他们这么积极,最主要原因就是白糖联盟里的协议,就是要用蔗糖换取白糖,提供的蔗糖原料越多,能拿到的白糖配额也越高,这倒手销售能赚到的钱也就越多。 丘家在交州的条件,可谓得天独厚,那里既有地有人可大量种植,气候又非常适宜,而且交州有大港,本来就有传统的海上贸易,这块的份额,丘家有天然优势。 丘家现在还一直劝说武家到那边去建加工作坊,甚至愿意拿出他们家在交州的许多甘蔗园,来换一点提炼作坊的份子。 第449章 金殿加衔拜宰相 第449章 金殿加衔拜宰相 “杜如晦病情如何?” 早朝后,皇帝召见怀玉,见面后很急切的问道。 杜如晦突然就病倒了,卧床难起,无法视事,皇帝亲临探视,又特请武怀玉去诊治。 “很不乐观。” 武怀玉去之前,就有许多御医去看过了,都束手无策。 杜如晦不是得了什么急病,他的病其实是心脏病所引起的各种并发症,这位皇帝心腹,这些年一直是超高负荷,长期的过度劳累,让他的身体垮了。 如今一病不起,武怀玉也只能说无力回春。 “莱国公的身体只能静养,但以现在的这个情况,就算如此,估计也最多还能撑一年。” 李世民听了失神坐在那里,好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房谋杜断,这可不是吹的。 在李世民的心中,杜如晦甚至还在房玄龄之上,主要还是杜如晦在处理事务上的强大决断力。 尤其是他继位以来,杜如晦身兼多个要职,之前曾兼吏部、兵部尚书,还总监东宫兵马,之后检校侍中,也一样还兼兵部。 如今虽仅任右仆射之职,但操劳不减。 硬生生的累坏的。 “没有什么药石能医吗?需要什么药,再珍贵的朕也能找来。” 怀玉摇头。 杜如晦的心脏病有点先天性,使的身体一直不太好,这长期的过度劳累,更加重了,如今诸种综合症状并发,神也救不回啊。 除非拉到后世去,也许还能有些办法。 良久之后。 李世民只能叹气。 “让他好好在家休养吧。” 皇帝看着武怀玉,“朕痛失肱骨,” 杜如晦是皇帝最重要的左膀右臂,失去他,李世民都有些不知所措,都找不到合适的人来接替。 “臣举荐赵国公长孙无忌复出任右仆射。” 李世民却只是摇了摇头。 次日,皇帝再次亲临莱国公府看望杜如晦,让他在家好好休养,不必再过问公务。 回宫后,皇帝召见了宰相和一众心腹大臣。 李世民先是对吏部尚书杨师道发难,对这个姐夫当众表达了他的不满,说杨师道升任吏部尚书以来,没干出什么政绩,尤其是他举荐的官员,没有一个干吏,全是庸才。 这话一出,杨师道也是立马认罪请辞。 皇帝的话都说这么明显了,还有什么好拎不清的。 杨师道这人,长孙无忌曾经跟怀玉点评过他,出身名门,但不通下情,喜欢写诗做赋,但水平也只能算一般,喜好结交名士,好以诗歌自乐。 父亲、兄长都曾是隋唐宰相,这样的家庭让他一帆风顺,人生没遇过什么挫折。 其缺点是很明显的,就是性情纯和,但太怯愵,是那种关键时候容易掉链子的人,说白了就是身上光环虽多,但没啥真正的过硬本事。 比其兄长杨恭仁差远了。 皇帝用他当吏部尚书,也是让他临时顶杜淹留下的空缺,同时他是自家姐夫,弘农杨氏的名望也在那。 但他在吏部的表面,确实太让人失望,勉强顶替都做不好。 说是吏部尚书,可基本上被下面的人架空,偏偏举荐选用的官员,又没几个优秀的。 杨师道请辞,李世民顺势就免了他吏部尚书之职。 皇帝没马上任命新的吏部尚书,而是说起当初他还是秦王时,与一干兄弟们征战的峥嵘岁月,那时文有房玄龄杜如晦长孙无忌等,武有秦琼尉迟恭屈殷峤突通程咬金等。 如今殷开山、屈突通、杜淹等先后而逝,杜如晦也病重。 “叔宝,你来检校尚书右仆射。” 皇帝突然点秦琼名,要拜他为尚书右仆射,这出乎大家意料之外,本以为这下当是长孙无忌复出的最好时机。 不料是这结果。 秦琼推辞。 可皇帝不允。 “刑部尚书李靖,接任兵部尚书。” “朕探望如晦,他向朕举荐三人,说当重用。” “如晦举荐戴胄任吏部尚书,请以选事委任于他,朕便以戴胄为吏部尚书,仍兼太子左庶子、谏议大夫,以吏部尚书参议朝政。” 拜相。 戴胄拜相了。 “如晦向朕举荐的第二人,是李靖,说李药师知兵法,擅作战,让他专掌兵部,筹划伐突厥之战,朕现在拜李靖为兵部尚书。” “如晦向朕推荐的第三人,是怀玉,他说翼国公虽年轻,但既能统兵征战又能下马安民,更擅经济理财,所以当将朝廷财政委于翼国公。 朕深以为然,便以武怀玉为民部尚书判度支参议朝政,免去其御史台治书侍御史、雍州别驾之职。” 武怀玉也拜相了。 大唐开国以来,财政这块其实沿袭隋朝,是比较复杂的。 尚书省掌管全国包括财政事务在内的一切政务,户部是国家行政的总理机构,其下的度支司,则是掌管全国财政预算和会计核算的会计最高主管部门。 金部司,则是负责掌管全国库藏钱币出纳,担当钱、帛出纳的审理部门,凡钱、帛出纳,必经金部审核原始凭证,审核无误后,由金部郎中签字盖印方可执行。 与金部司职能相似的,还有民部之下的仓部,这是负责掌管全国粮谷出纳和军储出纳,负责粮谷出纳的审理部门。 而在民部之外,也还有国库组织,金、仓二部是行使库藏财物的出纳之权,而国库有太府寺和司农寺二部,分别负责钱帛存储和粮食仓储。 粮食仓储和出纳具体是司农寺掌管,钱帛金银之类的储积、保管、验进、验出以及会计核算是由太府寺管的。 所以整个大唐的中央财政,其实是分工有序的,尚书省是总负责财政,下面具体的分工,则是民部度支司管审计,是会计部门,金、仓二部是出纳部门,司农寺、太府寺是储存、保管部门,也可以算是会计出纳部门。 各部门分工明确。 而现在皇帝却有意把财政大权整合出来。 以前尚书省主管包括财政在内的一切事务,但是在尚书省上面还有个政事堂,那里是由包括尚书左右仆射在内的所有宰相们的议事机构,理论上政事堂全是真正的国家最高机构。 大唐的财政大权,实际应当是掌握在宰相们手里的,下面各部分工配合。 而现在,专判度支这个头衔,已经不再是一开始的判度支司的事务,而是判整个财政相关的事务。 按皇帝的安排,以后武怀玉这个民部尚书,加衔拜相,他不仅负责民部这块,下属的度支、金部、仓部都在他份内,而且国库的司农寺、太府寺,也归他管。 涉及财政这块,专归他这个宰相判理。 实际上从相权里剥离出了很大的财权,包括地方十道的支度司,也都直接由武怀玉来管,中央实际就新增加了一个不归尚书、中书、门下三省管的度支使司衙门。 他将成为名符其实的计相。 为了让武怀玉能够专心打理国家财政,李世民特意免去了武怀玉的治书侍御史这个御史台副长官,以及雍州别驾之职。 很明显,武怀玉之前户部侍郎兼判度支,本来只是个兼职,开始也只是判的度支司这个审计部门。 但他表面确实很不错,他的不少财政改革建议,甚至一些搞钱的手段,让皇帝非常满意,使的现在国库开始有了积储。 连杜如晦都很佩服,认为武怀玉已经用事实证明了他的经济才能,足以胜任民部尚书,甚至可以专门掌管国家财政这一大块。 他明显比戴胄更合适,当然戴胄也很优秀,他可以去吏部掌管铨选。 任城王李道宗再任刑部尚书,杨师道的安排出定了,去雍州接任武怀玉留下的雍州别驾之职。 中书舍人马周,升任治书侍御史兼谏议大夫兼太子洗马。 武怀玉则是左光禄大夫行民部尚书专判度支参议朝政、兼太子少詹事、崇贤馆学士兼修国史上柱国翼国公实封七百户。 杜如晦病休在家,仍然还保留了他右仆射之职。 秦琼检校尚书右仆射。 戴胄和武怀玉一个吏部尚书一个民部尚书,都加参议朝政衔入政事堂为相。 李靖升兵部尚书、李道宗任刑部尚书,两人没加衔拜相。 朝廷病休一位宰相,新增两位宰相。 最失落的不是杨师道,吏部尚书转雍州别驾还算好,真正失落的是长孙无忌,这位官阶最高的一品,朝堂依然没有他的位置。 马周的升迁也是很抢眼的。 这位跟高季辅一样,由中书舍人升为御史台的次官,还兼了谏议大夫和太子右庶子,中书舍人虽为五品,同时还是拥有五花判事的极有实权的要职,但现在明显是更进一步。 武怀玉和马周这郎舅二人的升迁速度,着实让人惊叹。 当然,跟武怀玉专判度支,直接负责朝廷的总财政大权相比,倒不算什么。 武怀玉这个专判度支的财权之大,盖过三省,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皇帝说这是为了方便,免的各部门间不通畅,就好比以前三高官官各自办公,结果也容易扯皮,所以后来才有了政事堂,让三高官官们一起堂议,直接决策审议。 现在的专判度支,也称度支使,下设二十四案,主管所有财政部门,所有财政相关事务,都直接汇总度支使,由其总理。 不过度支使仍还只是使职,没有正式的度支使衙,所以还在民部办公。 皇帝对朝堂的掌控力,是前所未有的,皇帝的某些看似不合理的决定,大臣们也不敢轻易反对,因为事实往往会证明皇帝是对的。 宰相们能清楚的感觉到,皇帝给武怀玉的这个专掌财政,真正目的不是什么方便财政部门的合作,很明显是方便皇帝通过武怀玉,直接绕过宰相和三省,直接掌握财权。 他们觉得武怀玉这个计相当不长,可能跟高士廉、长孙无忌他们一样,要不了多久就会罢相,因为这前所未有。 就连秦琼这个检校右仆射,也没人看好,更多的还是认为这不过是皇帝让秦琼暂时顶一顶空缺,或者是为了让秦琼给李靖让出兵部尚书的位置。 论打仗勇猛,十个李靖也不是秦琼对手,但要说指挥决策,那十个秦琼也不是李靖对手。 杨师道看着李靖,挺羡慕的,这兵部尚书当的肯定会很惬意,毕竟他上来主要任务就是筹划北伐突厥之战,而现在掌管国家财政的计相武怀玉是他学生,检校尚书右仆射的宰相秦琼,是他学生的义父, 他当兵部尚书,那还不是要钱有钱有粮有粮? 或许这才是皇帝安排的深意? 第450章 捉钱宰相崇佛公 第450章 捉钱宰相崇佛公 皇城。 门下省内,政事堂。 这是个不算特别起眼的地方,比起六部衙门环绕的尚书省,门下省显得要小的多,可大唐中枢在此。 都说三省六部,实际上大唐中央并不止三省,除了尚书中书和门下这三省,还有内侍省殿中省和秘书省,又有九寺五监十二卫四府等。 房玄龄这位左仆射,引着政事堂的两位新宰相入堂。 “请。” 政事堂的大堂上,一个宰相一个蒲团,堂议时跟廷议也没什么区别,席地而坐,坐而议政。 尚书左仆射房玄龄,这是如今百官之首,皇帝的绝对心腹,拜邢国公。 房玄龄落坐,然后便是检校右仆射的秦琼,这位虎将是军方大佬,更是秦王府军功元勋们的代表,哪怕他在政事堂上平时不怎么开口,但往那一座,也是一种姿态。 紧随其后的便是门下省的侍中王珪,以及中书省的中书令温彦博。 起初宰相也就三高官官,尚书令侍中中书令这三位,后来尚书令权重,所以经常空缺,常以次官左右仆射分掌六部,于是左右仆射和中书令、侍中四位成为宰相。 不过武德朝时,李渊推行群相制,还会任命一些检校侍中、检校中书令,甚至有直接任命两个中书令、侍中的情况,按需任命。 等到李世民即位后,这群相制度也就更上层楼,不再仅限于三高官官为宰相,以他官加衔也能进政事堂成为宰相,比如参议朝政、参预朝政,甚至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等。 魏征便是以秘书监守尚书左丞加衔拜相,秦琼之前也是以兵部尚书加衔拜相,还有杜淹以御史大夫加衔拜相等。 反正只要皇帝认为有需要,直接加衔拜相,这一招极大增加了皇帝权威,更利于皇帝掌权。 政事堂本身不是一个衙门。 他只是设在门下省内,让宰相们碰头议事的一个场所。 但从隋朝的都省,到大唐的政事堂,这里做为宰相们开会决策审议之地,也就慢慢形成了如今的国家中枢地位,甚至开始有了专门的属吏协助。 武怀玉打量着这个现在还不算成熟的政事堂。 宰相挺多。 除了三省的那四位长官,其它加衔的宰相也不少。 御史大夫萧瑀、吏部尚书戴胄、户部尚书专判度支武怀玉、尚书左丞守秘书监魏征,同样也是四位。 新任兵部尚书李靖,没能拜相。 八位宰相,都是老熟人了。 但今天这个会上,有两个新人,所以大家还是正式的又互相拜见一番,然后各自落座。 政事堂现在还不成熟,比如说没有一套完整的政事堂制度,会议也并没有固定时间等,带有很大临时性质。 八位宰相,也没有先后排名。 并没有首相这一说。 不过一般惯例由左仆射主持会议,还要负责记录会议,每次会议后还要整理会议纪录,并上呈天子。 这实际就是一个三省六部的工作协调会议。 大唐中央的主要权力还是在三省,中书省是负责决策,门下省负责审议,尚书省执行。 决策、审议、执行,这是一套标准流程,差错一步,都不能顺利进行下去。如今李世民在位,很多时候皇帝以廷议方式,召集大臣们商议决策,中书省这个决策机构,反倒多数时候成了草拟诏令而已。 但就算是皇帝廷议决策的事情,也得走流程,诏令公文也要经门下省审议,要是门下省认为不妥,可以退回修改,甚至直接驳回,没有门下的审议,尚书省都拿不到正式的诏令、公文,自然也就无法交给六部等去执行。 所以皇帝让宰相们直接在门下省碰头开会,就是让审议这一关能够顺利一些,不要中书和门下扯来扯去,影响效率。 有什么问题,当面说明,能修改就直接改,然后审议后就直接交给尚书省。 怀玉他们这四个加衔的宰相,都不是三高官官,但他们是皇帝信任的人,可以参与到这碰头会,一起协商。 虽说宰相排名不分先后,可实际哪里都要论资排座的。 左仆射房玄龄当仁不让的是居首,同时也是主持会议的,武怀玉是最后一个进政事堂的,又是加衔相公,哪怕皇帝也说国家财政大权交给他,称他计相。 但实际上武怀玉既然还是进了政事堂,那仍说明财权仍是宰相们掌握,除非武怀玉不进政事堂,而度支使有个自己的衙门,跟历史上将来发展那样,成为独立于政事堂之外的三司衙门。 历史上发展到宋朝,三司夺了宰相们的财权,而枢密院又夺了宰相的兵权,政事堂宰相们权力就大为削弱了。 但眼下,不可能会有这么超前。 武怀玉就相当于是政事堂里专门负责财政这一块的宰相,就如同长安县有六个县尉,其中排名最后的县尉,就专门负责治安这块,人称捕贼尉。 八位宰相,武怀玉排名最后。 可大家看着这位新晋宰相,却都还是目光复杂,实在是太年轻了。 二十岁的宰相啊。 更过份的是,人家十八岁的时候还在终南山当道士,这才下山两年,就当宰相了,真正的终南捷径啊。 想杜淹曾两次上山隐居,一次去长安终南山,一次则是在洛阳的山中隐居,都想走个捷径,但都没成功,隋朝那次隐居终南山结果还让杨坚给流放了。 人家武怀玉这才是真正成功的终南捷径啊。 但就连房玄龄也得承认,这年轻人确实有本事。 今天政事堂新班子见面,也没议什么事。 房玄龄代表政事堂,跟戴胄、武怀玉两新宰相讲究了下政事堂的一些运作方式,主要还是把中书和门下的两个重要职责,决策和审议合二为一。 一些重大事务,拿到政事堂上商议,商议出结果,然后要报与皇帝,皇帝通过,再拿回政事堂,到时直接走个审议过程,然后发回尚书省,再分发给相关部门执行。 平时宰相们在政事堂呆的时间不长,有事就开个会,没事也都还是在各自衙门办公。 左仆射在尚书省,御史大夫自然也就是在御史台,魏征身兼尚书左丞和秘书监,则要在尚书省和秘书省两边跑。 此时的政事堂没有实行政事笔制度,没有哪个专执,也没有轮执,但一般是左仆射主持并记录会议。 政事堂已经有专门的几房属吏,专门负责协助宰相会在政事堂的会议、工作等。 武怀玉在政事堂还分到了自己的一个办公室,还有一套秘书班子服务于他。 “时间不早了,堂食时间到了。” 房玄龄笑着起身,大家于是都起身,今天的会议就算结束,到了吃饭的时候了,身为宰相,有个小特权,在政事堂议事较晚,就可享受一顿堂食。 这堂食标准挺高,由皇帝特旨让光禄寺提供。 特供宰相,比起朝会时的廊下食标准高的多。 会食的地方是个装饰的挺不错的厅堂,八位宰相每人面前一个几案,菜肴丰富,且都很精致。 炖羊肉、煎鹿排、清蒸鱼、木耳肉,包子一盘、蒸饼一盘,总共是八个菜,荤素搭配。 主食也是很精致。 怪不得以前就听说老有官员上书,说宰相们的堂食吃的太奢侈了,太不应该什么的。 连装菜的都是精美的瓷器,筷子都象牙的。 可惜没酒。 这是工作餐,不是宫宴,吃完了还得回各自衙门上班。 不是朝会廊下食,没有御史监督礼仪,宰相们吃饭也都没那么拘束,就跟在各自衙门里的公厨会食一样,还能边吃边聊,也算是交流一下工作。 不过政事堂的吏员,还有门下省的官员们,他们都在另外的餐厅吃饭,没资格过来跟宰相一起吃,甚至有严格规定,宰相堂食,官员不得谒见打扰,更不许蹭饭。 张亮领导的光禄寺还是不错的,这宰相堂食就又精致又美味。 那清炖羊肉,非常的鲜嫩,那个汤也是非常的清,可却很鲜甜,肉也很嫩,那几粒来自灵州的枸杞更是恰到好处的点缀。 大口吃肉大口喝汤,八个菜,每个菜份量不多,基本上八个菜都能吃完,就是那个菰米饭,不是太好吃,这玩意就是茭白没感染真菌前结出的种子,去壳后是长长的一粒黑色的米,产量非常稀少,采收还很不易,比较贵重,但味道嘛只能说一般。 饭后,还有饭后茶点,有茶水也有当季的水果。 喝杯茶吃点水果,再聊一会,然后就各自拍着肚皮离开了。 唐朝的中央衙门,大部份都集中在皇城内,这也方便了官员们,尤其是对于宰相们来说,早上要朝参,然后还要回衙办公,甚至还要到政事堂开会,有的官员身兼数职,这要是各衙门东一处西一处,这一天光在路上了。 怀玉回了民部。 戴胄一起回去,两人召集部中官吏们做了个宣布,简单交接了一下,武怀玉换了个办公室,从原来侍郎的办公室,搬去尚书的办公室。 帮助戴胄收拾好后,怀玉这新尚书带官吏们欢送老尚书去隔壁的吏部。 五十出头的戴胄走出民部的时候,是激动兴奋的,上次皇帝在殿上要给怀玉加衔拜相时,他还很失落,可如今他终于拜相了。 “民部就交给翼国公了。” “戴公就请放心吧。” 戴胄在民部其实也没呆多久,玄武门之变后,戴胄从秦王府士曹参军到兵部郎中,再升大理寺少卿,又升尚书左丞,再任谏议大夫、升任民部尚书,基本上一年三迁。 两年不到,从参军到宰相。 其升迁速度,也是朝中惊人的,火箭军代表,跟武怀玉一样,被有些人妒忌的称为幸进之臣。 皇城十字大街中心处,便是尚书省,六部衙门左右各三部围绕着,民部是右边的第二,吏部在右边第三,就在民部衙门南边,戴胄走了几步,就到了吏部衙门口。 那边,吏部官吏们已经在那里迎接新尚书戴胄到来了。 武怀玉新兼职的太子少詹事所在的东宫詹事府,也在皇城里,就在民部衙门的东北边,相隔也不远。 送走了戴胄,怀玉也去了民部西南边的御史台,免去这御史中丞的兼职了,便去跟大家打个招呼,收拾下个人物品。 姐夫马周也已经接旨到御史台上任,听说怀玉来了,还特意出来迎接。 “姐夫今天格外精神啊。” “还要恭喜二郎,荣升相公。”马周对怀玉一拜,为他高兴。 “同喜同喜,也恭喜姐夫升任治书侍御史兼谏议大夫加太子右庶子。” 殿中侍御史赵仁本、侍御史张玄素也都出来迎接,连声道喜,这两位是怀玉在御史台这段时间,处的还算不错的部下。 赵仁本也是马周的老友,曾经他赏识马周才华,鼓励他来长安,还赠他盘缠,想不到如今他还是殿中侍御史,马周却已经成了治书侍御史,他的顶头上司了。 本来打算跟大家打个招呼,收拾东西就走,结果萧瑀却拉着他到自己公房,本以为老萧是说几句客气送别的话,还想说大家刚才还在政事堂的餐厅会食聊天呢,这才相别一会,以后还是要天天见的。 谁知老萧却不是说这些的。 “翼国公上次对三阶教的做法,我以为有些极端了,我也承认法雅罪不可恕,三阶教诸寺也确实有不少问题,可不能如此简单的处置。 直接没收三阶教的无尽藏,这岂不成了抢劫?还将两千余僧尼强制还俗,这也是不对的,更别说没收他们的田地等等了。” 萧瑀是个崇佛的,早在隋朝时他就对三阶教主信行执弟子礼。 当初武德末年,李渊待天下归一,便有意要清理整顿佛道,当时让官员议论,太史令傅奕就是坚决的灭佛派,而萧瑀则是有名的崇佛派代表,双方为此在朝堂上屡屡针锋相对。 萧瑀直接说佛是圣人,说傅奕之议,非圣人者无法,请严刑处置。 傅奕反驳,口才了得,萧瑀争不过,只好指着傅奕说,地狱就是为这种人所设的。 南朝四百八十寺,南北朝时代,南朝的佛教是非常兴盛的,北方两次灭佛,都没能涉及到江南。 那个把自己好几次卖给寺庙,让朝廷出钱去赎他回来的尊佛皇帝萧衍,可正是萧瑀的祖上。 萧瑀的崇佛态度,其实是多数江南士族的态度。 傅奕一心要灭佛,提出的是共尊李、孔之教,而无胡佛故也。 武怀玉也是个道士出身,萧瑀觉得武怀玉跟道士傅奕一样,也想尊道灭佛,所以才借法雅打击三阶教。 可武怀玉从没想过说要灭佛,自释教传入中土,到如今的影响已经非常巨大,对于朝廷来说,需要的是平衡,道也好释也好,没有谁就是真好真坏,最重要的是在掌控之中。 只要能够掌管能维持平衡,皇帝就不会有意的去树敌,除非是严重失去平衡甚至危险统治根基,才会出手。 武怀玉对三阶教的这次行动,在萧瑀这样崇佛派看来,非常可怕,甚至认为这可能是朝廷要灭佛的前奏。 但实际上武怀玉跟皇帝也说的很明白,监管、控制、削弱到一定范围内就行。 甚至如今天下释教,不仅三阶教有问题,所有的都有问题,但武怀玉也只是借法雅契机,对三阶教清理整顿,而且也还留有余地,就是不想引起所有释教的抵触和反抗。 温水煮青蛙,不能上来就把青蛙扔开水里。 面对萧瑀,怀玉笑着道,“佛道玄妙,圣迹可师,且报应显然,屡有征验,我是深信不疑的。 然如今释门之中,有许多不行精进、戒行有阙者,不堪供应,滥竽充数,影响清徒,他们只能算是佛门败类,必须得及早清除。 我对三阶教邕禅师、慧了禅师等高僧大德,也是非常崇敬的,三阶教的利他教义我也很赞成。 人人奉献一点爱,这世界会变的更美好。 三阶教的无尽藏很好,劝人向善,劝人布施,布施所得再修伽蓝、供三宝、救贫苦,只是现在三阶教里混进了许多坏人,他们用无尽藏放高利贷收高息,甚至暴力催债,迫人卖儿卖女典妻卖地, 又有人把无尽藏的钱财占为已有肆意挥霍,就如看守无尽藏的裴玄智,监守自盗,一次就偷了三万两黄金。 朝廷现在要帮助三阶教保管好善男信女们布施的这些财物,加强监管,让其能真正发挥到信行禅师创立三阶教时,立无尽藏的本意, 朝廷不是抢劫三阶教,无尽藏的财富仍在,只是朝廷保管,但也仍由京中十大德和三阶教的各住持、禅师们一起监管钱财的每一笔用处,保证这些都用到了合理之处。 修葺天下寺观、救济贫苦百姓、储粮备荒备灾,并不会乱用一文钱。” “至于说清退了两千多僧尼,但清退的只是奸劣冒充之徒,他们连三阶教的经籍都不会念,这算什么虔诚出家修行的僧人呢?” “萧相啊,我一直觉得,就算释门佛徒,也得在精不在多啊。要是良莠不齐,那一粒老鼠屎打坏一锅汤,释门如何能够真正得世人尊崇信仰呢?” “我这是在帮他们弘法啊。” 第451章 四大金刚三司衙 第451章 四大金刚三司衙 皇城正南门。 朱雀门威严耸立在中轴线上,直通天街。 拥有五个门道四个隔墙,城门更是高达十二丈,城墙就有三丈六高,东西还有宽大的墩台。 王弘是今年新科进士,被安排到司经局行走,分到了太子来济手下,成为京报的一名记者。 专门负责在朱雀门外抄录朝廷公布的一些诏敕,故称驻皇城朱雀门记者,听起来很高大上,实际就是在京报实习。他通过了吏部的复试,但还要等秋十月的铨选。 如今朝廷精简机构人员,守选的人更多了,据说今年参选的会超过万人,到时长安洛阳两处各选五六千人,但名额却比去年更少了,去年还有六千个职位,今年听说最多只有五千,这意味着起码有一半人选不上。 王弘好不容易弄到了司经局行走这差事,在正式铨选前,在司经局行走半年,积累点经验,最重要的是积累些关系人脉,或许到时就能选上,可以正式得职入仕了。 记者的工作倒不难。 每天守在朱雀门外,把朝廷张贴的最新诏敕,尤其是一些重要的官吏任免抄录下来,然后送回东宫司经局京报处。 京报如今五日一刊,每期都会刊登近日一些重要的官吏任免内容。 偌大的朱雀门,也被百姓称为南天门,朱雀大街被称为天街。 但除了威武的番上士兵,朱雀门前其实挺冷清。 这座皇城中门,只供皇帝出入,平时是关闭不启的,百官进出皇城上班,走的是旁边的含光和安上两门。 巨大的朱雀门街广场,也只有举办一些重要的活动时,诸如皇帝检校凯旋将士,一些重大节日时才会热闹,到时天子站在高大的城门楼上,底下会有无数官吏将士百姓。 但平时,这里闲人免近。 王弘有块腰牌,京报为他办理的,系在腰间蹀躞带上很显眼,还跟监门将军、中郎将府等打过招呼报备登记过。 有官员从含光门出皇城,直抵朱雀门外。 张贴最新的诏敕。 “是宣麻拜相!” 有人惊呼。 最新的这道张榜公布的诏令,是由中书舍人崔敦礼亲自草拟,以黄麻纸草诏,公布于朝,以白麻纸再抄录公布于皇城大门。 此谓降麻。 宣麻拜相,这也是贞观才开始形成。 “谁拜相?” 对于朝堂上拜相,不论是守城门的监门官,还是三卫五府的功勋子弟,又或是番上的南衙府兵,大家都很好奇。 政事堂诸相公,离他们虽遥远,但不妨碍他们抬头仰望。 王弘也赶紧上前。 白麻写就的诏书张贴于皇城大门旁,王弘赶紧掏出纸笔,迅速抄录,尤其是这种宣麻拜相的诏书,那是一字不能落,一字不能差的全抄。 中书舍人崔敦礼那是来自博陵崔氏的五姓子,近年也是深得圣人赏识,一手文字更是功力深厚。 戴胄、武怀玉加参议朝政入政事堂,拜相。 而原以兵部尚书加参议朝政拜相的秦琼,检校尚书右仆射。 一个民部出了两个宰相,王弘感觉不可思议,民部尚书戴胄升吏部尚书参议朝政,民部侍郎判度支武怀玉,升民部尚书专判度支参议朝政。 王弘在京报行走,知道他们总编来济就是秦琼义子,而他义兄武怀玉也是秦琼义子。 秦琼武怀玉皆入政事堂,这对义父义子能同殿为相? 不需要回避的吗? 这时其它知晓诏令内容的人也都惊叹不已,民部出了两个宰相,父子同殿为相,武怀玉更是年仅二十,要知道官府规定,始生为黄,四岁为小,十六为中,二十一为丁,六十为老。 武怀玉那都还没算成丁呢,居然就当宰相了。 在这南天门当班值岗的官吏、将士,哪个不是成丁了? 王弘顾不得大家的惊讶,迅速抄录完后就急急由安上门回皇城,前往司经局京报了,平时他一般是要等到午后较晚,才会回一趟司经局,把一天抄录的内容上交,然后整理一下,就到散衙时间了。 可今天他顾不得时间还早,抄完就回司经局。 皇城里,武怀玉走出御史台。 跟萧瑀一番谈佛,武怀玉还是占着上风的,毕竟他只是对三阶教的不法行为打击,每一步都是师出有名,唯一有点瑕疵的是没收了无尽藏,但这些钱财当初特意设了三个专项基金,还特意让京师僧官十大德,以及三阶教的各寺住持等,授予他们监督资格。 这样一来,朝廷也不算没收,更不算抢掠,只算是监管这笔财产,毕竟明面上这些都是布施来的。 萧瑀是崇佛的,早年还曾对信行执弟子礼,唐朝有许多士族高门崇佛,眼下很多人跟萧瑀一样,对朝廷突然对释门出手,惴惴不安,十分不满,这并不完全就是他们虔诚,对许多高门士族来说,很多东西,其实只是利益相连。 毕竟如今的沙门,其实很多人也早看透了,就是披着袈裟的门阀,特别是三阶教,那相当于门阀里的五姓七家。 士族未必都信佛,但朝廷对三阶教的下手,让他们感觉到了威胁,他们担心的是朝廷不止对三阶教下手,担心朝廷会对他们也下手。 所以感受到了危险,他们就会抱团对抗。 毕竟他们做的很多事都是一样的,兼并田地、放贷收息,甚至收容逃户,隐匿户口等等。 如果只是处置法雅这等妖僧,他们毫无意见,他们怕的是更进一步。 所有人都希望能够制止朝廷的危险行为,最好是能够让朝廷收回成命,只追究法雅等一些人的罪行,至于三阶教,还有他们的无尽藏,朝廷不能动。 武怀玉跟萧瑀一番谈话,能够感受到这巨大的压力,那种风雨欲来的压迫感。 但他不会退步的,他只会更加小心谨慎。 三阶教不会是结束,这只是个开始,当然也不会有什么狂风暴雨,而是小心翼翼。 “武相公!” 皇城内直通宫城的天门街上,右卫大将军潞国公侯君集正带禁卫巡视,远远看到武怀玉过来,本想避开,最后咬咬牙还是迎了上来。 相比以前见面总喊师弟,或偶尔喊句师兄,这次他态度很端正。 很恭敬的叉手行礼,口尊相公。 李靖亲传弟子的身份,不值得侯君集恭敬,一个翼国公更不能让他低头,但政事堂的宰相,侯君集就必须得给足面子。 看着年轻的武怀玉,他心里五味杂陈,要说功劳,他有功也有劳,从小是天子玩伴,太原起兵,更是第一时间就跟随,鞍前马后,护卫冲锋。 更别说九年的六月初四日,可是他侯君集带一队死士一直杀进太上皇寝宫,将还在龙榻上的太上皇挟持到了海池龙舟之上,这功劳一点不比尉迟敬德在玄武门的低。 他冒的可是族诛的险,最后功成,得封千户真封,进爵国公,加大将军,还获无数赏赐,可现在居然还比不过一个年轻人。 自己宫变立下大功时,这小子还在终南山上呢。 心中千般不服,但人家已经进了政事堂了,再不服能怎么办? 面对宰相,他这大将军也得恭敬拜见。 在想着事的怀玉被侯君集打断,他抬头看是侯君集,见他如此恭敬模样,笑了笑。 “潞国公在巡视当值呢,辛苦了。” 侯君集见怀玉从御史台走出来,身后随从还拿着些书籍卷轴文具等,便满脸堆笑上前,接过怀玉手里的一捆卷轴,笑着道,“恭喜武公拜相。” 说着要亲自帮怀玉拿东西回民部。 “不劳潞国公了,” “师兄这是刚拜宰相,就不愿认我这师弟了么?” “只是怕影响潞国公当差。” “叫我老侯就是,喊三水也行。” 侯君集非把怀玉送回民部,其实御史台跟民部很近,一个在街东北一个在街西南,侯君集这殷勤的态度,倒是让怀玉提高了几分警惕,这家伙可不是什么善茬。 一路闲聊,回到民部,侯君集这大将军还非要怀玉送进民部尚书的办公室,还给怀玉帮忙摆放刚搬过来的东西, 堂堂右卫大将军,实封千户的潞国公,居然为武怀玉这般殷勤,连民部里的一众官吏们看的都很诧异。 甚至等他走后,有些人脸上露出几分不屑讥讽之色。 “武相公,” 一名紫袍官员进来,乃是民部侍郎窦恽,这位延安郡公也是刚调来民部的,怀玉的老熟人,两年前这位还是岐州刺史,后来做了陇右道的行军长史,那时的怀玉以东宫从九品下参军事随军,跟着窦恽一路到的陇右,说来也得他不少关照。 这位天子的堂舅,这两年犯了点事,不大不小,陇右之战后,他是立了功的,但不久后他就查出手下有官吏贪污侵害百姓,窦恽直接把那些贪官污吏抓起来拿鞭子抽,结果有个家伙惊惧而死,被有司弹劾,虽查明不是打死的,但窦恽也因此免职了许久。 如今复出启用为民部侍郎。 再次见面,老窦倒挺洒脱,并没觉得有啥不好意思的。 “司农卿、太府卿等都来了,正在外面,相公是否召见?” 上任太府卿李大亮,现在去凉州当都督了,年后皇帝任命了韩仲良为太府卿,管国家钱袋子。 这个韩仲良资历可是非常高的,曾任天策府司马,大唐一建立,就是大理寺少卿,后来任天策府从事中郎,跟李世民征战,拜上柱国,出任过陕东道大行台民部尚书,之后回朝任吏部侍郎,再出任安州都督。 贞观元年,他还是李世民第一任民部尚书,封爵颍川县公,但不知何故,随后贬为秦州都督府长史,如今回朝任太府寺卿。 资历老,而且韩家还是南阳韩氏,也是有名的士族,他家迁入关中多年,定居三原,说来跟怀玉也算同乡。 他还有个儿子韩瑗,比怀玉还大两岁,据说现在是长孙无忌的府官,很有才名。 司农卿窦静,也是个老资历,是并州总管李绩的前任,他开始是元吉的并州总管长史,后来在并州搞军屯,开荒种地,一年收粮十几万石,因功检校并州总管,后来入朝做司农卿,据说跟少卿不和,最后查出少卿赵元楷贪污。不过这个赵元楷的爹是隋朝时的左仆射赵芬,他在杨广时也官至江都郡丞、江都宫使,还封淮安公,其家族天水赵氏也很强,最后窦静跟赵元楷双双免职。 如今皇帝把管理钱帛、粮食这两国库的太府卿、司农卿要职,交给这两人,又让堂舅窦恽做民部侍郎。 还有位民部侍郎,是秦王府十八学士之一,房玄龄的表舅兼连襟,赵郡李姑藏房的李玄道,去年因王君廓谋反之事受到牵连,被流放到金沙江的巂州,不久后起复为李元景的荆王府长史,现在又再授为民部侍郎。 “请大家进来吧。” 民部两侍郎,武德宰相之子,天子堂舅窦恽、 当今左仆射的表舅,赵郡李的李玄道。 太府卿韩良仲,南阳韩氏,还是贞观第一任民部尚书, 司农卿窦静,是天子表哥,他爹窦抗也是武德朝宰相,曾经当过并州总管,也是贞观第一任太府卿。 这四大金刚进来,武怀玉都得赶紧起身迎接,人家跟李渊一起打天下的时候,武怀玉还在太原老家放羊呢。 紧接着民部的四司官员也前来拜见,民部、度支部、仓部、金部,各郎中、员外郎一员,也都资历老高。 然后是度支使下新设的二十四案,每案一位主事。 加上四司的十位主事。 司农寺、太府寺今天还只来了主官,少卿等还没来。 公房里都要坐不下了。 看着这些人,尤其是那四大金刚,武怀玉感觉压力很大。 皇帝对他是非常信任的,让他担任民部尚书,还专判度支,把财政相关都交给他,甚至民部、司农寺、太府寺这三大衙门全归他统管,但三衙的这四位来头也太大了点。 说好听点,那叫找老同志保驾护航,难听点吧,皇帝这是终究还有点不太放心呢。 也不知道这四位老同志,能不能放平心态配合工作了。 第452章 大司农小试牛刀 第452章 大司农小试牛刀 四大金刚对武怀玉很客气。 但怀玉知道这些都是道行很深的老狐狸,没有一个好相与的。 在民部尚书的办公室里,跟国家财政三衙的主要官员们见面碰头,以后自己主管财政,主要依靠的还是这两侍郎两卿,以及四位郎中和两少卿了。 “请大家回去后,把各自主管部门的账目都盘点总结一下,下次度支会议上,咱们一起审计审计。” 武怀玉这个计相,奉旨主管财政,最关键的就是专判度支这个头衔。 民部尚书管不了太府寺和司农寺,但专判度支可以。 有了二十四案后,其实就有了一个非正式的度支使衙,统领着民部、司农寺、太府寺,武怀玉这个度支使掌全国钱谷出纳、均衡财政收支。 新官上任总要烧三把火。 武怀玉认为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把组织等理顺,毕竟以前没有这么个度支使。 理清账本,搞清家底,接下来就是要量入为出,制订财政预算,加强审计出纳。 增加新的财源也是重中之重。 他不是来查旧账清老底的,他这计相的主要任务是给皇帝搞钱,至于以前的账是不是有问题,官吏们贪污、亏空这些,不是首要的。 明年秋天对突厥颉利发起讨伐总攻,已经正式列入大唐的战略计划之中,时间都已经定好了,各部门都要围绕这个计划行动起来。 皇帝还特意升李靖为兵部尚书,着手负责讨伐作战计划,武怀玉身为计相,那钱粮这块他必须得担负起来,要保障后勤。 等到明年秋天出兵,要是他们准备不足,那到时这三衙的人都承担不起后果。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武怀玉不但得为朝廷筹到足够的军粮马草,还得想办法把粮草转运到边疆前线备用,这些都很考验。 司农卿窦静有些迫不急待的问怀玉有什么好办法,他是负责国家粮食仓储、出纳的,现在压力一点不比武怀玉小。 虽说他是武德宰相窦抗之子,当今天子的表兄,还曾做过并州总管,又是贞观第一任司农卿,可对于眼下的任务还是感觉到无力。 一来朝廷每年收到的正租粮食有限,司农寺每年为向关中转运不足的漕粮,就一直是焦头烂额,江淮的粮转运长安,路上消耗花费的,倍于粮食本身。 特别是陕州那段不能通航,得在山里几百里转运的山道,每一年都得是一项大工程,得全力以赴。 现在只剩下一年半时间,朝廷说要准备十万大军的作战的粮草,还得提前储备到幽、并、灵、夏、朔、云等边地。 “我说实话,咱们司农寺现在根本没有足够的粮草,也没有这能力转运这么多粮草,” 大表哥也年近花甲,满头花白头发,这司农卿不好当,光是要保证长安的粮食供应,保证百官禄米,都已经够难的了。 “大司农有何良策呢?”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也没什么办法,时间太短了,一年半时间,地里也长不出那么多粮食来,我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在河朔边地垦荒屯田,但这也只是杯水车薪。” 窦静希望武怀玉想办法。 其它三大金刚也都不吭声看着怀玉。 “我倒是有一个对策,”武怀玉不慌不忙,今天本来不想谈这些,本只是简单的打个招呼的,可既然四大金刚上来就要见真章,那也只好露两手了。 “大司农刚说的那些确实是比较棘手的问题,但也不是没有解决之法,关键就在于盐。” “盐?” 明明是粮食的事,怎么说到盐上去了,窦静疑惑。 武怀玉看着他,他跟驸马窦诞长的挺像,两人是亲哥俩,窦驸马外放梁州都督,都督梁洋巴兴等六州军事,哥俩一个外出一个回京。 “当初我随窦侍郎去陇右随军的时候,就遇到过粮草军需短缺的问题,当时我发现在秦渭有三个大盐场,当地百姓利用丰富的盐泉制盐,得利颇丰,而陇右百姓也能吃到较便宜的盐,甚至周边的羌氐部落,也牵牛贩马来换盐。” “我曾向陛下献过一策,开中盐法,朝廷对盐专卖,民制官收,商运商卖。朝廷鼓励商人运送粮草军需要到边关,然后换取盐引,拿着盐引再到盐仓取盐贩卖。” 开中盐法关键就是要朝廷先垄断控制盐,这样商人想要获得盐贩卖,那就得先帮朝廷运送粮草军需要到边关换引,或者是他们自己采买贩运粮草到边关换引。 这个开中盐法的最关键,就是得让盐商帮忙的同时,得有足够的利益吸引,这趟下来,他们得赚钱,甚至可能得比以前赚的多,那才有积极性。 之前武怀玉的这个建议,朝廷讨论论,但杜如晦等宰相当时反对声音较大,认为此法复杂,影响较大,执行也较困难,所以搁置了。 如今武怀玉做了计相,他也不可能直接变出钱粮来,更没有那本事直接把大批粮草军需送到边关。 食盐专卖,这是如今已经确定的新政策,也有了开中盐法的基础。 盐专卖政策,在朝中也是受到一些攻击的,但李世民也知道国库空虚,为了解决财政问题,也只能如此。 朝廷缺粮,那就盐换粮,朝廷难以承担运输和耗费,那就把他变成一个生意,让商人来。 “具体之法呢?”太府卿韩仲良问。 当初武怀玉上开中盐法时,韩仲良就是民部尚书,他也是反对者之一。 “方法也不复杂,如今朝廷已实行盐专卖,各个盐场都实行民制官收,商运商卖的政策,与以前唯一一同之处,就是现在盐生产出来后,要先定等估价,然后专卖给朝廷,收入各盐仓之中,不能直接发卖。 盐商也只能从朝廷盐仓买盐。 现在不过是把直接拿钱到盐仓卖盐,改为先运粮草到边关换盐引,再去盐仓支盐。” “此法太过复杂吧?”韩仲良依然不太看法。 “也不用全部都用开中法,我们先估算出边关所需粮草,然后张榜招商报中,盐商要先承接任务,然后自己采买或是只替朝廷运输,完成任务后换引,再到盐场支盐,最后贩卖市易。” 开中的盐到时肯定价格要比直接到盐仓交税取引买盐要便宜一些,得让利。 只要提前报中,就是把需要的粮草布匹等军需预算好,制订好折算的价格、运费,公开招商,比较公开透明,给商人留足利润,吸引他们承接。 直接自己采办粮草物资等运到边关,还是只承担运输任务,都有不同的价格,朝廷最后都是折成盐引支付。 “看似朝廷不花一文钱,既解决粮草布匹等军需,还不用承担运输,不用征召百姓,也不用承担路上耗费,但,就算盐专卖,可盐也是朝廷从盐场买来的,也还是花钱的,这不还得国库支出吗?” “那跟直接国库出钱采买、征民夫运输有什么区别?”韩仲良置疑。 武怀玉的回答是官办改商办,能够更加灵活和有效率,官府征召一批民夫运输粮草支边,其效率是很低下,而且对百姓农耕生产等影响很大,但商人很多都是有现成的渠道、人手、车马等工具,他们效率更高。 甚至他们采买物资等,也更灵活高效,这是事实。 当然,开中法还能减少一些中间的环节,朝廷卖盐得钱,再采买物资,再征发民夫运输,这环节就比较复杂。 直接改成开中盐法,报中招商、运粮换引、凭引取盐,朝廷要做的可就少的多。 官府的效率成本,可是比商人高的多。 开中所需盐之外的余盐,可以直接卖给盐商,不用运粮换引,但这个盐价肯定要高一些,利润得比开中法赚的少。 这样才能刺激商人们运粮供边,甚至还能促使一些商人直接在边疆垦荒种地,到时直接就能以边地之粮就近开中换引,粮食运输本来最大的成本就是路上的耗费,尤其是远距离的,如果能够边地搞商屯种粮,那利润更高。 这样结果就是商人得利,朝廷也得利,毕竟边疆地广人稀,需要开发,边疆镇守军队,更需要粮草。 如果边地就能产出供应,这对朝廷来说当然是最好的。 但不管行不行开中法,如今朝廷行盐专卖法,要以盐引支盐,那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有多少盐才能发多少引,绝不能滥发盐引,那会引发无穷后患。 盐引就得是个简单的凭证,是买盐的资格凭证,凭盐引取相应盐数量,同时付钱、交税。 付过盐钱交过盐税,领取相应引数的盐后,就任你自由贩卖,朝廷不再管,也不要搞什么划区经营,甚至什么固定的盐商身份,这都是容易出问题的。 现在基本的盐价是固定的,斗盐十文,加盐税十文,根据盐场不同位置等,可能略有调整高低。 生产和销售都交给商人,朝廷只负责批发。 比起朝廷官制官收官卖,肯定要简单高效些,虽说利润会少,但成本也低。 朝廷现在要做的,就是垄断所有盐,做好粒盐入仓,专心搞批发,既赚点批发的差价,同时把盐专卖税给收齐。 盐引就相当于是粮票,是一种指标,买盐时得有盐引,盐引就是盐价加税后的票据,先出钱买引,相当于付款交税后的凭条,然后领盐。 为了方便,盐引有固定的面额,比如一引百斤,或是一引一石,又或可以大中小引,这就相当于一种变相的货币,假如一引一石盐,那这正常一盐引,就价值二百钱,折一匹绢。 运粮支边的盐商,朝廷根据边关远近等情况,制订好招商的粮草布匹等物资的价格,或是单独运输的运费,先折成钱,再折成相应引数,甚至可以再给予一些优惠让利。 所以在武怀玉的计划里,朝廷的盐政,以后就是搞批发的,开中盐法,重点则是做好预算,然后招收、验收,不参与更多。 “诸位,我们现在还有一年半的时间可以准备粮草物资,咱们两条腿走路,一条腿加紧登记盐场,以后制盐须得取得朝廷颁授许可灶户执照,所制之盐必须保证全部专卖给朝廷盐仓,对出售私盐要依法严厉打击。 其二就是要做好军需预算,数字要精准,按需招商,落实下去,早点把粮草转运储备到位。” 武怀玉自己也有经营盐生意,他在陇右障县,灵州、盐州都有自己的制盐作坊,不但自己制盐,也自己卖盐,也会卖些给其它盐商。 现在朝廷这新法,以后得多个中间批发商,就是朝廷。武家自己的盐灶熬出的盐,都得先卖给朝廷盐仓,不能再私卖给别人,也不能自己卖。 要卖盐也行,再到盐仓去开盐引交钱纳税然后领盐,随你怎么卖。 这样搞,朝廷多了个批发利润,还能保证盐税收入,毕竟你买盐就得同时纳税,而不是说事后报税什么的,想逃税都没机会, 对武家的盐生意来说,肯定有影响,起码自己卖盐就多了一笔成本了,而制盐也有影响,朝廷统一收购,哪怕要定等给价,这肯定也不如纯自由交易好啊。 当然,站在朝廷角度,这样做能增加财政收入,是好事。 反正也没有那么多两全齐美的办法。 武怀玉在朔方有大量的田地,运了许多奴隶在那边屯田,这个开中法推行,对武怀玉也是个利好消息,边地种的粮,直接供军换盐引,这里面的利很高,毕竟朝廷制定预算的时候,主要还是要按边地粮价,甚至是从内地采购运输过去的成本来核算, 谁能在边地有粮那自然大赚。 斗盐十钱,加税十钱,这个盐法后的基本盐价和税,确实还是比较克制的,要知道历史上安史之乱后,缺钱的朝廷,推行盐专卖后,可是直接在盐价上,翻十倍为税。 十钱一斗的盐,加价一百的盐税,每斗卖一百一的批发价。 从此,大唐私盐贩子如雨后春笋般的冒出,禁之不绝,最终埋葬大唐的黄巢、朱温、钱鏐等人几乎全是私盐贩子出身。 武怀玉打算以后武家的盐灶,把生产的火盐砖再改良一下,申请成为药品,放到千金堂药店售卖。 药盐不是食盐,那自然就不必粒盐归仓,到时火盐走高端路线。 上官一句话,下官跑断腿。 武怀玉的这个计划出来,够下面官吏们接下来忙碌个不停了。 第453章 武相公家的规矩 第453章 武相公家的规矩 “相公!” “娘子。” 夕阳西下,暮春黄昏,樊玄符依偎在丈夫怀中,一声声的唤着相公。 “我就知道你会有这一天,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怀玉抱着她在怀,微风吹过,头顶的桃树摇曳,粉色的桃花瓣纷纷洒洒的飘落。 落英缤纷。 武怀玉宣麻拜相的消息,早早就被传回翼国公府,府里上下也是欢喜不已,尤其是翼国夫人樊玄符,在一声声相公娘子声中几乎迷失了自己。 相公娘子可比国夫人还难得呢。 大唐如今实封虚封的国公那么多,但宰相两只手都数的过来。 “当初我们在怀远坊你家门前初见的时候,我不是说过嘛,你龙睛凤目,必食俸禄,唇如朱丹,必然富贵。声响神清,必然旺夫。 我可都是被伱旺的。” 樊玄符听了心中甜蜜无比,她抓起怀玉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元宝已经半岁了,我想再要一个。” “这么快?” “我现在身体很好。” 做为当家主母,虽说为武家生下嫡长子,但看到丈夫的那些媵妾们争先赶后的怀孕,樊玄符还是有点急。 倒不是说怕她们能威胁自己地位,只是想多生几个嫡出。 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怎及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姐妹呢。 “这夕阳好美啊,红霞似火,”怀玉倒不急,虽说顺产半年后怀孩子没问题,但也太辛苦了。 “等承嗣两岁了再怀二胎也不迟啊,你也能好好休养一下。” “呀。” 樊玄符突然惊呼一声, “有虫吗?” “不是,是我跟相公在这观赏夕阳落日红霞,聊天都聊的忘记要给元宝喂乳,都溢出了。” 果然,湿了一大块。 或许是练武之人,身体强健,樊娘子的奶水很多,府里也早备了乳娘,但最后都没用上,樊玄符不想让孩子吃别人的奶。 哪怕回娘家时,娘家的姨娘们告诉她说母乳喂养会影响体形等,容易被丈夫嫌弃啥的,但她还是坚持。 “太多了,元宝都吃不过来,经常浪费好多。” “要不我吃一点?” “呀。”樊玄符还害羞,连忙起身逃似的走了。 武怀玉继续坐在地毯上看着落日晚霞。 晚餐时,仍是老规矩,怀玉在家,便一家子都在一起吃饭。 虽说还是传统的分餐制,一个一个小几案,每人几样菜肴,但毕竟一家子人坐一起,也挺热闹。 妻妾多了也有些坏处,尤其是如武怀玉这般忙碌的人,白天基本在外忙碌,偶尔旬休在家,甚至也得待客访友,跟妻妾们相处的时间不多,更别说聚一起。 所以在家时他都尽量要求大家一起会食聚餐,边吃饭也能边聊点家常,饭后还可以来个小茶会。 他觉得这样能增进些家庭氛围,特别是现在还有了孩子,经常这样聚在一起,不容易太生份。 要不然宣阳坊的宅院这么大,每个妻妾都有自己的一个院子,自己带着孩子,久了肯定生疏。 武家的厨子水平越来越高了。 今天做了糖醋排骨还有清蒸鲈鱼,几道新鲜的野菜,更是开胃。 这季节野菜很多,马兰头、荠菜、香椿芽甚至榆钱叶也可以采摘了。 今天的两道野菜就是香干拌马兰头和蒸榆钱叶。 榆钱树叶拌上面粉,往锅里一蒸,裹了面粉的榆钱叶十分嫩滑鲜美。 连才半岁多点的武承嗣,都对这蒸榆钱叶很嘴馋,一直手舞足蹈的想要偷吃。 “想吃?” “想吃阿耶可以给你单独弄一份。” 半岁多,也可以开始吃点辅食了,蒸的嫩鸡蛋羹,加入煮熟搅成泥的榆钱叶,混在一起,就成了榆钱鸡蛋泥。 怀玉亲自抱着儿子给他喂第一口辅食。 这家伙是一点不抗拒,还迫不急待,嗷嗷叫唤,等送到嘴边,也是立马就吃进去。 “呀,这小子挺喜欢吃呢。” “也给老二装一点,看他喜不喜欢吃。” 武元宝吃了好几大口,手舞足蹈还想吃,武怀玉没再给。 “慢慢来,儿子,先吃几口就好了,以后可以慢慢添。” “想不到阿郎贵为宰相,居然还这么会带孩子呢。”陈润娘笑着道。 “饮食也与养生有关,我可是医者。” 怀玉还顺势跟妻妾们讲起育婴知识来,讲的还头头是道,让樊玄符她们佩服不已,就是那些经验丰富的保姆、乳娘们,也没想到武怀玉这样的年轻大老爷们,有些东西比她们这些带了多年孩子的都懂的多。 她们凭的全是经验,有些经验却并不科学,甚至算是一些陋习,但武怀玉以前可是当过爹,系统的学习过如何科学养娃,经验不如她们丰富,但许多知识那绝对是无数人总结出的科学良法。 喝着茶点聊着孩子,一家子其乐融融。 “今年的春耕总算结束了。” 陈润娘告诉怀玉,今年武家各地的庄子陆续上报,都完成了春耕。 种的大多是祥瑞,玉米土豆红薯等,连康婆卖给怀玉的那十顷地,也都种上了玉米。 “那八座水碾真的好大,都是武德年间才新建的,都是五轮,能日碾谷三百石呢。” 陈润娘前些天,亲自到京外八水边上的这八碾都视察过了,非常满意。 “记得到雍州衙门补办手续,还有耕种灌溉用水量大的时候,就把水碾停一停,不要跟百姓抢水。”怀玉特别交待。 “停一日就要少碾三百石米呢。” 水碾的收益太高了,武家身为大地主,自家的粮食可以用自家的碾,碾谷磨面,这样经过加工后,拿到市场上售卖,就能多赚一笔。再则给附近乡民们加工,就算仅收取糠麸这些做为加工费用,但好处也不少。 武家现在养猪养牛,这些糠麸可是很好的饲料。 “规范经营,不要为一些小利,而被乡民们骂。” 朝廷对于水碾的建造和使用,是有一套严格规定的,因为水碾会影响水渠,导致渠道淤堵,甚至在需要用水的灌溉期,抢夺水源。 为保证水量带动碾轮,水碾房都需要建堰坝、斗门,尤其是在一些天旱水枯的时候,许多贵族豪强可不会管百姓田里需水,他们只管保证自己碾房能够不停,所以拦水不放,冲突一直很激烈。 故此建水碾得朝廷审批,甚至使用的时候有一些规定,到了灌溉期,要求停用碾房。 但权贵高官们总能无视规定,违规建立,违规使用,特别是京畿地区,越发如此,八水绕长安,这八水上,有无数水碾,如怀玉家三原的郑白渠上,多达百座。 全是贵族勋戚家和寺院的,根本管不了。 武家现在也有十几座水碾了,但他还是希望另唯利是图,搞的跟乡亲们关系紧张。 搞的矛盾大了,皇帝下诏给你全拆了,损失的还是你,这事可不是没有,历朝都有过,对京畿的那些过滥的水碾,经常有大规模的拆除行动,拆拆建建,循环不止,此消彼涨。 “三原的庄园已经建的差不多了,咱们什么时候回去看看?”樊玄符提到另一件事。 龙桥武氏老家,在樊玄符的建议下,修了一座坞堡,一个占地很大的院落,当初修的时候是觉得毕竟龙桥是老家。而樊玄符吃李三娘的醋,非要建个气派的庄园,跟李家的比比。 这庄园修建的事都是樊玄符在负责,武怀玉也没管过,这转眼都修好了,如今武氏一家子都在长安,永兴坊、宣阳坊的宅子都很大,甚至修德坊、怀远坊的别院也都不错。 “等天热些,咱们回龙桥新庄园避暑休闲,住段时间,” “好,那我就让人把庄园再收拾一下,好好装饰装饰。” 龙桥武家如今发达了,甚至当初那个建在龙桥两边河岸坡上的小村子,也出了十几个军官了。 武家在清河乡也有三千多亩地,周边的白鹿塬、丰塬等还有两千多亩地,也算是三原的一方豪强,并不比李靖、韩仲良他们家差多少。 想当初他刚来的时候,连自己的一间窑洞都还没有,那时想的是在三原县衙兼个捉钱令史,然后自己打算在龙桥边修几孔窑洞,收点土产,进点百货,顺便跟过往商人卖点吃食提供住宿什么的,自己还能兼职做个乡村大夫。 还计划把三孔废弃窑洞修起来,当成自己的小院。 可这些计划都赶不上变化。 那三孔废窑也早修好,甚至还扩充成五孔,还填出了一个院坝,甚至还箍了石口。 如今连那坞堡庄园都已经修好了,可他却都好久没再回去过了,上次还是突厥入侵攻打龙桥,他带兵增援,跟尉迟老黑在那歼灭了五千突厥狼崽子,事后安抚赈济乡民。 当初的三原、池阳两县,也合并为一县。 “今年春雨水不错,估计今年会有个丰收。” 再过几月,夏收的糜子、谷子、小麦也要陆续成熟收获,经历去年关东大旱灾,今年百姓都份外的期盼能有个好收成。 陈润娘还在那里感叹年后,武家放走了那些关东饥民,接收他们在武家庄子上一个冬天,虽说也干了不少事,但如果能将他们留下来,成为武家的佃户,那就更好了。 可武怀玉最后还是放他们回关东老家,甚至临走还借给他们一笔钱粮做盘缠路费,虽然收获众多饥民们的万分感激,他们也承诺将来会还,但陈润娘她们都觉得这一走,以后可能都再不会见面了。 “嗯,也不知道这些饥民回乡后,如今怎么样了,是否完成春耕,是否安定下来?”怀玉想到去年过的那么艰难的那群灾民,也不由的感叹。 希望今年朝廷的青苗贷,能够帮助到他们一点吧,至于说自己当初放他们回去,还借给他们每人一笔盘缠钱粮,这倒算不得什么了。本也没指望他们能还,到了武怀玉现在这种地位,做些善事也是必须的,那属于正常成本支出。 “对了,今后咱们家放贷借粮,利息要跟朝廷的常平社青苗贷一样,半年两分利,不计复利,息不过本。” “那算来年息才四分,也太低了吧?如今长安的勋戚贵族,甚至寺院,哪家才止四分吧,不说两三倍利,但起码也是六分八分起啊。” “按我说的做吧,朝廷已经开始整顿高利放贷这事了,我们没必要争那点利,” 反正武家的主要收入也不是靠放贷收息,既然如此,那还不如干脆借着朝廷立法划线的机会,干脆降低点,这样也不算坏规矩,还能收些好名声。 九出十三归,也不及白糖、香料、茶酒的赢利,甚至养猪都不比这个差多少,更别说武家已经在跟豆卢怀让他们筹建钱庄,那个可比现在这种放贷强多了。 宰相放高利贷也不好听啊,尤其他还是计相。 第454章 大战场百贯千僧 第454章 大战场百贯千僧 大早上,老杨来找怀玉。 本来难得旬休之日,也不让人清静,昨晚被樊玄符拉着交公粮,早上本想补个觉。 “安德公早啊。” “都日上三竿不早了,咦,二郎怎么眼袋乌青,倒跟你家养的那三只食铁兽有些像,昨夜又操劳公事了?” 对于这位皇帝姐夫,武怀玉倒也没客气,叫侍女端来早点。 小笼包子、芋头粉蒸排骨、烧麦、虾饺、银鱼粥。 本来吃过早餐的杨师道看到武怀玉这精致的早点,还是忍不住推辞一番后也要了一份。 小笼包小小一个,里面包的是猪肉,但却汤汁鲜嫩,包子皮也是十分松软。 “这肉馅不似羊肉?” “猪肉。” 听到猪肉两字,杨师道愣了下,堂堂弘农杨氏子、观德郡公,啥时吃过猪肉,他印象里猪肉下贱污秽,骚臭难吃,甚至会让人跟东司茅厕联系起来。 “二郎开玩笑吧。” “这确实是猪肉,不过放心,我自家庄子养的,干干净净,只吃糠麸、猪草还有红薯藤苗这些,没吃过其它东西,半圈半放,养的白白胖胖的,” “吃着不像啊。” “那是因为我家庄子上养的猪,猪崽生下来七天就阉割了,所以不仅长的快,且长大后也没那股味道。” 杨师道名门子弟,最好风雅,平时最喜欢的就是吟诗做赋,宴饮朋友,尤其喜欢结交名士,家里也养了许多文人门客。 对什么仔崽七天阉割,什么母猪产后护理、什么生熟饲料、如何配种这些他自然是不可能了解,也不会去了解的。 但这小笼包确实美味。 “里面应当还加了什么好东西吧,要不然这么鲜。”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葱姜泡温水,调馅料的时候分三次打葱姜水,也可以再放一点点的胡椒粉,肉馅要汤汁多且鲜美,还有个关键就是要二肥八瘦。” “难怪都说翼国公好美食更懂烹饪,现在是真服了。” 试过小笼包,他又夹了虾饺,这饺子皮跟樱桃毕罗一样,皮是透明的,里面包着整个大虾仁,那虾仁也是出乎意料的大,但一口下去却很鲜很甜很嫩,饺子皮则很有韧性。 连吃几个,又试了粉蒸排骨,鲜、嫩还爽滑。 就连垫在下面的芋头,也粉粉糯糯是他从没吃过的种类。 “桂州特产的芋头。” 连包着糯米的烧麦也很好吃,特别是糯米里还有味道很好的肉丁。 杨师道最后硬是吃撑了。 都差点忘记了今天他早早来拜访武怀玉的原因了。 “三阶教的事,有些麻烦了,他们不肯把田庄交出来,甚至那些依附他们的部曲等,居然也不愿意入籍编户····而且现在其它寺也开始在活动,各种传言满天飞,许多士族也多有异议。” 武怀玉面带着微笑吃完最后一个虾饺。 他说的许多士族有异议,估计也包括他自己在内了。 对三阶教的行动,后续的影响力正在持续发酵,事情没有这么简单的就收场,无尽藏的那些轻货浮财已经收走,但田地、作坊、碾房、邸店、车店等还在清理中。 现在许多僧人不肯还俗,那些依附于寺庙的部曲、佃户,也还跟朝廷唱反调,想要继续维持以前的状态,这里面肯定有和尚在暗里煽动串连的。 “谁反对?” “京师十大德也都联名上书给陛下,希望陛下三思。” 京师十大德,这是武德朝时设立的僧官,统领长安诸寺僧众,这十大德有个特点,基本上都是南方义学派的高僧北上,不少是隋文帝时就北上的,有些则是杨广镇守扬州期间结识,后来他称帝后邀请到长安的。 南方义学派在长安僧人,尤其是高僧中占比很大。 李渊当初任命的十大德,基本上都是来自江南的义学高僧,而且都是在大兴善寺、大总持寺、大庄严寺这三大佛寺里。 武德九年李渊准备沙汰佛道,当时诏令中就明文规定,长安仅留寺三所,诸州各留寺一所,长安留的三寺就是这三座大寺。 他们的等级最高,属于皇家功德寺,比朝廷敕建寺高一等,比皇族宗室、勋戚贵族们捐建的寺庙更高,而那些普通修建的寺庙就更别说。 十大德个个在沙门德高望重,虽说隋唐的时候,诸多教别宗派学说兴起,但这三大寺、十大德的权威绝对是不用置疑的。 当然,三大寺占地最广,僧众最多,实力也极强,包括财力。 比如大兴善寺,在朱雀大街旁直接占了整整一坊之地。 十大德都站出来,要上书皇帝劝谏,这已经发酵到很严重的地步了。 杨师道从吏部尚书改为雍州别驾,继续清理三阶教那本是他的职责,但他现在跑来武怀玉,其实就是想撂挑子。 这家伙跟萧瑀一样,是崇佛的。 “走,去三大寺走走,拜访一下十大德。” 武怀玉拉着杨师道在长安转了一天。 三大寺都去拜访过,他跟十大德以及一些住持高僧们也都聊了许久,主要是听他们的诉说意见。 武怀玉并没有给什么直接答复。 次日早朝过后,武怀玉请求奏对。 怀玉跟皇帝单独谈了许久。 “你觉得该如何回应?” “臣有个想法,隋末以来,天下乱战不休,许多战场曾经血流成河,至今仍还有许多枯骨没能收敛,臣请求在一些有名的大战场,派高僧组团前往举行盛大法事,超高阵亡将士灵魂,然后在这些大战场上各修建一所寺庙,里面建塔立碑,铭记战事,纪念英烈,度僧出家,划拔一些田地供给寺庙。” 武怀玉还提出了第一批的七个大战场,建七座寺庙,每寺度二十名僧人出家,每寺给一千亩地。 这让皇帝听的很意外,之前武怀玉虽说不是跟傅奕一样的灭佛派,但也是削弱限制派,现在却要新建七座佛寺,度一百多僧人,还给他们田地? “陛下,大战场做法事、起寺庙、立佛像等一应花费,都在朝廷此前代管无尽藏里出,我们把那笔钱分成三笔专款,其中第一笔本就是维修天下的寺庙的。” 反正不用花朝廷一文钱,拿之前没收来的钱来做这个事,也正好缓解下如今沙门这来势汹汹的反扑。 一进一退,做事不能一味猛冲猛打,得有韧性。 通过这件事,也能证明朝廷不是抢了沙门的钱财,而是真的代管,且会用到说好的地方,到时这笔钱也要让十大德、诸寺住持这些有监管之责的和尚们监督。 同时,也是以此让沙门知道,朝廷不是要灭佛,只对事不对人,对释教沙门依然是尊重的,国家还特意拔款请和尚们主持这么重要的法事,甚至圣旨敕建七所新的寺庙,这表明朝廷对释教的继续尊崇。 “仅此而已吗?” 皇帝问。 盖子已经被捅开,皇帝已经看到了下面严重的问题,他很迫切的希望能解决这颗毒瘤。 “陛下,不能操之过急,欲速则不答,我们慢慢来。先把这事办了,办的隆重热闹一些,等过了这股风头,臣建议到时朝廷取消十大德的僧官之职,理由嘛就是现在这十大德,都年纪太大了,许多都是七十多八十多,甚至有九十多岁的, 我们恢复鸿胪寺的崇玄署,由朝廷任命的官员,来管理佛道寺观,其职责范围包括寺额、僧籍的管理、僧官的选任、僧尼的制度、僧尼在寺院外的活动等。 另外僧籍管理和僧官选任,也要接受吏部的监察,度僧要受御史监察,僧务要由光禄寺下祠部监管。 取消十大德后,在诸州县设立新的僧官,如各州设僧纲、各县设僧正,而京师则设都纲,另于长安万年两县,分设左右修功德使的俗官,负责修建寺塔、佛像铸造、经典翻译、法会举办等。 其下设左右僧录,由高僧出任,协助功德使执掌僧务。 各寺要统一设住持,由各地举荐,朝廷考核任命,各寺住持以下,应当还有东西执事僧,也应当由寺中推举,然后朝廷考核任命。” 这一套是他昨天在三大寺转过一圈回来后写的。 其目的很简单,打破现在教团自治的局面,要朝廷真正掌控起来,朝廷要加强管理,甚至僧官上面也要更加重视,不能放任自由。 十大德已经证明没啥用处,所以要借他们年老,干脆废除他们管理的职责,以后寺院也得分等级,皇家、朝廷敕建、京寺、州寺等,分成数等,不同等级,严格限定僧尼定额,限定他们的拥田额等。 不仅如此,还得利好用考核这利器,不管你什么宗什么派,你总得要熟悉了解掌握,你要是连经籍都不通,那你还出什么家,强制还俗。 如果考试不合格,但也不是完全不通的那种,想要继续出家,那就得买僧牒,花钱买。 只要寺院还有僧额空缺,就可以买。 如长安三大寺,一张度牒就收个一百贯吧。 这次三阶教两千多僧尼考试,只有二百来个通过,两千多通不过,要是他们不想还俗,那其中考试成绩还勉强的,可以有资格买度牒,同样一百贯一张,交钱就行。 当然,对经籍一点不通的那种,有钱也没资格买。 以后所有僧人,都必须得有度牒才是合法出家,而且要剃度僧人出家,还得经过朝廷相关管理部门的审批,既得是本身自愿,还得年纪相符,再则还要寺里有僧额,同时还得花钱买度牒。 度牒一人一张,不能传袭,人死牒废。 “一张僧牒一百贯钱?”李世民觉得这好像在抢钱,强盗绑票都不敢要这么多,这可是十万钱啊, “陛下,既然是出家,那总得有诚心,总不能随随便便就出家吧,北齐僧尼三百万众,可这里面虔诚清徒又有多少?宁缺勿滥,必须得设立门槛。” 皇帝对武怀玉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挺佩服的,但也明白这僧牒百贯一张,好像是个不错的限佛的办法,朝廷还能增加一笔收入。 度三千僧,岂不就是三十万贯钱,那快相当于一年的户税小税了。 “朕觉得如现在三阶教的化度寺等,那些虽通过经籍考试的僧人,可以继续出家为僧,但也应当颁给正式的僧牒。” 武怀玉秒懂,意思是他们也得掏这笔钱。 两百人,那也是两万贯钱。 当然,三阶教的钱财已经被朝廷‘监督保管’,但这笔度牒费用,可以提取支付嘛。 虽然钱是从左手倒右手,但倒出来的这两万贯,可就名正言顺的是朝廷财政收入,和尚们连名义上的监督权都没了。 “你计划在大战场修建七座寺庙,朕觉得挺好,不过每寺才二十僧,有些少了,每寺五十僧吧,仍按每人二十亩口分田授给,一寺划分一千亩地。” 皇帝捋着胡须道。 七座新僧,三百五十名僧额,很明显皇帝这是要预售三百五十张僧牒,又是三万五千贯钱,这甚至都不用从左手倒右手,而是直接对外销售了。 皇帝非常有悟性。 “臣安排时间,召集京中高僧和各住持等开会商议一下,” “好,都交给你了,” 为了表示皇帝对沙门的尊崇,皇帝让武怀玉去少府监订制一批紫衣袈裟、禅杖等,到时赏赐给那些有名的高僧。 各大寺的住持们,到时也要授印赐杖。 皇帝都没想到,武怀玉赚钱的点子这么多,这僧牒百贯一张,那真比绑架要赎金还赚啊。 到时掏不出钱买僧牒,你就不是合法的僧人,是非法出家,得强制还俗。你要有钱买牒,朝廷也乐意你出家,一人百贯啊,一个百姓二十一岁成丁,到六十岁年老,四十年时间,每年为朝廷纳租两石、绢两丈、绵三两,加二十天的免费劳役,四十年累积起来,都远没百贯。 一张僧牒,就相当于一次提前征收了几十年的租赋,多划算啊。 李世民不介意佛道传播,但前提是不能威胁到皇权和国家就行。 第455章 黄金万两换僧牒 第455章 黄金万两换僧牒 “年轻幸进,乍然拜相,立功心切,操之过急,用力过猛,终究还是太年轻啊。” “嗯,一百贯一张僧牒,亏他想的出来。” “真是刮地三尺,连佛门圣洁之地都不放过。” 大总持寺的高塔下,宋国公御史大夫萧瑀今日特地来进香,恰好遇到雍州别驾观德郡公杨师道。 两人便在寺中凉亭下棋。 说到武怀玉这计相的一些手段,两人都不由的有点鄙夷。 不过要在大战场立寺七所,这倒是让两人意外的消息,甚至还有传闻,据说武怀玉向圣人请旨,要度僧三千出家。 每僧一张僧牒,售卖百贯。 想钱想疯了。 萧瑀对武怀玉这年轻人本来也还挺看好的,可现在却只能摇头叹息,“不管如何,武怀玉只怕很快就要重重摔落,” “萧相觉得他会罢相?” “罢相那是轻的。” 萧瑀为相十年,进进出出,对李渊和李世民两位天子都很了解,现在皇帝重用年轻的武怀玉拜相,还专掌财政,用他进行财政改革,不管是按田亩征两升粮的义仓粮, 还是盐铁茶酒专卖。 再到如今要搞什么开中盐法,加上他对三阶教下重手的检校佛法,以及如今还要百贯一张卖度牒, 这些都很大胆。 触碰到太多人的利益了。 不论是门阀、贵族、勋戚,还是寺庙,武怀玉惹上哪一个都不会有好结果。 皇帝那么了得,会不知道这些? 但他没起用更亲信的大舅哥长孙无忌来做这些,也没用老成的戴胄,反而是用年轻的武怀玉来做这些。 萧瑀早看透了皇帝的心思,武怀玉没什么根基,在朝中全靠皇帝的格外恩赏才有如今地位,他要想稳固权位,那只能为皇帝冲锋陷阵。 要是换成长孙无忌,以他那奸滑,肯定不会这般冒险拼命。 甚至就算是戴胄,五十多的他也得前瞻后顾,也就武怀玉这样愣头青会不顾一切。 萧瑀觉得,其实任何一位大臣,只要头脑还正常,都不敢这样乱来。 皇帝用武怀玉,成了那自然最好,事不成最后大不了推出一个武怀玉,说他年轻,说他巧言迷惑君主等等,反正推出去处置,不管是罢相还是贬谪,总能平息众怒。 聪明的皇帝都会这招,真要办什么事情那都不会自己冲锋陷阵,那样的话就没有半分余地了。 萧瑀不认为武怀玉能成事,也许他这股拼劲,能搞出点东西来,但最终还是会失败的,皇帝肯定也清楚,但依然让武怀玉拜相、主掌财政,明显是有更深打算,比如说借他之手搅局。 掌握主动权,进退自如,甚至到时就算推出武怀玉替罪,肯定也还得换回些东西,才能达成妥协。 这真相很残酷,但萧瑀明白,杨师道也明白。 “上次武怀玉在化度寺搞的那个考试,太过突然了,两千多僧尼,仅有一成考试合格, 弄出了这结果,好多事情就被动,不好办了。” 三阶教这段时间也在发力,希望能够扭转一些局面,比如保住田庄、邸店等,希望能留下更多的僧尼。 萧瑀和杨师道做为京中崇佛者中的权贵,自然也接到请托。 “实在不行,那只有先花钱买僧牒了。” 杨师道落下一枚棋子,勉强追上萧瑀。 一着不慎,满盘皆输,一步差,就步步落后。 花钱能办成的事情,对杨师道这样的人来说,从来都不叫事。哪怕一张僧牒要一百贯钱,但他没放在眼里。 如果三阶教的无尽藏不是被朝廷给‘托管’,三阶教给所有僧尼都买上一张僧牒,都不算是个事。 可现在朝廷只给他们每人留下二十亩口分口,不许他们从事工商、放贷等,所有历年积储,都被拿走了。 一百贯一张僧牒,现在对他们来说,也已经不是个小数字。 三阶教京畿有五大寺,还在四十余寺有三阶别院,虽说如今寺庙还在,都很气派,但总不能拆了寺庙里的木料去换钱,或是把佛像身上的金箔金粉给刮下来卖了吧。 “那天我跟武怀玉谈了会,觉得他有些话其实也有道理。出了法雅这种不遵戒律的和尚,其实对整个沙门来说,都不是好事。 要不是这次法雅犯这么大事,甚至他那两千僧兵、上千的私藏甲具,三阶教能被朝廷拿捏的这么死死的?” “整顿清理一下,也是好的。” 杨师道却觉得也不能清理这么狠,“两千多僧尼,清理的只剩下不到一成,这样哪行,何况这还仅是京畿一地,现在三阶教发展迅速,幽并益齐都还有许多寺庙,这样子清理法如何能行? 再者,这个口子一开,那到时其它寺庙其它宗派也难逃啊,甚至大兴善寺、大庄严寺、大总持寺怕也得这般。” 萧瑀捏着枚棋子许久没有落下。 “武怀玉不是说还可以出钱买僧牒么,三阶教有这么多善男信女,布施一点,买上几百张僧牒应当不难吧。” “可朝廷不是已经明诏下发,禁止士女布施钱帛寺院了吗?” “就武怀玉这般敛财的疯狂样子,若是三阶教能弄来几万贯钱买僧牒,他会不愿意?” “就不能把寺产让朝廷发还吗?”杨师道问。 萧瑀摇头,“毕竟陛下已经颁下明诏,这个事情暂时不可能朝令夕改,否则朝廷威严何在?” 他提醒杨师道,现在要发力,也是先设法让朝廷暂时不要对其它寺庙宗派的财产,也来一个代管。 至于三阶教,那就只能先放一边。 几万贯钱对朝廷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钱财,但对于长安的众人崇佛的门阀、士族、贵族、勋戚们来说,还真不值一提。 杨师道把萧瑀教的办法告诉了三阶教的慧了,他是现在是朝廷任命的化度寺新住持。 化度寺虽在长安诸寺中前三都排不进,但三阶教在布施这块却是非常了得的,以前三阶教的无尽藏,就远超三大寺的长生库。 现在慧了知道了办法,便立马派出执事僧四下奔走联络权贵士族,各家不仅积极布施,甚至还按慧了的请求,主动把钱帛兑换成了黄金。 三阶教的后续事宜,主要是雍州衙门在做,不过武怀玉的身上仍还兼着那个检校佛法,肃清非滥的差使,所以他仍是专项小组的组长。 最近在杨师道的带领下,进展有些缓慢。 不过他没急着下文催促,杨师道堂堂雍州别驾,又是皇帝姐夫,并非他的下属,得留有余地。 可当他在专注忙碌开中盐法这事的时候,杨师道却主动带着化度寺主持慧了前来民部衙门。 “上次好多人没有准备所以没考好,你们希望再考一次?” 武怀玉对慧了住持这个请求,只是呵呵一笑。 然后慧了从袈裟里掏出来一张白麻纸。 和尚也学会送礼行贿了? 可当他看到那上面的内容时,还是挺惊讶的。 五千两黄金。 这不可能是送礼了。 虽然他们曾经被个扫地僧给偷走了三万两黄金。 但武怀玉也知道京畿的三阶教,被他掏了个空空如也了。 不可能还有五千两黄金。 “我们希望安排四百位虔诚的僧尼,再次考试,他们上次只是没准备好。” 五千两黄金,四百个僧尼。 一张僧牒一百贯,四百张就是四万贯,刚好折五千两黄金。 大客户啊。 本来武怀玉跟皇帝商议,要是三阶教想要再争取一些僧尼保留出家身份,那就开个方便之门,从代管的无尽藏里拿钱购买僧牒。 谁知道,他们居然直接弄来五千两黄金,要自己买四百张僧牒。 不愧是这些年势头最猛的教团。 这搞钱的水平无人能及啊。 武怀玉惊讶之余没马上答应,可杨师道接下来一句话,让他更惊讶了。 “这五千两黄金,是长安许多虔诚信众特意解囊相助,太上皇赏赐黄金百两,长孙皇后也赏赐了百两,萧相、杨公也赠金百两。” 长孙皇后居然也捐了一百两黄金? 那长孙无忌估计也掏了些钱。 三阶教这募捐能力强啊。 能让他们捐钱,这就不仅仅是钱的事,还代表着这背后强大的支持势力。 武怀玉轻笑。 他看的出,这里面有几分三阶教施压之意。 笑了几声后,他也很直接的道,“京畿三阶教四十余寺,原来两千余僧尼,上次不合格者太多,或许真是准备不及, 既然他们都那么虔诚,希望继续修行, 那本公也给大家一个机会, 我给你们留八百张度牒,所有上次没考过的三阶教僧尼,都可以再考一次,前八百名,有资格购买僧牒,继续修行。” 既然你们有超强的募款能力,那也不能浪费啊。 五千两黄金买四百张僧牒,干脆给你们八百张,拿一万两黄金来换。 这钱既然都是那些士族勋戚贵族们出的,武怀玉也就没什么好客气的,如果是从朝廷代管的那无尽藏里,左手倒右手,他其实还挺舍不得的。 八百张僧牒,换八万贯钱,这买卖划算啊。 反正三阶教京畿就有四十多家寺庙,到时保留千僧左右,一寺也不过平均二十余人。 武怀玉话一出,杨师道愣住。 然后慧了住持也愣住。 “你们若是不愿意也无妨,就换四百张吧。” 慧了一咬牙,“多谢武相公帮忙,八百张我们都要。” “得要现钱,不论金银还是钱帛都行,但得见钱给牒,概不赊欠。” 慧了无奈的咬咬牙,表示马上回去筹集。 第456章 釜底抽薪回首掏 第456章 釜底抽薪回首掏 “你说你也来凑什么热闹呢?钱多的没地花了吗?” 化度寺很快就筹集了一万两黄金,武怀玉也是如约在化度寺又举行了一次考试,这次考试甚至还邀请了十大德前来,又请来三大寺的住持、首座等,搞的很隆重。 最后直接取八百僧尼通过,并搞了一个授牒仪式,然后将这八百僧尼安排在了京畿四十余寺三阶教别院中。 化度寺这筹款的能力确实让人惊讶,特别是武怀玉要求收金银轻货,人家直接全给的黄金,甚至还由西市最大的几家金铺,帮忙融铸成了统一的十两金铤,成色极佳,相当精美。 这前后两批,共计万两黄金,基本上都是长安的贵族勋戚、门阀士族掏的钱,化度寺没敢顶风做案,向整个长安化缘要求布施。 驸马豆卢怀让也捐了一百两黄金。 “嘿嘿。” 豆卢怀让嘿嘿的笑着, “朝廷上次发行债券,让大家认领一些,一个个都很小气,如今这布施倒是十分大方。”武怀玉摇头,这些门阀世家勋戚贵族,一个个富的流油,但他们却几乎都是不交税的。 而且按大唐那租庸调法,就算不免租课,也是按丁交,一丁一年也才两石租两丈绢三两绵而已。 何况官员本身都是免课役的,高级官员还能免除同居的不少亲人课役。 为何贵族豪强最喜欢兼并田地?没成本、收益高啊,这就好比后世为啥房产税一直无法开征,一样道理。 武怀玉搞义仓粮,要按亩征两升,到现在还天天有人上书反对,甚至弹劾他是祸国殃民。 他们一亩地连两升义仓粮都不肯交,但给寺庙一下子捐百八十两黄金,却倒是大方的很。 “百两黄金,直八十万钱,现在三石粮不过千钱,你这是一下子捐了两千四百石粮,按义仓粮亩纳二升算,你这是一下子捐了十二万亩的义仓粮额啊。” “我母亲崇佛,公主也崇佛,我爹也崇佛,连家里的奴仆婢女,都很是崇信。”豆卢怀让只能如此解释。 豆卢怀让奶奶是隋朝的昌乐公主,隋文帝妹妹。他母亲是隋观王杨雄之女,前宰相杨恭仁的妹妹,如今雍州别驾杨师道的姐姐。 他自己老婆,是李世民的妹妹,大唐万春公主。 豆卢家的这三个女人,都非常崇佛。 以往也是不断的给京中诸寺布施,豆卢家那可是有名的大施主。 这次化度寺的慧了禅师亲自上门化缘,这位可是三阶教主信行的亲传弟子,豆卢家二话不说就捐黄金百两。 要不是化度寺这次只要黄金,其实豆卢家还想再布施些钱绢、粮食,甚至送些奴隶牛马、田地的。 这就很离谱,又很寻常。 让贵族世家们纳税交租,他们可能要想各种办法逃避,要让他们布施供佛什么的,他们老乐意了。 朝廷要他们交税,他们觉得朝廷在搜刮他们,抢掠他们,给寺庙布施,完全自愿,甚至上赶子。 这就好比萧瑀他祖上,梁武帝萧衍就公开说老子、周公、孔子等都是如来弟子,而化迹既邪,止是世间之善,不能革凡成圣,十分崇佛。 在位期间,四次舍身出家,每次都让群臣捐钱,开始要捐一亿给寺庙,后来捐两亿才肯回宫。 一亿钱可是十万贯啊。 在他的带动下,南朝不想着怎么北伐收复中原一统天下,尽想着建造佛寺、吃斋念佛了,南朝四百八十寺,南梁佛教也是达到南朝佛教的鼎峰。 此后陈武帝、陈后主等也有样学样,搞舍身佛寺这种事。 堂堂天子,把自己卖给寺院,每次让出十万贯,二十万贯的去赎,你说有这钱,多给前线将士们一些,改善下将士们待遇,或是多打造点军械也好。 这些人的行为,有时让人费解。 就好比萧衍曾经下诏,要求全国以后祭祀宗庙祖先等,也不准再用猪牛羊三牲,得用蔬菜代替,就算神灵,以后也得改吃斋素。 “豆卢兄是相信三阶教的未来天国,还是弥勒降世的地上天国,又或是其它净土宗、三论宗、华严宗、天台宗、律宗、禅宗?” 豆卢怀让笑笑。 虽然魏武、周武两帝灭佛,但隋一统天下后,大肆崇佛,尤其是杨广,他早年常镇扬州,就跟江南佛教义学派关系极好,登基后也是大兴佛教。 从朝堂到民间,这种氛围一直很浓郁。 不过豆卢怀让虽也是经常布施的大施主,但他跟萧瑀这样崇佛的人又不同,如萧瑀崇佛,其实对如今的经学有自己的理解的,他是比较认可尊崇某一学派的。 萧瑀当初就曾对信行执弟子礼,可现在又改信莲宗,也称净土宗或净土派,这是传自东晋慧远的一个教派,这是主张称名念佛、往生净土,萧瑀跟光明寺的道绰禅师就关系极好。 此时随着译经的兴盛,教派也是兴起了很多。 三阶教虽在信行的带领下一度很兴盛,但是他与传统的正宗不协调,老是说什么末法时代、佛法将灭,所以其它宗派对一起反对他,攻击他,说他是异端,使的三阶教曾在开皇末年就被朝廷禁止。 末法时代,普法普教,众生皆佛,布施众生。 三阶教本质上,是对社会不满,甚至反对朝廷统治者,也反对佛教正宗,反对所有反对者,甚至信行之后,三阶教的思想变的混乱。 朝廷曾禁止,佛教其它教派更视为异端,可偏偏三阶教不走寻常路,拥有很强的实力和声望。 按理说,萧瑀既然是改信净土宗的,那也当视三阶教为异端,就如弥勒教一直被朝廷打压一样。 但这次萧瑀却在为三阶教奔走,还布施黄金百两。 说到底,还是这次朝廷的行动,让他们感受到了危险,这不仅仅是针对三阶教,他们感觉是冲着整个佛教来的。 唇亡齿寒。 他们不是要真保三阶教,仅仅只是不想让朝廷借机大肆除佛。 “三阶教名下的田地都清理出来没有?” 武怀玉八百张僧牒,卖了一万两黄金,非常满意,也并不太在意三阶教是怎么筹来的钱,反正有冤大头们掏钱。 真金白银进了国库就行。 这一下子就相当于收了一千二百万亩地的地税,还要啥自行车。 “大致出来了,不过我阿舅似乎有意在拖延,并不太积极。” 雍州别驾杨师道,是豆卢怀让亲娘舅,这家伙最近跟武怀玉会面频繁,还老带和尚来,他的屁股坐哪边,其实是非常清楚的。 相比起萧瑀半路改信净土宗,杨师道仍是信三阶教的。 “不用管他,你这关内道支度使,本就负有登记田亩的职责,你以清理田亩为收义仓粮做准备为由,你阿舅也没理由拦着,他雍州衙门,可管不到你这关内道的支度使。” “三阶教现在有度牒的千余僧,给他们每人二十亩口分田,留足这两万来亩,其余的都收上来。” “有些依附三阶教寺庙的佃户、部曲,还不乐意,最近老是闹事。” “闹事怕什么,给他们说明白,不管之前是寺院的部曲还是佃户,又或是什么施力供给的关系,这些没有户籍的人,朝廷开恩,现在给他们一个机会,只要编户齐民,那么朝廷就给他们均田授地,他们现在种的地,将有机会成为他们自己的土地, 机会仅此一次,错过可就没有了。 田地有限,限期一月,前十内天来入籍登记的,壮丁授永业二十亩、口分八十亩,年满十六但未成丁的中男,也给授二十亩口分田和二十亩永业田。 中间十天来登记,那就只能授八十亩口分田,中男不授。 最后十天来登记的,那就只能一丁授四十亩口分田。 如果在限期内没有来登记的,那就没资格授田了,以后他们仍是佃户身份,但种的是官田,改向官府交租。” 别看那些人现在闹的欢,那是因为他们现在种的是寺庙的地,对寺院依附较深,甚至可能很多人还欠寺院的债,他们本身户籍都没有,自然得听寺庙的。 可武怀玉相信,只要在土地的诱惑下,他们还是知道怎么选的。 真有那犟种,也不用理会,自作自受。 也不用管那些以前带地投附,甘愿给寺庙做部曲的家伙,以前的事都不管,现在你老实入籍登记,那就给你授田。 贞观二年的京畿,还能给你一丁授田百亩,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这可是长安啊,哪有闲地可授了。 如今这样的机会,真是以后再遇不着了。 豆卢怀让很猥琐的道,“这次三阶教能收上来的地很多啊,就算要拿出些来给原先寺庙的部曲、佃户、净人入籍授田,但还是有很大富余的。 二郎有没想过,这些地要怎么安排?” “有多余的地,先补齐京师诸衙短缺的公廨田,然后是职田。” 豆卢怀让提了个建议,“那是无底洞,多少也不够填的啊,我看可以拿出部份来,公廨田、职田补一点,然后剩下的大部份呢,拿来发卖,卖地的钱,正好可以补充国库,为明秋伐突厥做准备。” 武怀玉看着这家伙,这是盯上这些京畿良田了。 “你想买?” “谁不想买,这可是长安的地,又不是朔方、岭南的地,再贵也有人愿意买的,好不容易从三阶教嘴里弄出这么大块肉,谁不心动。” “咱们这样做,不也是朝廷吃肉,也让贵族勋戚世家也跟着喝点汤嘛,这样的话,大家也能满意,咱们下次继续整顿佛寺,不也更有人支持么。” 武怀玉挺佩服豆卢二公子的,每次打仗虽然他都肯定往后缩,但人情世故这块拿捏的死死的。 “好,你拟个名单给我,” 京畿良田,那绝对优质资产,想要的人太多,所以不能搞什么公开出售或是拍卖这种事,倒不如配售。 各方都照顾到,每家给个认购份额,如果不想要,可以不买或是转让给别人。 想多买,那也没有,反正谁也不得罪。 第457章 检举奸相圣君怒 第457章 检举奸相圣君怒 (谢谢jly69一直以来的支持,拜谢!) 人的贪婪是没有止境的。 门阀世家、勋戚贵族们都是地连阡陌的大地主,可他们看到了土地,依然如猫闻到了鱼腥味。 豆卢怀让办事的效率很快。 他拟好一张单子给武怀玉,按门阀、官爵、品级、职事等综合,配给土地认购资格。 这单子拟的很有水平,什么关中六姓、山东五姓七宗,妥妥排在前面,接着是当朝八位宰相,再就是前宰相们,然后是实封诸国公、实职三品、诸郡公、县公····· 武怀玉身为现任宰相、又是实封国公,还是总负责这件事的人,豆卢怀让自然给他特别对待,有五顷额度。 这已经跟那些门阀齐平。 区区五顷地不多,但这是长安的地,尤其这次拿出来的这些地,原本都是三阶教名下的,许多地都是成片的。 武怀玉这五百亩地,就属于是渭北白渠畔,是最肥沃的水浇地,五顷地相连,皆可通渠灌溉。 而售价,也是随行就市。 但谁都知道,这种连片的好地,那是可望而不可及的,有价无市。 “我跟政事堂诸公齐平就好,我资历低名望浅,怎么能压诸公一头呢。”怀玉指了指名单上排在最前面的那诸门阀大姓,“我觉得应当把他们放在宰相之后,” “民间更尚门第,诸姓名望更高。”豆卢怀让道。 “我回头呈送陛下,由圣人裁定吧。” 武怀玉也不想争这些。 在如今多数人眼中,还是崇尚这些名门望族,所以才有当朝宰相们也争相要跟他们联姻,哪怕要出陪门财也甘愿。 程咬金、张亮这样的军功新贵,更是宁愿跪舔五姓的寡妇,张亮连破鞋都要,说到底也还只是看中五姓的名望,给自己家族镀金罢了。 早朝后,武怀玉再次请求入内奏对。 魏征看不下去了。 “翼国公身为宰相,执掌财政,为何要单独奏对?” 魏征不让武怀玉单独面圣,倒不是吃醋嫉妒,而是宰相本就是经常能够面圣的重臣,而且宰相位高权重,单独面圣,那夹带私货呢? 以前皇帝就很不注重这点,随意召见大臣,甚至长孙无忌、房玄龄、杜如晦这些心腹重臣,还经常直接召到寝宫,还有直接在宫中跟皇帝过夜的。 连魏征之前也得过这般宠幸。 但魏征那次之后就经常上书进谏天子,认为这不合制度。 皇帝与大臣议事,得是在公开场合,得有史官记录言行,甚至就算是宰相重臣,也不当单独私下奏对。 “陛下,兼听则明,偏听则暗,向来尚书、侍郎奏事,郎中、员外郎番次随身上殿,不得独留身,侍郎以下,仍不得独乞上殿。 政事堂宰相,也不当单独面圣奏对。” 魏征甚至还拿出封德彝来举例,封德彝身为右仆射,在尚书省中跟左仆射萧瑀议事的时候,达成一致意见,甚至在政事堂会议上,诸相达成一致意见时,他也不反对,甚至是赞同的,可却经常要求单独面奏,然后私下向皇帝拿出不同的意见来。 封德彝经常搞这种当面一套背面一套的把戏,弄的其它宰相们很被动,甚至政事堂议事的效率也受影响。 魏征就觉得单独面圣,尤其是宰相这样的重臣单独奏对,那有人要是别有用心,借机谄媚君主、陷害同僚,那防不胜防。 魏征甚至还又提起封德彝,揭露他以前不少奸诈之事,尤其是首次当着皇帝面,揭露了封德彝曾经暗中依附建成,并说当年杨文干事件后,太上皇本来是已经许诺平乱之后,就改立秦王为太子,可是后来平定杨文干后,皇帝却不再提此事,就是因为封德彝的力谏而止。 李世民怔怔出神。 一直以来,他都认为封纶封德彝,那是一直支持他的宰相,这位前天策府司马,跟后来接任此职的另一位宰相宇文士及一样,都是忠心于自己的。 可现在魏征却说封德彝这人两面三刀,暗里还依附太子,甚至武德七年那次,他最有可能立为太子事件中,最后就是封德彝坏了事。 “你可有证据?” 封德彝病死后,李世民可是辍朝三日、追赠司空,赐谥为明的。 “陛下,臣也是近来才得到检举,发现此事。” 魏征也是调查清楚后才敢在皇帝面前说这些,李世民气的马上召集廷议,不仅让魏征把相关人员叫来,还召来御史台的御史大夫萧瑀,和两位治书侍御史高季辅、马周等。 没有证据的事,魏征当然不敢随意诬陷已故宰相。 事实清楚,证据充分。 封德彝就是这么一个两面三刀的奸诈之徒。 李世民有种被深深欺骗、背叛的愤怒,他之前真的一直把封德彝视为自己人,所以在自己登基后,一众武德宰相逐渐罢去,封德彝却拜右仆射。 皇帝恨不得挖封德彝之坟,推他墓碑。 “想不到封德彝如此奸诈,众卿讨论如何处置。” 刑部尚书李道宗直说这种奸诈小人,应当褫夺他生前所有官职爵位,削除所封食邑,甚至收回给他妻儿恩荫诰命,把他挖出来挫骨扬灰。 “抄没其家入官,妻女籍没掖庭,子弟流放边疆!” 不过李道宗这个太狠,支持者不多。 连魏征也认为封德彝固然奸诈,但于国家也还是有功劳的。 雍州别驾杨师道更是直言,“封伦生前深受恩宠,而罪过暴露于死后,可功过相抵,不予追究。” 他这么积极为封德彝说话,那是因为封德彝是弘农杨家的女婿,封德彝年轻时得杨素赏识,把侄女嫁给他为妻,虽说越公房跟观王房不是同支,但都是弘农杨氏一族的。 为封德彝说话的不少。 这位渤海封氏出身,母亲是范阳卢氏女,妻子弘农杨氏,而且他任宰相时,皇家还把淮南公主赐婚给他长子封言道。 淮南公主是太上皇第十二女,现在六岁,虽还没完婚,可毕竟已经是订了婚,这位公主年初刚进封为淮南郡长公主。 封言道是皇帝妹夫,直接要抄家流放,肯定不合适。 李世民问自己的亲家,礼部尚书、莒国公唐俭。 “陛下,臣也赞同观德公的那句话,封伦生前深受恩宠,而罪过暴露于死后,其虽奸诈,但所任官职不当全部褫夺,请收回封赠、更改谥号,以示惩戒。” 封德彝的罪行,真要细说那当然非常严重,因为他的两面三刀,使的皇帝错过了直接册立为太子的机会,这才有了后面被迫玄武门宫变,弑兄杀弟迫父退位。 在皇权时代,这可以说是最严重的罪行,特别是对李世民来说。 不过看群臣这态度,李世民最后隐忍怒火。 “翼国公,你觉得如此处置可妥?” 武怀玉想了想,“请再削夺所封食邑,收回历来田宅钱帛等赏赐。” 封德彝也是李世民所封四十八实封功臣之一,实封六百户,当初跟萧瑀、唐俭、安兴贵安修仁兄弟,还有窦轨屈突通武士彟刘世龙是一档的。 皇帝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无边怒火。 “中书拟旨,剥夺封德彝追赠的司空之职,削夺所封六百户真封,改谥号为缪!” “取消淮南长公主与封言道的婚事。” “收回先前所赏赐田宅!” “削夺封言道密国公之爵,罢太子千牛备身之职,剥夺勋爵,改为交州九真县尉。” 皇帝的怒火虽有所克制,但克制的也不算多,封德彝生前的右仆射密国公没动,但追赠的司空剥夺了,封邑剥夺了,谥号改了。 他儿子尚长公主的婚事取消,继承的密国公爵位剥夺,连以前赐给的长安大宅也收回,赐的田也收回。 更要命的是封言道贬为交州都督府最南边的一个县尉。 这跟流放有啥区别? 最关键的是,封言道之前因是前宰相之子,又尚长公主,是皇帝准妹夫,所以才年仅十四岁的他,授太子千牛,充东宫侍卫,这是一种极大的恩宠。 但现在让一个十四岁的少年去交趾当县尉? 还不如直接贬为庶民,让人安心回老家当个地主来的痛快。 可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封德彝曾经这般险恶的背刺他,现在皇帝不收拾下他儿子,咽不下那口气。 如此下场,殿上众臣还是挺受震慑的。 不过大家对封德彝倒是心怀几分同情,对于翻旧账的魏征,则觉得这家伙不地道,人都死了这么久,你还要扒坟,太不地道。 尤其是当皇帝说赐魏征绢百匹,以嘉奖其检举奸诈的功劳,大家越是对魏征鄙夷不已,甚至心里都觉得以后得离魏征远点,这家伙太缺德。 不过魏征的杀伤力就是这么强。 一下子把封德彝扒坟清算,还使的李世民也认同了他那套不单独与臣子奏对的建议。 皇帝下旨,以后就算宰相,也必须得起码三人以上同时面圣奏事,且必须得有史官、御史在场记录、监督。 借单独奏对之机,谄媚君主、构陷同僚、陷害忠义、挟带私货这种事得预防。 “翼国公,你有何事要奏对,不如现在就在这廷议上当众奏来。” 武怀玉也没料到一个请求留身奏对,结果引来这么多事,他倒也没啥见不得人的话要单独对皇帝说。 他掏出了豆卢怀让拟的那张名单。 将三阶教的大部份地,拿来出售卖钱,补充国库,卖地方案就是按门第、官爵、品阶、职事等来排的。 排在最前面的是五姓七宗然后关陇六姓,接着现任、前任宰相,还有太后、皇后家等。 李世民看着那张名单,列在第一位的,赫然是博陵崔氏,宋州刺史崔干,田九顷。 看到这名字李世民眉头紧皱,崔干原是黄门侍郎,爵封博陵郡公,但上次武氏谶语案中,被夺爵贬为宋州刺史。 区区一个爵位都没有的宋州刺史,现在居然被排到了第一位。 这张名单很有问题,有很大的问题。 第458章 天下氏族重排名 第45八章 天下氏族重排名 皇帝的脸色阴沉沉的,跟刚才知道封德彝暗中背刺他时一样的难看。 殿中气氛变的紧张压抑起来。 大家都好奇武怀玉给皇帝的那张黄麻纸上到底是什么内容,能有这样的威力。 “几位宰相一起看看。” 李世民道。 那名单在其余七位宰相手中传阅。 看过后的宰相都有些意外,本以为是什么天大的事情,没想到居然只是这么桩小事,三阶教收上来的庄园田地,部份授田给原寺中部曲、佃户,再部份补充京师诸衙短缺的公廨田,还有官员职田,一部份拿来发售换钱补充国库。 挺正常的操作。 因田地有限,支度使衙拟的售地方案,有意照顾贵族世家,按门第高低、官爵高低安排购田额,出钱购地。 崔干做为博陵崔氏第二房家主,博陵崔氏的名望,那一直是天下尊崇,他家排第一,那也是按当今诸姓各宗的郡望门第高低来排的,博陵崔氏第二房,确实有这地位。 给他家九顷地购买资格,很正常。 可皇帝既然如此黑脸,那就说明皇帝对此很不满。 如房玄龄这样的天子心腹,一下子就看出了问题所在,宋州刺史崔干排第一,接着后面也是范阳卢氏北祖房的雍州治中范阳郡公卢承庆,然后清河崔赵郡李陇西李等各家,再接着是关中六姓的韦裴柳薛杨杜等。 别说当朝宰相们排在他们后面,甚至连皇族李家,太后窦家皇后长孙家都远远在后面。 这倒不是说那几百亩地有多金贵稀罕,能上这名单的,谁不是一方郡望,或是朝中金紫,谁家缺那几百亩地。 可问题是这排名啊。 房玄龄向来知道皇帝对那些所谓的名门望族,尤其是什么关东五姓七望很不满,这些人凭什么高高在上,甚至敢低看皇族李家? 现在连卖点地,都还要这样区分,特意把他们这样抬举。 皇帝目光如刀,在殿上大臣中一遍遍扫过。 最后更是当众直言:“山东士族世代衰微,全无冠盖,而靠以婚姻得财,不解人间何为重之?” “翼国公。” “臣在。” “崔干区区贬官,一刺史尔,如何排在最前?” 武怀玉也不能说这是你妹夫豆卢怀让排的,他拿着这张名单上交,就知道会有这事,本来吧想单独跟皇帝奏报,顺便君臣聊一聊这些五姓七望的事,谁知道魏征横插一杠子,非要搞的当众上报。 这让皇帝没面子,武怀玉还得背锅。 “是臣考虑不周。” 李世民捋了捋胡须,当殿指示。 “不须论数世以前,止取今日官爵高下作等级,” 有皇帝这指示,武怀玉便顺势进呈,“臣请以皇族为首,外戚次之,三公、太子三师、开府仪同三司、政事堂宰相再次之,实封功臣文武二品、及职事官三品随后,此次赐买田额,仅限封爵及职事五品止,分九等授额。” 认购资格九等,对应爵位九等,先得有封爵,然后起码得带五品以上职事,这次还得是京官,才有资格拿到田额买地。 崔干虽是博陵崔氏,但他现在不是京官,仅地宋州刺史,四品外官无爵,别说排首位,上名单都没有资格。 原排第二的范阳郡公雍州治中卢承庆,是郡公带四品职事,也是京官,有资格,但这爵位品级都较低,当然排不了第二。 皇族第一,外戚,也就是两后族,窦氏、长孙氏排第二,然后就是一品官跟宰相们排第三,二品文武排第四,然后三品, 相同品级就要看爵位,同样爵位还要看是实封还是虚封,再看职事,还要看勋。 反正排九等。 皇帝指示武怀玉贯彻的非常到底。 皇族第一,谁都别争。 表面上看,不过是区区几万亩地,这么多贵族来分,多的几百亩,少的可能也就几十亩,这样有点较真。 可这事背后却有深意。 皇帝刚才那番话也说的明白,你们一群破落户有什么好牛逼轰轰的?仗着祖上那点余荫,跟我这充大尾巴狼? 压制旧士族,这是李世民必须做的事情,所以越是这些旧士族社会地位高,越得想办法打压,一刻都不能放松。 所以这表面上就是干倒三阶教,然后分蛋糕,但实际上这是排座位吃果果。 名次,在封建皇权时代是最重要的,这意味着等级。 魏晋以来,有谱学传统,讲究阀阅门第,郡姓就是门第等差。 尚姓,就是整个社会的风气传统。 李世民是时刻威胁到这些旧阀士族的威胁的,所以他一直都想要提高贵族官员们的地位,把尚姓改成尚官,本质上是搞新门阀新士族,以自己的人取代旧士族,以保证江山稳固。 眼下这点小事兴师动众的,其实也可以视做是皇帝的一种试探。 房玄龄秒懂。 武怀玉的反应更加迅速,或者说他揣着这张名单准备交给皇帝时,就已经做了这种准备了。 武怀玉是很期待这种新贵挑翻旧阀的机会的, 别说他武怀玉上四代都没出过一个官,就是祖上代代为官的武士彟,从龙拥立爵封国公,可年轻时下过海,官商勾结的为洛阳新都贩木材,都因此让士族们鄙夷不已,当初太上皇李渊亲自出面,也不过让弘农杨氏嫁了一个四十多岁的老姑娘而已。 武怀玉现在封公拜相,但在那些旧阀眼里,依然不过是暴发户,甚至民间也是这样的看法。 做为新朝新贵,肯定是希望自家能够再上层楼。 这方面武怀玉当然是跟皇帝的目标一致。 以官爵、品级这些来做标准,那所谓关东五姓七望四十四家,关陇六姓,甚至还有江左士族、代北士族,都得靠边站,反倒是那些庶族地主出身的新贵们,能站上来更多。 山东士族尚婚娅,江左士族尚人物,关中士族尚冠冕,代北士族尚贵戚。 四大士族集团,现在真正站在朝堂高位的是谁? 皇族李家自称陇西李,但人家不认,说他们只是赵郡李破落户,可赵郡李也不认皇家是自己人。朝中八位现任宰相,房、秦、温、王、魏、萧、戴、武,也只有王珪是太原王氏,萧瑀是兰陵萧氏这两名门。 其余的都不是顶级旧士族。 崔卢郑李五姓,如今在朝中都没有宰相,甚至尚书侍郎都没有,混的好的也只是刺史而已。 就比如荥阳郑氏,本来当初太子妃是郑氏女,郑家混的还不错,郑善果是有机会拜相的,但现在也都又被赶出长安,远离中枢了。 崔干也做到黄门侍郎,也差一步,但也被赶出去了。 卢氏的卢祖尚,更是因为拒绝去交州,就被皇帝直接砍了脑袋。 “吏部尚书戴胄、礼部尚书唐俭,还有刑部尚书李道宗、检校殿中监周绍范、秘书监魏征、民部尚书武怀玉,你们一起把这张名单拟好。” 卖几万亩地而已,居然还要三位宰相,六位大臣一起拟名单。 小题大作。 不过机智如房玄龄,却很清楚这表面上是拟买地名单,实际上这就是一份新氏族志的草稿。 廷议结束。 皇帝今天不太高兴,所以没赐廊食。 大家各回衙门干饭。 怀玉自然是去政事堂干饭,谁让政事堂的堂食标准高呢。 现在八位宰相中午基本上都会到政事堂吃饭,就算没有政事堂会议,也要来干饭。 有时干饭时还能顺便交流交流,直接堂议都不用了。 出了宫门,魏征还特意落后几步等怀玉上来一起并行。 “刚才廷议,非有意针对二郎,皆是公事。” 武怀玉早习惯了魏征这老头,起码现在这家伙还知道跟伱说声抱歉,要以前,他喷完你见面都只拿鼻孔朝天。 “理解理解。” “魏相公这次拿到田额,应当会认购田地吧?这次的地可都是膏腴肥田,不等水浇地,且都是成片的大块地,机不可失啊。” “地价也不便宜吧?” “跟这地比起来,真不贵,当然,京畿的良田,跟关外自然是没法比的,可一田难求啊。” 魏征如今的家庭财务情况还算好,起码没欠高利债,如今升为宰相,不仅俸禄提高许多,而且各种福利、赏赐也丰厚,另外当了宰相的魏征,如今哪怕只给一些士族贵族写墓志,但价格也比从前高的多。 一个月接个几单私活,都有小十万钱进账,况且他家的魏公酒,现在也上了点规模,成了个小家庭酿酒作坊,收入也还不错。 就是魏征好酒喜书,有了点钱后大半都用来买书藏书了,又得给儿女们置办娉礼、嫁妆,也攒的挺辛苦的。 魏征倒也知道那些地好,可惜价格也不便宜,尤其是你买了地总不能招佃出租让别人种,光收点租子太不划算,可自己种又得置办奴隶、牛马、农具,或是招长工短工等等,想想这些就头痛。 “魏公,我建议你还是认购,机会难得,田宅终究是能传家之业,魏公也得为子孙们考虑一二。” “要是缺钱,我可以帮魏公先垫付。” “几分利息?”魏征问。 “魏公说笑了,我们可是亲家,一点钱财,帮忙周转一下而已,谈甚利息。” 魏征心说你小子以前跟我算利息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不过他也相信武怀玉现在会帮忙。 “我回去跟娘子商量一下。” 堂堂宰相,起码有三五百亩的认购资格,千八百贯价格肯定是要的,要是紧邻长安,那三五千贯都有可能,这对魏征来说确实是一大笔钱。 “要是魏公实在不愿意买,我可以帮魏公转卖这认购田额,估计能直接换个三五百贯转让费。” “我回去商量一下。” 路上,魏征还是提出买地后要面临的那些问题。 “这有什么好操心的,要是开始手头紧,那就先把地出租,收租子就好了,等以后宽裕了,再逐步收回自己派人打理耕种就是。” “说的也有道理,”魏征点头,“这次三阶教倒下,还真是朝廷吃饱啊,光是这几万亩地,那又得起码十万贯入账吧?” “嗯,光是僧牒,三阶教如今留下的这千僧,就为朝廷上缴了十万贯收入了。” 魏征暗暗惊叹,既惊叹三阶教的富有,也惊叹武怀玉的大胆直接。 “这次不光是增加了许多钱帛田地收入,还新编户五千余家。” 一个三阶教整顿,就让朝廷立马多出来五千户口,这都是边地一个县的户口了。 雍州表面二十万户,实际上还不知道隐匿了多少人口。 “翼国公这次拿地,又是买奴耕种吗?” “嗯,蓄奴比招长工容易,前期投入大点,但奴隶也是财产,还能繁衍增值,长远比雇佣划算。” “翼国公难道就没想过,如果权贵豪强都这般大量蓄奴,尤其蓄的还都是些蛮夷戎狄奴隶,将来就不会有隐患吗?” 怀玉告诉魏征一个残酷的事实,那些奴隶根本没有出头之日,他们就是纯粹的消耗品,大唐又不是美丽国或高卢国,不可能出现黑哥噬主的情况。 这是残酷又真实的,他们的平均寿命也就三四十岁,如武家这样待遇稍好的,也许能平均四十岁,但多数贵族豪强家的这些奴工,他们的寿命都到不了三十岁,甚至许多在矿场、庄园里的奴隶,他们从被贩进来到死去,往往不会超过十年。 如果是那种二代三代的家生奴,待遇要好些,寿命也会长点,但毕竟条件就摆在那,能活到三十多岁,已经是很不错了。 这样的一个群体,怎么成隐患? 还担心他们奴隶起义不成? 政事堂今天的堂食依然很不错,还有一盘鹿肉,又有烧鸭子。 唐人一般不太喜欢吃鸭子,喜欢吃鹅,可鹅太贵,小小的鹅能跟羊一个身价,鸭子较腥,但如果有香料调味,其实也还是能很好吃的。 但要油多、香料多,这两点可不是一般百姓有条件的。 今天这个烧鸭子,不仅有葱姜八角桂皮干辣椒调料,还放了花椒胡椒草果丁香,特别是用了米酒烧,还用糖炒了糖色,又放了酱油。 烧出来颜色非常好看,一点腥味都没有,肉质坚实却不柴,整个肉里都浸透了米酒香味,香料虽多,但却都用料恰当,没有掩盖鸭肉本身的美味。 平时向来喜欢吃素的魏征,今天都对这红烧鸭子爱不释口。 武怀玉也是一扫而光。 用的这些调料,价值比这鸭肉都贵十倍,但确实跟百姓简单炖出来的鸭子味道天差地别啊。 吃着鸭子,倒让武怀玉想到应当多收购些鸭蛋,腌一些咸鸭蛋,正好到端午节的时候吃。 蛋黄通红流油的咸鸭蛋,那也是个美味啊。 第459章 香积寺 第459章 香积寺 终南山下,天子峪口。 西岭那千年银杏树旁,白塔依旧高高耸立。 天子峪又名梓谷,据说早年李世民曾统兵从此谷经过,故如今名为天子峪。 “官府的告示你们听说了吗,只要出榜后前十日去登记入籍的,一丁授田百亩,中男也有四十亩。” 峪口下的庄子里,一群葛衣上满是补丁的农夫们聚在一起。 说话的人一脸沧桑,须发凌乱,破烂衣裳更仅用一条草绳勒着,销瘦的脸上,此时却全是兴奋激动之色。 他家人多,父母五十多岁,他还有三兄弟,也都娶妻生子,虽说饥荒战乱,夺走了这个大家族不少亲人,但如今年成丁依然有七个,中男也有五个。 如果官府告示说的是真的,那他们登记入籍,成丁能授七百亩地,中男又能得二百亩,九百亩地啊。 哪怕永业只有两百四十亩,其余六百六十亩是口分田,这也足够让他激动的难以平息。 这可是长安。 他们这些人都是白塔寺的部曲,在白塔寺的庄园干活,虽说部曲可以有自己的财产,但他们这些人依附于寺庙,连户籍都没有,更没有自己的田地,全靠给白塔寺干活赚点口粮,哪有什么余财。 不过话说回来,像他一大家子也全多亏是依附于白塔寺下,这些年也就逃过了一次又一次的兵役、劳役、杂徭等,也不用交租调。 在白塔寺下起码勉强活着,要不然,他们家也不可能现在有二十来口人。 对白塔寺他也是心存感激的,所以之前寺里有执事僧找他们,跟他们说了许多话,做了不少交待,他们也就拿着桑叉、锄头、枷链去找官府讨要说法,要为白塔寺抱不平。 但现在一张布告,却让他动摇了。 那可是九百亩地啊。 “限一个月内登记入籍,而且只限咱们这些三阶教诸寺、别院下的部曲、佃户,别人可没这机会,头旬登记的一丁能分百亩,中旬登记的,一丁就只有八十亩,中男不授了,下旬登记,那更只授丁男四十亩,到期没登记的,就不再授田。” 其它农夫们也都激动的说着。 如王如意那么一大家子二十三口人的大家庭不多,一般都是一家五六口,但就算一家只有一丁一中,或是一家两丁,那及时登记,也能授田一二百亩啊。 现在他们面朝黄土背朝天,整日辛苦劳作,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可一年到头来,田中所得,基本上都是寺庙拿走了,给他们留下的少之又少。 他们这些农民,也分好几种,有的是投寺庙时间久,甚至几代人了,所以较得信任,直接分他们块地给他们,收获分成。有些家里有点财产的,那么分成就能多留些。 一些没有自己财产的,耕牛农具种子等都要用寺庙的,那收获大多要给寺庙,自己能留的很少。 也有的因为光棍,所以直接就是相当于雇佣长工。 这些人基本上都没有户籍,依附于寺庙,所以除了种地要交很多分成,他们每年还要免费为寺庙做很多劳役。 本来大家也习惯了,依附寺庙之下,比直接成为朝廷编户甚至可能还好些。 但现在有田地能分,这让他们动摇起来。 “就怕官府骗我们的,昨天执事僧不还说要我们不要轻信官府吗?” “可现在白塔寺的地都被官府收走了,那还能有假?我们不入籍,万一这地被卖给别人了,那新地主不把地佃给我们怎么办?加租怎么办?” 一群人七嘴八舌,涉及自身利益,大家也就忘记了白塔寺了。 “要不咱们去衙门问问,要是真能分地,不能错过了。” 王如意是最动心的,他家二十三口人呢,七个丁男,五个中男,现在去登记能分到九百亩地。 转头就能当个地主,这平时做梦都不敢梦到的事啊。 当下大家就决定去长安城的万年县衙。 天子峪很短,峪口内河谷潺潺流不,两岸东西岭上有许多寺观,如村民说的白塔寺,其实叫至相寺,也是三阶教祖庭。 那高高耸立的白塔,其实里面安放的是三阶教主信行的舍利子。 峪口出来便是关中平原,这里大部份田地,都属于至相寺所有,多数农民也不在朝廷户籍之上,而是依附寺中。 长安八水之一的滈水,便是源自其东邻石砭峪。 与潏河在杜曲附近汇合后形成交河向西,在长安西入沣河。 一群村民们终究在土地的诱惑下,决定去一趟长安城,乡里肯定不能让他们放心,大家天不亮就起床,揣上几个杂粮饼子,便在村头汇合,然后沿河而下。 他们刚到杜曲附近就被拦住了。 这里有许多兵,还有许多工匠。 “这是在做什么?” “朝廷敕建香积寺。” 一名绛衣吏员接待了他们,并解答了他们的疑惑, “计相武公上书陛下,要在大战场遗址收敛阵亡战士的遗骸,并筑坛请高僧做法超度,还要建寺修塔立碑纪念。 这里就是新建七寺之一的香积寺。” “皇帝特下诏,前往河东玄中寺请来净土派的西河禅师道绰大师前来主持法事,并成为香积寺第一任住持,以后香积寺就是净土派的祖庭。” 村民们都是三阶教祖庭至相寺的佃民,对于佛家教派也是比寻常人多知道一些,相比起三阶教这些年的兴盛,净土派,也叫白莲宗,他们其实还不算是一个很正式的宗派。 虽说这派僧人自称源于东晋慧远,但到如今都还没有正式的开宗立派。 “这个地方好啊,子午谷正北,神禾原西畔,南临滈河,西傍潏水,北接风景秀丽的樊川,滈河与潏河汇流萦挠于西南,据说这处寺址是武相公亲自选的,连寺名都出自武相公之手,源自佛典维摩诘经:天竺有众香之国,佛名香积之句。” “对了,你们是至相寺佃户,要去万年县衙做什么?”绛衣吏问。 于是大家赶紧说自己是听说了朝廷的榜文,于是想要去问授田之事。 “哦,这个事情啊,你们不应当去万年县衙,应当去关内道支度使衙,正好,他们就在杜曲镇上便有办事人员,就是负责这丈量田地、入籍授田之事,你们直接去那找他们就好。” 王如意和大家赶紧谢过,便又往不远的杜曲镇去,大家边走边回头看着那热闹的工地。 “净土派这是要正式开宗立派了,皇帝敕建道场,好大的排面啊。” “香积寺,这名字挺好听的。” “那个西河禅师那么厉害吗?” “我听说过这位西河禅师,据说年近七十,他继承北齐高僧昙鸾的玄中寺,也继承他的往生论注,他到处传法,声名远著,无数僧俗男女入山朝拜, 他总是劝人称名念佛,念一句阿弥陀佛,放一粒麻豆,百姓念佛成俗,积豆布施。” “我也听说过他,据说他今年七十岁,大集僧人和俗众于玄中寺,说自己将命终圆寂,可等他七十岁诞辰,牙齿新生、容颜焕发,身体更加强健,讲述的佛法更加奥妙,每天要念七万声佛经。” “估计圣天子也是因此,而特请他来长安,让他在此开宗立派,主持香积寺的吧?” 七十岁重新长出一口新牙,这简直就是神迹,还能仿佛一朝返老还童,这种事武怀玉听了只会认为真正的西河禅师死了,换了个年轻的弟子冒充。 当然这也并不影响百姓们相信,而武怀玉向李世民推荐,请这位山西的有名望高僧来长安,就是引入一只搅局的鲶鱼,请这位大师来长安新建香积寺做住持,扶持他的白莲派,正式开宗净土宗。 以夷制夷,以和尚制和尚,把矛盾转为和尚们之间的教派之争,这能让朝廷处于更超然地位。 王如意们当然不知道这些奥妙,只是觉得既然宰相和天子都这般尊崇西河禅师道绰,那肯定是一位真正的高僧。 他们赶到杜曲,这里是京兆杜氏的大本营,京兆韦氏的大本营韦曲也在这附近。 王如意他们运气挺好,不但见到了支度使在这里的办事处人员,而且还恰好碰到了来下面巡查的关内道支度使豆卢怀让,以及计相武怀玉。 听说他们来意后,直接让他们上前。 “这位便是当朝宰相翼国公武相公,这位是关内道支度使、万春公主驸马南陈郡公豆卢公,你们有什么疑惑之处,可以当众请问。” 大家一听这两位紫袍年轻人居然身份如此尊贵,一时都有点瑟瑟发抖,民怕官向来如此,尤其是这般高官。 最后还是王如意心念那九百亩地,双腿战战上前拜伏询问授田之事。 “你们是至相寺的佃户?” “是的。” “你们依附于至相寺,还未有户籍?” “是的。” “你们可愿意编户入籍?” “愿意。” “那好,符合条件,现在就可以登记,保证一旬之内,给你们编好户籍,分田到户。” “请问武相公,我家二十三口人,七个男丁,五个中男,真能分到二百四十亩永业,六百六十亩口分田吗?” “不行。”武怀玉摇头。 王如意愣住。 武怀玉道,“你们可能没有听清楚完整的,如果你们愿意迁居边地宽乡,如岭南、朔方、陇右等地,确实是一丁百亩,中男也有四十亩。但如果是留在长安,继续耕种原来的田,因关中地狭人多,是分不到这么多田地的。” “那能分到多少?”王如意赶紧问。 “一丁上限可授百亩,但每户最多可授百亩,如果家中丁多,则每丁先授满二十亩永业,余再授口分补满百亩。” 一户最多才授百亩? 王如意顿时一阵失望,虽说一百亩地也不少,可毕竟之前以为是九百亩。 这时武怀玉又询问他家具体人丁情况,听完他家现在已经是四代同堂后,武怀玉给了个建议,“你家这种情况,是可以分别登记立户的,比如你三兄弟,可以立三户,这样每户最多授田百亩,加起来可授三百亩地。” 七丁五中,三户平均就是一户两丁两中左右,这样一户可得八十亩永业田,再补二十亩口分田,那八十亩永业是以后可以传诸子孙,死后不用交还官府的。 九百亩,变成三百亩。 王如意顿时有种失而复得的喜悦,当下赶紧道谢。 “要是愿意就去那边登记入籍,等着分田吧。” “愿意,草民愿意,谢武相公。” 其它人也很兴奋,虽然他们大多一户才五六口人,甚至多少一家才一丁一中,但起码也有百亩地不是,区别只是永业田多点还是口分田多点,但只要能分到一百亩这个实数,那编户后,也仍会比现在这种附籍寺庙做佃户部曲要强的。 看着不住感谢的乡民,武怀玉微微一笑,豆卢怀让道,“二郎猜的没错,只要给他们分地,寺庙也再无法驱使他们了。” 一户授田限额百亩,其实是后加的,原因还是朝堂上不少官员觉得要是真的一丁给一百亩,一丁再给四十亩,那一家七八口十几口人,要是三五丁的,那岂不是一下子要分给他们几百亩地? 那也太多了。 最后皇帝都过问,武怀玉只好加了这么一条。 虽然这有点言而无信,但朝廷拥有最终解释权,而百姓也如王如意他们一样,虽说九百变三百,可最终却依然还是欢天喜地。 他们其实很容易满足。 虽然最终解释里也还加了一条,愿意去边地宽乡的,到时是可以按每丁百亩,每中四十亩授足的,但除非万不得已,有几个愿意从富庶的关中京畿,背井离乡去什么岭南、朔方,那跟流放有什么区别。 给三阶教佃户部曲的地又少分了一大笔,这些抠出来的地都要拿来售卖给贵族们。 武怀玉他们拟的那名单也搞好了,按皇帝旨意排名次座位嘛,皇族为首,后戚其次,然后是一品官、宰相,再接着就是实封功臣,再是二品文武,接着三品。 这次有资格上名单的,起码得是有封爵,然后还得至少带五品职事的京官。 武怀玉是宰相那档的,自己又是实封七百户国公,还有从二品散阶,带上柱国勋,其本职民部尚书也是正三品,名次排的很靠前。 八个宰相里,他都排到了第三,仅在房玄龄和秦琼之后,同是宰相,他们的真封数在怀玉之上,其它宰相不是爵位比怀玉低,就是真封不如怀玉,甚至如魏征还仅是巨鹿侯,没有真封,其散官、本职,品阶也都不如怀玉。 名次高,认购田额也高,武怀玉拥有十顷额。 “香积寺这旁边的地不错,不如就在这量一千亩给二郎?”豆卢怀让笑道,这点便利自然是要给的。 怀玉也挺喜欢香积寺这位置,地段好,风景好,尤其是周边水量充沛。 “好。”他不客气的应下。 第460章 荔枝来 第460章 荔枝来 从郊外回来,怀玉特意去了同在宣阳坊内的大姐家。 武玉娥如今也是珠光宝翠,刚刚加封为高唐郡君。 “刚回来还没吃饭吧,姐给你做点榆钱炒鸡蛋吃。” 看到弟弟来武玉娥很高兴,非要亲自下厨给怀玉煮面,又做榆钱炒鸡蛋,虽说如今也有郡君诰命,但她动作依然麻利。 怀玉抱着小外甥逗着他,小家伙长的跟大姐挺像,也有点马周的影子。 很快一碗拉面餺饦就做好了,配上刚炒的榆钱炒鸡蛋,闻着就香,特别是那胡麻油的味道,闻着好香。 “姐夫还没散衙呢?” “现在忙着呢,身兼数职,不到闭城鼓响起是不会到家的,还经常在衙门睡。”大姐倒没什么抱怨的。 “映素、含素呢?” “去永业坊咱娘那里了,最近跟小妹一起在魏相公家,跟裴娘子学礼仪呢。” 魏征妻子裴氏,出身名门,礼仪这块自然不用说,她家也有几个女儿,如今魏家小郎们时常过来跟怀玉读书,武玉娥的两个女儿跟小妹,则也经常过去跟裴氏学礼仪这些。 何况,武家四娘子那也是跟魏家小二郎订了婚的,武四娘是裴氏未过门的准儿媳,两家又是邻居,裴氏也乐意从小教导下武四娘,让她知书达礼。 “我这两外甥女一天天长大,也是越发出落的漂亮了,大姐有没有开始给她们寻个好人家?” 玉娥坐在旁边,看着弟弟吃面,一脸幸福。 “确实有许多人有提亲之意,我跟你姐夫也说过这事,虽说她们姓韩,可如今在马家,这婚事还得你姐夫拿主意,你姐夫说不急,好好挑一个好人家。” 马周现在很忙。 刚升了治书侍御史,成了御史台第三号,然后又兼了门下省的谏议大夫,接着又加了太子右庶子,还兼修国史。 一人身兼四职。 除了谏议大夫和修国史这两职事稍轻,但太子右庶子这正四品书职还是很重的,东宫如今主要官员就是太子詹事、少詹事,和左右庶子,左右庶子虽各两人,但太子年纪渐大,东宫官职责也重了。 基本上马周跟另一位右庶子是轮流到东宫当值,一人一天。 而治书侍御史的职事更重。 忙到都没什么时间顾及妻儿,这么可爱的小儿子,也都没时间陪。 吃完不托和榆钱炒鸡蛋,马周仍还没回来。 姐弟俩聊着天,看的出武玉娥如今挺幸福,对现在的生活很满足,曾经她是个很苦命的女子,连嫁三次,结果三个丈夫都是婚后不久死了,最后只留下两个女儿。 甚至一度被赶回娘家,好在娘家父母兄弟对她很好,可娘家再好,有时也会觉得如浮萍般没有归宿感。 嫁给了穷书生马周,谁又能想到他如今能这般发达呢。 正四品官、赐紫金,深得皇帝赏识信任。 “我姐夫现在还喝酒吗?” “早戒了,滴酒不沾,自你劝他要少饮酒,他就不喝了,如今都是喝茶,” “喝茶虽比喝酒好,但也不能喝太浓,” 怀玉拿出一张单子给大姐。 “这甚?” “我给你们选的一块地,在鸣犊泉附近,” 三百亩良田,而且是连片的,可以置一个好庄子。 马周虽爵位仅高唐县子,可他还身兼数职,有正四品职,这次有三百亩的认购额。 武怀玉只是用手中职权,给马周挑了一块好地。 据长安志记载,相传有一牛犊,落入东泉,后来牛犊从西泉浮出,原来东西二泉地下相通,后得名鸣犊泉。 这块地方,在东白鹿原、少陵原、八里塬三东之间,东临浐河水、背依凤栖原,地处川原地带。 豆卢怀让给武怀玉选中的香积寺旁那块千亩地,也就在鸣犊泉这块地旁边。 以后两家的庄子还能做邻居。 “三百亩好地,大概要多少钱?” “京畿的地要贵些,尤其是这种连片的地,大概得四五千一亩算下来。” “那倒不贵。” 马周以前是穷书生,他现在住的这宅子,当初价值两百多万,是皇帝出钱买下赏赐的,但现在的马周并不穷。 他专心当官,可武怀玉也会经常记着这姐夫,做的买卖也经常捎带上马周,让他投钱,虽说投的不多,但架不住武怀玉经营的那些产业,都很赚钱。 马周不管赚钱经营这些,基本上是武玉娥帮他打理,实际上也就是武怀玉在代管,钱生钱,利滚利,马周现在也算是小有身家。 千五百贯钱,已经不算问题了。 之前怀玉还帮马周在他老家,给他置了一千亩地,也在京畿给他置了二百亩地,另外在朔方和陇右也各置办了一些地产,马周也是个有几千亩地的地主。 不过这三百亩地,价值更高。 姐弟间也不用说那么多客气的话,马周也很信任小舅子,家里钱财什么的,都是直接交给怀玉打理。 先前武怀玉组团去韶州开矿,让马周也入一股,他也是没半点犹豫听从安排。如今度支使衙负责长安坊内街铺的改造,怀玉又让马周投钱,马周也是都让怀玉操办。 武玉娥倒是挺关心家业,但也很放心交给兄弟,她是个温柔而又贤淑的女人,她并不是贪财,只是想多为儿女们攒点彩礼、嫁妆。 马周如今的官爵地位,尤其是得天子宠信,想要给马周行贿送礼的人很多,尤其是他现在做了治书侍御史这个御史台次官后,送礼的更多了。 有被调查的官员,直接送来一箱黄金,但马周直接拒绝了。 那人不死心,又加了一箱,送到武玉娥这里,武玉娥也是没有理会。 她对丈夫最大的支持,就是绝不拖后腿,什么各种送礼行贿、请托的事,她从不会搭理。 她甚至都不怎么去参加那些贵族世家的贵妇人举行的那些什么插花、品茶、品香等聚会。 她现在把精力放在带小儿子,放在教导两个女儿,放在打理家务上面。 身份地位的巨大变化,并没有影响到她本来的朴素心态。 “还想吃点啥,姐给你做。” “吃饱咧,姐姐做的不托太香了,我都吃了一大碗,榆钱也炒的嫩。” 在大姐眼里,不管怀玉如今官拜宰相,是人人敬重的宰相公,但在她眼里,仍然还是当初她打小抱大背大的那个小二郎,那是她带到出嫁的小跟屁虫。 虽然曾经失去这弟弟九年,那九年也是她最艰苦磨难的日子,可终究云开见月。 “大郎在韶州也不知道如何了。” 长安去广州,足足五千里路。 韶州,那是在五岭之南,一个让长安多数人闻之色变的地方。 “阿兄在韶州挺好的,大瘐岭的梅关古道已经修好了,” “这么快就修好了?” “其实也才几十里而已,最难修的也就是一段山凹,这次不仅是韶州地方来修,朝廷这边立了项,圣人敕令工部等全力相助,地方上的豪强等也不敢怠慢,自然就快。” 武怀玉说的简单,其实这条路修起来确实是花了很大心血的。 有朝廷的全力支持,甚至还特意从神机坊调了一批火药过去开山炸石。而武怀玉他组织的一众贵族勋戚前去采矿,也是掏钱出人,帮着一起修路。 否则哪有这么快就给修通了。 大瘐岭梅关内迅速开通,这也是让长安天子都为之惊吧不已的高效,还特意给武怀义这个刺史嘉奖,散官直升一级,赐御马、赐紫袍金鱼袋。 四品的韶州刺史,直接赐紫金。 武家又多一位紫金。 梅关路一通,现在江南通岭南也便捷了,赣江与珠江相连,新的黄金商道出现,岭南冯氏冼氏陈氏宁氏还有交州丘家的蔗糖,就是第一批通过这条梅关道的商货。 武家组织的长安联合的矿业商行,也正式开始在梅关两边的江南虔州、岭南韶州的山里开始采矿。 朝廷也在韶州的岑水胆泉边开建胆泉铜场,岭南铁矿采出的铁料,正通过珠江流往韶州,经过武氏秘法,浸铁成铜。 岑水胆铜场的建立,也带动了岭南铁矿的开采。 韶州这个本来偏僻的边州,一下子居然无比热闹起来,新通的商路,商货络绎不绝,而一座座新矿正在建起,大量的矿工涌入,使的韶州的物价都给拉升许多。 武怀义这个刺史,现在忙的不可开交,但政绩也是在狂飙。 “岭南荔枝马上要熟了,阿兄说要给我们快马寄一些过来呢。” “新鲜的荔枝吗?四五千里,如何能寄来,这路上都得一两月,不早坏了?” “一路上水陆交替,快马快船递送,沿途再提前准备好冰块,一直换冰,冰鲜递送,大约有十一二天就能从广州到长安,如果带着枝条,送来还是比较鲜的。” 武玉娥惊叹,虽说贵族之家,夏天也能用冰,但这冰都是冬天储在冰窖的,成本不低,十一二天时间,要赶五千里路,每天得起码四百里。 “这荔枝吃的本钱也太大了吧?” “嗯,从广州运来长安,确实成本不低。” 反正武怀玉合算过,要以一天四百里,十一二天跑完近五千里,这荔枝还要保鲜,那只能用双层冰箱,外面一层放冰块,里面放荔枝,沿途要保证冰块供应,在冰块融化之前就得换冰,基本上必须是二三十里就得换一次,差不多是一驿一换。 还得安排人每隔几十里接替传递,特别是要提前备好马匹、船只,这样不眠不休的跑。 可每匹马,最多只能装两坛,因为要加冰,所以一坛里也只能装上五十个带枝荔枝,两坛不过百枚,大约也就是四斤。 这种速度沿途不停换马,成本是极高的。 更别说还得中途换人。 还要用船,在岭南江南,夏天的冰成本也高。 总之,这一趟下来,如果是保证十匹快递,最后不损失的话也就是运达一千枚,四十斤。 但花费起码得要一千贯。 一枚岭南广州鲜荔枝送到长安,十二天,每枚折到一千钱。 这还是贵族私人组织,准备妥当,效率高,要是让官府来送,这各种成本还得起码翻上三五倍。 听到一枚鲜岭南鲜荔枝送到长安,得合到一千钱,大姐都惊呆了。 “快别叫大郎送了,这也太奢侈了,如此辛劳花费,最后就为吃一口岭南荔枝,” “其实倒也没什么,一千枚荔枝送来,进贡给天子,再给长安的勋戚贵族朋友们分送点,让大家也尝尝鲜。” 也还能展示一下武家的实力,十二天时间不仅要把岭南荔枝送到长安,关键是还得保持新鲜,这可不光是有钱就行,还得有技术,有效率。 让长安的贵族们也知道岭南的好东西,让大家把更多目光投放到岭南去,也算是打波广告,花一千贯钱,武怀玉觉得值。 第461章 圣诞节 第461章 圣诞节 再次见到李三娘,武怀玉有些尴尬。 上一次见面,还是在朔方盐州,他无情的拒绝了她,并让李德奖叔侄将她带回长安。 “快一年没见了吧。” “不,是一百八十三天,” 李三娘身着青色麻布道袍,手执一柄白色拂尘。 两人在龙门观相遇。 武怀玉也早知道李三娘在龙门观修行,龙门观很大,观中另立别院玉真观,便是女冠修行。虽说离的近,可武怀玉一直没过来见过她,怕见面后不知说什么,更怕又引起她的错觉。 没想到她连两人分别的日期都记得这么清楚。 “最近可好?” “不好。” 对话很尴尬,似有千言万语,又不知道说什么。 他们这样子,连一旁的楼观教主岐平定看的都尴尬万分,不由的咳嗽两声打破这尴尬的沉默。 “师叔,请。” 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楼观教主岐晖歧平定前来长安,是奉诏入朝,主持斋醮,为国祈福。 皇帝念及隋乱以来,许多死于战乱饥荒的尸骸都还没能收敛,故下诏天下州县派人收敛野外遗骸,入土安葬,并请僧道做法超度。 不仅在七个大战场设立七所新寺,也还敕建了七所道观,处处有股平衡的味道。 朝廷对三阶教行动突然而迅速,对他们打击很大。 楼观号称仙之源道之祖,但春秋以降,传承不显,在唐以前,天下道门中最有名的还是天师道和上清派。 北周武帝灭佛时,也曾宣布灭道,不过他对道教有好感,曾特旨楼观道十名高道特设道场,这一丝不绝如缕的火种,为楼观在隋唐发力兴起奠定了基础。 而楼观如今能超越上清派,全靠了眼前这位教主岐晖。 他的政治眼光很强,在隋乱的时候,公开宣扬已预知天道将改,当有老君子孙治世,此后吾教大兴。 李渊起兵,岐晖把观中储粮全都送给李三娘子充军粮,甚至还带着八十余名子弟前往迎接李渊入关,还把自己名字改成歧平定,寓意李渊将平定天下。 当时天下诸雄逐鹿,歧晖有点赌,但他赌对了,也可以说是慧眼识英雄。 楼观是老子写道德经之所,而李家认为老子是他们祖先。 李渊改楼观为宗圣观,专祀老子,以歧晖为观主,由朝廷出资敕修殿宇,还立监设官,前后赐田数千亩以充基业,歧晖还加封为金紫光禄大夫,正三品官。 楼观道继承的是天师道,博采众派之长,许多方术兼而行之,炼丹画符炼气占卜都修,而且普遍都学医术。 他们一直主张老子化胡之说,也一直充当着反佛斗士角色,与进入中原的佛家抗衡。 这次朝中突然对佛教三阶教出狠手,而且这还是出自自家师叔青阳子之手,这让歧平定都很激动,认为道要压佛一头了。 闻得皇帝召见,便立马带着百余楼观弟子前来长安。 龙门派是武怀玉舍宅请旨修建,得到皇帝敕许,这里也成为如今楼观在京除玄都观外的又一个重要道场。 特别是龙门派遵逍遥子为开派祖师,武怀玉做为现任掌门,朝中官高权重,在楼观里辈份又高,是歧晖师叔。 来京后自然要驻于龙门观。 这次他们来除了做法会,还有就是为皇帝讲道德经,同时也要参与朝廷为他们安排的考试,通过后颁授新的道牒。 此外,这趟来还有一件大事。 武怀玉要收徒,龙门派的亲传弟子,这可是楼观大事。 这位弟子名叫尹文操,来头也不小。 陇西天水人,祖上世代官宦,曾祖尹洪是北周商州刺史,祖父尹舒隋文州别驾,父亲尹珍是大唐朝散大夫。 胜衣之日,才六七岁就已经能识会诵老子和孝经,小小年纪就对灵宝经和西升经很感兴趣。 武怀玉请建龙门观,长孙皇后特意搜访道林以求贤进驻,听闻尹文操年少道名远气,特请皇帝敕令于龙门观正式出家。 这位尹文操来到龙门观,表现确实出色,十分聪慧有悟性。 于是乎,才有了如今武怀玉要收尹文操为亲传入室弟子,将来继承龙门派衣钵。 这次收徒,恰好也奉诏入京的茅山道士王知远也要来观礼。 那位茅山道士可是跟歧平定一样慧眼识英雄的人,隋朝时本极受杨广尊崇,可隋末,他却自称奉老君之旨,向李渊预告受命之符,故李渊称帝后授他朝散大夫,又赐金缕冠、紫丝霞帔。 李世民攻打洛阳王世充时,王知远就在洛阳城中,李世民和房玄龄微服私访,结果王知远直接说李世民是圣人,两人说出身份,王知远还说李世民会是开太平的天子,希望他善待天下。 在李世民和李建成争的最激烈的时候,当时以法淋、法雅为首的佛教徒拥护建成,而以王知远为首的许多道教徒拥李世民,双方斗的很激烈。 最后李世民胜者为王,即将登基时,王知远却拒绝了高官厚禄,返回茅山。李世民敕润州茅山修建观宇,度道士出家,下诏嘉奖,封他银青光禄大夫这也让茅山上清派继续稳坐道家主流。 北方有楼观,南方有上清, 如今两大教主前来,亲眼观礼龙门派武青阳收徒。 能够让这两大教主都来观礼,最主要的原因不是武怀玉是宰相,而是他隐仙逍遥子弟子还有龙门楼现任掌门这个道家身份。 虽有两武灭佛,但是如今佛教势力依然远超道家,朝中的太史令傅奕等道士虽然一直主张灭佛,但并没有什么效果。 而武青阳一出手,就把三阶教干残了,这等实力,让他们都不约而同的看到希望。 佛道之争是激烈而残酷的,数百年来,双方拼的是你死我活,一次次的斗的头破血流,却从没有和解的可能。 眼下不管楼观还是上清,都希望借着李家尊老子为祖的这个机缘,借皇家上位,压制佛家。 两大教主都是带着使命进京的,自然没空看武怀玉跟李三娘的什么绯闻故事。 吉时到。 在楼观、上清两大教主的见证下,十五岁的尹文操一身道袍,向龙门掌门武怀玉正式拜师, 礼成, 尹文操也成为尹喜楼观派的分衍支派弟子,辈分是岐晖师弟。 皇帝也派来使者,赐给这位龙门派掌门大弟子道冠、霞帔、佛尘、道剑四物,并赐封他正七品下散官宣德郎。 尹文操跟武怀玉另一学生李义府一样年纪,个头很高,虽说自小学道法,但却有身好功夫,能够飞檐走壁轻功了得,甚至也会些炼气术,内功入门。 一把剑舞起来惊若翩鸿婉若游龙,却不是那种花架子,而是真能带出几分剑气。 武怀玉先前在龙门观传授老道的炁体源流,他领悟最快。 龙门观的一间偏殿内。 歧平定、王知远、武怀玉三人坐在殿中谈话,尹文操在旁边倒茶。 三人所谋的是如何趁眼下这势头让道家更上层楼,彻底压在佛之上。 歧平定有个谋划,想推动皇帝追尊老子为圣祖太上玄元皇帝。 皇家追尊老子为大唐远祖,皇家可以借助道家教主老子后代身份,强调李唐得国的正统性,合法合理性。 而道家也可以借助皇家和朝廷的国家力量,来压制之前一直在他们之上的佛家。 歧平定甚至还问武怀玉,“能不能以老子乃李唐远祖为由,让王公以下各级官员都学习《老子》,甚至把《老子》列为科举明经科考试的一经?” 儒家经典,早期主要是六经,诗、书、礼、乐、易、春秋六经,汉武帝时乐经失传,只剩下五经,汉代设立了五经博士。 后来讲究以孝治天下的东汉朝,又把论语和孝经定为必读经书。 而到如今大唐,科举主要有六科,其中明经科主要考九经,《易》、《诗》、《书》、《仪礼》、《周礼》、《礼记》、《左传》、《公羊传》、《穀梁传》,另外还有两部必读的论语和孝经,称为兼经。 这九经和两兼经里,并没有《老子》。 老子便是道德经,总共五千言,它与《庄子》如双峰并峙,是中国古代著名的思想巨著,可朝廷明经,考的主要是儒家经典。 现在岐平定想借助如今朝廷对老子的追尊,把道德经加入到明经考试经书中,这样一来,天下读书人就必读老子,哪怕是只列入兼经,这对道家来说,其影响力的提升也是巨大的。 歧平定和王知远都是教主级人物,从他们在隋末时就开始积极下注李渊,就知道他们的目光更远。 把道教打造成本朝家教,神话老子的同时,自然也能让道家更上层楼。 “不依国主,则法无所立。” 这是两位教主的共同认识。 如今机会来临,那就得趁热打铁。 武怀玉坐在这里,既是龙门派掌门,也是楼观教主的师叔,当然他也还是朝廷宰相,皇帝的特使。 道家的诉求武怀玉很清楚,但他并不完全站在他们这边,他还有一只脚在朝廷这里,武怀玉也愿意推动皇帝下诏追尊老子为圣祖太上玄元皇帝,但他也对他们提出要求,希望道家也能够全面整顿清理,虽然道家跟佛家相比,什么放贷收息、兼并田地、开店建邸这些方面好的多,他们不太喜欢搞那些副业。 但多少也还是有些小问题。 借这机会,整顿整顿,通过考试,淘汰掉一些不合格的,规范道士,颁授道牒,甚至各州县等设立管理道士的衙门和官员,选一些道士协助管理。 这些都是很有必要的。 “我最近正在计划修一本书,书名暂定《太上老君圣纪》,整理自开辟以来,关于老子灵迹变化的各种说法,以编年体例,集各种史籍、老子传记和其它神仙传记中老子神话故事编次而成。” “文操正在帮我整理,一旦定稿,到时呈献陛下,如果通过,便要雕版印刷,刊行天下。” “我还计划向圣人上书,请以每年二月十五老子诞辰,为圣诞节,全国休假一天。” 歧平定和王知远听闻,都顿时大喜,纷纷表示愿出一份力,而关于天下道观的整顿,他们也表示赞同,愿意全力配合。 “不知道太上老君圣纪,什么时候能完成?” “很快!” “如果要雕版印刷,需要多少花费,我们楼观和上清愿意全部承担。” 第462章 亵渎者 第462章 亵渎者 东宫。 崇贤馆。 兼任太子少詹事的武怀玉,今天前来东宫当值,兼充太子侍讲。 “老师,今天要讲什么?” 太子与一众宗亲外戚和宰相重臣子弟都一脸期待的坐在那,武怀玉这个老师,一月也就来给他们上几课,但每次上课从不会跟他们照本宣科,讲什么让人打瞌睡的经史子集。 有可能今天讲的是天文地理,下次讲的是历史风俗,又或是神话传说等等。 “今天,我就跟大家讲一个老君的故事。” 武怀玉背着双手,也没拿经卷,径自讲起了发生在武德元年的一桩神迹。 殿中,太子承乾还有魏王泰、汉王恪等也都打起精神,竖起耳朵。 在后面点,还有不少东宫官,今天也在后面旁听。 八十多岁的太子詹事李纲今天都来了,每次武怀玉上课,这位雷打不动的肯定要来旁听,以免武怀玉教坏太子。 “话说在武德元年正月,刘武周派宋金刚率兵十万攻打晋州、绛州,当时正是当今圣上坐镇绛州。 绛州有个叫吉善行的,往羊角山打猎,在山岭之间遇到一个白发皓须的老者穿着素衣、戴着金冠,乘青牛而来,叫住吉善行道,与我语唐天子李某,今得圣治,社稷延长,宜于长安城束置安化宫而设道像,则天下太平。 说完他腾空而去,吉善行虽惊讶可却并没有行动。老者又现身吉善行的家中,问他原因。吉善行说自己一无盘缠、二无过所文书,又恰逢两军交战,难以上路,而且就算见到天子,有何为凭? 老者便说你只管前往,前面自有所需一切,等你到了长安,会有人进献石龟,便是信物。 吉善行于是先前往晋州,晋州总管府长史贺若孝义竟早派人迎接,并将他引荐给了当今圣上。 于是陛下派左亲卫校尉杜昂随行,先往羊角山见仙人之处设祭。正准备祭拜,那仙人现身,说,吾不饮不食,安用祭焉? 杜昂从羊角山回来,对秦王陈述见闻,于是陛下信之不疑,安排送吉善行面见天子。” 这故事听起来挺传奇,尤其说的还是本朝的事。 承乾、李泰等更是听的聚精会神。 “那仙人是谁?”太子忍不住问。 李泰则问,“杜昂现任何职,可否召他来询问详细经过?” 汉王李恪道,“骑青牛戴金冠的白发皓须仙人,还让在长安设道像,肯定便是太上老君。” 几人叽叽喳喳,好不兴奋,这种带点神话传说味道的故事,那是连大人听了都非常喜欢,更别说这群孩子。 如今京报销量大增,上面的传奇小说连载版块可是立功不小,甚至这些连载的小说,集结发行单行本的时候,都能立马卖销。 什么虬髯客传、崔莺莺传、什么黄梁一梦、什么聊斋,都是老少皆喜。 “后面呢?” “真有人献石龟吗?” 太子他们群少年学生,听的是故事,而在后面旁听的李纲、孔颖达、陆德明、马周这些人,可不会认为武怀玉仅仅只是讲故事。 这里面肯定有深意。 武怀玉笑道:“杜昂把吉善行送到长安面见天子,在朝堂门,恰好邱州治中张达献石龟,石龟上还有文,天下安,子孙兴,千万年。” “太上皇大喜,直呼此朕之祖先老子也。” 陛下加封吉善行为朝散大夫,并派官员随他前往羊角山修道观。 道观刚建好,吉善行又见到老者显灵,他问及尊号,老者说,我是无上神仙,姓李字伯阳,号曰老君,帝祖也。 并告诉他四月即可破敌,毫州谷阳县有枯桧再生,可以为验,今年平贼后,天下太平,享国延永。 吉善行奏报天子,太上皇于是下令改浮山县为神山县,羊角山为龙角山,在观中新修老君殿、天尊堂、真人阁等,赐田地十顷并仙游监充庄, 等到四月时,果然破敌大捷,皇帝下诏改观名为庆唐观, 武德三年,陛下还率百官亲往拜谒,立御制书碑。” 武怀玉今天讲这个故事,当然不是自己编的,而是大唐官方记载的,李渊李世民爷俩都是公开讲过这话的。 但是吧,武怀玉是不信老君现世这些话的,毕竟按官方的那些记载,隋末的时候老君可不止一次现世,动不动就现世,都是说李渊或李世民有天命。 甚至有些记载里,还说他刚才讲的那故事里,最后能打败刘武周,是因为老子最后调了周公旦领神兵相助,还有李渊刚起兵在霍邑遇阻,雨下个不停,军粮将尽,李渊李世民爷几个都急哭了,李渊都要撤退了,然后李世民半夜正哭呢,有山神来见,说老君让传话,过几天到八月就止雨,到时你们出霍邑东南,我来相助,后果然应验,雨停,唐军大败宋老生,打开入长安的通道。 反正吧,这种故事很多,一个比一个玄乎。 反正武怀玉觉得这就是故意炒作营销,给自己起兵、称帝增加点法理,就好比历史上那许多造反失败的,不也一个个都有这种神迹。 最后大家只记得那些成功了的,觉得是真命天子,但那些没成功的更多,可谁记得。 不过这些事情,在大唐现在,那叫政治正确,谁敢置疑? 李纲这样八十多岁的老头,当然清楚这里面的玄虚,可他也不能站出来反驳啊。 倒是东宫学士陈子良忍不住站出来反驳,这位是深信佛教的,他其实挺有才学,隋朝时做过杨素的记室,后来还做过建成的太子右卫率长史,跟萧德言同为东宫学士。 后来做了一段时间弘文馆学士,如今又回了东宫,他还是龙田寺住持法琳的好友。 可惜武怀玉三言两语就让他红着脖子接不下话了,甚至连太子承乾兄弟几个,都对这老头怒目而视,你怎么能怀疑太上皇和皇上,怎么能置疑我皇家祖先老子? 年少的太子怒喝,让他退下,陈子良又气又无奈。 当天旁听了这堂课的太子、京报主编来济,回去立马就写了篇稿,武怀玉这堂课直接搬上京报。 京报五日一刊,如今采用雕板印刷,效率大增,一早起来,长安城已经到处都是还带着墨香的京报。 宫中的天子李世民现在也是期期要看的,他尤其喜欢看这上面一些不起眼版块,比如说上面两市的物价,甚至是一些商人的广告,看这些比起头版那些官吏调动、朝廷诏敕这些可生动多了。 当然,上面的小说连载皇帝也很喜欢看。 不过今天这京报上的那堂崇文馆的课,倒是让他意外。 来济的水平不错,稿子写的很有水平,既把原本的这个羊角山老君显灵的故事写的很生动,还又套上了一个武相公东宫上课的皮。 早朝时,还很高兴的李世民在殿上下诏,诏名就叫道士女冠在僧尼之上诏,特别强调,道教地位在儒、佛之上。 老子,那是朕之祖先。 皇帝当殿又下一诏加尊老子为圣祖太上玄元皇帝,制文称老君是皇室之本系,如今为其追上尊号,是为了尊祖追远。 这是大唐第一次追尊老子为皇帝,之前李渊在位时,虽也常说老子是祖先,但却没有正式追封为大唐皇帝。 李世民这用意也是非常明显,要趁着这次三阶教的突破口,再接再励趁胜追击,扩大战果,把这毒瘤好好的清一清。 那边打击三阶教,然后又从河东请来西河禅师为长安香积寺住持,让他正式开宗立派,建立净土宗,以削弱压制三阶教,这还不够,这边接受武怀玉建议,追尊老子、神话老子,顺势把道教抬起来,跟佛家搞平衡。 老子是皇帝祖先,如今追尊皇帝,道教自然也成李唐家教,抬高下地位不是正常应该的吗? 紧接着皇帝又下一诏, 殿上官员们都有些惊住,皇帝一早上连发三道诏令。 诏将老子列为科举明经科的考试科目,与论语、孝经一起,成为第三部兼经,仅排在九经之后,要求所有官员,都应当学习《道德经》。 大唐皇帝尊老子尊道教,这本来也是很正常的事。 可大唐立国之初,佛道就斗争的非常激烈,傅奕曾七次上书要灭佛,最终李渊在武德九年也是正式下了沙汰佛道诏,长安就留三座佛寺,天下诸州各只留一所。 佛教一下子陷入至暗时刻,可恰好这时李世民宫变夺位,然后停止了这道诏令的执行。 和尚们逃过一劫。 如今眼看皇帝这般尊道,和尚们充满危机感,尤其是刚经历了三教阶这事后,虽然三阶教也被其它教派称为异端,但毕竟都是和尚,这个时候得统一战线。 何况龙田寺住持法琳,听名字就知道跟法雅那是同门师兄弟,事实上也确实如此,法琳也是个酒肉和尚,虽然很能辩,但娶妻生子饮酒食肉, 此时他当仁不让的站了出来。 他公然打皇帝的脸,对外直接宣称,皇帝您那是鲜卑人,跟老子一点关系都没有。 这家伙非常胆大,甚至还利用他那能辩的口舌,公然说老子的父亲是韩虔,韩虔既穷又卑贱,而且生下来就是个跛脚、独眼,还没有耳朵,为了生计只能乞讨为生,七十二岁还是个老光棍,他要饭到了益寿氏的家,对一个老保姆见色起意,然后才有了老子。 这种话不仅是大胆,简直就是亵渎。 既亵渎了老君,也亵渎了皇家。 李世民接到奏报后,立马让张亮派人把他抓起来,要将他处死。 武怀玉提了个建议,“法琳常说自己是圣人,但明显就是个招摇撞骗酒肉不忌的骗子狂徒,陛下才是真正的圣人,当宽厚仁慈。 他以前写的书里说念观音可刀不加身。 不如将他关押入狱,让他念七天观音菩萨,若是他真是圣人,那定能沟通观音菩萨,让观音菩萨为他向陛下求情,” “若是七天后,观音菩萨没为他向陛下求情,那说明他根本不是圣人,到时直接砍了便是。” 李世民一听这主意好,你法琳不是比法雅还厉害还能说,天天说自己是圣人,说你的菩萨地位,非同一般吗? 那好,看你能不能请出观音菩萨来找朕为你求情。 请不出,那你就不是圣人,就是骗子,就得刀下做鬼,跟法雅去做伴。 武怀玉之所以出这建议,是因为法琳跟法雅一样是酒肉和尚,但他在长安佛教徒心中的地位确实更高,这家伙不但嘴巴能辩,而且尤其会写书。 在武德年间佛道两派口征笔伐的激烈斗争里,法雅是那个统带两千僧兵,负责经营赚钱保障后勤的,而法琳则是那个写出一本又一本论著,把傅奕、李师政、李仲卿、刘进喜、秦世英等道士的攻击言论,全都给驳斥回去。 这家伙就是这些年双方大战的佛家旗手,相当了得。 当然更加离奇的是,这个家伙不仅吃肉喝酒娶妻生子,而且他在隋朝的时候,本是年轻和尚的他,为了探究道家的真实底细,还曾经穿黄巾道服冒充道士,打入了道家圈,认真的研习道经甚至学过炼丹画符占卜这些。 所以这个家伙这些年在与道家的争斗中,有言善辩一直占着上风,全是因为知已知彼。 哪怕三阶教这次被突袭,但法琳并没受冲击,整个长安释家的和尚,都在保这家伙,他被称为护法菩萨。 这样的家伙,要是简单的抓起来砍了,那其它沙门中人也不服。 法琳肯定请不出观音菩萨来的。 “七天后朕必杀此妖僧。”李世民最讨厌别人说他是鲜卑人,堂堂汉天子,被如此污蔑,岂能容忍? 固然李世民的奶奶独孤氏是鲜卑人,母亲窦氏也是鲜卑人,但一来祖母独孤氏和母亲窦氏也不是纯正鲜卑,而是汉胡通婚多年,汉化比较彻底的。 再则,华夏什么时候不是父系血脉相承,而开始以母系相论? 谁敢说他李世民是鲜卑人,或是鲜卑血脉,那就是别有用心,连鲜卑人都不会认李世民是族人。 就算是独孤氏、窦氏、长孙氏这些李家外戚,他们现在谁又还当自己是鲜卑人? 鲜卑都已经汉化了。 武怀玉看的出李世民很恼怒,堂堂大汉天子,让人说是个胡人,这不简单是侮辱,甚至会动摇统治根基,绝不容许。 “陛下息怒,其实七天之后,也用不着杀他。” “难道饿死他?或是他会自尽于狱?”李世民捋须。 “陛下有圣君的宽怀,法琳一个狂妄妖僧罢了,这种人杀了都还脏手,待七日后他请不来观音,到时他骗子身份自然就显露,那时公之于众,也就没有人再信他, 到时陛下免他一死,将他流放到岭南,比杀了他更好,也还能让天下见到陛下的宽厚仁慈。” “有道理,让张亮好好看着他,七天后朕要他还活着,他就算想自尽都不能让他如意,朕要将他贬去交趾晒盐赎罪!” 第463章 观自在 第463章 观自在 “观音菩萨真会显现救法琳大师吗?” 朝廷特意放出了风,现在整个长安人尽皆知了法琳的事。 所有人都在等着七天后的结果。 但除了那些虔诚的善男信女,绝大多数人其实都认为法琳死定了。谁让这个和尚向来放荡不羁,不仅娶妻生子饮酒食肉,偏偏还喜欢酗酒。 经常能看到有个和尚醉倒大街。 甚至这家伙还经常醉后裸奔天街。 很难相信有时法琳是个疯狂酗酒的酒鬼和尚,经常醉卧大街,呕吐物弄一身,甚至睡在呕吐物里,有时还会酒醉发狂脱衣裸奔长安。 而有时这位法琳却又是紫金袈裟法相庄严,是位能够凭三寸不烂之舌把所有道家反佛者都战退的佛家卫士,护法菩萨。 但现在,他不该说那些亵渎皇帝祖先和亵渎皇帝的话。 “传说观音菩萨为大慈大悲的菩萨,遇难众生只要诵念其名号,菩萨既时观其声音,前往拯救解脱,法琳大师可是护法菩萨,观音菩萨肯定会来解救的。” 观音,以前称观世音,也有叫观自在,不过如今避皇帝名讳,去世字,只称观音。 菩萨之名,都要为人间帝王避讳改名,很明显,人间帝王威能更胜菩萨。 法琳关在六扇门的诏狱,每天只能喝点水,加半块饼子,这七天的地底牢狱、光都见不到一点。 但却有人一直守着,锁链木枷在身,他想自杀都做不到。 武怀玉对法琳这种人没有半点同情,他也许通晓佛经,也许有很高辩论之才,但又如何,他这些年一直跟傅奕等灭佛派道士们斗争,哪怕赢得卫士称号,这对国家来说,又有何益? 连清规戒律都不能守的和尚,更加是危险的。 这样的人要是能得君王信任,影响朝政,那才是可怕的。 法雅关在监狱,来营救他的人很多。 萧瑀、萧德言、陈子良等许多贵族官员都来为他求情,包括杨师道。 长安的那些和尚也都在为他奔走,许多大和尚求见怀玉,包括三阶教的邕禅师、慧了,还有刚请来做香积寺住持的净土宗的教主西河禅师道绰。 跟法琳向来关系很好的道宣律师还特地带了法琳的妻妾儿女过来,希望武怀玉能看在他们的面上饶法琳一次。 武怀玉听过道宣律师的名头,他不是帮人打官司的讼师,这是位很有名气的高僧。 乃是武德十大德之一,佛家律宗教主,这一派的和尚都叫律师。 虽然法琳很喜欢喝醉了跑到宣律师的禅院,甚至吐到他的床上,酒醒了又直接去功德箱里拿钱买酒买肉,但宣律师一直善待他。 坊间传说,宣律师在终南山修习佛法严守戒律,感天动地,天上的韦将军等十二人自天而降,卫护身旁,南天王子更是经常侍立身侧。 似乎每一个高僧都有这种江湖传说。 比如信行的大弟子,慧了的师兄慧如,这位在隋大业中,有次坐禅修定,一坐七天,巍然不动,大家认为他入了三昧,结果他不久后睁开眼睛,泪流满面,说火烧的我脚好痛。 大家好奇,他说他被阎罗王请去,修道七天圆满之日,问我是否想见先前亡故熟人,他说了两个想见之人。 阎王派人传唤第一人,却只见一只乌龟爬来舔了他脚流着泪离开。第二个人则罪重无法传唤,阎王让他前去见面,使者领到他地狱门前。 当他站在门前唤人,里面人让他赶紧让开,不要对门站立,他刚站开,大门打开,里面像炼铁一样的猛火从门中喷出,一粒火星迸落他脚上,他把火星擦掉,门就已经关上,还是没见上面。 阎王送他三十匹绢,他不收,阎王却说已经送到后房。 僧人赶去后房,果然三十匹绢在床上。 慧如虽然早已圆寂多年,但江湖上一直还流传他这个故事,甚至有传说他是去地府给阎王讲经七日,回来时被地狱之火烫伤了脚底,疼的流眼泪,阎王赔了他三十匹绢。 反正这种东西,武怀玉是一点都不会信的。 炒作,全是炒全。 宣律师身边一直跟着个黑乎乎的青年,坊间都说这就是南天王子,但武怀玉觉得他更像是来自中南半岛上的南蛮子,有可能是交趾来的,也可能是林邑来的,甚至可能是马来半岛来的, 或许是某个部落酋长之子,也有可能是某个什么小蛮国王子,但说南天王子,那就扯蛋了。 随便几句,送发走了宣律师,武怀玉回到民部的度支使衙,这是民部划了一部份办公场地,度支使下的二十四案,官吏们皆在此办公。 怀玉叫来康婆。 这位检校员外郎,如今是二十四案中商税案的副贰,主管的就是商税。 唐开国以来,商税有名无实,基本上没有商税,现在武怀玉主管财政,工商税收肯定得恢复。 商税主要的税种就是关税、市税、住税和车船税等,商税属于间接税,没有固定税额、征收对象不明确、标准也比较模糊,如今主要不是要先制订出统一的标准,然后各地逐步推行。 康婆做为以前的巨商,由他来协助管理商税案,负责商税的征收标准等制订,还是比较用人得宜的。 这家伙也比较卖力。 听到怀玉传唤,立马赶来。 一身杂绫的绿袍,倒是很不起眼的。 要不是太胖,他现在这身,可能还真跟京司诸衙里那些下层小京官一样不起眼。 “相公唤我,有何吩咐。” “康员外,这里可还习惯?” “有相公关照,大家对属下很好。” “龙田寺你可知道?” 康婆回答道,“贞观元年,陛下为太上皇立龙田寺,于南山大和宫旧宅置龙田寺,以法琳为寺主。” “太和宫是武德八年所建,造于终南山,乃太上皇当年所建避暑行宫,去年太上皇身体抱恙,陛下特舍太和宫为寺祈福,立龙田寺,拨地十顷供养,命法琳主持。” 龙田寺是由避暑行宫改成,规模倒不是大,僧人也不多。 “你带人去一趟龙田寺,把情况调查清楚,等过几日法琳案结,到时朝廷就要废龙田寺。” 龙田寺将改名翠微宫,仍为天子行宫。 而龙田寺的僧人,将安排去香积寺。 “香积寺不是净土宗的寺庙吗?” 武怀玉微微一笑,“得有变革。” 其实在隋开皇年间,信行禅师和邕禅师他们入京传道,弘扬三阶教的时候,开始是在真寂寺,后来改名化度寺。 此后信三阶教的僧众渐多。 三阶教于是开启了一个很特别的模式,他们当时在隋朝皇帝和朝廷的支持下,在长安许多寺庙里建立三阶别院。 信三阶的僧人独在一院,后来随着他们势力兴起,甚至有些寺直接整个被三阶教都吞了,另外一些也都把别院跟本寺用围墙隔开。 到唐初,有些寺取消了三阶别院,但仍有四十余寺里有三阶别院。 只不过三阶僧跟别派僧人是完全分开。 武怀玉打算借此机会,把三阶教的独立性打破,先把龙田寺废了,僧人安排到新建的香积寺,但不再设三阶别院,而是直接跟香积寺的净土宗僧人一起修行。 其它有三阶别院的寺庙,也拆掉围墙隔挡,取消别院,让他们同寺修行。 也不强迫他们不修三阶,仍有修行自由,但跟其它教派的,以后得一起同寺居住修行,甚至接受住持、首座等执事的统一管理。 这样做,明显会加大不同教派间的矛盾,但这不正是朝廷想要的,让和尚们内斗争起来。 而且取消三阶别院后,也可以迅速的开始对其它教派着手,到时考试、僧牒、僧官,甚至取消他们放贷收息、兼并田地等等。 七天时间到。 法琳被带走地下监狱,这七天饿的头晕眼花,尤其是长时间不见光,眼睛乍见光明,被刺的直流眼泪。 他被带到殿上。 “僧人法琳,你著《辩正论》讪毁皇帝祖先,有罔上之罪,我中原古来就有尊祖重亲之传统,你为何敢诋毁陛下祖先,如此轻篾皇族?” 法琳泪流满面,眼睛刺痛不已,外人看着好像满心忏悔。 刑部尚书李道宗斥问,“你所著辩正论一书里曾说,有念观音者,临刀不伤,今七日已至,一会推至刑场,看看是否真能临刀不伤,要是不伤,陛下便特赦你一死。” 李世民也问,“今期限已至,马上要动刑,朕没见到观音为你求情,不知一会还能灵验临刀不伤否。” 法琳哪里不知道刀落下是要人头落地的。 这个时候也不敢嘴硬了。 不过此人最擅辩论,这个时候也还没死心。 “陛下,自从隋末之后,四海沸腾,疫毒流行,干戈不息,列强争雄,各擅兵威。 后来李唐平定海内,天下遂得安宁,此实仰仗观音之力,势王之恩。 此功此德,堪与上圣媲比。 臣七日以来,不曾称念观音,唯称念陛下。” 李道宗问,“陛下让你称念观音,因何不念,而说只念陛下?” 武怀玉在旁边看的心里直摇头,任城王你也太老实了,他说什么你就跟着转,完全落入他的陷阱里啊。 法琳却一脸正色道:“观音圣鉴六道,天上地下,皆为师范,而大唐一统天下,四海清平,内外和睦,陛下子育万品,皇恩浩荡,如经上所说,正是观音。 因此,只念陛下。 另外,法琳所著辩正论,史料全都出自典籍,若有一句偏差,愿受刀斧之罚。 陛下若顺忠顺正,法琳则可不损一毛。 陛下若欲滥杀无辜,法琳则难逃此劫。” 听了他这番话,李世民怒意上升,不过看到武怀玉面带微笑站在那,立马又恢复了几分清醒。 法琳不过是狡辩,还故意说什么顺忠顺正他就不损一毛,而杀了他就是滥杀无辜,倒是会绑架。 好在法琳白会算计,又岂知李世民本没打算杀他。 当然也不会就此便宜他,堂堂人间至尊,还会被一个酒肉和尚三两句话拿捏? “朕非观音,朕乃天子, 法琳你不守戒律、欺君罔上,罪当诛,不过上苍有好生之德,朕恕你一死。” 法琳心中闪过一丝得意。 可皇帝的声音继续响起,“不能遵守清规戒律,又如何修行,朕现在敕令你还俗,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流放岭南交趾,盐场晒场,你要用余生为你前半生之放荡赎罪忏悔。” “龙田寺废,仍复为行宫,改名翠微宫,原寺中僧人,皆迁入香积寺中,一同由道绰住持管理。” 皇帝没再理会呆若木鸡的法琳,以往法琳靠着这张嘴能言善辩,可谓是所向无敌,但今天,他惨败。 皇帝摆摆手,厌恶的冷哼了一声。 千牛备身上来,将他拖出殿外。 以后,长安将不会再有那个放荡不羁的酒肉和尚法琳,此去岭南,他永远没机会再回来了。 而长安的沙门,少了这位护法菩萨,谁又能卫佛护道。 第464章 杀出局 第464章 杀出局 长安郊外。 灞桥驿。 法琳的紫衣袈裟已经被脱去,如今一身简单的布衣,光秃的脑袋戴了个幞头遮盖。 妻妾儿女哭哭啼啼。 法琳烦躁的很。 他不时回头后望。 “时辰不早了,出发吧。” 负责押送他们去交州的有四名差役,不是刑部也不是大理寺更不是雍州衙门的,而是来自刑宪司的,配刀背弓执矛,一脸的不耐烦。 前往交州八千里路,这一趟起码得半年,不死都要脱层皮,抽到这任务那真是倒了血霉,就算门里承诺经他们一笔丰厚补贴,承诺回来后升职加薪这些,可要不是抽签抽到谁愿意去。 “请再等等。” 法琳请求。 就在差役们再次不耐烦时,终于有人来了。 “律宗净业寺道宣律师来送陈居士!” “净土宗香积寺道绰禅师来送陈居士!” “三论宗草堂寺慧远方丈前来送陈居士!” “华严宗华严寺法顺住持前来送陈居士!” “天台宗国清寺章安禅师前来送陈居士!” “禅宗禅经寺道信禅师前来送陈居士!” ······ 一个又一个身穿紫衣的大和尚前来送行,能穿紫衣袈裟的和尚,相当于朝中三品以上紫袍大臣。 每一个那都必然是资历名望极高。 看着这些和尚们,法琳眼眶湿润了,他没白等,总算有人记得他卫道护法之功。 净业寺的道宣上来,给了他一串念珠,道宣也就是那个法琳以前喝醉了喜欢跑到他寺里,不仅跑他榻上睡觉,还到处乱吐,酒醒了还从寺里功德箱里拿钱,却不怪罪他的宣律师。 人称南山律宗教主,也是武德朝十大德之一。 从南北朝时代的佛家学派,到如今隋唐时佛家宗派兴起,现在大大小小的宗派得有几十个,但其中实力较大比较有名气影响力也大的,其实也就那七八个。 律宗最重戒律,道宣律师一生钻研四分律,其教理分成戒法、戒体、戒行、戒相四科,在终南山创设戒坛,制订佛教受戒仪式,从而正式形成宗派。 要说诸教派里,最重戒律的是律宗,他们的僧人都称律师,而最不守戒律的就是三阶教了,离经叛道,整天宣扬末法时代,说如今是秽土世界,要布施捐赠、未来极乐。尤其是到了法琳法雅他们这些人手里时,三阶教变化更大。 以前信行、邕禅师他们提倡吃苦受辱,一天一顿还得在外乞食,吃寺庙里的饭食都不行,但三阶教的无尽藏最能搞钱,是诸教派里经营最厉害的,手里有大量钱财,谁还会再天天去乞讨且只吃一顿? 本身三阶教的教义就与传统的相背,一直被攻击为异端,到法雅他们时干脆就放荡起来,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坐。 本来他们教义就是不崇拜佛像雕塑什么的,他们信的是地藏菩萨,也说人人皆是真佛,见人就礼拜,人人皆佛,那其实也人人都不是,百无禁忌。 相比之下,律宗最重戒律,对僧人一言一行规矩很多,认为得先修戒律,才能修得更高圆满。 可偏偏法琳和道宣,却关系很好,两人都俗姓陈氏,同是南方人,当然更多的还是法琳这些年卫道护法。 法琳看着道宣,“以后再没人会在你榻上呕吐,也没人拿你功德箱里的钱了,” “有缘还能再见的。”道宣只是如此说道,然后叫来他身边一直随侍的那位外间称为南天王子的黑人青年,“让他为你一路护卫随行吧。” 西河禅师道绰也过来,送给法琳一本金叶子做盘缠。 要说三阶教在长安,被其它诸派都反对围攻的,但是其中最跟三阶教过不去的就属于净土派的僧人。 因为两家的经义理念完全相反。 三阶教说人人皆佛,不需崇拜佛像,而净土宗是要称名念佛,信阿弥佗佛,三阶教说现在是秽土世界,净土宗说是净土极乐,一个把人间说成地狱,一个说成天堂。 一个信阿弥佗佛一个信地藏菩萨。 而且两派冲突较大的地方还在于他们都是主要争夺底层信众起家,三阶教说布施就能解救,而净土宗称名念佛就能去净土极乐,相比其它各种宗派,这两家入门最简单,一家是只要捐钱财就行,一家是只念佛名就行。 两家也因此斗了多年,尤其是隋以来,三阶教有钱,发展迅速,不仅有自己宗派独立掌握的祖庭和长安城中五大寺,而且在其它四十几寺里,还建立起了自己教派僧人独住的别院,跟其它教派的僧人不混居。 而净土宗此前就算在玄中寺,都还没能说自己有一个完全本教派的寺院,跟此时绝大数的寺庙里一样,都是各派僧人一起,甚至是混居,连个独立的别院都没有。 三阶教各寺里建别院,成为寺中特殊份子,还有无尽藏别院,他们吃香喝辣,同一寺的其它宗派的僧人混居,甚至只能粗茶淡饭。 偏偏,三阶教以前就仗他们无尽藏有钱,在诸寺建立三阶别院的同时,还特意打击净土宗的僧人。 而如今三阶教走背运了,倒是净土宗的西河禅师被从玄中寺请来长安。 三阶教龙田寺被废,寺僧还要进入净土宗的香积寺,受他们的管理,连别院分开的资格都没有。 道绰跟法琳没什么交往,但今天还是来送行了,甚至送了他一本金册。 宗派理念不同,但毕竟感谢法琳护法多年。 “龙田寺三阶僧人到香积寺后,还望西河禅师能够宽待。”法琳请求。 华严宗的法顺住持还送了法琳几匹马。 这位法顺住持也被称为杜顺和尚,是华严宗的宗主,他俗家姓杜,正是杜如晦的族叔,年轻时曾从军入伍三年,归来后就出家当了和尚。 “多谢。” “这都是杜家相赠的,” 杜顺和尚是开宗立派的人物,华严派开宗祖师,平时也是很守清规戒律的,甚至平时也不接受布施捐赠。 一个个长安有名的大宗小派的高僧前来相送,这场面确实很壮观,法琳流着泪,就算这一去不回,死在半道,也觉得值了。 就当他们说着离别的话时,武怀玉也到了。 “本相正好与豆卢支度使出京路过巡察京郊仓库,” 武怀玉对法琳说了番一路顺风的话,然后当场给他写了一封书信,如果沿途有人为难,可以拿出此书信。 法琳看着这年轻的宰相,心中未免生起几分后悔之心,或许不一时逞口舌之利,就没此难,但他还是认为武怀玉这楼观弟子、龙门掌门,是比太史令傅奕他们更难对付的对手。 佛道之争,如今释家大败,接下来还不知道会如何,但他心中很悲观。 这次道家如此来势汹汹,可佛家诸宗派,却还带门户之见,甚至还有的暗里对三阶教落井下石。 三阶教倒下了,下一个必是他们。 法雅腰斩弃市,法琳也最终被流放岭南。 回到长安后的武怀玉,也没对三阶教客气留情,新一轮打击随既而至。 废龙田寺,将寺中三阶僧安置到了新建香积寺中,并不让他们置三阶别院,让他们与净土宗僧人混居后, 紧接着朝廷下诏,取消所有三阶教的别院,甚至他们的六座三阶教僧人独据的寺院,也必须跟其它宗派僧人混居。 保留下来的长安三阶教千余僧,又来了一次大调整,重新分配到长安一百余寺中,每寺只分到十来僧尼。 借着这次调整,三阶教僧仅有至相寺邕禅师和化度寺慧了,以及法门寺的慧恭、胜光寺慧乘、慈门寺的道树,有五僧保留住持之位,但寺中下面的监寺、首座等也安排了其它宗派的僧人。 实际上,三阶教已经废了。 无尽别院、无尽藏院都废了,禁止他们经营工商、禁止无尽藏接受布施和放贷收息,每僧仅给二十亩口分田。 禁止他们拥有更多的田地,不管是捐赠还是买卖都不被允许。 面对着朝廷如此打击,不管是净土宗还是律宗又或天台宗、华严宗等,基本上都保持了沉默。 这次连他们的大施主萧瑀、杨师道等人都难得的沉默。 实在是三阶教太能惹事,出了个法雅还没完,现在又来个法琳,这一而再的给朝廷动手的理由,他们又怎么拦。 而另一面,诸宗也得到武怀玉的拜访,跟他们打了招呼交了个底,这次只是就事论事处置三阶教,反正他们一直被正宗认为是异端。 朝廷替你们清除异端,你们别对号入座。 潜台词谁敢出来为他们出头,朝廷就连谁一起收拾。 朝廷对其它诸宗要求是考试、授牒,以后不得从事工商,现有的财产会得到保护,不过依附寺庙下的无籍佃户、部曲这些,要编户齐民,寺院的奴隶净人,仍可拥有。 甚至他暗示诸宗,就算你们的僧尼考试不过也没关系,给一次机会交钱买度牒,一百贯一张,用寺中现有的田地等产业换也行。 他们现拥有的一些邸店车店等,朝廷会市价收购。 甚至这次考试能通过的僧人,可以直接授予僧牒,每个只收十贯工本费。 有这些承诺,诸宗也就坐视三阶教最后被收拾的服服贴贴,几十年积攒的巨额财富被朝廷吞掉,甚至朝廷还借机僧少,直接废掉了不少三阶教寺。 这块大肥肉,终究是被朝廷吞的渣都没剩下,国库都因此充实了许多,之前被法琳骂的脑充血的皇帝,看着那些钱粮田地牲畜奴隶等,都不由哈哈大笑。 “就如怀玉你所说,这次就到此为止,不再深究下去,但也希望诸寺庙僧尼,能够自究自查自律,把那些非滥清除,” “臣建议诏令律宗的道宣律师,在各寺设立戒律院,由律宗的律僧,负责起诸寺戒律。” “好主意,朕准了。” 第465章 二年夏 第465章 二年夏 贞观二年,夏。 朝堂上, 通事舍人宣诏,追尊庄子为南华真人,文子为通玄真人,列子为冲虚真人、庚桑子为洞虚真人。 尊《老子》为《道德真经》,尊《庄子》为《南华真经》,尊《文子》为《通玄真经》,尊《列子》为《冲虚真经》,以此四经为道家四部圣典。 科举特新增道举科,考此道家四圣典。 朝廷鸿胪寺下增设崇玄馆,招收崇玄学生,专习道经,诸州设通道学。 “以宰相武怀玉兼崇玄馆馆主。” 神权君授! 皇帝尊老子为皇族李氏之祖,追尊圣祖太上玄元皇帝,还追尊庄子等四道家先贤为四真人,如佛教的四大菩萨。 当然更惊人的还是皇帝把道家这四圣贤的道经,拔高到很高的位置,追尊道家四圣典,并在科举中新增道举科,又于朝廷和地方都设道学。 甚至以宰相兼崇玄馆主。 道学的学生优秀者,可推举参加道举科考试,录取者便会成为朝廷如今管理道士的道官。 搞垮了三阶教后,朝廷对道家出手,一面是无限拔高,但另一方面通过道举道学道官等的设立,将他们彻底置于朝廷的管控之下,为皇权、为大唐服务。 神权君授,这是很惊人的。 长安的龙门观,供圣祖太上玄元皇帝像,并供奉四真人。 不仅长安设崇玄馆,洛阳也设,各招生百人,设立崇玄博士、助教等。 这是继新设各地医学校后,再新设道学校。 上都督府学生二十,中都督府十五,下都督府十二,诸州上州十五,中州十二,下州十个。 有人觉得这有点过于拔高道教地位,但皇帝却说很有必要,力排众议,乾纲独断。 ······ 天气热起来。 关中的小麦也已经金黄一片,天气晴好,各地都开始开留镰抢收麦子。 武家的女人们甚至也忙碌起来。 家中田多地多,今年家里虽种了早春玉米,但夏收的小麦也不少,主要是京畿的平原水浇良田,种小麦是产量收益最高的。 如塬上的一些缺水的田地,则种的谷子、糜子、荞麦、燕麦、高粱这些,今年又种了许多土豆。 “你们这也不像农妇啊。” 武怀玉觉得这些女人们更像是参加一场秀,每到农忙季节就要来这么一次,还总是乐此不疲的。 绫罗绸缎换下,换上麻的、葛的甚至是棉的衣服,头上的珠玉首饰取下,头发扎起,包上帕子。 但就算如此,也一点不像农妇,这细皮嫩肉白净水润的,就说那布衣,其实未必比丝绸的便宜。 就说樊玄符她们换的这棉布衣,是粟特胡商从高昌那边贩运过来的,在高昌城这种上品的细白棉布,也叫细白迭,一匹两千二,而运到长安来,价格立马翻好几翻。 这其实就是棉花织成的布,普实无华,但就因稀少,在长安卖的比一般的丝绸贵的多,是跟那些锦绣等高端丝织品并列的奢侈品。 高昌细白迭,万钱一匹。 一匹棉布也就能做两件衣服。 要知道兼当钱用的素绢,现在一匹才二百钱,那可是丝绸,这棉布一匹相当于五十匹绢,都能买上两匹普通的草马。 真是矿泉水瓶装茅台,低调的奢华啊。 武家的女人们人人换了一身棉布,还都是素色的,要说这种细白迭除了吸汗,还真没太多胜过丝绸的地方。 还易皱。 见识到棉布的奢侈后,武怀玉还特意的去调查了一番如今的棉花,发现大唐基本上没有棉花种植,只有宫廷和贵族之家的花园里会种一点,那是观赏棉花的。 在岭南和南中的一些地方,倒是有种棉花,但跟高昌那边的西域棉花品种不同。 唐人不种棉花的原因倒也简单,这玩意产量不高,而且对气候等要求倒不少,最关键的是这玩意就算种出来,但加工太过复杂,效率非常低下,尤其是脱籽这关。 高昌棉布为什么卖的那么贵,主要就是在加工的成本上了。 几乎都是纯手工。 所以高昌的白迭布,基本上都是纺织后运到中原来,卖给贵族们的,或者是充当贡品。 这玩意高昌的百姓自己都穿不起。 武怀玉现在花园里也种了些棉花,他打算好好研究下,他记得好像到了宋代时,中原的棉花种植和纺织工艺都提上来了,棉布也就没那么稀奇了。 要是武家现在研究出点棉纺的黑科技出来,武家搞点棉花种植、纺织,那岂不是大赚。 “二郎你不会就穿这身紫袍玉带去庄子夏收吧?” 陈润娘笑着道,“二郎虽贵为宰相了,但夏收开镰收麦,这第一镰刀还得你来割的,” 夏收是件很隆重的事情,必须重视。 不但得全家男少老少下地,男的割麦女的拾穗,还得准备好肉好菜招待好收麦的庄丁麦客。 必须得抢抓时间,万一耽误了好天气,雨水一落,到时麦子在地里或穗上发芽,可就全白瞎了。 武家的庄子平时以庄奴耕种为主,也会雇佣点长工,但到了抢收季节,人手是不够的,必须得再雇佣短工,尤其是雇佣那些成群结队扫荡关中的麦客们,他们都是专业的麦客,一把镰刀,从北到南,走到哪就干到哪,辛苦的干上一季,多少能赚点辛苦钱。 这些麦客们虽然为生活所迫,背井离乡的来割麦,但如果哪家地主小气苛刻,那明年大家可能都不给他割,或者就没那么下死力。 “咱家各庄子上也都已经准备杀猪宰羊杀鸡杀鸭,咱们赶紧吧。” 武怀玉其实不太喜欢这种装样子,又不是小地主,得样样亲力亲为,武家十几万亩地,虽然大多是在边疆,京畿地也就几千亩。 可也是分成大小十几个庄子,各有庄头管事们打理的,哪用的着他们临时去装模做样。 但这些女人们却都很积极,甚至有点兴奋。 “走吧走吧,” 庄头们之前就汇报过,今夏的麦子长的不错,应当有个好收成。 武家的麦收其实倒没那么紧张,因为种了不少早玉米,和土豆、红薯、花生,夏收麦子也只有一半,不过麦收后,还得抓紧再种一茬玉米、大豆。 陈润娘给怀玉也准备了细白迭布的衣服,还把幞头换成了更大的遮阳草帽,一大家子坐上马车,奴仆婢女前呼后拥的,倒是浩浩荡荡,后面还跟着许多马车,载着各种物资。 这哪是去乡下收麦子,这就是去乡避暑度假去的。 武怀玉本想骑马,但樊玄符非拉着他一起坐车。 车厢倒是很大,不过这种两轮马车还是比较颠簸,反不如缓慢的牛车舒适,不过要是坐牛车去三原龙桥,都不知道要多久了。 武怀玉本来说是就去曲江,甚至就去南城新昌坊的麦地里走个过场就算了,可樊玄符她们非要去三原龙桥老家。 还说龙桥是武家发家之地,是根。 不过武怀玉觉得她们可能是惦记着那里新修的庄园,或许对于樊玄符来说,那个地方也许有些特别意义,而对陈润娘来说也是如此,毕竟她还曾跟怀玉睡过那里的破窑洞。 马车里很宽敞,但如果能换成四轮大马车,且还有减震就好了,中国古代一直都是习惯用两轮马车,遗憾了。 “听说三阶教之前经营的那些水碾、邸店、车店、梁坊、手工作坊都要出售?” “嗯。” “那咱们得买一些啊,我可打听过,三阶教以前经营的那些店铺,可都是很赚钱的,不管是邸店还是车店,碾房和梁坊,” 寺庙经营的确实都是优质产业,全是优质资产。 邸店那是兼具货栈、商店、客舍性质的处所,既是货栈,也兼卖货,甚至中介,还兼住客商的客栈,获利非常丰厚。 邸店经营最重要的是位置,然后是信用,寺院经营,这两者都不缺,他们能抢占黄金地段,加上自己的名声信用,大赚其利。 至于说车店,既租赁马骡,也兼搞货运,甚至有时也做点押镖这样的护送货物的任务,这年头能穿州过县搞长途运输的,那都得实力雄厚,否则渣都能让沿途的地头蛇给吞了,哪怕是到了后世,没点实力伱也搞不了长途货运行业。 至于说碾房、梁房,一个是碾米磨面,一个是榨油,也都是高利润行业。 仅以长安、京畿为例,能做这些买卖的,没有普通人,不是皇亲国戚,就是王公贵族,起码也得是个地头蛇,然后就只能是寺庙也涉足这些行业了。 其它人想想就好了。 这次三阶教倒下,这些作坊产业,都要发卖,其中一些优质的会被皇家留下,做为皇家产业,但大部份肯定还是要拿出来发卖的。 就跟上次的田地一样,也得是凭官爵职位才有资格买的。 “这些都有规矩,到时按规矩来就是,” 樊玄符想多买点,武怀玉倒不很在意,盯着的人多,自己又负责这个,何必。能买多少就买多少,反正赚钱的渠道也多。 “其它寺庙呢,不是说不许经营工商吗?那他们现在手里的这些作坊不卖吗?” 怀玉笑笑,“朝廷给了他们三年时间出手,那些就暂时不用打主意了,” 说是三年,其实就是暂时没打算再动他们。 不能逼的太紧,这次干翻三阶教,战果足够丰厚,先慢慢消化再说。 樊玄符还是念着想多拿下点作坊,机会难得啊。 上次三阶寺的田地,都才只认购了一千亩,虽说在樊川最好的地段,一整块千亩良田,佃户都是现成的,可数量还是少了点。 武怀玉倒是一点不贪,一千亩已经不少了。 他倒是更愿意关注下武家的养猪大业,这方面武家还跟得韦家学习,武怀玉也是才知道,原来长安最大的养猪户是京兆韦氏。 人家这养猪本事甚至是血脉里带的传承,早在黄帝时代,豨韦国就专门养猪,其是韦氏先祖,后来到夏朝时,彭祖曾孙帮少康复国,封其子于韦地,建国,称豕韦国, 韦家养猪那是血脉天赋,魏王泰得了皇帝许多赐地,现在一年能出栏万头猪,可那也就够长安两三天的猪肉消耗。 京兆韦家养猪,才是长安第一。 人家各地猪场加起来一个月起码能出栏万头。 不过韦氏家族人丁众多,这也不是某一支某一房,是诸房加起来,但韦家各房基本上都有在庄园养猪。 关中六姓之首的韦氏,不仅是关中最大的养猪大户,而且他们还有祖传的猪皮制皮产业,猪皮鞋、猪皮衣、猪皮鼓、猪毛刷等。 甚至传说,家猪就是韦家祖先最早用野猪驯服的。 人家有整套的养猪、制皮、毛刷等产业。 能让堂堂关中六姓之首一直不放弃的养猪行业,恰说明这肯定是很有赚头的。 武家现在进军养猪业,没有韦家那样有大量的田沼可放牧,只能选半圈半散模式,主要还是栏中圈养,好在武家现在有红薯、土豆这些帮助养猪的好东西。 还有打小把猪阉割的法门,现在武家的猪还没出栏上市,但长的还是不错的,武怀玉有信心,武家的猪上市后,长安的庶民百姓应当都会喜欢。 不过养猪的主要问题还是长的太慢了,没有一年出不了栏,而且圈养消耗猪食太多,这些都限制武家的养猪存栏数量。 不过养猪也有个大好处,就是能出猪粪、猪栏粪草,这些拿去肥地,效果很好,能增产不少。 “娘子,我有个想法,咱们跟庄子周边的村民们合作,把猪崽交给他们养,立个代养契约,不用先付猪崽钱。 他们可以选择一年给我们提供多少担猪粪肥充抵猪崽钱,或是等猪崽长大后把猪再卖给我们,扣抵猪崽钱,剩下的是他们的收益。” 合伙养猪,能扩大规模。 这粪肥可是个宝,田地产量增长有大效果,而毛猪回收,武家屠宰卖肉也能再赚一笔。 武家多养些母猪下崽,这小猪崽子就相当于是个理财产品一样,能够带来很大增值,不用自己养,也有钱赚,还能为自家田庄弄到更多肥料增产,一举数得啊。 关键是百姓也能得利,免费领几头小猪崽,辛苦一些照料,一年下来出栏后也能增加些家庭收入啊,这也算是造福于民,帮助乡邻了。 种上点红薯土豆玉米,扯些猪草,应当是能够养几头的,这杂粮转换成毛猪,肯定收益更高些。 当然,武家也能得到很多收益,互利双赢。 樊玄符满脑子是买些寺庙的邸店、梁坊、染坊、碾房来,哪想到这丈夫堂堂宰相,却一下子说到养猪去了,还有这种养法。 第466章 迎冬驿 第466章 迎冬驿 前往三原,途经泾阳。 再次路过迎冬驿。 武怀玉的两条狗子是这一路上最兴奋的,撒丫狂欢,一路你追我逐,精力旺盛无比。 一会抓个兔子回来,一会捕只鸟,每次逮到猎物,就跑回来跟怀玉炫耀,还要怀玉给他们烹饪加工。 两狗子以前在终南山时也是十分会捕猎的,在长安养了许久,养了一身肥膘,都快养废了。 “今日就在迎冬驿外的客栈住一晚吧。” 看着天色将暗,太阳西斜,武怀玉便打算休息一晚,长安到三原一百三十里,这么一大行人,虽有车马速度并不快,尤其是还带了小孩。 “看到这驿站,就想起我当初跟姐夫在此相遇的往事。” 刚下了马车过来的马周和大姐听了也不由的笑起来,尤其是马周想起当初的落魄狼狈,想到他对着泾河水吟诵思乡的诗,鼻子有些发酸。 “幸好遇见二郎。” “姐夫,那时我就说过,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如今都应验了。” “要没有二郎你,我只怕早沉进这泾江底了。” “泾河老龙王都不敢收你的。” 马周能有今天,主要还是他本身有才华,就如他当初在老家,赵仁本也是一眼看出他的才华,劝他来京还给他盘缠,虽然路上被清河崔氏侮辱,到京后因崔家从中做梗,让他拜谒无门十分落魄困顿,但只要抓到机会,他终究还是光芒万丈。 历史上没有武怀玉,也还会有常何,会有太宗皇帝。 “也不知道那个客栈的掌柜伙计还在不在?”怀玉笑道。 马周也道,“我也想知道,” “瞧瞧去?” 郎舅便一起走向那客栈。 夕阳下,许多路过的客商旅人都提前停下脚步,或入城,或在驿站旁投宿、安营,没有谁夜晚赶路。 迎冬客栈,如今居然还更加气派了几分。 甚至已经扩大了许多规模,成为了一家邸店,既经营客栈,提供饮食住宿,也还兼做堆放货物,还与牙人为货商联络买家交易,并为他们采购货物,甚至还经营起短途的车马运输、租赁业务。 如今红红火火。 当年的那个掌柜如今也还在,长胖了些,更富态了,那个伙计甚至都成了三掌柜。 怀玉和马周进来,他们开始还没认出马周,但认出了武怀玉。 “掌柜的这就不认识了?” “这是马周,”掌柜的话脱口而出,马上打了自己一耳光,“瞧我这破嘴,原来是马中丞。” 怀玉打量四周,笑问,“你这如今经营的很红火啊。” 本以为这些人曾经羞辱过马周,如今马周发达,他们可能怕被算账就换地了呢。 胖掌柜的一脸讨好的笑着,“都托相公的福。” “甚?” “咱迎冬邸店,都靠武氏的招牌,才能这么红火啊。” “甚?”武怀玉都有些愣住了。 胖掌柜也疑惑,但还是耐心的解释,说咱这邸店早就是武家的产业了,所以现在生意越来越好,尤其是这本就是在京畿渭北,又处在驿路上,如今这条驿路上,商贸兴盛,特意是去年开始,大量突厥的牛羊马匹,甚至皮毛、冻羊肉等从北地源源不断运来, 迎冬邸店也成为‘羊店’之一,所谓羊店,就是这些羊买卖南下线路上,定点接待交易的商家。 有这些固定大客户,生意想不红火都难啊,仅是成为羊店后,能够以优惠的价格拿到牛羊马匹、皮毛、冻肉、干蘑菇这些在本地销售,就能赚不少。 迎冬邸店能有这资格,当然还是因为这是武家的店。 “啥时成武家的店了?” 掌柜的也不由愣住了,自己为武家都干了一年多了,怎么家主却不知道? 还是老武到了,才化解了这误会。 原来这家店一年多前,店东因为当初得罪过马周,所以挺担忧的,尤其是武怀玉和马周这地位飞升后,越发担忧,店东也不过是附近的一个地主,县级豪强而已。 于是乎后来他带着掌柜的到长安拜访,想跟武怀玉和马周赔礼道歉,但当时两人都不在京,东家碰到武士恪。 一番谈话,结果就是东家干脆把这店半卖半送给了老武。 老武还有点小农心态,送上门的便宜哪有不占的,刚好手里有点钱,那客栈卖的也不贵,想着以后住长安,偶尔也要回三原老家,都要经过泾阳,到时还有个落脚地,再说那客栈虽不大,但一年下来也能赚些钱,于是就立契买下来了。 不过老武后来也忘记告诉怀玉。 东家换人,但掌柜的伙计们依然还是原来的人,这掌柜的还是挺有本事的,都抱上了武家大腿,他也出色的发挥自己的本事,这买卖也是迅速扩张,扯着武氏大旗,无往不利。 就是摆个泥胎在店里当掌柜,以武家如今地位,他也不会亏本啊。 老武对这店其实也没怎么管,完全放手给掌柜的,但他学怀玉对千金堂等的管理,也给几个掌柜、大伙计们身股分红,这招更刺激胖掌柜他们了。 反正现在迎冬邸店在泾阳县也能称的上是有名号的大商号,路过泾阳县的商家,要是歇脚,或是要堆货找买家,又或是要来采购,一般都会找胖掌柜,找迎冬邸店,大商号、有信用。 他们甚至都还开始兼营一点其它买卖,诸如泾阳的百姓商家小地主们,有闲钱的可以放在他店里,给一些利息。胖掌柜把这些存在店里的钱,再放贷给商人周转收息,空手套白狼赚利息。 他放贷不放给普通百姓,尤其是穷困农民,而主要是借给商人们临时周转,周期短,利息还挺高。 外边看着就好像是个普通的邸店,实则这店经营很广,都很赚钱。 货栈、客栈、饭店、车店、钱铺等。 一年没少赚,胖掌柜他们有身股分红,也是动力十足,但最赚的当然还是东家武士恪。 “有这么赚钱么?” 老武听完胖掌柜的汇报,又随意翻看了下账本,发出了惊叹,他也没想到,当初只是想着有便宜不占白不占,掏了笔钱半买半送的拿下,后面也没怎么理会更没再投钱,谁知道现在这么赚钱了。 搞明白情况的武怀玉倒是没太大反应。 他只是重点询问了一番有没有借武家旗号,做些欺行霸市的事,只要是守规矩,那么哪怕是利用了点潜规则,也没啥可说的。 至于说这处如今挺优良的资产,既然是老爹买的,那自然还是他的。 搞半天,这倒成自家的买卖了。 胖掌柜的成自家人,喊马周姑爷,马周本来也没想着说要来教训掌柜伙计们一通,他本来还是想来感谢他们一声。 要不是他们当初的斥骂,或许他马周还在醉生梦死,也遇不到武怀玉,更没有今天。 老武看了看马周,又看看大女儿,“这处邸店便送给玉娥,就当是阿耶给你的胭脂钱。” 马周连连推辞。 “那就当提前给我外甥儿的周岁礼。” 马周再三拒绝了。 邸店很热闹,犹如一个大服务区,前面是餐饮区,两边是客房区,后面则是货栈区,还有中介区。 除了堆货,这里也中介交易,甚至还有百货售卖区,还收购土产药材等。 客栈里卖的酒不再是以前的掺水的浮子酒,而是武家的冰玉堂的各式酒,麦酒、米酒、果酒、烧酒、白酒等等,都是长安来的好东西,深受客人喜欢,连泾阳城里的官吏士人,都经常要特意来迎冬客栈喝酒。 这里的饭菜也不错。 一般的路上客栈,只有住宿服务没有餐饮,有的只提供打尖,也就是提供个厨房,你要吃什么自己做,一般也就是热个饼子或是煮碗面片汤,收点费用。甚至许多路边的小店,连打尖的服务都没有。 这家店,那真相当于长安城里有名的酒楼。 “咱泾阳现在是过渭河北上第一站,客货云集,尤其是现在咱这里是有名的药材加工、集散地,自咱武家千金堂在这里建起了药材加工作坊,还在这边种了许多药材,现在这里越来越多的药材加工作坊和药商落脚,也带动大量百姓种药材。” 做生意就得扎堆,有产业规模,就会有更大的聚拢效应。 泾阳地理位置优越,紧邻长安,又是渭北交通要道,武家在这边种药材、加工药材、批发药材,带动许多泾阳百姓种药材,也带动许多药商也在这边建仓库、建作坊。 药材、皮毛,加上粮食,牛马,这些,足够让这个县城兴盛起来。 而武家的这个城外的邸店,就在城门口,有足够的流量,加上武家的名气,生意也是火爆无比。 不得不说,其实开药铺,做药材生意,在这个时代属于既高端又赚钱的行业,不过门槛相对高点。 而武家恰是有得天独厚的有利条件,武怀玉的丹医之术,加上千金堂这两年的名声,不管是建药圃做药材,还是说收购药材加工批发等,都有优势。 特别是武家有许多独家的中成药,不仅自己卖,也卖给别家药铺,销量极大,带动武家的中成药作坊制药加工产业。 “来壶好酒,一会我与姐夫要好好喝两杯。” “我戒酒许久了。” “此时此景,喝两杯嘛。” 说话间,在外野的虎斑和松狮也总算浪够了回来了,还又捎带回猎物。 虎斑带回来一只兔子,松狮居然抓了只狗獾。 怀玉拍了拍两只狗子的脑袋,称赞他们。 结果虎斑抬起爪子摇晃着,然后扭头对后面汪汪几句,又钻出来一条狗子,浑身上下漆黑,一条纯黑的关中细狗,漆黑的毛居然很多很长,它还叼着只漂亮羽毛的山鸡。 黑色细狗把山鸡放在怀玉面前,然后跟虎斑蹲坐一起,虎斑还亲热的上前舔来舔去。 一只母细狗。 ”斑锦彪,出息了啊,一会功夫拐回来个媳妇?”怀玉笑着道。 这时外面传来一个少年的声音,“师父,乌尨在这里!” 第467章 遇药王 第467章 遇药王 黑色细犬,名叫乌尨。 它的主人是个道士,身着粗衣,腰间有个葫芦,执柄佛尘,看着似个普通道人。 可胖掌柜见到他,却是立马上前恭敬行礼,“药王光临、小店蓬壁生辉。” 这位看着才值壮年的粗衣道人面带微笑回应胖掌柜,然后道,“我这细狗乱闯贵店,失礼。” 胖掌柜明显对这道人很熟,还很尊敬。 他从中引见,武怀玉才知道这位道人原来大有来头,俗家京兆韦氏,祖父时任河南巩县令,故一家迁居巩县。他十三岁时谙老庄之学,长斋素食,后入嵩阳观出家。 传说他访道周游,遍寻名山,曾遇神仙。 他不仅道术很高,而且擅符篆和炼丹、医药之术,还与孙思邈是好友,因为经常施药救人,民间把他和孙思邈同尊为药王。 如今奉天子之令,在京中玄都观修行。 玄都观是长安最大的道场,也是楼观道在长安的大本营,北周武帝曾灭佛禁道,但在终南山田谷建通道观,选十名高道修行,给道家留了丝元气。 这十名高道,都是楼观道人。 后来杨坚建隋修大兴城,特于城中九五高岗,天街两侧,建起大兴善寺和玄都观两大寺观,各据一坊之地,玄都观主,便是请来了田谷十老中的王延。 王延在楼观中的地位,是当今观主歧平定的师伯,上任观主苏道标的的师兄。 而武怀玉是歧平定师叔,算王延师弟。 药王韦善俊以前没见过武怀玉,他虽奉旨在玄都观修行,但大多数时间都在外,寻访名山,制药救人。 “贫道拜见翼国公。” “药王客气了。” 韦善俊出现在泾阳原因也简单,就是这里现在是很大的药材市场,他这次路过,便来看看药材,结果他的狗子跟别家狗子跑了。 说来那条狗,也有个故事。 韦善俊有个哥哥早年学佛,在少林出家,佛法精进,成为长老,他去看望兄长,在嵩山寺前遇到这条狗子流浪,得了疥病,浑身毛都掉的差不多,十分难看,人嫌狗厌的,韦善俊收留了这条狗,拜访期间暂住寺中时每次去吃斋,还牵着这条狗,把自己的食物分一半给狗吃。 和尚们嫌弃那只癞皮狗,也嫌弃喂狗的韦善俊,让他哥把他和狗子赶走了。 韦善俊倒从不嫌弃这只狗子,狗子也对他不离不弃,经过他的医治,那只狗的皮肤病好了,毛发又黑又长又蓬松的十分好看,他给取名乌尨。 尨,本就是多毛狗子的意思。 “想不到乌尨还有这故事,我这两条狗子是我当年随师在终南山修行时,从山下农户家中收养的小狗子,说来这两条狗子也有些不凡之处。 我师傅在终南山隐修七十二载,山中有老虎为之护法,几代老虎相传守护,这两只小狗娃小时吃过护法母老虎的奶,吃虎奶长大的,所以胆子特别大,长的也更壮实些。” 韦善俊笑说,“难怪我这乌尨居然一见到你家的虎斑细犬,就给迷的跟跑了,以前可从未有过的事。” 两人都是道士,又都擅医,在此偶尔碰到,便也是缘份。 于是武怀玉邀请他一起吃晚饭,顺便聊聊道法和医药,武怀玉对道法不是那么感兴趣,更主要是想交流下医术,毕竟这道人可是跟孙思邈齐名,还是好友的高人。 交谈挺愉快,收获挺多。 武怀玉挺感慨的,如京兆韦杜这种名门,确实了得,人家不但朝廷上有人做宰相,朝中地方皆有人为官做吏,甚至也有人经商,也有人在家养猪的,连佛道两届,都有他们的人,还都能干出很大名堂。 比如说如今佛教主要宗派的华严庄,杜顺和尚就是杜家的人。而眼前这位药王,是韦家人,甚至他哥哥还是少林长老。 民间传说韦善俊遇过神仙,得授过三皇檄诏,还获得神仙变化的道术,武怀玉对这个不感兴趣,毕竟他对李世民也说他老师逍遥子以前三遇神仙,在终南山隐修七十二年,修成陆地神仙,最后羽化飞升了。 神不神仙的,他们同行内部最清楚。 不过真要讨论起炼丹画符这些,武怀玉也是行家,韦善俊也是佩服不已。 他身边有个长的极高的十四五岁的少年,知晓武怀玉的身份后很是崇拜,问了许多问题,臧是画符的。 这少年来历也不简单。 “晚辈叶法善、号太素。” 小道士叶法善,武怀玉听这名字好像有点耳熟,但他这么年轻不可能是现在很有名的人。 按他自己介绍,他家五代修道。 上清派茅山宗的火居道士家族。 这少年口才挺好,说他是母亲刘氏午睡梦流星入口吞之乃孕,十五月而生。 好家伙,差点就成哪吒了。 然后更神奇的是,他七岁那年溺于江中,家里三年都没有找到,三年后突然出现,说是有青衣童子引他去见了太上老君,老君还给他喝了云浆仙露,就说了会话便回来了。 说一会话功夫,人间已三年。 够传奇的。 这比武怀玉九岁时渡黄河落水,被个老道带走进山修道九年,后来才知老道是终南隐仙,还要离谱。 他归来后,有不少神通本事,比如说能把两升核桃,连壳嚼碎吞食。还把能铁钵烧成暗红,然后双手托起而无事。 武怀玉觉得这小子失踪的三年,更有可能是被某个耍杂技的给救了,带走学了三年艺,后来找机会跑回了家。 毕竟像手入滚烫油锅捞钱啊,什么把烧红铁钵端起这些,听着明显是一种杂耍骗术,而不是真的什么道法护体。 反正回来的叶法善显露不凡,他家又是几代修道,于是也开始学习阴阳占筮、书符画咒的茅山道法。 后来又去天台山、青城山以及嵩山拜访名道学师,如今长的身高九尺,满脑门都是皱纹,据说还有了驱鬼的秘术。 他现在也是韦善俊的弟子,跟着学医术。 他对武怀玉的经历很感兴趣,他自己坠江消失三年而归,武怀玉则是落河后被带走习道九年才下山。 他还听说武怀玉为皇帝画了两张门神像,以大将秦叔宝尉迟恭做像,再以符篆,就把宫里的鬼魅驱散干净。 跟这小子聊天挺有意思的。 是有些本事的,他画符这块功夫挺扎实,不愧是几家修道的世家,医术这块也学的不错。 就是长的太高了,跟个竹竿似的,而且满脑的抬头纹,哪像是十四岁,倒感觉比他四十岁的师傅还老。 聊到后来,武怀玉想起来了,这叶法善不就是后来长安景龙观主,甚至入朝做了鸿胪寺正卿,还加封越国公,活了一百零七岁,死后还追赠越州都督那个道士吗? “终南山有位道士叶静能,可是你家长辈?” “那是我叔公。” 叶静能长安人称叶天师,最擅符篆,很有名气,也是奉旨进京在玄都观修行,不过这位大多时间都是在终南山里修行,武怀玉跟他见过面,符篆那块很厉害。 原来是他叔公。 世人崇佛敬道,不论僧道的出家人都还是比较受尊敬的,不过武怀玉倒是更喜欢道士一些, 都说乱世道士下山救太平,和尚们只知道盛世大肆敛财。 像眼前的韦善俊、叶法善他们都是一边修道,还一边云游行医救人,并不会一心只想着收田租、放高利贷、做买卖这些。 师徒俩对武怀玉非常佩服,武怀玉便邀请他们同行,深入交流,两人也是立马应下。 晚餐时,他们师徒也是完全素食。 武怀玉这个下山道士大块吃烤肉,突然有点不自在了。 叶法善虽年少,但已经擅长用符水救病治人,武怀玉心里清楚,所谓符水,其实也就是一种配制好的中成药汤剂而已,长安东西市的药肆里就有这种汤饮子,一般就是治些简单点的头疼脑热,效果是有的。 当然如果是其它的病,那就得专门对症下药。 可很多道士,却非要用个符,烧符入水,让病人饮下,不说药之功,非说符之效。 这种事情看破不揭破。 武怀玉自己也干过类似的,比如给李世民画符贴门神等,甚至他在陇右鄣县盐井寨,还登坛做法请盐神呢。 其实如叶家世代修道,但他们家属于道士中的一个特别支派,称为火居道士。火居道士是可以结婚生子的,一个家族道派设一个坛场,供奉道家神灵、宗派祖师和地方神灵,仅限本家族道派法师供奉,道法代代相传。 甚至火居道士是可以吃荤的。 不过叶法善现在跟着韦善俊修道,已经不完全是个火居道士了,也跟着吃斋。 “翼国公谏请陛下在全国府州设立医学,授任医学博士、助教、选医学生,这可是干了件大好事。” 韦善俊说起这事很佩服。 人食五谷,都会生病,医药很贵。 贵族豪强们还能承担,可对许多普通人来说,小病靠扛,大病等死,甚至在一些偏远地方,医师、药材有限,就算是富人也难有好的医疗条件。 武怀玉谏请设立的医学,虽说下州也才十个医学生,博士、助教各一人,但这十二人的地方医校,既是教授医学,也还会巡疗救病的,特别是在应对地方上的疫情、传染病的的时候,能够起到很大的作用。 韦善俊是行走在民间底层的药王,对此举是感受很深。 “还是太少了一些,杯水车薪,我朝州县经学生,数万之众,上州经学生六十,下县也有二十。 我希望将来朝廷财政宽裕一些后,也能仿经学,不仅提高州医学的医学生数量,还在县级也设立县医学,培训医学生。” 武怀玉提出以后州县医学,不仅仅是教学的医学校,还应当是官办的医院,救病治人,防瘟抗疫。 “我希望将来朝廷能够设立类似六疾馆、悲田坊这样的官办救济机构,在各州县设立惠民药局,由朝廷提供本钱,种药采药制药,然后施药,主打的是平价,尤其是防范能迅速传染扩散的疫情。” 这惠民药局就是个朝廷官办大药房,要起到的就是自己种植采买,降低成本,然后制药销售,尤其是平价销售,如常平仓平抑粮价一样,要让看不起病买不起药的普通百姓,能够得到些帮助。 当然,大药房只要正常经营,尤其是这种官办的,肯定是能赚钱的,赚的钱再扩大规模,既能营利增收,还能起到更大的医药保障作用。 民生是最基本的国力保障,不仅得让百姓吃饱饭,也还得照顾百姓的医疗。虽然这放到后世都很难,但这上方向可以努力。 武怀玉的一席话,让药王韦善俊佩服的五体投地。 此时根本没有这样的官方机构,南朝时,有六疾馆,带有官方救济性质,后来又出现了悲田坊,这种主要是寺院经营。 寺院接受布施甚至放贷收租,获利丰厚,也会拿出些钱来做慈善,比如建悲田坊,全称悲田养病坊,施药医人。 这种慈善行为,既能帮助寺庙获得好名声,甚至这些悲田养病坊其实也是赚钱的,因为悲田坊虽要投入买药请医花钱,但也以此接受善男信女们布施,所以寺庙最后往往不仅不需要往里贴钱,这个项目还能有很大盈余,是能赚钱的慈善事业,当然各寺都干。 对朝廷来说,是鼓励这种行为的,但是武怀玉觉得朝廷有条件的时候,也应当建个相应机构,比如惠民药局。 既是全国官办连锁大药房,也是加强民生保障医疗的,甚至也还能赚钱。赚的钱不需要上缴朝廷,留着扩大经营,增加药材储备等就很好。 对于朝廷来说,保障民生,赢取民心,也是很重要的。 现在贞观从长安到地方州县,都有个普遍的问题,就是缺医少药,医疗资源严重不足,真正能享受到医疗保障的人太少。 别说没钱,有钱你没医少药也不行。 所以朝廷在现有的太医署这个中央医学校之外,于各地府州设立医学校,培养医学生,加强医疗力量,以后各地建惠民药局,这都是为解决缺医少药这问题。 缺医少药导致的结果是许多百姓有病没的医,只能等死,或是相信求神拜佛有用,又或是信巫术祝由,迷信各种偏方。 如韦善俊这样行医治病的道人,数量太少了。 “翼国公大善,仁政啊,如果能够推行,我们都愿意贡献一份微簿之力。” “其实我还有一个想法,各州医学校,除了医学生外,还定期举办一些短期培训班,招收一些乡村识字的人,教授他们一些基础的医药知识,这样回到乡里,也能救治一些小病, 亦农亦医、农忙时务农、农闲时行医,或是白天务农,晚上送医送药。” 这种赤脚医生,当然不可能有什么高超医术,但以如今的现状来说,如果乡里有这样一批赤脚医生,每年能定期到医学校短期培训,有一定的医药知识,家里又有惠民药局提供的一些常用药物,那么应对些小病是可以的。 在交通不便,医药短缺的时代,这种赤脚医生也是能发挥很大作用的。 “此亦仁政善政也!” 韦善俊打算接下来一段时间就跟随武怀玉身边,帮忙谋划此仁善之政。 第468章 孙真人 第46八章 孙真人 “孙神医可还好?” 夜晚,武怀玉跟韦善俊同榻而眠,秉烛夜谈,相见恨晚。聊的最多的主要还是医药,不可避免的谈到了孙思邈。 “他刚从蜀地游历而归,现在终南山中隐修,著医书炼丹药。” “老神仙到底多少岁了?”怀玉好奇,对于孙思邈的年纪,民间有许多传说,有人说他生于西魏大统七年,也有说他生于开皇元年等。 “老神医今年八十八岁了。” 韦善俊跟孙思邈同被尊为药王,两人之间多有来往,相交甚密,经常一起研究医药,关系很熟,自然知晓老药王的很多情况。 按他所说,孙思邈是生于西魏大统七年,雍州华原人,生来就是个病殃子、药罐子,求医问药,把家底都花光了。 也正因这经历,他打小立志要学医,身体虽差,但天资聪慧,七岁就能识一千多字,当时的八柱国之一赵国公独孤信都对他十分器重,称为圣童。等他到十八岁时,学医小有成就,乡邻百姓有病的,都来找他医治,二十岁时,还好老庄之学,精通道家典籍。 北周杨坚执政时,召老丈人曾经赏识的孙思邈入朝为国子博士,但他拒绝了。 当今天子李世民继位后,也曾召孙思邈入朝,见到他八十多岁,竟能容貌气色、身形步态皆如同少年一般,十分感叹,称他为有道之人,还要拜官授爵,可他扔拒绝了。 “老神仙如今每年大半时间在终南山中药王谷著书,小半时间在老家同官药王山炼丹,剩余时间则在各地采药制药、为民治病。” “我上次见老神仙,还是在终南山的净业寺,老神仙跟净业寺的道宣律师是好友。” 孙思邈是个道士,民间也常称他孙真人,但他跟佛家律宗的道宣关系却很好,道宣不仅是律宗开宗祖师,同时也是武德敕封的十大德之一,据说道宣也擅医术。 甚至早年孙思邈跟法琳也交往过一段时间,当时法琳穿上道袍,也充当道士交游道家,学习道法。 对孙思邈,韦善俊是非常佩服的,甚至是直接行弟子礼。 他最佩服孙的地方是孙几次拒绝朝廷征召授封官爵,云游四方,遍访名医,寻找古籍,与药农畅谈,最了得的还是他治病救人,从不看病人身份高低、家世尊卑,一应对待。 病人没钱,他看病给药就不收钱。 这些都是传承自他师傅董承的教诲,董承是一位名医,给穷人看病从不收钱,药材都自己贴钱给病人,他也从不拒绝穷人上门求医问药,每看完一个病人后,他还会在自己房子旁住上几株杏树。 常年累月,周边长出一大片杏林,杏子成熟后,不但免费给百姓吃,多余的摘了换成钱粮,救济周边百姓。 孙思邈在董承门下学医的时候,接受了师傅的这些熏陶,有一天师父出门去看诊,孙思邈留在家给村民看病配药,突然杏林里冲出来一只老虎,张开血盆大口。 村民四散而逃,那老虎来到孙思邈面前,却并没有扑倒撕咬,只是站在那,张开大嘴。 老虎大嘴鲜血淋漓,原来嘴里扎了一根竹刺,老虎自己取不出来,它竟然是来向人求助的。 孙思邈大着胆子上前,取出竹刺上了药粉。 后来,那只老虎就不走了,留在杏林,守护着医馆,有时孙思邈外出急诊,路过杏林外那片崎岖山路时,老虎甚至主动充当孙思邈的坐骑。 这就是民间一直传说中的虎守杏林的故事。 当年的杏林,如今百姓尊孙思邈,便称为药王山。 百姓甚至还为孙思邈修了一座药王庙。 如今那片杏林每年都在扩大,曾受过孙思邈师徒恩泽的百姓,如今每年春,也都经常会去种了几棵杏树,这使的杏林越来越大,杏子成熟后,百姓还会帮忙采收,买的钱买粮买药储在药王庙中,以救济周边百姓贫困病人、孤寡老人等。 当年的那只老虎早已老死,但他的子孙也一直还在守护着那片杏林,对百姓也没有丝毫伤害,甚至有那老虎守护,那片山里,也没有豺狼等敢靠近伤害人畜。 三原到那片杏林,其实也才七八十里路。 韦善俊本打算在泾阳采买一些药材,然后也去药王山杏林一趟。 “听说逍遥子前辈,在终南隐修七十二载,也一直有老虎守护?” “嗯,吊睛白额大虎,前后五代传承,守护七十二年,我下山时,老虎还在望仙台虎啸相送,先前太乙峰崩塌,望仙台也塌了,把下面山谷截住,形成了一片太乙池,那老虎也不知道如何了······” 韦善俊感叹说得道高人,自有祥瑞之兽守护。 “可惜我以前竟不知终南隐仙,遗憾未能一见啊。” 韦善俊跟许多大唐人一样,丝毫不怀疑逍遥子的真实,因为武怀玉这么年轻却如此有本事,却仅跟随逍遥子九年,如此成就,那他师傅自然了得,而且不是一般了得。 唐人本也就好神仙,对这种事情都会主动的脑补合理,更加尊崇,哪会怀疑。 “其实翼国公可能不知,民间也尊你为药王。” “上次我在终南山净业寺见老神医和道宣律师时,他还谈起过你,他之前被陛下召见入宫,那次可惜你不在长安,他还说很遗憾,后来他还去了你家的千金堂药肆,对你家的许多中成丹药,买来研究后很是惊叹佩服······” 武怀玉当初给药铺起名千金堂,其实是取自孙思邈的千金要方,没想到如今孙神医却跑到他家药铺,买他的中成药去研究。 “孙神医这些年一直在收集民间药方,在著作医书,从长安回来后,他说你那千金堂里的那句人命至重,贵於千金,非常好,他打算等他的医书编成,就叫千金要方。” 孙思邈这本还在写的千金药方,主要就是收集民间各种药方,然后加上自己的临床实践总结。 武怀玉都没想到,这倒是反过来了。 “孙神医可是很想见你一面,向你当面请教你千金堂里的那些丹药的药方,” “有机会我应当当面去拜访老神医才是。” 药方,尤其是一些独家拥有的秘方,那都是很珍贵的,许多医师,那都是代代相传,这是吃饭的本事,哪会轻易外传。 不过武怀玉还是愿意跟孙思邈好好交流一下。 治病救人,光有药方也不行的,还得对症下药,中医还要讲究配伍、增减等等。 当然方子如果公开,确实也会受些影响,这年头又没专利保护法,但如今的武家,本就是以制药为主,虽药铺也有坐堂医师,但主要还是制药。 医师们知道方子,对症开方,那也还要用武家的药,哪怕他们自己抓药配制,也不是啥大事。 “我很佩服老神医所在做的书,著写医书,这确实是利在千秋之事。其实我也一直有一个计划,想要召集我大唐天下名医,在朝廷主持支持下,重修本草。” 韦善俊听了不由的直接坐了起来。 这可是大事。 本草,是中药的统称。 唐人所知最早的本草著作,据说是汉代的神农本草经,连著者是谁都不知道了,全书三卷,收录动、植、矿三类,三百六十五种药。 每种药下面有用药的基本理论,有毒无毒,四气五味、配伍法度及丸、散、膏、酒等剂型,这是汉以前药物知识的总结,为以后药学发展奠定基础。 到南北朝时期,陶弘景把神农本草经整理补充,编成本草经集注,增加了汉魏以后名医用药三百六十五种。甚至在每药之下不但对原有性味、功能与主治有所补充,还增加了产地、采集时间和加工方法等。 不过到了如今大唐,大家还是发现这本草经集注还是有许多地方有误,加之收录不全,尤其是对外交通日益频繁,许多外国药物陆续输入,药品特种更多,加上诸如香料等入药, 过去的本草经集注,已经急需重新修订,删改错误、增加新药等等。 “我计划这本新修的本草,就叫皇唐本草纲目,到时每样药物下,还要配上详尽配图对照,各种药物信息要更齐全和准确,并配上一些基础的药方等,将来学医者,人手一本皇唐本草纲目,能够大大提高医药水平。” 收录千药,附录万方。 这是一项大工程,需要集合众医名家之力,可这也是一件大好事,如果真能完成,自然有巨大好处。 “等修成定稿之后,我再奏请朝廷拨钱,设立印刷厂,让人雕版印刷,大量发行。” “算我一个。” 韦善俊立马响应。 跟武怀玉才相识半天,但从州县医学到惠民药局,再到这皇唐本草纲目,几个项目计划,已经让韦善俊甘愿奔走,为之奉献。 如果是别人跟他说这些,韦善俊觉得可能只是画饼,但武怀玉说这些,他却觉得值得相信,他也听说过许多武怀玉的事迹,这不仅是道家隐仙弟子,下山后的诸多表现,更是值得信赖。 小医医病,中医医人,大医医国! 第469章 黑龙堡 第469章 黑龙堡 清晨。 韦善俊和武怀玉这两药王,都顶着熊猫眼,但却都精神的很。 马周递给他一个蒸饼, 好奇的问,“你们昨夜干啥了,弄这模样?” “探讨了一下医学。” “医学?不是医术?” “医学,”武怀玉简单的说了下计划把医学设到县,并要推动朝廷新设惠民药局这样的官方药房,另外还准备集天下名医,编写皇唐本草纲目,甚至以后从乡里挑选识字百姓,定期到州县医学校和惠民药局培训学习医药知识,然后让他们成为乡间赤脚医生。 马周嘴巴大张,忘记合拢。 “你们一晚上聊的都是这些?” “嗯。” “厉害,你们刚见面,就能聊出这么多了得的东西,” “我们这是擦出了火花!” 马周惊叹不已,不过还是提醒怀玉,“你想做的这些事情,确实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尤其是利民,但都很费钱,现在朝廷府库空虚,最缺钱。” “钱财不是问题,现在暂时缺钱而已,但大唐已经一统天下,马上还能灭掉东突厥,到时四方来朝,大唐内外安稳,必然迅速恢复国力,国富民安。” “许多事情,我们得提前规划,走一步看三步甚至看五步。” 马周佩服万分,“我跟你还是有太大差距,我只能执行,却没有这等远见。” “其实姐夫你的本事很强,要不然陛下也不会这般重用你的,我觉得姐夫你有几分杜克明的风范,将来成就或许并不输于他。” 杜克明,便是杜顺和尚的侄子,也就是如今在家养病的尚书右仆射杜如晦。 那位的本事,天下公认了得,尤其是政务决断处置这块。 马周摇了摇头,“我跟杜公差远了。” “姐夫还年轻啊,你才二十几岁。” 吃过早餐继续上路,武怀玉本想跟老韦继续并辔而行,边走边聊,但樊玄符亲自过来把他拉马车上了。 一上车,还左右打量,认真检查。 “夫人这是?” “你昨晚跟那老道睡一晚,只是聊医学?” “那还能做什么?” “家里这么多如花似玉的媵妾在,你一个都不要陪,却跟个道士睡一晚,我如何不多心?” “哈哈哈!” 怀玉大笑,“为夫从没有那种喜爱,你知道的。” “真的只是聊医学之事,那位可是有名的高道,世人尊为药王呢,你把人想象成什么了。” “出家人可也不全是什么高尚之人,那长安城里的法雅法琳,以前不也都是有名的高僧吗,可他们品行放荡,哪个品德高尚了?” 樊玄符说着居然开始在车厢里扯怀玉的衣衫,说是要检查一下。 如狼似虎。 如狼似虎啊。 最后还是让她得逞了,说什么检查,分明就是得寸进尺,看过了还不算,还要亲自检验。 武怀玉虽昨夜聊了一晚,挺困,可血气方刚也经不住这般挑衅啊。 泾阳往三原的官道,路不太平,有不少坑洼,车轮驶过,一摇一晃。 不过武怀玉跟樊玄符这俩马车,格外的颠。 剑一也算见多识广,立马发觉不对,马上让剑姬们前后左右散开,把这辆马车护在中间,与其它车拉开了很长距离。 这大白天的,这大马路上,这马车厢里,怎么就一发不可收拾了呢,传出去也太丢脸了。 剑一适时的在车厢外轻声道,“请相公和娘子放心,我们早把马车与队伍隔开了,” 樊玄符的脸立马通红,一边仓促收拾,一边还不忘记掐了怀玉一把。 武怀玉感觉好冤枉。 纵火的是你,现在却来怪我。 不过这种体验还是很新奇的,怪刺激的。 “娘子刚才可是格外的威猛,为夫都差点降不住。” “你还说。” 武怀玉说了几句顽笑话,实在是困了,便在车厢里睡着了,倒是留下樊玄符坐在旁边,一人又是后悔又是高兴的。 ····· 龙桥堡,武家。 经历武德九年秋那次突厥大举围攻破堡后,龙桥堡并没有因此衰败,反而才两年时间,就已经更加兴盛。 不仅龙桥的木桥换成了石桥,而且桥两岸的窑洞新修建许多,甚至在河两岸上,现在也新建了许多房屋。 龙桥堡现在成清河乡的乡中心,新修了驿站,也建了学校,这里还有集市,不仅逢双赶集,而且还有不少固定的商铺。 而武家的武氏庄园,被百姓俗称武家堡,更显气派。 武怀玉见到这座建在清河北岸平原上的庄园时,也很惊叹,虽说出自他的设计,可真建成后他还头次见。 他发现比他设计的要大不少,细节改动不少。 原本他是按客家土楼的那种样式,设计了一座武氏坞堡,突出的是防御安全,但现在改成了像是个蚊香一样的五环形状的土楼群。 这是武家堡,乡人也称为黑龙堡,因为旁边就是清河龙桥下就是黑龙潭。 “这!” “很漂亮吧?” “这也太大了吧?” “这可是咱们武氏的风水宝地,咱家兴起之地,当然得建大点。” 武氏庄园,有一大四小五个圆楼组成。 中间的主圆楼,却又有五圈环套,大环套小环,环环相套。 采用夯土建筑,黄土掺上细沙、石灰甚至加入了糯米,层层夯实,外墙厚达七尺,每圈有四层,一二层不开窗,一层主要用做厨房、餐厅,二层是仓库,三四层居住。 主楼的五环,房间很多,越外圈越大房间越多,主要是武氏庄园奴仆居住。 在第五环的中间,还有一座方形院子,这是武家的祖堂。 黄色的夯土墙,灰色的瓦顶。 十几米的高度,一二层没有窗,这使的这土楼防御性能极强。 特别是主楼的四角,还各有一座稍小的圆形土楼拱卫。 武怀玉觉得修的太大了,这加起来得有几百个房间,住上千人都没问题,庄园管家赶来。 很自豪的为武怀玉介绍起这座雄伟的武家堡。 “主楼中间的两环,相当于内院。采用的是两面坡瓦屋顶,穿斗、抬梁混合式木构架,楼内按相公亲自设计的易经八卦原理布局,以青砖防火墙分隔成八份,楼房分八等份,寓意乾、兑、坤、离、巽、震、良、坎八卦,每等份六间起脚为一卦。 每卦关起门户自成院落,打开门户全楼贯通。每层两厅、四十四个房间,共二百零八个房间。 底层每区处自与内环天井合围成一个院落······” 武怀玉这才发现,原来这主楼最里面两环,才是他原先设计的武氏庄园,这两个同心圆的圆形土楼,占地十亩,已经挺大了。 结果樊玄符她们一改再改,最后在这同心圆两环土楼外,又加了三环,然后四角又各加了一个两环的同心楼。 最后就形成了这么一个占地数十亩的超大土楼群。 走在这土楼里,感觉自己很渺小,甚至也觉得很有安全感。 武怀玉长安的宣阳坊宅占地一百多亩,比这大多了,但那里的布局相对较散,园林占据更多面积,院子也相对分散,可这里一环扣一环的,空间相对紧凑。 特别是这墙很高,四层十几米高啊,一二层对外还不开窗。 光是那每环之间的那个大门,门板就足有七寸厚,外面甚至还有铁板加固,门内墙中还埋有一尺方型门栓,大门一关,门栓一落, 就算再来五千突厥骑兵围住武家堡,都得对这大土楼束手无策,望楼兴叹,敢要强攻,外墙七尺多厚,墙高十几米,下面两层一点入窗都没,武家的家丁站在三四楼上,拿着弓箭往下射,突厥人除了挨打有什么别的办法。 除非真是非要死磕硬打,调来工匠、器械,但这毕竟是在京畿,武家需要的就是能够护住一时,只要不被直接攻破,坚守个几天,就能有援军来。 现在武家这样的防御,楼里有水井、有粮仓、柴房,还有天井,守个十天半月都没问题,完全能等到援军来。 比起一些小型的军寨堡垒,都还要坚固了。 不过这楼太侧重防御了,没有那种四合院舒服,人多建些三进四进四合院,或是多几个院落,也足够了。 三四层内通廊的屋檐下也还是设计了精美的园林风格的木质靠背栏杆,还有不少绿植盆栽点缀。 整个庄园,真的就有种军事堡垒的感觉,但生活设施一应俱全,水井、天井、仓库、浴室、厕所,甚至还有猪圈、羊圈、鸡舍、狗笼、牛棚、马棚等,真遇敌袭,可把牲畜部份带回主楼外环,部份安置外围四楼。 四个副楼,主要住奴仆、雇工,存放物资、工具等。 主楼的五环,外三环也主要是奴仆部曲居住,内二环,就是内院,主人、家眷居住。 最里面那院子,既是供祖,也是主厅,待客、宴客等场所,也还是主人书房。 里面转了一层,都还不错。 人都是住在三四层,虽说住的高,但如此一来通风较好,也不潮湿,就是得爬高爬低,多上楼梯台阶。 三四层是有内外开窗的,虽说窗子对外的都设计的相对狭小,且是那种外小内大的那种箭孔似设计,但采光通风效果还是不错的。 总的来说,这武家堡还真出乎怀玉意料,本来是占地十亩,结果硬搞出来好几十亩大。 他还以为花了很多钱,超了许多预算,结果樊玄符拿出账本,这么大的楼修的这么快,却并没花太多钱。 主要还是当初突厥入侵后,这里许多百姓受兵灾,然后又遇饥荒,武家这个时候雇人来做工建楼,不管男女老少都要,来做工就有两顿饭吃,再按男女青壮、出力多少给工分,工分兑换钱粮。 要是太平年岁,建这么大楼,确实得花很多钱,可能还很难请到人工,可灾后百姓都成饥民,这时有活干有饭吃就满足了,工钱少些都不在乎。 吸引来了大量的附近乡民,人多力量大,挖土筛土蒸土夯土,一道道工序都非常快,最主要的人工费用这块,基本上没什么开支。 别的地主豪强都趁战乱饥荒放高利贷,借高利粮,武家却收纳乡邻给钱给粮盖房子,最后房子很快盖成,武家还收获了极好的名声。 “这么大的楼,也住不完,我看可以拿出一两个副楼,用来做邸店、商铺、作坊,既可我们自家用,也可出租部份,我看现在龙桥堡这里也挺兴盛,” “我们马上按相公吩咐安排。”管家立马应道。 “相公,麦子已经成熟了,天气也好,是否明天就正式开镰收麦?” “嗯,明天开镰,别耽误了。”武怀玉特意交待,“人手够吗?” “够,咱武家在三原名声好着呢,许多乡民都愿意过来帮工收麦,另外不少朔方陇右那边的麦客也已经过来了,去年给咱家收麦的麦客,都是直接先来咱家,就等先收完咱家的再去别家。都知咱主家大方,给的工钱高,吃的饭菜也好,都记着呢。” “嗯,人手够就好,还是那句话,不管是乡邻们来帮工收麦,还是外地来的麦客,收麦都是顶着毒日头下苦力的活,不能亏待了大家。 杀猪宰羊,明天炖大骨头汤,大锅炖肉,油水要足,得让大家有力气,” “我们庄子今年不是还种了一些寒瓜吗?也都摘一些,先放河里镇着,到时送饭的时候,给大家捎上些瓜。” 钱管家笑着道,“相公真是大方,” 收麦时不管是自家奴仆部曲,还是请的短工或麦客,有个不成文规矩,那就是得提供肉食。 但一般的小地主也没那么大方,弄点猪羊下水,什么心肝肠肺,顶多再弄个猪头,一些没啥肉的羊肉头,乱炖一锅,就算开荤了。 大方点的地主,多少会加点好肉。 如武家这样,直接现宰猪羊,大锅炖起,让大家都能吃上几大块肉,肉汤、蒸饼管饱,这可是少有的。 也因如此,武家这两年名声很好,一遇农忙麦收,附近的乡民都愿意跑来做工,连外地麦客都知道武家吃的好,都要先来武家抢活。 不说工钱比人家多些,光是这几顿好肉好饭,就值得赶来了。 武怀玉提笔,还亲自拟了明天的菜单,清炖羊肉、红烧猪肉,海带炖排骨,黄豆炖猪脚,炒长豆角、西红柿炒蛋、藠头辣椒、冬瓜汤。 要不是管家一直提醒够了,他还打算再写两个。 主食则有小米粥和糜子面黄馍馍。 “天不亮就把猪羊宰好,早上大家上工前,要让大家先吃一顿早饭,” 早饭用不着太丰盛,但也得吃饱,就烂肉面条好了。 管家直呼相公太仁厚了,别人好多地主家早上这顿都是没有的,要等到大中午了,才把蒸饼饭菜送到地里头,吃完了是要接着继续干的,这一天的工钱和两顿饭可不好赚,天不亮踩着露水下地头,干到天黑才回家,草垛上睡一晚,第二天早上接着干。 “别家是别家,咱武家不能亏待了大家,这时节收麦,很辛苦的。” 第470章 好地主 第470章 好地主 “算黄算割,算黄算割!” 清晨,天空一群鸟儿飞过,欢叫着提醒大家要割麦了。 “这鸟儿好吵啊,真想再睡会。”陈润娘慵懒的一个翻身,玉藕般的白嫩胳膊又压到了怀玉的胸膛上。 武怀玉打个哈欠,觉得这不是来农忙收麦子的,这是交公粮之旅,出发前那晚跟巴努聊了波斯萨珊现在的一些情况,他那个造反称帝的父亲现在罗马皇帝的支持下,在波斯内战中倒有点所向无敌,已经攻进都城泰西封,可也因此引来其它各方的联合,各方结盟,要一起讨伐他。 巴努当初没跟父亲使者回去,选择了留下,但听到父亲形势不好也很是担忧,武怀玉安慰了一晚,整整安慰了三次。 结果这来三原半路上,陪老道韦善俊聊了一晚上的医药,然后第二天路上还被樊玄符捉去检查,又检查了两次。 到了龙桥堡,本想着终于能安心睡一睡。 陈润娘又缠上来,说起当初跟着他来到龙桥,那时还是在那个简陋的破窑洞里过夜,如今建成了这么大的武家堡,而且这武家堡的修建,也有她管钱支度的一份功劳。 好郎也怕缠女啊。 回忆往事,又回忆了两回。 真有些吃不消了,还是在京的时候好些。 “那鸟啊,每到五月的时候就会这样提醒大家收麦子了,神奇的是过完五月就听不到了,等到开春的时候,又会有另一种声音,总是叫着布谷、布谷。” “快起来吧,时候不早了。” 武怀玉感觉有点腰酸腿软,真想躺着休息一天,可他也知道今天这日子很重要,主家也缺席不得。 天不亮就能听到猪叫声,那是庄子里早早捉猪屠宰,为今天伙食做准备,估计这会那猪已经变成了丰盛的早餐了。 润娘一夜过后,倒是十分滋润,气色红润,可看怀玉有些憔悴的样子,也不由的心疼和后悔了。 “要不相公就在家休息一天吧。” “歇不得,以后要注意节制些了,前天我跟韦真人聊天,说到孙神医,孙神医最懂养生,有九大秘诀,吃饭要饥中饱,饱中饥,夫妻之乐也得节制,说御女之法能一月再泄,一岁二十四泄,皆得二百岁,有颜色,无疾病,若加以药,则可长生也。” “一月两次,一年才能同房二十四次吗?”润娘大惊。 武怀玉笑道,“我也没想长生,甚至没打算活二百岁,可以放宽点。” “那以后一旬一次,一月三次,一年三十六次?”润娘不仅棋下的好,这算账也不错,是跟武怀玉亲自学习复式计账之法的。 她很快就有点失落起来,一月才三次,可现在武家后院女人这么多,一妻五媵七妾还有三侍婢,这还没算上外面的芙蕾斯塔、巴努等女子,算下来,都有二十个了。 这怎么分啊。 可看相公这几天操劳的这般憔悴,也是心疼和担忧, “以后奴再也不敢胡来了。” 怀玉看她那做错事的害怕样,一巴掌重重拍在水蜜桃上,“好了,我还年轻,休息休息下就好了。” 武怀玉自己也是懂养生的,以他现在这二十岁年纪,过于纵欲肯定有伤身体,但也没必要过于节欲,一月两次,那肯定不行。 两三天一次吧,还是没问题的。 当能不能适可而止。 起床,洗漱。 大土楼里住着,确实挺新奇的。 不过武家的土楼虽然较大,但对唐人来说不算稀奇,毕竟武怀玉设计的土楼,本就是从客家土楼里采样,而客家土楼,本质就是客家人建的,客家人那是从中原南下的一群人啊。 他们的土楼,原本就是从中原带过去的,从汉魏,到南北朝,再到隋唐,中原战乱不止,土楼也称坞堡,是其一种,现存的也还有很多,只是武家的搞的比较大而已。 此时的乡民百姓,对于武家的这围楼,态度都是赞美和羡慕,觉得好高大好有安全感。 武怀玉还是觉得这楼过于紧凑了些,不如那些三四进的四合院更舒适,有点压抑感。 不过早上在最里面的院落里,空气居然还是很清新的,甚至能闻到股麦子成熟的香味。 院里的那大银杏树下,武怀玉练了趟八部金刚,感觉好像恢复了不少精神。 穿过重重大门,终于来到了更广阔的楼外。 猪已宰好,羊也杀好。 屠夫把猪开边分块,厨房里帮厨的仆妇们,则已经在加工了。 烧皮去毛,翻洗肠子,清理猪肚,烧洗猪头。 好不热闹,还有武家的庄丁去清河里下网捕鱼回来,带回来许多新鲜的河鱼,大小皆有,种类各式,但都透着股新鲜劲,还有些螃蟹和虾,甚至还有几条落网的蛇。 “这几条蛇,把皮剥了,一会炖汤,小郎们吃了能不长痱子,那蛇皮蛇油拿去熬油,这个蛇油治烫伤可是最有功效。” 此时天才微微亮。 厨房里炊烟阵阵,黄糜子面蒸成的黄馍馍也已经出锅,一笼笼的烟气腾腾,揭开盖子,每个都裂开口子,上面还有红枣碎。 金黄浓稠的小米粥也已经煮好了,说是粥,但非常浓,扔根筷子下去也能直接立起来。 那边大锅里还在煮面,几个仆妇把擀好的宽面片,飞快的揪成指甲盖大的小片片扔进锅里,那动作娴熟无比如蝴蝶穿花。 几个人揪,更多的人在揉面擀面。 而还有几口大锅里,则在炖骨头,这些骨头已经炖了许久,骨头上的肉,也都炖松。 把骨头捞起,将肉剔下,再舀起骨汤。 跟面片就成了绝配,一大面碗条,再浇上大勺的烂肉、骨汤,撒上葱花,再配两瓣蒜。 武家部曲、长工、短工,还有请来的麦客,也早早闻着香排着队呢,他们简单洗漱过后,趁空把镰刀等家伙事全备好,然后排起队。 大家都很守规矩。 武怀玉仔细的巡视过厨房,再来到外面空场上,看着那小米粥很浓,黄馍馍很实在,又看到烂肉面片也份量十足,十分满意。 管事吆喝着,“大家排好队啊,我们东家那可是当朝相公,最是仁善大方,你看今黑特意现宰杀的猪、羊,这黄馍馍小米粥还有这面片汤,那可都是十足料,大家吃饱喝足,一会下地里,多下几分力气,麦要割的快,还要拢的齐,不要到处散落麦穗,都是辛苦半年的庄稼······” 武怀玉打断管家的长篇大论,“赶紧开始吧,大家饿了。” “是是是。” 每人先舀上一大碗烂肉面,然后发两个黄馍馍,一会再来碗小米粥,要是不够还可以再来打。 一般的规矩是东家管饱,但不许留藏,吃多少是多少。 不过武怀玉特意发了话,一会大家吃饱了,还可以再拿两个黄馍馍带在身上,要是干半中午,饿了也可以先垫垫。 当然上午下午各两个馍馍,你要不吃留着,也没关系。 这馍馍晒干后虽不如刚蒸的好吃,但晒成干粮,等回家时水泡泡也能吃。 不论家中奴隶还是部曲,又或是雇佣的周边乡里的长工、短工,还是外来的麦客,都是一样待遇。 不少麦客打面的时候,还特意给怀玉行礼,说是老家朔方的,大家还念着武怀玉在朔方时给大家带去的安定呢,尤其是一些夏绥银来的麦客。 他们那边干旱一些,种麦子的少,主要还是种荞麦为主,收割季节不同,所以麦收的时候,就南下来关中甚至去河南、淮西等地做麦客收麦子,从西往东走一圈,辛苦忙碌小一月,多少能赚一些回去。 自武怀玉他们灭了梁师道,让朔方回归大唐,又开边市,与突厥人关系安稳后,现在朔方的百姓也能安定下来了,比前几年好太多,大家都还感念怀玉。 来到关中收麦,听说这是武怀玉家的庄子,都争相来给武家先收麦子。 对这些朔方人的话,怀玉还是觉得很高兴的,这是一种认同感,一种成就。 有个少年,看着才十一二岁,瘦瘦的,但嘴挺能说,甚至还直接先给怀玉磕了几个头,说他家就是托怀玉的福,在夏州分到了田地,如今跟随族人第一次来关中收麦,就能给武相公收麦,非常高兴。 “你小子嘴甜,赏伱两水煮鸡蛋,一会揣身上,饿了吃。” “谢相公。” “头次做麦客,可能习惯,这些天睡的安稳么?” “我从小就开始帮忙收麦了,相公看我这手掌上,全是硬茧,别看我个子矮年岁小,我割麦不腰疼,不比他们慢的。” “说的好,再给你加个鸡腿!” “管家,给这小子拿顶新草帽,再给他条毛巾擦汗。” 少年得了赏赐再次感谢,小小人去端着个比脸还大的面碗,也跟大家一样蹲到一边猛吃起来。 怀玉一直观察着这少年,挺能吃,一大碗面条吃完,他还真又去要了一碗,然后还吃了两馍,再又添了小碗小米粥,这才拍着肚皮,满意的又去领了两馍两鸡蛋和那个鸡腿,拿布给全包着揣身上,拿起镰刀,戴上草帽,系上新汗巾,站在麦客队伍里。 从夏州到长安,那么遥远,这少年跟着族人一路南下,全靠两条腿,路上也不会投店住宿进饭店什么的,真正的餐风露宿,饿了吃点干饼子,渴了讨点水,晚上随便哪个草垛住一晚,这是真受了很多苦的。 但这小子却还能保持很乐观积极的态度,这是非常难得的。 那些麦客有的年纪很大了,牙齿都没了,甚至还有女麦客,夫妇同行,都是为了生活而奔波。 武家早餐很丰富,大家也都是风卷残云般很快吃完,没敢浪费时间,清早这段时间是最凉爽的,麦客虽是按天算钱,但要是割不出数来,也是有可能要被扣钱的。 管家敲响铜锣,“出发,收麦了。” 武怀玉也头戴草帽脖系汗巾,手提一把长柄镰刀出发了,樊玄符则带着家中腾妾、仆妇、奴婢们也跟在后面出发,她们女人大多是提着篮子,男人们收过麦后,她们在后面负责把麦穗拾干净。 还有武家家丁套好了马车骡车,负责运送收割的麦子回来,还要晒场脱粒等,都得抢好天气。 那边也有马车上装了清水、西瓜等,武怀玉还让提前备了一些自己配的凉茶煮好,又有些防中暑的药。 太阳此时还没露出头,清晨凉风习习,武家收麦的队伍就出发了,武家现在清河两岸,有三千亩地,分成了好多块,一块块的去扫荡。 路上,也碰到其它的乡民也是全家出动的去收麦子,甚至还看到不少武家的佃户。 武家清河三千亩地,其实也只有小半是如今武家自种,还有大半都是佃给乡民耕种的。 对于武家武怀玉,他们也是很感激的,这年头,佃户跟地主的关系,多半来说还是相对和谐的,甚至关系不错,双方是互相需要的关系。 佃户要种地主家的地,地主也需要有人来种地,如今人口较少,也没有那么多流民什么的,所以双方的关系是比较固定的,甚至可能是世代传承的这么一种关系。 以前怀玉还跟着老武在麦收后,挨家挨户给自家佃户送点麦浮子酒,然后请大家来喝酒。 下了地头,武怀玉拿着镰刀割了第一刀,那边老武甚至还准备了祭品,托盘上摆着猪头、羊头和一只鸡,又有一碗麦饭一壶酒。 对着田头祭祀,倒酒。 这也是一种很隆重的仪式,感谢上苍,感谢大地,感谢风雨雷电,让今年能够丰收。 武怀玉虽然很认真的在割麦子,人也年轻,但他很快就被麦客们纷纷甩到身后,越甩越远,武家的长短工、奴隶们,也都全把这位家主甩在身后。 怀玉很努力,他也不是没干过这些活,以前在终南山几年,也是自耕自种,自给自足的,样样农活都干,可他发现那些人简直就是人形收割机,连那个小子,他特意安排在自己旁边,谁知也是一骑绝尘。 只见一排排麦子倒下,他们几乎都没直过腰。 而且他们割的快,还割的细,麦子拢的很整齐。 太阳升高,热浪阵阵,武怀玉已经感觉有些吃不消了,汗水湿透衣衫,感觉像是进了汗蒸房里,汗水如瀑布一般,腰酸背疼,那麦芒划在肌肤上,汗水一过,顿时让人痒的很。 脖子上的毛巾早湿透了。 怀玉口渴的很。 实在干不动了,那边老武也看出儿子的勉强,特意过来把他叫到地头大桑树下躲荫。 “先吃点水,还是吃点瓜?你是家主,平时也没做过农活,让他们去收吧,可别把堂堂宰相晒晕在麦地头,惹人笑话。” 樊玄符这些女人们,也是捡了一会太阳大了便都跑回树荫下了,这会铺起毯子,倒像是在夏令营。 第471章 石守信 第471章 石守信 渭北白渠两岸的平原上,这块关中白菜心,如今一片金黄。 那颜色真的很美,能让所有百姓心底升起喜悦,这是丰收的颜色。 金黄的麦穗在夏风中尽显风韵,扯一根麦穗,在手里揉捻几下,吹走麦皮,一颗颗饱满的麦粒便留在手心,扔进嘴中,感受着一粒粒麦子在嘴中的软硬。 嚼起来有点硬,这正是成熟的标志。 “今年的夏天的麦子长的都不错,关中大丰!” 怀玉望着那些还在烈日下奋力挥动镰刀的人,他们好像不知疲倦,但怀玉也知道,其实他们肯定也很累,但出外讨生活的人,哪有资格嫌累,谁敢偷懒。 老武指着怀玉割的那一段地,“你看你留下的麦茬,” 麦茬留的越短越好,但麦杆越底下越粗越不好割,武怀玉割的那一段,留下的麦茬不仅很高,而且高低不平,这回头翻地要种玉米,就要多费工夫。 老武以前也是个割麦的好把式,但如今也有点酒色掏空了身子,现在已经不再是那个当初刚落户龙桥时的那个勤俭节约的老禁军武官了,他今天甚至都只是下地象征性的割了约摸几丈远就回来了。 他腿不好,当然,纳妾纳多了,身体也虚了,也有两年没下过地了,肚腩都起来了。 大桑树很高,冠如华盖,坐在树荫下十分凉爽惬意,武怀玉等汗息了,便下到清河里去畅游了一番,上来后换了身衣裳。 这会功夫,那边麦客们已经开始在捆麦子,捆麦看似简单也很有讲究。 随手拿起两把带麦穗的麦杆拧在一起当捆绳用,抱起收割的小麦放在上面,把麦绳交叉,单腿跪在上面用力压紧,然后把麦绳两头拧在一起,拧上几圈别在上面。 那些麦客动作熟练,一气呵成,行云流水般,不过这里面挺有技术,从捆麦到最后的脱粒,中间还得要经过好几次折腾,要是捆不好,麦子就会散,可如果捆太紧,脱麦时解开就会很费劲。 捆麦的时候,麦芒扎手、扎脸、扎胳膊,汗水一趟十分刺痒。 割麦、捆麦,然后就是用车拉回麦场,武家的麦场很大,早就提前准备好了,提前把村口收割油菜过后的田地清理平整,确保没有半点杂草和石子等,夏日炎炎,还得一担担的挑水浇在场地上, 场地浇透了水,还得用大碌碡把整个场地来回的碾压碾平整,一边碾还得一边洒上灶灰,才不会粘碌碡,甚至这活还得太阳升起前干,不然太阳大了,容易晒干起灰。 麦收起,连续几天碾场,最后碾出一个光整平坦的大晒场,又硬又实。 日上中天。 怀玉让人去叫地里割麦、捆麦、运麦子的人回来,到树下吃午饭。 饭菜直接从家里拿马车运了过来,中午比早餐可丰盛的多。 红烧猪肉、清炖羊肉、海带排骨、黄豆猪脚,还有四个素菜,有小米粥也有大米饭,也有馒头面条。 十里八乡都没有这么好的麦收伙食了。 就算每样一两块,麦客们都感觉胜过过年! 怀玉帮忙打饭菜。 早上那小子脸晒的红通通的,却仍然笑呵呵的,武怀玉挺喜欢这小子的,这股子劲头非常不错。 他注意到有老麦客让他省着点力气,毕竟麦客虽按亩收钱,可一个麦季短则半月长则一月,这样不留力割法,钱没赚到,可能人先累倒了,但这小子还是很拼命。 给他红烧肉、炖羊肉、海带排骨、黄豆猪脚、炒豆角等这些每样都来了一些,还特意给他多添了几块羊肉。 “你叫啥名字?” “大家都叫我石头。” “大名呢?” “我姓石,名字就叫石头。” 小子也许是真饿了,一边答话,一边忍不住拈起一大块羊腩肉就往嘴里塞。 “慢点,” 怀玉叫这小子跟他到树荫下一起吃饭,武怀玉的午餐跟大家都是一样的,一个桶里舀起来的。 小石头吃起来确实有几分饿鬼抬胎的架式,配的上他割麦时那一骑绝尘的气势。 “伱家里还有谁?” “我耶我娘,还有我祖母,我还有两个弟弟两个妹妹,我以前还有一个哥哥和姐姐,但是都饿死了,我阿祖也是饿死的,我还有两叔叔,被梁师都强征当兵,打仗死掉了,” 小石头家世代居于朔方,好像还有点胡人血统,似乎是匈奴山胡之血。不过小石头只知道他们家几代都过的很艰难,没有自己的田地,靠给人放羊、种地为生, 小石头从小就深刻的记忆就是饥饿,好像一直是饥饿的,从没有饱过,所以他个头也长的矮小,当初他也差点跟哥哥姐姐一样饿死,但最后他娘把自己典卖给隔壁一个光棍一年,换回些粮食,让他活了过来。 他娘因此被迫跟着那光棍一年,还为光棍生了个儿子,满一年后,母亲留下那个孩子给光棍,回到了石家,日子继续。 幸好后来武怀玉到了朔方,唐军也灭掉了梁师都,武怀玉在朔方分田卖地,小石子一家很幸运,做为土著,分到了一百亩地,虽然那些地有些是贫瘠的旱地,可起码有了这些地,以后就会好起来。 说到这些,小石头觉得很幸福,也对未来充满希望,觉得以后能够吃饱,再不用饿肚子了。 “来做麦客苦吗?” “还好。” 小石头道,虽然一路南来很艰辛,割麦也很辛苦,但他从小吃过太多苦了,都已经习惯了。 今天的红烧猪肉很好吃,不仅加了桂皮八角姜片,甚至还放了点冰糖和黄酒,烧出来的肉红润好看,香喷喷,小石头一口一块,十分过瘾。 清炖的羊肉也很好吃,虽说朔方的滩羊有名,可小石头长那么大,并没有机会吃羊肉。 他现在才知道羊肉原来是这个滋味,汤好鲜啊。 那个绿色的厚厚的东西原来叫昆布,也好好吃。 看着他胃口这么好,怀玉都挺羡慕的。 这小子,能有大出息,心中生起了爱才之心。 “我给你取个名字可好?” “谢武相公。” “我看你年纪虽小,却很乐观雄昂,不如就叫石雄吧,表字守信。” “是英雄的那个雄吗?” “嗯。” “谢武相公,我喜欢石雄这个名字。”少年一边感谢,还不忘记努力干饭。 第一份饭很快就吃完了。 “我这份也给你吧。” “谢相公,”少年也不知道啥是客气,虽知道眼前这位是他们家的恩人,也知道这位有着雄壮气派堡垒的武公,是朝中宰相,很大很大的官,但他还不知道要如何客气。 少年割麦时不知道惜力,只知道早上吃的好,就得对的起东家,所以只顾埋头猛干,一点不比那些大人们干的少。 “石头,你想不想读书?” “读书?” 石头抬头,有些疑惑迷茫,他从没有想过这问题,也不应当去想这些,他有记忆以来,除了挨饿受冻,也就是吃苦了,给地主家放羊,给人收麦,给人拾粪、打柴,样样都干过。 有时放羊的时候,羊在吃草,他难得躺在草地上,也会想一些事情,比如以后自己能干什么,长大了去关中做麦客,还是跟着人去塞上贩羊? 但他从没有想过将来会去读书。 “我···我····”少年本想说读书要很多钱,又或者说读书得聪明人,可本来想说自己不配读书,但最后话却说不出来。 怀玉笑着拍了拍他肩膀,“我挺喜欢你小子的,你要是愿意的话,可以留在我身边,你可以先做我的书童,随从侍奉之余,也可以读书学习,” 少年愣住。 “我包你衣食住宿,另外每月给你三百钱花用,每年我再给你夏州家中父母三千钱,以后你要是做的好,这月钱和年金,还可以再加的。” 少年不敢相信还有这样的好事。 他一时反应不过来了。 “你好好想想,这可是难得改变命运的机会,你小子身上的那股子精神,让我很喜欢,这是你应得的一个机会, 你要是愿意,我这就可以给你夏州家中父母五千钱,当做是你随从我的安家费吧。” “可我今年十三岁了,从没读过书,我只会放羊、割麦、打草、捡粪这些,” “没关系,慢慢学就是了。” “我看中你身上的那股子精气,好好学吧,这世上其实还有另一种活法,你值得拥有, 你如果能够不迷失自己保持这片纯真本心,将来我还可以收你为学生。” 少年还不知道做武怀玉的学生意味着什么,如今武怀玉真正名下学生,不到十人,两个是新科进士,还有一位是皇太子,一位是魏王,其它如许昂、裴行俭、赫处俊、许圉师这些人,那也都是名门之后、宰相之资。 石雄不懂那些,但他知道似乎老天为他打开了一扇大门,有一条金光大道闪现。 他终于放下了手里的饭碗和红烧肉、炖猪脚,他也不知道如何表达,便跪拜磕头。 磕的很认真,把头皮都磕破了。 怀玉扶起这小子,他喜欢的就是这小子身上那股子劲,说是傻劲也行,纯真也行。 人有这种气质,如果再有人帮助,能成大事。 当然,如果没有帮助,一个普通的底层少年,也许再经过一些年的摔打挫折,最终眼里的光会被磨掉,泯然而麻木。 怀玉想拉他一把。 吃饱后,石雄拿起镰刀准备继续去割麦子。 怀玉叫住了他,“从现在起,你就不再是一个麦客了,你现在是我武怀玉的随从,你就跟在我身边,先打打杂跑跑腿,学点规矩。” 少年提着镰刀望着那片金黄的麦地,一时还有点转变不过来。 老武还有樊玄符甚至韦善俊等听说武怀玉从麦客里收了个又黑又瘦的朔方少年,做自己的随从后,都很惊讶。 大家都围过来打量那少年,都以为这少年肯定有什么不凡之处,可越看越普通。 连韦善俊这个自以为懂些相面之术的韦真人,都看不出这小子面相有什么特别之处。 倒是他的弟子那个身高九尺满额头抬头纹的十四岁少年道士叶法善,认定这个依然还紧握着镰刀不放的小黑子将来必定不凡。 武怀玉身边有几个少年,赶车的宇文成都、安禄山,还有他的小舅子丘神绩等,叶法善都觉得不一般。 这少年给他的感觉也是如此。 他深信能让武怀玉从一众麦客中相一眼中的少年,肯定绝非凡品,这定是一块璞玉! 第472章 庆余年 第472章 庆余年 日落黄昏。 雄伟的武氏圆堡外的大晒场上,已经堆满了一捆捆麦子。 晚霞如火,烧红半边天。 清河畔,武家的三轮水碾利用着渠水,日夜不停的转动着,相比起人推驴拉的碾磨,这些水碾更大、效率更高,成本也更低。 已经有收获了新麦的百姓,在排队碾新麦。 “碾新麦呢?” “嗯,打算用新麦酿点麦浮子酒,今年收成不错,要庆贺庆贺。” 怀玉陪着老武巡视着武氏的财产,老武有如一只昂扬的花冠大公鸡,但跟村民们打招呼时又特别的热情客气。 在碾房排队的村民不少,这碾房算是十里八乡的一个小中心,武家自己的粮也大多在这加工。 碾房里还遇到下乡来收粮的商贩。 夏收才刚开始,但粮价已经下跌不少。 “现在啥价?” “斗米二十钱,粟一斗十二钱,” 这个价格低的惊人,碾房里的乡民都在说太低了。 去年这个时候都起码是斗米三四十钱了,而再早两年,甚至斗米三四百,甚至上千钱。 那商人看着应当是哪个粮铺商行的高级伙计,人比较机灵,他解释道:“现在各地丰收,粮价本就会跌,而且如今朝廷打击私铸、劣钱,如今市面上可没多少私钱劣钱,到处卡关严查,各地市场上也查,谁敢顶风作案? 商家、百姓都不敢接受私钱交易,否则就砸手里了。” 打击私铸、劣钱,带来的一大后果就是现在市面上铜钱紧缺,朝廷官铸的开元通宝,变的很紧俏,也更值钱了。 虽然朝廷也下了禁私藏铜钱诏,严禁民间私藏过多铜钱,按品级限额储钱,又规定十贯以上的交易,须用绢帛不得用铜钱等等措施。 但市面上仍然铜钱紧缺,偏偏现在私钱也被打击的厉害十分少见。 钱贵物贱,钱更值钱,那商品自然就变的相对便宜,甚至连替代铜钱的绢,也跟着涨价了。 如今一匹绢已经值三百文钱。 而一斗米才二十钱,粟一斗只折米六升,所以粟一斗现在才值十二钱,麦和米价差不多。 现在一匹绢值一石五斗米,值两石五斗粟。 而在前几年,一斗米就可以换一匹绢了。 大家叫苦不迭,觉得粮价太低了。 真应了那句老话,谷贱伤农。 武怀玉在旁边听着,他也知道商人报的价也算是行市,而且过段日子应当还会跌,再跌两三成都可能。 做为计相,武怀玉清楚,跌的不止是粮价,其实所有物价都在回落。 既有天下安定,物价恢复相对正常,也有私钱打击,加上官钱供应量不足,带来的货币紧缺,导致钱荒、通缩的原因。 不过总的来说,不全是坏事。 农民们地里产出的粮食虽不那么值钱了,可相对应他们交换或购买的其它商品,也没那么贵了。 农民们交的租调,甚至代役的庸,都是农产品实物,价格高低变化,并不影响税率。 农民也不可能完全自给自足的,也需要购买盐,甚至针线等各种百货,还有看病买药等等。 不过大多数百姓看不到那些,只觉得自己种的粮突然就不值钱了,跌太多了。 一石粟,才值一百二十个钱,两石半才能换上一匹绢。 这个时候,倒也体现出男耕女织的重要性,每家种的那几十棵桑树,还有种的麻,这个时候效益就提升不少。 乡民们对武家父子很尊重,也有许多羡慕。 龙桥堡原来一多半都是禁军,最初就是整整一队五十户元从禁军安置于此,当初大家地位都差不多,老武到致仕也不过是个旅帅而已。 平时老哥老哥的叫着,偶尔聚一起射射箭,或是喝两碗麦浮子酒,都起码是自耕农身份,有些军官还是小地主,大家生活还挺有优越感,起码在龙桥堡里,他们这些军户,属于上层,其它的那几十户百姓,多是半自耕农,还得佃军官们的地种。 可现在老武沾儿子的光,不仅去长安又当了两年官,甚至最后致仕时皇帝还特旨赠了五品官阶,穿上了绯银。 年轻美貌的小妾都又纳了七房,孩子都又生几个。 武大郎成刺史了,武二郎更了得当宰相了。 以前大家都住差不多的窑洞,区别也就是老武家住的高些,可现在老武家那五孔旧窑洞还在,后来给怀玉修的三孔窑洞也在,可人家武家现在不住窑洞了。 硬是在北岸平原上起了那么大一坞堡庄园,占地小百亩啊,那高大的围楼,充满了安全感,高高的土墙,也让武家跟以前的这些村民们多了道隔阂。 不过大家对武家还是很尊敬的,不仅是尊敬他们的官爵,也是他们发达后还没忘记大家。 龙村堡的社学,如今办的不错,村里适龄孩子都可以去开蒙读书,甚至女童愿意读的也可以去读几年,一应开销,都是武家捐钱粮在社学里支用,甚至武家还特意捐了二十亩地,租子专用于社学,连族学里的五个老师,都全是武家从长安请来的。 龙桥堡的社学,学生三百多个,不仅有龙桥堡的,周边不少村子孩子也来这读书,一举超过了李家庄的李家族学。 甚至这两年,村民们但凡有个急需的时候,不管是婚丧嫁娶,还是生病抓药,缺钱急用都可以来武家借,数量少甚至都不用利息。 借的多点,利息也比较低。 武家还带头在龙桥堡建立了龙桥堡自己的义仓,武家每年带头捐献钱粮入仓,组织了义仓理事会,负责监督,武家派管事负责管理经营。 用大家捐献的义仓钱粮,拿出部份,拿来借支给堡中有需要的村民,利息极低,所收取的利息,则是用来增长义仓本钱,以及用来救助村中有需要的孤寡残疾, 村里有人读书好,拿义仓本钱奖励,有人点选上府兵了,奖励。 龙桥堡的这个义仓粮,虽说现在本钱还不多,主要还是武家捐的大头,但起到的作用还是很积极的,村民们风气极好。 正是因为这些,大家对发达后的武家还是很尊敬和感激。 就如这水碾房,权贵们家的水碾房,一般都不可避免的要跟当地的百姓争水争渠,引发诸多矛盾,甚至百姓们虽然会到水碾房碾米磨面等,但往往又对碾房不信任,觉得他们多侵吞了他们的粮食, 水碾房虽利很大,但却名声不好。 可武家的这水碾房就没这些问题,大家十分信任,甚至往往都不需要亲自来,武家水碾房会定期到村里帮忙用车把粮拉到碾房,碾好后再直接送回各家,不用看着,大家信任。 积善之家,必有余庆。 对武家来说,做这些善事,其实往往是要贴钱的,但不管是武怀玉,还是抠门的老武,又或是武柳氏,都很赞同。 这是一种认同感,一种心里上的成就飞升。 相比起衣锦还乡,他们更希望得到老家乡民们的那种心底的尊重。 武怀玉很能理解这种心态,因为古代皇权社会,也是乡绅社会,就算官做的再大,致仕后都会回乡,大官小官皆如此,所以古代家族的根就在原籍老家,宗族聚族而居。 混出人样来走出去,但终究要回来。 这些回来的乡绅们,对于乡里来说是股极重要的力量,皇权不下乡,县令是不允许下乡的,防止扰民。 大唐的百户一里,五里一乡,乡没有乡长,而是五个里长轮流主持乡里事务,且他们主持乡里事务的主要表现,就是到县衙去当值听差,县里有什么任务要交给乡里,都由在衙听差的里长们回去传达。 大唐的里长、村正们,就是个小吏,主要是传达的,登记些文书手实,没啥太大实权,乡里的实权,都是在那些乡绅、宗族、豪强、地主们手里。 因为根在乡里,所以不管是宗族豪强,又或是致仕乡绅们,其实都很在意在乡里的名声名望。 主持公道、做些善事,也就是基本操作。 除了刑事案件,一般的民事纠纷,那都是直接在乡里解决的,先由宗族内部解决,解决不了,由乡里有名望的乡老,也就是乡绅们主持调解,实在不行,才可能上县里。 不过这时代,普通百姓是不敢进衙门打官司的,因为乡里都是人情社会,但进了衙门,首先就得面对如狼似虎的胥吏们的盘剥,最后得不偿失。 武怀玉边听大家说话,边仔细的观看了武家水碾房的工作,这是大三轮碾房,比起大五轮的要效率低些。 整个水碾房其实工作原理不复杂,但对水的依赖很强,得拦渠建堰,设立斗门等,修建的成本其实不低,但收益确实挺高,不用骡马不用人,日夜不停可以工作。 但对水确实太过依赖,尤其容易跟百姓争水引发矛盾。 他不由的想到了风车磨坊,利用风力带动,那就不用争水,而且大风车不仅可以碾米磨面,他还可以带动水车,从水渠里向高处引水,遇到旱季时,也是对农业有大帮助的。 甚至也可以用风车带动水碾,不用再拦坝筑堰蓄水,直接风车带动水车,从低处的清河里抽水上来,倒进水渠里,一样可以带动水碾。 他想到中世纪荷兰风车,围绕一根柱子建造,中央支柱由四至六棵十字架支撑,大木腿搁在石块上,中间的柱子升到建筑物里,支撑着带轴承的大轮子,柱子可以转动,这样就能捕捉到任何方向的风,大大提升效率。 柱子外建有房屋,既能保护风车柱子,还能是休息场物和储物房。 当然,也可以用石建筑磨坊,或是就地取材,用黄土夯筑。 武怀玉觉得,大风车磨坊,应当比水碾房高效,且不用面临不可调和的争水矛盾。 毕竟历史上唐朝,曾多次下诏拆除长安京畿地区的水碾,连公主家的都要被拆,这也是有风险的。 第473章 乡贤良 第473章 乡贤良 倦鸟归林。 暑气被晚风吹散。 武怀玉也只着一条犊鼻短裤,跟着龙桥堡的那些乡民、孩童一起下到清河里游泳戏水。 一天的麦收,辛勤的劳作,此时终于能得闲,趁着还有几分天光,老少爷们跳进还带着几分温热的河水里嬉戏。 清清河水洗去一身汗水也洗去一身的疲倦。 白天一样顶着烈日,在田间地头帮忙割麦拾穗的孩童们,此时尤为的开心,河边浅水滩处,脱的赤条条的如同欢快的鱼,互相泼着水,偶尔还来个下潜。 大人们一边泡在水里,一边盯着自家撒野的小兔崽子们,一边跟大家聊着天。 如今聊的最多的还是今年麦子收成不错,没什么空瘪,麦粒饱满,麦穗也沉实,尤其是天公作美,这天气很好,虽然晒一点,但能保证颗粒归仓,大家宁愿能有个半月这天气。 人晒不死,但要是突然连日雨,麦子可就要在穗上发芽,就算割了也没法打场。 唯一不好的就是今年这粮价太低了。 武怀玉毫无国公宰相样子,跟着老武以及一些部曲们一样的泡在水里,连小胖子学校都特意放了农忙假,跟着回来收麦子了。 宇文成都把块石榴香味的香皂递给小石头,让他给怀玉打香皂。 小石头看着暗红色的这块东西,不认识,但这东西散发着极好闻的味道,居然是石榴花香。 “这是去污洁净的,你帮相公打在身上,” 小石头还是不懂。 洗澡还用这么好闻的东西吗,这东西看着好漂亮。 宇文成都笑着上前示范,这位破野头少年,如今身上已经看不到多少胡人味道了。 “先沾点水,然后就在身上擦一遍就好,再把香皂洗一下收到香皂盒里,再用这个丝瓜络在身上擦,就能擦出许多泡泡,油污汗渍这些都能去除了。” 果然,怀玉的身上出现了许多泡泡。 石雄好奇不已。 “你现在是相公的执衣,以后可得学会侍候。” 武怀玉躺在一块大石头上,享受着小石头的搓澡服务,小子手法还不太熟练,但挺有力气。 那丝瓜络搓澡确实非常合适,就是他用力大了点搓的有点生疼。 那边几个老军官凑过来跟老武聊天。 “今年朝廷就要正式征收这义仓粮,每亩两升,咱们之前也交社仓粮,现在这义仓粮要怎么交?”许二杆子的父亲许忠义一边帮老武搓背,一边问。 许忠义也是致仕军官,如今两儿子跟着武怀玉也出息了,兄弟俩个都成了七品武官,虽比不得怀玉兄弟,但比起他自己,可强多了,他到老不过混个队头而已。 兄弟俩跟着怀玉做了官,还跟着也投了些钱,这两年也收益不错,家里也是买田置地,现在许忠义是龙桥堡排第二的地主,在清河乡有一千多亩地,另外在三个塬上也有千余亩旱地。 许多地都是出租。 “一亩两升的义仓粮,这其实就是朝廷的地税,这当然不能少的,又不是让自愿捐献的社仓粮,或是咱堡里自己的义仓。”老武道,虽然也有点心疼这一亩两升,武家十几万亩地,一年就得多交两千多石,但这政策是儿子上书推行的,当老子的肯定得支持,再心疼也得支持,自己老子不支持儿子,谁还支持。 “交肯定是要交的,”许忠义这点觉悟是有的,他现在说的是另一回事,“你说咱佃出去的地,原本没有这两升的义仓粮,咱们跟佃户那是分成的,现在有了这两升的税,那这粮是咱交还是佃户交?” 老许说的这个其实也不是他有多奸诈小气,而是历来朝廷正赋之外,其实地方上也还会有许多摊派的,有时按户有时按丁,也有时按田,如果是按田的,惯例并不全由田主承担, 地主们往往会把这负担转嫁到佃户身上,遇到好心点的,可能还是按原本的佃约分成比例分摊。 “现在听说不少地主都说要跟佃户分摊这个义仓粮,分成是多少,就摊多少。” 地主跟佃户们基本上都是按收获分成,很少有固定租,这分成又并不相同,主要还是看地主提供的只有土地,还是会附加提供耕牛,甚至种子农具这些,不同的情况分成不同。 地租还是较高的,往往是夏粮的五成,如果地主还提供耕牛、种子等,往往能达到夏粮的七八成, 不过此时田地肥力不足,所以往往两年三季,或轮作休耕,因此地主惯例是秋粮不分成另收租,当然实际情况,佃户秋季作物收获后,也或多或少得‘送’地主一些。 甚至除了粮食外,还要交秸杆草料这些,甚至得要帮地主免费干多少天活。 反正如果纯租地做佃户,是很艰难的,要是自己有一些地,再佃一些,虽然佃的地分成收入不多,但能填补一些。 武怀玉在旁边道,“这个义仓粮相当于地税,拥有田地的地主应当承担这笔粮。” 老武便道,“我们武家的地,不管自耕的还是出租的,这每亩两升,都自己交。” “那我们许家的地,也都自己交这两升粮。” 每亩每升也只是标准田的税,实际也会把田分成上中下三等,税率有些许差距,以求相对公平。 老武道,“咱清河两岸的这些地,可都是最肥沃的良田,当年太上皇将咱们三万元从禁军,安置于渭北白渠两岸七县之地,占的都是好地,风调雨顺的情况下,单夏季,亩收就不低于两石,秋季还能种一季杂粮, 一亩两升,其实百税一都不到。” 老许等笑着又感谢了一番太上皇和当今天子,让他们能有这么好的田地。 当然大家也知道,这负担也不仅是这两升的义仓粮,如果不是免课户、免课丁,那一丁也还得承担两石粟租、两丈绢、三两绵的租调,还有二十天的役,要是只有一百亩地,那摊下来,一亩地光租也得摊两升,要是一家多丁,地却不满百亩,那实际负担就翻了几倍。 另外白渠两岸的田地虽是水浇良田,但用水不是免费的,地方上有专门的人负责管理水渠,水渠也是要维护的,所以每年都还要摊一笔用水钱下来,然后什么乡里的纸笔费啊,什么县衙里各种摊派的费用,其实杂七杂八可不少。 甚至有时乡里搞个庙会、弄个社火,或是祈个雨什么的,又或修个路铺个桥,这些都是要乡人集资掏钱的。 对于禁军们来说,他们是享受了很大国家福利的。 如老许退休以前,不仅是禁军还是军官,本就不课,等他退休后,大儿子顶替入禁军,也是不课,小儿子没成年,仍不课。现在老二成丁了,但也成了武官,自然更不课。 老许现在退休了也是不课,老许家完全的免课户,不用纳半点钱粮也不用服役。 现在也仅是需要交点义仓粮而已,对于这位两千多亩地的地主来说,不过四十石粮,不值一提,就算再给县里社仓,堡里义仓、社学再捐点,那总共五十石也够了。 反正现在粮食也不值钱,石粟一百二十钱,四十石也才四千八百钱而已。 怀玉在旁边道,“其实我觉得,咱们不但不能让佃户分担这义仓粮,而且应当主动的减点租。” 隋末动荡以来,大家确实都不容易,社会也比较乱,很多事情也就没了规矩,各行其道。 就佃租这事来说,也十分混乱,有三七分成的,有四六分的,也有五五分的,有只分夏粮的,有地里收多少就都要分的,还有连麦草、萝卜都要分的,甚至用牛用水啥的也都要分成。 没有个统一标准,也没有个相对合理的佃租。 对于自己没什么地的百姓来说,佃租太高,他们辛苦一年,全给地主打工了,甚至这边交完租,那边就得向地主再借粮。 “许叔你们也是清河乡里现在有名望的乡贤,咱们要做好榜样,得让乡人称道,而不是暗里咒骂唾弃,你们说是吧?” “二郎说的有道理,你说怎么降,我们就怎么办。”老许是很痛快的,人啊,条件上来后,往往思想觉悟也会上个档次,因为追求不一样了。 普通小民追求的是一家温饱,妻儿老少安稳,所有的努力都围绕着这个目标,自然是锱铢必争,而对于如今的武士恪、许忠义这些老头来说,他们年纪也大了,如今生活也富裕了,就想要个好名声了。 “我给个建议吧,假如说只是租地,佃户自备耕畜、农具、种子、肥料的,那么应当只五五分成,且只分成夏季收成。 要是地主提供种子、肥料、耕畜、农具这些,甚至提供房屋住处,佃户只出劳力,那么可以主八佃二, 要是地主出种子、耕牛,佃户自备农具、肥料这些,则可按七三分成。 地主家有婚丧嫁娶大事的,佃户应当去帮忙,但其余不当役使佃户。” “也不当再对秋季粮、菜,也分成收租。” 武怀玉提的这些建议,早就已经在武家的佃户里推行了,比起过去,规范很多,对佃户的负担也减轻很多,给了他们不少让利,甚至武家对佃户有些其它优惠的条件。 佃户的日子也勉强能温饱。 一般免除佃户的上桩钱,或是少要,这个上桩钱其实就是佃地的押金,有些地主要求这笔钱交的较多,甚至每亩至少一石起,这个上桩钱直到退佃时才还,是没有利息的,相当于免费给地主拿去收息了。 有些佃户没钱,只能找地主借钱上桩,借钱又有很重利息,结果就是一直替地主白打工。 另外就是地主家有事,要佃户免费帮工这事,也是很大负担。武家就不需要佃户免费帮工,而是有事时,佃户可自愿选择帮不帮工,但来帮工的,是给工钱的,或是抵扣佃租。 再比如,分成地租下,每年粮食即将成熟收获时,要请主家和中人去看课,也就是评估产量,定下租额,比如评估亩产两石,那到时按分成约交粮,一般地主,会借这个机会,评估时多估点产量。要么就是要求佃户得置一餐看课酒,这也是花费。 武家现在也会惯例看课,但不会要求请酒,而且还会等收获后,让佃户再自报一下实际产量对照,要是估高了也会降。 逢年过节,佃户惯例是要给地主家送些年节礼物,什么鸡鸭、米糕、黄豆什么的农产品,武家虽会收,但也都会有相应回礼,并不占佃户便宜。 佃户家的少女、孩童什么的,武家甚至还会优先雇佣,在家使唤或是放牛放猪等,哪怕年纪小,也能赚份口粮,甚至有些工钱,贴补家用,而一般地主家,这种小丫头小娃子,顶多就是赚口饭吃而已。 武家这样做,倒不是什么圣母心泛滥,而是为了健康良性的长期发展,适当让利给佃户,这样主佃关系才更稳固,武家田地的收益也更安稳持续。 自家佃户家里要是有急事缺钱,找武家借钱或借粮,都能享受到低利息,相当于人情息,别人借一还二,借一还三,武家现在定的都是半年两分息,保持与官方一致。 这样做好处就是大家都很感激武家,武家在乡里名声好,平时大家也会比较维护武家,甚至武家要办什么事,也从不担心找不到人,开一句口,会有许多人来。 就比如现在夏收,武家这边开镰,许多佃户家自家也忙的情况下,都还要派一两个人过来帮工,先帮武家收麦,而武家也不会占乡亲们这便宜,来的都算雇佣,给工钱。 如果地主肆意盘剥佃户,导致佃户们过不下去,就有可能逃亡,去其它地方做佃户,或是进城,又或是成了流民什么的,也会增加偷盗、抢掠这种事情的发生,对地主影响最大的就是可能地荒了没人种,或是佃租收不上来。 穷生奸计这句话虽有些偏颇,但并不全是错的。 人总得要生存,当生存都面临困难的时候,那就会突破底限。 武家的做法,其实要是说的无情一些,那就是割韭菜也得有讲究,不能上来就绝户割法,得边割边养,形成可持续收割。 当然,套上温情面纱,那就仁善。 积善之家! 仅是租地,五五分成,其实也已经很高了,哪怕只分夏季粮,也不低了。但相比起无序混乱的当前情况,乡绅地主们能够统一,拟个乡约俗规,良性有序发展,还是不错的。 反正武家推行这些以来,效果立竿可见,十分不错。 “我们以后都跟着武家,有样学样。”老许第一个积极表态,从家里百来亩地的退休小军官,到如今家中两千余亩地的小地主,老许知道这都是因为紧随武家的结果。 何况两儿子在陇右朔方,也还有两三千亩地,这才几年啊,跟着武家走就没错。 第474章 争相附 第474章 争相附 一连多日, 顶着烈日,挥汗如雨,收割碾打,脱粒扬扬。 武怀玉每天就主要负责后勤,天天要杀猪宰羊,人多吃的也多,尤其是这下苦力的抢收时节。 武家的麦收伙食饭菜是油水最多的,可就算如此,收完麦子,也几乎人人掉了几斤肉,不少人手上更是磨起许多血泡。 烈日暴晒下,人人都晒黑了几度。 不过收获也是喜人的,武家清河两岸平原上三千多亩良田,除去佃租出去的,自家耕种的还有一千余亩,再除去种桑种麻种土豆玉米红薯油菜的,依然还有八百亩。 麦子打场扬扬,颗粒入仓。 钱管家高兴的把收成给怀玉报喜。 “足足两千五百一十七石,一亩收三石不止,” 老武在一边以为管家弄错了,“往年都是两石多,最多两石半,今年咋多收这么多?” 钱管家便请功似的道,“咱家庄子去年开始养猪羊、鸡鸭,能出许多粪肥,沤好后施在田地,地力增加不力。另外,冬天时,还又挖了许多塘底淤泥,再弄了不少草木灰下到地里,” 种地需要肥,而此时百姓种地最缺的也是肥。 光靠平时拾点粪,和灶里烧的那点草木灰太少了。 武家搞养殖,增加了不少粪肥,加上草木灰、塘泥、蚕沙等,还有一个就是武家的榨油坊,油坊里榨豆油、菜籽油、胡麻油等剩下的油饼,这玩意也是上好的肥料。 武家甚至还从屠宰厂买那些剃下的骨头回来,这些东西完全没有肉,也没啥价值,但是烧成骨灰后撒在地里也很有肥力。 当然,主要还是粪肥,而且武家的这种粪肥不是普通的粪,而是以厩肥为主,厩肥主要就是厩栏里的垫草,经过猪牛羊的践踏与粪尿充分混合后,一段时间就成为厩肥,再出栏腐熟沤制,就能成为上等的肥料。 也可以直接窖肥,把秸杆、落叶甚至一些杂草等,混合上泥土、粪尿,窖沤积制而成。 唐人也早认识到肥料的重要性,但一般百姓也没那么多条件。 武家在这方面舍得额外花点钱投入,效果也是立竿见影的,今年风调雨顺,地力充足,水浇充沛,夏麦亩产达到了惊人的三石。 这个产量放在后世,完全属于歉收,毕竟才三百来斤,而后世麦子一亩能达到千斤。 不过在这个时代,麦子亩产平均只有一石左右,这不得不说是高产大丰收了。 钱管家很兴奋,虽然他一直看着这些麦子成熟,心里也早有个大概底细,可如今称量入仓,还是很自豪,这也有他一份功劳啊。 “咱家三原租出去的那近两千亩地,有半数是纯租地的五五分成,还有一些是提供了耕牛种子农具的,七三分成,也有一些是提供耕牛农具的四六分成,之前定课,我粗略算过,这些地,咱们能收差不多三千石。” “今夏,仅清河乡的三千来亩地,咱家就能收五千五百多石麦子,实际上自家还有三百多亩没种麦子,这收成,咱这十里八乡估计也没有过啊。” 钱管家还很遗憾,“可惜比三年前,这粮价都跌了十倍不止,要不然咱家这么多粮,得换多少钱帛。” 武怀玉倒对这五千多石新麦,没啥太大感觉,任谁名下有十几万亩地,一年起码能有十万石粮收入,谁还在乎五千来石。 “新麦收下来了,要做好入仓存储,要防鼠防虫防潮还得防火。接下来大家还要辛苦一下,咱们家还要把麦地翻了,赶紧种玉米,今年这些麦地都种玉米,等秋后玉米收了,刚好又能种了麦子。” “佃户们的租子,不急着催缴,等大家忙完这茬,咱家按老规矩,酿些麦浮子酒,给佃户们送去,请大家过来喝酒。” 地主送麦浮子酒,也是提醒大家该交租了。 “麦子虽收完了,但来帮工的乡邻,还有陇右朔方这些远来的麦客们也是十分辛苦,我看可以备些酒肉,发完工钱后,请大家好好吃一顿,” “今年大家收麦的工钱要给足,不要克扣,另外额外再加点打赏,大家的辛苦和努力我是看在眼里的,都很认真,没有谁偷奸耍滑,” “相公仁善,也就咱家了,麦收完了还请他们喝顿酒还给赏钱。” “跟大家说,欢迎他们明年再来。” 钱管家跟怀玉汇报个事,“二郎收了那小石头做随从,每月给他三百钱,一年还给他家三千钱,好些麦客都十分羡慕,不少麦客都来找我,说希望也能留在武家庄园做事,长工、佃户都行,就是佩服相公做事的这豪爽、仁善。” 这些想留下来的麦客,大多是些未成丁年轻人,虽然老家有家人,可毕竟年轻又穷,光棍一条,遇到这样好人家,就想留下来,做麦客很辛苦,而且是季节性的,很快就干完,如果能够留在武家,却是个铁饭碗。 他们也打听过,如果留下来,有两种选择,一是直接做雇佣的长工,包吃包住甚至包两季衣裳,然后按年给粮和钱,这个就是努力干活就行。 另一种就是做武家的佃户,这种佃户就是承租武家一块地,武家提供田地耕牛种子农具甚至是住所,他们就提供个人,相比起当长工,他们要个人负责一块地,或是几个人合伙负责一块地,最后地里产出,按二八或三七这样的分成上缴租子。 后一种做佃户更辛苦些,但如果干的好,收益也能高些。 对武家来说,两种方式也各有好处,比如长工的话,适合武家自耕的地,种什么,如何种,这些主家说了算,有助于庄园经济。而佃户的话,主要适合去承包一些散地小地块,种什么随意,也不需要额外管理,但因是分成,他们自己会有很高的积极性。 在武家庄园人手自耕不足的情况下,适当的招一些这种佃户也不错,因为武家提供耕牛农具种子肥料等,所以分成拿的也更多,比直接把地租出去,收益确实要高点。 “你挑一挑,这些天收麦时比较卖力忠厚的,又比较青壮的,可以留下来,年纪太老太小,还是算了。” 成丁在家要服役也是留不了的。 钱管家把这些记下。 又问起即将入仓的五千多石粮食。 “今夏关陇丰收,听说关东也是丰收,这粮食估计还会跌,咱这么多粮食也不能都存在仓里啊。” “咱在长安郊外,还怕粮食卖不出去?关陇再丰收,关中仍是年年有很大的粮食缺口,要从关东甚至江淮千里迢迢运进京的,咱们家现在长安城里也有粮铺,直接在自家水碾房加工好拉到长安铺子里卖,这点粮食还怕卖不出去吗?” 自己加工自己直接运长安卖,不必经过粮食商人中间层层盘剥,利润还是可以的。 当然要是不嫌麻烦,武家也可以组织人手,把这粮食直接拉到朔方灵盐去支边,然后换取盐引,到盐仓支盐贩卖,这利润也不错。 有渠道是不用担心的。 只有普通百姓,多余的粮食只能是卖给粮商,甚至是在刚收获后这个最低价的时候卖出,他们没办法。 武家这样的大地主是不同的,有的是办法变现。 如果不是能预估到未来几年粮价只会跌跌不休,甚至跌倒斗米三四钱,武家这样的实力,就算把粮食全囤在仓库里都没关系。 粮食也是可以当钱用的,把粮食当做本钱去放贷,要是黑心点,哪怕借一还二,也是十分暴利。 长安是个巨大的粮食消费市场,以后人口增加,粮食需求更大,相比起从江淮、关东等地运粮过来,就在长安附近生产的粮食,那肯定有极大的成本优势的。 武怀玉自家还有碾房、还有粮铺,从种植生产到加工到销售,一条龙服务,没有中间商,利润更高。 五千石粮,放在长安,顶多也就是一天的消耗量而已。 傍晚。 武怀玉跟樊玄符这两位主家相公娘子,亲自给大家发工钱。 武家就是这么大方爽快,下午才收工扫尾,傍晚就马上发工钱。 一个个排队上前。 每个人做了多少天,来时说好多少钱一亩,都是一文不少,全是上好的开元通宝官钱,不是私铸不是劣钱,更没有找理由克扣工钱。 麦客虽辛苦,但工钱并不高,麦客不是按天算工钱,而是按亩算,厉害的老麦客一天能干上十五六个小时,能收三四亩,熟练的一天也起码得收两亩才行,一天收一亩的那是刚出道的小麦客,或是年纪大了的老麦客。 按行市约定,收麦一亩,给麦两升,如果遇倒伏等情况,可以加补一点,要是麦客割的不好造成浪费,也会扣钱。 最好的麦客,一天能收四亩麦子,能得八升麦,现在斗麦也才二十钱左右,八升麦才十六文钱? 普通的一天割两亩,得四升麦,八文钱? 那些菜鸟一天才收一亩,那只得四文钱? 看似极不合理,但麦客们的汗水确实不值钱,出来一天能吃两三顿饱饭,甚至见点荤腥已经很不易了。 此时多数长工,一个月的工钱,往往也就是五斗粟加五斗麦,甚至有些年纪小的,可能还低至每月仅五斗粟。 苦力在任何时代都是不值钱的。 长工们包吃包住,往往一年一套春衣,两年一套冬衣,每年还会有头巾、布衫、皮带、鞋子一套。 麦客那就是纯赚点汗水钱。 辛苦赶一季收麦,短则半月,长则一月,但最后也赚不到多少,能给家里带回些粮食或一点钱,已经很不容易了。 第475章 孤臣路 第475章 孤臣路 熟练的老麦客,都是量田高手,开镰之前,下地用脚走一遍,就能准确的量出地亩。 大家给武家割麦,往往都是三四个相熟的麦客一伙,自己每天割了多少记下数,基本上都是当天结钱。 武家对麦客们很好,每天都有结。 今天本来只干了半天,但武家还特意给他们按双倍结算。 等工钱发下来,大家发现多发了,那是赏钱。 一亩两升麦子,或是四文钱,麦客可以自己选择,也可以换成绢,一匹绢换三百钱。 武家八百亩麦子,收了七天就收完了,一些普通的家庭,全靠自己,又要收又要碾最后入仓,前后可能得半个多月甚至更久。 武家的麦客,最厉害的收了三十亩,赚六斗麦子,或是一百二十文钱。 收的最少的麦客,收了十亩,赚了两斗麦子,可折钱四十文钱。 这点钱,说实话,武怀玉都觉得少,他可是看着大家这些天是如何起草摸黑,顶着烈日抢收的,一天起码得干了十五六个小时。 结果一个小时,折一文钱,这还是最快的,干的慢的少年,三个小时挥汗如雨,才值一文钱。 想想怪不得底层的人难以翻身,他们拼尽全力,往往也只能勉强糊口而已,而如果要养家糊口,就更困难了,有个病疼,可能就得负债,遇个天灾,就可能破产。 太难了。 武怀玉以大家非常勤快辛苦为由,给他们打赏,一亩赏一文,最多的麦客拿到三十文赏,最少的也拿到十文。 麦客们千恩万谢。 武家这七天,他们的伙食极好,天天有肉吃,主食更是放开了吃饱,甚至每天还额外给他们四个馍馍,七天下来,大家都攒了二十八个晒干的黄馍馍了。 而今天结束了,武怀玉却让大家别急着背上行李去找下一家。 让他们今晚仍住在这,武家准备了酒肉感谢。 甚至还为每人准备了一顶草帽、一条新汗巾做为谢礼。 麦客里,还有十个幸运的十几岁小伙,跟小石子一样幸运,被武怀玉留在了武家庄园。 许多麦客都选择了麦子做为工钱,虽然麦子携带不便,但出来收麦子的都是穷困百姓,他们家中的亲人还没能解决温饱,直接带回这些麦子,或是到时换成粟米、高粱,起码能让家人吃几顿饱饭。 留下来的十个小伙,都选择成为武家的分成佃户,希望能在这仁善的武相公家,努力干活攒下一些钱粮,接济家人,甚至存起来娶个媳妇。 夜晚。 高大的围楼外,点起火把、挂起灯笼,搞起了烧烤,新收麦子酿成的麦浮子酒,酸酸甜甜带点酒味,大家高兴的吃肉吃饼喝酒,不少麦客还唱起了黄土高原上的酸曲调子。 那些词虽有些不雅,但唱的却挺有几分味道。 粗犷而又有力。 怀玉端着杯酒坐在那,不时有麦客过来敬酒感谢,也有来武家帮工的佃户、乡民结了工钱,也来敬酒感谢。 韦善俊和叶法善师徒俩这些天呆在武家,也一起看着这些人辛苦收麦,如今这场破例的送别酒,让两人都觉得挺意外又有几分感动。 堂堂宰相,还能对最底层的这些百姓,有这份善心仁意。 叶法善端着杯子过来。 “晚辈以茶代酒敬青阳子前辈。” “晚辈想拜青阳子前辈为师,还请收纳。” 叶法善除了家传的符篆道法,还有他那神奇的遇仙人外,他拜过三个老师,天台山、青城山两位老师,还有嵩山的韦善俊。 一般来说,道士也只有一个师父,但是老师却也可以有多位,这老师也可称师傅,但不称师父。 韦善俊其实也只是叶法善的师傅,是其老师,而不是师父。 带领入门的那个,才是师父,也称本师或度师,后面也还可以拜师,但却是不一样的。 叶法善要拜武怀玉为师,有些突然,韦善俊却很支持。 “你师父是谁?” 叶法善的入道之师,当然是他父亲叶慧明,江南括苍火居道士家族的现族长,天师叶慧明。 他之后又拜三位高道为师,如今想再拜武怀玉。 “你想跟我学什么?” “青阳子前辈身上有太多值得我学习的地方,不论是符篆还是内外丹法,又医药等等,” 武怀玉笑笑,“我们道家也向来注重交流学习,你既然有此诚心,那我便也收你为门下弟子。” 这种有天资有悟性,而且还挺有来头的年轻人,武怀玉还是愿意收为门生的,名师出高徒,高徒也能成就名师。 韦善俊笑着跟怀玉说地主们要都跟武家这样弄,搞不好还要亏本,收麦七天,收了八百亩麦子,收获两千五百多石,可猪羊就宰了十来头,每天好吃好喝供着,还额外打赏。 “亏是亏不了的,只是少赚点而已,” 怀玉指着身后那五座高大的圆形土楼,这里现在成了龙桥地标,比那座新修的石龙桥还要耀眼。 所有路过的人,都会一眼就看到这五座圆楼,这确实挺雄伟壮观的,但武家底蕴不足,如今陡然兴起,肯定得多收些好名声。 更何况他武怀玉这么年轻就拜相还主管财计,他又岂不知道这是皇帝在用他冲锋陷阵,甚至就是特意用他根基浅,这才没有犹豫的退路。 就好比皇帝特意提拔魏征做了宰相,甚至还一直有意将他树立成诤臣榜样一样,就是看中魏征这隋季以来,投过多主,还曾是建成东宫官的这些出身,魏征天然就不会被秦王府功臣集团当成自己人,永远不会接纳他。 就算魏征想巴结五姓七家贷款给赔门财联姻,魏征也改变不了他的出身,所以他最终要上位,也只能是做孤臣,做个谏臣,皇帝也放心的用他来监督在朝中势力很强的功臣集团,尤其是西府旧部。 要是换成其它人,皇帝可不放心。 武怀玉跟魏征一样,都走的是一座独木桥,这是皇帝让他们走的,他们也别无选择。 这条路很难,脚下就是万丈深渊,一步踏错,就万劫不复。 可都已经上了桥,就没有退缩余地,只能走后每一步。 历史上,被安排同样路的还有侯君集、张亮他们,他们虽宠幸一时,但终究没得好下场。 这一晚武家圆堡很热闹,大家都很高兴。 天亮,麦客们早早起来,特意来给武怀玉请安告辞,他们要去赶下一家的麦收。 怀玉昨晚麦浮子酒喝的微熏,也是早早睡了,这些天没有哪个女人再来缠怀玉,主要还是润娘上次后跑去跟玄符,说了老神医的养生之道,说一月两次,能活二百岁。 于是樊玄符也是立马告诉各房,在乡下期间,不得再打扰纠缠怀玉,让他好好养精蓄锐,以后,二郎三天一次,大家轮流侍寝,其余时间不得打扰。 家里妻妾媵婢二十人,得两月才能轮到一次,可主母发话,谁敢不听。 樊玄符可是直接吩咐二十四剑婢,分班监督把守,哪个浪蹄子敢偷偷的犯规,私自钻进二郎房里爬榻上去,直接拖出来杖十记,并罚她两月不得侍寝。 美人温柔,确实能把百炼钢化成绕指柔。 这几天没有美色消磨,武怀玉确实精神好许多,他跟韦善俊、叶法善交流道法,还学到一些养生之术,结合他的长寿功、金刚功,又恢复如前,精神百倍。 他今天也是早早起来,特意给大家送行,昨晚就安排钱管家,今早提前做好早餐。 炖的肉汤,蒸的花卷,还有小米粥,另外还有白面馒头。 “大家吃饱了再走,一会每人再带上四个白面馒头做干粮。” 武怀玉这招待,让大家感动不已,哪怕是胡子花白的老麦客,赶场收麦几十年,都从没遇到这么好的东家。 吃着肉汤花卷小米粥,最后走时再揣四个又大又软的白面馒头,大家一步三回头,不时的朝怀玉躬腰拜谢。 麦客们走了,来帮工的佃户、乡民也回自家去忙夏收了。 武家的奴隶、部曲,则也要开始忙着播种夏玉米。 武怀玉也该回长安了,原本还打算要跟韦善俊去趟铜官的药王山见孙老神医,但他提前派去送贴子的丘神绩和宇文成都回来说老神仙已经回终南山的药王谷了。 “你们见到药王山上的杏林没有?” “嗯,药王庙前好大一片杏树林,可惜没见到那头守杏林的老虎,” “我听到过虎啸,但没寻到,据说只要孙老神仙回药王山的时候,那只老虎才会现身,平时只闻虎啸难见虎身。” 小舅子丘神绩和宇文成都都感觉挺遗憾的。 “姐夫,听说以前你和逍遥子老神仙在终南太乙山隐修的时候,也有一只老虎守护,那现在去太乙山里,还能寻到它吗,能不能把这老虎带回长安养着? 我听说永康公李靖家就养了一只大老虎,” 终是少年心性。 怀玉哈哈一笑,“这些都是有灵性的神兽,又何必将他们从山林之中拘到长安城里。” 走之前,怀玉把新收的麦子,给龙桥堡的社学捐了二十石,给乡里的义仓又捐了二十石,县里的社仓再捐了二十石,这都属于自愿捐赠,跟如今朝廷地税的那个无关,那个怀玉也一早安排人把粮送去了,三原县武家五千多亩地,直接送去百来石新麦。 一下子交税百来石,捐赠六十石,七八十亩的产出没了。 有些遗憾这次没能跟孙思邈见着,也遗憾马周来了并没能多呆几天,到三原第二天,就接到皇帝传召,又匆匆赶回京了。 武怀玉则是完整的享受了这个难得的长假,休足了十天。 难得的夏日假期就这么结束了,又得面对那些让人头疼的财政问题。 第476章 武半圣 第476章 武半圣 再次回到长安。 熟悉的城墙,熟悉的城门,熟悉的道路,甚至是熟悉的武侯、不良人、坊丁,骑在马上的武怀玉打量着才离开数天的长安,却觉得有些陌生。 甚至有点嫌弃。 相比起龙桥乡野,这座此时世界上最大的城市之一,却让他感觉不那么自然和舒适。 那一堵又一堵的坊墙,那冷清又肃静的街道,让他很不喜欢。 他迫切的想要推倒长安城里的坊墙,让街道变的热闹起来。 清明上河图里那样的市井喧闹,才应当是百姓所需要的,而不是这一道道坊墙把大家分割甚至关起来。 刚回家,豆卢怀让便来了。 “二郎还真下乡收麦子呀?” 别的贵族虽然每年收麦也要去庄子里,但也就是象征性的动一下镰刀,更多是下乡避暑休闲。 “堂堂宰相,居然能在乡下呆七天,二郎可真是了得。” “有啥事?” 武怀玉直接问道。 “就是来跟你禀报一下差事,” 豆卢怀让这个关内道支度使,是度支使武怀玉的直接下属,做为天下十道之首的关内道的度支使,当然职责更重,尤其是长安城这座大都市也是其管辖之内。 眼下豆卢怀让主要的工作之一,就是长安几个试点坊的街市商铺项目。 “进展的太慢了,” 武怀玉听了豆卢怀让的汇报,却皱起眉头,“按你们这个进度,过年前估计也完不成,” 豆卢怀让说缘由,武怀玉却不听这些。 “办事都这个效率,还不如罢废诸支度司。” 听到这严肃的语气,豆卢怀让也不由的正色,端正态度,“我们一定整改。” “我希望马上能够加抓完成试点几坊的街铺项目,而且我马上要在更多坊推行坊内街铺项目,而且马上还要奏请圣人,在几个坊先试点拆除坊墙,先在东西南三市周边坊试行。” 豆卢怀让很惊讶。 “这太急了些吧,而且真要拆坊墙?” “没错,拆了坊墙以后,到时临街改成商业街,两边建立商铺。” “坊内街铺还不够吗?” “不够,我还计划要在诸城门外,也建立一些商业区,建立邸店、客栈、仓库、车行等,” 豆卢怀让不能理解武怀玉的想法。 武怀玉告诉他,“你知道长安有多大,有多少潜力吗?如今天下一统,长安做为京城,会日益兴隆,很快百万人口都不是问题,这么大的一座都城,每天要消费多少物资商品,这是多大的商机? 我们现在天天抱怨没钱,各衙门以前只知道放公廨钱收高利。 其实我们是捧着金饭碗在要饭。” 后世人都知道,城市经营是很赚钱的。 长安做为都城,一样有巨大的潜力。 拆除坊墙,坊内坊外沿街建商铺,既能满足现在的需求,解决两市无法继续容纳商家,也能解决百姓购物消费不易的局面,还能带动促进工商,自然也能带动税收。 工商税要全面推行,这是武怀玉很看重的财源。 更何况,长安也聚集了天下最厉害、最多的工匠,这里发展手工业也是极好的基础,朝廷推动下,不管官营还是私营,都能更好发展,于公于私都大有好处。 “弄这么大,很麻烦呀。” “当官还怕麻烦?” “可如果把坊墙拆了,改商铺,会遇到很多阻碍。” 豆卢怀让说的阻碍,主要还是贵族官员们,因为诸坊以前封闭,住坊外圈的基本上都是坊中最有身份的贵族官员们,这样他们方便临街开门或开窗,普通百姓反而是住在坊中心。 之前坊中改造,是中心十字街边改商铺,面对的是普通百姓,大家倒也比较配合,不管是买还是改,都能按衙门要求来。 可现在要是把坊墙拆了,要把沿街房子改商铺,那直接可能就要抓到贵族官员的房子,估计没几个贵族愿意自家房子变商铺,哪怕他们房子大,只沿街这一面改商铺,但肯定也会有很多人反对。 “没困难要上,有困难也得迎难而上,遇问题就解决问题,” 工作谈完,两人喝茶。 豆卢怀让倒也没因刚才的事有什么介意,他品着绿茶,笑着对怀玉道,“咱们也是老相识了,不过我总觉得你最近行事,总有点自找麻烦的感觉。” “好多人做官,都是萧规曹随,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就算遇官司,也都是以调解为主,和和稀泥,更不会主动去做什么得罪人的吃力不讨好的事。你现在可是越来越不一样了,感觉谁你都要得罪一下。” 豆卢怀让甚至直言武怀玉屁股有点坐歪了。 你现在也是堂堂大贵族大地主,你非要推行地税,那也罢了,不少人认为应当按户等征税,最高上上户也不过五石,可你偏要按亩征,还是王公士绅一体纳粮,结果就成了没上限,那些有十几万几十万亩地的大贵族大官僚,一年因此得纳几千石义仓粮,这得罪了太多人。 而什么盐茶酒专卖,征收矿课、金银铜铁专卖等,都让事实上经营这些的贵族豪强们很不满。 就连如今要行的工商税法,也是得罪人的。 更别说土地房屋交易要纳契税,还得买者交纳,更是让兼并田地的贵族豪强们又多出了笔钱。 “我听说武家这两年,减租减息,对佃户雇工可是非常好,引的不少其它地主们都有意见,说武家坏规矩。” 武怀玉现在做的许多事情,不管是公还是私,都得罪人。 豆卢怀让为人圆滑,特意好言相劝。 “豆卢兄,你应当也是打小熟经义吧?” “嗯。” “那你应当也算是一个儒生?” “是。” “我大唐所尊九经中的礼记,第四十二篇大学,所提出的三纲领八条目,豆卢兄可还记得?” 大学一书,相传是儒家先贤曾子也著,也有人说其实是秦汉时儒家作品,这篇文章被选入礼记,其很好的论述了儒家的思想。 “大学三纲领是明明德、亲民、止于至善,八条目是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豆卢怀让虽不考明经,关陇军事贵族出身,但对九经也是很认真读过的。 怀玉点头,“大学三纲八条,强调的是什么?修已是治人的前提,修已的目的是为了治国平天下,治国平天下和个人道德修养的一致性。” “正所谓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能力越大,责任越强。” “我九岁得陆地神仙终南逍遥子带上山修行,获得真经,十八岁下山得遇圣人赏识,平步青云,如今更是宣麻拜相,执掌国家财政,我得此恩荣,居此高位,不能只知享受,借着恩宠权势,只知道兼并田地,接受商人投附,一味的享受, 我虽在终南修道九年,但也熟读儒家先贤经典,” “我们总得在能力范围之内,做点什么,做点让这个天下变的更好的事,雁过留声,我们也得在这历史上留下几笔。” “我当然也可以什么都不做,但我不想等我七老八十,躺在病榻上临终前,回忆一生,碌碌无为,那我虽活到八十,可也死在了十八岁。” “我希望这个世界更美好,这也是圣贤们一直在教导我们的,每个人都奉献一份力,才能推动这世界更美好,我们不可能说大唐跟大汉没区别,跟先秦没区别,时代在发展,各种知识、技术在进步,我们也应当让大家生活的更好。” “士农工商,各司其职,我们现在既然是士,还高居庙堂,那就更有职责去做这些。” 一番话,豆卢怀让肃然起敬,虽然他没那觉悟,但他打心底里佩服。就如同每次在战场上,一打仗他都会往后缩,但是他也打心底里佩服崇敬那些能够勇猛冲锋在前的勇士们。 战场需要勇士,时代需要旗手, 就如火灾中,那些能够逆行救火者一样。 “二郎,你这番话,就已经是半圣了。”豆卢怀让直言。 “光说不做,说的天花乱坠也没用,我们得做,观其言望其行,不能光听说了什么,得看做了什么, 我们都有自己的历史使命,我武怀玉身为宰相,不仅得对的起师傅逍遥子的教诲,也要对的起圣人的赏识信任,更得对的起天下百姓的期望。” 武家这两年给自己的佃户们减租减息,给自己奴仆提高些待遇,这些都是武怀玉认为应该做的事。 就算这时代奴隶佃户这些是必然的,但稍改善一些条件,也能减少许多矛盾冲突,就如朝堂之上,制订政策的时候,能够多关心照顾一下百姓,则社会矛盾也会减少很多,这都是和谐的关键。 “有人说你武相公,是劫富济贫,故意邀买人心。” “让他们说去吧,我希望能够辅佐圣人,早点恢复天下安定,甚至能够早日开创贞观盛世,至于这路上的一些障碍,扫清便是。” “你就不怕被反噬?毕竟得罪了这么多人,未必扛的住!” 武怀玉却只是微笑而已。 “二郎啊,连长安的那些和尚们都知道,不依国主,则法事难立。我能这么冲,那也是因为身后有一个圣明的君主陛下,圣人国士待之,我必国士报之。” 如果李世民连这点都扛不住,那他如何能够从一个弑兄囚父的夺位者,最后开创贞观之治的伟大帝王? 这位可是中国古代帝王功绩里能排前三的人物,就算现在还年轻,但那胸襟格局,却早是一流水准。 他能用武怀玉为相,又岂惧那些人的阻碍。 君臣相知,携手开创功业。 “二郎,你能够跟我携手共进吗?还是说怕了?” 豆卢怀让舔舔嘴唇咬咬牙,“算我一个。” 第477章 赐号帝心 第477章 赐号帝心 “麦子收完了?” “嗯。” “收了多少?” “臣家三原清河乡地三千余亩,自营庄园耕八百亩麦,招佃和佃出去约两千亩,这次自家的八百亩麦,亩产达到了三石余,收了两千五百多石,佃出去的亩产也都有两石, 今夏共收五千余石麦,” 李世民捋着虬髯,“你家庄子的亩产居然三石余,比司农寺下的田庄收的还多,他们才两石半,还有太仆侍的马粪做肥,居然比不过你们。” “亩产关键还是水和肥,水肥充足,则亩产不愁,”怀玉也算半个庄稼把式,要产量高,好田是关键,然后就是水和肥,其次影响大的就是深耕,还要晒田,一般要翻耕两三次,效果最好。 不过要深耕,就需要大牲畜,必须得牛马,甚至有的还得双牛或双马抬犁。一般百姓没这条件,很难做到几次深耕翻田。 再加上水肥严重不足,许多地都是纯靠天降雨,没有水渠浇灌,也没有额外的施肥,所以地越种越贫,还得休耕或是轮作,产量自然提不上来。 老话叫没有千顷地,收不来万担粮。 甚至一升种子收一斗麦,种子多收的少。而后世一亩地也就三十斤种子左右,却起码能收千斤粮。 “臣家在三原县,白鹿塬、丰塬等塬上的地,产量就较低,主要种的粟,亩产也就一石左右,且夏收后,以前只能种点豆子,现在则是种土豆、红薯,产量能增加点。” 武怀玉给皇帝献了个好东西。 “曲辕犁?” “犁是农耕最重要的农具了,如今的唐初犁主要是长曲辕犁,相比起汉代的长直辕犁要先进不少,汉代长直辕犁耕地时回头转弯不够灵活,起土费力,效率低下。 南北朝时的蔚犁、长曲辕犁,和现在的犁,其实都属于长辕犁。 武怀玉找了不少工匠,掏了笔重金悬赏,提出了短曲辕犁的要求,让他们加以研究改进,这些师傅在重金悬赏下,都是拼命研究。 经过几代升级,如今的曲辕犁,是短曲辕犁,操作时犁身可以摆动,富有机动性,便于深耕,且轻巧柔便,利于回旋,就算小块面积的田也方便,甚至只要一牛甚至一骡一人就能深耕,不需要人引犁,也不需要双牛或双马。 怀玉拿出一张短曲辕犁的设计图纸给皇帝看。 “主要是增加了犁评和犁建,推进犁评,可使犁箭向下,犁铧入土则深。若提起犁评,则使犁箭向上,犁铧入土则浅。 可以更好的适应深耕、浅耕的不同要求,便于精耕细作。犁壁不仅能碎土,而且可将翻耕的土推到一侧,减少耕犁前进的阻碍,整个犁更轻便省力。” 这是一个来自江东的老师傅完成的,所以也叫江东犁。 使用这犁,不管是人还是牛都省力许多,效率大增。 李世民虽每年开春时,朝廷举行的春耕典礼上,也会亲自扶犁犁一垄地,但对这些还真不了解。 但他相信武怀玉。 “此物如此了得,当立即推广!” “臣建议着少府寺建立新的江东犁作坊,赶工大量生产此犁。” 官营工坊生产出售给百姓,若手中暂时无钱购买,百姓可以借青苗钱购买。 也可以授权给商人生产销售,但得交一笔钱,然后把图纸给他们。 武怀玉并不建议朝廷免费,少府监的官营作坊也需要赢利,才能良性发展,朝廷也需要营收和税利。 如果全是免费的,其实才是最贵的。 所以武怀玉也很不客气的向皇帝讨要一笔发明江东犁的赏钱,虽然犁是江东工匠造出来的,但是武怀玉投资并悬赏研发出来的,所有权属于武怀玉。 大唐没专利法,但他还是请赏,这是一个态度,他不缺这点钱,但朝廷赏赐江东犁,能起好作用,工匠们才会有动力去研究发明。 科技才是第一生产力嘛。 一个江东犁武家今年麦子大增收,一亩地才用五斤种子,却能收三石,粮种比极高,虽说肥料和水应当是占前两大主因,但这犁也功不可没,降低了成本,也提高了些产量。 否则要投入更多种子,更多人畜劳力。 “该赏。” 李世民很痛快,不仅答应武怀玉的请赏,还要搞的隆重一些,要下一道正式的诏令,不仅给怀玉赏赐百贯钱,还要给那个工匠也召到司农寺授个流外五品的吏员身份,也给他赐钱十万。 所谓千金市马骨嘛。 皇帝给武怀玉赐了杯酪浆,酸酸甜甜的,不过武怀玉还是不太喜欢这种饮料,天热了他喜欢自己配点药材做凉茶喝。 “听说你家三原修的那庄园,很是雄伟壮观啊,占地百亩?” 怀玉微微一笑,他现在正得圣宠,也不用担心这点事情,他如今官爵职位,修个大点的庄园,也并不违规犯法,就是占的那地虽不少,但也都是武家买来的地,就是占用上好粮田有些可惜了。 “臣原本只是打算修个十亩的庄子,结果管事拿错了图纸,一时修大了。” 呵呵。 李世民舀起一块冰,送进嘴里嚼的嘎嘎响。 信你个鬼,管事拿错图纸,能把十亩庄子修成百亩? “那倒歪打正着,修大点才符合你现在身份嘛,堂堂宰相,实封七百户的翼国公,庄里修个大点的庄子,那是应该的。 什么时候有空,朕也去你那庄子上住几天。” 怀玉便笑道,“那等天气凉爽些,陛下可以去白鹿塬上打猎,那里常有鹿出没,倒时路过龙桥堡,可在臣家庄园住宿。” “好,就这样说定了。” 皇帝没太纠结武怀玉这大庄园,甚至还直接让怀玉铺纸磨墨,他还给武怀玉的庄园写了几个匾。 《名垂宇宙》《望重闾里》《吉庆有余》《厚德传家》《天赐百福》《恒泰永昌》 《太原世家》《三原武家》《简在帝心》 当皇帝把最后一幅交给怀玉,“以后你就赐号帝心。” 武怀玉知道这句出处,《论语·尧曰》:“帝臣不蔽,简在帝心。”这句本意原是天帝的臣假不敢蒙蔽,如今则表示被皇帝所了解并赏识。 皇帝给武怀玉的庄园写了很多题匾,朱笔御赐,但这当然没表面这么简单。 武怀玉如今身为皇帝财政大臣,专判度支,主管三衙,大力为皇帝搞钱,效果很猛,但也有了不少反对的意见,各种进谏甚至弹劾表章不断,但皇帝一直压着。 可也不能只是压着,皇帝得表态。 这些御笔朱题,就表明皇帝的态度。 尤其是那个帝心封号,更不一般。 李世民的书法很漂亮,皇帝最喜欢的是书圣王羲之的字,不断从民间寻访王羲之真迹,据说其晚年的时候,已经拥有了三千多件王羲之的真迹作品。 在玄奘取经归来之时,李世民撰写一篇三藏圣教序,然后让怀仁和尚着馆学士,从三千多件王羲之真迹中,集字完成他那篇文章,一千九百多字,一群人用时二十五年,到李世民死时都还没完成。 这篇集字而成的圣教序,也成为后来书法界的一座丰碑,每个字都是字法的极则,成为一部旷世宝典。 “臣谢陛下!” “拿去装裱,制成牌匾,简在帝心这个就挂你翼国公府厅堂,其余的挂你三原庄子上吧。” 武怀玉相信,这简在帝心牌匾往武家一挂,可能弹劾他的官吏就会少很多,甚至这帝心封号一出,谁还敢再轻易攻击他? 虽然只是封号帝心,不是帝师,但也足够威慑。 武怀玉跟皇帝聊这些的时候,还有两位宰相在,一位是尚书左丞守秘书监魏征,一位是检校尚书右仆射兼左卫大将军秦琼,另外殿中还有殿中监周绍范、右卫大将军侯君集。 弘文馆直学士、起居郎、侍书、褚遂良也在殿中记录,殿中侍御史张行成也在。 大家看着武怀玉去乡下收麦子七天回来,皇帝立马召见,武怀玉立马献出个江东犁,接着皇帝又是赐匾又是赐号帝心, 就算魏征,看的都心里挺羡慕的,甚至有点酸溜溜的。 秦琼则是不时抚须,明显十分高兴。 其余几位,心里也基本上是羡慕妒忌的。 武怀玉顺势向皇帝提出加快长安的改建,进行坊内十字街市改造第二期,新增十八个坊改造。 另外请求开始对长安三市周边各两坊的坊墙拆除,临街改商街的计划。 而且这次武怀玉提出的计划,跟之前的不同,这次计划是朝廷真正征用临街的地,原有居民拆迁到城南,朝廷补给他们地,另补给钱帛。 征来的地,统一改造成临街商铺,出售部份,以及部份出租。 魏征忍不住问这样拆迁征地,会太扰民,而且补偿的钱款从哪来,建街市的钱又从哪来? 武怀玉表示钱不用担忧,整个项目不仅不需要从国库里掏钱,而且还能赚钱。 魏征表示怀疑,朝廷不花钱,那是要让百姓承担? “无需百姓承担,我们要做商业开发,招商引资便可,这些商街商铺以后是很值钱的,我们只需把未来的收益,提前跟商人合作变现即可,商人得到长远收益,朝廷则是迅速变现,各得其利,百姓不受影响,还能享受街市带来的便利。” 这种模式放后世,那是最简单的操作,但魏征支觉得有些烧脑,总感觉哪不对劲。 李世民一听不需要国库出钱,还又能赚一笔,马上觉得这事能办。 “朕听说如今国库进项不少,现今钱粮储备有多少了?” 怀玉报了个数,皇帝吸了口凉气,魏征一脸不可思议,秦琼则满面红光十分兴奋。 “陛下,有这么多钱粮,今年秋就可以出兵讨伐突厥,臣请战!” 皇帝也心动了,虽然之前定的计划是明年秋用兵,可现在钱有了,甚至开中盐法,还解决了输粮边疆的军需问题,秋后出兵,条件有了。 “怀玉,朕想听听你的建议,能打吗,后勤粮饷装备这块能供应上吗?” “打是能打,”武怀玉先是肯定,然后道,“不过臣觉得今年秋开打,还是有些急,等一年再打,就更准备充分,万无一失。” 皇帝呼吸急促了几分,他是真有些等不急了,秦琼更是再次请战,这下连周绍范和侯君集也上前请战。 如今天下一统,也就剩下突厥这块硬骨头,机会难得,武将谁肯错过。 魏征、褚遂良、张行成这些文官,看到他们那么激昂,却是不由皱眉头,文官们天生厌战。 魏征不客气的站出来反对,认为明年秋征讨,都有些仓促,应当多让百姓休养生息。 皇帝不吭声,看的出很想动手。 “陛下,” 李世民抬头,见是武怀玉,“翼国公?” “如今颉利内忧外乱,确实是讨伐的好时机,但臣以为今年不需要我们亲自下场,臣听说东部的突利小可汗跟颉利一直冲突不断,已经势同水火,陛下可以派一使者前去见突利,册封其为大号,授予其鼓纛,然后再派使者去契丹、奚、霫、室韦诸部,让他们协同突利征讨颉利,” 这招叫驱虎吞狼。 颉利与突利,叔侄矛盾很深,如今势同水火,冲突不断,突利也几次上书请求大唐发兵攻打颉利。 突利明显是想夺取大汗之位,还想让大唐帮他火中取栗,可大唐为何要这样干? 应当反过来,激化突利和颉利的矛盾,逼他们先开打,这样两虎相争,不管谁赢谁输,都将元气大伤,明年唐军再出兵,就是坐收其利摘桃子。 招虽然损了一点,但国家之间,本就如此残酷。 李世民听完,也冷静了一些。 “嗯,翼国公言之有理,以颉利残暴无道,暴虐子民,我大唐另册封突利为突厥可汗,册封郁射设为处罗小可汗、南面汗,沙钵罗设苏尼失封为沙钵罗可汗、西面汗······” 皇帝决定此事明天召开正廷议,令宰相、尚书们与诸卫大将军等共议。 第478章 云定兴还活着 第47八章 云定兴还活着 身穿深绿圆领袍衫的康婆前来翼国公府拜见。 一个胡相少年将他引到前厅,康婆抬头看了眼那面金光灿灿的牌匾,上面四个金字大字,简在帝心。 皇帝钦赐封号帝心,已是长安人尽皆知。 无数人都在感叹这个封号,这非官非爵,可有人却说这两字能抵的上个一品之阶。 前有房谋杜断,今有帝心武怀玉。 嗯,还有个人镜魏征。 半生商海沉浮的康婆,看到这牌匾也充满感叹,才二十岁的翼国公啊,不仅拜宰相,执财政,如今还赐号帝心。 这连国舅长孙无忌都没有的待遇吧。 如今武怀玉的风头可谓十分强劲,有人称他是如今贞观朝最得圣人宠信的大臣之一。 康婆庆幸自己找到了一个好靠山,唯一让他不太心安的是这位翼国公对他有些不冷不淡,他一次次表忠心,想送钱财美人,翼国公不仅没收,还严厉训斥,到如今也就是刚来投拜时,翼国公买了他八座水碾和一所庄园,这还是花了钱的。 这让康婆不安,觉得翼国公没瞧上他,他一区区商人,虽然以前是河北有名的大富豪,但跟着裴寂多年,如今裴寂倒台,他也很危险。 “康员外?” 宇文成都唤他,“请在这稍等片刻,相公一会来。” 康婆回过神来,对着这少年笑笑,然后立马将一块金饼塞到少年手中,那块金饼十两,价值八万钱。 可让康婆意外的是,少年看都没看一眼那沉甸甸的金子,而是直接塞回他的手上,并怒目相视,“康员外这是想干什么?” “没什么,就是一点茶水钱。” “康员外莫非以为我杂胡出身,便卑贱到能为了金钱而出卖主人?” “没那意思······” 以前无往不利的手段,居然在这个山胡少年面前失去作用。 他马上又掏出一块金饼。 可少年却直接退后两步,“我是武相公的马僮,你重金贿赂宰相马僮,可视为图谋不轨······” 碰上这样油盐不进的傻子,康婆只好讪讪收起两块金子,价值十六万钱,在城南,都能买上两亩的简陋小宅,然后城外买上二十亩地,说不定还能再娶个胡女做妻,这不香吗? 甚至有这钱,直接给自己赎个身成良民不好吗? 宇文成都冷哼一声扭头便走了。 康婆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被个马僮给鄙视了,不管是他以前做为河北豪商,还是后来成为宰相裴寂理财的大管事,这是从没有过的事。 可抬头看了看那块简在帝心的牌匾,康婆把这鄙夷咽了下去。 宇文成都向武怀玉禀报说康婆在前厅侯见,还直接说他拿了二十两黄金送他,但他没收。 对此武怀玉倒是不觉得意外,商人行事嘛,总是这样。 “你小子,二十两黄金你都不要,你知道这可是一大笔钱,” “小的知道,但我可不能收他钱。” “好,该赏赐,你想要什么赏赐?” “相公赐我一枚金钱便好。” “新铸金开元,不过值八千钱,你舍弃十六万钱,却只要八千钱赏?” “那不一样,”才十四岁的宇文成都挺着胸膛道,拿康婆的钱,他觉得这是背主,但家主赏赐的钱就不一样。 “为何要一枚金钱?” “我看上一对金包银的镯子,要八千钱,” “想买对金镯子?难不成你有相好的姑娘了?” 宇文成都本名破野头悉利,是朔方盐州的一个小赀虏部落的,他们部落只剩下四十来人,武怀玉招抚杂胡诸部时,他们来盐州投奔,武怀玉给他们分了草场,然后这小子当时十三岁,却诈称十五,跟几个族人跑来点选城傍蕃兵,想着领弓箭横刀,顺便闲时集训赚点口粮。 本来不合条件不收,武怀玉最后看这小子小小年纪,骑射了得,最后还是收下了,招做自己的随从,一月给两石粟,还给了三斗粟一斗盐的安家费,最后交给师兄苏烈手下训练了几月。 这小子苏烈都一直称赞是个好苗子,在苏烈手下呆了三个月,怀玉叫回来时,苏烈还很舍不得还。 如今虽然仅是武怀玉的马僮,但他跟安禄山一样,都挺得武怀玉赏识的,表现都挺好,当成贴身亲卫在培养。 薪水也涨不少,如今一个月给三石粟,另给一千钱,衣食住宿全包,还能得到读书机会,经常有机会得武怀玉亲自指点。 算是半个学生。 “我看上剑十三,”悉利哥有些脸红。 “剑十三比你大吧?” “大三岁,但我不在乎,汉人不是有句老话,女大三抱金砖吗?” “剑十三知道你喜欢她不,她愿意吗?” 剑十三,是樊玄符媵嫁妹妹樊五娘的剑侍,老家安陆,个子高挑,武艺不错,长的也还可以的。 本来樊家姐妹四个,当初是想着这些贴身的侍婢,陪嫁过来以后,就要安排她们通房服侍的。 不过武怀玉拒绝了,不是嫌弃她们,实在是精力有限,一个男人再猛,十几二十个妻妾那都已经达到极限了,再更多霸占,也是顾不过来的。 没必要让这些年轻姑娘们以后难过。 特别是四姐妹剑婢十六个,又不是一个两个,也不能厚此薄彼的这个纳那个不纳,干脆都不纳。 宇文成都发育的早,现在才十四,可个头已经很高,胡子也长出来,开始知道要追姑娘也倒正常。 不过剑十三好像有点瞧不上他,一来小她三岁,二来这小子毕竟是赀虏,被人鄙夷的杂胡。 但宇文成都倒挺有耐心,瞧不上也要追,反正咬定青山不放松。 上次听说剑十三逛西市,看中一对手镯却嫌贵没买,他便要买来送给心爱姑娘。 “你这每月钱也不少,也还有赏赐,没存钱吗?” 成都答说发的钱粮,他都寄给盐州家里了,他们那家族四十多口呢,不少老弱病残,青壮多在那些年折在战争中了,现在虽说分了草场,能够安心养羊,但也就是安稳许多,日子还是过的比较辛苦的。 这小子懂事,赚了钱知道寄回去帮助家里,平时也不乱花,既不去吃酒也更不会去逛什么北曲。 空闲时间,不是读书就是骑马练箭。 “既然喜欢,那就大胆去追,被一时拒绝也不要灰心,你得展现出你优秀的一面,要打动她,” 怀玉笑着拍了拍这家伙,“你呢,我是当成弟子来待的,十三是五娘的贴身婢女,回头我跟五娘说下,让他帮你也牵牵线,当然主要还得你自己努力,” “你一会去账房取十块金开元,追姑娘得送礼,该花钱得花,当然,你也得先收拾收拾一下自己,去量身定制两身新衣,靯帽也都买新的,记得买块香皂,这头发胡子,也修一修,搞精神利索了,这形像要注重一下。” 怀玉写了张单子,凭此可去领十两黄金赏钱。 宇文成都赶紧摆手拒绝,要一块金币,也是因为想给心爱姑娘买礼物,自己又没有。 “拿着吧,记得以后努力当差就是了,”怀玉递给他,“我对你呢只有一个要求,姑娘得追,但差事不要耽误,最重要的是你有空时也要好好读书练武,不能落下,我很看好你小子的,天赋资质都不错,等过几年,我安排你到苏将军营中去当兵,凭本事挣取功名, 男人得有志向,女人是仰慕强者的。” 刚才面对二十两黄金都没动心半分,现在十两黄金,却让宇文成都直接跪在地上,向武怀玉认真的拜谢。 “男儿膝下有黄金,区区十两黄金还不值得你跪,起来吧。” “我宇文成都永远会忠于武相公。” “去挑礼物吧,我给你提个小建议,买了金手镯,记得去花市挑上几朵漂亮的花,蔷薇就挺不错,记得见面时要说些甜言蜜语。” 宇文成都红着脸离去,看的出很激动。 站在门口当班随侍的小石头默默的把这一幕看在眼中,受到冲击很大,他们从朔方南下关中收麦子,割一亩麦子,才得两升麦子,折四文钱而已,最近粮价又跌了,现在一斗麦才十五文钱,割一亩麦只能折到三文钱。 他初次南下,一天拼命也能收两亩,不过六文钱。 这个比他大一点的山胡少年,也是朔方老乡,居然就能一次得八万钱的赏,这得割多少亩麦子啊,石雄算不过来,太多了。 一百亩是三百文钱,一千亩三千文钱······ 他要是继续做麦客,估计收一辈子麦,也赚不到这么多钱。 跟随武相公后,他也见过那些带剑字的婢女姐姐们,一个个年轻漂亮,穿的也光鲜亮丽,一开始,他还以为这些都是武相公的妾侍。 宇文成都居然想找她们做妻子,胆子真大心真高。 武怀玉特意多坐了会,才去前厅见康婆。 他不喜欢背叛主人的人,尤其是那种主动背叛的人,这种人能背叛一次主人,就会背叛第二次。 养狗都不会愿意养对主人呲牙咧嘴的,更别说这种背主之人。 不过康婆可以用,就是要加些提防。 康婆对武怀玉十分恭敬,甚至带着几分敬畏小心,武怀玉很满意他这种态度,所谓近则不恭,最没把皇帝放眼里的,往往是跟他们最熟悉的太监们。 普通百姓眼里的皇帝可能近乎于神,但太监们会知道皇帝也是个凡人,甚至有时不如一个普通人,当你知道一个人足够多的缺点、软弱等,他也就无法再崇敬他。 对康婆这种人,就得有足够的界限,得保持威严。 康婆在度支使司负责工商税案,不过是佐贰,但他的办事能力远超现在的一把手主事。 “我想让你负责试点的六个坊的坊墙拆除、坊街改商街一事,你可能办好?” “属下愿意全力以赴,一定为武相把此事办好。” “不是为我办事,是为朝廷为圣人办事。” “是,属下失言。” 这个事情会遇很多阻碍,还会得罪人,也很考验能力。 康婆却毫不犹豫的一口应承,“有人托小的引见武相。” 怀玉面无表情望着康婆,康婆吓的直接跪伏在地,“是小的大胆,万般不是,再也不敢了。” “谁?” 武怀玉有些奇怪,为什么有人想见自己,却要去找康婆做中间人,他不相信是个没身份的人。 “归德郡公云定兴!” 这名字一出,武怀玉很意外,这是个简单的人物,在隋朝的时候,论在天子前得宠,可能还超过眼下的武怀玉。 “云定兴还活着吗?” 第479章 另一个穿越者 第479章 另一个穿越者 云定兴曾是当今天子李世民刚出道的顶头上司,当年杨广雁门被围,召天下各地起兵勤王。 时任左屯卫大将军的云定兴率兵勤王,年仅十六岁的李世民主动随从去勤王救自己的表叔杨广,还献虚张声势之计,巧退突厥。 不过云定兴出身并不高,他祖上据说是赫连氏,属于鲜卑,后来改云姓。云定兴祖上也是为官做将的,但到云定兴的时候,家道中落,他也沦为一个工匠,凭着精湛的手艺,后来还成了一个有名的商人。 此人最擅钻营,后来靠着把美貌的女儿送给隋太子杨勇,而一下子成了贵人。云氏虽是工商之女,可长的好看也会来事,杨勇十分宠信,云氏给杨勇连生了三个儿子。 虽然杨坚和独孤伽罗都对此十分不满,大骂太子和云定兴,可既然孙子都生了三个,也总不能总留在外面,最后还是把她们母子四个接过了东宫,还赐封为昭训。 云定兴当了太子丈人,也没干啥正事,天天进东宫,就是变着花样给太子送些奇技淫巧的东西,带着太子玩乐。 杨勇这太子最终也没坐稳,被弟弟杨广挑落马下,云定兴也被除名配少府,可这家伙钻营本事一流,当初出入东宫可不光是陪太子玩乐,他还从女儿那里弄出去很多宫里的宝帐、珍玩。 他把这些好东西送给了新太子杨广心腹宇文述,宇文述是最贪钱的,当年太师李穆的子孙们争夺家产,李浑跟侄儿们争家产,先是挑逗两侄子内斗,搞死一个,然后他请大舅哥宇文述帮忙,承诺帮忙夺到爵位家产后,以后封地食邑收入,一人一半。 但后来李浑争到封爵财产后,才给了两年就不肯给了,宇文述直接把亲妹夫李浑和太师李穆这一大家给干翻了。 那就是个为了钱什么都不顾的老财迷。 借着宇文述的关系,云定兴又成了杨广面前的人,为了能得信任,他甚至主动找到宇文述,说那三个外孙跟杨勇的其它儿子,都是无用物,何不劝上杀之。 最后杨广把杨勇诸子全杀了,负责动手的就是云定兴,他三个亲外甥也是他毒死的。 虽说出身工商,但云定兴不仅会钻营,管理这块还是很了得的,尤其是军队后勤军械的生产和管理,搞的很出众,因此一路做到了御卫将军、左屯卫大将军,在杨广一朝,云定兴可谓是十分得宠信。 隋末之时,云定兴在洛阳,也是带头劝说皇泰主禅位王世充,各种威逼利诱,成为劝进功臣,王世充一登基,立马拜云定兴为三公之太尉。 后来李世民攻下洛阳,云定兴立马又主动的前去拜迎投降,洛阳许多大将高官被李渊处死,偏偏云定兴得李世民举荐,居然还拜了个右武卫大将军之职,封归德郡公。 之后做过少府监、卫尉卿,如今以年老致仕,但他儿孙们却也都混的不错,长子师德,现为右屯卫将军封顺德郡公,次子师端,左武卫将军封顺阳郡公,三子师泰,拜都督、顺义郡公。 一众孙子里,有三个已经官至刺史。 云定兴这人,其实完全是一部草根逆袭史,自小家道中落,沦为工商贱业,却成功依靠送女儿进了太子身边做外宅妇,得以上位。哪怕后来太子被废,这家伙也能立马果断把手中的钱财送给新太子心腹,做晋身之阶。 后来更是铁石心肠的把女婿的诸子杀死,甚至亲手毒杀了三个亲外甥。 但是,这人又不全靠钻营奉承,他做实事的本事也很强,能够一路做到大将军。 而当隋末飘摇之际,也是能够果断带头逼宫,劝皇泰主禅位,使自己成为新朝的太尉。 哪怕这王氏郑国灭亡,他又能立马投奔唐朝,还能混到大将军的位置,要知道当时王世充的太师苏威,那可是隋朝的四贵重臣,几度拜相,王世充灭后,八十多岁的苏威不顾脸面,跑去拜见李世民,结果被李世民嫌弃赶走,后来又偷偷的跑去长安请求面圣,依然没被允许。 苏威不论名气还是能力,那绝对远在云定兴之上的。 武怀玉都觉得云定兴很有几分穿越者的主角之姿,他这一生,当过杨勇的老丈人,做过杨广的心腹大臣,当过李世民的老上司,给王世充当过太尉,后来投唐又当了右武卫大将军,最后还能在卫尉卿任上七十岁才致仕。 跟康婆聊了一会,武怀玉得到一些更隐秘的资讯。 云家现在能混的这么好,一家四个郡公爵,甚至孙子辈都三个刺史了,三个儿子两个将军一个都督,这很不合理, 但只因云定兴和他的儿孙,参与了武德九年的那场玄武门之变。 这个很会投机的老家伙,一把年纪已经致仕了,仍然主动的参与了这场命运之赌,还给梭哈了,最后还赌对了。 云家有如今这运势,并不是当年那点香火情,而是他们在李世民最需要的时候,不顾一切的全力支持,赌上了整个家族命运。 李世民自然得报答,给他三个儿子都加封为郡公,两个将军一个都督,三个孙子先后出任刺史,其余孙子们也都承荫入仕。 不得不说,云定兴的眼光确实很了得。 而且这家伙现在都八十了,但还身体硬朗着呢,武怀玉只是好奇,云定兴这身份地位,真想见自己直接送个帖子就行,为何要通过康婆? 司马光说才德全尽谓之圣人,才德兼亡谓之愚人,德胜谓之君子,才胜德谓之小人。 云定兴是个十足小人,他的才华远胜他的德行。 康婆说起云定兴对他很推崇,说他能文能武,相当了得,不仅擅长制器,而且也擅音乐,当年他女儿就是跟着他学的音乐,还以此迷倒了杨勇。 云定兴做事总能别出新裁,甚至也搞过许多发明创造,风靡京都,而且他不论治军还是打仗,又或治器、管理,都可圈可点。 他的问题主要就是悦媚惑主蛊惑太子、落井下石杀害外孙、趋炎附势攀附权贵。 在司马光的眼里,那些没有德行的人,越有才华,就越是小人。 按这标准,云定兴妥妥小人。 武怀玉听着听着,倒跟云定兴有点共鸣了。 这家伙感觉很像是一个穿越者。 而在康婆眼里,武怀玉跟云定兴属于一类人。 云定兴找康婆让他引见武怀玉,是因为康婆以前跟云定兴关系很好,隋朝时康婆是依附于云定兴的,否则他也做不到河北一方豪富,后来到了唐朝,他才改依附新贵宰相裴寂,而如今贞观又依附武怀玉。 “云定兴是你旧主?” “是。”康婆坦诚,“我们相识时云公未发迹之时,那时他是有名的巧匠,我是刚开始跑商的小商贩。” “云公八十多岁了,不在家安享晚年,要跟我这后辈谈什么呢?” 康婆是中间人,其实也知道这次接的活很犯忌讳,既然投了新主,那就不能再跟旧主间还有什么藕断丝连的。 但云家现在依然兴盛,云定兴也健在,他亲自出面召他谈话提了这要求,他无法拒绝。 “云公身体还很健朗,也很关注时事,他对武相判度支掌财政以来的诸多政策,都非常赞赏,听闻武相有拆坊墙建街市计划,他更是十分赞同,他说想给武相提一些建议。” 提建议? 武怀玉不信。 “直说吧,他想要什么?” 康婆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道,“云公说愿意全力襄助武相公,只想能够结识一下武相。” 嗯,听这意思云定兴是看着自己八十多快死了,想为云氏家族找个靠山。估计他也知道自己以前做的那些事不光彩,如今虽说一门四郡公的,但在贵族圈名声并不好。 如果他死了,可能很多人会想着踩云家几脚,甚至是借云家上位。 武怀玉年轻,却敕号帝心,官拜宰相,但根基也不深厚,底子浅,武家跟云家结盟的话,那属于抱团取暖,互相帮助。 云家现在毕竟也还挺兴盛,武怀玉风头虽劲,但底子薄,两家结盟,还是不错的。 武怀玉本能的不想理会云定兴,这人德行太差,而且都八十多岁了,随时可能挂掉。 可康婆拿出份东西给他,那是云定兴拟的一个关于长安街市改造的一些建议,其中不少确实有的放矢,针对可能出现的一些问题,他都给出了一些解决方案。 不得不说,这老头确实了得,给出的方案还都分上中下三策,各有针对,十分老辣。 云定兴甚至表示,云家愿意让他家掌握的商行,带头来参与街市改造。 比如招标拿地,承建商铺、翻修街道、街渠、街树等等,愿意起个带头作用,甚至垫钱承包。 云定兴挺有诚意,他愿意全力支持武怀玉的长安街市计划,所想要的只是武云两家结盟,以后武相公能够照顾一下云家。 要求不高,诚意十足。 这倒是让人不好拒绝了。 “你替我回复云公,请云公安排个时间,到时我登门拜访,一起详谈细说。” 这个回复让康婆松口气,紧接着又赶紧表忠心,说云公这次亲自找他帮忙引见,他也是听后觉得这事对武相公有帮助,这才斗胆应承来提。 “下不为例。”武怀玉只说了四个字。 康婆如蒙大赦。 “这次街市改造,康员外家财亿万,也可以参与一下,你当知晓,这个项目前景很好,近水楼台先得月,别错过了。” “武相开口,我康婆定全力参与。” “长安三市外六坊试行拆坊墙改临商街一事,本相就交由你来全权负责了,好好干。” “请武相放心,绝不辜负。” 怀玉摆摆手,康婆赶紧躬身退出。 云定兴、康婆都是很有才干的人,虽品行有问题,但现在他需要的是能办事的人。 或许在皇帝的眼中,他武怀玉也有许多问题,可却也比较有办事干才,皇帝也正因此不顾他出身、年纪等等,而如此重用于他吧? 简在帝心。 这四字还是很有压力的,他必须得干好了,才不负帝心。 才胜德为小人这点,在他这并不是最重要的,能不能办好事才排第一。 第480章 云家的追随 第4八0章 云家的追随 平康坊。 武怀玉所居住的宣阳坊就在平康坊南,两坊南北相邻,都毗邻东市,属于隋唐勋贵云集的坊。 武怀玉午后散衙先回家沐浴,然后往平康坊而去,前呼后拥百余人。 这并不是武怀玉非要讲排场,而是他自拜相专判度支后,皇帝特旨,给他从百骑、千骑营两营各调五十禁军随从护卫。 甚至下旨,宰相出行,须得左右武侯卫的武侯们在前方百步外清道净街,公卿大臣都要回避。 本来以前宰相随从不过数人,但武怀玉曾在朔方两次遇刺。 如今武怀玉专判度支,宣麻拜相,反对攻击者不少,又得罪世家又得罪寺庙,皇帝特意给武怀玉很强护卫,以防万一。 这种出行一百多人前呼后拥的场面,其实武怀玉很不喜欢。 看着那些高举肃静、回避牌,还有拿着长竹竿的喝道伍佰,这让他觉得脱离了群众。 一品职官本就有防閤九十六人,二品七十二,三品四十八。 早在南北朝时朝廷禁卫武官置直閤将军,诸王、都督、刺史置防閤将军,以勇略之士充任,以防卫斋閤。 斋閤,也就是书房。 唐制,亲王以及京师文武执事官五品以上皆有防閤,州县称白直。五品以下京官给庶仆,州县给执衣。 武怀玉官拜宰相,本品是从二品,但职事是三品,故他本来也有四十八名防閤,这些防閤都是官府征派的一种色役,这属于一种职役,担任色役可免除正役杂徭。 说到底其实防閤也就是民壮,充当随从是可以的,但若说护卫保安就差了些,皇帝特意给宰相们另调禁卫随从护卫。 武怀玉因为现在被攻击的多,他的禁军随从还远超其它宰相们,别的宰相仍是按本职发防閤数给护卫,除左右仆射是从二品,萧瑀有个太子少师衔也是二品,其余四位宰相,职官都没突破三品,所以都是配的四十八人。 其实在唐初,如果宰相没有加太子三少、太子三师,三师三公这样的衔,一般也就三品,唯有左右仆射是从二品。 房玄龄、秦琼、杜如晦、萧瑀都是从二品职,配七十二名防閤,禁军也配七十二,唯有武怀玉,四十八防閤,却有一百禁军,他的禁军护卫还是百骑、千骑两营的精锐轻骑。 看着这前呼后拥的人马,武怀玉不免又站在财政大臣的角度,觉得这太过铺张浪费了。 朝廷征召派发的那些色役,诸如防閤、庶仆、白直、执衣、士力等等,都是挑选壮丁,起码也是高大的中男,而这些人充当色役,就免除了课役,这对国家来说,自然是损失了税赋。 另一方面,百姓受召服役,往往二年一代,负担也很大。 大唐的各种色役多如牛毛,从勋贵官员子弟的三卫官,到里正村长都属于色役一种,其它诸如烽子、桥丁、再如防閤庶仆白直执衣等等太多。 这造成的后果就是官府和官吏役使太多,而朝廷有大量壮丁因此免除了课役。 武怀玉觉得这种方式太过落后,朝廷应当改变一下,减少大部份的役,比如说官员的这些什么防閤、庶仆、白直、执衣、士力等,以后不再征派给官员役使,直接按品级,定一个相应的钱数,直接发放钱粮,官员若有需要,可以自己雇佣,要是用不了这么多,那这笔钱就也相当于收入。 百姓不用征召服这些役,那仍正常纳课役交税,税赋入国库,国库里再拨给补贴官吏力役钱,这不简化流程提高效率,甚至减轻大家负担吗? 百姓动不动被征召去服役,哪里能照顾的了家里的田地庄稼和家人,而且服役离家,路上等还要增加额外的开销。 一些需要人的地方,比如守烽看桥等,那就雇佣。 这样更加灵活,也避免强行佥派影响农事等。 正思虑间,队伍已经进入平康坊南门。 喝道伍佰早就已经净街开道,武侯也是把守了坊门,坊正和坊丁们都十分恭敬的立在道路两边迎接,所有路上百姓,也全都退到街两边,路上一个人都没有了。 三市边六个坊的拆墙行动已经开始,不过这次试点的都是三市的南北两坊。 东市这里要拆墙的两坊是胜业坊和安邑坊,西面的平康坊和宣阳坊都没受影响。 不过平康坊也列入了重点改造之列,这里定位是大唐的娱乐产业聚集地,风流泽薮之地,教坊、青楼、酒肆、客栈、茶楼等娱乐休闲餐饮聚集,重点打造,加上房屋出租,甚至还计划要在这里实行不宵禁政策,允许夜间经营。 长安做为京师,不比地方,这里消费潜力大,对夜生活的需求也很高。 武怀玉来平康坊,当然不是大下午的要去逛青楼。 他要去的是平康坊的西北隅,而现在规划中的平康坊娱乐区,主要集中在平康坊北门东一带,规划中的三曲,只占整个平康坊的十六分之一。 平康坊跟宣阳坊一样大,占地九百余唐亩,规划中的这三曲之地,也就六十余亩,分成北中南三曲,分别是按消费水平划分成低中高档娱乐区。 而大十字街,则主要是饭店茶楼客栈以及金银首饰丝绸布料裁缝杂货店等。 武怀玉要去的是西北隅,占了坊中四分之一地,足二百多亩。 这里曾是申国公李穆宅,那位北魏都督、西魏武安公,北周太傅、隋朝太师,这位当初支持杨坚称帝,得到特殊恩荣,可免死一百次,他救过宇文泰,拥立过杨坚,在世时,家中子弟一百余人封官,尚在襁褓之中亦封仪同。 可这样的人物,在其死后,儿子李浑却跟孙子争夺爵位家业继承,甚至不惜引狼入室,借宇文述之手构陷自己侄儿们入狱,最终却也把整个李氏家族给葬送了。 李家被抄没后,此座大宅落到宇文述手中,如今却又到了云定兴手里。 平康坊里勋贵多,如怀玉老师李靖家也在平康坊,在西南隅,占坊八分之一,仅有云家一半大。 武怀玉前来,云家昨天就接到了拜贴。 云定兴一大早,便率领在京的子侄全都在大门恭迎。 直接中门大开,全家男丁恭迎。 这姿态做的很足。 武怀玉在云家乌头大门前下马,然后抬头看了眼门匾。 “归德公府。” 云定兴最没德的人,李渊当初居然赐封他为归德郡公,也是挺有意思。 “老朽云定兴率云氏一族,恭迎武相公光临寒舍!” 云定兴长的个头挺高,八十多岁了,居然还满口牙,红光满面,就是头发倒是雪白,他一身白袍,拄着根拐杖,身材高大,声音雄浑,倒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 说来也奇怪,好些被人称为奸佞之臣的人,往往都有副好皮囊,甚至特别能说会道,情商一个比一个高。 就眼前这云定兴,谁第一眼看到,不会有好感? 云家的礼数特别周到。 真有种宾至如归的感觉。 云老头特会来事,进了大门,便拉着怀玉的手,十分亲切,一直引到前院大厅,还特意叫来家中女眷们来拜见。 甚至很不客气的喊来几个长的很漂亮又年轻的孙女、曾孙女,“相公但有能瞧的上的,直接带走,为妾为婢皆可,能跟随相公,那是她们几世修的福份。” 都说以前云昭训长的祸国殃民,把太子杨勇迷的神魂颠倒,在宫外别宅安置连生三子的云昭训他没见过,但武家的男女,都遗传了云定兴的好基因,个个长的副好皮囊。 男的高大魁梧,女的苗条高挑。 这些女的好几个都堪称倾城之姿,特别是一张嘴还能感受到很有气质,云定兴还让她们为武怀玉演奏舞乐,这些云家姑娘,吹拉弹奏唱歌跳舞,真是多才多艺。 怪不得说云定兴擅长音律,早年他亲自调教出的女儿后来送到太子面前,一下子就能迷住杨勇呢。 这架式,真感觉进了仙宫,让人飘飘欲仙。 他还发现,云家姑娘们不仅歌舞音乐很好,而且她们的衣裙首饰等也很有特色,十分时尚新奇。 来之前他也收集过云定兴和云家的一些资料,当年云定兴年轻时就以手巧闻名,经常能发明一些新奇之物,引领长安的时尚潮流,后来她女儿云氏也成为长安最时尚的美人。 如今看来,云家这门手艺倒是没忘。 不过武怀玉虽然挺欣赏云氏女子的音乐舞蹈,也喜欢她们的气质和时尚,但他现在对于纳妾没啥兴趣了。 今天来登门拜访,也是知晓云定兴这老江湖很有本事,来跟他好好聊聊长安改造的事,当然,云家主动愿意跟武家结好,武怀玉也还是乐意的。 云定兴老了,却依然精明,看出武怀玉的心思,便立马挥手让这些如花似玉的美人下去了,仅留了几个比较看中也有本事的孙儿陪着。 武怀玉跟云定兴一番长聊,收获极丰。 要不是这老头八十多了,他都想举荐他出来当个三司副使了,这家伙不仅会奉承会樊附会钻营,也确实很有本事,尤其是经济理财这块,不愧是工商出身。 难怪不管是杨勇还是杨坚又或宇文述、王世充、李渊、李世民等,都对这家伙很赏识,虽然无德,但确实很有才,值得一用。 可惜太老了。 云定兴当然也没有了再出江湖之意,他也知道自己时日不多,此时不顾老脸,主动的来攀附武怀玉,也是看中武怀玉的得宠和他的才能,认定这个年轻人能够走的更远,而云家在他死后,没有顶梁柱,儿孙们肯定很难守住家业,得寻个坚固的靠山。 云家愿意全力支持武怀玉和武氏家族,武家现在朝堂上也还是有些实力的,而且云家很有钱。 会谈很成功。 双方达成了战略同盟协议,以后云氏家族任武怀玉驱驰,而武怀玉则要庇护云家。 云定兴大摆宴席招待。 “武相公真的一个云家女子都没瞧上么?”云老头拉着怀玉的手不肯放,“带两个回去吧,做侍婢也行。” 武怀玉一直没答应。 可云老头很顽固,一直希望武怀玉带几个回去,甚至隐诲的表示,怀玉不肯带云氏女回去,那就没有诚意,云家又如何敢把全部身家都押到武怀玉身上呢? 这有几分逼宫之意。 最终,武怀玉带着微熏酒意离开的时候,云定兴面带着笑容的把三个孙女送上了马车,跟着武怀玉回宣阳坊。 本来怀玉免费答应带一个回去,可后来云定兴打蛇随棍上说干脆他三儿子家,一家挑一个带去。 云定兴是个爽快人,也不要什么纳妾礼什么仪式,直接把三孙女送上马车,跟着回武家。 云家三姐妹的陪嫁,明日送去。 他生怕武怀玉酒意没了,又再反悔,直接人送进了武家,就再没送回来的了。 马车走远。 左武卫将军云师端对父亲道,“我们有必要如此上赶子巴结武怀玉吗?朝中许多人对他不满,有传言说他未必能再得意多久?” 云定兴轻笑几声,“你也一把年纪了,已知天命,为何还如此糊涂,人云亦云?你自己也在朝为官,你就没好好了解了解这位帝心?” 云定兴这一生沉浮,最厉害之处就是他的眼光,以及能伸能屈,最懂得选择。他这一生还没看走眼过,就如当年他一眼看中十六岁的李世民,将来定是前途无量。 今天会面过后,他对武怀玉的评价比之前了解的更高,甚至他在武怀玉的身上,看到了几分自己当初的影子。 只不过他比当初的自己更加幸运。 “这人是真有本事的人,偏又得逢明主,你们记住我今天说的,云家就牢牢跟随武怀玉,起码能保我们云家三五十年的富贵兴盛,以后太长远的事我不敢多说,但这三五十年,是没问题的。” 云师泰的儿子云弘昌,现任东宫右春坊正七品太子通事舍人,也被称为年轻才俊,虽不如两个伯父家的三个堂哥已经官至刺史,也不如其它几个官至五品的堂兄。 他也才二十多岁,平时也是心气很高,但他在东宫任职,对武怀玉这位东宫官了解较多,也是比较佩服的。 “我觉得阿公说的对,翼国公比我还年轻数岁,但其能力确实了得。” 云定兴提醒众儿孙们,“牢记我今天的话,接下来武怀玉需要我们云家做什么,你们都要全力配合,” “放心,他也不会让我们云家吃亏的,我了解过此人,有本事,也很照顾朋友,跟着他的人,他都不会亏待。” 第481章 武怀玉从不坑朋友 第4章 武怀玉从不坑朋友 长安改造轰轰烈烈。 帝心的封号,效果确实很好,而有了豆卢怀让、云定兴、康婆他们的鼎力相助,整个项目的进展都很快。 胜业、安邑、醴泉、怀远、安善、大业六坊的坊墙正在迅速拆除。 武怀玉组建了专门的项目部,划拨了专项钱款,还调来了许多官吏,招募了许多工匠、民夫。 日结工钱这一条,就吸引了无数长安百姓了。 一个个壮汉,抡着大锤猛砸。 坊墙虽然不比城墙高大厚实,但当初隋朝时修起来也是征召了许多民夫,耗费很多时间,甚至许多物资。 夯土墙修建,并不比砖墙简单。 要选用好的黄土,还要过筛、清洗,清除石块、杂质,有些高品质的甚至还要求把土蒸一遍杀虫除草籽等。 夯筑时,黄土里还要加清水,最后与稻草、石灰混合,反复的拌和锤打,直到均匀,经过静置,最后版筑,反复的夯土锤实,经过千万遍的夯打,一层一层的往上垒。 每一段坊墙都是这样夯筑起来的,但现在拆除却简单的多。 大锤猛砸,砸出一个个缺口,然后可以直接拿木椽去推倒。 砸塌推倒的土墙并不会浪费,重新清理锤碎,又能成为新的夯筑屋墙的材料。 “拆墙的速度还是慢了,得加快进度,不能影响到后续工程,要是违约误期,到时你们可是要交罚金的。” 负责拆墙的是云家幕后掌握的工程队,他们参加了拆墙招标,以最低标价拿下这标,云家还是很有本事的,迅速就组织起了一支工程队,请来许多工匠,然后又招募了许多大工、小工,六个坊的坊墙同时开工拆除。 足足千多号人。 场面很壮观。 云家的管事面对武怀玉的责问,立马拍着胸脯表示,马上再雇佣一批人来,坚决保证提前完成,绝不耽误工程进展。 “你们是签了契约的,一定得按契约办事,还有,你们跟度支司衙门立约保证,垫资进场,工钱日结,保证每天三餐,这些都能办到吧?” “我们说话算数,请武相放心。” 低价拿标,垫资进场,对工人日结工钱,甚至保证工人三餐能吃饱,这些都是云家对武怀玉的全力支持。 这个项目能不能赚钱,云家根本不在意,他们要展示的是自己的合作诚意,是云家的能力。 就算亏钱,也值得上。 武怀玉当然也不会让他们亏钱,按工程进度划拨工程款,分期验收,合格后就会结算。 这边云家负责拆墙。 那边康家负责拆迁沿坊街划线内的民宅,不管贵族勋戚,还是普通百姓,划线内里的房屋、院子都一律征用,或改建为商铺,或直接就拆掉重建。 普通百姓直接迁移去城南,度支司衙门有几个方案供他们选择,一是在城南的那些鬼坊,度支司衙门直接招标开发商,在那边划地建起新的居民区,百姓可以直接搬过去,再补一点差价现钱。 也可以是直接领一块城南的空地,自建房屋,补的钱多些。 这个项目相对复杂些,得动员拆迁,还要做好补偿标准和计算等,特别是那些勋戚贵族家,他们多居住在街边,多数贵族的宅院较大,要征用他们一部份宅地,许多人很不情愿。 这就得负责此事的康婆,甚至是豆卢怀让他们能够跟他们协商好,这些人不缺钱,主要是不愿意。 好在他们还有帝心武相公这张牌。 拆墙拆屋,最后清场后,还得重建。 开发建筑新的临街商铺,是分成了多个标的,每坊四面临街,各一标,实际一坊四标,整个六坊就是二十四个标。 不允许一家多标。 整个街市商铺的设计规划,由度支使衙门找专人设计规划,规划好了后,再招标,中标者按规划建造。 基本上都是前店后宅模式,或者前店后坊,铺前还特意预留人行道,还要栽树修地下暗渠,要求多远一个公厕一个垃圾房。 整个规划还是比较好的。 这次中标的二十四家开发商,基本上都是武怀玉的朋友,如秦琼家程咬金家樊兴家又丘和家,以及李靖家、苏烈家、牛进达、李君羡、武士彟、武士棱、杨恭仁、杨师道、段达等勋戚。 他们有实力,跟怀玉关系也好,甚至还一起经营了不少产业,如韶州矿产、朔方盐、塞上羊以及制糖制药等。 大家合作向来愉快,跟怀玉一起没少赚钱,现在怀玉打个招呼,他们基本上都没过问具体,直接安排管事跟进。 就算亏钱,他们也并不在意,就当是支持武怀玉了。 武怀玉从不坑朋友。 虽说开发划分二十四份,但整个项目他很是用心,一样垫资入场,甚至根本没打算付钱。 武怀玉的安排是等开发改造好后,以一些商铺直接给开发商抵工程款。 这玩意前景还是不错的。 “武相。” 二十四家开发承包商的大掌柜前来,武怀玉一边跟大家询问了一下进度,各种材料的准备等,然后跟他们谈起要搞招商会。 “相公,房子连地基都还没打起来,就要招商卖铺子,这不好吧?”秦琼家的管事有些惊讶的问道。 武怀玉告诉他们,这个项目是有度支使衙门担保的,所以根本不用担心烂尾什么的,可以跟大家签契约,要是不能按期交铺子,则赔付违约金,按日赔付。 最后烂尾,保证全额退款还赔利息。 现在提前招商售卖,主要还是回笼资金,总不能让大家一直垫钱,再者,朝廷现在也很需要钱。 虽然皇帝忍住了,决定还是明年秋再打颉利。 可该准备的也不能少,另外京师地方,各项开支也多,何况今年要赎回一笔到期债券,这也是要掏钱的。 现在售卖,那国库也能立马进账一笔现金。 “大家为何不等看到现成的商铺再买,为何要现在买呢?”来自李靖家的管事则问。 “我们现在卖,可以给予一定优惠,” “甚至如果有想买商铺,但手头又紧的,我们还可以帮忙对接长安钱庄、户部银行,帮他们办理专门的商铺专项低息贷款,年息只要四分,甚至可以协商三五年甚至,十年八年的长期贷。” 武怀玉拆坊墙改街市,为的是促进工商,兴盛市井,说到底还是为了赚钱,既要让朝廷赚钱,也得让百姓能得利,甚至开发商们也还能赚一笔。 所以这项目越早完,越早能够开张那自然是越好。 现在规划做好了,开发也已经开始,提前招商购买商铺,商家也能提前做准备,等到时一交付就能装修、营业。 武怀玉搞的这些,在大唐还是比较超前的。 可武怀玉说我们有规划,有图纸,甚至马上还有沙盘,到时招商带客人观看,还能签约立契,有朝廷担保,大家有什么不放心的,甚至还能有折扣优惠,缺钱的还能帮忙拿到较低息贷款,都还是很有吸引力的。 当然,各开发商也能早点回笼垫付的资金,朝廷也能早点收益。 各得其利,有何不可。 武怀玉一席话,说的大家都心动。 听起来确实是个好方法啊。 东西市现在基本饱和,新建的南市因为比较偏,也主要是照顾城南地区的百姓。 现在搞街市、坊市,基本上大多数商人都有共识,认为这个前景好,东西市不会被取代,但以后街市的兴起也是无可阻挡的。 有武相公带头,那这事更不用担忧。 官方在事件事情中,起到的是推动和规划、规范的作用,有合理的规划,才会有良好的未来发展。 就比如平康坊主打的就是个娱乐餐饮休闲产业,相应的产业要聚拢。 西市南的怀远坊就可以主打一个金银珠宝香料等为主,以金银兑换、首饰加工、香料售卖等产业为主。 双或胜业坊,这里紧邻东市,周边勋戚云集,那可以规划出奢侈品为主,诸如高档的丝绸锦绣皮草,以及瓷器茶叶等。 街市、坊市也不是随便建些铺子,随便卖出去租出去就行,各有引导。 比如以后某一坊里主要规范木器家具业,某一坊里主要规划铁器产业,某一坊里主要规范薪炭,某坊主要搞殡葬这块的等等。 东西市以后主打的就是批发。 街市主要是零售、加工,坊市主要是生活日用等。 各有侧重,各产业分区经营。 而诸城门外,规划建设一些邸店、客栈、仓库、加工作坊、屠宰场、车马店等。 经过数天准备和宣传,招商预售开始,效果还可以,吸引来不少人。 虽然现场还只是一片狼藉的工地,但在怀远坊已经提前修好了一段街市,按规划建起了商铺,这是样板间,修的很好,尤其是装修上挺下功夫。 甚至武怀玉和豆卢怀让合伙的长安钱庄,也开始试营业。 长安钱庄临街而设,与西市隔街相望,装修的很气派,尤其是掌柜、伙计们非常精神,一个个统一的长安钱庄的制服,衣袍上都有绣标。 在大门口,还有一排美丽的女子迎宾,她们不是从平康坊请来的三曲妓女,而是长安钱庄请的迎宾。 也从平康坊请来庆祝开业的歌伎舞姬乐班, 这间长安钱庄,从店面装饰到员工服装,再到经营的业务,大多是之前没见过的,这里可以存钱,还有利息拿,也可以贷款,还能抵押,利息都不高,甚至在长安存钱,还能到洛阳取钱,凭一张庄票加上一件信物就行。 这里甚至可以办无记名的庄票,凭票即兑,把钱存进钱庄柜台,开票,这票就可以当现钱使用,随时可以拿票来钱庄兑换,这种只认票不认人, 这些东西都太新奇了。 许多人本来只是来瞧瞧热闹,结果一看到长安钱庄这个街市样板间,都惊呆了,没想到街边还能开出这么气派的商铺来。 而进去看到他们经营的业务,更惊,生意还能这样做? 这里还可以兑换金银,也可以定制一些金银首饰、甚至是诸如洗三金银钱、贺寿金银钱等等,也可以拿散碎金银融铸成金铤金条金砖或是金叶等各种式样,也可以金银换铜钱,或铜钱换金银,手续费也都挺合理的。 当然最让大家惊叹的还是有息存款和异地汇兑,以及那些记名和不记名的庄票,尤其是那不记名,只认票不认人,在长安洛阳都可随时兑换的庄票,还有固定面额呢,百文、千文、万文三种。 甚至细一了解,这庄票既可以是存款开票,也可以是贷款开票,存款开票要交手续费万五,如果贷款开票,则需额外再交利息。 现在只有长安和洛阳分号可以两地互通,但据说以后分号会开到更多地方,只要有分号,长安钱庄的庄票就能凭票兑换。 许多商人了解后都挺兴奋,商人长途经商,钱帛携带很不方便也不安全,如果能够异地兑换,那真是方便的多,就算万五的手续费,也很划算。 规划设计图、沙盘、样板间, 再加上预售优惠折扣,甚至是能够提供低息贷款,又有契约保证,一时间许多本来只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来瞧瞧的商人,也都心动了。 武怀玉还特意安排了些托,带头爽快的签约交钱。 其实也不完全是托。 第一批的街市商铺,前景当然不错,武家等自然是看好的,现在优先认购,自然也有优先挑选的权力。 先到先得嘛。 虽然对入驻商家有一些强制要求,比如得按规划的经营种类从业,怀远坊这边主要从事的是金银兑换、首饰加工、香料等类的产业,那你不能在这开个打铁铺,更不能开个卖煤炭的。 同样一条街,商铺自然有好有差,所谓金角银边草肚皮,一条商街,位置最好的就是街角,最差的就是中间位置。 街角汇聚四方人流,人们立足时间长,展示面大,品牌爆光也高,这可是流量顶流,绝佳商铺位置,就算价格卖的高,可谁不想有个好位置,你来晚了,有钱也买不到。 就如长安钱庄,就是刚好处于怀远坊、西市、延康、光德这四坊的十字街角,绝对的黄金地段。 武家可是很不客气的直接率先签约,挑走了好几个金角银边,自己用不完,还可以出租嘛,好位置还怕租不出去? 在这些‘托’的带动气氛下,来时还没想过要交钱的商家,也都有种再不下手就晚了的紧迫感,纷纷赶紧排队交钱,就怕晚了。 没带钱的,也先交定金签约,哪怕身上没钱也没关系,长安钱庄还有户部银行,今天都设立了办事处,现场帮你们办理借贷,先借一点交定金也行。 那边的伙计更是在沙盘前不时的插旗子,每插一面旗子,大声通报三遍,这意味着又有一处优质的商铺被预售出去,没有机会了。 场面越来越火爆。 赶来的豆卢怀让和康婆他们看着这场面,都有点不敢相信,居然这么多人抢着交钱,买还没打地基的商铺? 第482章 臣,请斩武怀玉 第4八2章 臣,请斩武怀玉 “臣,请斩武怀玉!” 金殿之上,永宁郡公、侍中王珪出班奏请,慷慨激昂。 此话一出,满殿寂静无声。 武怀玉都愣住了。 我又哪得罪你王珪了? 御座上的皇帝似乎也被弄了个措手不及,沉吟许久才道,“何故?” “陛下,大奸似忠,大诈似信,武怀玉就是这样一个外表质朴忠诚,内心窝藏奸臣之人。” 王珪列举武怀玉十大罪状。 “第一大罪,傲慢无礼,无视朝纲!” “第二大罪,前倨后恭,满怀野心。” 一条接一条,什么经常私见圣人,甚至跟皇上一起过于随便,还经常出入后宫寝殿,甚至留宿宫中,不尊重皇上。什么在衙门搞一言堂,对同事霸道,听不进去别人意见。 甚至用感情代替法律,还循私枉法,以公谋私。 妒贤忌能,贤良正直之人不用,却推荐一批奸邪之人。 擅权、结党、营私。 反正王珪全方面发难,从武怀玉品德、为人处事、政治主张、财政新政等各个方面进行攻击,直接说武怀玉是个大奸臣。 皇帝面色阴沉的有点可怕。 就在刚才,武怀玉还在向皇帝做财政汇报,在武怀玉这个专判度支的宰相带领下,如今大唐国库正在肉眼可见的速度充实起来,不仅亏空填上了,到期的债券也都如约兑换给百姓。 而且开中盐法,也取得不错效果,许多商人应募接标,输粮支边换取盐引,灵、盐、夏、并、幽、云、朔、营、凉、兰诸边州,军粮军械的储备正在增加,而且源源不断的仍在输送入仓。 连长安的街市坊市改造计划也进行的不错,不仅没从国库掏钱,还立马已经进账不少。 皇帝正高兴呢,结果王珪突然来这么一下子。 “武怀玉十大罪状,臣请斩武怀玉!” “不杀武怀玉,大唐江山社稷难安!” 皇帝很生气,虽然王珪现在也是他儿女亲家,李世民把三女儿南平公主赐婚给王珪的小儿子王敬直,还特意给王敬直赐爵南城县男爵。 李世民这桩主动联姻,一是王珪是当朝宰相,有意笼络,二来王家是太原王氏,五姓七宗里的名门,太原王氏祁县房乌丸王氏,也给老李家贴贴金。 哪怕当年王珪那是建成心腹,李世民这两年也是对他很好。 可现在这般攻击武怀玉,李世民很不满,他给武怀玉赐号帝心,宣麻拜相专判度支,就是向天下人表明这是皇帝的马前卒,武怀玉如今推行的这些新法,那都是皇帝支持的。 王珪这般攻击武怀玉,那就是故意跟皇帝在唱反调,这是不能允许的。 就当皇帝要开口,武怀玉出班奏请。 “陛下,臣身为宰相,又专判度支,深受陛下信任,如今王侍中当殿列举臣十大罪,臣虽不认可,但为示公允,臣请辞回避,愿在家反省,接受调查,等事情查个水落石出再说。” 面对王珪的突然弹劾,武怀玉反应也是十分激烈,直接撂挑子不干了,我也不跟你王珪争辩,把皮球踢给皇帝。 御史大夫萧瑀适时出班,“臣以为武相的态度值得称赞,既然王相列十大罪弹劾,那御史台当出面调查,武相暂时停职回避也是应当。” 黄门侍郎韦挺也站出来称赞武怀玉的表现,实则谁都知道这家伙之前弹劾过武怀玉数次,这是故意表面称赞,实则就是要逼武怀玉停职,甚至是自已请辞相位。 武怀玉也再次表示,要回家反省,接受调查,等候结果。 魏征倒是站出来帮武怀玉说话,他认为王珪武怀玉皆为宰相,如今宰相弹劾宰相,这是很严厉的事情,虽王珪列举十大罪,但现在又没有拿出什么实质证据来。 意思是王珪身为宰相,这次弹劾,有失公允,就算弹劾,也得有更实际的证据才行。 越来越多大臣出班奏请。 检校尚书右仆射秦琼平时很少说话,此时也是不客气的站出来,先是上来就请辞,说自己是武怀玉义父,如今同是宰相,也当一同回避。 接着秦琼很不客气的瞪着王珪来了一句,“这个事情必须查,彻查到底,一定要查个清清楚楚,如果王相公所弹劾十罪属实,那到时武怀玉自当定罪处置,秦某也愿一并承担罪行,” “可如果查明不实,也希望王相公也要承担这诬告之罪!” 眼看场面要失控,李世民终于开口了。 “退朝!” 谁也没想到,皇帝最后说出的却是这两个字。 皇帝甩袖而去,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场风暴刚开始。 退朝后,武怀玉直接回家,写了一道辞呈,说自己病了,无法任事,请求辞去一切职务。 武怀玉的辞呈刚送进宫,秦琼的称病折也到了,他说旧疾复发,无法胜任宰相之职。 紧接着马周也辞职了。 理由是他为御史台的佐贰,如今妻弟受弹劾,他位置敏感,请辞回避。 然后兵部尚书李靖也请辞了,理由当然是他是武怀玉的老师,现在武怀玉被弹劾的十大罪名里还有结党营私罪,王珪列举的武党里就有他李靖,所以他也请辞回避。 一连四位重臣辞职,倒好像确实坐实了武怀玉结党这事。 侍中王珪和黄门侍郎韦挺摩拳擦掌,准备正面硬刚武怀玉,这次的突然袭击,其实是早有准备。 武怀玉的行为,确实得罪了许多人。 最近各方也在慢慢串连,甚至在通过舆论一点点的传扬发酵,就准备挟带舆论一举把武怀玉掀落马下,顺便把他那些乱七八糟的政策给废了。 只是王珪似乎遗忘了最重要的一个人。 那就是天子。 他也似乎忘记了武怀玉只是个冲锋陷阵的先锋,真正指挥的是元帅李世民。 宫中,李世民很气。 他夺位以来,一直隐忍,一直想着重新团结各方势力,为的就是能够把大唐带向更安定繁荣,为此他忍魏征、忍杜淹、忍他王珪,甚至诸如薛万彻、谢叔立、冯立等一个个都忍下来了。 要不是李瑗、王君廓、罗艺、李叔良、李孝常等做死非要谋反,他也是能忍的,连裴寂他都忍了许久,直到他非还替太上皇四处联络。 “朕要杀了王珪!” 皇帝面前,坐着长孙皇后和她兄长长孙无忌,兄妹俩人也是难得一见皇帝如此盛怒。 “陛下息怒。” “局面好不容易好转了一些,有人就坐不住了,就开始要使阴谋诡计,开始要内讧,要党争,他娘的就不能安份吗?”皇帝难得破口动粗,“贼他娘!” 皇后都被这污言脏了耳朵。 “陛下先吃个西瓜吧,冰镇过的。”长孙无忌劝说。 皇帝现在没心情吃瓜,这段时间攻击武怀玉的奏章很多,他都留中不发,还特意给武怀玉赐号帝心,本以为传递的信息已经够明确了,可有些官员搞不清楚也就算了,王珪也这样? 好说歹劝,皇帝才终于稍平息了几分怒火。 这时长孙无忌也才说道如今长安是有那么一股势力,正在串连煽动。 “有人在教孩童唱些童谣,有人悄悄在街巷里坊撒下小文章,流言四起,和尚、贵族、商人、官吏,甚至有军官也参与其中。” 长孙无忌这话有如火上浇油。 李世民的火腾的又往上冒。 “他们想干什么?” “其实他们目的很明显,就是想把翼国公赶下台,最好是流放岭南,然后顺势请去罢废他提出的那些政策,诸如亩纳二升的义仓粮,再如这拆坊墙建街市,又诸如僧道考试、百贯一牒、禁止僧道从事工商放贷等等,” “王侍中之前就一直反对按亩征义仓粮,甚至提出义仓粮当由士民自愿捐献,若要开征,也只能按户等收,上户最多两石,且王公等不课户不征。” ······ 次日,大家发现,武怀玉、秦琼、李靖、马周都没上朝。 朝会上,王珪依然再次弹劾武怀玉。 皇帝点名萧瑀,“萧相领御史台调查王珪所弹劾之事,查明清楚上报。” 宣阳坊。 武怀玉跟姐夫马周在下棋。 “姐夫你没必要也请辞,咱都走了,那不正趁了王珪韦挺他们的意?那调查起来,不也更好下手?” 怀玉落下一子,“我觉得萧瑀这老头,也对我早有意见,特别是上次检校佛法,我没给他面子,这次估计这老子要趁机弄我。” “不会吧,萧相公看着挺忠直一人。” “人啊,都有私欲,都会有立场,很难做到真正大公无私的,何况,能做到宰相,哪个又简单,不管伱有心无心,这一路上来都免不得要斗争的。” 能当上宰相的,就没有一个是简单的,宰相们不得要有才,还得有个必备本领,就是得狠,关键时候能对政敌下手,否则如何出头? 萧瑀在贞观朝都已经是三拜宰相了,这更是个斗争高手。 “不过萧老头这次如果敢对我下黑手,那他就是没看清形势,老糊涂了,最后吃亏的还是他。” “二郎这次这么淡定自信?” 怀玉微微一笑。 第483章 泄露禁中语,贬 第4八3章 泄露禁中语,贬 武怀玉在家难得的享受了一个短暂假期。 经过七天时间,萧瑀也终于拿出了一份正式的调查报告,虽然御史台对王珪弹劾的武怀玉十大罪并不完全认同,却也认为武怀玉身为宰相,确实有结党营私、以公谋私等诸多违规行为。 认为他利用宰相和专判度支的权力,任用私人,还安排武家以及其亲朋参与到开中盐法、开采矿冶,最近的长安街市改造,也有利益输送的情况。 调查报告很长。 皇帝看过后脸阴沉沉。 朝堂上今天气氛很压抑。 大家都看的出,皇帝对萧瑀的调查结果很不满意。 皇帝久久无声。 漫长的等待之后,皇帝仍不开口。 光禄卿鄅国公张亮出班。 “臣光禄卿张亮请奏!” “准!” 张亮此时站出来,却是弹劾萧瑀,他认为萧瑀身为御史大夫,又参预政事拜相,在这次的调查中,没能秉持公正,他的调查结果有问题,明显不实不公。 “臣听说之前翼国公检校佛法时,宋国公数次带着长安僧人去找翼国公说情,都为翼国公所拒,臣因此有理由怀疑,宋国公这是在借机报复,公报私仇。” “宋国公萧瑀有负圣人,请查办!” 殿上众多官员望向张亮。 光禄卿不过个管做饭的,张亮好胆敢来横插宰相们的斗争。 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皇帝并没有批评张亮,而是直接对萧瑀动了刀。 “这份调查结果,错误满篇。” “宋国公萧瑀,免去御史大夫之职,不再参议朝政,免去太子少师,拜太子少傅。” 这是萧瑀贞观朝第三次被罢相。 谁也没想到,王珪跟武怀玉打架,先倒下的却是萧瑀。 这个萧老头甚至都愣在原地,许久不敢相信。 皇帝给他留了几分体面,太子少师降为太子少傅,可起码仍是二品职事,虽只是个虚职。 皇帝将那份报告甩到了一边。 目光直射侍中王珪。 “侍中王珪,泄露禁中语,且急躁、偏狭,泄禁中语罪当腰斩弃市,念王珪贵为宰相,于国家也有功劳,便免其死罪,贬为同州刺史、夺爵。” 有如一道雷霆。 刚萧瑀罢相,谁料到王珪也被罢相。 罪名还是泄露禁中语,这可是皇帝厌恶臣子后最好用的一个罪名,比莫须有都好用。 但泄露禁中语确实是死罪,对于臣子来说,皇帝的一言一行,包括宫禁中的所有东西,哪怕是宫里一颗树的信息,都不能对外透露,更别说国家军政大事了。 像房玄龄杜如晦杨师道这些人以前就都非常谨慎,哪怕能够经常出入皇帝卧室,但哪怕是跟家人说话,他们都不会泄露半分相关禁中之事。 王珪泄露禁中语倒没冤枉他,他确实曾经在家里的一次晚餐上,跟夫人杜氏和儿子王敬直说到宫中事,但当时也是说的南平公主的事,有次皇帝李世民跟王珪议事,正好南平公主前来,于是皇帝跟王珪说了几句三女儿的事, 王珪在家呢,就说到这个未来儿媳,还说了几句皇帝对公主的评价。 这本来不算啥,但真正要追究,也一样是大罪。 王珪面如死灰,他也没料到皇帝偏拿这条来贬他,而且当时他说这话的时候,就自家几个人,连个奴仆都没在,可皇帝居然也知晓。 当然,说他急躁、偏狭,其实也是说他这宰相没容人之量,器量狭小,这是很差的评价。 这比皇帝说他诬告武怀玉,要治他罪,还难爱。 萧瑀摘下进德冠,取下金鱼符,气愤的辞去,老萧真是心伤透了,这贞观才二年,他都已经三拜三罢宰相之职。 这朝堂不能呆了,把人耍着玩么。 特别过份的是还说他是打击报复武怀玉。 老头走到殿门口,还被门槛绊了一跤,萧瑀站稳,看着门口的大殿柱,真想一头撞上去,死了算了。 王珪也学着萧瑀,摘冠去符,躬身退下。 看帝看着两位宰相退下,面无表情。 目光阴沉沉的扫过大殿每个角落,所有官员都感受到了皇帝的这股森然威严。 “拜魏征为侍中!” “张亮检校御史大夫,参议朝政。” 魏征本就是宰相,尚书左丞守秘书监,升侍中也显得理所当然,大家早有心理准备。 可是张亮凭什么一步登天拜相了? 这比当初武怀玉拜相,都还让人惊讶,毕竟武怀玉顶着隐仙弟子的名头,也确实在陇右朔方战场上立过大功,还捡便宜砍了罗艺、王君廓脑袋,最后一个反王梁师都也死在他手下。 张亮虽说资历更老,但以前打仗可是打的丢盔弃甲全军覆没,连总管的地盘都给打没了的,后来是搞后勤搞情报的,现在更是管厨子的,这样的人,能当宰相? 黄门侍郎韦挺就很不服。 当即就站出来反对,张亮本来正得意兴奋,听到这反对声,稍稍扭头看去,看到韦挺,心中愤怒,但最后张亮却出班上前,自称能力低下、功劳微薄,不敢接此宰相职。 李世民对张亮的表现挺满意。 目光在殿中又扫了一圈。 最后口颁圣旨。 韦挺迁秘书监,周绍范迁右卫大将军、总监东宫兵马, 张亮迁殿中监,参议朝政。 侯君集迁御史大夫,参议朝政。 皇帝一下子接连调整数名大臣,再拜两相。 不仅张亮拜相了,侯君集也拜相了。 韦挺自己倒是从黄门侍郎迁秘书监,正四品官到从三品,看着升官了,可黄门侍郎是门下省次官,比秘书高官官可实权大多了。 正常黄门侍郎往上升,大多是升六部的尚书,如果升秘书省、殿中省,那明升实降,不得重用了。 周绍范从殿中监兼左屯卫大将军,变成右卫大将军、总监东宫兵马,也还是挺得重用的。 侯君集也是突然就拜相了,很突然,右卫大将军调御史大夫,加衔拜相。 不过大家也知道,侯君集跟张亮,那都是皇帝心腹中的心腹,早晚会位列中枢,只是没想到这么突然这么快。 殿上,皇帝没有对武怀玉安排。 事实上,皇帝其实也没有接受武怀玉的请辞,他现在算是在家休病假,秦琼、李靖、马周都是如此。 事情既然过去了,那‘病好回朝’就是了。 马周第二天果然就上朝了。 第三天,李靖也回兵部视事。 唯独武怀玉和秦琼爷俩,仍然在家,而且还上了第三道辞呈。 长孙无忌亲自登门宣阳坊。 “怎么,心里还有气?” 国舅爷是代替皇帝来的,请他回去。 武怀玉却直言,“气是还有点,不过我现在倒不是因为这个要请辞,这些天静下来回头看看,我发现我确实有些急进了一些,做事太急也不行,这次的事给我提了一个醒, 现在反对的声音已经很大了,我想借机退下来休整休整,这样那些拿我当借口反对新政策的人,一时也没有了攻击目标,也好缓和一下矛盾。” 他们虽反对的主要是新的那些政策,但武怀玉暂时退一退,也能绥和下形势。 大家都有个缓冲的台阶。 “当真?” “我虽年轻,可赵国公还不了解我吗,岂是那种分不清轻重缓急的人?” “再说了,能进就也能退,陛下御极以来,这从相位上退下来的宰相也很多个了,萧相那更是三拜三罢。” 长孙无忌倒相信怀玉这不是故意矫情拿捏什么的。 他自己当初虽也是请辞退位,可一直都还顺不下这口气,但今天看武怀玉这么淡定,还真是自愧不如。 “这不当宰相,也不必所有职事都辞了吧?” “干脆休息休息,反正没了张屠户,照样不吃带毛猪嘛,” 长孙无忌哈哈大笑。 “咱哥俩现在倒都一样了,” 嗯,都是前宰相了。 在武家吃了顿便饭,长孙无忌回家,跟皇帝妹夫聊了许久。 次日,皇帝下诏,秦琼因病休养,免去检校尚书右仆射之职,加号骠骑大将军,仍兼职左卫大将军。 武怀玉因病休养,免去民部尚书专判度支、参议朝政、太子少詹事、崇玄馆主、兼修国史等职。 加武怀玉特进散官。 这是正二品的散官本品,虽然武怀玉罢相了,还免了那些职事,可这晋阶特进,又让大家都认为武怀玉仍得圣眷,也许只是因为王珪弹劾的一些问题,被萧瑀调查证实了,但毕竟很有功绩,所以这次虽罢相,但还是不失圣眷。 特进本非正式官名,为引见之称,位比三公,见礼如丞相,后来,渐成加官,以赐列侯中有特殊地位者,朝会时仅次三公。 到了南北朝时,这渐成虚衔散阶,如今为为散阶官的第二级,仅次于从一品的开府仪同三司。 年纪轻轻,就算不当宰相,可如果参加大朝会,那也要排到宰相之上了。 几天后。 尚书右仆射、莱国公杜如晦病逝于府中,时年四十四岁,有小道消息传闻,杜如晦原本病情稳重,这次突然病情加重逝世,跟王珪罢相被贬有关。 王珪的妻子杜氏,正是出自京兆杜氏,娘家便是杜如晦家,王珪母亲赵郡李氏,自己太原王氏,联姻都是名门,小儿媳还是皇帝女儿,王珪长子,是有意与杜如晦联姻,娉其女儿的。 这也算是亲上加亲。 有隐秘传闻,这次王珪突然发难,牵连到的幕后之人很多,有佛家华严宗的宗主法顺,也就是杜顺和尚,这位是京兆杜氏的,又牵扯出在洛阳嵩山隐居的杜如晦弟杜楚客。 反正杜家牵扯很深,杜顺和尚、杜楚客都给杜如晦写了不少信,病中的杜如晦请王珪过府数次密议,王珪又与好友兼部下的韦挺,甚至是早贬出京的郑善果、郑元璹、崔干等联络, 这些本就都是姻亲。 这是一次数大豪门密谋已久的攻击,但结果却遭惨败。 杜如晦听说皇帝已经派出百骑前往洛阳嵩山召杜楚客回京,又急又惊,结果一下子没了。 而皇帝在听说杜如晦死后,辍朝三日,追赠司空,谥号为成。并派人追上去洛阳的百骑,带去新的旨意给杜楚客。 以其兄杜如晦之余荫,征召杜楚客入京为五品给事中,过往之事不问。 以杜如晦长子杜构袭爵莱国公,授官尚舍奉御。 以其次子杜荷为尚乘奉御,赐尚公主。 杜如晦虽病了许久,早不能任事,但突然没了,还是出乎很多人意料,毕竟才四十来岁啊。 “坊间现在有传言说杜公是畏罪自杀?” 新拜宰相张亮来武怀玉家里拜访,带来不少礼物,他这拜相后,赵郡李氏破鞋对他态度都大变,而以前一直瞧不起他的赵郡李氏,现在也开始对他热情起来,这让张亮非常受用。 不过在武怀玉这个年轻人面前,还是保持了足够的尊敬,虽然他已经成了前宰相。 “是不是的张相公不是最清楚么?” 这声张相公叫的张亮浑身酥麻,他嘿嘿笑道,“我现在已经不管六扇门了,现在六扇门是九尾狐负责,安元寿的母亲刚走,他已经回武威丁忧守孝去了。” 武怀玉跟张亮聊了一会,但没啥深入交流,虽然两人也曾在六扇门共事,但关系说不上好,他对张亮始终保有戒心,这家伙是靠告密起家的,后来又一直搞特务监视这块,这种人不能深交。 张亮也只是来拜访一下,表示对武怀玉的尊重,虽然他现在是宰相了,武怀玉罢相,可他清楚知道,武怀玉在朝中已经有股不小的势力,王珪说武怀玉结党其实是没错的。 武怀玉有哪些党,张亮也很清楚,只是这些事情皇帝都不追究,那他自然不会去挑破,王珪和萧瑀的下场,他可是亲眼看到的。 走的时候,张亮在怀玉面前低声道,“先前有队百骑前往嵩山要将杜楚客抓回来,甚至已经准备把华严寺抄了,将杜顺和尚带回, 杜相听到这消息,惊惧而死。 他这一死倒也好,去抓其弟杜楚客的百骑,得到新旨,变成接杜楚客入京为五品给事中,去华严寺的百骑,也变成赐紫衣袈裟。” “要不然,这事还不知道会弄的如何难堪,现在倒是直接翻篇了。” 武怀玉只是微微一笑而已。 第484章 武少保 第4八4章 武少保 惊雷阵阵。 紧接着狂风暴雨, 犹如银河溃决,天堤崩溃,昏天暗地。 武怀玉在廊下看着这接天雨幕,幸好家里挖的渗井较多,要不然这么大的雨量,水渠根本排不出去,得在家看海了。 “这雨说来就来。” “夏收已过,大家都盼着这雨下来呢,地里庄稼久盼甘霖。” “我们也都盼二郎如盼甘霖呢。” 豆卢怀让笑着对武怀玉道,自从怀玉辞相,这已经一个多月了,转眼都进入流火七月,眼看着早晚都开始转凉,可武怀玉仍没有回到朝中的苗头。 民部尚书之位已经空缺了许久,原来判支度的衙门二十四案,虽然还在,但有传闻,听说不少大臣认为没必要保留度支使衙门,认为度支使衙权力越来越大,不仅侵夺民部、司农寺、太府卿等的职权,甚至还侵夺了相权。 不少奏章认为既然武怀玉这个专判度支的宰相辞职了,那干脆取消度支使衙,解散二十四案,各衙恢复本职。 甚至还有人认为应当把十道支度使衙撤消的。 “放心吧,十道支度使衙不会罢撤的。” 这套新东西弄出来后,为朝廷解决了很大的财政问题,表现正好,皇帝怎么可能罢撤,又回到老路子上去。 “那二郎马上能复相了?” 怀玉摇头。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李世民虽三十出头,但论权谋驾驭,那是顶级。这次武怀玉说是辞相,实际也是皇帝顺水推舟,借着王珪、萧瑀他们的弹劾,罢他的相。 这倒也不是皇帝过河拆桥。 武怀玉早向皇帝证明了自己的能力,以及忠诚,但武怀玉这两年升迁如此之快,武氏家族的崛起,肯定也让皇帝有所警惕。 借机敲打敲打也是有必要的,毕竟武怀玉太年轻,不敲打敲打,万一膨胀了,那对谁都不好。 再则,一张一驰才是王道,新法虽好,但确实也有些急了,引起的反对声音也多,现在虽罢了王珪、萧瑀这带头反对者的相,可让武怀玉下去休息一下,也能缓和一下。 综合这些,那武怀玉这次辞相,其实就跟之前长孙无忌辞相是一样的,之前长孙无忌拜相后,主要做的是替皇帝掌握人事,负责官吏铨选,他为皇帝把以前许多太上皇的老人,甚至些顽固的宫府旧部,士家大族的官吏,给他弄下去一大批。 这是必然的操作,但也引发围攻。 最后群情汹汹,大家都把矛头指向长孙无忌,长孙皇后便让无忌辞相,以免伤身甚至伤及长孙家族,李世民最后也接受辞相,算是平息了一点那些人的怒火。 这也不完全算是推出来背锅、弃子什么的,只能说是一种战术,反正长孙无忌也好、高士廉也罢甚至武怀玉,这三位就算罢相,可皇帝仍然十分重用,只是让他们暂避这风头,兼带着也对这些心腹们敲打一下。 “那二郎得什么时候复相?” “我最近在研究兵法,两三日去趟平康坊我老师永康公家学习兵法,研究战策。” 豆卢怀让疑惑? “我准备争取一下,参加北伐突厥之战,到时也做个一道总管。” “甚?” 豆卢怀让不理解,你都已经做到宰相了,现在不想着复相,怎么反而想着去带兵,甚至当一道行军总管? “豆卢兄啊,我还年轻啊。” 确实年轻,过完生日二十一,这是正式成丁的年纪,武怀玉却已经当过一回宰相了,虽说这宰相也没当多久,毕竟是当过了不是。 “不说那些了,下雨天留客天,不如一起喝喝茶,风声雨声雷声相伴正好。” 叫来裴玉奴弹奏琵琶。 武怀玉这段时间挺平静的,罢相其实也是早有心理准备,就是来的比预计的要早一些。 罢了相也没什么不满,这也算是皇帝对他的一种保护。 退下来了,也就没那么多人继续死咬不放。 毕竟他是辞相,不是罢相,皇帝接受他辞相后,还给他进阶特进。 这也是警告那些人见好就收。 萧瑀说武怀玉确有结党营私行为,这本是重罪,可皇帝说他调查有误并不承认这事,那别人也不能再拿这个攻击,至于说武怀玉在朔方买了许多地,在兄长怀义任刺史的韶州大肆开矿,在负责长安改造时,武家大量参与等,那其实不是大事。 风歇雨停。 碧空如洗,阳光万丈。 豆卢怀让正要离开,天使降临。 “门下:制曰,天地以四时成物,元首以股肱作辅,公台之任,鼎足相承·····怀玉可太子少保。贞观二年七月诏。” 黄绫诏书送到怀玉手中,天使恭贺道喜。 太子少保,是从二品的职事官,虽早沦为象征性的荣誉虚衔,却也还是职官之列,比正二品的特进散官,更显荣耀恩宠。 “恭喜二郎。”豆卢怀让比怀玉还激动。 武怀玉倒挺淡定,一个虚衔而已。 唐初的三师三公,太子三师三少,授的都比较少,如三师没授过,三公则李世民李元吉裴寂担任过,封德彝死后追赠司空后又剥夺,如今杜如晦死后也追赠司空。 至于太子三师也没授过,三少则授过杜伏威、萧瑀、李纲、裴矩,此前还授过罗艺。 裴矩已逝,杜伏威也早没了,罗艺也造反被诛。 萧瑀倒是厉害,先拜少师,如今再降少傅。 李纲则是先拜少保,再迁少师。 武怀玉拜少保,他倒没料到,主要这个一般是授给那些德高望重的大臣,除了杜伏威、罗艺这些割据反王特殊,如萧瑀李纲裴矩都符合这条件。 武怀玉明显是不太符合的,太年轻,不过他拜过宰相,又做过东宫的太子洗马、崇贤馆主、太子少詹事,现在拜太子少保倒也说的过去,毕竟虽是加衔,太子三少也属于东宫官,是太子老师。 怀玉领旨谢恩。 “陛下让武少保入宫。” 管家送给天使一本金册,天使笑着收下,并说自己是张阿难的孙子。 这透露出的是自已人的意思。 要说老张也确实厉害,这宫里义子义孙很多,虽然老张平时蔫蔫的不显山不露水,但宦官能封县公穿紫袍,担任内侍监,在宫里宦官中甚至有了自己的张氏宦官家族,势力很大,只是他很低调,不会犯蠢越界,李世民对他一直很信任,也很满意他的这种本份,从秦王府到东宫,一直让他总管大内。 “二郎快去吧。”豆卢怀让替他高兴。 他觉得武怀玉这是要复相了,毕竟判度支这块,还需要怀玉来统领啊。 民部尚书也一直还空缺着呢,不就是皇帝在给他留位置吗? 雨后的长安,空气清新,也显得格外的干净。 怀玉特意走东市街。 他辞相后的这段时间,长安改造并没有停止,不但三市周边六坊的改造日新月异,连三市也已经开启拆墙工程。 以前东西市是要午时击鼓三百下开市,日落时再击鼓闭市,一天其实才开市半天。 武怀玉觉得这很不好,早制订计划拆除坊墙,解除种种限制,以后开市时间放到早上,天亮开市到天黑,不再有坊墙隔离,虽然管理上可能会麻烦些,但相比之下,拆墙利大于弊。 骑马走在街道上,路上没有积水,东市街刚经过扩建维修,垫土硬化再铺沙,路边的水渠都加宽加深并改成暗渠。 与宣阳坊相邻的东市西面坊墙,已经全拆掉了,露出了东市井字街,原来环东市坊墙的环坊街道也露了出来。 雨刚过,许多工人已经开始又在忙碌。 一片热闹景象。 怀玉觉得挺好的。 整个长安的这些拆墙、街市、坊市的改造,将要持续很长时间,基本上全部采用的招标承建模式,并没有免费征服民丁服役,而是承包的各商人,出钱雇佣长安及京郊百姓,许多长安的百姓都得到份不错工钱的活, 甚至带动了许多建筑材料的交易。 相比起传统的官府土木工程,几乎完全采用征召民夫、工匠免费服役,甚至所需材料,都是让各地方采集输送,现在这种模式不扰民不给百姓增加负担,也不会耽误农时什么的。 甚至百姓还能得到一份不错的收益。 而且还不需要朝廷出钱,改造好的商铺街市,部份抵给开发商做工程款,剩下的还能出售出租赚一笔,这个模式是魏征他们怎么都想不明白的。 但长安可是都城,如此多的人口,注定他的消费力巨大,城市经营是可行的,现在这一路做下来,虽也遇到不少问题,但都还是在顺利前行。 长安因我而正在改变。 武怀玉觉得很兴奋而自豪。 起码那些在工地上干活的百姓,他们没有哪个会跟杨广修东都挖运河运征粮时那样的麻木和怨愤,相反他们虽辛苦干活,脸上却很高兴,因为这活是有报酬的,而且度支使衙还定下了各工种的最低薪标准,给予他们保障,干的快进度好,还会有奖赏,甚至每天这三顿饭的伙食,度支使都有标准要求。 免费的和有偿的,心态完全不一样。 进入东宫,怀玉发现宫里很忙碌,很多人整理打包。 嗯,大安宫也已经提前修好了,太上皇将让出太极宫,而天子也终于将要正位太极宫,这狭小的东宫将留给承乾。 见到天子,李世民笑着上来,“这段时间在家可休息好了?” “谢陛下牵挂,臣休息好了。” “嗯,那就回来做事,民部尚书判度支还给你留着。” 皇帝没说让武怀玉复相,武怀玉也没提,但对于回来再任民部尚书判度支他拒绝了。 第485章 自请外出 第4八5章 自请外出 “太上皇去看过大安宫,称赞说修的很好,很符合他心意,他说要提前搬进去,要在大安宫过中秋节。” 李世民指了指外面忙碌装箱打包的那些内侍宫人。 大安宫是武怀玉负责的,虽然后来段纶接手,可之后仍由武怀玉负责,维修扩建大安宫,还是花了不少钱的,当然,这钱其实也没让朝廷掏。武怀玉用他那神奇的本事,让朝廷一文钱没花,却也没让商人、大户捐献。 武怀玉用的法子也简单,重修大安宫所需要的一切材料、建筑等,公开招商。比如需要瓦,招瓦商合作,瓦商提供大安宫所需的瓦和安装,保质保量,完成验收后,武怀玉给他们颁一块牌匾。 《大安宫琉璃瓦皇家供应商》 这皇商的牌匾挂起来,那效果自然很了得。 这其实就相当于是出了一笔广告费。 如果是一些大的项目,也可以几家材料商一起供应,牌匾上可以加以区分,如果独家,那就是独家供应商,不是独家那就不加独家,或加上联合供应商的名。 总之,武怀玉开的条件,就是授予他们这块皇商牌匾,有了这牌匾也没有免税什么的特权,但是可以在自家商号挂这匾,打出皇商旗号,那还是很不一般的。 甚至他承诺,这些皇家供应商,以后就上了度支使衙的保护名单,他们若是遇到问题,诸如吃拿卡要甚至勒索敲诈索贿等,可以直接上书度支使衙,度支使衙会派人调查。 这相当于给了一个保护罩。 商人最怕官,所以多数大商人背后都有官或是豪强世家支持,可谁会介意多个保护罩,还是度支使衙这样的中央衙门的保护? 商人不怕掏钱,商人更不怕送礼,只要能换到保护,他们是很舍得的,给皇帝提供点自家的材料,换回皇商牌匾,很值。 反正都是自愿,你没这实力,也不用去应接,有这实力的大商人,也承担的起这笔材料钱。 尤其是那个可以直接给度支使衙上书的权力很大。 要知道,一般商人,那身份是贱籍,如果遇官司,那得老老实实的逐级上诉,首先是县,县里判决下来不服,可以在限定日期内到州上诉。反正都有严格规定,严禁越级上诉的。 多数情况下,你州这一级都过不去。 如今有一条特殊通道,不管是打官司,还是遇不公什么的,直接上报度支使衙,这可不得了。 以后那些地方官吏想对商人们勒索,也得惦量惦量几分了。 大安宫重修,所有的材料,甚至建造,都没花国库一文钱,不仅修的快还修的好,李渊带着嫔妃们逛一圈,喜欢的很。 太极宫虽大,其实住的并不太舒服,夏天热春天潮冬天又冷,那本就不是什么宜居之地。 反倒是大安宫,本身是建在禁苑之中,早年就是座行宫,花花草草的很多,很适合居住,武怀玉负责这一番改造,就更是弄的跟座园林一样,不仅李渊喜欢,他的莺莺燕燕们也喜欢,孩子们也喜欢。 李世民看了都认不出这是他原来居住的秦王府了。 “陛下若是不急的话,等明年再搬太极宫,今年还可以对太极宫再全面修缮一番。” 太上皇八月搬大安宫,李世民要是明年搬进太极宫,那就还有四个月时间,把太极宫全面修一遍,倒是来的及的。 “也不用花钱?” “仅是修修,其实花费也不大,招商赞助,确实不用花钱。” 李世民笑了起来,“你那个皇家供应商的法子真不错,一块牌匾就能换那么多真材实料。” “那是陛下圣明,商人们也愿意赞助。” “朕其实哪不明白商人所图的是什么,” 与其说那是块皇商牌匾,其实那是一块保护牌,商人地位卑贱,这是事实,免不得被官吏欺榨,就比如皇帝之前赏赐给怀玉的那个琵琶女,丈夫本是商人,为寻靠山,主动投附李瑗,献出一半财产,后来也确实借势发家,可因妻子漂亮被李瑗看中,结果被诬陷入狱而死,妻子也被夺走。 这种情况太普遍了。 一块皇商牌匾,加一个能给朝廷度支使衙直接上书的权力,让商人们对免费出材料赞助修宫殿趋之若鹜。 “民部尚书还得你来,你继续担任度支使。” 武怀玉还是拒绝了。 “度支使衙和各道支度使衙,现在运转都很好,按部就班继续就行,有臣无臣都一样。” 武怀玉甚至觉得要不要有人专判度支都不重要了。 上了正轨,那就沿续便是。 “你不会是生气了吧?”李世民笑问。 “臣没有,也不敢,臣资历浅薄年纪又轻,之前朝廷府库空虚,财政急需改革,陛下需要一个先锋,为陛下冲锋陷阵,臣也便不顾一切为陛下冲锋,如今局面打开,臣这先锋自然该退下了,” “朕用人,并不全凭资历,更注重才能,你的才能有目共睹。” “臣行事缺少思量,也犯了不少错误,需要好好反省。” 君臣一番拉扯。 李世民最后没再提让怀玉再任民部尚书判度支这事,虽然他本来确实有五六分意是要他再任这要职的。 可现在看出怀玉心意,也觉得这时马上让他复职,时机也还是不太成熟。 “那你也总不能就一直闲在家中吧?” “臣最近一直跟老师永康公学习兵法战策,明年讨伐突厥,臣愿再为陛下先锋,擒拿颉利,献俘阙下,让他以后给陛下跳舞!” “哈哈哈!” 李世民大笑。 当年西突厥处罗可汗兵败,被杨广用计骗入朝,最后长滞中原,每有宫宴,处罗可汗便为杨广跳舞,直到后来李渊立唐,处罗可汗与吐谷浑太子还继续为李渊跳舞。 直到后来颉利强势的要求李渊杀了处罗可汗。 李世民当年也是见过处罗如何给杨广和他父亲跳舞的,想想那场面,很美妙。 皇帝没马上答应。 许久后,他终于问,“你想去哪?回夏绥还是灵盐,又或是去云朔,还是幽易?” “臣是大唐一块砖,哪里需要往哪搬,只要能有机会参与这北伐大业,去哪里都可以,臣听从陛下安排。” 这态度,让李世民忍不住抚须赞赏。 “朕先前也跟李靖、秦琼多次商议北伐的战略,李靖提议兵分六路进攻,东起幽州,云州、朔州、并州、西至盐州、灵州,六路齐发,起精锐十万步骑进攻,直捣定襄和阴山。” 多年来,唐朝对突厥,一直是被动防守作战,而这一次,在唐要打一场反击战。 寇可往,吾亦可往。 要打就要一次打死,直接攻入其汗庭。 这次的战略计划,主要是由兵部尚书李靖制订的,战略大师李世民做了调整,整体计划就是在东西两头的幽州和灵州两兵团,负责东西进击,牵制突厥部份兵力,同时向汗庭包抄。 而主力军团是代北方向的,在这里部署云、朔、并三军团,做为主力,杀出代北,直突汗庭。 盐绥方向的军团,属于战略预备军团,沿黄河北上,经绥银胜也向汗庭方向,策应黄河东岸的主力军团。 整体的战略部署已经完成,粮草军械也都往边地六州输送储存,兵部还在制订征召的十万府兵的各军府名单以及军官名单。 高级大将,诸如诸道总管、副总管、子总管等,则由皇帝亲自选任。 整个国家机器都在围绕着北伐做准备而高速运转着。 发府兵精锐十万,六路并起进攻突厥,这样一场越境大战,所消耗的钱粮是巨大的,做过财政大臣的武怀玉也知道这样的仗,大唐现在也得全面准备才能打一次。 所以这是不容有失的一仗。 而所有的武将们,都在盯着这场仗,谁都想要挤上战场,为自己争夺一个位置。 据说连尉迟老黑,在家修了快一年道,炼了不知道多少炉丹,吃丹药吃的上火,也都不甘寂寞,多次上书皇帝,请求让他上阵,哪怕让他当个统军也行,实在不行,做个骑兵校尉也可以,甚至做个塘骑队头都可以。 反正天天修道炼丹着实委屈老黑了,丹吃的上火甚至屎都拉不出,可怜他家宝琪三兄弟,没少遭受无妄之灾,每当便秘严重,老黑就拿三兄弟出气,一通狠揍,三兄弟度日如年,跟下地狱似的。 远在蜀中泸州做都督的程咬金,也是再三上书,皇上打突厥千万别忘记我老程啊,泸州这边的獠蛮都已经让臣打服了,我在这闲的蛋疼,赶紧调臣回京吧,打突厥我得当先锋。 据说长孙无忌都主动主缨要上阵。 号称皇帝麾下第一大将的秦琼更不用说,宰相可以不当,但打突厥必须得有他。 李世民御案上将军们的请战书都早堆满了,旁边还装满了几口大箱子。 武怀玉虽年轻,但在陇右朔方都是历练过的,也早证明了他军事上的天赋,只是他毕竟也是当过宰相的,要是参战,那起码得是一道行军总管。 但这次六路北伐的主帅他已经有了人选,准备用兵部尚书李靖挂帅,并统领中路主力,代州都督张公谨为副,并州都督李绩出并州,协同配合。 灵州方向自然是都督薛万彻。 “你去幽州如何?” “臣听陛下安排。” “那就去幽州,朕改封燕王李祐为齐王,改为齐州都督。你去幽州做都督,都督幽、易、平、檀、燕、北燕、营、辽八州军事。等明年北伐突厥,你便统领东路军,为一道行军总管。” 幽州都督府,早年曾是大都督府,后来改为中都督府,但一度都督半个河北,全盛时督十七州,包括辽西地区。 不过贞观以来,栽州并县,也罢废了不少都督府。 幽州都督府十七州,许多州被裁并,如今的这八州,依然占据小半个河北,还有辽西之地。 “朕本来是想让你在京多辅导辅导太子,承乾对李纲孔颍达等老师很不喜欢,却唯独很喜欢你,你去东宫上的每堂课,太子都非常认真听,” 说起太子,李世民有些头疼,太子很聪明,可随着长大,现在有些叛逆,这种不能按他预期成长的现状,让他很有种烦躁感。 他授怀玉太子少保,不仅是加衔,也确实是看中怀玉能跟太子相处的很好,太子也比较能听怀玉教导,这跟太子对李纲他们阳奉阴违有很大不同。 可最终李世民还是打算让武怀玉去幽州,对大唐来说,眼下灭突厥才是最急迫和最重要的,不容有半点闪失。 当天,皇帝旨意传到政事堂,宰相们对武怀玉要去幽州做都督还是有些意外的,不过还是很快奉旨拟了诏敕。 帝心武少保,使持节都督幽易八州军事、幽州刺史,皇帝还给武怀玉加了个使职,押奚、契丹、室韦、靺鞨诸蕃使。 卫孝节为幽州都督府长史兼檀州刺史,苏烈为幽州都督府司马兼北燕州刺史。 第486章 秦琼的传承 第4八6章 秦琼的传承 永兴坊,齐国公府。 秦琼开中门迎接天使,摆香案接圣旨。 “恭喜义父。” 正好在秦琼府上拜访的怀玉向他道喜,可秦琼却依然闷闷不乐。 秦琼辞相也才月余,现在皇帝下诏说秦琼病情好转,国家正是用人之际,所以特召秦琼三两日一至中书门下平章事。 这相当于再次拜相,只是没再任右仆射而已。 “我倒宁愿跟你交换一下,去幽州整兵备战!” 秦琼再三上书请战,是很希望能够指挥北伐的,但现在皇帝已经定下李靖是明年北伐主帅,中路主力三军团,李靖李绩定了两个,如今东路军团定了武怀玉,西路军团也早定了薛万彻。 李道宗也预定是预备军团主将。 就只剩下了中路军团一个主将的位置,大抵可能是给柴绍留的。 秦琼虽然说当副将也愿意,可皇帝怎么可能让宰相去当个副总管。 现在皇帝下诏,再拜秦琼为相,给的加衔,是当初裴寂受过的平章事。 秦琼一点都不高兴,这意味着他彻底没有机会上北伐战场了。 “隋乱以来,义父征战十余年,大小数十战,战功赫赫,威震天下,如今你出将入相,可谓是武人巅峰,明年灭突厥之战,那是手到擒来的事,杀鸡焉用牛刀,义父坐镇朝中便好。” 秦琼荫生退意。 如今以左卫大将军职加骠骑大将军号,再以平章事衔二度拜相,但秦琼却想回白鹿塬上去休养了。 他想北伐突厥,不想在政事堂上打瞌睡。 今天相约一起来秦琼家的来济、来恒兄弟,还有裴行俭等,都劝秦琼。连他小舅子淮阳王李道明也希望姐夫振作,武将们终极目标,不也就是出将入相吗,能够拜相,还两度拜相,秦琼已经坐实武将第一人了。 何必再跟李靖争这北伐主将之位,李靖不过县公爵、兵部尚书职而已。 “总觉得没能亲手伐灭突厥,我这武人生涯不够圆满。”秦琼渭然叹道。 怀玉笑笑,“义父,你想想大老黑,关家中都快一年了,炼丹修道听说都要走火入魔了,他别说出征北伐,现在连当个将军、刺史都没机会,” 果然这一对比,秦琼觉得自己还算不错了,老黑当初那也是玄武门第一功臣,结果现在落得如此下场。 相比之下侯君集、张亮这两人倒是出头了。 “要说也该我老师统兵北伐,永康公开国以来,平萧铣、抚岭南,之后再平辅公祏叛乱,又北上防御突厥,屡屡大战,到现在仍是个祖传的县公爵,实封三百户,那还本该是他弟李客师玄武门时挣来的给了他。” 听怀玉这么说,秦琼倒也点头,“药师仗虽没我打的多,论冲锋陷阵他确实不如我,但要说指控统兵,独挡一面,他确实更了得,如今这官爵确实有些低了。” 秦琼叹气,觉得自己确实不该再跟李靖争这功,李靖年纪也比他大一把,这可能是李靖最后的机会了。 “算了,就让药师统兵北伐,给他个封国公拜宰相的机会吧,” “老程在泸州要是知道北伐没他机会,估计也得闹腾。” “那也不一定,明年秋才开打,还有一年时间呢,” “可六路总管都已经安排好了,除非他愿意做副将。” 在秦琼府上聊了许久,还吃了顿饭,秦琼送了怀玉一套甲,“我没机会穿着北伐了,你穿上吧,这套甲虽有些旧,但是当年张公所亲赠,还有这把马槊,是我当年初从戎时,来公所赠。” 他口中的张公,就是隋末威镇中原各路义军的张须陀,一个传奇武将,早年曾是杨素、史万岁麾下,后来为荥阳郡丞,为大隋到处救火,围剿一支支农民军。 曾经创下许多奇迹般的胜利,诸如几骑破万,几千破十几万等,当时没有一支义军能在中原打的过张须陀,直到后来李密在大海寺设下十面埋伏。 张须陀中伏,他为了救部下,一次次的突围,又一次次的杀回去,最终战死。 他死后,秦琼罗士信他们领败兵去投了隋将裴仁基,继续跟瓦岗对抗,可后来隋已不可救,裴仁基率部降李密,秦琼罗士信他们最终也还是上了瓦岗。 虽说李密对秦琼他们极好,让他们与程咬金等一起统领骠骑八营精锐。但秦琼心中一直无法忘却大海寺之战。 “这甲多次损伤,修补多次,你带着做件备甲。” “这槊,也还锋利,你也带着。” 这两件旧物,一直被秦琼珍藏着,战场上虽不舍得用,可必带着。后来怀玉为李世民东宫画像辟邪,提出要秦琼尉迟恭的武器铠甲摆在宫门。 秦琼也没舍得把这两件交出去。 如今交出这两件珍藏之物,秦琼似乎被割去了一段珍贵的记忆。 那是他的往昔峥嵘岁月。 也是他的激情奋勇。 他似乎一下子老了。 “我有些疲倦了,你们且回吧,就不送了。” 秦琼送客,神情低落。 武怀玉带着两件宝物离开了齐国公府,他看出来秦琼有些抑郁了,他的精气神似乎被抽空了,好像又回到玄武门之变后的病弱之态。 做为隋唐有名的猛将,当天下太平时,他也完成了他的历史使命,早年征战留下的一些旧伤暗疾,也始终没能痊愈,更重要的是,那口气泄了。 回到家中。 怀玉也不由的心情有些低落。 晚餐时,一家子齐聚,樊玄符还以为他是有些不舍家人。 “这在京不到一年,又要外出,陛下让二郎复相,二郎就答应好了。” 怀玉勉强笑笑。 其实皇帝并没有真正想让武怀玉马上复相的,那不过是试探的说说,谁会那么傻的还真应下,那不是让天子为难? 当然怀玉是可以不外出的,在京跟长孙无忌一样闲散着,偶尔受召为皇帝参谋顾问也是可以的,他现在有太子少保这职事,朔望朝参也可以参加,甚至也可以经常去东宫教导太子。 武怀玉主动要求外出的。 一来北伐之战这是最难得的刷功绩的机会,参与灭突之战,那可是非常浓墨重彩的一笔,还是最珍贵的军功。 再则他现在被许多人攻击,自请外出,出去转转也能转移下敌人注意力。 “要不二郎向圣人请求允许把我们都带去幽州上任吧。”樊玄符道,她心里万分不舍,这一去,她又得留守京师了,她二胎还没怀上呢。 “孩子们也还小,你们就留在京师。” 家里这些有孩子的女人,武怀玉这次都不带。 按朝廷制度,他这种级别的官员外任,是不允许带父母、妻子上任的,隋朝是父母妻子和年满十五岁的子、弟皆不许随同,而李世民特旨,允许携带十七以下子、弟随同。 而且外官上任,不得请占田宅、营造碾硙、与民争利。 级别越高,限制越多。 樊玄符是翼国夫人,正妻元配,想带孩子去都不允许的,武怀玉其它妾侍有孩子的,默认也是不能随同上任的,妻儿老小,其实都是人质。 “那你带上云家三姐妹和二裴吧,总不能没人服侍,剑一你也带去,带四个剑剑姬去吧,我们姐妹身边各挑一个,都是贴身人,值得信任。” 云家三姐妹是刚过门的,裴玉奴裴兴奴一个妾一个婢,都还没生过。 樊家姐妹这十六个剑婢,都是樊氏家生子,不仅模样好,也都剑术不错,既可服侍,又能贴身护卫,当然,她们是樊家带来的,樊玄符也很信任,收用了也是自家人。 “这些你们安排吧。” 马上要离京,樊玄符便独霸了武怀玉,想要抓紧抢个二胎出来。 樊玄符最后给怀玉安排了云氏三姐妹、裴玉奴裴兴奴,还有韩七娘与唐六娘,剑婢挑了八个,她们樊家四姐妹身边一人两个。 “没挑剑十三吧?我身边的宇文成都那小子喜欢剑十三,上次还特意去买金镯子买花做礼物呢。”怀玉道。 樊玄符笑道,“这事啊,我看那小子没戏,五娘也跟我说过这事,她亲口问过剑十三了,十三根本没这意,她嫌弃那小子乳臭未干呢。” “莫不是嫌弃他杂胡出身,如今仅是马僮?其实宇文成都我挺看好的,有志向也有本事,好好打磨,将来也出人头地的,十三可别错过了这块璞玉。” “牛不喝水不能强摁头,这强拧的瓜也不甜,我觉得这事啊,还是随缘吧,其实我们樊家这些剑婢,虽说是家生奴婢,可个个打小跟着我们习文练武,不论是身高样貌,还是才艺都不差,她们也是大宅门里长大的,心气足眼光高,一般的奴仆部曲哪看的上,都盯着你呢。” “我也没三头六臂,更不会分身之术,哪能都顾的了,她们年纪渐长,还是给她们都寻个人家安置,这次你们挑的剑一她们八个我带上,但我也不是说就收了给名份,到时再看。 其余的八个,你们先给她们寻人家,咱家出陪嫁,当然前提得她们能看中愿意,不能勉强胡乱嫁了。” “放心吧,我们也是从小姐妹般长大的,你要真心疼,就都收了,哪怕给个通房的名份,她们也满足的。” 宫里出来的宫女、豪门世家出来的丫头,确实可能是丫环的身子小姐的命,见惯了奢侈排场,真要说嫁个奴仆部曲,还真没几个愿意的,除非实在没了选择。 当丫环的都指望能够飞上枝头变凤凰,做妾,甚至是做个通房,只要有个名份,那都是愿意的。 “我师兄苏定方,你也见过,各方面都不错,也才三十出头,你看她们里面可有愿意的,我可以介绍给苏师兄做妾, 另外程处默、牛见武、豆卢怀让、安元寿、韦思仁等这些朋友,也不错的。” 樊玄符笑着道,“咱樊家这些剑姬你是有多不待见啊,一个个这么出色,你却还要往外推。” “我也是不想耽误她们大好年华嘛,” “好好好,我回头问问,” 武怀玉虽也觉得这些剑姬不错,可问题是他现在妻妾和外面的都有二十多个了,云家又刚送来三姐妹,这剑姬有十六个呢,这印度神牛也扛不住啊,与其留在武家当花瓶,暴殄天物,倒不如帮她们介绍个好人家,给苏烈他们做妾,也算是不错出路,当然前提她们也愿意,勉强的事他不做。 就跟宇文成都他虽很看好,也鼓励他追剑十三,可剑十三要不愿意,武怀玉也不会勉强她跟从宇文成都。 傍晚。 隔壁龙门观玉真别院送来一封信笺,是李清虚送来的。 看到李清虚三字,武怀玉犹豫许久,没有打开信笺,最后将它丢入火盆烧掉了。 李清虚便是道号清虚的李三娘子,对她武怀玉始终心怀愧疚,却也不愿再生枝节。 夜深人静,秋风寒冷。 李三娘在玉真别院的柳树下等了一夜,始终没有见到期盼的人来。 第487章 给太子再上一课 第4八7章 给太子再上一课 天明。 李清已经哭成泪人。 叶法善在尹文操带领下来到玉真别院。 “清虚道友,这位是家师新收学生,家师有话让他转达。” “贫道叶法善,见过清虚道友。” 李清头也没抬,在这苦等一夜,最后的那一点侥幸,也已经被秋夜的寒风吹的凉透。 她也终于明白了那四个字,有缘无分。 “他连当面都不敢吗?” “老师让我转达给道友一句话,对不起。” 李清起身,她有些倔强的仰头,初升的朝阳光芒万丈,照着她脸上的泪水,让她越发显得狼狈。 “也麻烦法善道友替我回句话给他,我彻底死心了,我不日将前往蜀地峨嵋山一心修道,也许此生不会再见。” 李清头也没回的离开。 等到即将跨过院门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停下扭头说了一句,“听说他马上要去幽州了,祝他一路顺风。” “家师此时应当已经离开长安城了!” 李清顿了顿,跨过院门走了。 叶法善和尹文操这两个武怀玉的道门少年弟子,你瞧瞧我,我瞧瞧你。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两个都是打小习道、天赋异禀,但毕竟才十几岁少年,他们以前也听说过李三娘跟武二郎的那些绯闻故事,今日亲眼看到清虚道友一修行之人,竟然还会为男人如此彻底等待,甚至泪流满面。 不懂,真的不懂。 “红尘自有痴情者,清虚道友还是欲世杂念太多,但愿她去峨嵋山修道,能够放下这些牵挂吧。” “无量天尊!” 两少年摇头不已。 长安郊外,灞桥驿。 武怀玉迎着东方的红日出发,踏着清晨的露珠。 皇帝特意给武怀玉调拔了三百禁军轻骑护卫随从往幽州,武怀玉自家的家兵部曲也不少。 朝阳下,有举着御赐双旌双节的,又举着御赐陌刀的,有赐着御赐尚方弓的,还有举着秦琼所赠铁甲、马槊的。 卫孝节、苏烈二人早在灞桥等候,他们昨天就已经先来此驿,二人也各领着百骑精锐。 幽州都督府长史、檀州刺史卫孝节是一员老将,他是隋末西京留守卫文升的儿子,卫家关陇将门,卫文升更是员非常善战的名将,征高句丽时九路大军三十万人马直奔平壤,最后遇伏惨败,唯卫文升一军保存。 后来奉命留守长安,辅佐杨侑。 李渊攻入关中,卫玄已经七十七岁年迈,卫孝节代父率军出战,与殷开山、刘弘基等大战数阵,最终兵败投降。 武德初,还曾与秦琼为搭档,破刘武周大将尉迟敬德于美良川。 卫家的家世,加上长安城下归附的早,此后也多立战功,如今卫孝节虽是花甲之年,但这次依然被皇帝钦点做武怀玉的副手。 老头对武怀玉这个他孙子般年纪的上司很尊重。 “当年在秦王麾下,我在秦相手下为副将·····” 武怀玉以前还真没关注到这号人物,爵封同轨郡公,检校右武侯大将军,这些年,做过将军当过刺史,也做过总管、卫尉少卿等。他家世代将门,曾祖父当过司农卿,祖父更官至侍中,父亲也做过刑部尚书西京留守等。 他在西南当刺史做都督,可没少镇压叛乱的土蛮獠人。 卫家也是汉化的鲜卑人,身上也看不出什么北胡的痕迹,反而是挺儒雅的一老头,但听说他在西南做都督时,却能小儿止啼,甚至没少搞屠灭叛乱者城寨的事,是个相当铁血的狠人。 司马苏烈,这是武怀玉特意要求的,他本是盐州刺史,刚好奉命回京,武怀玉直接请求皇帝调他去幽州,李世民也同意了,不仅授其幽州司马,还授北燕州长史。 这个北燕州,以前是在东燕州上分出来的,大致州境就是在居庸关长城之外,怀来延庆涿鹿到张家口一带,处于这几个盆地间,眼下人口虽少,但位于晋冀之间,兵家必争之地。 以往突厥也是经常从这一带突入,或深入代北,或进入幽燕。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走吧!” 队伍出发,向着朝阳前进。 武怀玉的家眷还在长安,这些女子仆从们,会过些日子才出发,并不会跟怀玉同行。 回首遥望长安城,武怀玉还真有几分不舍。 长安已经在他的努力下,有了些改变,变的更有烟火气市井味,多了几分温情,少了几分高高坊墙包围隔绝的冰冷。 其实他挺愿意继续留在长安的,也愿意为李世民继续冲锋陷阵,为皇帝继续搞钱。 可惜, 现在的情况他还是先离开一段时间好,不是皇帝不维护他,而是不能一味蛮干硬上,得张驰有度,得让那些反对派消化理解,或者把反对派消化了。 这一切还需要时间。 他本来也可以在长安坐等,可武怀玉还是选择出发。 本以为皇帝安排他去夏州,再回老地方,倒不料这次安排到幽州,不仅都督八州军事,还已经预定北伐东路军主将之位。 甚至皇帝给他一个押诸蕃使,明显也是另有深意。 “武少保,请稍等!” 一名骑士策马狂奔而来。 “等一下。” 骑士是太子舍人李正基,前幽州长史李玄道之子,他一路狂奔,有些气喘吁吁。 “太子舍人李正基拜见武少保,” 李正基在马上行礼,“太子殿下正在赶来,让我前来请武少保稍等,” 承乾知道怀玉今天离京,特意向皇帝请求来送别老师。 怀玉听到这消息,心里莫名有点感动。 虽然他心里面,一直提醒自己,承乾将来可能会被废,这种事情很复杂,自己还是不要与他接触太深。 可是慢慢接触下来,他发现承乾其实也是个不错的孩子,固然有这样那样的一些毛病,但毕竟也就是个十岁出头的少年而已。 等了一会。 太子承乾策马赶来,甚至把护卫们都甩到身后。 “老师,” 怀玉赶紧上前迎接,帮太子牵住马,扶他下马。 “承乾真舍不得老师离开长安,你走了,以后再没有人给我讲那么有趣的课了,” 很快,又有几支人马赶来,却是太子的兄弟和他几个差不多年纪的叔叔们。 魏王李泰、汉王李恪、齐王李祐,还有荆王元景、赵王元昌等,这些也都是在崇贤馆读书的亲王,他们也挺喜欢武怀玉这个老师的。 这些人中,魏王李泰好像又胖了几分,一下马就上来抱住怀玉,说着不舍。 怀玉总感觉小胖喜欢演,但是吧演的还挺好,当然他也不怀疑小胖也是真挺喜欢他,但他这喜欢不纯粹,还带着点成年人的功利。 灞桥驿,怀玉最后在被长安人送别亲朋时折秃的柳树下,应太子他们要求,不得不给他们又上了一堂课。 这次武怀玉给他们讲了一堂历史课。 大汉、西域, 匈奴单于派左贤王率两万骑兵攻打车师国,闻讯,耿恭率两百余人留守金蒲城,派部将率三百骑赶往车师,协守城池。 半道,三百汉骑与两万匈奴骑兵遭遇,双方大战。 “哇,三百遇两万,遇外遭遇,又是骑兵,这肯定全军覆没了吧?” “肯定没了,听说汉军强悍,一汉抵五胡,可这一比七十,肯定不行,又无城防可倚。” “老师,结果如何?” 这群亲王学生们,如同以前怀玉课堂上一样,一下子就都听的入迷,迫不急待的追问。 怀玉笑笑。 “虽说敌众我寡,数量悬殊,但正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汉军虽少,却毫不畏惧,他们反而率先发起冲锋,在敌阵中来回厮杀。 起初,汉军攻势凌厉,以一当十,匈奴骑兵阵亡不少,左贤王也荫生退意,但他很快发现汉军竟然是一支孤军,并没有后续部队,于是聚拢重兵誓要歼灭这支胆大的汉骑。 一番血战,匈奴虽将三百汉骑全部歼灭,可他们自己却反被汉军斩杀两千余人,可谓是崩掉了大牙。 愤怒的左贤王率军攻灭车师,又调头攻打金蒲城,耿恭奋起还击,仅以二百余兵坚守反击。” 承乾听的捏紧拳头,“这些匈奴人真不要脸,两万围三百,居然还被灭了两千多,他们以多欺少,真要是数量相当,早被汉军灭了。” “耿恭是不是也危险了?” “你们觉得耿恭能守住吗?” 小胖子等都觉得守不住,才二百人,三百骑都被歼灭了,匈奴军百倍守城者。 承乾却怀有期望,“他肯定是守住了,是不是老师。” 这些亲王们明显还没学过汉书,要不然这么有名的一段历史他们肯定会知道的。 “话说啊,金蒲城中虽仅二百余汉军,可骁勇善战,装备精良,他们有强弓重弩,可以远程射杀敌军。 而且三百友军战死并没有让他们畏惧,反而更激发他们复仇之心。” “寒冬夜晚,大雪纷飞,还夹着雨,耿恭率部乘夜色出城袭击,打了匈奴人措手不及,匈奴人损兵折将,左贤王畏惧退避。” “耿恭虽打退了敌军,可金蒲城没有水源,难以长期坚守,于是耿恭率部撤向疏勒城, 在疏勒城,耿恭率部坚守了九个月,最后援军抵达,城中还剩下二十六人,依然还在坚强抵抗匈奴人的围攻。 授军接应,且战且退,回到玉门关时,耿恭所部五百余人,最终只剩下十三人回到玉门关。” 这堂历史课,听的这些学生们满面通红,一个个咬牙切齿拳头紧握的,恨不得能肋插双翅飞越时空去西域疏勒城救援汉军。 “他们太了不起了!” “老师,突厥人是不是匈奴人的后代,老师这次去幽州是要去打他们吧?” “老师,灭了那些草原狼!” “老师,我也想去幽州打突厥狼!” 当武怀玉再次踏上征程,都已经是午后了,好不容易才安抚好这些学生们,跟他们告别。 苏烈骑马与怀玉并辔而行,渭叹道:“耿恭真英雄也,吾辈军人之楷模,遥想汉代开疆西域,何等雄壮啊。” 怀玉笑道,“放心吧,我大唐也会重开西域,恢复汉之雄风的,” “真的能够吗?” “肯定能够,而且不会久远,用不着等我们的子孙后人,我们这辈人就可以兵出玉门,收复西域,甚至辽东、朝鲜,也会收复的,就在贞观本朝,就在你我这些人手中。” 苏烈听的激昂万分,“毕生之梦也。” “会一一实现的,我们此去,先收拾了突厥狼,” “可惜我们不是主力。”苏烈道。 “谁说我们就不能成为主力?” 苏烈看着怀玉,愣在马上。 第488章 死葬北邙 第4八八章 死葬北邙 秋高气爽。 赶路倒是轻松许多,避开了酷暑极寒,出了长安城武怀玉一行是先沿渭水出潼关,然后走崤函古道抵洛阳。 “咱们去幽州应当直接从蒲津桥入河东,经太原过井陉至幽州更快啊。”堂兄武君雅比先前更胖了些,他这次将随同前往幽州都督府任幽州司马。 “我这次要去洛阳和荥阳办点事。” 大唐沿续隋朝的驿路系统,以长安为中心,向天下四方辐射了七条驿路,分别是通往西域、西南、岭南、江浙福建、塞上草原、河北辽东、山南云贵。 京北道就是通往河北辽东的,这条驿路出长安从蒲津关过黄河直接入河东,抵太原再过井陉至幽州,再经蓟平营便可抵辽东。 这是长安到幽州最近也最通畅的大道。 而武怀玉却出潼关往洛阳,走的是京东道。 这些年在长安混吃等着继承他爹武士棱县公爵位的武胖子,他爹却是老当益壮,年年还要给他生几个弟弟妹妹,好在遇到好兄弟怀玉,这两年又是安排他到神机营又是进卫尉寺的, 如今更是推举他做幽州司马。 这个幽州司马跟幽州都督府司马不同,虽然中都督府司马和上州的司马,都是从五品上职,但这是两个衙门。武怀玉这幽州都督兼幽州刺史,不过并不是一个衙门两块牌子。 是武怀玉领导的两个衙门,有两套班子官吏,都督府属于幽州的上级部门,管理包括幽州在内的八个州军政。 胖子这次的幽州司马前虽加了检校二字,有点试用的意味,可毕竟直接上来了。 他对此行还是充满期待的。 对于怀玉说要去洛阳办点事,也没追问,反而卖弄起来,“你知道洛阳与潼关间往来,有三条通道吗?” “哦?” “第一条那叫周秦古道,俗称南崤道,出洛阳向西南行,经宜阳的韩城、三乡,过洛宁、陕州,出函谷关,经桃林塞入潼关,此道开凿最早。 这第二条叫曹魏古道,也称北崤道,从洛阳走新安,出函谷关,经义马、渑池,与周秦古道重合,据说开于东汉末年,是曹操为方便西征而开。 第三条是陆路之外沿黄河漕运古道,如今最是繁盛,是陆上崤函古道运力不足的补充通道。” 武怀玉天天跟李靖、秦琼研究兵法,没少做他们安排的经典战例的复盘推演等,哪会不知道这些。 他们现在走的就是南崤道,历史最悠久,地势也最平坦,通行繁忙,隋朝时天子往来东西两京,都走这条道,因此这条道上还分布着许多驿馆行宫。 这条崤函谷道,不仅是交通要道,他还是几大板块间最为重要的军事必争之地,中条山、黄河、秦岭余脉间的这条狭长通道,也是长安和洛阳之间唯一的直接通道。 如果西起长安算,东到洛阳为止,那这条广义上的崤函谷道,全长七百里, 崤函古道以北的中条山北麓就是临汾盆地,西端是关中平原,东端是河洛盆地, 重要的盐产区解池也在这一地区。 这条长达七百里的走廊,以三门峡为界划分东西。 三门峡以东的古道在此分成两条通达洛阳,便是南北崤道。 再则,三门峡以下的黄河流速减缓,可以通行大船,无论货运还是兵运皆可依靠水运,但三门峡以上河段,水流湍急,河中央还有鬼门、神门、人门三大礁石阻挡,人称中流砥柱,异常凶险。 关东的漕粮水运到三门峡,就得改陆路运输,经崤函谷道转运,运输成倍翻倍提升,成了卡漕粮脖子的难点。 水运比陆运快十倍,一条粮船相当于一百头牛的运力,损耗还低。 武怀玉先前拜计相,也负责漕粮转运事务,他面对长安人口渐多,关中粮食缺口越来越大,而东南漕粮却受限三门峡严重,提出的对策,就是缘水置仓,直加粮食转运仓,一站站的转运粮食。 不再是一站式输送,而是分站式输送。 特别是三门峡到潼关这段必须陆路运输,则是沿线多建仓库,分段接力运输,能大大提高效率,特别是减少损耗。 而他还有一个计划,把由洛至陕的三百里陆运,改成在三门峡北岸凿山开路十八里,东置集津仓,西置盐仓,使漕仓输其东仓,而陆运以输西仓,复以舟漕,以避三门之险,这就是打破旧窠的转搬法,替代传统的漕运法, 按这法子,一年可以转运两百万石粮,每年起码节约十万贯运费。 如果条件许可,武怀玉甚至还有一个更好的计划,在人门左岸直接开挖一条人工运河,使漕船由三门峡河口直抵渭口到长安。 不过挖运河前期成本较高,但比魏晋隋时的疏通河道凿砥柱,甚至是沿河凿山修栈道的这些办法,明显会是一劳永逸,就是开始投入大。 只能当成远期计划。 不过如今的分仓水陆转运法已经不错,等到搬运法开始,还能再提升许多效率。 东南的财税钱粮,尤其是江淮的粮,能够快速且低成本的入关,那对于大唐来说意义是非常重大的。 大唐的衰弱,就是从控制不住西北地区开始的,鞭长莫及的西域,迅速崛起的吐蕃,还有后来复兴的东突厥,桀骜不驯的西突厥以及突骑施、葛逻禄、回纥诸部等。 关中连长安的粮都供应不了,更别说更遥远的西域、河西、陇右、青海、塞上等地了。 如果关中能够得到帝国中原、东南财赋粮食源源不断的补给,那大唐对西疆就能有更强的控制力,大唐的衰弱也不会那么快。 这一趟出潼关的上洛之行,武怀玉走的并不快,一路走一边细心考察,考察军事堡垒城寨、观察驿馆驿卒,看新建的转运仓,还有路上那些不断往复运输的役夫、牛马。 他们确实很辛苦。 武怀玉甚至想到,是不是能够招集工匠,给出四轮大马车让他们去解决具体的细节技术问题,把这大马车研究出来,甚至是研究下有没有条件在这几百里最难的谷道,修上轨道? 直接来个轨道马车运输? 就跟那些矿场里一样。 就算是用马拉车,但有轨道的话,运力也能大增。 不过不管是四轮马车,还是轨道,这里面都还有不少具体的细节技术问题,得慢慢研究,哪怕有正确的方向,但很多技术也没那么容易解决。 怀玉摸出个小本子,拿出一支石墨铅笔,在本子上记录下这些想法,以后可以实施,暂时备忘。 武君雅撇了一眼,结果啥也没看懂,那些字就跟画符一样神秘,也跟他那支笔一样新奇。 “这是道家符文吗?” 怀玉摇头,这其实只不过是汉语拼音,用这个记录,不过是不想让别人知晓,他随身的本子上经常会记些东西,用拼音更保密,这世上再没第二个人能懂。 其实用英文也一样,他学的英文,这时代一样没人懂。 眼下的英国,盎格鲁撒克逊人的日耳曼语占据了主导地位,取代了罗马不列颠的语言,日耳曼古英语有四大方言,但不论哪种,都跟武怀玉学的那种英文,几乎完全不同,还没有大量希腊、拉丁、法语词的进入影响。 七百里路,武怀玉却走了小一月,走走停停,反正也不急。 抵达洛阳的时候,已经是中秋节。 怀玉没有先进洛阳城,而是去了北邙山,据说这座山埋的帝王将相最多。 他特意去山上祭拜了秦琼的好兄弟罗士信和裴行俨。 罗士信是秦琼最好的兄弟,他们一起在张须陀麾下并肩战斗多年,后来先后归唐,罗士信是郯国公,拜总管,讨伐刘黑闼时,率几百敢死队入城接应王君廓,最后因风雪,援军无法如期抵达,孤城坚守多日,最后城破被俘,宁死不降被杀。 秦琼将好兄弟尸体重金赎回,安葬于北邙山上,这位战神般的小个子,死时也不过二十二岁,朝廷赐谥为勇。 北邙山上,罗士信的墓就在裴仁基父子旁边。 九岁的裴行俭这次随同前来,跪伏在父兄面前,他没有见过父兄们一面,他是个遗腹子。 “罗将军早年与我义父都在张将军麾下,大海寺兵败后投裴将军,得其礼遇。” 后来罗士信秦琼都随裴仁基上了瓦岗归降李密,罗士信秦琼程咬金都与裴仁基裴行俨父子关系极好,程咬金曾经战场上万军之中救出裴行俨,自己被马槊洞穿身体,拔出马槊杀出重围。 罗士信则被裴行俨舍命相救过。 所以当年,秦琼、罗士信、程咬金、裴行俨那是义结金兰。后来罗士信秦琼程咬金先后投唐,裴仁基父子留在洛阳,因谋刺王世充失败被杀,秦琼罗士信他们随李世民平定洛阳后,出资收敛裴仁基父子,将他们埋在北邙山此处,甚至还说将来死后,也要葬于此。 罗士信战死洺水城后,秦琼重金赎回他的尸体,将他安葬到了裴仁基父子旁,怀玉这次去幽州,秦琼请他一定要到北邙山代他拜祭一下老兄弟们。 甚至说他将来死后,也一定要葬到北邙山来跟兄弟们做伴。 苏烈上前给罗士信上香。 当年洺水城大战,他也参加了,那时各为其主,却也深深为罗士信的那勇悍而折服。 时隔多年,记忆仍深。 拜祭结束,下山入洛阳城,洛州都督杨恭仁亲自来迎接。 怀玉让裴行俭在洛阳休息几日后便返回长安。 “不,我要跟随老师去幽州,我要学习兵法,我将来要跟我父兄一样当个大将军。”九岁的裴行俭非常坚定。 “等过几年再说吧,先回长安读书。” “罗将军十四岁时为张帅执衣,就已经披双层甲上阵杀敌了,秦相公也是很年轻便在来公麾下为帐内·····” 怀玉打断他,“等你也起码十四五六岁了再说吧。” 第489章 洛阳死城 第4八9章 洛阳死城 洛阳城比怀玉想象中差太多了。 这曾是杨广集全国之力营造的东都,一度是天下最繁华的中心。可隋乱以来,洛阳却也成为四战之地,战争没停过。 瓦岗李密长期攻打洛阳,后来王世充率援军入洛,双方更是长期鏖战僵持,两败俱伤。 李世民两攻洛阳,尤其是武德四年那次,从武德三年的七月,围到武德四年的四月,围城长达九个月,据说老百姓把城里的草根树叶都吃完了,用浮泥和着米屑做饼充饥,食后皆病,满街死尸。 原本迁入宫城三万家,最后不足三千家,公卿之家,也纷纷饿死。 当时一匹绢仅能换三升粟,尤其缺盐,十匹布才能换一升盐,到后面,斗米三万钱,金银财宝、服饰珍玩反如草芥,黄金只能换到等重的粮。 最终粮尽不得不出降。 李世民不是李密,当初王世充跟李密大战,洛阳城也粮食紧缺,王世充提出跟李密做交易,用金银钱帛换粮食,李密居然答应了,真拿粮食换钱帛,让王世充喘过气来。 李世民的洛阳之战,绝对是中国古代战争史上的一个经典,一边围洛阳城,一边虎牢关战窦建德援兵,甚至打出以五千破十万的奇迹团战。 李密在隋末的时候挺有名气,当年还是杨玄感的军师,杨玄感兵败,他还说是杨玄感不用他上策,可等他成了瓦岗之主,中原盟主的时候,打洛阳城却是久攻不下也要死磕到底,最后反被王世充给灭了。 李世民根本不和王世充在洛阳城这样的坚城下打消耗战,直接兵分五路,先把洛阳外围的王世充诸州地盘兵马扫清,最后留下洛阳一座孤城。 王世充虽早有准备,提前在洛阳城储备了许多钱粮器械,还加固了城防,又派亲信大将坐镇虎牢、怀州等据点,打算用对付李密一样的办法对付李世民,甚至他还占据大半李密旧地,又与河北窦建德结成同盟,认为胜算很大。 可谁知李世民用兵更老辣,仅用四个月时间,五路大军将王世充外围全都拿下,王世充在洛阳城里,又不敢出兵救援,他出来就要被打,不出来就只能看着一个个被灭。 虽然窦建德倾国来援,可在虎牢关十万夏军,却仍被李世民一战而溃,连窦建德自己都成了俘虏。 王世充联络的突厥虽然也趁机南下,要搅和中原,但最终处罗可汗半途病死,颉利继位立即撤兵,一心稳固汗位。 孤立无援的王世充,最终守到粮尽,只能投降。 从东都,到如今的洛州。 洛阳城级别降低了许多。 而且根本没有恢复元气,洛阳城中曾经最恢宏的紫微宫,也早被李世民入城后拆除了。 宫梁殿柱,金砖琉璃瓦,都已不复存在。 李世民进洛阳后,便奉旨把洛阳城拆了,拆下来的那些梁柱砖瓦,都让百姓随意取用,拿去修自家房屋了。 原来宫殿的位置,只剩下一些残垣断壁,留有一点基座,曾经的御苑宫池,如今也成了菜园粮田甚至是野池塘。 其实从唐军入洛,到现在也才七八年而已。 洛阳人口比起大业兴盛时,不足十之一。 曾经的洛阳诸市,比长安东西两市还要兴盛几分,可现在也不值一提。 洛州还不如东面的郑州、荥阳两城热闹,那边依托大运河,借着漕运之利,反而工商大兴。 反是洛阳这座曾经东都,可能因为地位敏感,使的发展陷入停滞,越来越破败萧瑟。 今年初,武怀玉曾提出要重点经营洛阳为关东中心,大力发展工商经济的建议,甚至提议洛阳设立国子监、太医院等的分校,以后选人也一半到洛阳侯选,朝廷的少府监下的一些官营手工作坊,也设到洛阳,促进振兴。 皇帝后来也提出想重修洛阳宫,以后皇帝每年也到洛阳去住一段时间,但这些建议都被众多大臣反对。 尤其是魏征,觉得当年杨广营建东都修洛阳宫,那花费了多少民脂民膏啊,几年前才把他们给拆掉了,现在又要来修,这得耗费多少钱粮和役使多少百姓民夫? 戴胄也说国家承担不起。 甚至如窦轨还说现在洛阳、荥阳等地民风不古,好贾争商,一味谋利,朝廷应当打击这种行为。 这事情就这样搁置下来。 不过亲眼看到洛阳现在这样子,确实让人觉得挺可惜的。 很难想象十来年前,这里是如何的兴盛场面。 杨恭仁做为前宰相,出镇洛阳为都督,他是接替屈突通的,这两人也算是名臣,但在治理洛阳的时候,他们的主要政策都是恢复本业。 也就是让老百姓安心务农、男耕女织。 两人都是积极劝桑课农,对于百姓从事工商,认为是游手好闲,要求里正、户长把这些人上报州县,直接处以惩罚。 在这两任长官的治理下,洛阳这样的国家商业大都市,正在迅速的变成一个农业州。 巨大的洛阳城里许多里坊,比长安城南的鬼坊还要夸张,大半个洛阳城区都成了粮田菜地果园等。 杨恭仁还在跟怀玉介绍着洛阳的变化,又恢复了多少人口,增加了多少粮食产量等等,怀玉听的心里直叹气。 战后恢复民生,这很有必要,以粮为先,也确实是安定的基础,但从武德四年灭郑,到如今贞观二年,这都八年了,还越搞越回去了。 无农不稳,但无工不富无商不活。 没有农业,社会就不稳定;没有工业,国家就不富足;没有商业,人民的经济生活就不活跃。指社会上离开哪个行业都不行。 一味的强调农业,而打压工商,这种做法,尤其是在洛阳,这是不对的,有严重的问题。 这也使的许多工匠、商人甚至是百姓,都从洛阳跑到了荥阳、郑州,那边自发的形成了还不错的运河集市,有大量工坊。 可现在窦轨却说这些人是懈怠懒惰的人,贪图安逸、厌恶劳动,不勤于农耕,要打击惩罚。 经过一个坊门口,前面枷着一大排的人。 “这些人犯了何事?” 杨恭仁招手,叫来几个站在旁边的不良人询问,“跟武少保说下这些人所犯何事?” 不良人见这年轻人居然就是帝心武少保,赶紧恭敬的行礼,然后一一介绍。 “这人叫康虔毛,倒卖粮食。” “这个赵明礼,倒卖旧衣废物。” “这个邹义,他私酿酒贩卖。” ······ 这一群被枷的头都抬不起来的人,其实都是些小商小贩,那个康虔毛,是个粟特胡,祖上好几代前就移居洛阳,一直做生意,经历过隋乱破产,如今做点小买卖,其实就是下乡从农民手里收粮,然后再加工成米面再出售赚点辛苦钱,虽然也会干掉新粮里掺陈米的事。 那个赵明礼,就是个收破烂的,收各种别人不要的破烂旧物,经过整理归类,或是翻新什么的,再挑担子走街串巷的卖掉,赚点辛苦钱。 其它的什么酿酒酿醋,什么做器等等, 都是些从事工商的工匠或商人,但被洛州都督府认为是游手好闲,不务本业,甚至是违法犯罪等。 见一个抓一个,从严惩治。 连在洛阳城里摆个摊子,都会被不良人捉起来,不仅要罚钱,还要戴枷示众,重点还要处徒刑劳改。 跟杨恭仁到了都督府内。 武怀玉忍不住直接跟杨恭仁提起自己的意见,“杨公,洛阳战后八年了,依然十分凋敝啊,” “我觉得适当的放宽一些,让百姓能够多点谋生手段,增加些收入,提高点生活条件,总是好的。” 杨恭仁却认为,正因为洛阳城现状不好,所以越发需要好好管理引导,得让大家恢复本业,这样才能安居乐业。 “无农不稳,可无工不富、无商不活啊,也不可能全都种地,百姓除了穿衣吃饭,也还需要各种手工商品的,” 杨恭仁却说无商不奸。 无商不奸也不全错,可不能因此就不让人经商,就如那个赵明礼,他收破烂旧物,再整理翻新等出售,这又没以次充好,以假乱真,或是拿旧充新,百姓用旧物的价格买需要的商品,这也是各取所需。 至于说有人酿私酒,或是说有的人偷偷的造铜器铁器,还有铸私钱的,有违法的该管,但不能一味禁止,得引导。 就比如现在洛阳,杨恭仁居然对放贷、抵押这些也严厉打击,搞的工商更萧条了,死气沉沉一片,堂堂东都洛阳,现在居然半座城是农田菜地,城里毫无都市景象。 跟长安那边正到处拆坊墙建街市大兴工商比起来,这里仿佛是闭塞的偏远边疆,还没吹到这股风。 洛阳有良好的条件,得天独厚,好好管理,是很容易恢复发展起来的。 可在杨恭仁、屈突通他们的手里,真的被摁的死死的,人都要跑光了。 没能说服杨恭仁的武怀玉,当晚便给长安天子写了一封长长的密奏,详细说明了他这一路东来路上发现的各种情况,尤其是洛阳现在死气沉沉的这种现状。 他建议皇帝换一个人来洛阳做都督,换个能跟的上朝廷形势,有领悟圣人想法的大臣来。 再让杨恭仁都督下去,洛阳真成死城了。 第490章 大海寺 第490章 大海寺 “传说观音北行渡人,移居荥阳,从此郑州荥阳护城河开始随海水潮汐起落,故观音菩萨道场,又名代海寺。” 郑州西,荥阳。 武怀玉离开洛阳后特意来到大海寺,不拜观音而是来寻张须陀墓,这也是秦琼特意交待的任务。 以前的代海寺,如今叫大海寺。 武胖子卖弄似的告诉他们,“隋朝大业初,当今太上皇任荥阳郡太守,当今陛下年幼而目患眼疾,求遍民医无效,后到代海寺求佛,立愈。 后来代海寺毁于李密与张须陀的大战。 今上登基后,尉迟敬德请旨自愿舍钱扩建该寺,陛下命尉迟敬德扩建此寺,耗费巨资,修成后东西长二十里,南北宽十八里,规模如海,得名大海寺。” 武怀玉一行站在山门前,确实感受到这规模如海的道场,山门辉煌。 七层高的千佛塔高高矗立,大雄宝殿也是十分雄壮。 在这里真是绿树丛丛,鸟语花香,梵音缭绕。 这简直就是一座佛城。 此寺不仅有皇帝下旨敕修,而且还有尉迟敬德和荥阳郑氏两个大家主,另外郑州的李氏、崔氏这两家,都是五姓七家里陇西李和清河崔的两著姓房。 加之许多中原士族也没少掏钱,这才有了如此规模如海。 武怀玉紫袍玉带进德冠,卫孝节和苏定方都是一身绢甲,后面跟着五百精锐禁卫骑兵。 这阵势,山门知客僧早就如临大敌连滚带爬的奔回寺中,向住持首座等禀报。 “可知来者何人?” 寺中维那净严威严的喝斥那慌乱僧人。 “禀维那,好像是帝心武太保到了。”知客僧人言语间犹带恐慌。 净严贵为代海寺三纲之一的维那,掌管众僧威仪进退纲领,资格老,特别是配合他那向来不苛颜笑的面庞,加上他那洪亮的嗓门,寺中众僧没有不畏惧的。 可他听到帝心武少保的名字,也不由的皱眉。 武怀玉在长安检校佛法,整肃非滥,掀起了一场狂风暴雨,甚至有许多沙门人称此为法难。 “方丈,是否马上派人去请郑家李家崔家人来?” 方丈怀海倒不急不慌,“既然武少保前来,那我们先前恭迎。”他叫来自己六侍者之一的应客侍者,让他先随知客僧去山门迎接,好声招待,切勿失礼。 “上座以为武少保前来大海寺为何?”方丈问另一个老僧。 汉魏以来,寺中三纲,便是上座、住持和维那,统领寺院僧众事务,住持是一寺之主,大寺住持也称方丈,不过上座却还位在住持之上,相当于大长老,德高望重资历高者担任,维那则主要负责纲纪。 三人一起统领寺庙。 不过如今武怀玉检校佛法,要求调整寺庙丛林管理制度,建立一套由朝廷深度参与的管理之法。 首先就是大寺方丈小寺住持,都要由寺中推举,朝廷授任,住持为一众之主,尊为长老,居于方丈。 住持由祠部管理,吏部考核、御史台监督,甚至要实行任期制度,五年一任,最多连任三任,到期要换人或是移调他寺住持。 住持之下,置东西两序,东序设六知事,西序设六头首, 知事,执掌事务之意,告香上堂时居于住持东侧,故称东序;设有都寺、监寺、维那、副寺、典座、直岁。 头首于告香上堂时居于住持西侧,故称西序,设有首座、书记、知藏、知客、知浴、知殿。在举行法事时,住持居中,上述六知事、六头首居左右,拟朝廷文武两班,合称两序或两班。 在上述僧职之外,另有头事之职,如饭头、菜头、火头、水头、园头、碗头、浴头、柴头、茶头等,负责最具体的生活起居事务。 现有的三纲只留住持。 按武怀玉的这套新制度,一般大寺,住持德高望重,一般不直接管理寺中庶务,由监寺负责,也称监院,俗称当家,主管全寺开支、库房这些。 都监就是原来的上座,更加辈份资历高,负有监督之职,但也不具体管理。 首座则主要是辅佐住持,按住持所嘱处理大小寺务,处罚犯规僧人,督责众执事各尽其职。 住持之下的这东西两序,十二名执事僧,也都是要朝廷授命的。 这就削弱了寺院僧侣自治的权力,加强了朝廷的管理和监督。 大海寺虽是新重建好的,但寺中管理的那一套还是以前的旧制,三纲为首,住持身边还有巾瓶侍者等六名侍者,分管一块事务。 寺中僧人众多,执事僧也多。 甚至寺中跟少林寺一样,也有自己的武僧团,多是一些俗家弟子,也有些部曲佃户。 因曾经毁于战火,是近年新修,故此寺中不少僧人都是后来的,僧众虽多,但比较杂,修行各宗的都有。 不过做为皇家敕修之寺,代海寺魏以来就很兴盛,如今更是规模如海,不仅寺庙占地大,而且拥有的田地也多,也从事各种工商和放贷。 住持怀海也心中担忧,武怀玉是不是要来对付大海寺,就跟收拾三阶教化度寺诸寺一样。 可身为方丈,他得到过天子召见,还得赐过紫衣袈裟,表面上还得故作镇定。 上座智藏是代海寺前任住持,如今年事已高,可现在也不得不出来。 “先去迎接!”智藏是见识过刀兵厉害的,再高深的佛法,可在那些强弓劲弩面前都无用。 当年李密以大海寺做战场,诈败引诱张须陀追击,布下十面埋伏,在此展开决战,杀的尸横遍野,最终任是勇悍无双的张须陀,加上麾下罗士信、秦叔宝这样的左右先锋,依然还是败了。 张须陀战死,隋官军也彻底败了,再无人能压制李密等。 代海寺也毁于战火,还被乱兵洗劫一空,连当初十丈高的十一面六臂观音菩萨金身像,都被刮去了金粉,最后铜铸的佛身也被砸毁融铸带走。 山门前。 武怀玉还在打量着大海寺。 新修的七层千佛塔,十丈铜铸金身的十一面六臂观音菩萨像等,确实很了得。 不过对武怀玉来说,算不得什么,三亚的四面观音,那可是高一百零八米,飞往三亚的飞机,都要在观音像前飞过,在飞机上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这十丈的铜像,一点惊不到武怀玉,倒是这十一面六臂的形像有点特别,他记得这种应当属于密宗。 住持怀海、上座智藏、维那净严,三大高僧皆着紫衣,带着一众僧人出来迎接,十分恭敬的行礼。 武怀玉微笑还礼。 智藏见怀玉刚才一直打量十一面观音像,便道,“此十一面观音,有十一张面孔,分五层排列。一面,化恶有情,二面慈面,化善有情,三面寂静面,化导出世净业,三这面教化三界便有九面。第十面为大笑面,表示教化事业需要有极大威严和极大意志方能无懈而有成就,最上一面为佛面,功德圆满。” “名号可是由十一面观音神咒经而来?”怀玉问。 这倒让智藏有些意外, “武少保学识渊博,确实如此,北周保定四年天竺僧耶舍崛多译《十一面观音神咒经》,此经出自金刚大道场经,十一面观音画像亦出于此。 十一面观音乃是六观音之一,在六道中主救度阿修罗道的一切众生,梵文中也称大光普照观音,为十一亿佛陀所说,威力甚大。” 武怀玉似认真的听着。 佛教源自印度,传入中国后,经过历史演进,到唐代此时,已经形成了许多宗派,而在印度,主要只分两宗,显宗和密宗。密教始祖为法身佛大日如来,随着中国经译,密宗也传来中国,只是到此时,还比较杂,还没有真正建宗立派,这些传入的真言密咒多数夹于各类经典中,还没有组织成一个有系统的统一体系。 不过诸如十一面观音像等,还是在许多寺庙中都能看到,可见此时密教虽杂,可影响也已经不小,历史上到唐开元时,密宗也正式建立,将来的影响力极大。 从汉到唐,杂密流传还是很广的,各种经典咒语很多。 一时想远了点。 “我奉旨前往幽州上任,特意绕来荥阳,受天子委托前来给观音菩萨上香,也来看看如今大海寺修缮的如何了。” 听到这话,三位紫衣大和尚都松口气,就怕是来拆庙的。 还好皇帝还记的当年的那份缘份,当初李世民才十岁,患眼疾四处求医无果,后来还是郑家介绍他来代海寺求观音,那时智藏正是主持,一恍二十余年过去了,当年那个蒙着眼睛的少年,现在已经成了名震天下的帝王。 三大和尚引着怀玉去拜观音。 又顺便参观了下这座规模如海的大寺,地藏菩萨、伽蓝菩萨、滴水观音、释伽弁尼三世佛, 三丈多高的地藏王宝像庄严坐落在钟楼前。 而鼓楼前则立着伽蓝菩萨宝像,武怀玉看着感觉有点眼神。 “那是?” “那是门神秦叔宝和尉迟恭,还有武财神张须陀和关羽。”方丈怀海道。 怀玉有些愣住。 这大海寺竟然把张须陀秦叔宝和尉迟恭关羽都修成了他们寺里的伽蓝菩萨宝像,立在鼓楼前。 张须陀竟然和关羽一样成了武财神,而秦琼和尉迟恭也做为门神请到这。 秦琼和老黑的像倒是雕塑的挺形像的。 张须陀很伟岸,关公的形像倒跟后世的有点区别,不过也很威严,红脸长髯配大关刀。 怀玉觉得他们这是在拍马屁,尉迟恭是帮他们重修的关键人物,毕竟这寺重建的钱,大部份是尉迟恭掏的,虽然尉迟恭也是用皇帝赏赐给他的元吉的钱,但毕竟他最先提议重修,又掏了大头,肯定得立个像。 至于秦琼,听说也没少掏钱。 把张须陀奉为武财神倒有些意外,他询问了一下,原来张须陀在河南一带,口碑非常好,就算死了,大家也都记得他保卫中原安宁的功绩,许多百姓甚至在家里供奉他。 还有人给他修庙,后来还有人奉他为财神,如今荥阳郑州一带依靠运河工商兴盛,许多工匠商人都拜张须陀保平安求财运。 张须陀这武财神,没经朝廷敕封,其实属于淫祠,但这是百姓自发贡奉,秦琼掏了笔钱,于是把老恩主请进了大海寺。 “我有一件事想请智藏长老帮忙,” “武少保请吩咐。” “智藏长老是大海寺前住持,当年大海寺之战时智藏长老也见证了,听说战后虽大海寺遭劫,长老依然还是带领僧人帮忙安葬亡者,超度法事,不知道长老可知长须陀将军安葬何处?” 第491章 老卒 第491章 老卒 提起当年那场大战,虽已过去十二年,可智藏长老也不由的直摇头。 那仗太惨烈了。 大业末年,农民起义席卷中原,河南的瓦岗军在翟让、徐世绩、单雄信等领导下,活跃在南北运河之间的二百余里广大地区,依靠劫掠运河上的官旅、商货而起家,迅速崛起。 瓦岗惊动朝廷。 在杨广旨意下,刚平定山东卢明月十余万叛军的名将张须陀火速率军赶往河南平叛。 有秦琼、罗士信这左右先锋,瓦岗虽强,可前后三十余战,皆被击溃,瓦岗也被迫退出郑州、商丘等地,退回地形复杂的瓦岗,与隋军转战于树林沙丘之间。 打到后来,瓦岗听到张须陀的名字,就退避三舍,根本不敢正面再战。直到后来李密上山,在他的建议下,瓦岗趁张须陀调离之际,兵分三路,再次强势出击,接连攻克韦城、白马、汤阴、内黄等许多地方, 瓦岗军迅速恢复并更快速膨胀起来,李密率数万众攻金堤关,为夺取天下第一仓洛口仓和进逼洛阳做准备。 朝廷听说瓦岗死灰复燃,急调张须陀为荥阳通守,调集两万隋军围剿。 一听说那个男人又杀回来了,翟让等甚至直接打算逃跑。 最后还是李密劝说住了翟让等人,详细分析了如今张须陀虽号称调兵两万,实际上手中真正精锐已没多少,而且士兵们军心焕散,不知为何而战,而他们瓦岗现在也算是兵多势众,可以一战。 最终在大海寺设下埋伏,故意让翟让先诈败诱敌深入,然后在险要地形包围合击。 张须陀本来是可以突围的,甚至他几度杀出了重围,可看到许多部下仍被围困,他四次杀回去救人,最终身边人打光。 张须陀为大隋做到了战死尽忠,战马死了,下马步战,直至被瓦岗军淹没。 这场大战,瓦岗军以数倍兵力优势,诱两万隋军深入,最后合围夹击,最终歼灭官军。 张须陀曾经打败了瓦岗三十余次,但唯一败一次,却几乎全军尽没,这一战,官军两万人几乎尽没,瓦岗军也付出极惨烈伤亡代价才拿下。 整个大海寺战场,到处都是人马尸体,虽说论实力,两军不如安史之乱收复长安的香积寺之战。 香积寺之战,十五万唐军对十万叛军,四个时辰的激战对砍,唐军斩首叛军六万,俘虏两万,两万溃散。 唐军也伤亡达七万之众。 对比下大海寺之战,瓦岗军集结了全部兵力小十万之众,而张须陀亦两万官军,打到后面,两万隋军仅罗士信、秦琼率千余残兵退走。 两军伤亡亦六七万。 当时死的人太多,虽是十一月冬季,可为避免发生瘟疫,也是匆匆收敛,瓦岗军战后把瓦岗军自己人的尸体挖坑埋葬,挖了许多万人坑。 而对隋军尸体,则是焚烧。 据说烧了几天几夜,黑烟滚滚,尸臭随风飘散数十里。 智藏方丈带着寺中僧人念经七天,超度亡灵。 张须陀是当时隋军主帅,而且他曾经击败瓦岗军三十余次,无数瓦岗军死在他手下,翟让等都对张须陀恨之入骨,他战死后尸体落到瓦岗军手中。 智藏也不知道张须陀的尸体最后落在何处。 就连后来罗士信、秦琼随裴仁基上了瓦岗,也一样没有打听到张须陀的尸首下落。 这些年,秦琼一直还在寻找着,但都没结果,这次怀玉去幽州,他又请求帮忙访问。 智藏不知道张须陀尸首在哪,但他提供了一点线索。 当年大海寺之战,实在太过激烈血腥,有一些瓦岗军战后脱离,有的回家,有的甚至出家当了和尚,也有一些官军丢盔弃甲,溃散逃离,躲避于乡野或农家,也有逃进寺中的。 战后,也还有不少伤兵、残疾者被抛下。 智藏知道一些当年一战的老兵现在住址,有的是大海寺和周边寺观的僧道,也有务农的,还有成豪强贵族部曲佃户甚至奴仆的。 “谢谢长老相告。” 拿到了名单,接下来武怀玉到处寻访。 十二年过去,物是人非。 荥泽。 汴河隋堤,这是荥泽八景之一,不过对于曹庆来说,他可不是看中这里的景色,只因这里有大运河汴渠,索河经荥阳在这附近注入汴水,而汴水运河往北不远汇入黄河。 这里因运河而兴,工商云集,也易讨生活。 曹庆是个造船的工匠,但在十二年前,他曾经是一名隋朝官军,是一名有名的江淮弩手。 隋朝时,江淮弩手与槊手是非常有名的一支劲兵,王世充曾以此入主洛阳,争霸中原,而杜伏威也是据此称雄江淮。 曹庆老家润州,也就是古金陵城,隋之丹阳郡,向来出精兵之处。他家世代渔民,他打小精通水性,能够直接游过长江,甚至能游个来回。长大后的他没做渔民,而是成为浆手跑船。 后来被征召入伍,在东莱水师营成了来护儿的麾下,跟着渡海打到了高句丽,甚至他们还曾攻进了平壤外城,可惜那是个诡计,他们中了埋伏,大败而归。 当时曹庆年轻跑的快,虽然中了两箭,可还是逃到岸边,最后游上了船,逃过一劫。 不过因为受了伤,曹庆回到东莱营地后,得以回到老家。结果伤刚养好,各地农民起义风起云涌,曹庆又被地方郡守征召剿匪。 可流贼越剿越多,他也离家越来越远,最后还被调到张须陀麾下。 刚开始的时候,曹庆还是很勇敢的,想着战场挣取功勋官爵,可从平壤到丹阳,从丹阳再到江都, 后来隶属张须陀,从齐郡到北海郡,北海再到涿郡,又到荥阳。 仗打个不停,可流贼越剿越多,曹庆身上也添了无数伤疤,他和许多官军一样迷茫了也麻木了。 大家东奔西走,到处围剿,可许多叛军都只是饥饿的百姓,甚至老弱妇孺拖家带口,他们许多人连武器都没有。 杀死的流贼越多,曹庆心里反而越难安。 大海寺一战,已经是校尉的曹庆,跟随张须陀五进五出,最终他被一支长矛洞穿了腹部,身上还中了数箭,昏死战场。 幸运的是,他在死人堆里活了下来,战场打扫战场的人都没发现他,他是命大的,挣扎着爬出来,肠子都拖在外面。 后来遇到个道士,那道士在战场死人堆里救了他,给他包扎,带回道观疗养许久。 伤好后,他本来想要出家,但道士却没收他。 他打听到秦琼罗士信他们带着千余骑突围出战场,去投了裴仁基,他收拾了下也想归队,虽然他更想回丹阳老家,但战争不仅在中原,他老家江南的丹阳依然没逃过。 走到荥阳的曹庆,去大海寺战场凭吊一番,给张帅和那些战死同袍们烧了点纸,恰遇到几个老兵。 他们没死,残废了,瓦岗军没杀他们,他们就在附近安置下来。 曹庆得知有不少同样的官军老兵如今就散落在战场附近,甚至还得知了一个消息,当初主将张须陀战死后,尸体被翟让五马分尸,并暴尸野外。 是几个伤残老兵,偷偷的把张须陀的尸体收敛,然后缝合一起,草草埋葬,因为怕被发现,他们甚至没敢立碑。 知道这个消息后的曹庆,最终没有再去寻秦琼他们,他选择留了下来,跟那些伤残老兵们一起,买了点地,大家一起相邻为伴,既互帮互助,也一起守护张须陀的坟墓,清明时祭祀那些战死的同袍。 老兵们虽然打了多少仗,可最后除了一身残疾伤病,并没有剩下什么。 曹庆虽说曾做到校尉,可最后除了这一身伤痕,也就身上的一点金子,那还是多年积蓄,缝在衣中,比起好多老兄弟,他有这点金子还算不错了。 起码还能买上块地。 十二年了,曹庆日子并不好过,本来他买了块地,也算是个小地主,可大海寺之战后并不太平,天下越来越乱,瓦岗打败了张须陀,便开始进攻洛阳,后来洛阳引来的王世充的江淮援军,双方连年大战,中原都打烂了。 百姓就更苦,各种横征暴敛,各种摊派,甚至还要面临抓壮丁强征兵役。 曹庆不想再打仗,每次便要掏钱,到后面也是破产了,最终小地主曹庆,沦为了荥泽运河边上一个船坊的造船工匠。 中原大战结束,王世充、窦建德都被李唐攻灭,之后的徐圆朗刘黑闼辅公祏等的叛乱,闹的虽大但还是平了。 日子也慢慢的安定下来。 曹庆也娶了个带两孩子的寡妇,两人又生了三个孩子,他在船场造船,女人则背孩子在码头卖点吃食,日子过的还是苦,可却感觉到一些希望。 如今他跟荥阳的那些老伙计们也还有联系,除了一些实在残疾厉害的,大多数伙计如今都在这边生活,运河边机会大点,他们这些残废,瞎手断手断脚甚至腰坏了的,别说没地,就是有地也种不了,来这边倒还机会大点。 好在曹庆虽一身旧伤,腰都陀的的,但靠着造船手艺当个工匠,也还能有份稳定的收入。 他那条腿一逢阴雨天就痛,走路还得拄拐,可这并不影响他造船手艺。 从船场回来,家里女人和几个孩子都不在,女人肯定带着小的孩子在码头赚钱,大的两个继子继女,现在一大户人家帮佣,赚点衣食,一年再有几个小钱,也能减轻家里负担,要不然这么多张嘴养不起。 “老曹,” 外面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是同住在这附近的一个当年的老兄弟。 “你现在夜里打更,这会不睡觉,怎么有精神来找我?” “老曹,我给你带了个贵客来。” 如今在码头谋了个打更守夜活计的老许过来,后面居然跟着位紫袍玉带的年轻贵公子,后面更是一大群身着戎装的高大护卫。 曹庆突然打了个冷颤。 “是曹校尉吗,在下武怀玉,我义父姓秦讳琼,” 第492章 逃人 第492章 逃人 曹庆看着眼前这个贵公子,一时怔住。 帝心武少保的大名,他自然是如雷灌耳早有耳闻,实际上武怀玉现在天下闻名,毕竟二十岁的宰相就算是王朝开国之初也不多见的。 “老曹,还愣着干甚?”许达赶紧提醒他。 “草民曹庆拜见武相公。”老曹回过神来,赶紧躬身叉手拜见。 “我现在不是相公了,”怀玉上前两步,伸手扶住他,“我这次去幽州路过荥阳,义父交给我一个任务,让我寻访张帅安葬之地,听说你们是当年大海寺之战幸存下来的老兵。” 曹庆和许达当然知道秦琼,当年两人虽非秦琼麾下,却也同在张须陀军中,曹庆甚至也还是个校尉,对秦琼罗士信都很熟悉。 “我带了些酒菜来,一起喝点。” 老曹简陋的房子里,也没什么像样的家什,没有地板更没有舒适的坐榻,地是坑洼不平的泥地,墙是柳条编成再糊了层黄泥,顶是茅草顶。 破破烂烂,可谓家徒四壁。 狭小、昏暗、逼仄。 怀玉带来的酒是好酒,武家冰玉堂产的杨梅酒,下酒菜有卤羊头、卤羊杂、五香酱牦牛肉、凉拌驴肉,还有烧鹅烤鸭、炸花生米、煎蚕豆这些,下酒是极合适。 老曹家一张像样的桌子都没有,最后还是来到屋顶,直接地上铺了张毯子,大家席地而坐。 打更的老许也是个瘸子,一只眼睛还半瞎,这些年多亏老曹等老兄弟们帮衬,如今也还是老曹帮忙给他找了个打更守夜的活计。 看着面前那些美食,早就已经流口水了。 怀玉先给大家倒了杯酒,敬他们一杯。 “我听说我义父这些年其实一直有在寻访当年张帅的旧部,也找到一些,都帮忙安置,你们怎么没联系?” 老曹抿了口酒,这杨梅泡的烧酒,带着甜味,里面是放了些老冰糖的,这酒可不便宜,光是那冰糖就很贵了。 “实在是没有脸见秦将军。” 曹庆坦言,当年他虽然重伤昏迷战场,并非逃兵,可心中始终觉得愧疚。 张须陀当年本来是突围出去了的,他是员虎将,瓦岗没能困的住他,可许多部众突围不出,张须陀四次杀回去,救出了一批又一批部下,最终自己却力战而亡。 就算到最后,他想走也还是能走,但张须陀发出何以面天子的遗言,放弃突围,选择了悲壮的战死。 曹庆伤好后本想回军中,可后来战场见到些老兄弟,听说了张须陀的最后战死经过,以及他尸体还被五马分尸后,他选择了留下。 后来他也确实听说秦琼在寻访当年老兄弟们,但他们却并没有联系。 “张帅的遗体是你们收敛安葬的?可否带我前去拜祭?我义父寻到了张帅的两个孙子,带着身边收为义子,待如亲生教导养育,这次也随我来了,” 张须陀战死的时候才五十一岁,他的三个儿子,都随他战死大海寺,仅遗留了两个孙子,知运知玄。 当时才几岁的孩童,如今也都十七八岁的小伙。 他们想寻到祖父遗骸,在乡安葬。 张须陀是汉司空、太尉张温的十三世孙,后来移民江南,曾祖张庆曾任南齐竞陵郡丞,后投北魏任弘农郡守,从此定居弘农阌乡,其郡望则是南阳张氏。 南阳郡十姓之首,便是张氏。 张须陀的祖父是西魏中书舍人,北周官至陕州刺史,爵封南阳郡开国公。他的家世不错,娶过两个妻子,都先他而逝,元配薛氏,泗州刺史之女,续弦库狄氏,汉化胡人将门之女。 张知运兄弟,想寻到祖父,将他迁葬弘农阌乡桃林的张氏祖坟。 兄弟俩的父亲张元备,正是当初曹庆的上司,那是个勇烈三军的将门虎子,就是有点骄傲。 当初,他亲眼看到张元备死在他面前,先是战马中十余箭倒地,张元备下马步战,仍杀数人,最后被乱箭射杀。 他也紧跟着重伤昏死。 “玄知玄运两小郎可还好?” 当年他在张元备麾下,两小郎出生时,他还一起庆贺过。 “他们现在正在其它地方寻访。” “张帅当初遇难,尸首被瓦岗五马分尸然后暴尸,是老许他们一些伤残幸存老卒舍命偷得,然后悄悄安葬,没敢立碑, 张元备将军三兄弟的尸首,也被偷得悄悄安葬一旁,我们这群老卒守着,年年祭拜。” “就葬在大海寺旁,这两年大海寺重修扩建,已经被圈进寺里了。” 提到当年的那些事,一桌子好菜,似乎也挑不起食欲,老曹和老许都只是低头喝酒。 “这些年辛苦你们了。”怀玉感叹着道。 “我们这些人十二年前本就该死了,老天没收,这才苟活到现在。” “朝廷收复中原后,不是均田授地了吗,我们没授分到吗?” 曹庆抿了口青梅酒,叹了声气,“均田授地虽是国策,可跟我们这些残废有什么关系,中原大战过后,那些皇亲外戚,勋官贵族们倒是纷纷兼田并地,当初张婕妤还跟当今天子因为一块地而打起了御前官司。” 平洛阳后,李世民封赏诸将,将一大块田地赏赐给了皇叔李神通,后来张婕妤代皇帝李渊前来洛阳犒赏诸将,并把洛阳宫中财物带回长安。这张婕妤就看中了给李神通那块地,向李世民索要,李世民不给,她转头向李渊讨赏。 也没说这地已经由秦王赏赐出去,李渊对宠妃当然没有不应之理,于是把这地赏赐给张婕妤父亲。 李世民面对着皇帝的诏敕,还是没给,因为都已经赏赐出去了,哪有再交出来的,那威信何在。 结果因这事,最后李世民还被李渊训斥,直言朕的诏敕还不如你的秦王教吗? 这块地最后还是强行给了张婕妤父亲。 这样的事情,当初很寻常。 胜利一方的李唐,上到皇帝秦王,下到宗室外戚还有勋臣大将,都在瓜分胜利果实,连秦王府的张士贵这等当时才五品的将领,都能抢占数千亩地。 朝廷赏赐功臣将士、安抚地方士族豪强,然后划分公廨田、职田、官人永业田、军士的勋官田,还有府兵的军田,一下子就已经分掉了许多,而原本的地方士族豪强地主,甚至寺庙等本来也还占有着大部份土地。 这样一来,能拿来分的地并不多,别看战后许多地都荒着,但其实都是有主的。 老曹老许他们都非本地人,分田授地那都是先从本地户籍良人开始的。 怀玉问,“战后朝廷不是也有政策,无家可归的流民等可就地安置入籍,授分田地吗?” “哪有这么容易啊。” “河南那是中原腹心,土地本就大量集中在贵族官员士族豪强手里,就算改朝换代,其实也没啥多大变化,战争换了王朝换了批贵族官员,但本地的那些士族豪强没什么变化, 战争死掉了很多人,一些幸存的百姓确实得到了一些机会,授分到了一些田地,虽然大多不足额,可起码分到了。 但如老许老曹他们这种身份的,既非本地人,又全是些残疾,最后结果就是虽在本地入了籍落了户,可最终也不过是分到二三十亩地而已,还都是口分田,一亩永业都没有。 但他们入了籍落了户,也就成了课户,就算残疾,也仅免正役,不免租调,也不免色役,残疾了也要服色役,诸如看守城门、守仓库等,一丁一年两石租两丈绢三两绵也少不得半分。 本身残疾地又少,且那几年又动荡,兵祸天灾,老曹他们分的那点地,可自己既没种子又没耕牛,连农具都没有,全靠借,借了利息是很高的。 反正没折腾出三年,老曹老许他们几乎就又都成了光棍,口分田朝廷不让卖,但实际上最后都抵了债。 最终老曹老许等不少人都成了弃籍逃户,跑到运河边上讨生活,老曹凭点旧手艺,干起了造船匠,老许则成了打更人,一些其它老兄弟,也都是干些辛苦活勉强维持生活。 偏偏都督杨恭仁和窦轨这些朝廷高官,还想着要打击他们这些人。 老曹喝了几杯青梅酒,有些醉意,便也直言这朝廷均田制的诸多弊端。 “均田均田,说的好听,可实际上普通百姓,有几个能一丁均到百亩田?普通百姓,能分到二三十亩就不错了,而且越往后,能分到田越少了,你看现在开国才十一年,但就连府兵立功得勋的勋田,朝廷都已经不能完全兑现了, 官员们的职田,也开始不齐,只能直接仓库发粟。 但这朝廷的租调,却是按丁征收,税率实际是按一丁百亩制订的,而授田不足,这税率就提高了,要是一丁只授五十亩,税率翻倍,要是只授到二三十亩,那还再翻一倍。 你说这百姓能活的下去吗? 就算府兵点选,现在勋田都慢慢兑现不了,更别说凭勋番上考选了,既没田又没赏再没有入仕机会,你说大家还会那么积极的自备衣粮器械为国征战吗?” “朝廷要是不把这均田制改一改,那要不了三十年,估计到时不仅无田可均,而且府兵也难以维持,只怕又走上大业末老路了。” 武怀玉不得不佩服老曹的醉话,其实很有道理,他在底层厮混,但毕竟曾经也做到校尉,见识还是有的,一眼看出了大唐根基的先天不稳。 均田制是大唐府兵制、财税制度的根基,均田制要是崩了,那大唐社稷也不稳了。 “曹叔,我敬你一杯!” 武怀玉相信其实许多人都看到了这些问题,只是这是大唐根本,没人轻易敢动手,因为现在毕竟还能良好运行,谁知道动了后,会不会马上就崩。 “曹叔,我准备把当年遗留下来的老卒们都寻访聚拢,大家过的都不怎么如意,我愿意帮大家安排一下。” 第493章 客户 第493章 客户 大海寺。 武怀玉再回来,除了五百轻骑护卫,还带回来八百老卒。 这些早已脱下戎装的前朝老卒,全是残疾之人,缺胳膊少腿、瞎眼耳聋、满身疤痕。 再回当年的大战场,这些人都是神色复杂。 大海寺的住持怀海等听闻武怀玉又回来了,还带回几百残疾,都很惊讶。 “这些都是当年大海寺之战幸存老兵,今日前来拜祭张帅。” 张须陀父子四人的墓居然就在大海寺之中,这是怀海他们都没想到的。 曹庆等老兵带着武怀玉来到了大海寺中,在寺后的一片松林中,有几个不起眼的土包,那就是一代战神张须陀父子的埋葬之地。 张须陀死前,官职是隋朝使持节荥阳通守河南道讨捕黜陟大使开府仪同三司,死后杨广追赠他为金紫光禄大夫荥阳郡守。 上香,烧纸。 武怀玉还为张须陀亲自做了一篇墓志铭,记录了他的家族显贵,也记录张须陀一生征战经历,对于这位的勇烈忠直给予高度赞赏。 全文千余字,以颜体写成,遒劲有力的书法,记录赞颂张须陀的勇烈忠直,这篇墓志将请最好的匠人刻碑。 张须陀的两个孙子,同是秦琼义子的张知运张知玄兄弟俩,披麻戴孝,在那土包前痛哭。 住持怀海他们也亲自主持法事。 土包被挖开,里面是用马革包裹的遗骸,当时没有条件,战场上偷回尸体,缝补好,以马革包裹着下葬。 张家兄弟提前准备好了上等的梓木棺材,打开马皮,将一块块骸骨收入棺中。 八百老卒跪满松林,一起为大帅张果痛哭。 兄弟俩将扶灵回弘农阌乡桃林老家祖莹安葬。 ······ 大海寺张须陀父子四人坟已迁走,不过在原址上,怀海方丈提出要修建四座塔,并立碑铭记。 寺中和尚们希望武少保能够早点离开,可武怀玉并没有马上走,那八百老卒也没散去。 “怀海长老,有件事想跟你们商议一下。” 武怀玉终于提要求了,怀海住持、净严维那、智藏上座也早有心理准备。 “这次能够寻到张帅遗骸,全仰仗几位长老相助,也感激你们做法事。” “出家人慈悲为怀,都是应当的。”怀海道。 上来先感谢,接着就是提要求了。 武怀玉的要求也简单,按朝廷对佛道的管理新规,大海寺虽做为皇家敕建寺庙,但也得遵行新规。 寺僧要考核,要获取朝廷颁授僧牒,甚至对寺中的田地产业也要梳理登记处理。 “大海寺是陛下敕诏重修,寺中田产,也是历来朝廷所赐,以及一些施主布施······”净严迫不急待的道。 武怀玉笑了笑。 净严只好闭嘴,让武怀玉先说, “大海寺中田产,某自然知道来历,大海寺立寺百余年,从北魏到东魏北齐再到北周隋唐,历来朝廷赏赐田地确实不少,也有不少施主捐赠,但是也还有不少是百姓带地投附,也有寺中兼并而得, 这些地的来历,朝廷非常清楚,但你们也放心,朝廷之前已有诏令,对诸寺田清理登记,也颁给地契,并不会直接收走。 不过,” 一句不过,三位紫衣大和尚又不由的心中一紧,和尚们也并不餐风饮露的。 “不过按朝廷新规,诸寺僧人都需要通过考试才能颁授僧牒,没有僧牒就不是正式合法的出家僧,要敕令还俗归家。 每寺都会有僧额定额,不能超过。 大海寺做为州级敕建寺庙,僧额会多一些,每僧朝廷授二十亩口分田额,” 大海寺的地很多,所以这二十亩其实朝廷不需要授,他们自有的已经超额。 现在武怀玉提出,每僧保留二十亩的田额,其余的寺田,所有权仍属于寺庙,但要跟公廨田一样管理。 地由官府负责出租给百姓,按田地肥瘦分上中下田,每亩每年定租二至六斗给寺庙。 除这租外,不再有其余负担,租地佃户也不是跟寺庙租佃,而是向代管的官府租佃,没有依附关系,更不用服额外的劳役等。 最好的田一年租不过六斗粟,而旱地瘦田,更仅二斗粟。 这个租不算高,基本上是按照公廨田标准的,不过实际上公廨田的租子负担要比这高,有些额外的负担。 上田亩收能有两石,如果租六斗,那实际也就是七三开,佃户七寺庙得三。 而如果算上秋粮,或是种的其它杂粮之类的,甚至是麦草等,那实际佃户拿到的要更多些。 武怀玉甚至提出了更重要的一条,那就是佃户与寺庙签定契约,佃户享有永佃权力。 寺庙和尚们有土地所有权,握有田骨,佃户们拿到的是土地经营权,握有田皮。 甚至佃户们将来也可以转佃。 地主也可以卖地,但不影响佃户的佃种经营权。 这其实是要从宋以后,尤其是明清时江南主要的一种租佃形式,所有权与经营权的分离。 这样的话,那大海寺依然拥有那些田地,可对田地的权力大减,佃户们跟他们没有直接关系了,交租也是交给代管的衙门。 甚至不用担心寺庙不再把地租给他们,或是提高租子,因为签下永佃契约,租子也是定死的。 丰年不增租,但灾年要减租。 这其实就是变相的收回寺院的田产,但跟之前对三阶教的直接没收的雷霆手段相比,相对温和一些,也给寺庙保留了不少的权益。 起码一亩上田一年还能收租六斗,铁租收益,地也可以随时转卖,并不影响收益。 大海寺做为第一批实行这个政策的寺庙,面对武怀玉,他们想拒绝又不敢。 三阶教教训在前,谁敢拒绝这位检校佛法的帝心? 可接受吧,又有点不甘心。 终究,还是资历更高的上座智藏出来应下。 大海寺把地签约给郑州代管,郑州衙门则跟佃户签永佃合约。 第一批佃户,自然就是八百大海寺之战留下的老卒。 这些人这十二年过的都不好,许多都成了逃户,如今再次入籍上户,给他们签约佃田。 一丁佃田百亩,亩纳租二到六斗不等。 不过这些原本的逃户,如今虽然再落籍,同是良人,但注明客户。皆因无田产,以佃租为业,所以注明客户,不需纳租调正赋,但也需服正役杂徭。 这样一来,客户种地给地主交租外,就不再需要再向朝廷纳正租调,负担就轻了许多。 否则既纳地主田地租,又纳国家正租调,那他们是很难生存的,早晚还要成逃户。 客户只是不再纳国家正租和调,但户税要纳正役杂徭要服,义仓粮则由地主交。 曹庆一家六口,签约画押按手印,拿到一百亩良田永佃权,以后每年只要上缴六十石粟地租,而这百亩良田,正常丰年夏粮就可收麦二百石,可折粟三百三十余石,秋季杂粮等也还能收一些。 一家人辛苦耕种,再种桑丝织,还是可以温饱,不遇灾荒甚至还能有节余。 当然比起朝廷均田,其实负担要重,如果朝廷能均百亩地到手,租调正赋也才两石粟加两丈绢三两绵而已。 可对曹庆来说,还是感觉非常的满意,一亩交六斗,比起正赋一亩才折几升,确实多了许多,但对现在辛苦的曹家一家子来说,能拿到一百亩地,哪怕只是佃租权,也足够了,毕竟这是永佃权,有很大的保障。 交完六十石租,依然还能剩下不少,再种桑织布,有很大保障。 曹庆唯一的问题是,他残疾,这地不好种,而且他们现在基本上一无所有,要重新置办耕具、种子等,这些开销较大。 好在武怀玉还有后续帮扶,可以给他们提供常平社的低息青苗贷,能解决一时之急。 老兵们残疾劳力不足,也可以再雇人,以现在长工一月大抵要一石粮来算,一年大抵要出五石粟五石麦,另外再给衣服,相当于两月粮。 一个长工的工钱一年下来折十二石粮左右,大抵相当于七八亩产出,也还在可承担内。 当然,要是实在残疾厉害,又是老光棍之类的,那完全可以转租收租,中间赚点差额租子养老。 设这个永佃权,本就是为了给予这种保障,老兵们基本都是残疾,不是年老就是病残,许多还是光棍,种地也难种的过来,有了这永佃权可以转租,就等于有了个福利保障。 更夫许达就打算把地再佃出去,他自己仍回荥泽打更,他一个人也种不了这百亩地,年纪大身体也不行,干脆就收点租子。 如果租出去,地里收成对半分,两石分一石,他上交六斗,还能一亩余个四斗粮,百亩也有四十石粮了,一人是吃不完的,卖掉点买衣租房等也够了,打更再有点收入,晚年也有个保障了。 “感谢武少保,还记得我们这些残废,给我们如此安置。” 八百老卒都非常感激。 武怀玉这也不全是为了他们,这种客户、永佃权等,其实都是在为均田制的崩坏打补丁,避免将来大量百姓弃籍做逃户。 “曹叔,我想征辟你为我府佐任参军事,同往幽州,每年六十石粮、每月再给一千八百钱奉赠,如何?” 这是按朝廷八品官的俸禄给的,虽没有职田租等额外收入,但仅这一年六十石粮和每月一千八百钱已经不错了。 何况武怀玉也说年节另有馈赠,四季服饰等也是他提供,还提供坐骑等。 “我这残疾之人,能为武少保做什么呢?”曹庆摇头。 “曹叔也还年轻,见识不凡,我希望曹叔能来帮我。” 曹庆问明武怀玉不是可怜他才要他做府佐,而是真想要他帮忙,这才慷然应允。 “武少保为我们做了这么多,我这老骨头也就没什么可犹豫的了。” 家里请两长工帮忙佃种那百亩地,自己跟随去幽州做事,这份收入也还是不错的,光那俸钱一年就有两万多,以现在的麦价一石才一百五十钱,都能买麦一百四十四石,再加六十石的禄,那就是二百来石,又相当于百亩地收成了。 老曹倒没啥仕途野心了,只不过一份报答之心,武少保如此帮大家,他得回报。 第494章 八风营 第494章 八风营 大海寺怀海方丈接过武怀玉颁给寺中的一百张僧牒时,这位有名的高僧脸色也有些绷不住。 皆因大海寺现如今有僧千人,还不算俗家弟子武僧、部曲净人等,可武怀玉代表朝廷只给了大海寺一百个僧额。 可在武怀玉检校佛法的这个头衔面前,就算贵为皇帝敕修的大寺,他们也无法违抗。 一百贯一张僧牒,只要现金,金银钱绢皆可。 大海寺倒不缺这一万贯,虽曾经被毁,但底蕴深厚,可掏一万贯也只换得一百个僧额,这是怀海他们有些难以接受的。 可武怀玉早有准备,早有密奏上京,长安天子派天使前来宣旨,一切处置皆依武怀玉所定。 规模如海的大海寺仍是皇家敕建的大寺,是郑州第一大寺,可僧额仅有一百,这还是特旨才有。田地在寺田额两千亩基础上,特旨增加了一千亩,其余的所有寺田,都交给官府代管,全都永佃给无产的客户,亩收租二斗到六斗不等。 大海寺经营的工商产业,全都移交给官府,评估价值,或由官府发卖,或官府经营,官府拟十年分期付清款项,以后也不得再经营。 不仅邸店车店这些不让经营,碾坊梁房也不让经营了,长生库质铺放贷就更不用说。 那些没取得僧牒的,敕令还俗,直接从大海寺原有寺田中授给每人八十亩口分,二十亩永业,他们跟那些永佃客户不同,属于还俗入籍的正常主户,交纳租调服正役杂徭交义仓粮,甚至官府还将负责派官媒给他们相亲娶妻。 这也算是对这些大海寺还俗僧人的一个优待了。 “谢陛下恩赐。” 怀海方丈纵有千言万语,心有不甘,最后也只得奉诏领命。 甚至大海寺剩下的一百僧人都还要按新制改变,怀海依旧是方丈,但智藏上座改成了都寺,维那净严改成了首座,分领东西两班。 方丈和东西两班的十二位执事僧,十三人这次也皆由朝廷授任。 武怀玉亲自给他们颁布祠部、吏部发的僧告。 以后每个职事就五年一任,最多连任三任,包括方丈。 甚至郑州还有专门的僧管负责监管寺中事务,给他们彻底套上枷锁,不再任他们野蛮扩张。 三阶教在前,大海寺也只能遵行。 武怀玉不仅是对大海寺动了手,郑州四大寺,都是百年以上大寺,武怀玉挨个整顿,确实整顿出了大量田地、商铺作坊邸店磨坊梁房车店质库等,河南道支度司衙门、洛州都督府、郑州衙门等几部门联合接手, 郑州一下子新增了三千多户客户,还有还俗和尚的两千多主户。 不论主客户,都起码一户百亩地。 五千多顷地啊,都是从四大寺为首的郑州诸寺清出来的,三千多顷地仍属寺院,但已无经营权,两千多顷地,更是直接从寺中划给了还俗的寺僧。 杨恭仁都被这大手笔惊动,从洛阳赶来荥阳。 他很意外的是这些寺庙僧人们的配合。 当然,杨恭仁跟萧瑀一样,也是有名的崇佛者,之前朝廷在长安检校佛法,洛阳这边就没什么动静。 武怀玉这次路过,奉旨检校,杨恭仁也没怎么配合,本想着武怀玉这路过而已,不配合他就搞不出结果,到时他也只能去幽州,没时间耗费在这。 谁知道他成效这么快。 “这个客户感觉没有必要啊。”杨恭仁还想挑点刺。 武怀玉却直言这事他是请示过圣人的,圣人也赞同对这些无产业的脱籍逃户,给予客户的特殊待遇,“圣人仁慈,这些人脱籍逃户也是迫不得已,总得给他们机会重新开始! 如今利用寺中田地,授他们永佃权,让他们成为客户,虽不纳租调,但也会承担正役杂徭,何况他们因此也能安定下来,男耕女织,这不正是杨相公先前所想要的各安本业吗?” 这种处置杨恭仁是想都没想到的。 他之前对逃户的处置办法,就是查,查到了就抓回原籍,交地方官吏和乡里的里正村长们监管。 抓回来的逃户,并不会有田可分,只能成为佃户、帮工,但这按丁征收的租调,该服的正役杂徭却一点不能少的。 有些逃户实在不想回去,那就动员他们移民去边疆的宽乡,但这在许多人眼中视为流放一般。 杨恭仁要求逃亡黑户百日内向官府自首,后来放宽限制允许在现居地入籍,也可回原来居住地入籍,但逾期不自首,经朝廷检括出来,就要强制迁往边远的边荒地区,甚至对包庇隐瞒的士族豪强地主,也一律治罪处罚。 他的这些政策很严厉,但效果不大,百姓依然想办法逃亡,或成为浮人浪客,或投附士族豪强成为部曲甚至奴仆,还导致许多田地也脱籍。 说到底,百姓就是因为没有产业,却要承担很重税赋,活不下去了才弃籍逃户,朝廷不能解决这些根本问题,只一味要求他们归籍,谁又肯。 武怀玉现在给皇帝建议试行的这个客户,就是针对那些逃户,以及那些无产者,以后慢慢的公廨田、职田、寺田等官府手里的公田,都慢慢的租给那些无产者,给他们永佃权,让他们成为客户,给他们一些保障。 根据产业户分主客,纳税服役两个标准,也是切实考虑负担能力。 直接按丁征收的这种税法,本身就是个人头税,这是有很大问题的,征税还是应根据财产、收入等来征,否则穷人负担过重征不上来,富人纳税太少不合理。 杨恭仁之前检括户口,清理出来不少逃户,也清出不少隐匿脱籍的田产,他还是很有担当的披露和处置这些情况的,但他对寺院这块就基本上只说不动手。 “武相公把一田分二权,田骨田皮分离,这倒是前所未闻的事。” “都是为了解决问题,现在这样是否有些用呢?” 杨恭仁承认武怀玉挺有想法,这寺田收归官府代管,寺院只有产权,可经营权却没了,佃户有永佃权,按期交租便行,这一套确实挺厉害。 “接下来的具体事宜,便都交给杨公等了,我也耽误不少时间,该赶路去幽州了。” 皇帝已经批准了武怀玉的建议,将在京畿、洛阳以及幽州三地先试行这套办法,寺院工商业交由官营,十年分期付清,寺田官府代管,永佃出租,后续公廨田、职田、学田等也都要按此法永佃出租,交给无产者经营,列为客户。 杨恭仁提醒怀玉,“我觉得还是谨慎一些,先不要一下子铺太大,慢慢来。” 这倒不全是反对,也还有几分自己人的关照之意。 杨武两家毕竟是亲戚,以往关系也还可以,虽然杨恭仁对于武怀玉的不少政策并不支持,就如眼下这事,但他还是提醒武怀玉几句。 现在怀玉搞的这些东西,牵连很深,得罪的人也多,不说寺院了,光是这隐户永佃成客户,这里就触及了许多世家豪门的利益。 世家豪门之所以了得,就是根基深,这根基就包括他们有大量的庄园田地,也有许多工商产业,更在学术上有话语权,而大量的庄园田地甚至工坊里,除了奴隶外,其实许多都是投附他们的逃户之人。 甚至他们会庇护许多投附者,那些人甚至是带着田地等投附,托庇其名下,以逃避税赋役瑶等,其实就是在挖朝廷墙脚的行为。 杨恭仁先前检括人口清查田亩,已经触及到深水区,知道这里水有多深,武怀玉现在也不可避免的要触及这深水区。 到时的反扑肯定很厉害。 弄不好,容易翻船。 “谢杨相公提醒。” “谁让陛下委我为观风整俗采访处置使呢,我负有使命,总不能无所作为。” 谢过了杨恭仁的提醒,武怀玉也终于要离开。 他不仅征辟了曹庆做自己的府佐参军事,还从那些老兵中雇佣了百人,这些人并不是他的私人护卫,而是他聘去幽州做教头的。 这些人当年跟着张须陀东征西讨所向披糜,如今虽然残废,但这刀磨掉铁锈,依然锋利。 苏烈和卫孝节对这些老兵也很满意,他们都知道武少保此去幽州,可不是贬官外放,那是提前抢占有利位置,要在明年北伐突厥之战中再立新功的。 甚至这位武少保可能就是要奔着颉利去的。 “二郎为何雇佣这些人,尽是些缺胳膊少腿的老弱病残疾啊,路都走不稳,还得坐车。”武胖子却很嫌弃那些老兵。 在他眼里,觉得这些人纯属浪费粮食。 “这些可全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老卒,虽然离开战场十二年,可你仔细看他们的眼神就知道,这些人依然渴血。 他们可都曾经是跟我义父一起征战的老兵,经验丰富,百战余生,带到幽州,正好替我们好好整训一下幽燕兵马, 我们只有一年时间备战,时间不多了。” “他们真有那么厉害?” “你知道张帅当年最厉害的部众是哪支人马吗?” “不知。” “八风营,八风营以八风阵得名,风面来风,风雨不透!” 第495章 再建陌刀营 第495章 再建陌刀营 说起八风营,曹庆沉默了许久。 “莫不八风营只是坊间以讹传讹?”怀玉笑问。 曹庆摇头。 “八风营乃齐郡子弟组成的精锐,完整的八风阵由八千精锐组成,此阵一旦形成极其坚固,就算八面来风也进不来。” “愿闻其详。” 曹庆道,“八风阵据说源于诸葛武侯,吸收道家八卦排列组合, 八阵分别以天、地、风、云、龙、虎、鸟、蛇命名,加上中军共是九个大阵。中军由十六个小阵组成,周围八阵则各以六个小阵组成,共计六十四个小阵。八阵中,天、地、风、云为“四正”,青龙、白虎、朱雀、玄武为“四奇”。另外,尚有二十四阵布于后方,以为机动之用。” 武怀玉听到这有些意外,因为他跟李靖学兵法的时候,李靖教过他这个阵法,还十分称赞此阵,点评说此阵是大阵包小阵、大营包小营,隅落钩连,曲折相对,内圆外方,八阵排列,实际是一幅文王八卦方位图。 八阵每一阵都由六小阵组成,取周易六爻之意,八阵加中军总共六十四小阵,与周易六十四卦相合。 其奇正之法,奇亦为正之正,正亦为奇之奇,彼此相穷,循环无穷。 张须陀的八风阵,正是出于九宫八卦阵,据说是他早年在杨素、史万岁两名将手下征战学来的。 张须陀讨贼时,主要是用做步战,融入长矛、大刀、长柄斧、弓弩等八种武器,互相配合、丝丝入扣。 “大业末,左孝友聚集流贼十万,屯于东莱郡蹲狗山,兵势强势,各路官军前往围剿都反被击败,最后是张帅率领八千齐郡子弟前往征讨。 我们在蹲狗山下布起八风阵,任凭左孝才十万人马连番猛攻,都坚如磐石。 左孝才十万人马被我们八千人堵在蹲狗山上,攻不破,逃不掉,最终粮草耗费,只得投降。 我们八千战十万,最后全俘十万余众。 张帅也因此功,被大业天子赐封为河南道十二郡讨捕黜陟大使,成为中原剿贼总指控。” 八千对十万,把十万人打投降了,听起来像吹牛,不过知晓隋末农民军的,都知道这是真的。 农民军嘛也被贬称流贼,数量多,裹挟人众,但真正能打的不多,甚至多数都只是饥饿的流民,连武器都没有,老人妇女孩童众多,他们能打的也就是老营,像左孝才这种虽裹挟起十万人,可被堵在山上,这么多人消耗更大,堵不了几天,他们自己就得粮尽。 不过要能顶的住这些人的狗急跳墙,也确实还是要很有本事的。 曹庆回忆往昔,当年那一战他也在。 “左孝才手底下当时有一支马营,很是精锐,他们几次拼死冲击,试探破阵突围,但最后都败了,败在陌刀之下。” 陌刀,起于隋,而盛于唐,这种双刃战刀,刃长就达一米,柄长还有一米三,总长两米三,有着赫赫威名,据说源于汉代斩马。 曹庆指着怀玉马前扛刀的安禄山,“他扛的这把真是阚棱所用?” “嗯,圣人钦赐于我,阚棱量身打造,名为拍刀。” 安禄山为怀玉扛的这把拍刀,比寻长两米三的陌刀还要长一截,足足一丈长,施两刃。 当年阚棱为杜伏威义子,也是其麾下猛将,争霸江淮的时候,阚棱这把拍刀,每一举斩,都能斩毙数人,前无当者。 后来李世民都还特意收藏了他这把巨刃,怀玉去朔方时,李世民赏赐于他。 这刀怀玉基本没用过,每次都是亲兵扛着,充当仪仗用,很有威慑力。 当年阚棱用丈长拍刀,勇悍无双,他手底下还有一支仅数百人的拍刀营,用的就是两米三的陌刀。 “当年我们八风营,就有一支陌刀兵,左孝才率骑冲击,但最后都被陌刀兵挡住。” 陌刀如墙推进,人马俱碎。 那场面,就算是精锐的叛军骑营都抗不住,更别说跟在后面裹挟来的流民老弱。 陌刀手们齐齐挥刀跳斩而进,疾驰冲锋到阵前的骑兵,连人带马直接给劈开,在战鼓声声激昂中,陌刀兵在两翼弓弩手们的掩护下,组成刀墙不断前进,劈碎挡在面前的一切。 “可惜陌刀太珍贵,不比马槊便宜,八风营的陌刀手也不过数百而已,” 武怀玉对陌刀不陌生,早在刚上陇右战场时就发现唐军中有陌刀,不过多是精锐弓手们配备,他们两军交战时先放箭,放完箭便弃弓提陌刀、大棒、长柄斧这些重兵长武器,跟冲近的敌人展开白刃近战。 弓手们都是虎背熊腰猿臂的巨力怪,最喜欢用这种又重又长的武器肉搏近战,当时军中用陌刀的不多,基本属于弓手中的精英,还有一些弓手用斩马大刀,或是其它大刀。 成建制的陌刀兵一般少见。 就如曹庆说的那样,陌刀的刃很长,又重,这使的陌刀的制造工艺更难,需要的材料也更好,陌刀造价高,铸造难,跟马槊都快有的一比。 除非极精锐的军队,否则没有哪支军队会有一整支陌刀部队,这就好比具装甲骑的重骑兵一样,很少。 “陌刀很难打造吗?” “刃长三尺余,确实不易,” 陌刀毕竟是长兵,跟横刀不同,横刀可以窄细而薄,但陌刀必须得既锋利又厚实,甚至还是双面刃,要适应以劈砍为主,甚至还要破甲,那就不是一般刀剑能比的。 武怀玉倒觉得主要还是炼钢水平和铸造技术的不足。 唐军中缺少成建制的陌刀军,理由倒也简单,毕竟府兵制,基本装备是自备,虽说长矛步槊强弓劲弩这些重装备是朝廷提供,但朝廷缺钱啊,所以也就是那些条件好的府兵中的弓手队头或是骑兵军官们,会配陌刀,一般可能还是家传或自置的。 “曹参军,你说我如果要恢复八风阵,可行不?” “恢复八风阵?那首先得有一支陌刀营才行,” “八百陌刀军可够一营?” “足够了,五百都行,但陌刀手必须得有重甲,还得精选高大魁梧勇猛之兵卒,加以训练,方能面对千军万马的冲锋都仍挥刀如墙而进,斩碎一切。” 陌刀、重甲、精锐士卒,缺一不可。 “这些到幽州后,我来解决,八百重甲陌刀营,再来一千幽州突骑重装,以他们为骨干,组成八千人的八风营,再配四千人的辅兵,再配八千团练乡兵,此两万人之军团,我们出长城直捣突厥定襄汗庭,当也足矣了吧。” 曹庆惊住,“少保真要以偏师而直捣敌人巢穴?” “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第496章 楼船龙舟 第496章 楼船龙舟 乘船北上,行于运河。 北人不擅水的特点显露无遗,众人都十分紧张的坐在船舱,都没人敢站上甲板,甚至许多人直接晕船。 曹庆直摇头。 “这不过是永济渠运河,一条渠而已,不是大江大河,这船也挺大,怎么就这么不济。” 武胖子吐的脸色发白,趴在舱口,有气无力的道,“你是南人你当然这样说,我们北人擅马可不擅船,这风浪这么大,船这么晃,脑浆都要晃出来了。” 河北人苏烈倒表现挺好,站在船头迎风而立,很是威武,他老家河北冀州武邑县,苏家庄园就在绛河边,西面不远就是河北有名的大河漳水,东面就是御河永济渠运河了。 苏烈水性是比较好的,当年他在老家剿匪安民的时候,因流贼擅于利于平原上纵横的水网流窜,他还特意招募擅水渔民船员组织了一支水军,战绩了得。 怀玉他们此行北上,直接坐船走运河是最方便快捷的,直接雇佣了多艘货船,这些货船还挺大。 方艏方艉、平底,两端上翘,船底板和船舷皆为单层木结构,船底是纵向单板平铺,船舷单板上下拼接,缝隙间填桐油灰,舱内还有水密舱,据说船体内还有龙筋,可以起到很好的支撑和加固船体的作用。 这种船属于较新式先进的货船,不仅北方运河上常见,就连长江、黄河下游,一些大的内湖以及近海也常见,这类船统称沙船。 隋唐之际,船种类还是很多的,但大致是分成方头平底船和尖首尖底船两大类。 方船平底的沙船,是内河、近海主要船型。 曹庆是造船的行家,对这条船评价不错,觉得造的挺好,“这船船体宽大,重心氏,可与狂风巨浪搏击,而且他是平底吃水浅,尤其适当在浅水行驶,航速快,载重高。 特别是他这船体宽大,可多置桅帆,充分利用风力,逆风顶水也能航行,此船江河湖海无所不往,而且用途广泛,货运、捕鱼、水战皆可,他强就强在平底、方头、方艄、宽、大、扁、浅的特点,恃沙行不畏浅滩,甚至还能直接坐滩。” “这船还特别稳,不惧风浪不易倾覆,” 曹庆觉得他们坐着这沙船,行在这并不宽也没啥风浪的运河上,武胖子他们居然还能晕成这样,真是没用。 “长江上风浪可比这大多了,而且沙船是能直接在沿海行驶的,那才风高浪急,” 武胖子不服气,“我在长安看过昆明池的水师演练,水师们的五牙战舰和黄龙舰,那才叫高大如楼,船上还能跑马呢。” 曹庆却不以为然,“五牙舰和黄龙舰虽高大如楼,但这种楼船真论平稳远不及沙船,就算是在江河之上,有风浪时也易倾覆。” 武胖子说的五牙战舰,还是隋朝时杨素为平陈而仿以前建造的战舰,战舰甲板上还有五层楼,高百多尺,前后左右还安装了六个拍竿,整艘船更是能容纳八百名战士,甲板上可跑马。 而史书载王濬甚至还建过大船连舫,围长约一百七十米,能载两千余人,两船并列称连舫,总长五十五米。 杨素的五牙战舰,就是同样长达五十五米的大舰。 黄龙舰比五牙舰稍小些。 武子不服气,“当年杨素平陈,南陈将领戚欣统领一百多条青龙战船,驻守三峡狼尾滩,阻击杨素南下,杨素以步卒攻南北,甲兵攻北岸,亲率千艘黄龙战舰直攻,戚欣大败,青龙舰队也全成了俘虏。 后来在岐亭,南陈的吕仲肃以三条巨大铁索拦江,仍没拦住杨素。 第三战,吕仲肃卷土重来,占据荆门延州拦截,杨素则招募了一千擅水性、擅驾船的部族巴蟹人,乘四艘五牙战舰,轻松的就用拍竿破碎了吕忠肃十余战船,三战过后,巴陵以东,无敢守者。” “你怎么能说楼船无用?南陈不是最擅舟师水战,为何却打不过北方的楼船?” 曹庆摇摇头,“首先,这楼船并不是杨素发明的,这本就是以前江南先使用的,而且汉代时就有楼船,还有楼船将军,汉代的楼船是起三楼,但汉人都早有总结,说船上建楼三重,如遇风暴,人力不可制,不便于事,然为水军,不可不设,以张形势也。 杨素的五牙战舰和稍小的三楼的黄龙船等,其实并没什么好吹嘘的,他能三战皆败南陈水军,也不是因为他的战舰了得,跟船没什么关系。” 说到底,南陈被隋所灭,本就不是战术层面的事。 “隋朝征高句丽,不是数次派水师从东莱直趋平壤?水师中也多楼船战舰。” “那你难道不知道开皇十八年第一次征高句丽时,水陆并进,周罗喉率领的水军遭遇风暴,结果许多船只倾覆,士兵和船只都葬身大海,当时楼船基本上都翻船沉没了。” 开皇十八年,杨坚发兵三十万征高句丽,以汉王杨谅为元帅,宰相高颖为长史,大将王世积为副将,比杨广还早了十年,结果是陆路逢雨季,辽西走廊道路泥泞,辽河洪水泛滥,三百里沼泽,粮草供应不上,后又因三百里沼泽地带高温高湿,士兵密集,导致了疫病传染,士兵死者十七八, 水路又遇风暴,三十万大军都没见到高句丽人的面,就几乎全军尽没,后来高句丽上表自称粪土之臣请罪,杨坚也就顺势接受,不再征辽。 楼船虽运兵多,也高大威风,但根本不适合海上,甚至近河上也并不合适。 曹庆是行家,对这些当然清楚。 后来杨广三征高句丽,虽也还是派水师从东莱出发,既有沿辽东沿海而行,也有直趋平壤的,但已经几乎不再用楼船了。 这玩意装的兵多粮多,但也容易翻,一翻也是沉的更多。 “永济渠上其实还是这种沙船最好用,” 整个永济渠长达四千余里,源起洛阳黄河北的怀州沁水,从怀州武陟一路北上到幽州东南(天津),在此连接永济渠北段,直抵幽州城。 不过从武陟到卫州这一段,隋朝修通后也就通航十年左右,本就条件不太好,后来战乱缺少疏通,那段也就不能航行大船。 实际上现在永济渠已经是从卫州的汲县为起点,还是引入了清水、淇水济漕的结果。 从卫州一直到天津,基本上运河段还是比较通畅的,能跑楼船。 比如最繁忙的清河段,渠道水面宽十七丈,深两丈四,可通行高四十二尺,长二百丈,载数百人的龙舟。 跑这种平底沙船更是通畅。 就是到了冬天,运河结冰,会有一段时间不能跑。 但现在才是秋天,水量稍减,也不影响。 对于生长的在江南的曹庆来说,永济渠这样的运河,就跟家门口的小水沟一样不值一提,他们老家,十来岁的孩童,都能在这样宽的河渠里畅游。 “在我们老家,这样的河渠,哪还需要什么船?我少时去城里,就要经过好几条河,因不愿意绕路过桥也不愿意花钱坐渡船,我们都是直接脱了衣服顶在头上,游过去还不湿衣物的。” “你这是吹牛!”胖子虽然晕的厉害浑身瘫软,可就剩下一张嘴还硬的。 怀玉笑笑,“这倒没什么可怀疑的,就跟塞外草原上的牧民,打小马背上长大,才两三岁就骑羊,稍大点就骑牛骑马,人家十一二岁,已经弓马娴熟,骑射了得了。” 运河虽不算宽阔,但两岸堤上遍植杨柳,当年隋朝征发百万男女修永济渠,四千里同时开挖,仅用一年时间就挖通了,不得不说一句效率高,但这种做法也确实太急,搞的民怨沸腾,结果杨广还是修了几条运河相连,又建东都,再征高句丽,硬生生把大业盛世给折腾没了。 大隋王朝已经随风飘散,但隋朝留下的运河却还通畅,两岸的杨柳树也已经长的很高大了。 “当年隋大业天子乘坐巨大的龙舟航于运河,因船太大风力带不动,只得让许多纤夫拉船,据说都还特意用少女拉纤。” 胖子一听倒来了精神,“真用少女拉纤?” “据我所知,只是民间所传。” 杨广乘龙舟巡游,可不只皇帝,还带着文武百官,甚至许多高僧道士,以及后宫妃嫔宫女等,曹庆说他曾见过一次杨广乘龙舟巡游往江都,当时整个队伍,包括随从禁军等,加起来十余万人。 皇帝乘龙舟也叫水殿,妃嫔们乘浮景船和水彩舟,王公贵族们坐的是五楼、三楼、二楼的楼船,以下的则是普通的沙船等, “当时整个队伍从洛阳起航,从头到尾排开得二百余里长,第一条船出发,到最后一条船离港,用了一个多月。 整个船队因为许多船太大,只得用纤夫,但用的不是少女。给龙舟拉纤的叫殿脚,共一千零八十人,分为三番,每番三百六。给皇后船拉纤的也叫殿脚,共九百九十人。给浮景舟拉纤的,每船一百人。 而楼船以下的运兵船、运输船这些,就不给纤夫,由士兵拉纤。 整个船队纤夫数量极多。 皇帝妃嫔,王公贵族,文武百官,将校士卒,以及大量的纤夫、随从等,组成了一支庞大的巡游队伍,一路消耗巨大,都得沿途州县供给。 当时大业天子下诏,所过州县,五百里皆供食。” 听着这话,大家不由沉默。 能想象当时场面确实壮观无比,可杨广也把自己的大业折腾没了。 “禀都督,前面便要进入相州境内了。” “相州都督双士洛率官吏前来迎接!” 第497章 同盟以德服人 第497章 同盟·以德服人 “今晚能上岸进城休整一下吧?” 武胖子一脸期盼。 “这才坐了多久船就扛不住了?” “扛不住,真扛不住,我这一路吐,本以为吐空了就习惯了,可啥也吐不出来了,仍然还难受,实在是感觉胆汁都要吐光了,我现在就想踩在坚实的土地上,这船上太晃,受不了了。” 曹庆投去鄙夷的目光。 “咱也不能辜负了双都督的一番好意不是。”胖子道。 武怀玉点了点头,路过双士洛地盘,人家来迎接,这面子要给。 双士洛是相州都督,都督相、卫、黎、魏、洺、邢、贝七州,大唐河北地区曾有七都督府,相州都督府很重要。 在武德五年时,当时全国有五个大都督府,分别为洺荆交并幽,河北占了两个,这个洺州大都督府,是当时灭掉窦建德刘黑闼后大唐控制河北的中心,在经历过刘黑闼两次叛乱平定后,朝廷废了洺州大都督府,改成相州大都督府。 首任洺州大都督便是李瑗,后来废洺府后改任幽州大都督府都督。 双士洛是秦王府的大将,秦王府右二护军出身,平窦建德后,李世民安插了三个秦王府心腹大将留在河北,右二护军双士洛任定州都督,左二护军丘行则任冀州都督,右四统军田留安任魏州都督。 双士洛是秦王府的大将,深得李世民信任,也忠心耿耿,能谋善战,他在河北一呆就是多年,从定州总管,到洺州总管,又到定州都督,再回相州都督,长期都督太行山以东地区。 爵位从武都郡公到吕国公,加衔右武卫大将军。 他镇守河北已经七年,初时定州只是普通总管府,后来李瑗从洺州调幽州,他升任洺州大总管,后来定州升为大总管府,他又调回定州任大总管,之后定州、洺州取消大总管府,改置相州大都督府后,他又调任相州大都督。 不过如今幽、相也都降为中都督府了,整个大唐只保留了荆扬并益四个大都督府,另外内地也仅保留二十四都督府,沿边设有二十四都督府, 总共是四十八中下都督府和四个上都督府。 以前武德末年河北有七个都督府,甚至曾经有三个大都督府,幽洺(相)定,但现在幽州都督府和营州都督府属边府, 冀州都督府、德州都督府撤消,仅留定州、相州二都督府。 整个河北道地区,实际就是两边两内四都督府了。 双士洛这个相州都督、右武卫大将军、吕国公,跟武怀玉这个幽州都督、右领军卫大将军、翼国公,其实是平级的。 从总管洺邢七州,到都督定恒八州,再到都督相卫六州,在这块曾经让大唐最为头疼的地方镇守七年,这既需要足够的信任,更需要高超的本事。 船进相州,停船靠岸。 双士洛早恭候多时了。 双这个姓不多见,卫孝节告诉怀玉,双士洛是夷人出身,虽说大唐胡将不少,还有大量融入汉族的鲜卑人,可夷人将领还是较少的。 唐人说的夷,一般指的还是西南夷。 樊玄符家族祖上是武陵蛮族,也属于蛮夷,不过他家祖上在汉代时虽屡屡造反,但早就融入汉族。 双士洛能被称为夷人出身,估计他家近几代也仍还是蛮夷,顶多算熟蛮。这样出身,还能干到如今地位,确实更了得。 “恭迎武少保。” 双士洛长的个不算高大,但挺精悍,上来就是一个拥抱,很是亲切。 “以往去长安朝集,也没机会跟少保亲近亲近,如今少保路过我这,我这地主一定要好好招待。” “你丈人樊蛮子可还好?” “还在绥州都督任上,” 一句樊蛮子倒是拉近了点关系,按双士洛的话,他和樊蛮子以前在秦王府,很是亲近。 因为两人都是蛮夷出身,故此走的较近,秦王府有名的蛮夷二将,能打敢冲,现如今一个是营国公,一个是吕国公,都官拜中都督。 不过双士洛比樊兴年纪大了一轮,当年他跟樊方是称兄道弟的,樊兴还得尊称双士洛一声世叔。 按这辈份,武怀玉那得喊双士洛爷爷。 “我跟叔宝也是称兄道弟的,多年并肩战斗的老伙计,你是他义子,叫我声世伯便行,叫阿公可就占你便宜了,哈哈哈。” 爱笑的人总能让人感觉亲切。 虽说武怀玉的官阶比双士洛高,但这场合论点私交更拉近距离。 双士洛早准备了酒宴接风,很是丰盛。 武君雅武胖子下了船,直接趴地上,走两步就感觉天旋地转的,路都不会走了,干脆躺下吸吸地气。 双士洛个头虽不高,甚至在将军里绝对属于矮子。 但他酒量很好,别看年近五十了,但这喝起酒来相当豪猛,他还偏喜欢喝的是武家冰玉堂酿的二锅头。 那些什么加冰糖加杨梅的青梅、白梅酒他不喜欢,就喜欢带着浓烈味道的二锅头,甚至他不喜欢喝什么窖藏的,就喜欢喝那带着火气新酿的当年份的二锅头。 “伱武家冰玉堂的这烧酒是真够劲,尤其是这地瓜烧,我最喜欢。” 武家的烧酒,有许多种原料酿出不同烧酒,大麦、高粱、小麦、糯米、梨子、柿子、地瓜,甚至酒糟、甘蔗渣、玉米,酿酒原料众多,甚至还能互相组合搭配。 酿出来的烧酒味道也各有不同,也有酿好后再配香料或是冰糖,再泡药材、泡水果等的。 偏偏双士洛最好的居然是普通的地瓜烧。 “地瓜烧性清凉味香醇,甜、绵、软、净、香,挺不错的。”武怀玉笑着道,不过实际上地瓜烧在冰玉堂诸烧酒中,属于低档烧酒,大众消费,甚至主要是卖给那些干苦力的力工。 胜在便宜,解馋喝辣。 这酒酿造起来也简单,成本也低,现在红薯也越种越多,产地收购鲜薯十分便宜,比麦子高梁糯米可便宜太多了。 武怀玉跟双士洛碰杯抿了一口,就发现这地瓜烧不是普通的那种,而是地瓜烧中的精酿,跟普通的只以地瓜为原料不同,这款是以优质的小麦、大麦、玉米、高粱等粗粮做原料,用自然发酵技术,再用先进的蒸馏技术勾兑而成,加入地瓜的后发酵及精细调配,这酒就呈现出特有的地瓜浓香味,口感比之普通的更醇厚,回味悠长。 怪不得双士洛这么称赞,原来他喝的属于特贡地瓜烧。 “我好酒,可喝来喝去,你家这地瓜烧最好喝。” 怀玉心说你这喝的可不是一般地瓜烧,比一般的酒贵多了,新丰美酒、剑南烧春这些名酒都不如这呢。 “世伯真是酒中名家,这款地瓜烧配了五种粮食,别名五粮液,此能消暑解渴去疲劳,也有行气清热、除湿活血的功效,还能适用于腹泻、痢疾、消化不良、黄疸、痔疮等患者, 端午时还可以做药引子,配上雄黄,那成了雄黄酒,能解毒、去虫害。” 几杯地瓜烧下肚,两人关系又亲近不少。 双士洛也终于提起正事来。 “二郎这宰相不当,跑来幽州当都督,这是为明年伐突厥做准备,抢占先机来的吧?” “伐突厥是明年的事情,现在还不清楚呢。” “你也别瞒我了,我呢跟你义父叔宝还有你丈人樊蛮子,那关系也亲近着,都自己人,我也别无所求,等明年开打,到时咱河北道肯定就是东路军,你自然是一道行军总管,我呢到时做个副将也行。” 他说这话的时候,都没瞧一眼卫孝节。 虽然卫孝节比他年纪还大一截,现在随武怀玉去幽州,做都督府长史兼檀州刺史,武怀玉真要当行军总管,卫孝节自然也最可能是行军长史或副将的。 “咱爷们好好携手共建功业,需要什么你尽管开口,兵将还是钱粮或是辅兵民夫、器械,我这有的,都尽管提。” 明年开打,六路齐进,武怀玉这边是东路军,兵部的战略里主要还是协同,当然武怀玉也有自己的打算,有机会谁不想试试。 计划里的六路十余万精兵,武怀玉这边大概就是一个满编的主力军团两万人马,战兵一万四,辅兵六千,整编两万。 战兵下辖七军,中军四千,左右虞侯各两千八,前后左右四厢各两千六。 这支野战军团,到时肯定还是得从整个河北,甚至还要从河南山东抽调府兵精锐的,光幽州的统军府并没有那么多精锐。 双士洛现在虽只都督相卫等六州,但管辖的这块地方,一点不比幽州次要,其统军府数量很多,兵强马壮。 晚唐有名的魏博镇,可就是在这块。 “如果明年我能担任一道行军总管,那一定举荐世伯为副将,” 双士洛大笑,“痛快,干!” 既然给了承诺,武怀玉也就没客气的开始提要求。 “我打算提前练兵备战,正常一个主力军团两万人,辅兵八千,战兵一万二,我打算是战兵一万四,辅兵六千。 多出来的这两千战兵,打算组建一支专门的陌刀军。 中军四百,左右虞侯军各三百,前后左右四厢军各二百五十陌刀手,总两千人。” 陌刀威力了得,一支两千人的建制陌刀军,可以想象他们的战斗力,双士洛也很痛快,“我想办法给你调集所需陌刀,陌刀手也给你抽调来,只要朝廷那边能通过,随时能到位。” “我还打算在原有四千骑兵的基础上,组建两千幽州突骑重装,” 这下双士洛都有些吃惊了。 “具装甲骑两千?你这胃口太大了点吧,就算整个河北道诸府州和各统军府,只怕甲仗库里都凑不齐这么多人马重装。” “人马的铠甲重装这个我可以向陛下请旨讨要,不过具装甲骑的重骑兵,更需要精锐者,这方面还需要世伯能够帮忙精选一些补充。” “只要你能弄来重装铠甲,我也肯定能帮你选拔一批精锐骑士给你,咱们河北道不缺骁勇骑士!” “不过就算讨得旨意,但提前征召练兵,这花费可不小,尤其是这骑兵,粮草一骑抵五步,重骑耗费更大。” “钱粮我倒不担心的。”怀玉自信十足。 “二郎莫不是又打算找出家人解决?”看来怀玉喜欢找和尚们搞钱的事,连河北也传开了。 “我觉得河北虽经多年战乱,但也有不少有利条件,诸如沿海可晒盐,沿边可对蕃贸易,兼之我们河北平原物产丰富,只要把握好,不愁养军练兵之费。” 双士洛点了点头,但还是提醒怀玉,他说的这些,其实早有人在做,也基本上都掌握在士族门阀豪强手中,尤其是以五姓七家为代表的门阀世族,他们在河北可是根深蒂固。 武怀玉想做的事,那就是从他们碗里抢肉吃。 “窦建德、刘黑闼、徐圆朗等人也曾很厉害,但最终何在?如今天下一统,这江山姓李,”武怀玉呵呵笑道,“我集两万精锐,还会怕他们,谁要真想不开要来碰一碰,那我这两万精锐倒正好有了练手的目标。” 镇守河北七年的双士洛都有些惊到,“二郎莫要急躁,慎重,伐突当前,可不能河北再生内乱。” “放心吧,他们不敢,再说我也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任何事情,总要讲理的嘛,” “咱们以德服人。”怀玉说道。 可双士洛总感觉武怀玉这话里杀气腾腾的,他不由的心里胡乱猜测,难道这次武怀玉来幽州,不是准备明年伐突厥,而是要先来收拾山东士族? 皇帝这是要提前清除些不稳定可能,防止到时伐突时有人背后拖后腿? 越想越觉得就是如此,否则武怀玉这么个年轻人,就算曾经做过宰相,可如今已经辞相,仅是个幽州都督,哪来的底气,敢这样瞧不起五姓七家? 不管是李瑗还是李神通等镇守河北时,可都不曾这般过啊。 甚至就算窦建德刘黑闼这些人曾经称霸河北,也不敢说这般不将五姓七家放眼里的。 “哈哈哈,二郎要做什么,跟老叔说一声,咱们爷俩并肩子上,” 对他这个答复,武怀玉还是非常满意的,幽相两府共进退,那跟五姓七家讨价还价的本钱也就更雄厚了。 清河崔氏正是在相州都督府下,而范阳卢则是在幽州都督府下,赵郡李在二府之间的定州都督府下,五姓七家里有三姓的大本营在河北,两个在他们治下。 五姓七宗四十四家,开枝散叶,可以说也是遍及河北各个角落,说句可能有点不夸张的话,在河北这块地方,你想干点任何大点的事情,可能都要触碰到他们,躲都躲不开,不过武怀玉并没打算躲。 第498章 衣锦还乡 第49八章 衣锦还乡 与双士洛达成友好协议后,武怀玉继续乘船北上,经清河入德州,到了安陵停船,特意去了百里外的冀州苏烈家乡。 这趟他也算是富贵衣锦还乡,去年被崔家逼的无奈入京去找老师李靖帮助,结果遇到了师弟武怀玉,不仅与崔家的矛盾摆平了,甚至最后还跟崔氏结了亲,次子纳了清河崔氏郑州房的已故崔善福的女儿,而且自己女儿又订婚清河崔氏许州鄢陵房清河郡公崔世枢孙子,崔义直的次子崔知久。 清河崔氏定著六房,苏定方倒是跟其中两支结亲。 当然苏定方进京不仅是收获这些,他被李靖武怀玉举荐为官,接着武怀玉带他到朔方,平罗艺诛梁师都,到如今已经成为幽州都督府司马兼北燕州刺史,甚至还有个检校右领军将军衔,荣升三品紫金大臣。 百余里,骑马倒也就小半天便到。 苏烈虽一年多没在家,但现在苏氏庄园反倒更加兴盛,以前崔氏的亲戚借机欺到头上,想要侵占苏家的田宅碾硙,而现在崔氏都成了苏家姻亲,甚至对如今仕途正盛的苏烈很是客气,那崔家亲戚也早上门赔礼道歉。 “到了我们武邑,定要尝尝我们这的特色驴肉。” 苏定方带着武怀玉一行来到武邑苏氏庄园,也是引的冀州刺史都亲自来拜访,武邑县的官吏就更别提,无数人来迎接拜访,对一身紫袍系着金玉带、金鱼袋的苏定方,那是说不出的恭维贺喜。 这种感觉,跟早几年被各种打压时,真是鲜明对比。 “对,到了武邑,一定要尝尝驴肉。”冀州刺史齐善行笑着道,说来他以前跟苏烈也是老熟人了。 在今天一众赶来恭维的人中,他是苏烈难得十分客气的一人。 这人以前是窦建德的左仆射,本贝州清河豪强,后来依附窦建德,与裴世矩成为窦建德的左右仆射。虎牢大战,窦建德亲率的十万河北军被李世民击溃,阵斩三千余,俘虏五万多,窦建德也被生擒。 战后唐朝也是立马派出了太子左庶子郑善果为山东道抚慰大使,安抚河北。 当时窦建德妻子曹氏,被左仆射齐善行带着百余骑护着逃回洺州,此时河北群龙无首,但地盘基本还在。 有人建议拥立窦建德养子,征召军队继续战斗,也有人建议干脆分了府库,然后劫掠一番,退到豆子坑、高鸡泊等地当盗贼去。 在这些争吵中,还是齐善行劝说了曹氏、裴世矩、曹旦等人,认为眼下再招兵对抗李唐,一来不及二也打不过,不如投降唐朝,他也反对去做盗贼,认为到时也难免被围剿,落的身死下场。 在他的建议下,最后他们决定投降唐军,对于不肯投降的,则把府库的钱财全都分给大家,请大家不要再劫掠伤害百姓。 当时苏定方就是分了钱财然后散了的那些将领之一。 而齐善行带着右仆射裴矩、行台令曹旦,以及一些愿降官将,奉曹氏及夏国传国八玺,还有之前击败宇文化及时接收的杨广的珍宝,并献上洺、魏、相诸州,正式向唐朝投降。 齐善行功劳挺大,唐朝封他为秦王府左二护军,划到李世民麾下,还赐爵真定县公。 之后刘黑闼两次反唐,齐善行也没丝毫跟河北诸将再有什么眉来眼去,积极帮着平乱,在冀州刺史丘行则调去交州后,齐善行接替了冀州刺史之职。 他河北豪杰出身,本来在乡里就名声不错,在窦建德的夏国做左仆射时,也是一直劝谏窦建德施仁政的,如今做冀州刺史,也颇有好评,认为他施政温和。 虽说苏定方当年选择分了钱财回老家种地也不投降唐军,后来甚至还两次跑出来响应刘黑闼反唐,给窦建德报仇,但苏定方不怪齐善行降唐,齐善行也能理解苏定方。 两家本来以前也离的近,都是一方豪杰人物,甚至还在隋朝时,苏定方父子组织乡兵围剿流贼保境安民时,齐善行就曾经是他们父子的乡兵武装大金主,没少资助,而苏家父子也一直保护齐家。 先前苏定方跟崔家起纠纷,齐善行也曾居中调解说和过,如今看到苏定方如此成就,齐善行为他高兴。 苏烈妻子高氏,是窦建德大将高雅贤之女,当年苏烈投窦建德,高雅贤非常赏识,不仅任他为自己的先锋大将,后来还收其为义子,最后还把女儿嫁给了他。 要不是高雅贤下手快,据说窦建德本来都想把女儿许给苏烈。 高氏亲自为大家做了本地特色驴肉。 “把驴肉做进饼里,这可是我们当地特色吃法,相当美味,跟长安的古楼子有些像,但我们里面馅是卤好的驴肉不是羊肉。” 一筐长长的、薄薄的,外面一层金黄脆皮的饼子端上来,武怀玉一看就喜欢,远远闻到股好闻香气。 赶紧拿起一个,一口下去,嘎吱一声,胸皮粉碎,直往下掉渣,但里面口感很松软。 再一口下去,咬到了里面的驴肉。 还热乎的,碎碎的,味道极好。 “嫂子这驴肉味道特别好。” “这驴肉是用老汤炖的。”高氏介绍道。 齐善行也是个老饕,他跟苏家很熟,跟高氏也不用避讳,甚至对高氏的驴肉古楼子非常喜欢,每次上门都肯定要吃的。 “高娘子这驴肉是用陈年老汤,加秘制佐料,大锅炖制而成,而且这选用的驴肉也有讲究,得是野外放养的小驴肉或比较肥的驴肉才最佳,不能用那种常年干重活的老驴瘦驴,那种驴肉炖不烂还不香,老驴只是汤香可肉不嫩。” “高娘子这驴肉选的好,火候也好,你看这驴肉不管牙好不好都不塞牙,你要是在外面吃,十家有七八家的驴肉吃起来不易嚼烂容易塞牙。 今天这里面的驴肉应当是肋板位置,不肥不瘦,刚刚好。” 高氏不由称赞,“齐刺史真是行家。” 武怀玉觉得这玩意虽然是驴肉馅饼,但吃起来有几分驴肉火烧的感觉,只不过驴肉火烧是火烧切开夹上剁好的驴肉而已。 “我觉得嫂子这饼也做的好,外面酥脆里面软嫩,” 一个驴肉馅饼讲究还挺多,不是蒸的也不是煎的,而是和好面擀好包上驴肉后,先在平底锅上用木模压面饼打压定型,然后上叉火烧,一道工序都不能少,而且还不能急。 这样最后烧出来的饼才更鼓、更脆、更香,甚至边上也要变成黄花色,甚至还能起层起酥。 高雅贤也是河北地方豪强,窦建德大将,后来做刘黑闼的左仆射,死于洺水之战,高氏也是打小受过不错教育的大家小姐。 到了武邑,怀玉才发现苏定方当年兵败后并不是真回老家种地了,他是回家当大地主了,苏家在武邑庄园很大,产业不小,良田很多,也有大量的部曲、奴隶,甚至许多依附的逃户流民。 正因苏定方家业很丰,当初才会有人想要侵夺,也是看苏定方无官无职的,谁知道碰到个铁板,人家苏定方不仅是高雅贤义子、女婿,窦建德爱将,刘黑闼兄弟,他还有个老师是李靖。 吃过饭,跟齐善行、苏烈一起在苏家的庄园外散步,苏烈在这里名声很好,不过自家的还是乡邻,远远看到都来问候。 怪不得之前两次参与反唐,还能一直在乡下安稳当个豪强,得乡邻爱护关系好。 晚上就住在苏家。 夜里苏定方不陪妻子却提着壶酒来找怀玉。 今天这趟衣锦还乡,确实挺值得高兴,但人散之后又觉得没啥意思。 “睡不着?许久没跟嫂子在一起,你不得好好陪陪。” “有些事想跟二郎聊聊。” “师兄直说。” “明年北伐突厥,伱也知晓了朝廷的部署计划,老师是主帅,总领六路北伐,并亲领中路主力,我们也只是东路边线,主要任务是封锁颉利退往奚契方向的践线, 咱们并不是主力,也没机会直攻去定襄,为何二郎现在做的这些,却都好像是要奔定襄颉利去的,这样岂不是要抢老师的功,不好吧?” 武怀玉笑了笑,“师兄你错了,老师是北伐主帅,只要能灭了颉利,不管是哪种军拿下的,大功都是老师的,如果让颉利跑了,功亏一篑,那才是老师的失职。” 苏烈给两人倒满酒,又问,“就算按二郎所说,可如果要想抢夺中路主力的破敌擒王首功,咱们在幽州并没什么机会,路途比河东代朔更远,二者咱们仅两万人马,二郎又练重步陌刀兵,又要练重装幽州突骑,这都不适合长途奔袭!” “就算二郎真有此心,只怕也没机会。” 怀玉哈哈一笑,“师兄这兵法学的比我好,不过我们现在厉兵秣马,并不是为打颉利。” 苏烈愣了。 “那是为甚,如此兴师动众?” “虚张声势,声东击西。” 怀玉也没再瞒着苏烈,“其实我现在这样做,一则是加强我们河北兵马边防,二则也是为将来接收招降突厥部众,甚至是奚契做准备,以及为将来对付高句丽做准备。” 说应对突厥,应对奚、契丹苏烈都觉得说的过去,可说对付高句丽,这是不是有点太远? 这两年也没听说过高句丽人敢来招惹大唐啊,高句丽人这几年都一心转到半岛上,用兵新罗去了。 “我确实想要争伐突厥擒颉利之功,但我并不需要两万大军,我所需要的只是三千轻骑而已,其它的都是迷惑敌人、备战守边用的。” “三千轻骑擒颉利?”苏烈觉得武怀玉想立功想疯了,颉利这两年虽然有点不顺,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岂是武怀玉三千轻骑,就能从幽州千途奔袭到定襄干成的事? “咱们只要出奇不意便可,” “三千人,不可能悄无声息的接近定襄汗庭而颉利不知。” “其实要灭颉利,并不一定要袭定襄。” “?”苏烈不由的满脑问号。 自启民可汗以来,突厥大汗都以定襄为汗庭(和林格尔),不袭定襄,如何擒颉利? “师兄信不信我?” 苏烈看着他,虽然听起来很离谱,但他的直觉还是认为该信怀玉。 “说来听听?” “我准备让师兄你精选三千精锐轻骑,仿突厥狼骑附离,从编伍到衣甲旗号,甚至是说话,全仿突厥,一年时间里,师兄把这三千骑,变成一支突厥狼骑。” “一年后,我们就以这三千假狼骑生擒颉利!” 听着有点意思,但苏烈想知道更具体的细节,“二郎喝酒,咱细聊聊!” 两千陌刀军,两千具装甲骑,包括整个河北道两万军团,这些都不过是武怀玉的烟雾弹。 真正的杀招,只是那三千狼骑。 怀玉让苏烈来训练和统领这三千狼骑。 第499章 武怀玉的兵行险招 第499章 武怀玉的兵行险招 太极宫。 昭德殿内。 皇帝问兵部尚书李靖和平章事秦琼,“二卿以为青阳此计划可行否?” 秦琼直言,“过于行险。” 倒是李靖给予了肯定,“武青阳这个计划,最关键两点,一是恶阳岭,二是白道,都抓住了要害。” 秦琼提醒李靖,“可怀玉提出要在天寒地冻的十一月以精锐骑兵两三千奇袭恶阳岭,这太疯狂了。” 恶阳岭就在定襄南面不远。 突厥汗庭定襄(和林格尔)是处在河套平原敕勒川的边上,整个地形是北低南高。 西北是河套平原,东南是与朔州、云州交界的连绵群山。 恶阳岭对定襄有居高临下之势,而且扼守其南下通往朔州之路。恶阳岭北面便是一马平川的定襄汗庭所在平原,东南经杀胡口便能抵朔州马邑,那里还有个善阳县和善阳岭,尉迟老黑就是善阳县的人。 如果能够占据恶阳岭,那就真的是居高临下,占据先机。这位置,关键是易守难攻,有两三千人守着,就算颉利十万大军,一时半会都是没办法的,而唐军却不仅能够监视突厥军,甚至还可以依托险要,从容出击,北边就是一马平川,随便打。 当然,恶阳岭就在定襄眼皮底下,想夺取肯定很难。 武怀玉提出要在颉利最想不到的十一月出兵,且是轻骑奇袭。 “陛下,孙子兵法云:军争之难者,以迂为直,以患为利。历来中原与草原战争,都是草原秋冬时节南侵,此时秋高马肥,河水结冰,利于游牧骑兵,尤其是在草原遇白灾的时候,最容易南侵抢掠。 而我中原反击草原,则往往选择春夏季节,冰河解冻,草没长好的季节,这个时候的草原,经过漫长一冬,他们的牛羊瘦弱,战马也最瘦,是最没战斗力的时候。” 正因为这种规律,因此中原往往在秋冬时节对草原防范较密,而草原也往往在春夏季节比较警惕。 武怀玉却要选择在寒冬十一月出击,这个时候突厥人哪里想的到,更别说许多游牧部落要转场避风雪,游牧民活动较少,更不易发现唐军。 打的就是出人意料。 李靖称赞武怀玉的这个冒险计划,特别称赞他的第一步是奇袭恶阳岭,并不是奇袭定襄。 因为定襄虽是突厥汗庭,但也是一座城,这城还是当年隋文帝杨坚让长孙晟他们帮启民可汗修建的。 以两三千人想直接攻破定襄城并不易。 一波很难,所以得掌握节奏。 先抢夺战略要地恶阳岭,占据主动,可攻可守,还能监视。最重要的是,占据这里,后续唐军从朔州云州出击,在那些险要山谷中行军,也更安全。 甚至在最寒冷的十一二月,唐军占据此地,仅两三千骑,就能让颉利寝食难安,他们就得顶风冒雪的集结人马应对。 所以就算唐军只据险不攻,颉利也得调集起码两三万人应对,这寒冬大冷天,这些突厥骑兵会被迅速消耗战斗力,人马疲惫。 又或者唐军还能趁敌不备时,分兵下山去草原上袭击过冬的游牧部落,他们的战士集结到定襄,后方被小股部队袭击,这会让本就艰难过冬的突厥人更难。 要是表现的好,甚至能让突厥人一日数惊,这个冬天雪上加霜,要是能抢走他们一些牲畜牛羊,他们就更难。 要知道此时突厥人冬季的日常就是移迁到避风的冬季草场,白天把牛羊赶出去吃草,这季节没啥草吃吃不饱,回来再吃秋天积攒的草料,唐军要是下恶阳岭去劫掠那些牛羊,这可是很要命的。 武怀玉算定的就是这季节,突厥人根本难以集结起太多军队,集结了也消耗不起,更不可能说能够攻克唐军据险而守的恶阳岭。 他们只能等开春,甚至是等到夏天,可武怀玉根本不会给他们那么多时间。 先以一支轻骑夺取恶阳岭,然后袭扰牵制战术,让颉利兵马疲惫,如此两三月时间,等到正月左右,后续唐军也差不多增援到位,就可以挑个好时机,对定襄阳城来一个猛虎下山。 不过武怀玉最坏的是他还献策,这边屯兵恶阳岭,搞袭扰战术,那边还要派人离间颉利突利他们,再派使者去定襄,跟颉利谈判,给他一个假象,唐朝没打算真打,麻痹他,然后致命一击。 至于为何要等到正月左右才对定襄发起致命一击,那是因为武怀玉计划中另一个关键部署,就是白道。 白道在定襄后面,是漠南通往漠北翻越阴山山脉的必经之路,如果不把这里堵好,那颉利可能见势不妙,到时会率部逃往漠北,虽然现在漠北有薛延陀等,但突厥在漠北也还有很强势力。 一旦逃到漠北,大唐想再拿下颉利,就会很难。 所以必须得堵好这个口子。 一支唐军先夺恶阳岭,然后另一支人马,就要绕后迂回白道堵口子。 在武怀玉的这个冒险计划里,趋恶阳岭的这支轻骑,自然是由朔州这边出发,由李靖调麾下领兵奇袭。 至于白道那支骑兵,武怀玉建议由幽州这边出兵,他连人选都定好了,他为主将,苏定方为副将。 只要这两路轻骑部署到位,等总攻的时候,就算颉利弃定襄而逃,他也逃不出手掌心。 只要把他堵在阴山以南,颉利就是瓮中之鳖。 当然,这整个计划听起来很不错,但秦琼也说了,太冒险。 环环相扣丝丝入缝,但也意味着一点差错不能出,否则全盘崩。 而不管是出兵恶阳岭,还是堵白道,又或要在寒冬腊月进军,在正月里追击突厥军,都不是一般的困难,首先还是补给。 哪怕武怀玉以开中盐法,能提前把粮草军械准备好并运输到前线,但也只是到幽并朔云夏灵等诸州,从这些地方要到定襄甚至阴山等地,还十分遥远。 后勤补给会很难。 再则突厥人以骑兵为主,这次是反击北伐,深入敌境,唐军并不比突厥占优。 武怀玉提出是速战速决,乱拳打死老师傅,只要正式攻击开始,就诸路齐进,一味的穷追猛打,不给颉利集结和喘息的机会,关起门来,狠揍颉利,必须得最快的擒拿颉利,这样就能瓦解突厥人的斗志。 说起来简单,可每一步要实现都很难。 以前唐军对突厥,基本上是以打防守战,偶尔是防守反击,像现在这样要全线出境反击,深入敌穴,还要打包围歼灭战,是没有过的。 秦琼还是觉得应当稳,步步为营推进,就算颉利跑去漠北也没关系,先收复漠南,到时联合薛延陀慢慢收拾突厥。 李靖则是支持武怀玉的冒险计划,本来武怀玉提的这套战术,虽然确实出自他自己,但是也是以前他跟李靖一起推演北伐战术时,学到的李靖的用兵思路,就是快准狠,不拖。 两位大将,各有意见。 李世民看着地图陷入沉思。 武怀玉的这计划,很诱人,如果成功,那就是一劳永逸,效率最高,成本最低。 眼下的大唐,如果不能一次成功,要是又跟前几年一样,搞的突厥年年来犯,那会非常头痛,甚至财政也支撑不起。 但这计划也比较冒险,要是失败,那后果更严重,万一要是跟武德七年那次太谷会战一样,把七八万大军都给全军覆没,这整个形势可能又要逆转。 良久,李世民也没下定决心,但他还是让李靖回去后,率兵部按武怀玉的想法,拿出一个更加详细全面的计划来,得把想法变成详尽的方略,以验尽有多大的可行性,胜率能有多少。 “尉迟敬德夺职在家反省也有快一年了,他老家朔州,又擅统骑兵打仗,朕看就让他在药师麾下效力,暂时不恢复官爵,仍以白身效力,” 皇帝虽还没决定是否采用武怀玉的战术,但也还已经开始做准备。 让李靖在朔州精选三千骑兵,由尉迟恭亲自统领,以准备奇袭恶阳岭。让武怀玉在幽州也精选三千骑兵,由苏定方统领,准备堵截白道。 两支骑兵提前集结训练,如果到时采用武怀玉的战术,那这两支骑兵就是两把尖刀,要第一时间上。 议事结束,皇帝带着秦琼李靖还游了太极宫。 太上皇已经在中秋节前搬去了大安宫,眼下皇帝还在东宫,太极宫也在修葺中。 不过皇帝有时还是直接在东宫开了道门直通太极宫武德殿,还会在武德殿廷议,有时也在便殿昭德殿召见大臣。 走在太极宫中,感觉确实不一样。 当年武德殿曾是元吉居住,而现在物是人非。 张阿难带着旨意来到尉迟家。 尉迟恭仍住原来大宅,但因为削夺官爵,无官无爵无品的他,没资格再享受以前的规格,不仅门戟被收走,乌头大门也被拆了,临街的大门都被拆了,直接封上,改坊内开门,门也小的多。 内侍监突然降监,一身道袍的尉迟恭都来不及更衣,赶紧来迎接。 听到皇帝让他到李靖军中,白身效力,到朔州善阳统领三千精骑训练,修道炼丹吃丹,都吃的眼睛赤红的尉迟恭哭了。 哭的跟孩子似的,皇帝终于又想起他老黑了。 白不白身不重要,只要皇帝还能记得他,还让他上战场,就足够了。 以前他还瞧不起李靖,现在已经再没有那种桀骜不驯,别说统三千骑兵,就是让他统三百,他也愿意。 “陛下有句话让某转给尉迟公,你若是到了马邑,不能服从李靖的军令,那还是趁早别去了。” “服,我绝对服从!” 第500章 圣太子和他的贤良师 第500章 圣太子和他的贤良师 皇帝巡视东宫。 随口检查太子功课,“最近在读什么书?” 承乾认真的道,“老师武少保教我的韩非子·主道,” 这让李世民有点意外,武怀玉人在幽州,怎么还能教太子功课,而且据他所知,以前武怀玉基本上不给太子他们讲什么正经课的。 “哦,那你跟父皇说说看,你学到了什么?主道讲的是什么?” “回父皇,主道讲的是为君之道,强调王者要虚静以待,虚则知实之情,静则知动之正。老师说要做到虚静,王者必须去想去意,即没有自己固定的想法和意愿,所以韩非子强调君无见其所欲,君见其所欲,臣自将雕琢。君无见其意,君见其意,臣将自表异。” 李世民捋着虬髯,有点惊讶的看着太子。 嫡长子好像又长高了一些。 “你能理解这些话的意思吗?” “老师说君王的意欲表露于外,为臣者便能因而谋取私利,君王便不可能看清楚为臣者的真实情况和其本意,故不能让为臣者得知君主所思所欲。 反之,明君之道使智者尽其虑,而君以断事,故君不穷不于智,贤者敕其材,君因而任之,故君不穷于能。有功者则君有其贤,有过者臣任其罪,故君不穷于名·····” “你自己的理解呢?”李世民打断他。 “儿臣听说两汉宦官擅权,宦官如闻皇帝将用某人,必先卖之以为已功。闻皇帝将行某事也,必先泄之以张其势。人望日归,威权日重,而内官之祸由此起矣。 又有越王好勇,而民多轻死,楚灵王好细腰,而国中多饿人,齐桓公妬而好内,故竖刁自宫以治内。桓公好味,易牙蒸其子首而进之。 燕王子哙好贤,故子之明不受国。 故君见恶则群臣匿端,君见好则群臣诬能。人主欲见,则群臣之情态得其姿也。” “嗯。”李世民点了点头,“继续!” “儿臣认为为君者得让人捉摸不透,不能让臣子猜测出心思,否则必有人因此投其所爱。 更得严禁泄露禁中语,天子一言一行,不得轻易泄露半分,尤其是身边近侍宫人等。 臣听说已故裴公,历六朝经八帝,在隋被称为奸佞,在我大唐却被评为贤良,裴矩还是裴矩,但隋炀帝昏君听不得忠直、真话,裴矩便只说好听的,甚至说假话媚君,而在我朝,太上皇与圣人皆明君,他不敢欺瞒,便能尽忠言······” “君王要想不被臣子欺瞒,就得掩其情、匿其端,否则得到的并不是臣下真正的想法,而仅仅是附和皇帝的谎言。” “决策之时,君王更应当先隐藏自己的想法,这样才能集思广益,才能多谋善断,谨慎、耐心、多思,集思广益,最后做出决断,才是最好的。” 这些话出自太子承乾之口,李世民心里很受冲击。 反正他自己这个年纪,是还没能领悟到这些的。虽然他觉得这些话,更多是武怀玉把自己的领会教给太子,但太子也是已经有所理解的。 “你说的很好,但你能做到吗?” 承乾很认真的道,“儿臣以前不懂这些,言行举止不谨慎,因崇敬父皇的武功,厌恶突厥,想着将来能够带兵讨灭突厥,结果这些心思让身边人看出来,就有人故意奉迎,出各种出格主意,如装扮成突厥人,拿自己庄园当突厥部落劫掠,甚至还把庄稼当草场践踏毁坏, 这些都太不应当了。 儿臣说某样食物好吃,便会有有心之人,特意进献。因儿臣对孔陆等老师教学发过一些牢骚,便有人因此去攻击他们,这些虽非儿臣本意,可也都因儿臣而起。” “儿臣以后当认真改过,不再犯这些错误。” 李世民大为欣慰,十分感慨。 他为儿子请了那么多正直名臣,贤良大儒做老师,可都没起到什么好效果,反而惹的承乾有些叛逆。 偏偏武怀玉给承乾上的课并不多,但对承乾的影响却极大。就如眼下怀玉人在幽州,也只是每旬给太子写一封信,讲解一篇文章,结果都还能有巨大影响力。 承乾今天跟他说的这些,真的让李世民很惊讶,也很欣慰,居然能有这么好的领悟,贤德显现。 李世民伸手拍了拍承乾的肩膀,“你长大了,更遇到了一个好老师。” “可惜武少保去了幽州,儿臣不能常听他教导。” 回到丽正殿,长孙皇后正抱着九皇子在哺乳,刚满百天的九皇子取名李治,长的白白胖胖,一边卖力吸吮,看到父亲来了还冲他笑。 “朕该给你个什么封号呢?” 皇后笑道,“孩子才满百天,陛下何必这么着急,起码也得三五岁之后再封不迟。” “那就听皇后的,不过封号朕都想好了,就封晋王,给你小子留着。” 逗弄着嫡三子,跟皇后聊着天。 李世民说起承乾,很是感慨说承乾长大了,也懂事了,甚至都显现出几分贤德太子之气象。 “哦?承乾跟陛下说了什么,让陛下有这感慨?” 李世民把刚才去东宫,跟太子的对话说给长孙皇后。皇后听了也很惊讶,“臣妾一直觉得武青阳很了得,神仙弟子、年轻大才,能文允武,但他对太子能有这么大的影响力,还真是意外,以前我还总觉得他似乎对太子有点若即若离的疏远,现在看来,他对太子是真的很好,” “是啊,除了年轻,武青阳样样俱好。” “承乾这么喜欢武青阳,可能是因为年纪相差不大吧,武青阳也仅比太子大十岁而已。” “朕也只比武怀玉大十岁。” “臣妾有时觉得武青阳深不可测,他似乎有种未卜先知的能力,” “朕有时也有这种感觉,神仙弟子,果真了得。遗憾未能见逍遥子前辈一面,太遗憾了。” 夫妻俩对视一眼,呵呵微笑。 “梓童你如今产后也满百天了,今日朕看太极宫那边也修的差不多了,你看是不是挑个日子,咱们也就搬过去?” “臣妾都听陛下的。” 她能理解丈夫的心情,当皇帝后,还在东宫呆了两年多,这也算是古往今来头一个了。 一天不搬进太极宫,总觉得有些不完整。 长孙皇后倒是习惯了东宫,但她支持丈夫。 李世民给皇后安排在太极宫的立政殿,与东宫丽正殿名字相似,他特意让工匠好好修缮布置了一番,还亲自把关。 定下十月就搬进太极宫的李世民很高兴,于是决定封赏武怀玉的父亲武士恪为文水县男爵,封赏武怀玉嫡长子武承嗣为三原县男爵。 一下子给两男爵,也算是对武怀玉的大大恩赏。 当然,反正都是虚封男爵,惠而不费。 有赏就有罚。 之前东宫跟随承乾的那些侍读、伴读、舍人、太子千牛等一些王公贵族子弟,其中一些给承乾献过各种鬼点子的,李世民全都将他们调出东宫,甚至还做了些小处罚。 连长孙家的那几个子弟,都受了些惩罚调离。 反正李世民觉得太子承乾是优秀的,之前做的一些错事,也全是这些人带坏的。 长安是那种特敏捷的地方。 东宫那么多人被调出,偏少保武怀玉的爹老子和兔崽子却封了爵,一个六十多岁,一个才一岁多,这两件事肯定是有关联的。 可有心人想打听,这回却啥也没打听到。 甚至有些勋贵因为太过积极打听,反而也招致了处罚,甚至还牵连了他们相托的人。 几位后宫嫔妃都被责罚,还处死了几个小宦官。 这下可是把许多人都吓尿了。 因为这些被处罚的美人、宦官什么的,都是一个罪名,泄露禁中语和交结外臣。 一时间,大家都消停了。 再也不好奇了,起码这会是不敢好奇了。 大家只能在心里揣度圣意,一边对远在幽州的武怀玉越发的羡慕妒忌恨了,这小子人都辞相外任幽州了,怎么还能立功? 这半路上干了啥大事,给老子儿子弄来男爵? 莫不成把关东五姓七宗四十四家,干翻了一半? 没听说啊。 有些比较关注武怀玉的也只是听说,武怀玉去幽州一路上,特意绕到洛阳郑州那边,然后沿运河北上,在郑州还检校佛法,对大海寺等中原大寺又整顿了一番,大家这才知道原来武怀玉仍还兼着检校佛法这使职呢。 那家伙居然把寺田拿到官府手里代管,然后出租给无产逃户,让他们入籍成客户,还给永佃权。 甚至还把公廨田、职田等也开始这样搞。 杨恭仁还配合着检括户口,清查逃户,硬是从山东豪强士族手里,清出许多逃户隐户,虎口夺食。 莫非武怀玉家得两男爵,就因为个功劳? 虽然有点想不通,可如今一切都证明,武怀玉就算辞相去了幽州,依然圣眷不衰。 本来有人还想着要对现在长安这到处拆建的破事,给上书弹劾叫停,看到这情况,也都沉默了。 惹不得,武二郎仍是他们惹不起的。 王珪现在贬去同州做刺史,但据说刺史衙门长史说了算,他这个被贬宰相,衙门里根本没谁理他,王珪堂堂五姓子、前宰相现刺史,也只能在后衙饮酒吟诗看书自娱。 至于贞观朝三拜三罢的萧瑀,现在只有个太子少傅的头衔,也只能天天在家生闷气。 韦挺升为秘书监,可听说也是被高高架起毫无实权了。 远在幽州的武怀玉并不知晓长安发生的变化,他很忙,忙着挑选精骑,组建陌刀军、幽州突骑,甚至恢复八风营。 而幽州的那些内迁的靺鞨、库莫奚、契丹等归附部族首领,还排着队等候拜见,奚、契诸部的使者,也都带着礼物在排队,不过武怀玉一直还没见他们,他到了幽州后,没急着见人,也没呆幽州城,而是先巡视幽府诸州。 第501章 义儿李克用 第501章 义儿李克用 居庸关。 秋高气爽,彩叶缤纷。 武怀玉站在居庸关长城上,遥望万顷林海,漫天遍野的树叶,层林尽染,在蓝天的衬托下尤为美丽。 “二郎,突地稽追到军都关来了,你不见见么?”苏烈上到城头,解下披风,笑着问道。 “这位还真是心急啊。” 卫孝节在一边道,“突地稽于我中原还是颇有功绩的,向来对朝廷忠心耿耿,少保应当见一见,不能寒了他们的心。” “卫长史跟突地稽应当相识吧?” “嗯,开皇年间,靺鞨一支粟末水靺鞨与高句丽交战不胜,突地稽与其兄瞒咄率所属的厥稽、忽赐来、窟突始、悦稽蒙、越羽、步护赖、破奚、步步括利八部及扶余靺鞨一部,部众数千人,从扶余城西北举部南下,请求内附隋朝。 文帝将他们安置营州,当时还是我父亲负责接应安置的,到炀帝时,瞒咄去世,突地稽代领其部众,官拜金紫光禄大夫。 隋东征高句丽,突地稽也是忠心率部随征,每战有功,赏赐优厚。此后朝廷设置辽西郡,特授突地稽为辽西太守,又加封其为扶余侯。 三征高句丽,突地稽都率部从征。 大业十一年,炀帝被突厥始毕可汗围于雁门,突地稽奉诏勤王,继而跟随巡游江都,宇文化及弑君,突地稽率部间行逃归,途遇瓦岗,曾前后十余战,损伤较重,至高阳,复没于王须拔,不久,逃归幽州总管罗艺。” 卫文升当年跟突地稽关系不错,多次一起统兵战斗。 卫孝节都还跟突地稽多次并肩战斗,回到幽州的突地稽,元气大伤,附于罗艺,后遣使长安朝贡,李渊以其部置燕州,以突地稽为燕州总管。 刘黑闼叛乱时,突地稽率部至定州协助平叛,战后以功封蓍国公,之后朝廷将其部落迁治幽州的昌平一带,大概位置就是在后世顺义北面的怀柔附近的桃山谷,置燕州,治于辽西城。 在高开道引突厥攻幽州的时候,突地稽率部大破高开道,可以说确实是忠心耿耿了。 这样一个靺鞨异族,历经隋唐两朝四帝,忠心不改,不管是平内乱还是御外敌,那都是冲锋在前,很是罕见。 他的部落也是从粟末水一直往西迁,迁到辽西,再到昌平,如今的燕州,其实仅有一城,夹在幽、檀、北燕三州之间,完全就是因他的功劳,才特别保留的。 李世民对突地稽也是很赞赏的,这次怀玉来,其实是带了皇帝给他的赏赐旨意。 皇帝要加封突地稽为右卫将军,还要赐国姓李。 可武怀玉来了幽州却一直没见他。 此人内附中原王朝已有三十年,确实很忠心,但武怀玉还是打算先观察一下再说,历史上大唐胡人将领很多,高仙芝、哥舒翰、李光弼、仆固怀恩、黑齿常之、契苾何力、安禄山,以及一众阿史那突厥将领。 绝大多数都是忠心耿耿的,当然也有安禄山这等差点颠覆大唐的叛将。 晚唐时的胡将更多,什么沙陀李克用、党项拓跋思恭等等,最后都是割据一方。 突地稽内附三十年,其部落八部,人口并没啥增长,甚至还有所减少,为中原大小几十战,损失不少,尤其是当初被瓦岗拦截损失最大。 “你既然跟突地稽这么熟了,应当知道他这么急着见我,有什么要求吧?” “我昨天跟突地稽见面,他说起往事,言语中很是思乡心切,说年纪大了,想回扶余。” 怀玉呵呵一笑。 突地稽老了是真,但说他想回扶余那不可能的,因为扶余那是高句丽在辽东边防的重要大城,怎么可能让他们回去,除非他们是愿意去归附高句丽人。 自大唐开国之初,对于隋朝大敌高句丽,就一直采取的安抚政策,而高句丽荣留王高建武虽然扛住了隋朝数次进攻,但自己也是元气大伤。 他们对大唐表露的善意,是立马接受册封,遣使朝贡,确立了宗藩关系,一改以前对隋朝那桀骜不驯的态度。 武德年间,那是年年朝贡,十分恭顺。 两国基本上以辽河为界,互不侵犯。 不过在武德七年,大唐对高句丽、百济、新罗三国都册封其国王为郡王、都督等官爵后,发生了点微妙变化。 高句丽开始阻塞百济和新罗往大唐朝贡的道路,并开始对他们发动进攻。新罗百济向大唐求援,朝廷派使调和,这引的高句丽对大唐插手的不满,他们早把半岛视做自己的后院,近年双方关系有所降温。 但基本上还能保持边境的安稳。 突地稽这时与其说是想落叶归根,率部回扶余,倒不如他是想试探下朝廷的态度,他是想回辽西。 此时的辽西,朝廷设立了营州。 隋朝时,突地稽曾是辽西郡太守,不过这个辽西郡其实不大,并不是整个辽西地区。 杨广曾经在辽西地区先后设立了柳城郡、燕郡和辽东郡,后来还在燕郡下设辽西郡,就是安置突地稽部的。 大概位置就是在锦州东面的凌海一带,当时燕郡治所在义县,锦州是泸河镇,柳城郡治就是在朝阳。 后来大唐把燕郡改成燕州,燕郡、辽西合并,授突地稽为总管,但后来又把他们迁入关中安置到了幽州昌平一带。 昌平这里的燕州,空间有限,突地稽想回到辽河西、白狼水东岸一带,自然是看中这里安稳多年,这块地方更大,更有利于他们部族发展。 在桃山这里,说实话,处处受到监管,地盘也有限,很难有什么长远发展,甚至继续呆下去,他们这些粟末水部族,可能就要完全被同化了。 很有可能,哪天朝廷直接就取消燕州,将他们并入幽州,他们也被朝廷编户齐民, 武德九年李渊已经授王铣为燕州刺史接替突地稽,让突地稽致仕,并没有让他们世袭之意,只是后来王铣参与李瑷谋反被杀,李世民再授突地稽为燕州刺史。 这种结果并不是突地稽他们想要的,他们更想要的是部落自治,甚至是能有一块真正自己的地盘。 “我大唐这些年没空理会高句丽,他们休养生息了十余年,现在又有些蠢蠢欲动,不仅对新罗百济大动干戈,而且在辽河东岸,也是在不断修筑山城、堡垒并驻兵屯田, 蓍国公为我大唐立下许多汗马功劳,忠心耿耿,如今年迈,更应当在燕州安享晚年,此时要是带着部众东迁,别说他们去不了扶余,就算回辽西郡故地,只怕也不会有安稳日子。” 卫孝节直言,“少保何不直接把这些跟突地稽明言?” 武怀玉心说我当然会跟他明言,但他还在摸突地稽的老底,当年内附的粟末水八部几千户,如今还有多少人口? 兵马多少,披甲者有多少? 这些都是要先摸清楚的,哪怕皇帝有旨要加封赐姓,但武怀玉既然是幽州都督,就得先把这些都弄清楚。 本来还想再晾一晾,可既然突地稽都追到这来了,卫孝节又帮忙说话,也不好再晾。 “今晚我备下酒宴,款待蓍国公。” “人就在关里,不如直接请上来聊聊,用不着那么客气。”卫孝节笑道。 “好吧,那有劳卫长史。” 等卫孝节下去,武胖子问,“卫长史是不是收了突地稽的钱财?” 苏烈笑笑,“据我所知,当年卫孝节父亲曾纳过突地稽和瞒咄兄弟俩的一母同胞的亲妹子做妾,卫孝节还得喊突地稽一声阿舅呢。” 怀玉问苏烈,“你觉得突地稽这人如何?” 苏烈是河北人,对突地稽也不算陌生,听过不少他的传闻,甚至当年窦建德称霸河北的时候,几次攻打罗艺的幽州,都没打下来,罗艺的守军里,就有突地稽和他的靺鞨军。 “突地稽很勇猛,唯好酒,这人没什么花花肠子,很重义守诺,从不干背后捅刀子的事,口碑不错。” 能让昔日的对手都称赞的人,看来确实应当不错。 没一会,卫孝节领着个比他还年轻几岁的高大男子进来。 “燕州刺史突地稽拜见武少保!” 男子见面顿首。 突地稽大约五十几岁了,辫发垂后,缀野猪牙,插野鸡羽毛在头顶装饰,发辫尾还系着珍珠宝石。 乍一看,还以为野猪皮满洲。 不过靺鞨部族,在商周时称为肃慎,战国时称挹娄,本就是满洲先祖。 此时的靺鞨有七大部族,分布在白山黑水之间,粟末靺鞨是七部之一,紧邻高句丽而居,居住在粟末水流域(松花江),不少粟末靺鞨都被高句丽征服,当年突地稽他们部落就是不服高句丽的,打不过就西迁内附中原。 虽说内附中原三十余年,可突地稽的装束,倒还是保留了不少传统。 突地稽后面还跟了一个八九岁的少年。 上来就是直接跪地,“咄瞒拜见大人!” 武怀玉都给这个脑后拖了条发辫的少年给弄愣了下,唐代可不称官员为大人,大人一般是指父亲之意。 他本以为这靺鞨少年是不懂,结果突地稽在一边说,“这是某老来所得幼子,还算懂事,少保若不嫌弃,便收他做个义儿,让他以后鞍前马后随侍。” 真是要认爹。 瞒咄在地上磕了几个头,喊了声耶,“耶别看我年轻,但我能一箭射中天上飞旋的大雕,也能一口气骑马跑百里不停歇。” 这小子个头不高,倒挺会吹牛。 那边突地稽送上一张礼单。 “黄金百两,奴仆百人、良马百匹、牛百头,羊百口。” 武怀玉都被他的出手给惊住了。 “少保莫嫌弃。”突地稽倒好像还觉得出手礼太轻了。 卫孝节这时在旁边道,“这是族长的一点心意,武少保笑纳便是,你不用不好意思,族长可是财力雄厚,牛羊数谷、僮仆数千。” 牛羊按山谷来计算,奴仆好几千,这确实不是一般的财力雄厚了。 武怀玉却并不贪这点钱财,虽然是不小一笔,最后推辞了几番,少年瞒咄对父亲提议,不如把这些献给幽州都督府。 “那我再添粮千石、绢千匹。”突地稽很豪气。 这回武怀玉倒没客气的笑纳了,入的是公库又不是他私人口袋。 那小子倒是让武怀玉有点喜欢了。 “请燕州刺史、蓍国公突地稽迎接圣旨!” 气氛不错,武怀玉便也干脆请出圣旨宣读,加封突地稽为右卫将军,赐国姓李,以后就叫李突地稽,并赐金腰带一条。 突地稽带着儿子跪伏地上,恭敬接旨,口称万岁。 接过旨意,突地稽满面涨红十分激动,他让武怀玉给儿子取个汉名。 “请武少保给他赐个大名。” 武怀玉本来并没想认这义儿,可突地稽父子却是十分热情,最后看在他们刚捐献给幽州都督府的那一份大礼的份上,武怀玉最后还是认下了,这小子也确实挺机灵。 “便给你取名谨行,表字克用。” 谨行,谨言慎行, 克用,克制行动。 突地稽爷俩都很高兴,突地稽让李谨行以后就跟随在武怀玉身边侍候了,这是他最小的儿子,排行第十三,对这幼子他还是很喜欢的,来拜见武怀玉也只带了这小儿子在身边,还特意让他拜在武怀玉门下做义子。 武怀玉倒也没太在意身边又添一胡儿。 第502章 剪辫易服归大唐 第502章 剪辫易服归大唐 金秋十月。 燕州。 突地稽父子带着武怀玉一行来到,这里牛羊遍野,一派祥和。这些曾经居住在松花江流域的粟末水靺鞨人,以捕鱼打猎和逐水草放牧为主,因不服高句丽人而西迁内附中原。 如今生活的桃谷山一带,在潮白河以西, 燕州的治所辽西县城,便是在怀河汇入潮白河处。 这块地方很不错,北边不远是山区,这里是平原,宜耕宜牧。 李克用如今成为武怀玉义子,贴身随侍,对武怀玉很热情的介绍着自己家。 这里犹如是他们的封国,靺鞨部落基本上还保持着旧俗,不过除了靺鞨人这里也还有大量的汉人、奚人甚至契丹人等,那些胡人都是早年内附,或者是部落战争里的失败者内迁的。 而汉人则多是早年战争中的流民、饥民,如今许多是靺鞨人的佃户,甚至是部曲奴隶。 仅突地稽一人,就拥有僮仆数千,还有许多佃户。 突地稽一人就有千余顷地,基本上都是汉人佃户在耕种。 燕州的户籍人口不多,但实际人口很多。 “有空把你的辫子剪了吧,你也十岁了,现在是总角之年,过几年,十五岁便要束发,圣人赐你家国姓,你们以后就不要再以胡自居,要学习文礼仪,移风易俗,” “请义父现在就帮我剪掉!” 李克用年纪虽小,但从小在幽州长大,甚至还在幽州进了学,不仅汉话说的好,想法也是比较汉化的,跟父亲那一辈人不同,甚至跟他的那十几个兄长观念都有很大不同。 他挺讨厌自己的辫发,幽州城里汉人同学们都是扎起两个角,唯他和一些胡族少年或髡发、或辫发,又或索头,因此没少遭同学们嘲笑。 所谓的部落传统这些,敌不过中原的文明向往。 不过突地稽他们当年内附中原,多年来忠心耿耿,依然胡服辫发,倒不全是他们守旧,当年开皇、大业年间中原强盛,许多蛮夷胡族内附,连突厥可汗都一直要求改汉人衣冠,束发戴冠,但被杨广拒绝了。 突厥大汗都没这易服束发资格,突地稽只能算是个内附小首领,当然也没资格。 在杨广的角度,可能是觉得他们本是胡人,刚刚内附,或只是臣服,并非真正的华夏子民,得加以区别。 武怀玉对这少年的痛快倒是有点意外的。 “你就没有不舍吗?” “我在幽州上学,好多同学嘲笑我拖根猪尾巴,” 汉人少年八九岁十来岁时,称总角少年,皆因把头发分成两半,在头顶各扎一小结,犹如两角。 只有胡人喜欢留各种奇特发型,比如突厥人习惯索头辫发,契丹人则习惯髡发,他们剃发还不是剃光,男人习惯头顶和后脑勺的都剃光,却留下两鬓,搞的像是人工秃头。 孩童则普遍是四周剃光,仅留头顶一小块。 甚至契丹的女人也一样髡发,剃成个头顶光秃,四面留一圈的奇怪发式。 靺鞨人则喜欢辫发,后脑留个小辫,有的部落还会把其它头发剃掉。 说来辫发其实是东胡等部落的传统。 东胡是个古老的民族,自商到汉,历经千余年,后来东胡被匈奴击败,东胡部落联盟瓦解,各部成为匈奴的奴隶。 部份残余下来的部落,一部退居乌桓山,成为乌桓族,一部份退居鲜卑山,成为鲜卑族。 乌桓在两汉时两次南迁,逐渐壮大,但一直受汉管辖,诸部各自为政,没能形成统一联盟,最后一任大单于在白狼山一战中被张辽所斩杀,乌桓自此散落,被汉和鲜卑等同化。 而鲜卑退居鲜卑山,受匈奴统治,在匈奴分裂后,始摆脱其控制,匈奴被迫西迁后,鲜卑趁机占据草原。 鲜卑崛起,横行一时。 发展出诸多强大部落,比如曾经统治草原的中部鲜卑柔然,和后来建立北魏帝国的拓跋鲜卑,东部鲜卑则主要是宇文鲜卑、段氏鲜卑和慕容鲜卑等,还有一些西迁的鲜卑,诸如建立吐谷浑的就是慕容鲜卑一部,还有迁到河西陇右的乞伏部、秃发部等。 如今的契丹和库莫奚属于同类异种,源出鲜卑宇文部,属于宇文部的别种,其正种自然就是后来建立北周的宇文家, 鲜卑宇文部是匈奴与鲜卑结合的产物,北匈奴退出蒙古高原时,还有许多匈奴人没离开,后来改称鲜卑,逐渐与鲜卑人融合。 如今的室韦,其实也是留在老家的鲜卑人。 不过李克用他们靺鞨一族跟鲜卑、匈奴没什么关系,鲜卑祖上是东胡,而靺鞨祖上是肃慎, 肃慎、东胡、秽貊还有古汉族,是东北地区四大古部族。 从松花江到黑龙江,广阔的白山黑水地区,一直都是肃慎人活动区域,从肃慎到挹娄,一直比较原始落后,他们渔猎、放牧,也耕种,还普遍养猪,吃猪肉穿猪皮,到唐朝都没改变。 从汉代起,中原王朝的势力远至朝鲜半岛,各方势力在东北角逐,虽带去战乱,也带来文明和技术,靺鞨人也因此发展很快。 历史上靺鞨人在唐朝灭掉高句丽后,还建立了渤海国,称为海东盛国,晚唐时渤海国又被辽国耶律阿保机给灭掉。 肃慎一系在辽朝时称为女真,不断反抗,后来出来个完颜阿骨打,建立了金朝。 金灭辽,压迫蒙古人,蒙又灭金, 再后来女真后裔崛起,建立后金,再改朝满清。 东北四大部族之一的秽貊,也称濊貊,如今其后裔便主要是扶余和高句丽,百济国的国君,便是以前扶余国王子南下建立,同样的如今的高句丽国也是以前扶余国王子建立的。 几大古老部族后裔里,现在高句丽最强,靺鞨比较分散,而东胡后裔室韦最没什么存在感。 “你现在读什么书,将来想做什么?” “读春秋和诗书,还有论语、孝经,我将来想当个大将军,指控千军万马,为朝廷灭了高句丽!” 武怀玉哈哈大笑,“有志气,” 桃谷山,燕州辽西城。 武怀玉给李克用剃发易服,突地稽率众子弟及八部首领,齐齐观礼。 剪下发辫,除去左祍皮袍,更换成右祍圆领袍衫,未及加冠之龄,无须戴冠,武怀玉送给李克用一枚玉佩,并一条蹀躞带。 换上圆领袍衫,穿上乌皮靴,系上蹀躞带,腰系玉佩,剃掉小辫光着脑袋的李谨行李克用,已经没了半分靺鞨胡人模样。 李克用向武怀玉大礼拜谢,递上茶水。 今天也是武怀玉正式收李克用为义子的仪式,幽府一众官员将校,还有他们燕州靺鞨诸部众人一同观礼。 李克用剃发易服过后,赐国姓的李突地稽也是当即向武怀玉请求也剃发易服。 对此武怀玉表示赞赏。 于是乎,突地稽当即请求怀玉为他剃去辫发。他留了多年的长辫,上面系满珠玉宝石,此时也是毫不犹豫的舍去。 剃发, 易服。 光光的脑袋上戴不住冠,便系上幞头,换上朝廷所赐的紫袍玉带,满脸络腮胡、大腹便便的突地稽,立马精神面貌大变,从个貂皮辫发系野猪牙的部落酋长,变成了一员威武的大唐高级官员。 首领带头,其余部落头人也纷纷剃发易服。 燕州辽西城的衙厅,顿时感觉顺眼多了。 趁着气氛好。 武怀玉提了一个小小的要求,说这些年因战乱等,户籍田亩的登记工作经常停顿,如今他来幽府上任,第一件事情就是要重新整理手实登记户籍清量田亩。 国姓爷那也是成精的老狐狸,马上就明白了武怀玉的意思,也没有找什么理由借口推脱,直接拍着胸脯表示配合,就从他们燕州开始。 “我听说蓍国公这些年十分仁善,收拢了许多战乱饥荒而被迫流离失所的难民,让他们在自己境内开荒垦田,甚至把自己的地佃给他们租种,” 一番长篇赞扬后,武怀玉提了个小小要求,希望把燕州境内靺鞨人的佃户,编入朝廷户籍,列为客户,并按在郑州的做法,把突地稽等靺鞨人佃出去的地,干脆就把永佃权给那些佃地的客户,以后他们收固定租子。 甚至都不需要他们动手去收租,以后便由幽州都督府代其劳,替他们管理、收租,收好租好转交给他们便是。 此言一出。 燕州刺史衙厅中的气氛似乎有点凝滞。 不少靺鞨贵族显露不满。 不等有人站出来反对,突地稽已经笑着起身,“少保对我等太好了,我们这些人虽西迁内附三十余年,但对于耕田种地实在不通,如今幽州都督府帮我们代为管理,我们太感激了,” 突地稽率先表态,把自己名下千余顷地,直接把永佃权交给幽州都督府,让他们代管,交给客户永佃耕种,以后自己就坐享其成,一年坐收几万石租子便是。 老狐狸很聪明也很识时务。 内附多年,特权很大,但眼下情况变化。 大唐开国之初,对诸国蕃胡内附者,其实也早有规定,只要是内附入籍了,那也要定户九等征税,四等以上为上户,七等以上为次户,八等以下为下户。 上户丁税银钱十文,次户五文,下户免之。 附贯经二年以上者,上户丁输羊二口,次户一口,下户三户共一口,无羊之处,准白羊估,折纳轻货。若有征服,令自备鞍马,过三十日以上,免当年输羊。 凡内附生子,即同百姓,不得为蕃户也。 北方的内附蕃胡,编户齐民,也是要纳税服役的,既有户税也有丁赋,上户丁税十文银钱,这个指西州银钱,一文银钱兑三十二文铜钱,所以上户的户税是三百二十文,次户一百六,八九等的下户是免除。 丁税输羊,上户丁输羊也才两只, 不过虽都是按户等征,但又按丁,不论户税银钱不是输羊,如果户内丁多,那就交的也多。 当然,像燕州的突地稽他们部落,内迁多年,基本上没正经交过什么税赋,顶多是出征的时候随征。 唐朝立国这么久了,突地稽他们基本上也就是交点土贡,跟岭南人一样没真正纳过税赋。 武怀玉现在不仅要把他们的田地,拿走永佃经营权,而且还要开始对他们征收税赋, 甚至特别强调,从他们开皇年间内附时开始,此后出生的,不再按蕃户待遇,而是直接按正常的大唐百姓的标准,也就是按正式租庸调法来征税征兵征役等。 突地稽表现的异常的配合,不管武怀玉提什么要求,他都满脸笑容的一口应下。 识时务者为俊杰也。 第503章 老狐狸 第503章 老狐狸 燕州,蓍国公府中, 突地稽的长子密阿古不解的望着父亲, “为何如此软弱,父亲老了吗?” 突地稽在泡茶,帝心武少保送给他的,与他们以往喝的饼茶不同,这是散茶,无需久煮,热水冲泡便可。 闻言他轻笑两声。 “我确实老了,但又没痴,” 武怀玉有些咄咄逼人,特别是来幽州后一直拒不见他,有些故做姿势。可突地稽不仅没生气,反而一直追在屁股后面求见,不仅送出份厚礼,还让幼子拜武怀玉为义父。 如今对这位幽州都督提出的诸多在他儿子们看来有些过份的要求,他也是全都笑着答应了。 “父亲是打算表面答应而已?” “不,全都照做。” “父亲?” 突地稽摇了摇头,闻着面前的茶香,看着那茶叶在水晶杯中如花般绽放,“当年阿兄带我们内附之时,你知道当时我们所面临的局面是什么样的吗?” 密阿古也四十多岁,是部落中有名的勇士,当年西迁的时候,他才十岁出头,许多事情虽然久远,但从西迁路上到中原,父母叔伯们却一直跟他讲部落老家的事。 当年他们部落不甘受高句丽驱使,为高句丽抵抗中原隋朝,于是部落与高句丽发生战争,可连战皆败,最终在整个部族要遭受灭顶之灾,将要沦为高句丽奴隶的形势下,他们最终西迁。 高句丽与粟末人的战争,其实由来已久。 北魏时,靺鞨被中原称为勿吉,当时许多勿吉部落自称国家,遣使向北魏朝贡,粟末部就曾派乙力支向北魏朝贡,当时他就自称其国破高句丽十落,还谋划与百济联合,从水道联攻高句丽。 而隋朝也记录,靺鞨粟末部每寇高句丽。 从北魏时到隋朝,高句丽都在跟靺鞨粟末部连年战争。 自扶余国衰弱后,靺鞨诸部趁机西进,而源自扶余的高句丽国在鸭绿江两岸站稳脚跟后,不仅开始向辽河和朝鲜半岛扩展,也开始北上争夺扶余旧地。 于是双方开启了百年战争。 等到开皇年间,大多数粟末靺鞨部已经被高句丽人所征服控制,甚至随他们征召入侵辽西。 开皇十八年,高句丽进犯营州,引来隋三十万大军水陆并发征讨,虽然最终海上遇风暴船多沉没,陆路又因暴雨路泞,粮草不继紧接着因疫瘟而退军,仅行军到辽河, 可也正因为这场出兵,当时隋朝还是派了一些使者秘密前往辽东和粟末水一带去策反招抚一些靺鞨部落。 当时的突地稽部落被迫迁到了扶余一带,日子过的挺难,得到隋朝的承诺后,突地稽兄弟决定拼一把,他们带着八部落,数千家西迁内附,准备配合隋军干死高句丽人。 结果谁知隋军仅兵至辽河就撤军,仗没打完,但突地稽他们也不可能再回去,于是先安置到营州,等到大业年间,又把他们移到了辽河附近的燕郡,设辽西郡。 当时粟末部总共是十二部落,有八个部落跟着内附,还有扶余靺鞨里的乌素固部落,也跟着西迁内附,不过各部也还有一些人留下。 扶余靺鞨的乌固固部落,当初都是突地稽兄弟所统领的辽西郡下,不过在武德初,唐朝把这两部分开,以突地稽的粟末八部置燕州,扶余靺鞨的乌素固部置慎州,都隶于营州,后来又都内迁幽州。 燕州置于昌平一带,而慎州置于涿县一带。 当年内附九部,如今都安置在幽州南北附近。 一杯饮尽, 突地稽给自己和儿子又各倒了一杯茶,“你看起来很生气,为什么?” 这句话听着很平静,可密阿古却很生气,“父亲,当年我们不肯被高句丽人驱使奴役才西迁内附中原,可三十年来,我们为中原打了多少仗,死了多少族人,当初迁来几千家,现在呢?” 当初九部内附几千家,三十多年过去了,如今燕州登记的靺鞨户口是五百,慎州是三百。 总共八百户。 当然这个八百户也不是表面那样,当初迁来几千家,胜兵都有几千,这些年为中原隋唐两朝征战,确实死了许多靺鞨族人,但也没有损失七八成那么多。 现在燕州仅五百户,但实际上每户都是一大家子,这三十年来各家添丁进口,仍按一户计算。 他们的人口,其实跟当初内迁时相差不大,这还仅是靺鞨本族人,若是算上奴隶、部曲这些,那他们是几倍当初来时人口。 不过四十多岁的密阿古却对如今的安定生活很不满意,年轻一代中不少跟他一样想法的人,他们觉得自己部族沦为了中原王朝的狗,并不自由,还不如回到故乡。 可惜突地稽和老一辈的想法完全不同。 “你以为给高句丽人当狗会更好?错,当年留下来的粟末三部,还有我们八部留下的那些人,这些年谁好过了? 我听说现在粟末水出了两个叫乞乞仲象和乞四比羽的人,听说有些本事,还给自己取了个大姓,听说挺勇猛,给高句丽人冲锋陷阵打新罗,立了不少功劳,还纳牛、驼各七十头,马一百匹,换得个舍利封号。” 说到那俩给自己取大为姓的粟末部同族,突地稽很不屑,靺鞨人大多数没有姓的概念,有部落有氏族。 这两部落首领年轻勇猛,为高句丽人征战,但却并没有得到高句丽人应有的足够尊重。 舍利这个称号,在靺鞨人里是酋长、贵族的称号,突厥和契丹也有,他们为高句丽人征战,结果自己的头衔,还得高句丽人授封,还得纳牛马。 相比之下,他突地稽虽然三十多年前就投了中原,但中原皇帝待他,可比高句丽人强多了,以前他们在扶余替高句丽人修山城筑堡垒,垦荒种地放牧打猎,还饥不果腹。 而自内附中原,虽也要为中原征战,但划给他们地方安置,且基本由他们自治,到如今虽说多年征战折损了不少人,可他们日子比以前可好的多。 如他突地稽以前在扶余,就算是酋长之子、酋长之弟,也过的辛苦,但现在良田千顷,牛马满山满谷,还有国公之爵,还从事边境贸易等,府中钱帛金银满库。 僮仆都数千人。 大·乞乞仲象他们比的过自己? 年轻人总是自视过高。 突地稽提醒长子正视自己的实力,不要鼠目寸光,天天呆在桃谷山,便真以为他们这几千部落兵,就有多了得了。 “隋季以来乱战不止,你也是一直跟在我身边打过来的,从营州到洛阳再到江都,再到幽州,中原有多强的实力你难道不清楚? 想当年割据幽州的罗艺,我们都得俯首贴耳,更何况如今一统天下的大唐?当年大业天子征高句丽,发兵百余万,那场面你难道就忘记了?” “喝茶!” 密阿古端过水晶茶杯,喝了一口却放下了。 “不习惯?” “太淡,没味道。” “你啊,中原有句话叫山猪叫不了细糠,你也就这样了,将来我这家业,还有我们这部落,还得你十三弟来接掌。” 许多部族都有幼子守业的传统,并非中原的嫡长子继承家业制度。 密阿古听到这话倒也没什么不满,传统如此。 “你别看武少保比你年轻的多,甚至还没你长子年纪大,但此人可不简单,我安排在长安的人收集呈报我的消息,这是当今贞观天子最宠信的大臣之一,而且也是极有本事的人物,人家还是神仙弟子。” 突地稽当初就算面对李瑗和王君廓的时候,都没有现在对武怀玉这么客气和小心,皆因这老江湖知道这人更厉害。 “切莫以貌取人。” “王君廓可就死在他手上。” 密阿古以前倒是对王君廓很忌惮甚至有几分敬畏的,此时有些恍然。 “父亲,我们回不去辽西了吗?” “这不就是辽西县吗?” “儿子说的是辽河西岸,燕郡旧地。” “暂时回不去。” “那父亲能不能跟大唐天子上书请求,我们燕、慎二州迁到军都关外的北燕州去,那里是长城之外,地方更广阔,也没那么拘束。” 突地稽笑了。 “你啊,你们这些年轻人打仗是挺勇猛的,可这么些年就不能好好读点书吗?武德天子为何要把我们从营州迁到关内幽州来? 为何要拆分成两州安置,就安置到幽州眼前底下,一南一北?” 密阿古直言,“唐人不相信我们。” “那是自然,我们是靺鞨人,是胡人,就算内附三十年,可也终究是异类,所以才更要放到眼皮底子。 你说贞观天子为何会答应把我们再安置到长城外,还是北燕州那么重要的地方?” “幽州不重要么?” “幽州当然重要,可咱们又不是在幽州城内,就我们这小城,这点人马,时刻被盯着,就算真有异动,也会被立马平定。但要是安置到长城外的北燕州,可就容易如野马脱缰了。” 突地稽突然长长的叹了声气。 他捧着茶杯看着依然还穿着部落传统野猪皮衣的长子,“回去换了,以后莫要再穿这些了,既然内附中原,且这么多年了,那就安心留在中原,还得主动积极的融合进来,以后说汉话穿汉服用汉礼,你也去幽州请个先生给你儿子们全都改个汉名字。” “咱们这些人,就别想着什么回去,更别老记着那些旧俗,学学人家鲜卑人,当年都入主中原,占据半个天下,不也主动的汉化。 当年北魏皇族还有八大姓如长孙等,现在不也都成了汉人? 他们可以,我们为何不可以? 中原天朝贵族不当,为何总想着回蛮荒做个野人?” 阿古密看着父亲,愣神许久。“我们也能成为汉人吗?” “记住,我老了,但没痴。你这几天就收拾一下,带上你妻妾儿女们,一起搬去长安,我给你们在长安买了一座大宅子,” “去长安干嘛?” “定居长安,入朝为官,都给你安排好了,先到长安做个禁军别将,你那几个崽子大的进翊卫当差,小的进国子监读书,长安郊外还给你准备了个庄园,你就安心在长安······” 许久,密阿古回过神来,“父亲这是让我去长安做人质?” “别说这么难听,长安天下中心,能去长安侍奉天子,这是何等难得的机会。长安可比幽州繁华百倍,你这是去享福去了,” 他看着这个高大魁梧的儿子,内附西迁时才十二岁,一直跟随自己身边,三十余年了,他们父子并肩战斗多年,这是个勇猛的年轻人,可惜就是少了点智慧,从小骑射征战,没空读书。 “你弟被武少保赐名谨行,我就给你改名李谨诺,谨守诺言。” “让其它兄弟去行不?” “父亲这都是为你好,你留下我怕你惹祸端,去长安吧,好好呆着,保得一世富贵,你儿孙们将来也会有更好的前程出息。” “你放心,你其它兄弟们,将来也肯定会陆续进京的。” “过两年,说不定我也要去长安,等我死后,或许就埋到终南山去。” 密阿古大受冲击,想不到父亲会有这样的安排,一时半会的都没缓过来。 第504章 范阳卢 第504章 范阳卢 幽州城很大。 汉魏之时,河北的中心是在邺城一带,不过到了隋唐时,幽州逐渐成为北方重镇。 “幽州有哪些门阀世家?” “很多,魏晋以来,幽州外的范阳卢氏、上谷侯氏、博陵崔氏等都是数百年门阀,尤其是范阳卢氏,其家族子弟多在幽州做官任职,虽说我皇唐开国以来,卢氏在朝中不多,但在幽州占据着绝对的实权, 之前不论是前隋李景、薛世雄、罗艺在幽州,还是本朝李瑗、王君廓、李玄道等在幽,都对卢氏十分尊重,早年间甚至有不知皇帝而只知卢氏的。” 幽州城中, 突地稽次子李谨言陪武怀玉站在幽州城头,很认真的介绍着。 他与勇悍敢战的大哥咄瞒不同,李谨言原来叫勿吉,却是个天生跛脚的残疾,甚至有点面目狰狞,连突地稽都嫌弃这次子,尤其他生母还是个高句丽人,当年高句丽人为了控制他们部落,强行塞了个高句丽女子过来。 不过勿吉虽天残脚,长的也难看,小时候还‘不小心’摔进火里,把本就难看的脸又烧毁了半边,但从小被嫌弃的他却也长大了,变的有些孤僻,不合群,唯好读书,被兄弟们嘲笑。 武怀玉收了突地稽幼子做义子后,突地稽把最勇猛的嫡长子改名李谨诺,让他带着妻妾儿女全家搬去长安。 怀义送行的时候,意外发现了这个李老二的不同一般。 后来他特意召他聊了一番,发现这老二很聪明,突地稽是个老狐狸,但真要论智谋可能还不及他这儿子,可惜他们以前没人正眼瞧他。 武怀玉给老二赐名谨言。 四十出头的李谨言对幽州情况很熟,可谓了如指掌,对武怀玉也是知无不言。 “武公,毫不夸张的说,卢氏早成为幽州地方的土皇帝,范阳卢氏对幽州地区的安定、平稳起着决定性的作用,武公想在幽州有所作为,绝对绕不开他们。” “真有这么厉害?” “相比起魏晋南北朝时代,如今的卢氏确实大不如从前,南北朝末期,幽州多次发生叛乱,在北周和隋这两朝,对幽州的军事控制不断加强,范阳卢氏对幽州的影响力和控制力都减弱了许多,可瘦死的骆驼毕竟比马大!” 怀玉微笑着听老二介绍。 “到如今,天下安定,其实卢氏影响力再次降低了,说到底,他们已经是老旧的势力,关陇门阀才是新兴势力,两支势力在幽州免不得龙争虎斗,新旧交替自然是要争夺利益,但关陇门阀加上一些山东军功新贵,联手对老旧的关东士族发起攻击,攻守之势早已发生变化。 隋季之时,山东河北的农民起义最是猛烈,范阳卢氏等旧士族也是被镇压、摧残最厉害的,正如当年侯景之乱,彻底把王谢这等江南士族摧残一样。” 幽州地近边塞,是所谓的戎马之乡,长期以来,地广人稀。两汉以来,都在幽州地区大力屯田, 经过隋末之乱,如今的幽州都督府下八州之地,地方很大,人口很少,而且其中胡人不少,也有许多是胡汉混血,这里的情况跟中原内地还是有很大不同的。 蕃胡、世家,这些都是很重要的问题。 李谨言对武怀玉提出建议,“要想治理好幽州,关键还是得加强军备,增加兵马,这样才能从根子上镇慑住卢氏等世家地头蛇,以及那些内附的桀骜蕃胡等,而且只要兵强马壮,才能守住边塞,防止突厥、奚契、高句丽等进犯,才能有安稳的日子,否则一切休提。” “要屯兵镇戍,则关键在于钱粮,尤其是粮,我建议得加强屯田,如今幽州地广人稀,可复耕屯种的土地很多,我初步估计,这里至少可以军屯二百屯,” 武怀玉算了下,一屯五千亩,那就是一百万亩。亩收一石,也是百万石军粮。 有粮不仅能养兵备战,也可以养马强军。 “增兵、屯田,然后开商。”李谨言指着城外北方,“幽州地近边塞,向来胡商云集,南来北往的商人极为活跃,突厥、奚、契、霫、靺鞨、室韦、高句丽,甚至是新罗、百济等商人都争来此贸易,只要开市招商,放开贸易,这里面的利极高, 各方珍货、土产,市易获利极高,还能征收税利,” 这里虽然远离中原核心的关中地区,但正因如此,朝廷就越发需要加强控制,否则鞭长莫及,一旦起争乱,这里最易割据叛乱。 在整个河北来说,幽州对比于经济发达、人口密集的冀州一带,幽州显得相对贫瘠、地广人稀。 隋大业中统计,当时冀州的清河郡,一郡就有三十万户人口,平均每县都超过两万户,信都、魏郡等都是十几万户。 而涿郡才八万户,上谷郡才三万多户,渔阳郡三千多户,北平郡两千多户。 幽州对于中原来说,是北方重要的门户,尤其是通往辽西辽东的唯一通道,兵家必争之地。 而他偏偏在地理上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这使的他的地位在不断的提高,必然成为北方边塞的军事政治的中心。 而其地位越高,朝廷投入的力量也会越大,也必然进一步打压到地方势力。 旧门阀世家的衰弱,也同样促使新的贵族豪门诞生。 隋朝大运河修通,直通幽州,这进一步提升了幽州的地位,也加强了中原对幽州的控制力,削弱了地方豪强世族。 李家内附中原三十余年,从辽西到幽州,也是亲眼见证了中原朝廷如过江猛龙的强势,更看到了范阳卢氏等这些旧阀,这些年是怎么迅速衰弱的。虽说如今他们又开始抬头,但总的来说,他们不及从前了。 当然,他还是劝武怀玉在面对他们的时候,一定要小心谨慎。 “听说武公在长安时,与范阳郡公卢承庆关系不错?” “还行,” “有这层关系在,武公可以多跟卢氏走动一下,我建议武公可以找个媒人,跟范阳卢氏联姻结亲,武公可以上门向卢氏纳个旁支或是庶女做媵妾,也可以为自己儿女跟卢家订亲,” 对这个提议武怀玉只是笑了笑。 这时代的人很喜欢用联姻的方式,或者说就算到了后世,这也是豪门之间最常手的手段。 简单却很实用。 其实武怀玉这几年也没少干这样的事,他跟樊玄符算是特殊,但后来跟丘家跟云家,甚至朔方的唐家韩家以及段家等,其实都是政治联姻,包括跟皇家。 他笑了笑,“只怕范阳卢氏也未必看的上我。” 李谨言也笑了笑,毫不掩饰的道,“要说早些年,哪怕早个二十年,就算武公这般身份地位和才华,范阳可能还真瞧不上,他们以前是出了名的保守,尤其是大宗嫡系,联姻只在五姓七家之间, 不过如今嘛,不比从前了。 从北周灭北齐开始,再经隋朝,再经隋末的民变、乱战,范阳卢也无法再那般超然的高高在上了, 实不相瞒,我阿耶这么个内附蕃胡,早些年可都纳了卢氏女为妾,那个时候河北动荡,卢氏也朝不保夕,我阿耶手下几千部落兵马,兵强马壮,卢氏也要主动拉拢我们,把自家女子送出来了。” “后来我阿兄也纳了个卢氏旁支女为妾。” 当然,彼一时,此一时,现在突地稽家族想再跟范阳卢氏联姻,人家又瞧不上了。 “你可知我阿耶为何那么喜欢小十三?皆因他生母便是范阳卢氏。” 当年范阳卢氏在隋末动荡中为自保,也是不得不连突地稽这样的靺鞨内附酋长都要嫁女拉拢,对于窦建德、罗艺、高开道等等这些人,自然也都是曾低过头的。 当然,这也不妨碍他们现在又慢慢变的高傲起来。 门阀世家其实最怕乱世动荡,因为那是没规则可讲的时候,他们最喜欢的还是那种兴盛之世,他们占据的资源多,玩规则一般人玩不过他们。 武怀玉家以前当然不值一提,但如今他做过宰相,是天子宠臣,赐号帝心,自然他家也就成了太原武氏的显支,哪怕太原武氏也无法跟五姓七家相比,但是卢氏现在也不是兴盛之时,武怀玉来幽州做都督,加上之前武怀玉跟卢承庆关系也还可以,武怀玉真要是上门提亲,不管是为自己讨个妾,还是为儿女订个亲,范阳卢氏都是会愿意接受的。 “这事不急。”怀玉摆摆手。 上门去求,就失去主动了,虽说李谨言也说的明白,要想在幽州大展拳脚,必须得到范阳卢氏的全力支持,否则会很麻烦,但武怀玉仍然不急。 站在幽州城上,武怀玉越看越喜欢这座大城。 幽州也叫蓟城,南北九里,东西七里,开十门,周长三十二里,内有子城。这是一座南北略长、东西略窄的大城,都督府所在的子城,并不是被外城包围,而是位于城之西南隅,依傍幽州城西、城南垣而建。 外城八门,另有两门开在城北的幽州市。 子城四门,南门西门也是外城门,东门北门则通幽州外城。 幽州城也是里坊制,总共二十八坊。 手抚城垛,俯视蓟城,怀玉豪情万丈,“就从这蓟城开始吧!” “禀报都督,卢承业拜见。”一身皮甲的安禄山上城禀报。 “莫非卢承庆兄弟?”怀玉问。 李谨言点头,“卢承庆五弟,今年二十八,一直在家中读书未仕,据说准备考进士,娶妻荥阳郑氏女,郑氏祖父是魏光州刺史郑景山,其父隋鄂州司仓郑伯爱。” “这个卢承业书读的如何?” “极有才名,武德、贞观天子数度征召他出仕,他都辞官不受,既有才名,也有贤名,在幽州极有才望,虽才将近而立,可在卢氏家族中威望很高。” 范阳卢氏主要房支有北祖房、南祖房和帝师房,其中北祖房四支,皆是北魏平东将军、固安侯卢度世四子后裔。 而帝师房也是源出北祖房,因北魏太常卿卢靖的三个儿子,分别担任了魏、齐、周三国帝师,家族因此号称帝师房,也分四房。 承承庆卢承业兄弟出自北祖四房中的大房,祖上是卢度世的长子秘书监卢渊,也称阳乌房。 除了这几大定著房外,卢氏还有不少房支,有些经过这些年的衰弱,甚至已经沦为普通百姓了。 但在幽州,只要你姓卢,那都非同一般。 卢承业虽未入仕,可在幽州城一直都是很有身份地位的,不管谁来主政,都得先去拜访一下,偏偏武怀玉来了幽州也有段时间了,还一个幽州世家豪强都没去拜访过。 如今卢承业倒是主动先来拜访了。 “范阳卢氏自卢植以后,以儒学传家,家学以‘三礼’为特色,范家好学雅文,著作宏富,留下大批诗文著作,其家族成就主要集中在儒学、书画、和史学四个方面,卢承业这四方面都非常了得。” 李谨言建议武怀玉接见卢承业,还得给予足够尊敬。 “估计幽州无数人都在看着这次会面。” 第505章 白袍胜紫衣 第505章 白袍胜紫衣 “学生范阳卢承业拜见馆主!” 幽州子城,南门城楼之上,卢承业一袭白衣,风度翩翩,温文尔雅。他跟卢承庆简直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但跟长兄相比,年轻几岁还未出仕的卢承业却是更加潇洒倜傥。 怀玉笑着上前,很是热情的挽起他的手,“范阳卢氏,天下名门,经学传家,书史闻名,卢率更令九子,个个才俊,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在长安时,我与令兄曾同衙共事,相处愉快。” 卢承业兄弟九人,皆取承字,从承庆到承福,都挺有才气。 当年李渊太原起兵时,他们父亲卢赤松是河东令,更与李渊早是故交,李渊起兵他立即投降相迎,大唐开国赐封范阳郡公,卢氏一族之后迁居洛阳。 可惜卢赤松死的早,官职仅至太子率更令,也幸好死的早,否则卢赤松跟着建成,范阳卢氏可能跟荥阳郑氏一样要更受李世民打压。 卢氏北祖房子弟大多迁居洛阳、长安,留在幽州老家的不多,卢承业是兄弟九人中才学最好的,却也是兄弟中唯一还没出仕的。 朝廷数度征召,他都不肯出仕,说是要考进士,可实际上这些门阀世家,做事从不把鸡蛋放一个篮子里,哪怕如今天下一统,他们也都是行事谨慎,朝中得有人做官,老家也得有人照看。 民间有句话,说范阳卢氏是幽州土皇帝,而如今卢承业是检校幽州刺史。 他一袭白衣,在幽州这块地方却胜过紫袍。 但这位,却没坐在家等武怀玉上门拜访,而是主动来拜见武怀玉,这有点打破‘传统’。 卢承业面对着比他小七八岁的武怀玉,却依然坚持自称学生,“家兄早就从长安来信,说武公一到,定要大礼恭迎·····” 卢承庆现在官居雍州治中,袭爵范阳郡公,娶妻南阳范氏,是卢氏北祖房的族长。 他对武怀玉的评价很高,确实给兄弟写了好几封信,让他一定要恭敬武怀玉,甚至是让他务必配合武怀玉。卢承业有才华,也比较自傲,但对兄长却是非常服气的,他知道因为父亲死的早,兄长不得不出来顶起家族,否则以兄长之才,其实做学问会有更高成就。 范阳卢氏,是幽州地方门阀士族豪强们的领头羊,他们对武怀玉这新都督的态度,也决定着其它地头蛇们的态度。 各家向来以卢氏马首是瞻。 今天卢承业很给他面子,武怀玉打算也给卢家一些面子,不说跟卢承庆确实关系还可以,就是以后自己也还需要卢家配合。 “我阿兄之前也承蒙武公向天子举荐,仕途如此顺展,卢氏上下深为感激。” “卢治中的才能本事天下皆知,我不过举手之劳。” 两人在城楼上聊了会。 卢承业掏出张单子,表示知晓武都督要整训兵马,增加镇戍,甚至要召集乡兵、武骑集训,卢家愿意捐赠一些钱粮助饷。 “将士们守卫边疆,镇戍关防,也是保我们幽燕百姓的安宁,区区一些钱粮,还忘武公莫要嫌少。” 怀玉接过单子扫过。 东西不少,粮三千石、草五千束,钱千贯、绢千匹,另附赠马百匹、骡百头。 这礼,比突地稽送的要少点,但也非常有诚意。 武怀玉呵呵一笑,收起来了,既然是义民助饷,没理由拒绝,又不是给他送的。 这些物资钱帛虽不少,但对范阳卢氏来说,还真不值一提。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何况卢氏又还没瘦死,只是比以前稍瘦了点而已,随便拔根毛都比普通百姓腰粗。 哪怕经历战乱,河北许多土地依然是姓卢的,他们还有大量的奴隶和佃户、部曲,许多流民都最后依附在卢家的庄园、工坊里,附属于他们。 收下单子,武怀玉笑着道,“今年天气不错,关东也是普遍丰收啊。” “圣人在位,风调雨顺!”卢承业道。 “这马上也要入冬了,” 卢承业点头。 “今年的正租该入仓了,” “义仓粮也得入仓了。” 卢承业点头,“阿兄在长安也来信家中,交待尽快把义仓粮上缴。” “卢家的地应当不少吧?” “是有一些,都是祖祖代代传下来的。” 怀玉笑笑,“征粮入仓是件大事,也是件辛苦和麻烦事,本公新来乍到,还得多仰仗你们这些本地贤良相助, 本公出长安时,陛下给我承制拜封特权,许便宜行事。还赐本公双旌双节,旌以专赏,节以专杀。” 卢承业正色,“这是陛下对武公的信任。” “是啊,我更不能辜负陛下这份信任啊,我听说幽府这些年也不怎么安稳,一些诸如户籍、田亩的清查登记都还没理清,这可不行啊,户籍田亩那是国家税赋征收的基础, 卢五郎,本公十分欣赏你的才能,要征辟你为幽州都督府的参军事,希望你能够出来为陛下,为朝廷,也为幽州都督府和地方百姓做些事情。” 这个要求让卢承业有些为难。 他要想当官,十年前就可以出仕了。 现在他对外说是要考进士,其实就是还没打算出仕。 可武怀玉却是直接邀请,他又不好拒绝。 “本公也知卢五郎想要考进士,但是学以致用,不能一味关起门来做学问嘛,你就当是实践经验,等本公理清幽州府事务,到时你也还可以再回家读书,或是本公直接荐举你到长安下场试进士科。” 武怀玉直言请卢承业做都督府的参军事,主要是让他协助检括幽州府诸州县户籍人口,清查登记幽府的田地,要把荒废、绝户的无主地,重新归公,他将交给军队屯田。 “三年内,幽州将陆续屯驻数万兵马,许多还将是长驻永镇,另外幽府做为边塞,武骑团练也将增加,粮草花费较大,有必要多开一些军屯自给。” 话里话外透露了不少重要信息。 卢承业聪明人,马上听明白了,尤其是知晓这位北上时在河南顺路干的事,就知道他剑指何方。 卢承业的妻子,可是荥阳郑氏女,他丈人早给他来信通过风。 范阳卢氏有很多田地,其中不少是没有登记不清不楚的,更庇护了大量的逃户流民,以武怀玉在荥阳郑州那边的动作,那到了幽州,肯定也是要清一遍的,这些都是要割卢氏的肉,但长安的卢承庆已经来信说了,配合武怀玉,不要对抗,更不要带头对抗。 现在武怀玉说要搞军屯,无外意两个意思,一是我兵强马壮,后续还会有更多兵马调来,这是赤果果的武力威慑。 其二,你卢家那么多田地,尤其是没登记在册的田地,如果现在不老实配合清量登记,那这些地会被幽州都督府以无主地没收。 别想着隐瞒、对抗,武怀玉手里有兵,很多兵,到时勿谓言之不预也。 幽州都督府参军事这个从八品上的职事,算是对他们配合的奖励,甚至还可以给卢家其它子弟安排些官吏职事等。 当然,清理田亩还有一个重要的目的,就是按亩征收义仓粮,田亩清楚了,才不能逃漏。 另外,就是把隐匿的许多逃户清出来。 卢承业阿兄卢承庆当初就是以秦州参军起家,如今平步青云做雍州治中。 武怀玉见他不应承,便直接挥手,让他回去,甚至脸色都没那么好看了,见武怀玉直接赶人,卢承业咬咬牙,终究还是应了下来。 他叉手拜谢武怀玉的征辟,接受了幽州都督府参军事这个从八品上职,对于怀玉要求的检括户籍人口清量田亩也都应下来,甚至表示范阳卢氏愿意带头做表率,自己先配合清查后上报。 今年卢家的义仓粮,也会一升不少的立马开始上缴。 “今晚卢家设宴,还望都督能够赏光。” “是何宴会?” “为都督接风洗尘的迎新宴。” “还有何人?” “卢家已经邀请了本地各大家族。” “有劳卢五郎,也感谢卢氏好意,本公定来。” 卢承业恭敬退下。 李谨言从阴暗处钻出来,望着那个似乎变的沉重了的背影,笑了笑,“卢五郎挺识时务的,我就说他是个聪明人。” “孰轻孰重卢氏还是拎的轻的,清理登记田亩,检括人口这些事,对他们虽有些影响,但影响也并不是很大,” 武怀玉给卢承业一个参军事职,官职不大,但也说明他没有搞卢家的意思。 “武公若是允许,我打算现在就去卢家拜访。” 怀玉看着这个烧没半张脸的家伙,知道他的意思是要去给武怀玉说亲。 “武公,纳个妾而已,武公若是不肯,只怕卢氏容易误会啊。你给卢承业一个参军事,远不如直接纳卢氏一女为妾,更让他们放心。” “放心,我一定为武公挑一个年轻漂亮的,卢氏女郎也有许多美人的,而且都很知书达礼。” 怀玉叹了声气,“去吧去吧。” 武怀玉倒不是别的意思,只是觉得如今后院女人很多了,他的精力也有限,太多也就照顾不过来,所以现在并不太愿意再去添新人。 可李谨言的话也提醒他,有的时候这种联姻还是很需要的。 “武公当不介意卢氏安排个庶出甚至是婢生女,又或是旁枝偏房的吧。” “只要是卢承业卢家安排的便行,” “有这话便行,”李谨言笑了笑,“我一会跟卢承业好好聊聊,一定为武公挑个年轻漂亮的,尽量挑个庶出,不要婢生的。到时看能不能为武公家的小郎,挑个卢氏嫡女做未婚妻,卢承庆兄弟九个,嫡兄弟四个承庆承基承业承泰,合适的不少。” 怀玉对此倒没太放心上,能纳个卢氏旁枝庶女做妾,也已经能结盟联盟,至于说给儿子找卢氏嫡女做未婚妻,这事可不容易。 第506章 继续奏乐继续舞 第506章 继续奏乐继续舞 幽州外城,卢龙坊。 卢氏宅院,张灯结彩。 门前车水马龙,宾客云集。 范阳卢五郎设宴请客,接到请帖的没有人会不来,卢五郎这个‘检校幽州刺史’的面子那绝对得给。 更何况今天卢五郎宴请的主客还是新任的幽州都督,这位就算是帝国边陲的他们,也是如雷灌耳。 前宰相、帝心、太子少保、计相等等一系列的头衔。 “听说没,武少保要纳卢五郎的妹妹为妾?” “哪个妹妹?” “听说是卢三十五娘。” 卢三十五娘,是庶女,但比一般庶出的地位要高不少,挺有名气一个姑娘。卢承庆卢承业的母亲是兰陵萧氏,南梁鄱阳王的曾孙女。她嫁给卢赤松的时候,也是带了媵嫁,也是兰陵萧氏家族的女子,是她堂妹。 正因此,卢三十五虽是媵妾庶出,但正配萧氏是她姨娘,卢承庆兄弟一直把这小很多的妹妹,当女儿一样宠。 “我可听说这卢三十五娘很厉害,多少上门求亲的都被她赶出去。” 卢三十五在幽州挺有名,不仅是卢氏掌上明珠,而且这姑娘喜欢男扮女装,却又擅骑射,剑舞双绝,幽州城里都知道这位卢三十五郎其实是卢三十五娘,但这并不妨碍她经常出城骑射或是跟群士族子弟逛个酒肆茶楼啥听歌看舞啥的, 但一般士族子弟想娶这位,她还瞧不上。 转眼卢三十五双十年华,也成了个老姑娘,幽州人也习惯了经常能看到这位锦衣华服的骑马过市,谁能想到现在居然要嫁给武怀玉? “想不到卢五郎居然要把卢三十五嫁给武怀玉做妾,看来卢家对这位武都督有些害怕了?” “什么害怕,那叫联姻结盟,太原武家确实算不得什么名门,可如今的武家是如何得宠? 两实封国公,三个县公,还有一子爵两男爵,三都督一刺史,子弟为官得爵授勋者数十啊。 放眼满朝文武,这般得宠的新贵也没几个啊。” “就是,你看这位的妻妾都有谁?实封营国公之女为正妻,谭国公两孙女为媵,樊家三姐妹媵嫁,还有郡公段德操侄孙女、云定兴的孙女为妾,” “还有永康公李靖的义孙女也是他的妾。” “还有唐家、韩家、高家等以前可也都是名头不小。” ······ 不少客人交头接耳,小声议论着。 “你说卢家都这样了,那接下来咱们是不是只能听从这位武相公的安排了?” “那你还想怎么样?没看到那位进城时的仪仗吗? 双旌双节,承制拜封啊。” “这可是以前庐江王李瑗拜幽州大都督时都不曾有过的特权。” “是啊,最近一支又一支的人马开来幽州,咱们还是识时务为俊杰,小心一点吧,可别新官上任三把火,先烧到咱头上。” 华灯初上。 武怀玉前呼后拥到来。 就算来赴卢家夜宴,武怀玉身边都带着三百骑甲士,都是皇帝从禁军百骑千骑营调来的,他身边还有自己的家兵、侍从。 别的都督虽说是使持节,但只是例授,很少有真持节的,可武怀玉不仅持节,还是双旌双节。 那四位武家子弟捧着双旌双节出场,极有威慑力,这代表着天子特赐威权。 后面燕州刺史十三子李谨行,这武怀玉新收义子更是举着那把皇帝所赐的阚棱拍刀,足一丈长,凶悍霸道外露。 武怀玉今天没穿紫袍玉带,偏穿了身彩色绢甲。 彩色的绢甲十分逼真且漂亮,仿佛穿了套真的御赐明光山纹铠甲。 他骑马一直来到卢承业的大门口。 卢氏中门大开,卢承业带着子弟在门口等候,众子弟中,卢三十五娘化身卢三十五郎,锦袍玉带的也站在那里,一双丹凤眼正在仔仔细细的打量着这位未婚夫。 一身绢甲的武怀玉骑的是皇帝特赐的西域康国大宛马,也叫汗血宝马,极为高大,浑身金黄。 人高马帅。 威风凛凛。 卢三十五娘居然有些看呆了,从没见过有这么威武帅气的男子,一下子闯入心中,让她甚至有点心跳加速。 这些年来求亲的世家名门子弟太多了,不过她虽在家得宠,毕竟妾侍庶出,真正来求亲的也多是各名门家的庶子旁枝。 对身份她倒不是那么看重。 可那些所谓名门子弟,有些确实也看着挺不错,但就是没有能真正让她看中的,以前她也搞不明白自己到底想要的是什么样的,觉得应当找个跟承庆承业哥哥他们这样文武双全的。 但今天看到武怀玉,那种直击心脏的感觉,让她顿时明白,自己好像一直等待的就是一个这样的男子。 “阿妹,如何?” 卢承业扭头问她,结果见她愣愣出神发呆,不由的一笑。 武怀玉年轻却又身居高位,经历的事也多,还曾上山跟仙人修过道,身上确实有股子连他都很佩服的气质。 护卫的禁军校尉一声呼喝,所有骑士一同止步。 铁甲锵锵。 那肃杀之气,让那些幽州名门豪强都为之一震,这种杀气扑面而来的感觉,让人心口发紧,十分不适应。 武怀玉翻身下马,动作帅气。 卢承业赶紧上前迎接。 “武都督光临,寒舍蓬荜生辉啊。” 卢家的宅院一点也不简陋,幽州城二十八坊,他家在卢龙坊内独占四分之一,据说因为萧夫人是江南人,所以卢家当初也是花费很大心思,为萧氏特意打造了一个江南园林, 小桥流水,曲径通幽,一步一景。 从太湖运来的石头,木材也都是蜀中采伐。 荷塘、水榭。 前面的庭院深深,有多个数进的廊院组合而成,另外后面还有马球场等一应俱全。 卢家的酒宴也是极为精致,各种美酒佳肴,层出不穷,厅里用的蜡烛,全是带香料的。 一根蜡烛,估计普通百姓一年之收入都买不到。 其一应家具物什都很精美,邢窖产的精美白瓷,白净无暇。越州产的青瓷,也是极有韵味。 紫檀的几案。 连厅中焚香的炉都是精美的铜鹤炉,那香闻之极佳,绝非凡品。 厅中还有许多年轻美貌的婢女服侍,传菜的都是年轻美婢。 甚至一边吃饭,一边还有人在弹奏跳舞。 武怀玉也经常入宫赴宴,甚至不时陪李世民吃个饭,皇帝平时都很少有这样的排场和奢侈享受。 “卢三十五,愿为武都督献剑舞!” 酒宴开始不久,一曲毕。 突然卢三十五提着剑出来。 不待武怀玉应答,一身男装的卢三十五便开始舞动长剑。 这剑舞的飘逸灵动,惊艳四座。 武怀玉甚至能看的出,这剑不仅是花哨,而且是能实战的真水平,且还不低。 舞毕,武怀玉带头击掌。 卢三十五来到怀玉面前,却是把幞头一摘,扯开头发,满头长发飘散,顿时一个英气逼人的三十五郎,就变成了一个英武好看的三十五娘。 “我便是卢三十五娘,能否问武都督一个问题。” 怀玉也知道李谨言为他向卢承业提亲,卢承业把妹子卢三十五娘许给自己。 倒没想到,就是眼前这位剑舞高手。 看她身材高挑,腿长腰细,一脸英气,倒是有些意外了。 “请说。” “若我跟了武相公,以后还能否出去骑马打猎?能否还能做男子装束和别人打马球以及去酒肆喝酒?” “哈哈哈!” 武怀玉轻笑,这卢三十五娘还真是处处与人不一样。 “姑娘若是喜欢,都可以。” “真的?”卢三十五娘意外了。 “真的。” 厅中好多名门子弟,听到这对话都心中直言荒唐。 “你们武家这么没规矩么?”卢三十五娘问。 “我听说范阳卢氏最有规矩,既然卢家这些年允许姑娘这样,那就说明姑娘也是懂规矩知礼仪的,并不曾越线出界,所以我相信姑娘。” 卢三十五娘认真打量武怀玉许久,“好吧,我相信你了,你挑个日子,来把我接走吧。” 说完,她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却又回头,把手中的剑递给武怀玉,“这个送你。” 武怀玉接过,干脆解下腰间的一枚玉佩还送。 “这个给你。” 卢三十五笑着收下,踏着欢快步伐离开。 卢承业在一边有些尴尬,连忙向怀玉道歉。 武怀玉却是一脸微笑,“令妹这样子我很喜欢。” “来,继续奏乐,继续舞!” 酒宴继续。 卢家夜宴武怀玉很高兴。 主人承卢业也很尽兴,一高兴便当众给武怀玉递上一本册子,这是范阳卢氏所有的田亩帐册。 卢家居然主动把自家的田亩实账交给武怀玉了,而且卢承业当众表示,今年的义仓粮,卢家就按这个账册上的数亩纳粮,亩纳二升,本月底全都完缴入仓,一粒不少。 这可不是一个小数字。 那可是上万石义仓粮。 这个表率做的让幽州一众名门豪强们有点措不及防。 可人家卢氏就是做了。 先前送出个卢三十五娘,大家还有点看笑话的意味,觉得这卢三十五娘都二十岁老姑娘也嫁不出去,送给武怀玉做妾倒挺有意思。 可现在这把自家真实田册交给武怀玉,还要痛快的把义仓粮按实亩上缴,这就有点搞大了。 这卢氏带了这头,大家田册交还是不交?义仓粮纳还是不纳? 要命的是卢承业自己送妹子交田册保证纳义仓粮,转头又开始替武怀玉一个个的询问赴宴的这些名门大家,问他们什么时候交册纳粮。 这让大家很尴尬。 最后不得不表态。 上谷侯氏当家也只得表态回头就交册纳粮,其余各家,也只得一一应承许诺。 朝廷派来的幽州都督,他们也许还敢敷衍欺瞒,但在幽州,还真没有几个敢当众不给范阳卢氏面子的。 许多人都有点不明白,怎么卢家这次这么的怂了? 难道是因为先前卢祖尚拒不去交州做都督,被皇帝直接砍了脑袋这事把他们吓住了? 还是说他们很害怕这个总是一脸微笑的年轻武都督? 他真有这么可怕吗? 第507章 交易 第507章 交易 次日午后。 武怀玉再次来到卢龙坊卢家登门拜访,这次是来为儿子武四郎承平提亲。 “范阳卢氏优良的学术修养和严谨的家风,天下称赞,士人楷模,我太原武氏也是相当佩服,如今能有机会得范阳卢氏青睐,肯与我太原武氏联姻,愿将女子嫁与我儿,武某倍感荣幸!” 登门之后,武怀玉也是说了不少拍马屁的话,反正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尤其是这种马屁还出自武怀玉之口,让卢承业飘飘欲仙。回头卢家可以把武怀玉这番话传出去,那也是给卢家脸上贴金增光。 卢三十五依然如俊俏郎君陪坐兄长后面。 这桩婚事,其实也不算突然,因为卢承庆在长安就已经料到有可能,所以信中早就言明,若武怀玉向卢家提亲,顺势答应。 武怀玉的圣眷之隆,在长安的卢承庆是最清楚的。 当然他也有自信,范阳卢氏四个字,足够让帝心武少保到了幽州后主动求亲联姻。 果不其然。 先求纳妾,再为儿求妻。 卢氏一一答应。 武怀玉为自己第四子武承平求婚,武承平是其媵段婉所生,段婉是段德操的侄孙女,段家那也是名门,段婉曾祖段韶,北齐封王位极人臣的名将,而且段家当年很重视婚娅,不仅与皇族联姻,也与关东士族门阀联姻,当年卢氏都得给段家几分面子,与段家结过两次亲。 卢家对于武怀玉这个庶出四郎也还算满意,毕竟其母段氏虽为媵,可段家也是辉煌过的,如今也还不错。 范阳卢氏安排的女子是卢承庆的女儿,也是媵妾所生。卢承庆嫡妻是南阳范氏,安排的这个庶女是媵妾祖氏所生。 祖氏也是幽州名门之一,号称范阳祖氏,永嘉南渡时分为南北两支,南支里有名的有闻鸡起舞的祖狄和数学家祖冲之,而北支在隋朝时有个比较有名的人物,就是为李密写讨伐杨广诏书的那个祖君彦。 祖君彦的父亲祖珽曾是北齐宰相,权倾朝野,受封燕郡公,祖君彦的从侄祖孝孙正是卢承庆妾祖氏之父,如今官任太常少卿,封范阳县男。 祖氏也是魏晋时就传下来的名门,祖氏家学是乐律学理论,最擅音乐。 范阳祖氏之学,经祖莹、祖珽、祖孝孙等经研,化繁为简,奠定十二旋律相为宫的原则,成为当今宫廷雅、俗乐的标准。 祖家最显赫的先祖,是东汉时的太常卿祖邈。 祖氏家学除了音乐外,还擅数学,南朝有名的数学家祖冲之,正是范阳祖氏南迁那支后人。 到如今唐朝,祖氏南北两支,北支擅乐律学、阴阳占卜,南支擅长数学和医学。 卢承业拿出了庚贴,跟武怀玉交换。 武四郎武承平才满百天,卢承庆的女儿行字十三,也是今年才出生,比承平大三个月。 卢承业今天还特请了范阳祖氏的一位长辈前来,让他对八字。 老头祖崇信,是祖孝孙的叔父,曾做过北齐通直散骑常侍,奉旨出使过北周,北齐亡入北周为官,做过太守,隋朝时,累迁至民部侍郎,封会昌县男爵,后年老归乡。 如今都八十多岁了,依然身体健康。 这老头对阴阳占卜这块很擅长,算是祖氏家学中阴阳学中的当代继承人,他一番掐算,告诉大家, “大吉,天赐良缘,天造地设的一双,万分般配。” 大家都笑了起来。 于是,交换生辰八字,在祖崇信的见证下,写下了一份订婚书,武四郎和卢十三娘就算订下婚约。 两人都是不满一月的孩子,人都还在长安。 不过这并不影响什么。 “请祖公帮我们择一个良辰吉日,我卢家办一场订婚之宴,相告亲朋好友!” 祖崇信于是又帮忙挑选了一个日子,就在三天之后。 八十多岁的祖老头不仅擅阴阳占卜,而且祖氏家传的音乐、数学、医学也都挺有研究,跟武怀玉一番探讨,都是互相十分赞赏。 怀玉看的出这老头有点有意主动亲近之意,聊熟之后,老头也让儿子捧来一个盒子,打开,里面是范阳祖氏的田籍账册,还有佃户部曲等册。 老头这是献投名状了。 祖氏也是幽州名门了,虽不及卢氏,但其一面有优良的家学传统,一面也是广占土地。 范阳卢氏留下的北支,虽然现在也大多在幽州城,但老家是在涞水县。涞水现在划归易州,在易、幽边境上,居于涞水河右岸,也就是后世的南拒马河。 上谷侯氏老家则是在他们西边不远的易州易县,以前这里叫上谷郡,如今称易州。 至于范阳卢氏的范阳,则在涞水东面,以前的涿县。 三大家族都是相距数十里而已,比邻而居。 当然,幽州还有几大名门,如寇氏、阳氏、刘氏,寇氏也叫上谷寇氏,刘氏叫燕国刘氏,阳氏叫无终阳氏或北平阳氏。 这些家族都以家学渊源闻名,以礼法为其门风。 在北魏末年,以卢氏为代表的幽州士族支持了高欢和其北齐政权,但北周统一北方后,卢昌期仍发动叛乱,占据范阳,迎立逃往突厥的北齐高绍义为帝,叛乱平定后,北周、隋都对幽州士族采取打击政策,卢氏、祖氏等幽州门阀走向衰弱,经历隋末动荡,幽州士族更加衰弱。 而唐建立后,继续采取关中本位政策,优容关中军事贵族,甚至扶持新兴军事贵族,对关东旧士族持续打压。 曾经这些数百年的名门,确实家道中落了,如祖崇信这样历仕齐、周、隋三朝,做到民部侍郎这样官职的老头,也算是对时局看的比较清楚的。 再不努力争取,那就真要跌落尘埃。 不管是李瑗来幽州,还是后来的王君廓,再李玄道,武怀玉,他们都是开始很配合,甚至有点巴结了。 哪怕在普通百姓们眼里,这些门阀依旧高高在上,触不可及。 可就如当年这些门阀对待北魏拓跋,对北齐高家选择臣服,不仅出仕效力,还积极联姻一样,这些门阀如今其实也愿意跟朝中新贵们联姻。 历史上,也是到了后来这些门阀再次在李唐朝堂上站稳脚跟,甚至已经代代宰相时,才再次有了傲慢的资格,才敢瞧不起皇家的公主。 武怀玉跟祖崇信、卢承业他们聊天,其实聊的挺愉快的,抛开各自的立场,单纯来讲,他们确实很有才华,也很有礼貌,说话温文尔雅,跟他们聊天很轻松也很舒服。 “我初来幽州,以后还得多仰仗地方士族名门的帮衬,陛下授我承制拜封特权,可以直接任官授职,” 怀玉向他们提出,请他们帮忙举荐幽州士族名门子弟,他将按才授予官职,补充到都督府和幽府八州和各县的衙门中任职。 推举、授官。 这可是很难得的机会,也正是范阳卢氏都想要的,虽然卢承业屡次拒绝了朝廷征召,但这仅是特例,不论卢氏还是祖氏等,天下一统后,自然也很希望子弟能够出仕做官。 只是他们现在机会不多。 承荫入仕这块完全比不过关陇贵族甚至是那些土豪出身的军功新贵,靠地方官举荐,可都督、刺史也基本上都是关陇贵族或新贵们。 靠科举,但科举也是要靠权贵关系的。 更何况,录取的人也少,如今年进士科才录取了十七人而已,秀才科更是一人没录。 明经科录的也不过二十余人,五姓七家多少才俊,打破脑袋也分不到几个名额。 武怀玉这格外开恩,顿时让祖崇信都激动了。 当下便向武怀玉举荐了十几个‘才俊’, “借纸笔一用。” 卢三十五一直在盯着武怀玉看,她现在是已经着迷了,感觉越看越喜欢,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处处是那么的迷人。 “我去取。”卢三十五立马去取来纸笔,还帮武怀玉亲自磨墨。 “祖公你念,我来记名。” “祖公你为国举才,举贤不用避亲,祖氏才俊多推举几个,如今正是用人之际。”武怀玉笑道。 祖崇信于是也就不客气的把不少祖氏子弟推举,甚至还特意推举了几个建康祖氏南支的族人。 祖崇信举荐完,怀玉又让卢承业举荐。 卢承业已经被他征辟为都督府参军事,即将正式上任,成为下属。 一个个名字记录纸上。 很长的一张名单。 写完。 “明日我在都督府召见这些年轻才俊,请通知他们前来,我将亲自考校,然后量才授用,另外也请两位帮我通知侯氏、寇氏、刘氏、阳氏等几大名门,让他们也向推荐各家人才。” 带着长长的一张名单离开卢家。 马车上,李谨言接过怀玉递过的名单,仔细的看着,对每个名字点评一番,”这些名门子弟,大多还是有些真材实料的,当然就算没什么大材,但征辟录用也有用。” “这么多幽州名门子弟,都督真的都要授予官职?” “八九品的芝麻小官而已,” “都督是否对他们太好?” “要想马儿跑,就得给马儿吃草,更何况,你要从他们手里拿走些东西,总得也给他们一点,利益交换才更能让人接受,只取不予,容易激起众怒的。” 武怀玉现在给的痛快,那自然是因为他要的更多。 第508章 骨子里的恐惧 第50八章 骨子里的恐惧 自从武怀玉来了幽州,这里变的热闹起来了。 范阳卢氏、上谷侯氏、北平阳氏、燕国刘氏、范阳祖氏、上谷寇氏等为首的六大士族名门,最近也很忙碌。 卢氏忙着办各种宴会,送三十五娘给武怀玉为妾,接着又把卢承庆的女儿许配给武怀玉之子。 其它各家一边送礼道贺,一边忙着派子弟到都督府参见接受征辟考核。 大家还要忙着把今年刚收上来的租子,安排车马把义仓粮拉到幽州,不仅一点不少,还普遍加了两成。 车载船装,水陆相接,无数粮食正进入幽州的官仓之中。 所谓门阀,不仅得有显赫的家世,更还有灵敏的嗅觉,否则也难以传承数百年之久而不倒。 田亩账册上交,义仓粮上缴。 他们的配合,甚至让幽州的百姓们都惊讶,什么时候这些门阀士族,居然这么听朝廷的话了? “当初李瑗镇幽州的时候,各家也没有如此吧?” “李瑗算什么?” 一间酒楼里面,几人在喝酒聊天,说到最近幽州这些怪事,也是稀奇不已。李瑗当初镇幽州,那是皇家宗室郡王,大都督,可毕竟后来造反,一下子就被灭了,还是被自己亲家加副手的王君廓给灭的。 对这位大家可没什么好印象,好酒贪杯,又好美色,还喜奢侈又贪婪,他到幽州后,什么仁政善政没施行过,倒是没少搜刮,尤其是商人受盘剥极多,甚至有商人投附于他,可因妻子美貌,就因此落得家破人亡,妻子被夺的下场。 “这位武少保可不是李瑗能比的,这位可是贞观天子的帝心啊,你们没看到他入城时的仪仗?双旌双节!” “这位武少保先前到幽州后,拒不见幽州这些门阀士族,还以为是跟燕荣一样的人物呢。” 说到燕荣,幽州人那是记忆极深啊。 那位曾是隋开皇年间的幽州总管,燕荣是关陇贵族,来幽州做总管,他在幽州时间不长,可此后几十年幽州人都忘不掉他,尤其是卢氏等门阀。 皆因为这个燕荣外号燕剥皮,到幽州后,对幽州士族名门刻意压迫侮辱,比如幽州士族之首的范阳卢氏,那是五姓,可燕荣却故意强征卢氏子弟充当衙中胥役牢卒等贱役,有意屈辱。 这还不算,他还动则就把这些以前高高在上的名门子弟,找茬问罪吊起来抽。他特意抽选了一批力气特别大的士卒充当掌刑衙役,经常侮辱卢氏子弟,常常加以责打,打的皮开肉绽露出白骨。 他有次出去巡视,看到路边一丛荆棘,就让人取来做成鞭打的工具,做好后就直接要拿卢氏子弟试鞭,卢氏子弟说自己并没犯错,燕荣直接说现在先打,以后有罪,可以饶恕。 那人被打的血流满地,不久后又被燕荣找茬定罪,又要打他,那人便说上次先打过了,燕荣直接道,你没罪我都要抽你,何况有罪?于是又狠狠抽了一顿。 燕荣暴虐不仅如此,他甚至听说卢氏子弟的妻子女儿长的漂亮,更是直接闯到别人家把女子侮辱。 这种事情贪酷暴虐,肆意放任,一天比一天厉害。 燕荣最后还是因为跟同是关陇贵族出身的长史元弘嗣不和,就天天找理由抽他,后来还将他下狱,最后元弘嗣妻子偷偷进京控告,燕荣这才被拿回京赐死。 当年的那位燕剥皮,如今他的孙女可是贞观天子的燕德妃。 幽州人极惧燕荣,范阳卢氏曾经被燕荣如此侮辱,也只得忍气吞声,皆因齐灭后卢氏起兵叛乱最后被平定,燕荣对卢氏的行为,明显朝廷是知道却故意视而不见的,燕荣不过是那鞭子,真正抽鞭子的是隋天子。 更何况隋朝罢诸州大中正,将选举权收归中央,卢氏这样的地方名门失去了把持地方政权的机会。 武怀玉虽然年轻,平时也总是面带微笑,可这位杀过罗艺杀过王君廓杀过梁师都,长安三阶教荥阳大海寺等名教大寺都逃不过他的整肃。 幽州也有三阶教寺的。 “原来那些所谓的五姓七家也都是纸老虎啊,表面威风而已,嘿嘿。” “那得看跟谁比,” ······ 幽州子城, 原来空置许久的军营,武怀玉从新清理出来,还加以扩建。 子城内驻军三千。 正是请旨从河北精选出来的精锐,一千具装甲骑的幽州突骑,两千重甲陌刀的陌刀军。 另外子城中心的都督府,还驻有皇帝选派护卫的三百禁军精骑,另有武怀玉的一百家兵部曲。 整个子城经过清理后,如今把幽州都督府、州衙、蓟县衙都安排在子城中,另外军城、仓城也在子城里,怀玉又还把幽州的州县学校、医学校都迁进子城,甚至还新建了一座幽州军医院。 幽州隔河相望的南岸,有座笼火城,本是西汉阴乡县治,其遗址谓之笼火城,武德三年时,窦建德遣高士兴率军攻罗艺于幽州,久攻不克,退居笼火城,罗艺率薛万彻等夜袭,大破,斩首五千余级。 此战后,窦建德还听信谗言,斩杀了勇冠三军的大将王伏宝。 同年十月,窦建德亲率二十万大军再攻幽州,夏军已经攀上城牒,可薛万彻兄弟率敢死队从地道潜出城外,自夏军背后突袭,击退夏军。 罗艺故伎重施,再次夜袭,可窦建德早有准备,列阵营中,填堑而出,大败罗艺,追至幽州城下,之后罗艺再袭笼火城,双方僵持不下,最终窦建德也只得退兵。 笼火城本不起眼,但在隋末却成了重要堡垒。 这里原来驻有一支唐军,武怀玉来了,便在这里增驻到两千六百人,步骑皆有,这就是一个野战军团七军中的一厢兵马。 而武怀玉又在军都关外驻军三千精选轻骑,交给北燕州刺史苏烈统领训练,让他以突厥之法把这支轻骑练成狼骑。 不断聚集增强的军队,让幽州的气氛变的有些紧张,虽然表面上还很平静,但对卢氏等世家大族的压力是极大的。 武怀玉早跟他们通过气,说是秋训,兼以防秋,防范突厥或是奚契不开眼的部落来袭,可大家看着这些军队云集,说不紧张那是假的,谁知道这些兵马,会不会突然对付他们? 反正自从一支支人马进驻到幽州子城和笼火城,甚至武怀玉还开始集结乡团,编练乡团武骑,并在幽州城郊驻防训练,幽州六大士族对都督府越发恭敬,对各种政令也是无比配合。 短短时间,义仓粮全都运到幽州入仓,不仅都是新粮,还都没有掺杂半点土屑等,更别说少数。 每亩两升如数纳完,还多交了两成,这笔算是捐给军仓助饷的。 武怀玉对他们的表现给予很高评价,六大士族子弟,武怀玉征辟了上百人授予八九品官阶,还有无数旁支偏房的子弟甚至他们的姻亲子弟,也还授予了流外吏职。 一时间,幽州都督府和下属八州,以及诸县的衙门里,到处都是幽州士族名门子弟为官做吏。 不过武怀玉的军中,却是一个也没安排这些名门子弟。 就连新编练的乡团武骑和土团,这些民兵步骑,都是选的寒门庶族、地主豪强子弟。 武怀玉的理由也很简单,六大士族为首的那些幽州士族,家学渊源,自然更适合安排在衙门从事文职,军队里打打杀杀的粗活累活,用他们就是太浪费了。 “我都没想到,六大士族这么怂。” 李谨言翻看着账本,看着六大家族交上来的义仓粮,甚至助饷的钱粮,摇头不屑。 “识时务者为俊杰,这是好事,我并不愿意搞的那么复杂和难看,这样挺好,你好我好大家好,一团和气,和气生财嘛。”怀玉笑道。 可能是他来头太大,也可能是他的刀磨的太亮,幽州名门士族无比的配合,又是联姻嫁女,又是主动上交田山,积极完缴义仓粮,甚至捐资助饷,又接受征辟出来为官做吏。 “接下来二郎打算做什么?”李谨言问。 “你觉得呢?”怀玉反问。 “我觉得既然他们这么怂,那我们动作完全可以再大一点,他们不是上缴了田册嘛,那就按图索骥,对着核查。” “把他们侵占的田地清出来,甚至那些带地投附的也清出来,清出来的地既可以做为军屯,也可以授给客户。” “会不会太快?他们这么支持我,我却马上捅他们刀子?”怀玉笑问。 “趁热打铁啊,” “然后呢?” “可以查账,查各衙门的旧账,幽州诸府州县的胥吏,基本上都是各世家的人,门生亲戚遍布,也有许多是旁枝庶出的,别看这些人身份不起眼,但却实际掌握着诸衙, 他们经手的那些账,没有一个经的起查的,不仅亏空贪污,而且通过做手脚,各家都能很轻松的隐匿逃户、侵占田地,只要认真查一查,就能查出许多东西来。” “嗯,查出来后呢?” 李谨言很不客气的道,“如果都督给他们面子,那可以只挑几只鸡杀了儆猴,然后让他们自己补上亏空,把侵占的吐出来,要是都督不给面子,那就不妨趁机狠狠的杀一批,杀个人头滚滚,自然也就能起到最大的震慑作用。” 怀玉想了想,“你放风出去,就说我要准备清查府库账册,要严查。” “都督这是?” “给他们次机会,让他们自纠自查,然后自己补上亏空,清理侵占的。只要他们擦干净了屁股,我可以不追究以前的。” “还是杀几个效果更好。”李谨言劝说。 这瘸子挺狠。 “杀人不是目的,只是手段,只要我们能达成目的,并不一定要用杀人的手段。一味打打杀杀,不利于和谐,还得是带着大家发财,才能人心齐。” 武怀玉看着幽州地图,“我准备把幽州城改造一下,如长安那般,另外就是加强跟胡人的贸易,还有就是利用咱们沿海优势,制盐贩盐,你替我跟各家谈谈,大家一起合作,一起发展。” “你们家以前一直也跟突厥、靺鞨甚至高句丽人做贸易,对吧?” 李谨言愣了下,然后点头。 “放心,我无他意,我是想问你,跟突利小可汗那边的人熟不熟。” “都督要联络突利小可汗?” “嗯,” 突利小可汗阿史那什钵苾,是贞观天子李世民的结义兄弟,驻牙于幽州之北,统领突厥东部的奚、契丹、霫、室韦、靺鞨诸部,其境跟幽州接壤。 渭水之盟时,李世民还曾赐封突利为大唐右卫大将军、北平郡王之爵,此后唐朝刻意挑拨颉利突利叔侄,一面给突利赐婚和亲,贸易不断,一面却不跟颉利贸易,甚至在突厥遭灾时,也是只赏赐突利等,并与他们贸易,牲畜换粮食布匹等帮他们度过灾难,却不理颉利。 现在颉利跟突利关系极为紧张。 欲谷设、拓设等在漠北打不过叛乱的铁勒人,颉利让突利小可汗统兵去征讨,突利根本不听从命令出兵。颉利派人向突利征收他们与唐贸易的税收,突利直接把他派去的人吊起来抽,然后绑在马背上赶回去。 叔侄俩虽然还没有直接刀兵相向,但已经是水火不容。 武怀玉打算给他们再添几把火。 当然,顺便跟突利再扩大点贸易,让幽州都督府增加点税收,也让大家增加点收入也是很好的。 万一能直接把突利给策反过来,那岂不是意外之喜。 李谨言搞明白武怀玉不是要追究李家走私贸易的事心里松了口气,赶紧应下。 武怀玉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以后幽州边境会新增几个边市,进出贸易都要登记和报税,你们李家的贸易做的挺大的,听说利润也不低,以后记得办好手续,莫要忘了,否则就是走私了,苏刺史手下两千精骑会经常巡边,到时要是查到了,后果可很严重。” “谢都督提醒。”李谨言赶紧应下。 “我看最近秋高气爽,天气十分不错,不如邀请幽州各大士族、豪强,还有各大商号,来一场热闹的马球比赛如何? 到时我们幽州都督府还有各军也都派一支马球队,跟大家一起砌磋切磋。” 李谨言有点不明白,怎么这位年轻的帝心说话这么跳脱,一下子从突利小可汗跳到贸易走私,一下子又跳到打马球去了。 不过他还是很认真应下。 正当他要走的时候,怀玉拿出一样东西递给他。 “这是刚从长安送来的,你的告身。” 武怀玉给李老二向皇帝请了一个幽州都督府的从八品上的参军事职,这是盖有吏部尚书官印的正式告身。 李谨言看着这精美告身,再看着上面李谨言那名字,感觉鼻子发酸。 “我一残废·····” “你只是残疾并不是残废。” “可为官须考身言书判,我这身材相貌不行。” “那只是对一般官吏的要求,你是特殊人才,我向陛下说明你的才能,陛下特授你这八品参军事。” 勿吉从没有想过,从小人嫌狗厌,爹不疼娘不爱的他,天生腿瘸,后来还摔火里烧了半张脸,小孩看到都会吓哭,武怀玉不仅用他,而且还给他请来正式官职。 范阳卢氏的卢五郎,也不过是一样的幽州都督府参军事而已。 他勿吉何德何能,能跟那位卢五郎相提并论?他只是阴影里见不得光的一个丑八怪罢了。 “你很有才华,不要妄自菲薄。” 勿吉直接跪伏地上,“多谢武公,从今往后,赴汤蹈火,任公驱驰,万死不辞!” 第509章 幽州十八军 第509章 幽州十八军 入冬。 幽州北市外新建大马球场外,商贩云集,吆喝叫卖、引车卖浆好不热闹,而马球场内则是欢声雷动,无数观众正在为球场内的两支马球队助威加油。 “想不到武公麾下将士,马球也能打的这么厉害!” 球场看台上,卢承业赞叹不已。 武怀玉先前提出搞个马球比赛,幽府八州士族名门豪强大贾,还有内附诸蕃部,以及镇戍边防的边军,加上新调来的官兵,以及新组建的地方武骑、土团,加上诸州县,都组个球队一起比比。 武少保的提议,大家当然不能怠慢,虽然有人觉得武少保这有点不务正业,但也愿意附和,尤其是幽州六大名门,虽然多以经学传家,可幽燕北地男儿,本也是能文允武,都愿意向武少保展示下。 可结果却是让人意外的,六大名门派出的球队,很快就被斩落马下,打到现在,基本上已经成为军方的内战了。 当然更意外的是,这马球比赛越搞越热闹,现在大球场这里,跟庙会一样热闹了,形成了一个越来越热闹的会市。 当然,打到如今剩下的这些球队,个个实力不凡。 今天场上两支队伍,一支号称是本地镇戍边军,来自北燕州的清夷军,另一支是武怀玉在幽州新建的经略军,其实就是明年北伐东路军团的中军。 清夷军名来自北燕州的清夷水,北齐后主分东燕州地置北燕州,北周时改北燕州为燕州,而唐武德七年平高开道,分幽州怀戎县置北幽州,复北齐旧名,在此驻兵镇戍, 武怀玉如今奉旨加强幽州边防,整顿兵马,把原来的清夷堡升为清夷军,以幽州都督府司马兼北燕州刺史苏烈,兼领清夷军使。 原来的清夷军,加上一些边军,整合后调到了更北面的白云堡,置广边军。 所以今天对阵的清夷军和经略军,表面上宣传说清夷军是原来的镇戍边军,实际上清夷军现在是奉旨选调精骑组建的三千精锐轻骑兵。 其实眼下幽州都督府下,各种名号的军镇很多,虚虚实实,武怀玉各种宣扬,反正在武怀玉宣扬中,幽州都督府辖八州军政,麾下精兵十万。 其中还下辖团练武骑一万八,团结乡兵三万六。 各种番号很吓人。 军级的分别是经略军、威武军、清夷军、静塞军、恒阳军、北平军、高阳军、唐兴军、横海军、卢龙军、广边军、镇远军、雄武军、永丰军、永泰军、永宁军、龙山军、密云军等十八个军。 军以下还有守捉,榆关守捉、北口守捉、洪水守捉、盐城守捉、蓟门守捉、燕郡守捉、巫闾守捉、怀远守捉等。 守捉之下还有城、有堡、有栅、有镇、有戍,有烽燧。 对外宣传中,各军最少六千人,最多一万二,各守捉也都有千到六千左右,其下堡栅、镇戍,也是从千八百,到三五十。 另外还有内附蕃胡的城傍、子弟等。 当然,实际上,绝大多数都是唬人的。 所谓有一万二千人的幽州经略军,其实只有四千军额,但陌刀手和重骑兵、轻骑兵还抽调出去,单独驻防训练中。 清夷军号一万人,实际也仅三千轻骑。 广边军号六千,其实仅有三百边军。 真实的情况是,武怀玉把幽州都督府下原来的镇戍边军,大概是万余人,重新调整,人数没什么变化,只不过新配了一些内附蕃胡的城傍,加上一些自愿效力的府兵和地方豪强的子弟,加上新编的武骑、土团,组成了一支约两万人的边防军团。 他们主要分散在北面边关长城线的镇戍堡栅里,隶属于都督府指挥。 武怀玉从长安带来的兵,加上奉旨在河北河南两道征召集结的兵马,现在也仅集结了九千人,计划是集结两万的。 这九千人,三千精骑编为了清夷军轻骑兵, 一千是编成幽州突骑,军号静塞军,这是重装骑兵部队。还有两千人编成陌刀军,授号卢龙军,这相当于重装步兵。 不过静塞、卢龙两军,想要成军形成战斗力,还得时间训练,甚至陌刀、重甲也还没调配到位。 仅有清夷军目前是真正已经到位的。 剩下三千人编成了经略军。 另外还有一支人马,是武怀玉的武氏子弟,以及皇帝派来的三百禁军护卫,加上老丈人家、老叔家、义父家以及李突地稽等派来的子弟、部曲组成的都督牙兵部队,一千人。 所以实际幽州如今的真正人马是有三万人。 对外宣称却是精锐十万,加武骑团练五万余,号称十八万。 各个番号对外公布,有模有样的。 当然实际情况嘛,有资格知晓的人不多,包括如今授为都督府参军事的卢承业,这位卢五郎也不知内情,他只知道现在幽州兵很多,边军、府兵、京军、团练、城傍、子弟,各式各样很多,心里感觉公布的数量有水份,但并不知道水份那么多。 毕竟武怀玉一边是对外公布幽州增兵驻军番号、数量,一边又下令严格保密,任何敢暗里刺探军情的,都会被追究问罪。 虚张声势,既是威吓奚、契丹、高句丽,也是给突利可汗施加压力,还能迷惑欺骗颉利可汗,当然顺便也震慑一下幽州这些士族豪强等。 幽州马球联赛上,武怀玉的这些公布番号的军、守捉都派出了马球队上阵,打的还都很好。 甚至那些军使、守捉使也都带头露面,让人觉得很真实。 卢五郎都惊叹武少保一来,这幽州边防战力大增,却不知道水份太多。 经略、清夷、静塞、卢龙,加上幽州牙兵,仅万人而已,那两万人的边防军团,其中也仅万人是内地府兵抽调戍边的,另一半是团结乡兵、蕃胡城傍。 大唐如今虽说明面上府兵很多,号称有六七十万,但平时大概是只有三分之一是保持番上、戍边的,其中大部份又都宿卫京师,真正戍卫边疆的也就十来万,分到诸道,数量并不多。 幽州虽是河北道的主要边防要地,但也仅分到万余人而已。 现如今武怀玉增加了这么多兵,实际上是通过好几个系统在指挥,比如边防军团,这是通过都督府指挥, 而卢龙静塞这几军,并不隶属边军,这其实是提前为明年东征准备的行营兵,隶属于眼下还保秘的恒安道行营,武怀道以恒安道行军总管的身份指挥这些兵马。 而李突地稽等内附蕃胡的靺鞨、奚契等部落兵,武怀玉则是用押蕃使的头衔指挥。 幽州团结兵则是以幽州刺史职征发、统领。 “清夷军今日真是太出彩了。” 卢承业经、诗、史、书皆闻名河北,但也擅于骑射击剑,打马球也是个高手,他还有一支马球队,但卢承业的马球队一出场就是遇到苏烈的清夷军,结果直接被淘汰。 之前还有点不服气,但连日来,看了清夷军是如何一路高歌猛进的杀进四强,甚至在今天对阵经略军时,都能始终占据优势,也是彻底服气。 以前的清夷栅声名不显,可苏烈去做了刺史兼清夷军使,清夷军扩编升军后,居然连马球都打这么好了。 “有句老话说的很好,一头狮子带领的羊群,能够击败一只羊带领的狮群。”怀玉笑道,“如今的清夷军可今非昔比,有苏刺史兼领军使,还有许多禁军军官协助统领,加上新添了许多精锐,自然就猛!” “清夷军太猛了,看来今日经略军也有可能被他们斩落马下啊。”卢承业叹道。 怀玉却不以为意,经略军主要是步兵,打马球打不过清夷军这精锐轻骑兵,也没关系,何况他们已经一路杀进四强了,很不易了。 “都督麾下真是藏龙卧虎啊,以前是我等坐井观天了。” 场上比拼依然激烈,甚至清夷军使苏烈还站在场边亲自充当教练,马球这个运动说实话,骑兵是很擅长的,但骑兵并不是就天然能打好马球。 这既需要好的马术,更需要好的球技,而且这是团队比赛,最重要的是配合。 幽州马球比赛用的是怀玉之前在朔方和长安时的赛制,采用双球门比赛,每队十人,没有守门员,场上两队穿不同颜色衣服区别,称为甲乙两朋,每局比赛称都。 以沙漏计时,进球称得筹,每入一局为得一筹,规定时间内得筹多者为胜,若打平,则加时。 场上球员各有分工,中锋双前锋边锋边前卫边卫后前腰后腰等,每场比赛可以使用三名替补上场,允许比赛前报备七名替补成员。 比起休闲娱乐的马球,这种赛制更规范,比赛也更激烈,而且还特意要求戴上藤制的头盔、藤甲保护安全。 但拼抢时依然能打的血肉横飞,甚至有意外死亡的,可唐人确实是非常爱马球。 场上打的激烈,场下看的高兴。 球场四面遍插红旗,军中力士擂牛皮大鼓助威,幽州教坊的乐队女妓也以歌舞助兴。 赛前还可以投注博彩。 “都督,紧急军情。” 胡人少年安禄山将一封蜡封密信送到怀玉面前,武怀玉打开扫了一眼,‘山后八寨抗令不遵,拒绝编户齐民,聚众结寨对抗·····’ 怀玉收起信,扭头问卢承业,“五郎可清楚山后八寨?” “嗯,知道。” 山后地区很大,广义上来说,太行山北端、军都山迤北地区都叫山后,囊括山西河北两省内外长城之间的地区。 而武怀玉现在问的山后八寨,则具体指的是北燕州内的八个大寨子,具体就是后世宣化到怀来之间。 “山后八寨首领是谁?” “雕窝高家!” 第510章 山后八寨 第510章 山后八寨 雕窝寨,高家。 在范阳卢氏眼里,是上不得台面的边荒小豪强。 山后亦即山阴、山北。 山后八寨曾经是隋朝设立的八个镇戍,如高家所领的雕窝村,曾经叫纳降堡,也称纳降守捉。隋时曾经在这里驻军镇戍,也曾移民守边,后来还安置过奚、契丹、高句丽的降人。 在隋末的动荡战争中,高家联络八寨,结寨联合自保,并不参与各方势力的争斗,他们以边民自称,训练乡兵,仅自卫乡土,他们半耕半牧、自凑兵粮、独立防御。 雕窝高家有五百骑兵,其它七寨也各有数百步骑不等,能凑出三千人马,实力还可以。 怀玉对照着卢承业给他在地图上指出的位置,这雕窝寨的位置大约在后世赤城县一带,位于潮白河水系红河流域,南与延庆毗邻。 距幽州不过三百六十里,上古时龙关古缙云氏地,大部份是山地,山谷中可耕地也有不少,可耕可牧。 到北燕州治所怀戎县不过百里,而距离武怀玉新设的广边军白云城,更仅十里。 山后八寨这次就是因为这个广边军而闹事的。 怀玉调整边军,新设广边军,要派驻到潮白河水系的红河谷,重修白云堡,增兵驻防,而红河流域正是现在八寨所在,他们早视为这是自己地盘。 在隋崩后,八寨就结寨联防自保,不再接受幽州管辖,既不纳税也不听调从征,自己耕田放牧,自己管自己,自己凑钱购买打造军械,加固堡寨,自己练乡兵守卫。 现在幽州要在他们那修堡驻军,还要八寨编户齐民,清量田亩,上缴租赋服役,八寨不肯。 雕窝高家直接带兵把派去的广边军挡在半路,甚至把前去宣令的吏员赶走。 “雕窝寨首领叫高威,人称高鹞子,一柄马槊使的出神入化,据说高家寨内有一座元帝庙,供奉的是玄天上帝真武像,是朝中大将尉迟恭所立。” “跟尉迟恭又有什么关系?” “还真有些关系,尉迟恭本朔州马邑善阳人,早年本是铁匠,后被隋朝征召至河北博陵打造兵器。大业末,各地农民造反蜂起云涌,尉迟恭在高阳被征入剿贼军中,积功授朝散大夫,后来他回到家乡,投入刘武周麾下。” 老黑这点经历武怀玉也知道。 “这跟高威有何关系?” “当年高威父子也在隋军,在高阳镇压民乱的时候,高威还救了尉迟恭性命,甚至尉迟恭的槊法,还得过高威父亲相传。因此故,高威跟尉迟恭算的上是师兄弟,尉迟恭后来在刘武周麾下为大将时,还曾派人到雕窝寨请高威父子出山相助刘武周,但被高威父子拒绝,他们无意再为各方征战,只想守卫乡里。 尉迟恭便派人给高威父子送去了一批武器,还出钱在雕窝寨修了一座元帝庙,” 武怀玉倒有点意外,想不到这边塞的小寨主居然还是尉迟恭师弟。 卢承业问,“可是高鹞子不听号令?” “嗯。” 卢承业丝毫不奇怪,“这个高鹞子确实是有几分本事的,拉着八寨自保,这些年任谁的号令都不听,不管是割据幽州自称总管的罗艺,还是在蓟州渔阳自立为王的高开道,又或是后来在北燕州率五十僧兵造反,自称大乘皇帝的和尚昙晟,还是后来的汉东王刘黑闼,他都不理睬,” “就没有人打过他吗?” “当然有,当初罗艺曾经征召高威,高威不听,罗艺发兵征讨过,但没打下来,后来窦建德攻幽州,罗艺自顾不暇也就再顾不得山后。 再之后高昙晟率僧兵造反,自称皇帝,占据怀戎一带,还招附了高开道,声势一时很盛,也曾给高威下诏,加封他为山后巡检使兼纳降军使,但据说是高昙晟族人的高威并没理会。 之后高开道率五千人马投高昙晟,然后杀昙晟,吞并其人马,自称燕王,从渔阳迁都怀戎,并授高威为蔚州刺史,加封将军。高威仍不理会,自守边境。 窦建德率大军攻罗艺,罗艺向高开道求援,高开道发兵三千救援,还下诏让高威领山后军随征,高威没理。窦建德败后不久,罗艺投唐,高开道也跟着投唐,被封北平郡王赐姓李,授蔚州总管, 后来高开道又复叛突厥,还联合刘黑闼攻易州,虽没攻下来,但他马上又引突厥进犯幽易恒定一带,烧杀抢掠,还帮突厥攻破了降唐的马邑高满政,直到武德七年,他被部下所杀,幽燕之地才算暂时安定下来。” “高开道曾经多次拉拢高威,但其都不为所动,也曾几次围攻,可雕窝村占据险要,易守难攻,都没能讨到便宜。” 雕窝村,故名思议雕建窝的地方,那是相当高险,常年云雾缭绕,雕窝寨有两寨,一座是在山脚的红河畔谷地,地势平坦,便于耕牧。还有一座则是寨子后面山上,仅有一条羊肠小道相通,山上堡垒易守难攻。 平时储备粮草器械,一旦敌人来犯,寨民可以撤到山上石堡,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武怀玉对这个反复无常的高开道那也不陌生,还是他老丈人呢。 他的妾侍高胭脂,就是高开道之女,当年高开道被手下背叛,绝望之际他把妻女缢死,高胭脂却是侥幸没缢死活下来,后被没入唐掖庭,最后赏赐给了武怀玉。 如今她还给武怀玉生了一个女儿武四娘武璐彤,还已经跟渤海高氏的治书侍御史高季辅之子订婚联姻。 “能够在隋乱这些年里,始终屹立不倒,看来这高鹞子确实很有本事。” “要不我派人去跟他谈谈?”卢承业道。 怀玉摇头。 “高鹞子以为他居住在长城之外,就已经不是我大唐子民,就不受朝廷管束了?可笑,本都督的命令他敢公然违抗,那本都督就绝不能姑息,否则,朝廷的威严何在,本都督的威严何在?” 怀玉让安禄山把在球场边指挥的苏烈叫来。 “山后高鹞子反了!” 苏烈一听立马瞪起眼来,“这个高威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都督,请许我立即赶回北燕州,点齐清夷军灭了他们。” 怀玉却摆手。 “这个高鹞子好倚仗的不过是其地处偏僻,堡寨又险固而已,你们清夷军乃是轻骑精锐,攻打山寨堡垒并不应手,还是本帅亲自率经略军前往会会他。” “清夷军愿为都督护卫!” “好。” 卢承业赶紧劝说,“请都督三思而后行,那雕窝寨最是易守难攻,尤其是后山石堡,那真是建在云雾里的雕窝,当初罗艺、高昙晟、高开道,甚至突厥人都围攻过数次,最多的时候上万人马围攻月余,可都不得下,甚至还损兵折将惨重。” “请都督让下官派家人去劝说,我范阳卢氏的面子他还是得给几分的。” “用不着,他雕窝寨就算建在云端,我都能给他打下来。”武怀玉充满自信。 卢承业不明白他的自信哪来。 他幽州土著,可是很清楚山后八寨的厉害,尤其是这雕窝村和高鹞子。 但武怀玉却是铁心要把高家拿来杀鸡儆猴,他也丝毫不惧雕窝寨如何险要坚固,因为他还有秘密武器呢。 “算算时间,陛下调派给我的神机营人马和火器,也该到了,正好先拿高鹞子试试手,这回我倒要看看,他如何翻天!” 神机营,火器。 卢承业疑惑不解。 “到时卢五郎你就知道了。” 一声军令如山倒,万千兵马争先集。 李老二听闻也是一瘸一拐的急忙赶来,“听说武公要去打雕窝寨?” “嗯。” “武公可清楚雕窝寨的险要,还有高鹞子的武猛多谋?” “略微知晓一些。” “那武公还要出兵?” “区区一个小寨子,何惧之有?” “武公切莫轻敌,我知武公有意要杀鸡儆猴,但选的这个高威可是选错了,万一杀鸡不成,倒时反损害了武公威严,” “放心吧,他高鹞子还堕不了本公威严。” 李谨言有些疑惑,“武公为何如此自信?” “因为本公有秘密武器。” ······ 转眼间,幽州就传遍了山后高鹞子惹怒了武都督,武都督怒而发兵的消息,听到这个消息,各方反应也是不一的。 有人觉得高鹞子这回可能是踢到铁板了。 也有人觉得踢到铁板的会是武怀玉。 反正这两人都是迄今为止,还不曾打过败仗的狠人,这回也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卢承业府上。 祖崇信来找卢承业下棋,一老一少手谈。 只是今天两人心思都不在棋上。 “五郎以为这回谁能赢?” “我本以为武都督轻敌要吃亏,但直觉却告诉我,这回可能是高鹞子要吃大亏。” 祖崇信点了点头,“我也是这种感觉,虽不知道武都督自信何处来,但武都督毕竟代表朝廷,他本也是经历过不少大战阵的,又还是李靖的学生、秦琼的义子,何况他现在手上兵强马壮,高鹞子这些年虽然也挺厉害,可他八寨加起来不过乡兵三千,所有老弱妇孺加起来,都不会超过两万人,武怀玉就算一时挫折,也输的起,但高鹞子却是一仗都败不起,这么看,怎么都是高鹞子输。” “祖公以为,我们需要做些什么?” 祖崇信沉思良久,落下一颗白子,“什么也不用做,静观其变就是。” “什么也不做吗?” “什么也不做。” 老头子抚着长须,“尤其是不要跟高鹞子通风报信,要立马断了跟山后的所有联系,暂时不要有任何往来了。” 第511章 火枪营 第511章 火枪营 雕堡。 元帝庙。 一名粟特胡商到来,自称幽州都督使者,前来送信。 高威收到信后,立马召集了山后八寨的寨主前来相商。 “武都督有令,限你们一月内归附朝廷、编户齐民、纳赋服役,接受朝廷管辖,若违令不遵,后果自负!” 粟特胡商是八寨的老朋友,本是幽州的一名商人,以前也经常与山后八寨往来,关系还是不错的,此时领了这差事,也是好心劝说,“高公,如今天下一统,圣天子在朝,你们又何必再不服王命,武都督在幽州,如今兵强马壮,胳膊哪拧的过大腿啊。” 高鹞子身材魁梧力大无穷,武艺精湛精通谋略,一身山文字铁甲,腰间虎皮袍肚,悬豹皮弓韬,外罩熊皮大氅。 坐在那里不怒自威,真如身后元帝殿中的真武大帝座下大将。 “这一二十年,幽燕之地打打杀杀个不停,百姓饱受战乱饥荒之苦,我等山外边民结寨自保,共进共退,正是凭着不参与外面的乱战,带剑而锄,负弓而牧,自备武装,练兵自保,这才有这些年的安稳日子, 如今武怀玉凭什么一句话,就要我等听他命令? 我听说武怀玉很年轻,一来幽州便又是清理佛寺,又是清量田亩,还到处征兵征粮,有消息说他这是要准备打突厥, 现在他要我们归附,那我山后八寨子弟,可能就要跟着上战场了。” 粟特胡好心劝说,“高公,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宾莫非王臣,如今不比从前了,现在天下一统了,朝廷哪还能容许有治外之民?” 高威冷笑,“这些年朝廷可有记得我们这些山后百姓?可给我们救济过一粒粮食?那些突厥、奚人、各种流贼叛军来攻的时候,可有救援过我们? 倒是当初罗艺、高开道等先后归附朝廷,但这些大唐的总管都督王爷,却反而来攻我们, 我们可怕过、服过?” “如今换了他武怀玉来,我们又有何惧?” 高威一掌拍在桌子上,“兵来将挡,水来土淹,来就战便是!” “派人去联络白河、黑河诸寨,咱们一起跟姓武的战一战。” 在长城外,军都山的西北,大马群山东南的这片区域,以潮白河水系的几大支流,红河白河黑河流域,居住着不少人口。 如红河这边的山后八寨,实际上也并不仅八寨,八寨只是势力较大的八个村寨,还有小村子二十余个,另外白河黑河流域也还有许多村寨。 这些寨子里居住的多是边民,有些是隋朝时镇戍边军,有些是后来迁移来的,还有些是内附蕃人,还有流配的罪犯等。 隋末动荡之际,许多长城内幽云之地的百姓,因战争饥荒等逃出关,到山后生活,垦荒放牧,互相帮助,自力更生,过起了无拘无束自力更生的生活。 这里没有官府衙门,各寨自治,各寨的头人会定期举行会盟,遇敌来犯,也会守望相助。 在红河这片,以雕窝寨为首的诸寨,高威只是威望较高,但也仅是雕窝寨主,高家在寨中人丁兴旺,实力较强。 一直以来,八寨也都服高威,甚至北边的白河、黑河诸寨,也是对高威比较信服的。 不论蕃汉,这里边民也习惯了这些年的自由。 大家都和高威一样,并不愿意再受朝廷管辖。 “康兄你也不必再为姓武的做说客,我呢也知晓你来是身不由已也不怪你,咱们许久不见,宰只羊好好喝几杯。”高鹞还真没太把武怀玉的最后通牒放在眼里。 罗艺、高开道、高昙晟,甚至是奚人、突厥人,多少次来犯,可谁能奈他们何? 山后八寨就有三千子弟乡兵,白河黑河诸寨还有几千可为后援,这些年动荡,山后确实收纳了许多流民还有蕃胡,在这片广阔的山后区域,那可是足有数万自由民。 高威并没有什么割据称雄,自立为王的野心,但他确实不愿意被朝廷编户管束。 ······ 幽州。 武怀玉集结兵马。 直接张榜,宣布山后高威等人不服王化、结寨抗令、不纳租不服役等罪行,宣布出兵征讨。 武怀玉把山后诸寨归类于山匪。 说山匪也不完全算是冤枉,隋末以来动荡不安,山后虽也是在山中耕牧,但高家他们也会组织人手经商贸易,偶尔也会客串一下马贼,这种事在乱世非常常见。 “武公真要灭了山后诸寨?” 眼看各种兵马集结,卢承业还是有些忍不住询问。 这真要硬碰硬? “高威这人在隋季乱世里收纳流民,训练乡兵,结寨自保,本来也是正常,但如今既然天下一统,他就该顺势归附朝廷,接受官府治理,而不是再想着继续割据自治,哪怕他山后是在长城之外,也是不允许的。 山后之地,本就中原所有,人人要是都像他这般割据,那还不乱了套? 敢对抗朝廷,必须雷霆讨灭,没有半点讨价还价余地。” 卢承业之前提议,给高威他们授官封赏,但被武怀玉直接拒绝了,现在又不是李渊刚起兵争天下的时候,如今都是贞观二年冬了,朝廷岂能再开这种口子。 这山后可就在幽州眼皮底下。 一个山后他都拿不下,还怎么干突厥、灭高句丽? 这次幽州多少人在看着,估计很多人还想着看武怀玉碰壁的笑话,想看他威风扫地。 要是真拿不下山后,到时估计幽州又会生很多事端了。 所以这次一定得打,而且还必须干净利索。 武怀玉战略上邈视对手,但战术上还是很重视他们的,拿出了狮子搏兔的精神。 刚刚从长安赶来的神机营押着火器到了,统领神机营的还是老朋友,黄瓜侯韦思仁,之前他兄长还因为参与柴纶他们弄武怀玉的案子中被贬,韦思仁也受了点牵连。 现在以神机营统军身份,率领了一千神机营前来,还携带了不少秘密火器。 神机坊组建两年多,已经不仅仅是生产最开始的掌心雷,现在有了不少新武器,诸如火箭、火药包、甚至还造出了竹制的突火枪。 这些都是黑科技。 武怀玉到城外迎接,安置好他们扎营,便迫不急待的去看韦思仁带来的各式神机火器。 “火球、引火球、蒺藜火球、霹雳火球,烟球、毒药烟球、铁嘴火鹞、竹火鹞、火箭、一窝蜂、百马齐奔。” 各式各样的火器,甚至还有翼装飞行的火器, “这是神火飞鸦,这是飞空击贼震天雷,” 这两种火箭分别在鸦形与球形体内装满火药,火药中有火药线通出,并与起飞火箭火药筒中的火药相串联;发射时先点燃起飞火箭的火药线,使火箭飞至敌方,并将鸦身与球体内的火药引爆,杀伤和焚烧敌军的人马,是破阵攻城的利器。 “这些都是神机坊这两年根据武公当初留下的设计图纸所研发制造的,经过多次试验后,成功实现量产,” 对这些奇奇怪怪的火器,手雷、地雷、火箭、飞弹什么的他倒不稀奇了,他比较稀奇送来的那批突火枪。 以大竹筒制成,里面装上火药和子弹,点燃引线,火药喷发,将子弹射出,据韦思仁说射程可达一百五十步,绝对犀利,大杀器。 武怀玉拿起一杆左瞧右看,前段一根竹筒,后面接了一支木柄,简陋的不行,以他的见识,一眼能看出这玩意可能也就是个声光制造者,壮声势吓人效果可能不错,但要说杀伤力可能就非常一般。 首先它是个竹子制成的,意味着可能打不了多少发,再者这玩意装填发射发式来看,就是个大喷子,主要是装铁砂这种,霰射为主,有效杀伤距离不可能真达到一百五十步,估计五十步都不可能,也许二三十步,还没精度。 要知道明朝的三眼铳,以铜、铁铸造,火药也更好,也不过二三十步的杀伤距离,这竹子突火枪差远了。 “这个引线如何?” “比以前大有改进,现在燃烧还算稳定,不过还不能做到很精准,引线有快有慢。” “有快有慢倒还好,关键是得保证都能充足燃烧,不能有的烧一半灭了。” 神机坊的突火枪竹子制成,原因也简单,铜现在就相当于钱,几斤重的突火枪,那就相当于一两贯钱,还不包括铸造成本等,而刀剑长矛成本可便宜多了。 铁也一样,刀剑枪矛所用铁不过一两斤,造一支铁制突火枪却得好几斤甚至可能十来斤。 战争兵器,最重要的就是得能够迅速生产和大量列装,还得低成本,否则再好的东西也难以真正普及应用。 神机坊弄出竹筒突火枪,完全就是把这种武器当成是一种低成本的火药喷射器,用个几次就扔。 武怀玉留下的火门枪、三眼铳这些,他们根本没想过大量生产,因为造价太高,性价比不行,军器监、卫尉寺、兵部都通不过。 神机坊对于各种炸药包之类的倒是更情有独钟,反正就是火药加引线,再用布或者是罐子之类的装起来,里面再填充些东西。 他们这次就带了许多炸药包,从十斤的到五十斤的不等。 韦思仁还有些得意的介绍了一种大杀器,重达一百斤的大型爆炸燃烧武器,名号万人敌,外皮是泥制,既可用于守城,也可用于攻城。 搬运时带有木框箱,这玩意守城时,直接从楼上扔下,边滚边炸还能边烧。而攻城时,挖个地道运到城墙下,再砌个爆破室,点燃后,就能把城墙都给炸个大口子。 “还有八十斤重的,也还有一百二十斤重的,最大能做二百斤重,就算是长安城那样的城墙,都能炸个口子。” “我们这次去打山后八寨,主要目标是雕窝堡,在山顶上,这么重可运不上去。” “那我们还有神火飞鸦和飞空击贼震天雷,以及百马齐奔、一蜂窝等各式火箭,还有各种毒烟球、火球,都可以用来攻城拔寨,那些人肯定没见识过此等神机,必然一击即破。” 第512章 请都督自重 第512章 请都督自重 “高寨主是个好人,” 幽州牙城,都督府内。 还未跟武怀玉摆宴举行仪式的卢三十五娘突然不请自来,还有些愤愤不平。 今日她依然一身男装,只是俊俏的脸庞满是不高兴。 武怀玉都没料到卢三十五会来为高威说情。 “你认识他?” “幽州谁不知晓高鹞子,” “你对他了解多少?” “仅凭高寨主这些年保山后一方安宁,收纳了那么多流民,就足够了。” “何况他的仁善义举还有许多,从灵丘飞狐到军都山再到卢龙塞,大小边寨百余,谁不服他高三郎?少保如今都督幽府八州,若是对高三郎用武,这会引起整个山后的对抗,” 怀玉瞧瞧卢三十五,“你跟高家人相熟?” 高威的年纪是跟尉迟恭秦琼他们差不多的,四五十岁,卢三十五虽说洒脱爱武,但也不太可能跟一个山后寨主有啥私情。倒更可能是跟高家某个子弟可能较熟。 “高十二是我朋友,”卢三十五一边说一边看着怀玉,但发现他听了后并没太大反应,倒是自己马上又补了一句,“高十二是高寨主的女儿,我跟她交好,经常一起舞剑、打猎。” “那个高十二在幽州吗?若是在的话我愿见她一面,请她帮我带话给高威,我对高威也还是挺钦佩的,但他若是执迷不悟不服王化,那我也只能出兵围剿了。” “高十二不在幽州,我可以替伱去趟雕窝寨,我以前也常去,很熟,” 怀玉笑笑,“军令已下,不容更改,” “让我走一趟,见高寨主替你传话。” “我该说的已经说过了,先礼后兵,现在该发兵了。” 卢三十五有些恼。 “你们男人眼里难道只有打打杀杀吗?” “天无二日,国无二主,山后亦大唐之山后,高威等若是想割据,便不会有好下场,” 怀玉不让她说下去,“你还是先回家中准备嫁妆婚礼,待我凯旋,便来迎亲。” 卢三十五不满的离去。 怀玉也不以为意。 结果不久卢承业来找他,说卢三十五带着数骑出了幽州城,直奔山后去了。卢承业很是担心,虽说卢三十五是范阳卢氏家族的,还是如今家主承业的女儿,娘家又是范阳祖氏,雕窝寨本来不敢惹,但现在三十五许给武怀玉为媵妾,谁知道高鹞子到时会不会扣留她做人质。 “翼国公,请赶紧派人把她追回来,要是进了雕窝村,可就成了高鹞子人质了。” 武怀玉便叫来宇文成都,“你去通知许嗣业,让他带一队轻骑去追卢三十五娘,不要让她们出军都关,” 稍晚些,武怀玉便也率军离开幽州,往山后进发。 路上,遇到刚从定州过来的几人,分别是被武怀玉从支度使司调来的康婆,还有之前在朔方时的老朋友昆仑奴唐奉孝和彭瘸子宋江, 康婆是调来帮助管行营后勤钱粮的,唐奉孝和彭瘸子两人,如今表面身份依然是商人,但还有个六扇门密探身份。 两人有武怀玉做靠山提携,现在生意也是越做越大,不再仅限于朔方一带,甚至都已经做到河东河北来了。 几人见面,倒也是挺高兴。 “听说二郎刚纳了范阳卢氏女为妾,恭喜啊?”康婆道,他家就在河北博陵,如今的定州,范阳卢氏那也算是半个邻居,卢氏家族的强盛那可是相当清楚,哪怕是卢承庆的庶女,那也不一般啊。 毕竟卢承庆可是北祖房的大宗族长。 昆仑奴唐奉孝也表示恭喜,他侄女唐六娘之前也是给武怀玉做妾的,可唐家什么地位,顶多是灵州六大豪强之一,跟人家卢氏天下五姓之一相差太远。 倒是彭瘸子笑问,“我刚才路上怎么听说这卢三十五跑去山后,都督派人在追,莫非是她要逃婚?” “那倒没有,卢娘子是想要为我去跟山后八寨谈谈,招安他们。” “武公对卢娘子挺宠的啊,愿意让她这么抛头露面。” 怀玉也只是笑笑,他纳卢三十五为妾,本就是一桩政治联姻,他事先也知晓卢三十五有几分特立独行,但也是接受了的,所以现在她这有点不合适的举动,武怀玉也并没太生气。 反过来说,她不过是个还没过门的妾侍罢了。 正说着,段慎从后面赶来了。 段公子自在朔方把妹子嫁给怀玉做妾后,便接受怀玉征辟,从朔方到长安再来幽州,一直跟随着,现在是幽州都督府的仓曹参军。 康婆、段慎、唐奉孝、宋江,这四人聚齐,怀玉让他们帮自己打理经济、钱粮、后勤这块。 幽州到山后,三百余里路,倒是不远。 路也挺通畅,从居庸关出长城,经怀来盆地进山区,沿着山谷而行,就算一天只行军六十里,也顶多五六天路程而已。 到达昌平时,李突地稽也从燕州辽西县桃谷山带来三千粟末靺鞨蕃骑部众,而慎州刺史浮榆也带着两千扶余靺鞨部众前来从征。 五千靺鞨蕃骑,看起来还挺精锐,两部基本上都有甲,铁甲有三之一,皮甲三之二,不过铠甲相比唐军要老旧落后一些。 蕃骑倒是都挺年轻,突地稽和浮榆这两首领,都是头发花白,都是相熟几十年的老朋友了。 但现在两部人马聚一起,还是泾渭分明差别很大,最主要就是燕州的粟末靺鞨人已经剪辫易服,而慎州扶余靺鞨人还保留着传统,留着发辫,缀着野猪牙。 “属下请都督也允许我慎州扶余部剪辫易服!” 浮榆不甘落于人后,拍着胸脯请求。 这老头脸上一道长疤,有点狰狞吓人。 虽说都是内附靺鞨人,但两部待遇差别挺大,同是刺史,但李突地稽这燕州刺史,现在还属于正式的州,是由幽州侨置州,升格为正式州,划了土地的。而慎州原本也是侨置幽州,但现在迁到涿县一带置慎州,却仍是侨置州,并不是一个真正的州。 燕州有州土,慎州却只有一座都乡城,他这慎州刺史也是隶幽州刺史管的。 论实力,慎州也远不如燕州。 当年扶余靺鞨里的乌素固大部,在浮榆带领下跟着咄瞒、突地稽兄弟带领的粟末八部投隋,突地稽他们八部几千户,乌素固却不满千户,投隋后一直是附属突地稽后,但经历这几十年, 突地稽的粟末八部战损不小,反倒是乌素固部倒是安稳发展,人口大增。 虽然户籍上才登记三百户,但这次他们直接能出兵两千,就知道实力不小,人口估计不下万,固然也有不少是依附于他们的汉流民甚至其它蕃人。 “浮榆刺史一片忠心,本公自然无不许之理,” 怀玉笑着答应,还亲自帮浮榆把他那根缀着野猪牙的辫子给剪了,据说后世的女真部,就是出自靺鞨人里的扶余部。 这根辫子一剪,也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再有辫发女真了。 昌平稍做休整,兵马再次前进。 到达军都关时,怀玉又见到了卢三十五,她没通过关,被许嗣业拦下了。许嗣业是怀玉龙桥堡同村人,以前的那个许二愣子,现在是怀玉牙兵别将。 他不仅拦下了卢三十五,甚至还拦下了高十二。 卢三十五见到怀玉,还很不满。 “这就是高十二?” 高十二也是一身男装,身材挺高挑,见了武怀玉倒是毫不惊慌,挺身而出,“我便是高十二,雕窝寨高寨主的女儿,你要杀要剐随意,但请别为难三十五娘,” 这姑娘就算不施脂粉,倒也有股天然去雕饰之美。 更难得的是这爽快大胆。 “三十五是本公的女人,自然不会为难她。” 怀玉目光上下打量高十二,看的她浑身不自然,“还请都督自重。” “哈哈哈!” 怀玉大笑。 “听说你跟三十五关系很好,本都督突然有了个想法,不如我向高寨主提亲把你也收纳为妾,这样咱们就结为一家亲,也不用打打杀杀,如何?” “呸!” 不料,高十二却直接啐了他一口。 怀玉也不恼,让卢三十五带高十二下去,随后勤营行动。 “武公对卢娘子还真是宠溺,”康婆道。 宋江则问,“相公可是真看上了这高十二?若是的话,某倒有不少办法可以帮相公收服她。” 同是瘸子的李谨言则提醒,“高十二虽是女子,但听说极得高威庞爱,高鹞子有十八子,女儿却仅有三个,这个高十二是他唯一嫡女,母亲郭氏,据说出身太原郭氏旁枝, 武公若用强,只怕会彻底激怒高鹞子反到底了。” 怀玉摆摆手,“我也不是那种强抢民女的衙内纨绔,” 出了居庸关,行军至怀戎县,北燕州刺史、清夷军使苏烈来迎,并向怀玉禀报军情。 “高威联络诸寨,积极备战防御,还联络了白河、黑河上诸寨,” “他没勾结突厥人或是奚人、契丹人吧?”武怀玉直接问。这一路来武怀玉还是挺轻松的,行军也不累。 “没发现他勾结突厥人等。” “那就好,这说明高鹞子还有救,他要真敢勾结突厥、奚契等,那他就只剩下死路一条了。” 不勾结外人,那就是家事,关起门来自己人的事情,不管打也好招抚也好,都还有余地。 “突厥、奚、契丹可有异动?”怀玉又问,这个时候还得防他们趁火打劫。 “没有,诸部都无异动,甚至邻近山后的奚部几支小部落,正主动向北迁移,似不想被战火波及。” 怀玉笑着对苏烈和卫孝节道,“你们看,这些奚人还是很聪明的嘛,生怕看热闹溅一身血。” “派人过去跟他们打个招呼,就说咱们幽州都督府处理点家事,与他们无关,让他们勿惊!” 第513章 都督为何发笑 第513章 都督为何发笑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北燕州怀戎县东北,初冬时节,草木萧瑟,幽州军出如龙。 “此处便是长安岭?” “回都督,此处正是长安岭,本名枪杆岭,也叫桑干岭,是北上山后诸寨必经要道,隋时这里曾有桑干驿,后被废弃。” 苏烈指着山岭上两口之间,“经过修葺,现在这里暂为广边军驻所,隋时堡长五里,石墙高三丈,有城楼四座,城门两座,东西城尖伸到两边山岭,好似凤凰展翅,扼守岭口。” 怀玉看着确实犹如凤凰展翅,“哈哈哈!” “都督为何发笑?”参军卢承业披了件皮甲在一边问。 “我笑那高鹞子被那么多人吹嘘夸赞,也不过如此,他要真是足智多谋,那如此重要的岭隘,岂能轻松拱手相让,他应当占据此门户,拒我唐军于外,现如今却敞开门户,让我等长驱直入,兵临城下,这种做乌龟守法,能坚持多久?” “都督高见,”卢承业拍了一记马屁。 长安岭确实是很重要的,南面那就是延庆怀来盆地,一马平川,而北面过岭便是红河的诸河流山谷,也是四通八达的。 “饮马长城下,水寒风萧萧,”武怀玉看着那石堡忍不住吟了一句诗。 长安岭堡不算大,甚至也不算高,但胜在位置重要,本来应当驻于红河畔的广边军,如今暂住在这长安岭堡中。 寒风漫卷红旗,石堡城头上还能看到有铁甲唐军守卫。 从幽州出军都关入塞,有两条线路,一条是经怀来宣化,走张家口到坝上草原,这条路利用洋河河谷,比较好走。 另一条就是山多路险但更近的独石口路,出军都关到怀来盆地,然后翻越长安岭,在雕窝堡出内边长城,过赤城、独石口出外长城,入沽源塞上。 这条路线,到怀来最后一个可守之险便是长安岭。 长安岭堡扼守岭口,过去后经过陡峭盘山石子山路,进入北面山谷路也就好走了。 山上高大的古松,犹如一个迎客老者,千百年如一日的站在那。 山岭顶上的烽火台,与周边的山石树木显得很不协调,却能让人看着有安全感。 苏烈虽然上任不久,但已经摸清了北燕州这边的地形。 他告诉怀玉,在北燕州所在的怀来延庆盆地北部,是大马群山和军都山支脉海坨山,在大马群山和军都山的这些山峰之间,有许多断陷带,并发育成河流白河、黑河、红河,以及汤泉河、马营河等白河支流,成为自然的通行孔道。 这些河谷,成向心状的汇聚于赤城附近,因此一直以来赤城都为北部枢纽。 其中要以白河河谷最为通畅,便捷,而红河河谷则是最靠近北燕州的,自古白河河谷也成为草原南下怀来盆地的主要通道。 其北面独石口便是坝上入白河河口的第一个道口,而长安岭是最后一个阻碍。 赤城在古代也叫望城,隋朝时,曾经设有从怀来经长安岭、白云城、雕窝、赤城、独石口的驿路,称为望云驿路。 从赤城还有左右两条路线,一条经龙门到宣化,一条经黑峪口到延庆。 “朝廷武德七年才平定高开道叛乱,但因苑君璋等直到去年才献云中归唐,使的北燕州一直都不太安稳,人烟稀少,蕃胡、叛军也常袭扰,就算到如今,北燕州衙门也只能管山下, 如这长安岭以北,虽也有许多村寨人口,但都不服王令,鞭长莫及。” “幽州之肩背在北燕州,而北燕州之肩背在山北,” 苏烈以军事地理的角度,对山北十分重视,认为不仅要把红河流域的山后八寨拿下,尤其还得恢复隋时的白云城、望城等,特别是白河最上游的独石口,更是必须得掌握在大唐手中。 独石口处在冀北山地和坝上草原的交界线上,是沽水入塞的山口,也是草原进入山地的重要隘口。 这里曾有古关,因关口处有一座拔地而起的孤石而得名,古关坐落在南北流向的两河之间,左为黄龙河,右为青龙河,背靠蜘蛛山,有二龙戏珠之说。 甚至被称为上谷之咽喉,幽州之右臂。 所以整个大马群山以东,军都山以北的这片山后之地,绝对是必须要拿下,并且牢牢控制在手的。 绝不能让突厥或是奚人掌握,就算是高威这样的边民自治也是不许的。 好在隋末以来,这片广阔的山后地区,全是些边民和流民们聚拢而成,结寨自守,虽有个松散的联盟,但确实十分松散,这也是武怀玉敢于直接发兵的原因。 快刀斩乱麻,不给他们有时间真正组织起来,否则以隋末这十几年来这里聚拢的那么多边民流民,甚至加了些蕃胡小部落,可能还真不好打。 高鹞子他们说白了,其实就是群避战乱而躲进边疆山里的一群流民,平时种地放牧,自给自足,也编练了点乡兵,如高家这样的边民也可以说是利用这个机会,崛起壮大,成为边地豪强,但终究实力还是有限。 否则就如武怀玉所说,他们真要割据,那就得做的更多,更大胆,比如把这最险要的长安岭控制在手,御敌于门外。 长安岭最险,易守难攻,但过了长安岭,诸多孔道可是很平坦的,甚至山后诸寨的田地草场庄稼牲畜等可都在这些谷地,他们总不能一味的躲在山上堡中,那可坚持不了多久。 高鹞子依然还是以前对付罗艺、高开道这些割据势力的一套办法,他们以前也用这些法子抵抗过突厥等进犯, 可现在面对的可是大唐朝廷的官军,那是完全不一样的。 “终究是边地小豪强,见识还是差了些,格局不高。”怀玉给了个并不高的评价。 卢三十五听闻很不满意,尤其是他旁边的高十二,恨不得要抢把剑跟武怀玉比划比划一下剑术。 高家以槊法枪术闻名,但高十二和卢三十五一样都擅剑术,既擅剑舞,也擅剑击。 “你们别不服气,不出十天半月,我便能扫平八寨。” 大军过长安岭,蜿蜒如龙。 山岭极险,不能并骑,可唐军控制着长安岭堡城,过此险隘也十分安全,等过了岭,前面的望城驿路孔道已经十分平坦,甚至能看到谷中的庄稼。 小的村寨已经没有人,撤到了大寨中。 武怀玉下令,大军不得踩踏庄稼,不得损毁村寨屋舍。 卢三十五倒是有些意外了。 “他们马上就是我大唐编户齐民的子民,官兵自当爱护。” 前锋骑兵一路直抵雕窝寨前,都没有遇到半点阻拦,甚至一个百姓都没遇到。 雕窝寨聚集了许多边民,高鹞子在这里集结了两千山后八寨乡兵,另外又从边民中临时组织了三千青壮男子妇女协守,大部份老弱还直接转移到了寨后山的雕窝石堡。 据寨而守,严防死守。 却直到唐军各部陆续抵达,把寨子围了个水泄不通,他们都没有出寨迎击。 就连卢承业在马上看着寨子,都不断摇头,这种守法,那真是死守啊,可守城哪有真关起门来死守的,但凡懂点兵法的,守城都是必依守城外,依托城寨,利用有利地形等,在外线防御。 真让围到城下,那就已经输了一大半了。 尤其是这种寨子对抗朝廷。 如今雕窝寨直接跟其余七寨失去联系,白河、黑河那边的诸寨,自然也被分割。 雕窝寨建在红河北岸,背山面河,肩靠两山,背夹一谷,寨子修的跟长安岭堡差不多,也是如凤凰展翅,但这寨子只是一座土夯墙加上木栅的寨子,并不是石堡。 后山上有石堡,很险要,但并不大。 如果失去山下这寨子,那他们就败了。 红河水确实很红,据武怀玉了解,那是因为这一带有很多铁矿,所以才会有红河、赤城这些名字。 怀玉他们翻越长安岭而来,经过小雕窝村,便来到雕窝寨前的红河对岸。红河不算宽,尤其眼下冬季枯水期,骑马直接可以过河。 也许正因此,高鹞子也没派兵守河。 直接退守寨中,似乎想以寨子的土墙、木栅来防守反击,以弥补数量和武器装备上的不足。 高鹞子看起来起码不是那种无脑很狂的人。 “高十二。” 怀玉把高十二叫来,“你回去吧。” 高十二愣住。 “你放我回去?” “嗯,你回去替我跟你父亲说一声,如今天下已经一统,山后也非化外之地,他们又何必非要不服王教。 我还是那句话,只要他们能够接旨听诏,编户齐民,那么本公与朝廷都可以既往不咎,你们开垦的田地,你们的牲畜都还是你们的,甚至诸寨头人,有能力者本公还会承制拜封,授予官职。” “去吧。” 高十二不敢相信,“你真就这样放我回去?” “你不过一女子,我又何必为难于你,这几天你也看到本公的大军是如何威武,你们是抵抗不了的,切莫自误。” 高十二半信半疑,终究还是骑马过河,独自回到寨前。 高鹞子一身铠甲站在寨上观阵,忽见女儿单骑从唐军中回来,还吓一跳,直接叫开门把女儿接进来。 “你怎么落到唐军手里,他们可有欺辱伤害你?”高鹞子既心疼又担忧。 “阿耶放心,我什么事都没有,本来卢三十五娘要带我回来,结果在军都关被拦下,可武都督对女儿一直以礼相待,毫无冒犯,他让女儿回来,劝说父亲莫再对抗朝廷!” 高鹞子意外,良久还是摇了摇头。 午后。 唐军缓缓渡过红河,雕窝寨依然没有出兵拦截。 过河的唐军也没急着展开进攻,而是中规中矩的先布下军阵,紧接着牵出十几辆牛车,车上蒙着布,看不清里面载着什么。 牛眼睛也被蒙上布。 一切很奇怪。 然后在所有人注视下,有人点燃了牛尾巴上绑着的油布,然后狠狠的一鞭子抽在牛屁股上,牛吃痛向前拉着牛车狂奔。 “他们想用火攻计,车上定是火油等物,放箭拦截。” 高鹞大喊。 寨墙上乡兵们张弓搭箭便射,但那些牛身上还披了湿牛皮,眼睛蒙着,尾巴还被烧着,吃痛下只是向前猛冲,不管不顾。 “寨主,快看牛车后面拖着引线在燃烧,他们果然是想火攻!”有一人大喊。 几辆牛车后面果然拖着一根燃烧着的火绳,正越烧越短,发狂的牛也拉着车在拼命往前冲。 高鹞提起自己的铁胎弓,对准一头牛就是一箭射去,他箭法超群,一箭正中一头狂奔的牛头,那头牛惨叫倒下,把拉着的车也给掀翻。 但其它牛仍在拉着车狂奔冲近。 一头牛被射翻,接着又一头牛。 他们接连射倒了五头牛, 可是仍有七八头牛冲到近前,这也是他们没在城外拦截的结果,唐军过河后本就距离很近列阵。 牛群一个冲锋已经到了寨前。 后面唐军大旗下。 武怀玉抬起右手,先是聚拢五指,然后陡然张开,嘴里笑着发出轰的声音。 卢三十五年跟着父亲身旁,不解的看着武怀玉这动作。 可下一刻。 他只看到那些冲到寨墙下的牛车,突然爆发出一团团冲天的巨大火球,然后耳朵中充斥着惊天的雷声。 轰! 轰,隆隆。 一声接一声。 卢三十五呆住了。 这是什么? 她望向父亲,发现父亲脸上惨白,平时的自信潇洒全然不见,只是呆滞的看着前方。 雕窝寨的大寨门,黄土夯的土墙,起码有三丈多高,上面还有木制的寨楼,甚至为战争还临时在前面加了一道木栅建成的瓮门。 但是突然之间。 火光冲天,雷鸣爆响之中,新加建的木制瓮城,前面那面塞墙直接就没了,被炸的四分五裂,那些碗口粗的原木栅墙,全轰飞了。 一些守在瓮城上的乡兵,也被轰上了天。 卢承业声音都颤抖着,“都督,这,这是什么?” 怀玉呵呵一笑,“你猜?” “莫不是仙术?” “哈哈哈。” 倒是卢三十五反倒先回过神来,“我曾听说当初突厥颉利可汗入侵关中,兵临渭水,圣人曾以神机营掌心雷破敌,那掌心雷还是翼国公所献,莫非眼前这就是神机营的神雷?” “卢娘子倒是好见识,实不相瞒,这便是本公的秘密武器之一,神机营万人敌爆破神雷,怎么样,效果可还好?” 硝烟散去。 雕窝寨新建的瓮城已经被毁掉了一面栅墙。 不过唐军却列阵不动如山。 武怀玉和苏烈他们只是静静的观看着。 等到硝烟完全散去,他才对卢承业道,“烦请卢参军过去跟高威传个话,莫要再与朝廷对抗了,刚才本公只是给他提个醒,如果他再执迷不悟,那接下来的进攻,本公可就不会再客气了。” “现在归附,本公仍保证既往不咎。” 卢承业领命,却感觉腿发软怎么都使不上力气,还是卢三十五把他扶上马,骑着马过去,闻着刺鼻的味道,他心情复杂无比。 第514章 单骑入寨 第514章 单骑入寨 雕窝寨外, 唐军甲光耀白日,锋刃横霜秋。 寨内, 身穿山文字甲明光护心镜虎皮袍肚豹皮弓韬熊皮大氅戴凤翅兜鍪的高鹞子,站在城寨上手抚城垛,犹如僵硬的石像。 许久都不曾动一下。 一张脸更如死灰毫无表情。 “耶,卢五郎来了。” 高鹞子十八子,最有本事的是第九子高荣,人称高雀儿,名虽为雀,却能一箭双雕,出了名的勇武,今年恰好也才十八。 此时这位高雀儿也是神色凝重。 官军仅用十余辆牛车,就把雕窝寨的士气降到冰点。 此刻所有人如坠冰窟。 要不是高威向来威望高,此刻又如石像般一直站在最显眼的寨墙上没动,只怕寨中已经大乱。 “耶?” “开寨门迎接卢五郎。” 寨前,幽州闻名的白袍卢五郎,今日却是一身青衫,虽然被那一炸弄的心惊肉跳,可来之前,他还是执意卸下了身上的皮甲,只着青色圆领官袍。 腰间横刀都没悬一把。 单人匹马立于寨前,依然是那么的风度翩翩。 高雀儿亲自来迎。 幽州门阀公子卢承业跟山后边地豪强高威,在寨中会面。 “那是何物?”高雀儿在旁边忍不住问。 卢承业哈哈大笑几声,捋着长长的美髯,颇做姿态。 “幽州都督武公曾在终南山,随楼观隐仙逍遥子修道,你们当听说过吧?” 高威面无表情,“卢五郎这身青袍不及原来白袍潇洒。” 卢承业掸掸衣袖,“卢某也只是想为家乡安宁做点事罢了,隋季之时,战乱不止,百姓水深火热,遭受的涂炭还不够吗?如今天下一统,好不容易才安定,高寨主又何必看不清大势,非要引发战争,让这山后百余寨子数万人跟着受累?” “有句老话说的好,宁做太平犬不为乱世人,你我都是从乱世里走过来的,都知道战乱下是什么景象,高寨主这些年守护山后一方安定,百姓都是深为感激的,高寨主也是做了大善事,可彼一时此一时,当初高寨主你率众结寨自保,那是仁义之举, 可如今天下归一,高寨主再这样,可就是割据自立,聚众叛乱,是要连累所有人,这可是作恶啊。” 高威不说话。 高荣仍旧追问那一下子轰碎瓮城的东西是什么。 “高九郎,你们偏居山后,消息滞后了,武德九年,当今天子刚登基继位,突厥颉利可汗率二十万精骑侵入关中,饮马渭河,当时是何等嚣张,叫嚣要我大唐割让灵盐夏绥宁胜丰和云朔、北燕、营等地与突厥,否则要打进长安城, 可结果呢,先败于咸阳,再败于三原,三败于泾阳,损兵折将数万人,最终连退路都让堵住了,不得以求和请归,陛下与颉利在渭桥杀白马再宣盟约,让各地官军放颉利率突厥军北返,” “当初几场痛击突厥的战斗,我大唐将士都用过此秘密武器,”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朝廷军器监神机坊所制造的火器,刚才炸开寨墙的只是诸多神机坊火器中的一种,名曰万人敌,别说你们这木制瓮城,就算是幽州那数丈高的城墙,都能直接轰开!” 高荣不肯相信。 高威却沉默不语,事实胜于雄辩。 “高寨主,武都督一直称赞你在隋季时保一方安宁的仁义之举,一直还留有余地,还在给你机会, 高寨主妄想以对抗罗艺、高开道等人的手段,来对抗武都督对抗朝廷,这是不可能赢的。” “高寨主当也知道,罗艺那也曾是一方枭雄,当年镇守幽州,多么了得,奚契突厥等者畏惧不已,但你知道他去年阴谋起兵叛乱,刚夺了豳州,就被去朔方上任路过的武公给顺手就平定诛灭了,罗艺在武都督面前连点浪都没掀起来,” “难道高寨主以为自己比罗艺还了得?” “武都督灭了罗艺后去了朔方,然后又轻松讨灭了割据朔方数州十年的梁师都,梁师都何等枭雄? 难道高寨主自以为比梁师都还兵强马壮,自认为这雕窝寨真就比统万城还坚固?” 一句接一句, 句句夹枪带棒语含威胁, 卢承业的口才是不错的,尤其他说的并没有半点夸张,都是事实。 “顺便提一句,王君廓也是叛逃半路被武都督诛杀。” 罗艺、梁师都、王君廓,一个接一个,全是曾名震一方的枭雄人物,甚至罗艺和王君廓,那都是曾经镇守幽州,让高鹞子也忌惮不已的枭雄。 高鹞子依然沉默。 高荣却已经面如死灰,他犹豫许久,扑通一声跪在了父亲面前。 “阿耶,孩儿请父亲开寨归附朝廷。” 高鹞子低头看着儿子。 “阿耶。” “你如何知道武怀玉说的就都是真话?我们又如何相信朝廷真能给我们带来安稳? 如今这山后诸寨的安定,那是我们十余年辛苦努力换来的,就要这样白白交出去?”高鹞子终于开口了。 “武都督可是拜过宰相的,实封七百户的功臣,岂能言而无信,况且当今贞观天子即位以来,施行的仁政大家也是有目共睹的。”卢承业加了把火。 “请寨中各家来商议吧。” 高鹞子心中全是无力,刚才那一炸,把他心中的那点底气也彻底炸没了,唐军这一招简单又粗暴,效果去是极佳。 雕窝寨士气尽丧。 虽还有五千青壮,可没了斗志还如何打,何况唐军再来几下,他们怎么守? 可以退到山上,但山上雕堡也容纳不下这么多人。 聚义厅。 很快雕窝寨中各大家族的当家人都到了,还有来援的其它寨子的头人们一起参加。 山后诸寨虽说多是边民、蕃户甚至流民等,但话事人基本上都是边地豪强,家族有不小势力,就如高家在雕窝寨,占有许多田地,也有许多牛羊,也兼营贸易等,各家中实力最强。 其它一些豪强,也多是以前的边军军官,或是一些内迁蕃胡的小族长。 之前大家为了守护好这块地方,守护好自己的家业,十分团结。 但是现在,走进厅中的这些豪强们,却个个动摇了。 如果豪无胜算,那又何必坚持去打一场必输的仗。 卢承业跟大家打了声招呼,然后又当众说了神机坊和火器的事,并再次重申武怀玉对山后诸寨的招安政策。 基本上只要接受招安归附朝廷,那么会优待大家,财产、安全都会得到保证,朝廷也只是要编户齐民,以后大家纳赋服役便行。 卢五郎说完,面带微笑坐下。 高威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诸豪强们则是迫不急待的你一言我一语的商议起来,其实说来说去,都是在讨价还价,没有人还想再打。 更没有人觉得能打。 现在他们在乎的只是武都督说法算不算数,武都督能不能白纸黑字的给他们把承诺落到纸面上。 “我听说武都督到了幽州后,纳了卢五郎妹妹儿三十五娘为妾,又为儿子武四郎订婚卢大郎与范阳祖氏所生十三娘,请问卢五郎可有此事?” 厅中一豹头环眼络腮胡的壮汉起身发问。 卢承业点头,“确有此事,这是我阿兄在长安时与武公约好的亲事。” 豹子头听了扭头望向高鹞子,“寨主,我觉得咱们可以接受朝廷招安,但咱们兄弟伙又跟武都督不熟,谁知道他会不会帮咱们说话,万一到时朝廷又有反复,咱们怎么办? 我觉得,不如咱也学卢五郎,” “之前十二娘在军都关被武都督扣下,但却一直以礼相待,战前还把她送回来,不如大哥就把十二娘嫁给武都督,这样咱也成一家人了。” 高鹞看着这个豹子头。 这人也姓高,小雕窝寨的寨主,小雕窝寨不是山后八寨之一,属于雕窝寨分出去的,豹子头叫高宁,他祖父那是高威的爹,他是高威亲侄子。 人也是很勇猛,管着小雕窝寨也一直不错。 战前,他也是坚决主战派,不肯归附朝廷,可现在却也已经谈接受招安,甚至还主动提出要把堂妹高十二娘嫁给武怀玉。 高鹞看着这个勇猛的侄子,如今毫无斗志的求和样,依旧面无表情。 但他知道,人心散了。 八寨中实力最强的是雕窝寨,而高信是之前最主战的,现在却也这样,其它人可想而知。 山后诸寨的边民们脱离朝廷管束已经十几年了,放荡不羁自由惯了,可现在却也已经这般老实。 他们并不是畏惧武怀玉的威名,而是那什么神机火器万人敌着实把他们吓到了,还从不曾见过如此厉害的武器。 没有人有破解防御之法, 面对必败局面,这些所谓的边地豪强,也都变的非常务实。 高鹞子年轻时武艺了得,擅长骑射,还从父亲那学到一手空手夺马槊的本事,不过高家不是什么显贵将门出身,马槊也是后来习得,更早的家传是枪法,高家枪法极为了得,后来高家把枪法融入槊法,于是经过几代,便有了高家槊法。 年轻的时候,高鹞子武艺了得,一心想着马上立功名,曾经主动投军征辽,当年他还跟肉飞仙沈光为同袍,一起在辽东并肩杀敌,甚至先登上辽东城,高鹞子之名,正是得于辽东城上。 后来东征失败,百姓纷纷造反,高鹞子被随军调派到高阳镇压,在那里认识了被征来的铁匠尉迟恭,尉迟恭后来还被他父亲传授槊法。 转眼那都是十余年前的事了,自父亲死于围剿流贼的流矢中,高鹞子便脱离官军,带着父亲尸骨回到山后,一心守着这一方。 如今的他已经不再年轻,马槊不及高宁猛,长枪不及高荣快,但他威望日高,连奚人都尊他高总管。 这些年他归隐边疆山后家乡,维持下这份局面并不容易,可谓殚精竭虑,每一步都是如履薄冰,身上背负着是越来越多到山后定居的人。 也许是时候放下了。 高鹞子咳嗽一声,目光扫过所有人。 喧闹的聚义厅顿时安静了下来。 众人目光齐齐望向高总管。 “既然大家都愿意接受招安,那便归附朝廷,但是,我高鹞子不会主动送女儿,谁想拿我女儿来换他的富贵,那便先试试我高鹞子的高家枪可还快否!” 此话一出,高宁也立马老实了几分。 高鹞子头转向卢承业,也没管刚才他那话让卢承业心里有多不痛快。 “山后诸寨愿意受招安,但某想跟武都督当面谈,可否?” 卢承业心里鄙夷这些边蛮们,也不过是表面叫的凶,真要开打却全成软蛋了。 “那便请高寨主随我同去拜见武都督!” 第515章 威镇八川 第515章 威镇八川 寒风萧萧。 军旗猎猎, 千军万马列阵寨前。 高鹞子终于走出雕窝寨,身后仅有数骑随同,擅马槊冲锋的高宁,擅长枪的高荣,还有弓剑了得的高十二。 长槊侵天半,戈矛成山林,玄甲耀日光。 大唐军阵给他们巨大的压迫感。 高鹞子是参加过东征高句丽战争的人,见识过当年杨广百万大军征辽,要说兵强马壮无疑眼前这并不算多惊人,但这万余人马的气势却极强。 没有号角,没有战鼓,全军肃穆,却如泰山压顶般的让人感到窒息般压迫。 “山后雕窝高威,拜见武都督!” 须发花白的高威远远下马,步行来到阵前帅旗下,向武怀玉躬身拜礼,高宁高荣高十二也跟着上前行礼。 武怀玉坐在一张小马扎上,一身明光甲凤翅盔,身披猩红织金披风,打量着眼前这个挺有名气的高总管。 隋末以来,没有打出过什么割据自立旗号,既没称王也没称过将军总管,十分低调,却又事实联合山后诸寨自治的一位豪杰。 甚至还是尉迟恭的师弟。 武怀玉故意等他们完全行完礼,这才起身,大笑着上前。 他一把扶住高鹞子的手臂,“来幽州之前,在长安我就听说山后有位豪杰高鹞子,如今一见,真英雄也。” “高某惭愧。” 虽不是战败被降,但未战便降,高鹞子也还是觉得很羞愧。 战前说了那么多大话,可兵马一到却降了。 他高总管十几年建立起来的威名,也是一扫而光了。 怀玉在阵前拉着高鹞子的手臂很是亲热。 虽然刚才如段公子曾建议武怀玉要惩治高威,说朝廷威严不容亵渎,既然幽州兵出,那刀剑出鞘就必得见血方回。 否则威信不立。 李谨言则建议是先安抚,等收服诸寨,驻兵之后,再来收拾他们。 武怀玉在幽州时也是说的比较硬气的,但现在态度却是大变。 这仗他并不想打,但只要山后诸寨不肯编户齐民受朝廷统治,就必须得打,没有半点商量余地。可只要他们能归附,那么也没必要再清算,毕竟这些人是自己人,并不是蕃胡蛮夷,得区别对待。 高威他们向来名声不错,如果搞秋后算账,甚至立马翻脸,这是无信表现。 武怀玉真正在意的是把山后地区的控制权收回,把这几万蕃汉边民再编户齐民,甚至要在这里恢复边防,垦荒屯田等,但这一切的根基还是这几万边民。 没有人,山后也便成为边荒,只有了可靠的人,才会成为边镇。 他并不想留下什么隐患,以后边民再反反复复。 “即日起,本都督便授高寨主为北燕州司马兼广边军司马,借调来幽州都督府衙,兼领本都督的衙内兵马副使。” 高威有些意外。 北燕州为下州,其司马是从六品上,虽不及幽州这样的上州司马为从五品下能穿绯袍,可从六品上也已经不低。 当年他为隋征战辽东,与肉飞仙沈光奋勇杀上辽东城头,也不过得了个九品立信尉,后来在高阳镇压流贼,屡立军功,到他离开时也才是从六的奋武尉。 但那只是散阶,没有实际职事和权力。 相比之下,北燕州司马,是一州上佐,与刺史长史同掌州衙僚属。武怀玉还让他兼广边军司马,兼都督府衙兵副使,十分信任。 当然,高威也觉得武怀玉是借机把他从山后调走,不过这种属于常规操作了,没什么可说的。 “授高宁广边军骑兵校尉,高荣清夷军骑兵校尉,各授从七品下阶。” 高家三人,分调到三个不同地方。 六七品的武职,不算高,但也不算低。 高鹞等甚至还有点意外呢,没想到临阵受招安,都还有如此待遇。 当下三人也算是放下心来。 高鹞对女儿招手,高十二便把背着的一个包袱打开献上,却是雕窝寨的地图、人口、田亩的账册。 这就相当于献版图户籍归附了。 怀玉伸手接过,还冲高十二笑了一下,高十二倒是弄的有点失神,一时慌乱的转身。 卢承业看着这幕,心里却有点酸。 武怀玉要来攻打山后,他一直反对,认为山后难攻,最后又怀了点看武怀玉受挫的心思,可谁想这仅是几车火药就让高鹞子受招安了。 “都督仁厚高义,山后高家等也是识时务明事理,某倒觉得今日还可以喜上添喜,” “这位高十二,便是高司马嫡长女,某愿意做个媒,愿促成武高两姓之好,高司马,你觉得如何?” 他这是还惦记着刚才高威在寨中说为富贵送女儿那事,觉得冒犯到了他。 现在故意想生点枝节,给两人种点刺。 高威果然皱起了眉头。 卢承业的这话让他很不满,这般当众,让他觉得被强迫卖女儿的感觉。 “武都督,请恕下官失礼,”高威咬牙要拒绝。 这时高十二站了出来,“父亲,女儿愿意。” 这倒让高鹞子愣住了,扭头望向女儿,高十二上前对父亲行礼,“父亲,女儿愿意。” 高威觉得女儿这是为了高家,不想高家同时得罪卢家和武怀玉。 “请父亲成全。”高十二拉住父亲的手。 高威眼眶湿润,低声对女儿道,“如意,你不必委屈自己。” 高十二拉着父亲的手,低声回道,“父亲为了山后,为了高家,愿意归附朝廷,我这又算什么,何况女儿好姐妹卢三十五娘范阳卢氏名门之女,也嫁入武家,女后这又算什么委屈,我们姐妹同嫁武都督,以后也有个伴。” 高威最终也只得一声叹息。 可扫过卢承业的目光,却很复杂,带着几分愤恨。 武怀玉在卢承业自作主张说出做媒的话后,便一直没开口,卢承业确实自作主张了,但这个时候他却没拒绝反对。 这不是他真看上高十二,而是他敏锐的察觉到了这句话引发的反应,卢承业可能是想搞点事,武怀玉便干脆也借机试探下高威的反应。 成与不成,他都占据主动权。 而当他看到高十二居然主动表示愿意有点意外,但也看出高威虽不再反对,但对卢承业很不满,这很好。 山后边地豪强跟幽州士族门阀间结下梁子,这是好事啊。 卢承业也是傻,想挑起武怀玉跟高威间的间隙,倒不料弄巧成拙,人家不怪武怀玉,倒恨上他了。 估计他也想不到,明明先前在寨中还说的那么斩钉截铁说不卖女儿换富贵的高威,这会居然会同意送女为妾,自己倒里外不是人了。 可能他更没料到的不是高十二会是主动站出来表示愿意的人。 这下好了,武怀玉兵不血刃的就招抚山后,还顺势跟高家结亲,以后高家自然就成武怀玉的人了。 阵前定下联姻之事,接下来武怀玉跟高家倒是立马亲切了许多。 高威接受了北燕州司马兼广边军司马兼幽州都督府衙内兵马副使职,正式归附朝廷,山后诸寨自然也是传檄而定。 以红河雕窝寨为首的山后八寨,还有其它白河、黑河大小百余寨,一时间全都传檄而定,诸大小寨寨主、头人、豪强们纷纷前来拜见武都督。 武怀玉对这些人很客气,接过他们献上的户口田亩账册地图,然后就对他们授官任职,或是授些散阶。 还从诸寨里挑选一些精锐,编入广边军。 反正广边军对外宣称万人,实际上也仅三百,现在直接扩编。新编的广边军,都是原来的山后乡兵,怀玉点选三千为大唐府兵,在山后设立了三个新的统军府,再从中抽选到广边军当番戍边。 其余的乡兵,又精选一些编为团结兵,一千武骑(团结骑兵),两千土团(团结步兵),这些人闲时训练,冬春集训。 山后诸寨百姓,皆编入户籍,他们名下的田地也全都登记入山,授予田契。 新设赤城县、龙门县,置雕窝乡等,广边军驻赤城,并重修独石口古关,设独石口镇,恢复白云堡、雕窝堡等。 长安岭以北直至独石口,皆属广边军所守。 武怀玉授韦思仁为新的广边军使,广边军增至三千人。 山后地区收复,一下子新增万余户蕃汉,得数万人口,着实是个实打实的功绩。 一切进行的非常顺利,顺利的让人意想不到。 本以为真的会有一场大战,甚至是许多人觉得高鹞子能让年轻的武都督铩羽而归,谁知道最后却是兵不血刃马到成功。 幽州城里听到传回的这些消息,无数人震惊,甚至有人气的睡不着。 不过对更多的普通幽州百姓商贩们来说,这是个天大好消息,意味着幽州避免了一场战争,起码这消息一传回,幽州的物价是应声又下跌了一些。 大家高兴之余,还有闲情雅致吃武都督的瓜,这边纳范阳卢氏女,那边去打仗,仗没打成,倒是把那有名的高十二也给纳为妾了。 高十二的剑舞,幽州有名啊,跟卢三十五,号称双剑合璧啊。 不过对武怀玉来说,此次出征,最大收获不是山后的广大地盘诸多山谷,而是那几万蕃汉人口,甚至还新增三千府兵,三千团结乡兵,连边军广边军因此都从三百实增到三千。 幽州之肩背还得到安全保障。 这几千山后兵将,可跟范阳卢氏等门阀士族没什么关系,甚至本就是乘隋末战乱脱离这些门阀士族到边荒求生的人,现在怀玉把他们拉到自己战车上,与突地稽、浮榆等靺鞨内附者一样,成为又一个制衡北地士族豪门的有力助手。 对这些人,武怀玉不仅没秋后算账打压,还很豪爽的授官给职,将他们安排进幽州各军镇之中,但同时也‘邀请’如雕窝高家等边地豪强们进幽州定居,还给他们年少子弟安排进幽州的官学校读书,年轻子弟则进衙兵或是充幽州将校们的杖内、侍从等。 突地稽和浮榆率领的五千靺鞨部众随征,一箭未发,战事结束,武怀玉却也是仍给他们发了赏赐,却并没有解散。 “出独石口,我们去塞上会会突利可汗!” 突利可汗阿史那什钵苾,始毕可汗之子、颉利可汗之侄、当今贞观天子结义兄弟,突厥东部小可汗,分统奚、契丹、霫、靺鞨、室韦诸部。 他驻牙于滦河上游金莲川。 那是个风光秀美、水草丰盛的好地方,距离幽州仅八百里,直线距离三百六十里。 十万蕃骑饮滦河,莽莽草海虎鹿藏。 牙庭南临闪电河,北依龙岗山,是个好地方。 出独石口到金莲川,不过三百里而已,武怀玉打算带着如今麾下这支蕃汉两万混编步骑出塞,也算是进行一次伐突演习。 第516章 北巡出塞 第516章 北巡出塞 金莲川,也称炭山,又名凉陉。 这是夏日避暑的好地方。 不过眼下已是初冬,塞上草枯风冷。 “咱这浩荡两万人马去塞外,可别把突利给吓跑了。”彭瘸子骑在马上,看着蜿蜒如龙向北,穿越望城驿路的唐军队伍,充满着感慨。谁能想到当年在灵州贩奴贩马的彭瘸子,如今居然也有幸见证着唐军出塞。 身穿官袍的段公子更感慨,“还真有可能!” 武怀玉出幽州兵去打山后,靠近山后的奚部落人,都是纷纷向东北方向迁移,生怕唐军打山后时,搂草打兔子顺便把他们也给打了。 本来临近山后的汤河一带,是奚部地盘,但现在他们直接把汤河河谷给让出来,跑到潮河流域暂避,甚至不少直接跑到更北面的塞上。 康婆则一心想着武怀玉的这趟‘巡游炫耀武功’,要花费多少的钱粮开支,两万人马可不少啊,五千靺鞨部落兵,五千山后子弟兵,再加上清夷军、经略军、卢龙军、横塞军等,整整两万人马啊。 人吃马嚼,消耗甚大。 康婆现在成了武怀玉的后勤总管,这位曾经的河北巨富,裴寂的大管家,展现出了很不错的本事,反正一路过来也不用武怀玉考虑钱粮的事,都是他一力安排。 卢承业心情有些失落。 想栽根刺,不料倒给他做成了媒,现在山后大小百余寨皆归附朝廷,高威等许多山后豪强全都拜在武怀玉麾下,甚至成了他的部将,人家你侬我侬情正侬。 “都督,天气渐冷,咱们两万人马出塞,是不是有些太突然了,事先毫无准备计划,万一粮草不济,或是在草原遇到什么突发情况怎么办?” “比如?”武怀玉笑问。 “比如要是颉利突然发兵来犯,草原上无险可依?如何应对?” “哈哈哈!”听闻此语,一旁的清夷军使苏烈笑的很开心。 “苏刺史为何发笑?” “卢五郎诗书了得,但确实不通军事,颉利要真敢来犯,那我们倒是求之不得啊,颉利汗庭在哪?在定襄,咱们去哪?凉陉,距离幽州八百里,距独石口仅三百余里,但距离定襄却足有千余里,” “颉利与突利叔侄本就水火不容,他要是突然率大军来突利地盘,你说突利是帮他还是帮我们?” 卢承业被说不通军事,却不是红着脸道,“可他们毕竟是亲叔侄,都是突厥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啊。” 武怀玉却仅是摆摆手,“卢参军多虑了,现在突厥部落正在忙着转移过冬牧场呢,颉利就算现在知晓消息,再决定征召人马前来,这也还需要很长时间,等他真能带上数万大军前来,我们都已经在金莲川见完突利吃完烤羊然后回来了。” 苏烈却说期盼颉利真能来。 来了就让他回不去,倒省的明年再战。 “那就算颉利不来,可咱们率两万人马就为了去塞外见突利,这也太耗费了。” “那不能叫耗费,” 北伐突厥之前,争取到突利倒向唐朝,这是很重要的,而要让突利倒向大唐,就得让他真切的感受到如今大唐今非昔比,实力足够强大到能轻松灭掉颉利可汗。 别看突利在武德年间随颉利南侵时,就几次跟李世民暗里勾勾搭搭的放水,但要没有足够强大的实力,他也不会说放着突厥小可汗不当,来投大唐的。 当然,带着两万人马,也是顺便先巡视一遍山后地区,然后把奚部震慑一下,这对新收附的山后地区,尤其是没有放一箭便收附的山后地区,是很有必要的行动。 畏威才会怀德。 高威他们虽然最终在万人敌火器面前丧失斗志而归附,但其它诸寨,还是得展示一下的。 在武怀玉的安排下,唐军沿望城驿站而行,从雕窝到达赤城,然后沿白河河谷直抵独石口,一路上经过许多河谷、村寨,每过一处,怀玉要接见下寨里的豪强大户和老人,甚至要赏赐老人孤寡,给些豪强大姓子弟征辟录用。 当然,也免不得要展示一下神机火器。 每到一处,都要当众展示一下。 什么掌心雷,什么震天雷,什么突火枪,每次展示,都能够让边地的村寨百姓震惊万分,纷纷以为是什么神仙法术。 康婆则每到一处,都会以金银钱帛或是盐,来交换边民村寨的粮食、牲畜,以补充军需,价格公道,边民们也很高兴。 本来以前也是会把产出的剩余,卖给寨中大姓豪强,然后豪强家贩到幽州,或是直接卖给进山的幽州商队,现在康婆给的价格甚至比他们以前卖的还高,自然乐意。 每过一寨,展示一两样火器。 别说边民们震惊,就是唐军自己,除了神机营外,其余诸军也一样震惊啊,谁见过这些玩意啊。 那神火飞鸦看着跟个风筝似的,可却真的能被火药推着飞向极远处,然后还能爆炸。 更别说那各种各样的毒烟弹,抛进远处敌人中后还能一直放毒烟。 以及各式各样的火球,纵火焚敌的好玩意。 那什么一次十支、百支的火箭就更别说了,真有如万马奔腾,或是一窝蜂在飞窜。 一排士兵端着突火枪,站成三排,点燃引线,依次发射,三排连射,二十步距离的一排靶子,被打的稀烂。 犹如霹雳连声,烟雾大作,然后面前皆成齑粉。 谁看了不惊? 只是连大多数唐军们都不知道的是这些火器还是有许多缺陷的,就如那突火枪,近距离霰射,没啥准头,且竹制突火枪,打不了几次就废,但不知底细的人,看着神机营的火枪三段射,谁不两股战战。 反正武怀玉率领的唐军这一路武装大游行,所过诸寨,无不对朝廷恭敬万分,大唐的威信在山后变的空前高涨。 特别是山后那些蕃胡小部落,以前可是很桀骜不驯的,现在一个个热情好客无比。 不仅唐婆跟他们买卖物资时很热情,甚至那些部落头人、族长们还主动张罗着向朝廷、向官军捐献钱粮助饷。 献马卖牛羊献粮食,甚至争相要率子弟志愿随征。 不接受还不行,那就是看不起我们蕃胡,不把我们当成唐人,我们可是已经入籍了的。 蕃胡们剪辫易服,个个开口闭口我大唐。 本来韦思仁还觉得武怀玉这般展示火器,很浪费,但看到这一路效果,也是立马闭嘴了。 山后人民太热情了,尤其是那些内附蕃胡小部落的,他们的热情更直接大胆,不仅送钱粮送牲畜,还要率子弟自愿随征,更是让自家的女子直接往唐军军官们的怀里扑。 有些部落的,不仅让没出嫁的女儿扑上来,甚至自家媳妇也都这样。 但人家可一点不觉得羞耻,反觉得挺光荣,还说这是他们部落传统。 “节下也不必惊讶,其实塞外这种事还真算是个传统,塞外牧民们游牧而居,不像中原定居,” 按康婆这个粟特胡所说,有些牧民们让妻女招待路过的外人男子,其实就是为了度种,究其原因还是生活习性导致,茫茫草原虽大,但部落内部却相对封闭,有时方圆百里,可能都是一个沾亲带故的部落,都有些血缘关系。 这种情况下,生的孩子容易生病或是夭折,所以有些部落会形成一些习俗,抓住每一个引进新鲜血脉的机会,这种习俗有利于种族的延续。 在草原上,人口很重要,健康更重要,所以他们普遍都有收继婚制,父亲死后,儿子会把除了生母外,父亲的其余女人全都继承,成为自己的女人。他们以妻女待客,也成为待客最高礼仪,生下的孩子,也一样会视为已出。 有点荒唐,但很现实。 武怀玉收了卢三十五和高十二为妾后,这段时间想要嫁女甚至赠妾的山后豪强、蕃部数不胜数,武怀玉只能不断拒绝。 实在是不敢轻易再开口子,否则随时能弄出一旅甚至一团的妾侍来,他可不想在自己的衙军外,又新添支娘子军。 那些人在武怀玉这里碰壁,也是纷纷转头去扑苏烈等,连卫孝节这六十多的老头子都不放过。 就连李突地稽这蕃胡,也变的抢手吃香。 怀玉麾下昆仑奴唐奉孝、彭瘸子、疤脸李谨言这几大天残地缺,甚至如老卒曹庆他们,都被不少女子争扑。 这世道很疯狂。 他们的热情武怀玉都难以拒绝,最后也只是下了一道令,不能乱来,如果接受,那就得承认,不能提裤子就不认人。 当然,那些以妻子待客的蕃胡,也没想把妻子送走,这个你情我愿武怀玉不管,但得是你情我愿不能是强钻人家帐篷。 而那些把女儿相赠的,起码得留下纳妾婚书,多少给点纳妾礼,最少得给个妾的身份,不能随便带走别人女儿,最后却将别人当做奴婢,甚至是转卖了。 最后一条就是所有女子不得随军。 为此他让卢三十五和高十二也回幽州,但两人转头就立马组织了一批娘子,搞了个随军商队出来,光明正大的跟着武怀玉。 大军出独石口, 巨石孤独矗立着。 这里便是坝上草原和冀北山地的交界线,在武怀玉计划里,这里将在古关废弃遗址上重建一座坚固的关城堡垒,山上还会有烽火台。 把守燕北门户关隘。 “报!” 许嗣业率轻骑奔回,他早在武怀玉大军前面先行, “报,突利可汗得知都督率兵出塞,要去金莲川汗庭会面,十分欣喜,已经亲率部落子民在割草开道,要亲自割一条从金莲川到独石口的三百里大道迎接。” 说着许嗣业还捧上一个箱子,里面装着一箱鹿舌,是突利特意带子侄们猎鹿割下新鲜鹿舌,请许嗣业快马送回带给武怀玉品尝。 第517章 月色为媒 第517章 月色为媒 割草开道、进献鹿舌, 这其实是当年突利可汗的爷爷,老突利可汗也就是启民可汗做过的。 隋炀帝即位后北巡边塞,启民可汗便是亲自率突厥部众为杨广割草开道,还与阿史那家的狼家子弟们猎鹿献舌。 十分恭敬。 不过当初跟着他一起割草一起猎鹿的始毕可汗,后来跟着杨广东征了几次高句丽,看破了隋朝的外强中干后,便在杨广又一次北巡时,毅然的点齐几十万狼骑,来了一个突袭雁门,把杨广围在了雁门,雁门四十一城,被他陷落三十九城,差点把杨广生擒活捉。 其实雁门之围距今也不过十三年而已。 中原龙椅之上换了新的真龙天子,草原狼家也换了几位狼王。 那位围雁门的始毕可汗早逝,两个弟弟处罗、颉利先后接替,他自己的儿子什钵苾却只是突利小可汗。 “这个突利如此恭敬,是否其中有诈?”段公子道。 “突利这两年可不好过,颉利把当初渭水功亏一篑这事全怪在他头上,叔侄俩就差挑明了开战了,突利终究只是个小可汗,实力远不及颉利,现在颉利日子也是越来越不好过,听说颉利已经忍不下去,几次召突利去汗庭问话,可突利都称故不去,颉利都已经打算要出兵灭了这侄子。”彭瘸子笑着道,他现在跟突厥那边的贸易做的挺大,对突厥内部的情况了解很深。 颉利跟突利现在关系破裂,那是人尽皆知,草原上的牧民们都知道,这叔侄俩要有一场大战。 这是羽翼渐丰的突利要挑战叔父狼王的地位。 在草原这种事很平常,牧民们都不奇怪,甚至还有几分看热闹吃瓜的心情,反正突厥跟柔然、匈奴等没什么区别,草原上都是这般,打来打去,强者为尊。 突利跟郁射设等阿史那家族的核心子弟是一样的,都有大汗的继承权,就看谁的实力强,当有足够的实力时,肯定是要发起挑战的。 子承父业还是兄终弟及,完全就看实力。 当年始毕可汗死时,突利太年幼,汗位被他后母义成公主支持了他叔父处罗继承汗位,处罗死后,处罗之子郁射设和拓设兄弟俩也还年幼,而封为泥步设的突利也实力不及叔父颉利,仍没得到汗位。 现如今突利虽为小可汗,但实力已经挺强,而颉利这几年一连挫的失败,特别是漠北薛延陀人的崛起,让颉利的大汗威望一降再降。 突利自然想取得大唐支持,取而代之,自己当大可汗。 不过大唐也有自己的谋划,大唐可不想真支持突利当什么大可汗,大唐只想拉拢突利,让他背刺颉利,最后灭掉颉利,甚至把整个突厥给灭亡,不复存在。 当然这种计划不可能跟突利说。 突利是李世民在渭水钦封的北平郡王、右卫大将军,论官爵,还在武怀玉这个翼国公、右领军大将军、幽州都督之上。 不过武怀玉现在还有个押诸蕃使头衔,在幽州这边的所有涉蕃胡事务,武怀玉都说了算。 独石口的风景很美。 面前便是一马平川的坝上草原,风景独美,就算是冬天没有夏天时漂亮,但也依然是让人觉得很壮阔的美,跟山里的风光完全不同。 大军扎营。 武怀玉便让人烤了突利亲自猎取送来的鹿舌。 烤羊肉,烧鹿舌。 两万人马安营扎寨还是很壮观的,好在有康婆这个后勤总管,又有唐奉孝、彭瘸子、段参军几人协助,粮草充足,甚至还有羊汤吃。 随营的卢三十五和高十二依旧男子装束,干净利落,她们帮武怀玉烤肉、煮茶,还帮着切肉。 武怀玉看着这两人,又瞧瞧旁边的卢承业和高威高荣父子。 “突利这人可靠吗?” 问话的是卢承业。 武怀玉心中发笑,突利可靠吗?那要看是什么情况,要说突利跟颉利,肯定是突利是要联唐对付颉利,但要说突利就是自己人也是不对的,突利的根本利益当然还是突厥。 这里面就得要大唐把握好度。 只要大唐一直给突利一个错觉,就是朝廷厌恶颉利,要扶持突利取代颉利,成为突厥大汗,让突利率领的突厥恭敬唐朝,那么突利当然是愿意的。 不能让突利察觉大唐是要把整个突厥一起灭掉,否则突利也是不愿意的。 “都督,我觉得咱们现在不能对突利太好,否则突利羽翼丰满就会有更多野望,我认为咱们应当挑起颉利跟突利先打起来,然后不要支持突利,让突利先被颉利重创,这样山穷水尽的突利才会更加没有退路的投靠大唐,而我大唐也可借机让颉利与突利相争受伤,”李谨言的这话很狠。 突利都这么恭敬大唐了,他却嫌人家现在实力还太强了点,得让突利更惨一些,才更好控制利用。 “如何让突利跟颉利打起来?”卢承业问。 突利跟颉利从面和心不和,暗里拆台,到如今互相仇视水火不容,可仍然还保持着一些克制,都知道要是真打起来,最后得好处的未必是自己,特别是北有薛延陀强势崛起,南面中原的大唐更是实力突飞猛进,夹在中间,他们也不好内斗。 “这个容易,”李谨言脸上戴了个面具,免的半张烧掉的脸太吓人,面具下发出阴冷笑声,“只要朝廷直接下诏,册封突利为突厥大可汗,颉利会立马坐不住,肯定得跟突利开战,否则他的大汗威望将扫地,也彻底控制不住突厥那些小汗、设了。” “朝廷现在不可能直接册封突利为汗,这样做颉利可能会直接出兵攻唐,而不是去打突利。”卫孝节一边切着羊肉,一边直言。 自渭水之盟后,朝廷跟颉利基本上还维持着盟约,互不侵犯,虽然各自小动作不断,但起码没谁正式撕破脸。 现在逼的颉利出兵犯唐,这不符合大唐的战略计划。 “那也简单,无须朝廷下诏,都督跟突利会面,到时放出风,就说朝廷要支持突利当大汗,到时武都督要从幽州出兵,联合奚契等一起西征颉利,取而代之。” “相信颉利忍不了这个冬天,肯定会逼迫突利,要么突利去定襄汗庭请罪,交出部落和兵权,要么就是颉利发兵东征突利,” “为什么就不是颉利南下进攻大唐?” “只要朝廷没有正式册封突利为大汗,没直接出兵进攻颉利,那颉利肯定也还会心存侥幸,内忧外患,肯定是先内后外。他肯定会先处理突利,整合突厥然后才敢攻唐。” 一群人一边吃着烤肉,一边聊着。 似乎在漫不经心的谈着一件家常琐事。 可却关乎着数千里草原的霸主地位。 夜晚,点起篝火,围起布幔,继续聊。 夜深。 武怀玉回帐,卢三十五和高十二却跟着。 “你们还不回去歇息,明天还要赶路,一天百里,会很辛苦。”怀玉道。 高十二却是单刀直入, “相公把我们当成什么了?” “高娘子这话何意?” “相公既然同意纳我们为妾,这婚书也写了,娉礼也下了,可为何却还这般冷落我们?” “这是军中,行军途中,” “那又如何?” “等回幽州,宴请宾客,举行仪式,然后洞房。” 两人却没那么好说服,非说武怀玉对她们有意见。 “呵呵。”怀玉轻笑几声,然后摘冠解带,倒让两个追入帐中的女人有些慌乱。 “都督这是要做什么?” “你们不是说我冷落你们吗,不是等不及回幽州么,那本公就从谏如流,干脆咱们也别弄那些虚礼,今晚月色正好,也是良辰吉日,咱们也就直接在这礼成圆房了!” 说完武怀玉径自解开衣衫。 “啊,这哪行。” 两个剑术高超的女人,吓的脸红心跳的落荒而走。 怀玉哈哈一笑,继续脱去外衣,打个哈欠躺下睡觉。 不是他对两人有什么意见,而是这确实是军中,而且跟两人父兄虽立下纳妾婚书,但毕竟也还没举行仪式,还没过门呢。 这一路北上行军,表面上看似轻松的很,其实武怀玉也是十分小心谨慎,表面的轻松都是故意表现,其实心里紧崩着弦,哪有心情跟她们谈情说爱。 卢三十五和高十二逃也似的跑回了自己随军商队的营帐,进帐后还是有些慌乱心惊。 “伱说他刚才不会真的想那样做吧?” 高十二这会倒是大胆起来,“早知道咱就二女共侍一夫,跑啥啊,今晚月色真的很美呢。” “哼,刚才就你跑的最快。”卢三十五笑道。 两人坐在帐里,又气又笑。 气的是武怀玉有些不解风情,以前听说过他跟妻子樊大娘子如何千里相随,陇右战场上守护,又武怀玉跟李三娘子的绯闻,怎么现在对她们这般冷落。 “是不是因为我们整天以男装面对他,所以他不喜欢我们?” “也许吧,听说他妻妾成群,个个出身名门大族,还都十分美貌,或许我们真的不入他眼。” “哼,好色的俗男人。” “要不咱们还是回幽州算了。” 两人抱怨着,却又不愿意就此离去。 “其实,他认真的时候,真的很迷人!” “呀,你犯桃花痴了。” “你不也一样么,还说我。” “哈哈!”两人嬉闹,滚做一团。 第518章 纵横捭阖 第51八章 纵横捭阖 清晨。 营地里喧闹起来,诸军将士,各司其职,为拔营做准备。 休息一夜,武怀玉精神饱满,倒是来给他送早餐的高十二、卢三十五显得有些憔悴,似乎昨晚一夜没睡好。 “这古楼子做的很好,色香味俱全。” “这是我们一早亲自给相公做的。”高十二道。 吃着羊肉馅饼怀玉也不嫌油腻,卢承业过来也不客气的找妹子要了两个,看着古关前那突起的独石,“都督边塞诗闻名天下,何不在此留诗一首,镌刻石上?” 勒石为碑,似乎也古代武将们出塞战斗最浪漫的一件事了。 这块石头突兀立于此处,却也见证了燕长城、北魏长城的建造和损毁,如今古关只剩下些残垣断壁,倒是这块巨石犹在。 怀玉想了想,“在旁边立块碑吧,我写首诗,卢参军写篇文章,也记录一下我们这次大军出塞巡边。” “恭听少保新诗!” “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此诗一出,卢承业惊叹万分,他也是很有才名的,诗书画史皆有名,但这诗一出,仍让他佩服不已。 “好诗,好诗。” 倒是卢三十五有些直接的道,“相公这诗第一句确实极妙,可后面这几句,相公虽关怀悯民,但为何却有种感叹国无良将之意?” 卢承业赶紧对妹妹道,“阿妹错矣,此诗开篇,此地汉关,明月秦时,感叹历史变换,而征战未断之意,再写征人未还,多少男儿战死沙场,留下多少悲伤, 最后一句并不是说国无良将,而写的是千百年来无数百姓共同的期望,盼望着能够代代都有龙城飞将守护边关,平息胡乱,安定边防。 你看少保这诗,以普通的文字,却唱出了雄浑豁达的胸意,气势流畅,一气呵成,吟之让人拍案见绝也。 而在我读来,此诗少保作出,却也有愿为飞将军,为大唐为百姓守护边疆,不教胡马度阴山的理想气势。 你看如今少保不正是安抚山后,然后率两万大军出塞吗?” 武怀玉对卢承业刮目相看。 人还是得多读些书,否则拍起马屁来都只知道说都督威武、相公高明,哇,好厉害。 你看人家卢承五郎,不愧是河北名士,五姓才子,武怀玉一首诗吟出,他马上就能这般全方位的解析和歌颂,要是去高考肯定加分啊。 这家伙要是去考明经,绝对是能一举中试的。 怀玉让卢承业写一篇赋,出塞赋,写下这次他们兵出幽州、安抚山后,出巡塞北,去会见突利可汗与奚、契酋长们的事。 赋可是有固定格式,也很考验文才的。 但卢承业也是提笔就写,一气而成。 一篇武都督出塞赋足一千零八十字,词采华美,极具浪漫,既写明了事情经过,更突出了武怀玉的威风,大唐将士们的精锐。 不愧白袍五郎。 “都督,此处边塞,地形险阻,何不筹集钱粮、征发民夫,重新修复旧时长城?” 卢承业是幽州土著,据说他祖上还曾在北魏时协助主持修过北魏长城,有一段就是延伸至此。 他还提出了修这段长城的具体路线,西起北燕州的大尖山,也就是后世宣化、崇礼、赤城三县交界处的锁阳关北,到独口向东南下,沿黑河与白河的分水岭,经后世镇安堡、龙门所至后城的马道梁入延庆永宁四海与八达岭段相接,全长四百六十里。 这段长城,基本上就是把现在新设的赤城县大部份包进去了。 不过黑河流域没圈进去,更别提先前汤河流域奚部怕被波及而迁走空出的汤河一带。 这段长城,燕国修过,北魏也修过,后来北齐也修葺过,不过到如今要重修,那也是个大工程。 武怀玉直接摇头。 “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守,如今天下刚一统,百废待兴,民生凋敝,可没余力大规模征召民夫修长城,就算四百余里,但也是大工程,” “修复几座堡垒就行,” 武怀玉叫来康婆段慎几人,指着眼前这独石口关隘,“伱们计算规划一下,先做个预算,赤城堡、白云堡、独石堡,还有这半壁堡、松树堡,还有镇安、镇宁、靖安、永宁、长安岭堡、雕窝堡等堡寨,全做个规划和预算,看看修复改造要多少人工、钱粮、时间等,” “咱量入为出,有多少钱粮办多少事,先紧着紧要的修,独石堡得排在最前,先把这门户修好,其余诸堡一个个接着来。” 与其修长城,倒不如修堡寨,连通山间各条谷道,堡垒组成锁链,不再费力修长城,虽说长城确实也有很多重要作用,但成本很高。 有足够实力情况下,堡垒战术还是不错的,更积极。 武怀玉甚至很不客气的指着地图,以前传统是以白河与黑河之间的分水岭为界,西面的白河红河流域,直到西面原来的长城,圈起来这块是中原所属,长城外就是胡人地界。 黑河、汤河等那都是奚部的。 武怀玉现在指着地图上汤河与潮河分水岭,划了一条线,“如今这条分水岭以西并无奚部,那么这就是大唐与奚的边界线,分水岭以东的汤河、黑河、白河、红河,都属我大唐所有, 北面直抵草原边界。” “你们带人去堪探地界,绘制地图,在分水岭上要多立几座界碑。这次我去与突利会面,到时奚、契丹部落酋长们也会来,我会跟他们约定好这边界。” 武怀玉一句话,就把奚人的大片地盘给圈了过来。 还未一统天下的李唐,曾经被突厥人一次次的入侵,就跟进自家后院一样随意,而奚、契一直是充当着突厥人的附庸和打手,包括如今在漠北自立的铁勒人也是如此, 所以当大唐强大了,拿走他们一些地盘,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他们还得感激大唐只是要了那么一点点他们放弃的山谷,而不是兴师问罪,灭他们族。 留下一队工匠在独石口制碑铭刻,还有康婆段慎他们带着群书吏在丈量规划亲的独石堡的重建计划,武怀玉他们率军继续出塞北行。 塞外风光很好。 就是出了山地到了草原后,变冷了许多,朔风呼啸。 好在道路平坦。 突利还派了弟弟阿史那结社率带着百骑赶了许多牛羊来迎接,奉上牛羊劳军,然后带路去金莲川。 结率社是怀玉的老朋友了。 武德九年突厥入侵,这家伙充当使者执思失力的侍卫,结果在禁苑嚣张狂妄,被武怀玉不客气的痛揍,还吃了几天牢饭,不过不打不相识,这家伙现在看了武怀玉倒是很热情。 皆因早在怀玉做灵州都督府长史的时候,就跟突利搞起了互市贸易,这家伙代表突利来过朔方几次,双方买卖做的挺不错。 这家伙现在也还顶着一个大唐中郎将的头衔,来见武怀玉,特意换上了绯袍。 “你阿兄最近可还好?” “不好,颉利那老狗欺人太甚,一而再的逼迫我阿兄,要不是我阿兄一再隐忍,早就开打了。”结社率直言。 “忍无可忍,无须再忍啊,人活一世,总不能一直被欺压吧,佛争一柱香,人争一口气啊。”怀玉笑着道。 “颉利终究是大汗,且兵强马壮,我阿兄也没办法。” “当年你祖父启民可汗也曾只是突利小可汗,但他被都蓝可汗再三压迫时,可没选择当一辈子的缩头乌龟,而是奋起反抗,虽也曾遭遇挫折,但最终不还是在我中原朝廷支持下,最终击败都蓝,成为草原大汗吗?” 武怀玉很了解结社率这人,没啥大本事,但却有些狂妄自大的臭毛病,二十出头郎当岁,自以为狼家子弟就很狂。 他虽然连设都还不是,可却也是最反感颉利大汗的。 因为颉利经常找他们茬,动不动就派人向他们征税,还要他们进贡,突利虽已经不听宣调,可又不敢直接撕破脸皮,于是也只能经常给颉利上贡牲畜财货,这里面可是也有结社率的一份,他当然不满。 武怀玉很淡定的给结社率说着让他们兄弟创业的话。 反正有用没用都不要紧,多灌输灌输嘛。 “有我大唐全力支持,难道突利可汗还不如你们祖父?要真是这样的话,那突利可汗太让圣人失望了, 也许我大唐应当另外寻一个有雄心壮志有胆魄的人支持一下。” 说着,他还故意望了眼结社率。 结社率被他看的心砰砰直跳,卧槽,难道真天降好事? 想当年他祖父小突利可汗染干,与都蓝可汗都是沙钵略可汗之子,开皇七年,沙钵略可汗病重,因儿子雍虞闾性格懦弱、染干又年幼,故临终遗命让弟弟处罗侯继承汗位。 处罗侯继位,号叶护可汗,叶护可汗其实早前因受兄长猜忌,早就密结隋使长孙晟,秘密内附隋朝,沙钵略临死时也知道若让儿子继位,肯定不得好下场,于是只好让这反骨兄弟继位。 叶护可汗比较有野心,可惜命不长,他即位后西征生擒阿波可汗,但在随后攻打波斯时,死在波斯大军流矢毒箭下,在位仅一年,众人拥护叶护雍虞闾为大汗,是为都蓝可汗,他继位后任命弟弟为突利可汗。 因为都蓝收继北周公主可敦,听信公主对隋敌视,导致隋朝转而拉拢支持突利可汗染干,最终都蓝兵败,染干成为大可汗。 这段历史,染干的孙子结社率当然是非常清楚的。 可以说,当年叶护可汗、启民可汗他们能当可汗,都全是因为中原隋朝的支持,而那些对抗隋朝的沙钵略、阿波、达头、都蓝等可汗,也都因反隋朝而败亡。 如今的大唐已经不再是任突厥欺压的那个大唐。 结社率年轻,在突厥中也没什么地位,没能封设,便没有建牙封藩之权,更别说当小可汗、第二可汗或是叶护、大汗这些了。 现在突然有这么个机会摆在面前,不心动是假的。 他咽了咽发干的喉咙,“武相公觉得我这人如何?” 第519章 起兵靖难清君侧 第519章 起兵靖难清君侧 权力能让人迷失,甚至变的愚蠢。 阿史那结社尔本就轻狂,武怀玉不过抛出了一点点诱饵,他就已经迷失方向。他也不想想,就算大唐真对突利小可汗失望了,也轮不到扶持他。 如今突厥汗国颉利大汗之下,还有个沙钵罗汗阿史那苏尼失,这是启民可汗的同母弟,是如今颉利的亲叔叔,突利的叔祖。原为沙钵罗设,督部众五万,驻牙灵州西北,实力强劲,故而如今成为突厥小可汗。 在这位老狼以下,突厥也还有好几位有实力者,如处罗可汗之子郁射设阿史那摸末,驻牙河套,督众数万,郁射设还有位弟弟拓设阿史那社尔,与突利可汗的弟弟欲谷设,共同镇守漠北。 颉利这大汗之下,现有突利、沙钵罗两小可汗,另外郁射设、拓设、欲谷设三位极有实力的设。 之下还有诸如阿史那思摩、执失思力等一大堆特勤、俟斤等。 再怎么轮,也轮不到结社尔。 可结社尔却越想越兴奋,武怀玉对这家伙的亢奋只是呵呵一笑,那家伙却以为这是鼓励。 “我阿兄确实太懦弱了,” 结社尔这头年轻的青狼兴奋着,露出了凶恶的本性,他低声对怀玉道,“只要大唐能够支持我,只要武相公能够支持我,我绝对会比我阿兄做的更好。” “哦?你打算怎么做?”怀玉笑着问。 “一不做二不休,我可以安排人毒杀突利,到时嫁祸给颉利,说是他毒杀了突利,” 狠,确实够狠。 据说突利对这个兄弟还是很不错的,想不到现在却要毒杀兄长。 “就算突利暴毙,但也该由他儿子接掌部落吧?” 突利三十岁不到,最早是娶了隋朝的淮南公主为妻,之后又娶了位李唐皇家宗氏淮安王李神通女,那位被赐封河间公主。 突利长子贺逻鹘还很年幼,其余诸子更小。 “我们突厥传统并不是一定父死子继,兄终弟及倒是更多些,贺逻鹘年幼,各部头人们不会支持贺逻鹘的,” 他甚至计划把谋害兄长的时间放在武怀玉到金莲川突利牙帐后,到时突利一死,他联络部落贵族们,再请武怀玉出来支持一下他。 “只要我继承了小可汗之位,便要立即召集人马发兵讨伐颉利。” 这家伙想的还真是简单。 狼群里的害群之狼啊。 怀玉却仍只是呵呵一笑,没给他半点回应,但这家伙却认为武怀玉是默许了。 “武公,这家伙不可信任啊。”李谨言待他走后,听说此事后便向怀玉劝说道。 “我把此事告诉你,自然是清楚这些的,这家伙,哼,不过也许可以利用一二。” “都督之意?” “突利这几年虽然跟颉利不和,跟我朝也是眉来眼去,但这小子却始终不肯跟颉利翻脸动手,他很小心谨慎,我们需要给他加把火。” “都督要利用结社尔?” “总这么僵持着可不行,明年我们就要北伐了,若是颉利能跟突利先大战一场,到时要是再卷进去郁射设、沙钵罗汗就更好了。” 武怀玉骑着白蹄乌,看着出塞的这连绵大军。 两万人马,在广阔的草原上展开,依然是前不见头后不见尾。 这锦绣般的塞外草原啊,可惜千百年来中原能击败草原部族,却很难真正的控制。 说到底,汉家还是农耕文明。 不过他想到了沙俄,近代沙俄扩张到中亚,在哈萨克大草原等地,却是无往不利,甚至一路东扩到西伯利亚,打到了黑龙江。 沙俄人的办法很简单,堡垒战术,建立要塞据点,然后凭火器等先进的武器征服镇压统治周边。 这一招很简单,但他们用了很久,无往不利。 其实大唐对草原来说,也拥有很强的装备等方面的优势,不过想想汉代时为接应匈奴内附而建在塞外的受降城,数十年间汉匈之间为争夺这座塞外城池,打了许多场大仗,屡次易手,最终还是废掉了。 隋朝时对草原汗国的政策算是比较厉害,合弱离强,分化拉拢,想办法分裂、削弱他们,使的他们无法拧成一股绳对抗中原。 但隋朝两世而亡,大业末一衰弱,始毕可汗立即就发兵围他于雁门。 相比之下,倒是后来满清对草原蒙古人的统治策略比较成功,满蒙世代联姻,再以盟旗划界,把他们分而治之,让这些部落成为一盘散沙,再难聚拢起来,虽中间也屡有部落叛乱,却再难成为威胁,加上其它一些方面的控制削弱之法,将他们控制的很牢。 对于大唐来说,突厥只是大唐证明自己真正站起来的第一道挑战,必须将突厥汗国掀落马下,甚至将其斩首,必须得把实际控制线推到阴山脚下,这才能算的上是复兴了。 而要更强盛,还得有诸多困难挑战,诸如干掉青海吐谷浑、灭掉辽东高句丽,甚至再出玉门关,恢复汉之安西都护府,把西域控制在手····· 三天后。 武怀玉率领着两万汉蕃大军抵达凉陉金莲川,突利的牙帐所在。 远远的,一支举着银狼旗的狼家侍卫赶到,他们是突利的精锐侍卫,驸离狼骑。 随后,突利也带着两个公主妻子,还有儿女们,以及一众麾下的突厥贵族以及统领的奚、契丹、霫等部落酋长们来迎接。 “恭迎武相公!” 突利对于武怀玉突然带着两万人马出塞到自己牙帐,还是很不安的,虽然他跟李世民那是结义兄弟,自己身上还有个北平郡王爵,又还娶了大唐和亲公主。 但愣谁看到这两万人马,都不敢大意。 金莲川是个好地方。 突利准备了许多牛羊,等唐军一到,便立即下令杀牛宰羊,草原上牲畜多,他们在入冬前也会宰掉许多公畜和小畜,这些不会让他们过冬浪费草料,再怎么养,掉的膘也划不来。 这两年大唐与突厥终于休战友好,放开边境互市,突厥人手里的牛羊牲畜、皮毛等许多东西倒也终于可以卖出去,能换回来不少好东西。 大家日子都好过了许多。 牧民们对于这支唐军是既有些欢迎又带着几分小心,毕竟早几年,他们也是年年要南下中原抢掠几回的。 金莲川这里,都还有不少早年抢掠回来的汉家百姓。 突利提前狩猎了不少鹿,接风宴上特意准备了斑龙宴。 所谓斑龙宴其实挺特别的,倒不是哪里弄来条龙,而是饮鹿血。 突利招手,其附离狼卫便抬来一头大鹿,用牛皮索早把头鲜活大鹿牢牢固定着。 一名狼卫取出银针刺鹿头天池穴,再用银管刺鹿的鼻梁。 “请直接饮此新鲜鹿血!” 怀玉看着侍卫递来的银管,没有拒绝。 鹿血确实是好东西,只要别过量是有益的。 饮几口新鲜鹿血,然后再喝几口备好的药酒,接着再刺、再饮血、再喝药酒。 这斑龙宴还真不一般。 斑龙宴除了饮鹿血喝鹿葺药酒,还有各种鹿肉,其实就是个全鹿宴。 唐军的文官武将,今日都有一份鹿肉。 而军官以下的士兵们,就只能吃牛肉、羊肉了。 堂堂突厥小可汗、大唐北平郡王,什钵苾对武怀玉很是恭敬,斑龙宴过半,他借着几分酒意,询问武怀玉这次来有什么打算没有。 “我听说颉利如今宠信一个叫赵德言的隋朝逃人,赵德言恃势专权,大量改变你们突厥旧有风俗习惯,政令也变得繁琐苛刻,牧民们大为不满。 颉利又非常信任粟特胡,而疏远突厥本族人,这些粟特胡人贪得无厌,反复无常。 又逢漠北薛延陀率领铁勒诸部反叛,干戈连年不息,加上这几年白灾频频,以致牲畜多冻死,连年饥荒,牧民们饥寒交迫,颉利却因屡屡兵败,费用不足,便向各部落征收重税,大家苦不堪言。 听说颉利向郡王征的税额最多,郡王上缴的没如颉利所愿,颉利扬言要发兵来袭, 郡王乃我大唐圣天子的结义兄弟,当初我与郡王在渭水也算相识一场,如今我镇守幽州,听闻这些消息,很为郡王担忧啊,趁着天还不冷,便特地出塞来看看郡王。 郡王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尽管开口,我一定设法相帮。” 一番话,让突利倒是既感动又疑惑。 颉利天天喊着要发兵教训他,但他并不觉得颉利这个时候还敢来打,可既然武怀玉都带着唐军来了,那难道颉利是真敢对他动手? 突利赶紧先是一番感谢。 这时,武怀玉借口说要更衣,让突利相陪。 突利也不好拒绝,便扶着他起身离开银狼大帐。 在一间小点的帐篷里,武怀玉却是拉着突利的手,“我得到一个重要的消息,十分紧急,颉利已经收买了你弟结社率,他承诺结社率,只要他毒死你,到时便封他为小可汗,继承你的妻子、部落、牲畜等。” 突利一脸震惊。 “结社率岂敢如此?” “在小可汗的汗位面前,什么都有可能啊。先前他来迎接我,就还主动的示好于我,想要我支持他,可汗当小心。” “颉利老贼,欺人太甚!”突利愤怒低吼,这头狼也怒了。 “我马上送武相公回营,请相公恕罪,我得马上清理门户。” “理解,我便不参与郡王家事了,先回营,明早见面再说。” 武怀玉毫不犹豫的出卖了结社率,甚至是陷害了他,但他没有丝毫的犹豫和内疚,结社率这小子狼子野心,也没什么好同情的。 回到大帐,武怀玉借口说醉了,便起身告辞,唐军诸将也跟着离开,宴会提前结束。 怀玉他们回到自己营地。 果然,很快突利的牙庭就发生了骚乱,火光、喊杀声响起,持续了约一个时辰便结束了。 一夜过去,天明,武怀玉昨晚也没怎么睡,虽然他不觉得结社率有本事逃脱,更不相信会涉及到唐营,但在别人的地盘,还是得小心些。 “都督,突利可汗到了营外请见。” 怀玉笑道,“请。” 他并不担心结社率被擒后会跟突利说自己陷害他,也不担心他会说自己曾支持他毒杀突利,他说什么突利都不会信他。 只要能发现他有谋害自己的证据,那突利可不会管结社率是得颉利指使,还是得武怀玉支持。 武怀玉来到营门前,年轻的突利可汗红着眼睛,身上还有凝固的血渍,他一只手里还提了一颗人头。 那是他亲兄弟阿史那结社率的人头,那个年轻而又满是野心的家伙,此时眼睛仍大睁着。 “这狗奴果然想要在昨夜毒杀我,幸好武相公及时提醒,我的驸离去抓这家伙的时候,他还拼死反抗,最后被乱箭射杀了。” 武怀玉瞧了那首级一眼,很平静的道,“恭喜郡王铲除这隐患,不过还是得当心颉利啊,他既然连郡王的亲兄弟都能收买策反,一味的忍让,只怕无济于事,颉利可能会越发有肆无恐,得寸进尺啊。” 突利也很恼。 一口气到现在还没平顺过来。 “武相公说的对,忍无可忍,便无须再忍,我决定反击颉利,我要号召突厥诸部,一起反抗颉利,推翻他的暴政。” 武怀玉笑着道,“名不正则言不顺,他是大汗,你是小汗,你要是起兵攻他,那是叛乱。” “那我该当如何?”突利问。 怀玉招手,叫来卢承业,“这位范阳卢氏卢五郎,妙手文章十分了得,可请卢五郎为郡王做一篇讨伐颉利的檄文,” “我听说当年处罗可汗暴毙南下途中,都说处罗可汗是服用了义成公主给的五石散死的,那五石散里下了毒,有人说这毒是颉利给义成公主的,他们二人勾结,一起毒死了处罗可汗,随后义成公主不立其子摸末为汗,而是立颉利为汗,颉利也收继公主为可敦·····” 武怀玉这是提醒突利,你得从颉利当上大汗的合法性开始质疑,然后再历数他这几年当大汗的罪行,诸如屡次入侵中原结果接连战败损兵折将,又诸如过于压迫铁勒,导致铁勒的大叛乱,而他指挥镇压不利,又让突厥损兵折将。 再如现在宠信汉人赵德言,重用粟特胡,远离突厥本族人,各种苛捐重税压迫部族等等。 你突利可汗起兵,那不是叛乱,你那是正义之师,拨乱反正,起兵靖难。 “我建议郡王你起兵时,最好也派人去联络河套的郁射设,还有漠北你兄弟欲谷设还有郁射设弟拓设,你们都是处罗可汗和始毕可汗之子,都拥有大汗继承权,是颉利当初毒杀了处罗可汗,窃夺了大汗之位,你们四人应当联合起来讨伐颉利,待讨灭颉利后,到时按突厥传统,诸部再一起推选出一位功高者为大汗!” “当然,郡王你首举义旗,若是到时再讨伐之时能多立功劳,再有我大唐支持,这新大汗之位,非你莫属啊。” 突利听的直点头。 “还请相公率兵相助。” 可武怀玉却直摇头,“我大唐与突厥签订了渭桥白马之盟,如今你们这属于突厥内部的家事,我们不好直接出兵干涉的。” “不过我能保证,不让颉利从我这边出兵进攻威胁到你们南面安全,你们也可以把家眷妻儿等暂时迁到我幽州山后,保证不会让颉利威胁到他们。” 第520章 武都督地图开疆 第520章 武都督地图开疆 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金莲川,突利的汗庭。 突利可汗阿史那什钵苾召集贵族酋长们,向他们展示了叛乱被诛的弟弟结社率等首级。 “不死不休!” 突利终于不再隐忍。 他拨出刀子,划破了自己的脸庞,鲜血直流。 以刀划脸,那是突厥人展示复仇的决心。 突利最心腹的卫队,驸离狼骑们也纷纷拨出刀子,划破自己的脸庞,高喊着复仇。 武怀玉带着卢承业等一些人见证这一幕。 突利当众揭露颉利是如何收买他的弟弟,让他下毒谋害自己,甚至要嫁祸到大唐幽州都督武怀玉头上的, 继而又拿出了不少证据,证明当年颉利就是用这种卑鄙的下毒手段,把他伟大的叔父处罗可汗给毒杀的。 “颉利没有资格做我们突厥人的大可汗,他没有资格成为金狼王,” 突厥萨满巫师也出来了,他跳起了舞,念念有词,最后一群结社率的家人部下被带了上来, 他们被剖腹剜心,祭祀天神。 在这个冬天,突利毅然决然的召集部众,向颉利发起挑战。 武怀玉还抽空跟奚部落联盟酋长见面聊了聊。 奚部跟契丹同源别种,据说都是东胡之后,是曾附于匈奴的高车东至辽东塞外与鲜卑宇文后裔不断融合而成,契丹在后来历史上很有名,建立过辽,奚后来也是并于契丹。但在很久以来,奚比契丹要强,包括现在。 大唐立国十余年,在武德朝,奚部只向大唐朝贡过一次而已。 而史载北魏时,仅从高宗文成帝到高祖孝文帝这四十六年间,奚人却向北魏朝贡了十九次,这都是因为北魏攻打北燕、西燕,在辽西置营州,削弱了奚部实力,甚至直接威胁到他们。 孝文帝末,北魏内乱,奚趁机入侵,结果打输了,又来内附,要求互市,北魏不再信任奚人,遣上佐监奚部。 后来北齐建立,奚向北齐朝贡五次。 北周时,奚已役属于突厥。 在北朝时代,奚族是比契丹先从氏族部落,过渡到部落联盟阶段的,奚族五大部落,首领阿会氏。 他们与契丹共同生活在松漠之间的广阔区域,但长期以来,契丹八部处于四分五裂、互相攻伐的阶段,奚部也经常劫掠他们, 奚更靠近中原,有互市等便利,各方面都要强于契丹。 不过突厥强大后,他们也最终不免沦为突厥附属。 隋朝建立,奚部也不曾内附朝贡。 唐建国以来,奚甚至还经常趁乱对中原北方边境袭扰。 奚本名库莫奚,据说意为沙或沙漠。 北齐时,奚拉着契丹联兵南侵,被高洋高演两任皇帝先后亲征,破其主力,据说是俘获人口十余万,牲畜二十余万,两族于是元气大伤。 “可度者拜见武都督。” 奚部联盟酋长莫贺弗可度者,是个少壮年轻人,大约三十岁左右,长的很高大,一看就是那种非常能打能服众的,不过看他年纪,应当也是子承父业世袭来的酋长之位。 他对武怀玉挺恭敬,他先前奉突利召,率五百护卫精骑,从护真河(老哈河)的奚王牙帐赶来,全程八百里,仅用三天便到。 莫贺弗是东胡系酋长之称。 可度者是奚五大部落联盟的首领,同时也是最强的阿会部的辱纥主,五部首领称辱纥主,相当于突厥部落首领俟斤之意。 事实上,奚现在还是役属于突厥,受突利小可汗所统,各部落首领在突厥这边的正式头衔就是俟斤。 奚部的畜牧业搞的很好,而且奚人个个擅射猎,是优秀的战士,不过因为邻近中原,所以北魏、北齐等先后对奚、契痛下杀手大军讨伐,几次俘获他们一二十万人口,几十万牲畜,大伤元气。 武怀玉了解到的情报,奚王也就是莫贺弗,五部皆受其节度,但实际上这仍只是个相对松散的联盟,比契丹好点,契丹八部,从古八部打到新八部,反正长期没有一个能服众的首领。 但奚五部仍只算是联盟,不是国家,比突厥这样的汗国相差较远,更别说跟中原的中央集权的朝廷相比。 可度者有一支五百人的常备卫队。 除此外也都是平时游牧射猎,战时集结了。 可度者很年轻,据说武德年间曾到长安朝贡过大唐,甚至隋朝时也到过洛阳,还曾跟着始毕可汗一起到辽东观隋军征讨高句丽。 反正挺有见识的一个年轻人,虽说脑后一条大辫子,头顶还髡发刮成地中海,很影响他英俊,但一开口还是能感受到他不是一个荒野蛮子。 人家有见识,甚至这汉话说的很好。 可度者也是刚继位莫贺弗之位两年,他以前就是奚族有名的战士,所以现在对奚部控制还算好。 这两年在他带领下,奚部挺老实,没再犯过一次大唐边境。 他想跟武怀玉这位新来的幽州都督好好谈谈,希望能够加大边境互市,他们早发现了,互市比抢掠收益大的多,风险还小。 尤其是如今大唐这么强了,再抢就更危险了。 多设一些边市,最好是能够解除一些商货的限制,诸如铁料铁器等。要是能够直接卖他们些武器装备,尤其是铠甲啥的就最好了。 武怀玉呵呵一笑,想啥呢? 虽然大唐如果真出口武器铠甲给他们,绝对会是暴利产品,但谁会把这些精良的武器装备卖给自己家门口的野蛮人,还是一群擅骑射极勇猛的蛮战士?这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这些是别想的,绝对禁售禁运的。 就算是铁料那也是不许的,顶多出口一些特制的铁锅铁壶等,还得是高价且限量的。 奚人牲畜业发达,他们有很多牲畜、皮毛,甚至奶肉,以及药材等可出售给大唐,甚至还有他们掠来的奴隶,如果有个稳定的边市,那奚人可以直接通过边市交易,出口自己这些剩余的东西,来换取想要的各种中原商货。 “边贸互市,互通有无,这是好事,近年奚部对我大唐也还算恭敬,武德年间因道路阻隔,虽仅朝贡一次,但贞观以来,却是每年都遣使进京朝贡,还是不错的。”武怀玉道。 可度者赶紧附和,说武德年间,道路不通,实在没办法,后来窦建德刘黑闼高开道苑君璋等次定平定后,他们也是立即就入京朝贡了。 武怀玉心说信你们个鬼,你们之前做突厥狗腿子,跟在后面一次次入侵河北河东甚至是辽西,没少抢掠。 武德朝贡,也是因为渭桥之盟,突厥大汗颉利都让大唐新天子给打的服了,你们奚部才开始畏惧入贡。 这两年年年入贡,自然也是因为感受到幽州边境形势的变化。 “最近本公安抚了山后地区,莫贺弗当知道吗?” “听说了,武公威武,山后地区诸寨,一见武公便纷纷归附,” 怀玉呵呵一笑,大唐神机火器在山后展示了一圈,估计不少有心人也都已经知晓了。 “有个事情还得跟莫贺弗确认一下的,很早以前,我中原与奚部的分界线,西界据说是以潮河的分水岭为界,东南是卢龙塞为界,其中段北界便是滦河?” 可度者一听,脸色不由的有点发黑。 武怀玉这一张嘴也太狠了。 除了东南卢龙塞这个边界,算是数百年来的传统界线外,其它两边都被他改了很多。 “武都督,其实很早以前,燕山以北,便都是我奚部之地了。” “莫贺弗这话就错了,你可知道燕长城在哪?” 武怀玉笑着告诉这位年轻的酋长,“燕长城,西起如今大唐北燕州西,沿着山后直抵辽东,不仅现在整个山后地区都在其内,而且你们现在奚部落整个地界,全都在燕长城以内,包括你的奚王牙帐,其北境,大抵就是现在你们与契丹的边界线。” “这不可能。”可度者摇头。 怀玉叫来卢承业,“这位范阳卢氏卢五郎,幽州老土著了,他对此再清楚不过了,史书记载的可是很详实的,让他跟你讲讲。” 如果要扯从前,那谁扯的过大唐? 卢承业口才很好,很快让战场上勇猛无比的可度者败下阵来,不得不老实跟武怀玉只谈现在。 武怀玉很强势,可度者虽想争取,但武怀玉并不想跟他好好谈。 最终武怀玉稍做让步,提出了以潮河柳河瀑河这么一条新的界线,以这三条大河相接画出一条,唐奚南北边界线。 这条线比现在实际边线,向北推进了许多。 西面,本是以黑河分水岭为界,现在却不仅往东把汤河也纳入进来,甚至直接划到了潮河的西岸,而不是其西面分水岭上。 潮河往东连接柳河直接入滦,这一段,也比现在奚人实控线往北圈进了一大片,甚至因此卢龙塞这条传统的东南界,也往北至瀑河,北扩三四十里。 “大山大河,更适合做分界线,本公是这样考虑的,这些地自古以来就属于我中原,但也考虑你们奚部也确实在这些地方生活许久,所以也就不提燕长城这事了。 按这条潮柳滦瀑线,我幽州将新设立丰宁、兴隆、宽城和凌源四个大边市,借助河谷的便捷,方便奚部互市。” 可度者看着地图上武怀玉画出的那条线,面无表情看了许久。 西以潮河为界,东以瀑河为界,中间潮河与柳河之间,以清水河相连,柳河再与滦河相连,再经滦河与瀑河相连。 这条线很清晰,利用几条大河,以及几条支流小河,东西串连起来,但他们要失去很多地盘。 不过阿会部是游牧于更东北的护真河流域,滦河流域是其它几部,汤河、潮河、瀑河、柳河等流域,是一些小部落。 武怀玉没催他。 传统确实是以燕山为界,以长城为界,但武怀玉不介意在实力强的时候,往北推进一些。 推到长城外也不怕,可以修堡垒控制那些河谷山谷,背倚长城、幽州,还怕奚人? 第521章 金莲 第521章 金莲 渜水河越山林,过湖泊,迤逦前行,曲致如带,一路向东南,穿越卢龙塞,奔腾入海,流长一千六百里。 犹如一道闪电划过草原,直至天际。 八百里金莲川大草原,武怀玉看了都是心动不已,哪怕此时冬季,没有了夏日的凉爽,也没有了数百种鸟类的鸣叫,这里依然好的让人迷醉。 “夏日的时候,这里会绽放成片的金莲花,最是美丽,金莲花上午起朵,午后盛开,满眼的花海,” 卢三十五不知何时与高十二一起来到怀玉旁边,看着枯黄的草原有些遗憾。 “你们以前来过这?” “我跟十二娘曾经来过这,夏日时来的,” 高十二也还记的这里的金色花海,“金莲花花色金黄,七瓣环绕其心,一茎数朵,一望遍地,金色灿然。” 她们之前是跟着高家的商队出塞,来金莲川草原与突厥人贸易,很难忘的记忆。 八百里金莲川草原,七十里莲花滩。 她们是三年前来的金莲川,那个时候突利也只是夏季到金莲川,其它更多时候牙庭是驻在北燕州外长城北的张北坝上一带。 汉代时,张家口一带曾设置广宁县,不过南北朝以来,这一带早人烟稀少,隋唐都只在军都关外设了一个怀戎县,唐朝后来以怀戎置北燕州,但仍还是地广人稀,之前长安岭以北的山后地区,甚至都是边民自治不听宣调。 突利长时间驻牙在张家口长城外的张北坝上草原一带, 这里一直都是中原农耕和草原游牧的重要边界,早在战国时,燕昭王开拓西地,置上谷郡,修长城,这里就纳入燕国控制。 后来汉朝置广宁县,西晋改县为郡,设大宁城。 这个地方交通位置显要,可以连通幽并和塞外,商货进出要道,突利直接把牙庭设在口外,也是方便与中原贸易。 许多粟特胡沿丝绸之路东来,也看中这里的位置,在这一带定居、经商贸易,他们按传统修建了粟特胡人的定居点,甚至修建他们的拜火庙,成立行当组织,甚至有自己的首领萨保。 这些粟特胡商,定居自治,向突利进贡,给突利很多方便。 粟特胡的定居点在这边也越来越多,尤其在洋河与清水河交汇一带,没河岸许多村落。 武怀玉倒不遗憾没看到夏日的金莲川花海,他比较感兴趣的是那些粟特胡人,突利近两年从以前常驻的张北,迁到更北的金莲川,可以视为中原唐朝已经崛起,突利不敢太靠近长城,有几分避其锋芒之意。 而此时幽州的官方档案里,北燕州的西北,也就是张家口一带,基本上没有什么户籍人口登记,但按高十二她们所说,这里其实有很多人,而且主要是粟特胡,甚至有些突厥小部落。 这就跟原来山后高家他们一样,但不同的是,粟特胡他们是以经商为主,在洋河、清河交汇,紧邻长城的那个交通自然结点上,经商贸易,搞作坊建仓库,甚至也有自己的农庄。 这些人每年的贸易量挺大,但幽州没收过一文钱,北燕州也没有将他们纳入户籍管理。 就是一群治外之民。 他们的各定居点有自己的首领,一座拜火教的祅寺,就是周边定居点共同组成的社区中心,每个社区也有自己的商团。 萨保商团既是一个拜火教团体,也是一个商人团体,一般情况下,会有一位共同推举的首领萨保,后来往往成为世袭,比如凉州武威最大的萨保,便是安兴贵家族世袭掌握。 萨保下一般有个三人的管理班子,祭司、护卫长和一个秘书。 这些粟特人社区本质上来说,就是他们东迁的殖民开拓地。 大部份粟特人,都是在魏晋时期大量进入中原北方的,晋人所称的羯胡,也称杂胡,其中大量都是粟特人。 魏晋以来大量胡人迁居河北,改变民族构成,影响当地风尚,堪称河朔胡化。 其实不仅中原北方如此,草原也是一样。 如今的突厥汗国里,也有大量的粟特胡。 现如今整个河北诸州,包括北燕州以及辽西的营州,都有许多这种粟特胡的定居点,他们也在州县城定居以及贸易买卖。 河北地区,幽州的粟特胡最多。 而北燕州的粟特胡,大多数集中在张家口一带。 张家口一带的粟特胡,主要还是集中在隋大业六年开始,诸蕃请入市交易,于是修饰诸行,葺理邸店,开始聚集经商贸易,据说在隋末大乱前,张家口一带商户甚多,设六十三行,九百三十肆,四壁有百二十九店,货贿山积,空前繁荣。 战道即是驿道,也是商道。 张家口这个地方,如今名不见官府档案,却是暗里惊人,哪怕经历了隋末之乱,但不论各方枭雄谁占据北燕州一带,对这些粟特胡商,却都挺罕见的挺宽待, 说到底,这些人既能上贡交钱,却又很团结,有自己的武装,都是定居自治,想打也不好打,他们又是以贸易为主,能够为各方割据枭雄提供不少物资的流通,还能上贡,自然也就放过了。 武怀玉在研究着金莲川、张北坝上草原、张家口粟特胡这些事情,突利也很忙,忙着跟麾下的突厥贵族们相商,忙着跟奚、契、霫这几个附属部落酋长们承诺,让大家跟着他起兵讨伐颉利,取而代之。 武怀玉倒是悠闲,突利终于要对颉利动手了,他很高兴,他并不在乎突利能不能成功,事实上他是料定突利的这场起兵肯定要以失败收场,因为眼下已入冬,时间上不是很利于出兵。 再者突利要发兵攻定襄,这主动进攻更不利。 不过这些又与他何干,突利败了更好。 “都督真料定突利会败?” 听说突利已经基本上与诸贵族、酋长们达成一致,即将出兵后,武怀玉依然很淡定。 “突利必败。” 颉利毕竟是大汗,其实力不是突利能比的,除非突利真能把沙钵罗汗、郁射设、拓设、欲谷设这几大藩镇都团结起来一起干颉利,但这种情况几乎不可能。 突厥那是出了名的喜欢内斗的,个个心怀鬼胎,谁愿意听突利号召? “那咱们现在就回幽州?” “嗯,差不多该回了,不过有些事情还是得做的。” 两万人马出塞,总不能喝点西北风就走。 接下来几天,突利在忙着与贵族酋长们征召部落兵马,武怀玉则忙着跟颉利喝茶谈交易。 反正冬天来了,突利他们又要去打仗,唐军愿意将一些携带的箭矢刀枪以及些粮草支援给突利。 当然也没有白送的,突利他们拿牲畜皮毛药材来换。 武怀玉还提了一个附加要求,让突利以及诸头领把他们部落里以前掳掠来的汉人奴隶,都交还给大唐。武怀玉也不白让他们交还,而是出赎金。 突利不要铜钱不要绢,他希望用刀枪箭矢这些军械来换,武怀玉也没犹豫,反正除了弩和甲不卖,其它的刀枪箭矢这些倒无所谓,但就算是破烂老旧的皮甲,武怀玉也不给他们一件,就说没有。 唐军出塞携带的装备物资并不多,所以许多都只能先欠着,后续再送来,约定送到张家口外交接。 突利为了换取更多的支援,也是很豪气的同意唐军这次能带走多少牲畜皮毛等就带多少。 奚部和契丹,怀玉也抽空跟他们又谈了几次。 主要还是互市的事情,跟奚部划定了新边界,确定要建立五个新的边市,便于他们在新边境上来互市交易。 与契丹也约定在营州开辟四个边市,柳城、怀远、通定、巫闾四市。 这次来,武怀玉收获满满。 不仅凭神机火器震慑住山后诸寨,成功将隋末以来隐入山后的万余家收服,还趁势跟奚人谈判,把边境线往外推进许多。 这边还挑动突利跟颉利撕破脸,正式出兵攻打颉利。 好处也不止如此,突利打仗,怀玉顺便做点军火买卖,其它各种互市贸易也是拿下许多订单,甚至是先运走突厥人的货,回头再付款, 顺带赎回许多被掳走的汉人,同样回头再以货抵赎金。 即将离开前。 突利杀牛宰羊摆宴。 “武相公,这是我长子贺逻鹘,今年九岁,我想让他拜相公为师,跟随相公身边多学习些中原文化礼仪,将来此子要继承我的部落的,我希望他能够与汉家更亲近。” 突利这话当众说的很好听,实际意思却也很直白,把长子交给武怀玉做人质,以此希望换取大唐、换取幽州对他的更多支持,不说直接出兵,起码得有个稳固的靠山。 唐军不出兵,那卖他们些军械粮草物资总是行的,甚至帮着照看下后方的部落妇孺也是好的。 当然,还有一层意思,借幽州武怀玉的唐军,帮着震慑一下奚、契丹诸部,虽然他们这次也会出兵随征颉利,可谁知道这些家伙会不会背后捅一刀。 贺逻鹘身为草原之子,长的却有点单薄了,据说贺逻鹘生母是阿史德部落人,生他时难产,最后生下了他,阿史德氏却死了。 突利后来娶了隋淮南公主,淮南公主亲自抚养照顾贺逻鹘,教他汉话汉字、中原礼仪,这孩子天生虚弱,不擅骑射,但却能通读孝经、论语了,让人意外。 武怀玉大笑,当众考了他一些论语的问题,他回答的很好。 “哈哈哈,孺子可教也,好,本公便收贺逻鹘为学生,便随我回幽州好好读书吧。” 这晚,突利频频敬酒,还让淮南公主杨氏和唐赐婚的河间公主来敬酒,武怀玉也不免多喝了两杯。 宴会结束,回到帐篷。 刚要休息,结果突利却悄然而至,还送来个女人,本以为只是个寻常奴婢什么的,酒意微熏,武怀玉推辞了几下便留下了。 “就不打扰相公歇息了,先行告辞。”突利笑着离去。 帐中昏暗,女子一身草原牧女装束,低着头过来为他解衣······ 第522章 淮南公主 第522章 淮南公主 天明, 帐外金莲川草原上寒风呼啸,天又冷了几分。 帐中烧着牛粪生起炉子,锅里煮着奶茶,茶香四溢。 突利掀开帐篷进来,目光先是扫了一圈帐中,没有发现想见的人,他笑着向怀玉行礼,“相公昨夜可还睡的好?” “她服侍可还尽心?” 怀玉手捧一杯奶茶,有点无奈的对突利道,“我对郡王掏心掏肺,郡王却这般害我,这是为何?” “我这是以我们草原传统,将相公视做我突利最尊敬的客人对待啊,如何能说是害。” 怀玉皱眉,叹气,“淮南公主可是你妻,你把她半夜送我帐中来,这不是害我么?” 昨夜那个女子,本以为是突利安排的一个普通婢女,最多是某个突厥部落小酋长的女儿啥的,谁料到这家伙倒是大方,把淮南公主送来了。 “难道她没让相公满意?” “郡王当我是什么人?” 这真是防不胜防啊,武怀玉也算谨慎之人,却也没想到突利能跟他玩这一手。淮南公主虽不是杨广亲女儿,但也是宗室之女,淮南公主的父亲是隋郇王杨庆,一个挺有本事但却也很善变的人。 杨庆的父亲杨弘是文帝杨坚堂弟,战功赫赫,拜河间王,炀帝时加封太子太保,死后追封郇王。杨庆袭父爵,杨广大业年间曾对文帝朝王公大臣极力打压,许多王侯废掉甚至流放,杨庆谨慎小心,明哲保身,不仅爵位没动摇,甚至还很得杨广赏识,官拜荥阳太守,政绩还非常突出,后来杨广还册封他女儿为淮南公主,赐婚突利。 后来隋末大乱,李密围攻荥阳一年多,杨庆都守的如铁桶一般,等后来杨广江都被杀,杨庆这才投降李密,并把姓改成自己曾祖母的郭姓,叫郭庆。 可等李密败于王世充后,郭庆立马回到洛阳,又改回杨庆,越王称帝改元皇泰,封杨庆为宗正卿,王世充准备篡位时,杨庆身为宗正庆却积极响应,首先劝进。 等王世充称帝,改封杨庆为郇国公后,这家伙又改姓叫郭庆。 王世充对这家伙也挺喜欢,还特意把兄长女儿嫁给他,并拜他为荥州刺史,后来李世民围洛阳,郭庆立马又去投李世民,王氏不肯,想让他送她回洛阳,郭庆也不理,王氏只好自尽,他降唐后,母亲元氏仍留在洛阳,王世充一气之下把他这个又老又瞎的母亲也杀了。 郭庆降唐,又改回杨姓,李渊封他为宜州刺史、郇国公。 魏征曾经公开评价过杨庆,说他志在苛生, 非常能苛,变本宗如反掌,弃慈母如遗迹,但也说他颇有治绩,二三其德。 杨庆的祖父杨元孙,父亲很早去世,自小成为孤儿,跟随母亲郭氏在舅父家长大,后来杨忠与宇文泰在关中起兵,杨元孙时在邺下,害怕被高欢杀害,于是假借外祖父家姓氏改姓郭,杨元孙死后,北周灭齐,杨弘才入关,与杨坚相好很好。 杨庆改姓郭,其实是跟他祖父学的。 虽说杨庆这人善变苛且,但乱世中也没办法,更别说他女儿被册封为公主,和亲突厥,这事杨庆更没法阻止,淮南公主杨氏自己更没办法改变。 其实杨氏也挺可怜的,都说杨广如何了得,但一个能把国家到宗族都折腾一遍,最后折腾的到国破家亡的人,有什么好值得吹嘘的。 杨氏做为隋朝公主和亲到草原,结果隋朝亡了,其处境自然也是艰难的,何况丈夫突利可汗还很快跟灭隋的李唐秦王李世民成结义兄弟,更在武德九年,从长安迎回来个河间公主。 那位虽也非帝女,但其父可是淮安王李神通,在大唐也是很显赫的。 突利有了河间公主,哪还愿意多理会隋朝公主。 如今要她侍侯武怀玉,她都无法拒绝。 草原上有许多与中原不同的习俗,诸如父死子继的收继婚制,她们隋室杨家的义成公主,可是先嫁启民,再连嫁他三个儿子始毕、处罗和颉利。现在她视做亲生的突利儿子贺逻鹘,将来突利死了,按传统,她也得嫁给贺逻鹘的。 而草原有的牧民还会以妻女招待贵客,这也是她难以理解,但确实存在的。 突利让她来,她不得不来。 武怀玉挺鄙夷突利的,虽然突利这行为确实也是他们古老传统,但这小子也是居心不良。 一来以此亲近交好武怀玉,二来肯定也是存了心向大唐表忠心,自己把隋朝公主妻子都献给武怀玉了,那他肯定跟前隋没啥牵扯。 虽说入乡随俗,但他依然挺讨厌突利这种行为。 你说和亲联姻,都已经挺让人难以接受,何况这种送妻子行为。 好在他昨夜虽半醉,但也没全醉。 及时认出了换成突厥装束的淮南公主,赶紧制止了她,并把她送到别的帐篷安置。 这种事传出去,是有很大问题的,甚至若让御史知晓弹劾,属于大罪。 杨氏的身份还是很敏感的。 武怀玉就算身为前宰相、现幽州都督,可也不能说睡就睡隋朝公主,还是个和亲突厥的公主。 突利这小子是真坏,尽干些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事,跟颉利入侵唐朝,却几次暗里跟李世民私通,不仅单独撤兵,甚至还跟李世民结为异姓兄弟,伱说正常人谁干的出这种吃里扒外的事。 “昨夜什么都没发生,公主在它帐歇息,还请郡王带回去。”怀玉无奈道。 突利却呵呵一笑,“我以突厥传统的最尊重的待客方式,以淮南公主待都督,这事早已经人尽皆知了。” 怀玉脸黑。 想翻脸。 这狗日的真是故意的。 “郡王这是何意?我可是好心好意的在帮郡王,郡王就是这样回报我的?” “我以妻子招待,还不够么,那我直接把公主赠与相公吧,以后她就跟随郡王,为妾为婢,都相公说了算。”突利倒是打蛇缠棍上,得寸进尺了。 “其实公主在草原过的挺不习惯的,一直想回中原,如今便让她随相公随中原吧,也算得偿所愿,昨天我让她来陪武相公,也并非强迫于她,而是征得她自愿同意的。” 见过无耻的,但没见过这么无耻的。 真是为了自己的大汗野心,啥都能付出啊。 “我可以带公主回中原,把她送回郇国公府,但其它的就没必要了。” “可是昨晚这事,我们那边已经人尽皆知,不仅我突厥众人都知,奚、契、霫诸部也都知晓了,这事可没法再封口。” 这个老六。 怀玉头痛,看来自己这下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估计免不得要被御史弹劾一波了。 真想把突利直接拿下,然后砍下他脑袋,调兵干翻突厥牙帐兵马,直接灭了他们。 看着这个疯子,武怀玉甚至还得庆幸,幸好他昨晚只是让淮南公主来,没让河间公主来,否则他敢在突利牙帐,睡了大唐和亲突厥的河间公主,那才真要命。 现在问题,他睡没睡河间公主都不重要了,突利已经咬定他睡了,甚至早早就把消息放出去了,根本说不清楚了。 武怀玉叫来了苏烈、卫孝节、卢承业、李突地稽、浮榆、高威等一行人,又有突利、贺逻鹘、可度者,以及契丹首领大会摩会和其子大贺窟哥,契丹别部首领孙敖曹等都在。 孙敖曹是跟突地稽一样,很早就归附隋朝的,曾被授金紫光禄大夫,武德初,李渊授孙敖曹云麾将军、辽州总管,相比起大会摩会率领的契丹主体依附突厥,其实孙敖曹一直都是内附中原,但他们名义上也是隶属于大贺氏家族管理。 “请淮南公主。” 武怀玉让人请来了淮南公主杨氏, 淮南公主重新换上了一套汉家衣裙,金钗步摇、刺绣锦袍外罩貂裘,很是雍容华贵,跟昨夜那个昏暗灯光下牛皮帐里的可怜女子完全不同。 其实淮南公主还很年轻,大业末年,始毕可汗为长子突利求娶隋公主为妻,隋以郇王杨庆之女册封为淮南公主,和亲突厥。 公主出塞,杨广就在江都被弑,这一年也是李渊建唐那年,武德元年。 算来,公主到草原十二年了。 来时也才十四,现在也不过二十六。 没有生育过的公主,看起来依然非常的少女。 塞外的风霜并没有让她凋谢,她依然很坚强。 公主进来,是那般的傲然。 她目光直接望向武怀玉,甚至都没看丈夫突利一眼。 武怀玉被看的有点尴尬,不过昨晚情况更加尴尬一些,他咳嗽两声,目光移开。 “郡王说公主离开中原十二年,十分思念家乡和父母亲人,郡王想委托我带公主南下回中原,不知公主可愿意同行?” 公主一直望着武怀玉,昨晚一夜无眠,早上补了妆依然还不能完全摭掩憔悴,但她还是保持着那份高傲。 看着眼神闪躲不敢直视她的武怀玉,她心中一声叹息,不知是喜是悲,转头扭向突利可汗。 突利可汗笑着道,“公主就跟随武相公去吧。” 这话模棱两可,甚至孙敖曹与大贺窟哥居然都笑了出来。 明显是突利有意宣扬昨晚公主侍武相公寝一事,沸沸扬扬,让他们忍不住发笑。 第523章 妻不如妾妾不如偷 第5章 妻不如妾妾不如偷 “不羡鸳鸯不羡仙,羡慕都督又一天。” 彭瘸子骑着马在怀玉旁边,发出呵呵的坏笑,甚至还故意寻根问底,“这金枝玉叶应当就是不一样吧?” 昆仑奴唐奉孝则好奇的问,“真是突利可汗亲自把淮南公主送到都督帐中的?” 武怀玉脸黑。 “我再重申一遍,外面那些都是谣言,我和公主清清白白,什么事都没有。” “可突利自己都承认了啊,” “就是,我看公主刚才看都督那眼神哦,那可叫一个复杂。” 连段公子段慎都道,“又不是都督霸王硬上弓,这突利愿意送,公主也愿意,有啥啊。” 武怀玉对这几个家伙有些无语。 卢三十五娘和高十二从后面骑马奔驰过来,路过他旁边,特意停下来,然后两人齐齐给他一个白眼, “哼!” 然后扭头便骑马冲过去,头也没回,看来这两人也听信那传言,恼了。 “不信谣、不传谣!”武怀玉只能如此无奈道。 刚说完,贺逻鹘骑马过来,“老师,母亲请老师过去。” 怀玉扭头看了下后面队伍里的大马车,有点头疼,这淮南公主也不是什么好人,先前帐中不仅没替武怀玉解释还他清白,还故意装做一副已经成了武都督女人的姿态,还让突利给了她一封和离书,也算正式告别突利可贺敦身份,重回杨家女,还顺势宣告成了武氏外妇。 她这一弄,武怀玉彻底解释不清楚了。 反正孤男寡女同住一帐,武怀玉说只是聊了两句就送公主去休息了,可谁相信啊? 连他最亲信的那几个天残地缺都不信,彭瘸子、疤脸李谨言、昆仑奴唐奉孝,就连在荥阳带来的老卒曹庆都不信,甚至直言男子汉大丈夫就该敢做敢当,不过一前朝公主罢了,人家自己和她丈夫都不在意,都督你有啥好不承认的。 越解释,他们越不相信。 还觉得他虚伪,提起裤子就不认账。 淮南公主倒是顺了心愿让突利给了她一封和离书,算是告别草原告别突利,但却让武怀玉凭白背了个锅。 “公主何事?” 怀玉骑马来到公主马车旁。 “妾以后既不是公主,也不是突厥可贺敦,现在仅是一个刚与前夫和离的杨氏女而已,请相公以后叫我慕云便是。” 公主掀开车帘,对着他道,语气里有股难得的轻松和自由。 杨慕云,这名字挺好听的,据说汉王李恪的母亲叫出云,也不知真假。 “我也只是做了几个月的相公而已,” “那我唤你二郎可否,你可以叫我云娘,也可以唤我三娘。” 公主有意跟他亲近些,或许是前路未卜,也许此时他便是公主唯一的依靠吧。 “二郎可是还在生我的气?其实我只是一心想离开草原,为此不得不说了那番话,还望二郎能够原谅则个。” 怀玉本来确实有点生气,但现在听他这样说,觉得跟她生气也没必要,十四岁就送到草原和亲,一来便是十二年,连长城都没再踏入半步。 “可以请二郎上马车聊会吗?我也想打听一下中原家中情况。” 武怀玉本不想上车,可她诚恳邀请,甚至还失落的道,“二郎可是嫌弃我这残花败柳,连坐会都不愿意吗?” “云娘子误会了。” “那就请上车来坐会,说实话在草原十二年,心里苦闷太久了,连个真正能说话的对象都没有。” 下马上车。 马车厢倒是挺大,里面可以容纳好几人,公主却让侍女下车。 车厢中只留下两人,不过倒没昨晚那么意外和尴尬。 “车里烧着炉子,还是把帘子掀开透透气吧,去点炭味。”怀玉道。 公主微微一笑,也没说破他的心思。 车厢里很暖和也很舒适,还有一张小几案,还有一个小炭炉,上面煮着奶茶,几案上还有牛肉干、奶豆腐等一些小吃。一角还放着几本书,最上面一本赫然是青阳诗集。 甚至下面还压着一迭京报。 想不到公主在塞外也有他的诗集,和中原的报纸。 “等到了幽州,我便安排人护送公主回长安,” 杨慕云却是摇了摇头。 “我并不想回长安。” “嗯?” “我父亲估计也并不想见到我回到长安的,”公主拿起几上那本青阳诗集,捧在手上翻看着,“我在草原上除了牛羊相伴,平时便只有靠这些书慰籍孤独寂寞的心灵,我很喜欢你的诗,雄阔壮丽,大气磅礴,极为浪漫。” “到了幽州以后,我想留在幽州,可以吗?” 怀玉看着她,这是个带着点沧桑感,又带着点冰冷的女人,有种很独特的魅力,并不是那种很艳丽的感觉,但挺有气质韵味。 “我这次离开,什钵苾给了我不少钱财,足够我以后在幽州安稳的生活,我可以买座大宅院,带花园的那种,我这次也还带了一些奴婢仆从过来,足够衣食无忧。” 武怀玉却没答应。 “你就不想回长安,不想见见家人?” “其实我从小是生活在洛阳的,并不是长安,后来还曾随父亲任官的荥阳生活过很长段时间,我以前和建成的太子妃郑观音姐姐还关系极好。” 长安荥阳洛阳然后是草原。 一切已经物是人非。 中原换了王朝,甚至草原上也换了三任大汗。 杨慕云并没说他父亲杨庆,估计父女关系也不太好。 “我母亲不是正妻,只是个妾侍,且死的早,以前主母待我不错,可惜也早逝,听说我父亲后来依附王世充时娶了王世充兄长之女,但后来投唐,王氏自杀了。 听说我阿耶倒是很快又娶了个续弦,还是荥阳郑氏女,哼,”说着她冷笑了几声,“我这阿耶啊,太忙了,这些年一会姓杨一会姓郭,还总纳新续弦,忙的哪还记得在草原上还有我这么个女儿啊, 当初他依附王世充,带头劝进后,倒还记得有我这个女儿了,不过却是因为我是突利之妻,他给我来信,却是让我劝说突利,促成突厥与王世充联手一起对付李唐。” 杨慕云摆摆手,“罢了,不再谈那些了,以后的日子,我只想为自己而活。” 这话让怀玉有点动容,甚至心生怜悯。 共情之后,两人间距离一下子拉近了许多。 公主还是个挺有才情的女子,也做诗,书法绘画都很不错,甚至琵琶也弹的好, 两人一时倒聊的挺好。 一车聊到午后,军队停止行军,开始安营扎寨,两人还相谈正欢呢。 武怀玉要起身离去,公主却是不舍的挽留,“今天无比的开心,二郎可否多留会?” “我还得去巡营。” “交给你的将军们去做不就好了。” “还有一些其它的事要交待。”武怀玉坚持离开,公主万般不舍,还下车相送。 等到安营后,例行军议,师兄苏烈甚至都对他嘿嘿笑,堂兄武胖子更是悄声问,“二郎你早上还义正言辞说自己清白,这却是一离开突利牙庭便一刻也不愿意耽误,在公主马车上一呆就是半天。” 怀玉无话可说。 返回的队伍,带了很多牛马羊群,速度倒是要慢点。 不过一路仍是安全顺畅。 “行军、安营这些事情,就交给我们吧,二郎你也放松放松。”苏烈坏笑,一副男人都懂的表情。 例会结束,怀玉碰到卢三十五和高十二,结果两人都是黑着脸不理他。 怀玉打了个招呼,见她们不理也就罢了。 晚餐时,贺逻鹘又替公主来邀请武怀玉过去一起用餐,怀玉不想去,可苏烈他们却都在那笑。 贺逻鹘没请到人,公主便亲自过来。 来了后杨慕云倒也大方,直接就在怀玉帐里一起用餐,甚至用完餐也没打算走了。 眼看着这天色将暗,公主倒有点反客为主。 “云娘子也早点去休息,明日一早还得赶路。” “你嫌弃我?” ······ 女人不讲起理来,确实不好对付。 武怀玉也明白几分她此时的心思,甚至能理解她的处境和情绪,但也并不愿意跟她发生什么,主要是身份太敏感。 “我就再坐会,再聊会,一会我就回去。”她恳情,甚至如女孩搬撒娇。 聊到天黑下来,怀玉催促再三,将她送回去。 武胖子他们甚至吹起口哨,许嗣业还唱起酸曲。 “咋还又送回去了?” “要不然?” “啥要不然,你们今天都粘一起一整天了,行军的时候大马车里呆半天,那马车摇摇晃晃谁知道你们在干啥?这扎营后,你们又在这帐里一呆到天黑,现在倒是送走,这不多此一举吗?” 武怀玉也懒得解释了,他也明白了,其实从那晚突利把她送到自己帐中起,就解释不清楚了。 “卢参军和高司马今日晚餐时倒有点闷闷不乐啊,二郎你也太厚此薄彼了,不能光顾着杨娘子,把卢娘子高娘子给忘记了啊,那两位才是你新纳的妾侍呢。” 彭瘸子笑呵呵道,“你们知道个啥,这叫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 一群家伙肆无忌惮的笑着。 草原营地,北风呼啸,营中将士们却挺轻松,这趟出巡塞外十分顺畅,从出幽州到收抚山后,再到金莲川,也不过半个月时间,没做耽搁,便又启程返回。 没有战争,没有伤亡,一路有吃有喝,也并不着赶路,很是轻松,就当是巡游了。 甚至这趟还进项不少,不仅出塞有钱粮补贴赏赐,甚至他们在金莲川也都还顺便做了点买卖,或是买些牲畜或是买些皮毛又或是买些药材,或是奴隶,反正这次机会难得,都督也难得允许,大家顺便也捎带些。 等到了幽州,出手也能赚一些。 不仅来自幽州的经略军、北燕州的清夷军士们挺高兴,就连山后新点进广边军的府兵,还有团练,以及靺鞨部众,都极为满足。 跟着武都督就是好,出来游山玩山转一圈,有吃有喝有赏赐,还能捎带赚一笔,巴不得以后能够经常出塞来转转就好。 至于武都督跟突利可贺敦淮南公主的事,那更是大家难得的饭后谈资,喜闻乐见! 第524章 幽州胡马拓羯军 第524章 幽州胡马拓羯军 风起。 乌云低沉,细雨夹着雪粒扑面而来, 风雪送归客。 兵马沿闪电河而行, “广边军与山后子弟便在此分别,你们按原路返回山后,我率其余往西经坝上返回广宁。” 广边军使黄瓜侯韦思仁接受武怀玉的安排,天寒地冻,风雪突降,需要尽快返回。 “请都督放心,高某先协助韦军使带兵回山后,然后便来广宁与都督汇合。”广边军司马兼幽州都督衙内兵马副使高威说道, “嗯。” 山后如今已经归附朝廷,百姓编户入籍,乡兵也点选出三千为府兵,又从中抽调了一千进广边军,另外还点了三千为武骑团练。许多边豪也都授官,子弟也多给出身。 高威等山后诸寨其实还是挺满意的,特别是这次武怀玉会见奚王可度者,一句话就从奚部手里拿到了汤河河谷,还把边界推到了潮河西岸,拿到了半个潮河河谷,潮河可是山后大河,谷地更宽阔,可耕牧地更多。 汤河潮河等新拿到的这些地,奚部大多会北迁,留下大片空地,武怀玉已经承诺部份是要拿来做府兵、边军、督府州县的屯田,以及公廨田、职田等,剩下的则部份发卖,大约还有三分之一,用来分授给山后百姓,自然也包括这些山后豪强大户们。 不管是分还是买,这次山后边豪们,都能沾光,为自己新增很多土地牧场,这自然也是赢得他们的大力支持和赞赏的。 武怀玉先是展示强大武力威慑山后,然后又格外恩赏安抚他们,大棒加胡萝卜下,山后现在对大唐,对幽州都督府和他武怀玉,都是十分恭顺,甚至说的上已经是结成了很紧密的同盟关系。 武怀玉也有意重用山后边民和幽州内附的靺鞨、奚契等蕃人,用以制衡范阳卢氏等名门士族旧豪强们。 北燕州新增赤城县、龙门县、广宁县、丰宁县四个边县,檀州增设新隆县,营州增宽城县,蓟州增遵化县,沿边新增了七个县,并陆续将设立十三个边市,与奚契突厥互市。 仅山后就增加了赤城和丰宁两县,对山后重视非同一般,何况武怀玉还要重启望云驿路。 从幽州经军都关、长安岭、雕窝堡、赤城、直到独口堡出塞。 在这条驿路上,还要打造一条镇戍堡垒,有一边串的堡垒,不仅要恢复白云堡,建赤城,还要在赤城北面再增建望云堡,恢复古关独石堡等。 甚至在怀戎县的桑干河与妫河间,再打造一座土木堡,增强北燕州城的防御力。 除了设县建堡重开驿路,最重要的还是这里会开边市,驿路也就是商路,边市更是财富。 红河流域有很好我的铁矿资源,武怀玉已经跟高鹞子等诸塞边豪们达成初步协议,武怀玉组织工匠,负责开采冶炼的技术这块,边豪们主要提供人力,大家合作开采、冶铁,甚至打造铁锅、铁犁等铁器, 有优良的铁矿资源,加上边市、商路,还怕到时不赚钱? 反正武怀玉给山后边豪们画的饼够大,把他们一个个说的无比兴奋,他顺便还给范阳卢氏等分了点边脚料,让他们也能分杯羹。 山后,几百里地方,比一些州都要大的多,现在也有万余户,潜力还是很大的。 上古黄帝部族缙云氏之地,汉代时曾在雕窝寨置女祁县,其北面,属斗辟县造阳之地,战国燕破东胡后,筑燕长城,便是西起造阳,东至襄平。 后来汉弃造阳以北九百里地,放弃了长城以外。 晋代时这是广宁郡的下洛县地,北魏从赤城向西至五原修长城,东西二千余里,北魏六大边镇之一的御夷镇,便设在独石之南的长城塞内。 武德年间,唐军基本上也只是控制军都关以内,军都关以外的北燕州之地,也是在武德末年才收复,还基本上只控制了一个怀戎城而已。 如今武怀玉到来,当然不会满足于仅恢复北燕州旧地,把几块盆地纳入控制的。 山后要控制,宣化张家口怀安那一带更别说。 现在这一片地区,是粟特胡在聚族而居,开拓自治。 这些沿着丝绸之路一路过来的商业民族,能言擅语,经商头脑了得,甚至还通过拜火教一直保持着自己的传统。 当然也有一些粟特胡,被称为突厥化,在土门可汗建立突厥汗国后,大量粟特胡涌进突厥境内,他们逐渐控制了突厥汗国的贸易和外交,甚至影响改造了突厥的文化,入侵了突厥的权力中枢,多次代表突厥汗国出使波斯萨珊和东罗马的都是粟特商队。 甚至使的突厥汗国一度都是使用粟特文字,不管是始毕还是如今的颉利,都非常信任粟特胡,其汗庭里有大量的粟特胡。 甚至诸如老资格的阿史那思摩,都是粟特胡女所生,长的一脸粟特胡相。 如今在颉利统治的东突厥,有专门的胡部,都是粟特人组成的部落。 不过粟特人影响突厥的同时,也被突厥影响着,不少突厥粟特胡部,也有不少突厥化,这就好比西班牙裔美国人一样。 他们长期与突厥人相处、定居,也接受了突厥人的生活方式,只不过他们依然还有经商的天赋, 许多粟特胡部主要定居生活在农耕游牧交错的地带,诸如河西走廊,再比如河套平原上,又诸如代北、幽燕,甚至营州, 他们选择这些农牧交错地带定居,也是这些粟特胡人擅于经商的头脑的投机选择,甚至也是看中这些位置的地理便利,方便买东卖西,把中原和草原的商货流通,甚至也是看中这些农耕交错地带的各方鞭长莫及。 在燕北州西面的洋河流域的粟特胡人,不少还属于杂种胡,也就是粟特与突厥甚至汉、奚等通婚混血。 武怀玉这次回幽州,特意没走原路,而是绕去张家口,也就是他新设的广宁县,就是要收编这些开始突厥化的粟特胡,甚至是杂种胡。 李白说,幽州胡马客,绿眼虎皮冠,笑拂两只箭,万人不可干,弯弓若转月,白雁落云端。 高适说营州少年满原野,狐裘蒙茸猎城下,虏酒千钟不醉人,胡儿十岁能骑马。 历史上,这些粟特胡在唐代是不断内迁、壮大的,最后出了安禄山这样的杂胡叛将,差点掀翻大唐。 妇女马上笑,颜如赪玉盘。翻入射鸟兽,花月醉雕鞍。旄头四光芒,争战若蜂攒。 相比于那些迁入长安、洛阳等中原内地的粟特人,他们大多数对传统更尊重,始终保持着对拜火教的信仰,甚至坚持着粟特族内通婚,也保持粟特胡服。 浑炙犁牛烹野驼,交河美酒金叵罗,粟特人天生逐利,习惯四海为家。 据说他们祖上昭武九姓本居河西,后一路迁居西域河中,再到后来魏晋之时,又开始大量东迁,沿着丝绸之路,从河西走廊到长安洛阳,到塞上草原,到长城边境线上,到处都遍布他们的身影,无数的粟特定居点。 这些人有几分维京海盗般的勇敢,只不过他们主要是以贸易商业开路。 不过这些人不管到哪,始终自视为粟特人,这是武怀玉最不喜欢的地方。 如果能够和鲜卑人一样汉化融入,他其实也是欢迎这些人的,可惜安史之乱证明,这些人永远就是胡人。 粟特人最可怕的地方不是他们擅于经商能说擅舞,而是他们不管到哪,始终保持着自己的部落组织,是一个比较封闭的群体,还保持着共同的信仰。 “都督打算对粟特胡动手?”卢承业问。 “这些粟特胡居于长城之内,那就应当是我大唐子民,可唐开国以来,他们虽贡赋版籍,却不上户部,这些人有自己的首领萨保,有自己的拜火教祭司,比起之前的山后诸寨,才是真正的心患之腹。” “一群喜欢贸易的商人而已,有他们在,确实方便互通有无,没那么严重吧?”卢承业觉得武怀玉有点小题大作了。 一群粟特胡,能翻起什么风浪来。 他觉得粟特胡选择在这些地方落脚,也不过是看中这里能更方便贸易,再则这里隋乱以来,成为边塞农牧交错地带,可以夹缝中生存。 “卢承军应当跟这些粟特胡比较熟悉吧?” “算不上熟悉,但有过些接触。” “那就有劳卢参军先行一步,先入长城到于延水会见粟特胡,与他们的萨保先谈一谈。” 洋河,此时叫于延水,也称修水。 北魏郦道元水经注里记载,于延水,出塞外柔玄镇西,长川城南小山,东南流经且如县故城,即修水也。 于延水上游有东南北三条支流,在张家口附近汇聚,向东南经宣化在涿鹿汇入桑干河,在幽州汇入永定河。 这条河还挺长,虽说河不宽水不深,但有时又还挺急,遇夏季暴雨时还容易发洪水, 上游支流东于延水就有近三百里长,干流也有二百余里,全长五百多里,于延水流域也都属于比较好的盆地,尤其是干流和东于延水流域,全长五百余里,都是极好的盆地平原。 同时,通过东于延水河谷,也正是一条直通河东代北云州,也就是大同的重要通道,与其南面的桑干河谷直通云朔一样重要。 粟特人选在于延水这片流域定居,确实选了个好地方,通过于延水和其支流,既可东入幽州,也可北出塞外,还可以通云朔、太原,从飞狐陉走易州定州也比较方便。 明清之时,张家口可是成为北方商贸中心之一,成为商品集散地和交通枢纽。如今的幽州虽说仍只是边地都督府,并没有成为都城,张家口的位置也还没那么重要。 可这个地方的商业价值,无疑粟特人还是很敏锐的察觉到,并抢先占据了这里。 “都督想要我跟他们谈什么?”卢承业问。 这位卢五郎自从被武怀玉征辟为参军后,也是没停过,武怀玉很喜欢用他。 “首先自然是编户齐民,然后就是不允许私拥武装,再则贸易经商,开店行商,都要纳税,于延水流域,我已新设永兴(涿县)、文德(宣化)、怀安、广宁(张家口)四县,各设乡置里,他们粟特胡以后都要受朝廷官府管辖,” 言外之意,没有了自治之权,尤其是没有治外法权。 “当然,我也尊重粟特人的传统,他们信仰的拜火教,修建的胡寺,只要接受朝廷的管理监督,都可以保留。” 第525章 长城残破起武城 第525章 长城残破起武城 武怀玉返程的一路上心情还是不错的。 卢三十五和高十二跟他闹脾气,他也并没在意,一路上倒是跟杨慕云越聊越熟,越聊越亲近。 要不是武怀玉心怀顾虑一直把持,其实看的出她是很愿意跟武怀玉发生点什么的。 一路来到了长城。 左右太平山巍然对峙,一道长城蜿蜒如龙盘旋。 不过靠近了就发现,曾经的巍巍边关长城,不再是坚不可摧,早已经被开了口子。 没有战鼓号角,却有声声驼铃。 一条大道穿越长城豁口,直通塞外坝上草原。 看着那条残破缺口的长城,武怀玉驻足观看,心有感慨。 苏烈指着那长城,“自战国燕始在此修长城,此后历赵国、秦国,东汉、北魏、北齐,六国先后修长城, 隋末动荡,北疆难守,这里长城也弃守,后来被突厥人毁城破关,再后来粟特胡到关内定居,这里慢慢的倒是商贸大兴,距长城关隘南面不足十里,沿着清水河两岸,不仅有许多粟特胡部定居的村寨,而且还有桥西边市,商贾云集,十分热闹。” 草原来的牲畜、皮毛、药材以及奴隶等,在这里交换丝绸、茶叶、盐酒、布匹、瓷器、药品、粮食、铁器等, 动荡的年代,特殊的地理位置,反倒让这一方边地,如今成为一座边塞热土。 在以前,这里依托长城,有关城、堡寨、烽燧,加上山河地势之险,组成相互依托的防御体系。 如今这里长城上开了口子,堡垒关城也不再。 武怀玉没急着穿过那长城豁口。 “要修复这长城缺口,不过可以在此修个关门,既方便防御,也可以用来通商互市。” 苏烈也完全支持,甚至提出应当要把此地原有的防御体系修复。 “可以,” “待此关城修复,依山面水,恃险而守,易守难关,可以称为武城。”苏烈提议。 武城,以武为名,自然是说明其重要性,但同时一语双关,也意指武怀玉所重建,苏烈倒也是用心拍了记怀玉马屁。 “哈哈哈,武城,也不错。” 另一位范阳祖氏的参军,便也笑着讨好,请武怀玉留下墨宝。 于是武怀玉便在那残破的长城下,留下两幅字。 一副是大好河山,一副是武城,以后可以挂在关城两面。 “报!” “卢参军回来了。” 卢承业在坝上先行一步过来,跟粟特胡们会面。 “下官拜见都督。” “卢参军此行收获如何?”怀玉笑问。 “清水河桥西边市粟特商团萨保何明远随下官前来拜见都督。” “这个何明远是何样人?” 何明远这姓就知道是昭武九姓胡之一,粟特胡一般都姓石、康、安、米、史、曹等九姓,何也是九姓之一,西域河中还有何国。 按卢承业所说,这个何明远也是东迁中原已经很多年的粟特胡家族之后,何明远生在突厥草原,然后到洛阳经商,之后又来到河北定州。 他在大业年间,还曾主管了定州的三个驿站,在驿站旁边建造旅店,供来往客商住宿,还经营邸店业务,既充货栈也为商人中介、买卖,凭着粟特人的精明头脑,赚的家财万贯,后来还建了织坊,有五百张绫机,买了许多田地,拥有大量奴隶。 不过后来隋乱,何明远也年老,失去官场靠山,自己原本的驿职也没有了,遭逢乱世,兵过如梳匪过如篦,从万贯家业沦落到家贫破落。 年迈的何明远带着定州的粟特胡人往北迁移,先去了塞外突厥,在草原贩牛马卖盐酒,恢复些元气,之后又看中广宁这片地方,于是迁来此地定居,依托这里的地理优势,从事边贸,短短十年间,又重新恢复兴盛,家财又过万贯。 甚至他现在虽然既不是突厥之官,也不是中原官员,可这些年招附了许多粟特人来这边定居,他现在成了这片的萨保。 “这么说,这个何明远在这清水河、于延水这一片都说了算?” “确实。” 武怀玉挺佩服这个老头子,一把年纪了能够东山再起,本就不易,不仅商业上这么成功,甚至如今还能控制这么方圆三百里地,成为事实上的一地领主,那更不简单。 萨保,本是以前粟特胡长途贸易时商团的首领,丝绸之路上并不是一片坦途,会有盗贼、土匪出没,而长途贸易往来商货,大都是珠宝银器香料等贵重货物,商队就需要一位比较有本事的首领。 后来许多粟特商团开始在中原定居,萨保就不仅是商团的首领,还成为聚居地的领袖, 这些粟特聚居区的萨保,以宗族血脉为纽带,再以拜火教信仰凝聚,他们就成了一些很特殊的存在。 在魏晋以来,中原朝廷,甚至会直接委任一些势力很大的萨保官职,甚至封爵授刺史等,比如河西武威的安氏家族,就在北魏时便世袭萨保、刺史等职。 到了隋朝,甚至已经把原本粟特人的这个萨保,变为了朝廷官职之一,成为流内品官,专门授给那些有威望有势力的粟特首领。 何明远这个萨保不是朝廷授予的,是粟特人推举的。 他控制着于延水上游三百里地的粟特自治聚居地,下面还有许多小萨保。 “他有多少人口,多少武装?” “估计整个于延水流域,大约有三千户左右粟特人,不少是原来从幽州、定州、易州甚至并州,以及突厥迁到这片地区的,他们有一支八百人的拓羯,” 武怀玉也听过拓羯之名,这些都是很勇猛的武士,据说在西域河中地区,粟特人也分为两类,一种是城邦定居,以手工和贸易为主的粟特人,还有一种则是以游牧为主的粟特人。 城邦粟特人,擅长经商,而游牧粟特人十分勇猛能战。 于是那些城邦粟特人在丝路贸易的时候,都喜欢雇佣游牧粟特人为护卫,那些人也称为拓羯,勇猛战士之意。 在长安,都能经常看到那些拓羯身影。 兵马强盛,多是赭羯,赭羯之人,其性勇烈,视死如归,战无前敌。 反正这些拓羯当雇佣兵的口碑是极好的,赭羯据说源自西域三十四国之一的赭时国,也就是石国,当然也有人说,拓羯其实是源自古波斯帝国时代的西域佣兵。 反正,这是群历史悠久,口碑很好的佣兵。 何明远据于延水三百里地,三千户粟特胡,竟然有八百拓羯战士,确实很惊人。 高荣告诉武怀玉,反正他们以前山后诸塞也跟于延水这边的粟特胡们常打交待,印象是这些人很精明,擅经商,但性多反覆,这些人虽嘴上甜蜜,但其实不好打交道。 别看是群商人,但没人敢轻易得罪他们。 在隋末乱世时,反正山后跟于延水这边的粟特胡,也算是半个盟友关系。 大汉曾经有句震耳欲聋的口号,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但粟特胡却信奉另一句话为至理名言,那就是利之所在,无论远近。 从河中到河西再一直到代北、辽西,这些丝路商人遍及每个角落,而且渐渐的,沿丝路上到处是他们的聚落。 这些聚落定居点,不仅有粟特人,还有他们带来的吐火罗人焉耆人、突厥人等,也有许多他们的护卫、佣兵拓羯。 从西域进入河西走廊,经敦煌、酒泉、张掖、武威,再东南经原州入长安、洛阳, 或东北向灵州、并州、云州至幽州、营州, 或从洛阳经卫州、相州、魏州、邢州、定州至幽州、营州。 这几条线路上,遍布许多粟特人聚落。 有粟特聚落的地方,必有拜火教的祅祠,萨保也成为聚落中政教合一的首领。 北魏时,京城设有京师萨保,各州也设有州萨保,隋朝还曾把粟特聚落,改作县下乡里。 于延水这一带的粟特聚落,并没入版籍,何明远这个萨保也不是大唐授封,甚至这些聚落也没改作乡里。 “你可把本都督的话带给何明远?他是何态度?” “何明远希望能够当面拜见都督,” 怀玉呵呵笑了几声,这已经算是一种态度了,看来不打算配合。 丝路上的粟特聚落无数,也是粟特商人们国际贸易网络的一个个节点,甚至在战乱之时,这些粟特胡首领也不是善茬,比如隋朝时曾攻灭西域伊吾国,但隋乱时,伊吾就被那些粟特胡们占领,比如石万年,就是一个粟特萨保,此时还占据着伊吾七城,号称伊吾王,颉利可汗也任他为伊吾城主,统领七城,隶属突厥。 何明远看来也想跟伊吾萨保石万年一样,想把于延水这一片割据自治,最好是能授他们刺史啥的就更好了。 想的还挺美。 但何明远觉得自己占据于延水三百里地,跟突利可汗、颉利可汗的关系也还可以,自己有大小数十粟特聚落,三千多户粟特人,还有八百拓羯勇士,完全有资格跟武怀玉讲讲条件。 只不过武怀玉很不喜欢别人跟他讨价还价。 第526章 清夷初战摧拓羯 第526章 清夷初战摧拓羯 师兄苏烈很霸气, “区区粟特胡老奴,也安敢跟都督讨价还价?直接杀过去,敢有不服者统统镇灭!” 武怀玉没想到平时看着挺和气的苏师兄,自从回到河北后,好像越来越南霸气外露了,动不动就要抄刀干翻别人。 半边脸李谨言也很支持苏烈,“那些粟特胡富的流油啊,仅一个何明远,这幽并之地,谁不知道这家伙家财万贯?直接出兵灭了他们,幽州都督府不愁军费钱粮了。” “那上万粟特胡还能卖个好价钱呢,尤其是拓羯佣兵,奴隶市场上可是十分受欢迎的,价格很高,一名拓羯奴隶,抵的上一匹宝马。” 几个家伙说的轻松,却很凶残。 怀玉只得摇头,“以德服人,以德服人!” “请卢参军去把何明远叫来吧。” 卢承业走出军帐,感觉后背发冷,刚才居然听出了一背冷汗,这些家伙可还真凶残啊,幸好当初卢氏无比识时务配合,估计当初武怀玉刚来幽州时,也是这样在背后议论对付卢氏等的吧。 这些长安来的家伙,一个赛一个凶残。 以前只觉得燕剥皮凶残,觉得李瑗贪王君廓狠,没想到年轻的武都督一点不输他们。 幸好。 带着几分暗自庆幸,卢承业出来见何明远。 何明远今年快七十岁了,但精神还不错,穿着翻领对襟的窄袖紧身长袍,领口袖口左右两襟都还有异色衣缘,尖顶胡帽,脚上也是胡靴。 看到卢承业来,还摘下胡帽,露出剪头,这跟突厥人的索头不同。 突厥人习惯索头也就是辫发,而粟特胡却普遍是剪头,就是剪成齐耳短发,这与汉人的束发是截然不同的。 “辛苦卢五郎了,不知武都督可愿见何某?” “武都督请何萨保会面,请。” 何明远隋时定居在定州,跟幽州相距也不远,以前在定州管驿站,算是吏职,利用职务便利,加上经商头脑,发家致富,家财万贯,跟范阳卢氏也是有打交道的。 后来破产远走塞外,再回到于延水这里,重新起家,也跟卢氏多有往来。 “不知武都督是何态度?” “武都督有些不太高兴何萨保的态度,”卢承业却也是如实相告。 何明远不由的皱起了眉头。 隋末以来,他经历许多,后来重返关内,在此定居,也跟罗艺、高昙晟、高开道甚至刘黑闼、苑君璋等都打过交道,勉强算是守住了这基业。 可现在这武都督的态度,似乎不好相处。 踏入帐中,何明远立即感受到了很大的压迫。 “于延水萨保何明远拜见武都督!” 武怀玉只是冷眼打量着这个老头,敢独自来见,说明这老头其实还是希望能够和气生财,并不想直接对抗。 想通过谈判,达成某些条件的交易。 “何明远,你自称萨保,请问这萨保是谁授予你的?”武怀玉喝问。 先声夺人。 “在下这萨保乃是同族推举。” “自北魏始,朝廷已将萨保列为国家官职,隋朝起,更是设为品官,有雍州萨保,有州萨保,雍州萨保视从七品,州胡二百户以上萨保,视正九品。” “萨保虽为视品,可也是朝廷官职,国家名器,你岂敢自称萨保?” 自己给自己封官,那就是造反叛乱。 武怀玉上来就先给他扣一顶叛乱帽子。 休明远也是老江湖,可也没见过武怀玉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上来就扯这些啊。 “都督,小的这萨保,只是我们粟特人的一个传统称呼,与朝廷的萨保官职并不同,朝廷的萨保是保护的保,我们这萨宝是宝玉的宝,”这老江湖也开始扯犊子。 武怀玉呵呵笑了两声。 何明远立马闭嘴。 “我听说何萨保迁居长城关内,毁坏长城打开缺口,交通塞外,还一直向突利可汗与颉利可汗纳贡缴税?” 何明远没吭声,这是事实。 “一直居住在我中原土地上,十年间却不曾向我中原纳赋缴税,甚至不贡版籍,还拥有八百人的拓羯佣兵?” “请都督明察,这些其实也都是因隋乱以来特殊原因造成的,长城也并非我等毁坏·····” “我之前让卢五郎也跟你们传话了,本都督可以不追究过往,但当今眼下,却得按朝廷的规矩来。” “既然在朝廷的土地上,那就是朝廷的子民,就得安朝廷法,纳朝廷税,本都督可以授你何明远为北燕州萨保,你们这几千粟特胡人,也可以继位在此安居乐业,经商贸易,但前提是得编户齐民,接受朝廷统治,” 武怀玉直接开出条件。 第一,他们那八百拓羯战士,将被幽州都督府收编,编入幽州各军,移驻各地。 其次,粟特胡聚落,将改为乡里,隶属各县,各聚落的萨保、祭司等,没有行政司法等权力,仅有相当于宗族家长的内部民事纠纷的调解权。 永兴、文德、怀安、广宁这四县,是北燕州西部新设之县,于延水流域的粟特胡皆纳入四县下。 收编调走八百拓羯武士后,其余粟特胡可以保留一些轻弓刀剑,但不允许拥有铠甲、强弓劲弩马槊长矛这些武器。 “每二十户点选一丁为府兵,另武骑团练,每十户点选一人,” 按此要求,三千户粟特胡,要点一百五十名府兵,另点三百名团结骑兵。 “每十户出马一匹。” 这是服兵役,点选的数量并不算多。 以后每丁一年二十天正役也是得服的,满十八岁,还开始得服中男色役。另外就是租调,按丁征缴。 此外还有户税和义仓粮,经商则还有工商市税关税等。 反正武怀玉话说的很清楚,你们现在开始是大唐子民,一切得按大唐的规矩办,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样享受什么化外之民一样的特殊地位。 桥西边市,即将扩建为广宁县城,其北面长城缺口,将筑为关城武城堡。边市仍保留,还将成为与突厥互市的广宁边市。 何明远脸跟苦瓜一样。 可武怀玉话没停。 “幽州都督府将会向新设四县驻军、移民,到时会圈地屯田,你们现在耕种的地,登记造册后下发地契仍是你们的,这个不用担心,” “你们的祅祠也不会动,但是到时新来移民,要跟你们一起混居。” 何明远立马不愿意了,赶紧提出一堆反对意见,甚至不肯把八百拓羯武士交出去,他请求武怀玉把于延水这三百里,新设一羁縻州,仍交由他们自治,他们愿意每年向幽州都督府上贡一笔钱粮。 “呵呵。” “上贡的这个钱粮数,请都督开个数。” “朝廷自己的土地,还需要你们上贡?自有法度,依法征税便行。” 何明远表示三千户粟特胡绝难接受这个条件。 “哦,是吗?” 武怀玉笑了笑,“苏刺史,你这北燕州治下,出了不服王化的胡人,想要割据自立,你怎么说?” 苏烈站出来,狠狠瞪了何明远一眼,然后充满杀气的道,“是属下这刺史无能,还请都督允许,让下属率北燕州清夷军三千将士,为朝廷扫灭这些入侵胡贼,” “三天,给属下三天时间,必将那三千帐胡贼统统扫灭,男的送赤城县去挖铁矿,妇人孩童全卖到长安、洛阳、幽州等地,所获牲畜粮布钱帛,统上缴都督府。” 这是赤果果的威胁。 何明远老江湖此时也不由的心慌, 粟特胡擅经营,虽也有拓羯勇士护卫,可他是经历过隋乱的,曾经万贯家业被劫掠一空,也见识到在那最动荡的日子里,当初易定等地的粟特胡聚落村庄,是如何被官军、农民军、流贼、马匪等洗劫攻灭的,见识过许多族人的可怜下场。 “还请都督三思,” “三思什么?三思你向颉利、突利纳贡缴赋,还是你们粟特胡在突厥汗庭有很多族人占据中枢要职?” “本都督现在告诉你,突利可汗已经正式向颉利可汗宣战,眼下他们已经开战,谁都顾不上你。” “何况,这于延水乃在长城之内,向来我中原领土,不论是突利还是颉利,他们现在还安敢再干涉我大唐内政?” “何明远,你也一把年纪了,可别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你这三千户同族在此也好不容易稳定了几年,别把他们都带上黄泉路!” “先送何萨保去休息,” “苏刺史,你率清夷军立即出发,先接管桥西市集,谁敢阻拦,视同叛乱,格杀勿论!” 何明远慌了,“都督,在下绝无它意,还请都督不要出兵,我们可以谈。” “谈?本都督该提的条件都提了,还谈什么?” 怀玉一挥手,苏烈领令而去。 苏烈传下军令,点起三千清夷军轻骑,如风一般的越过长城豁口,向着南面十里的桥西市集杀去。 很快,三千轻骑奔近。 何明远的儿子何神福率领早有防备的八百拓羯出市集二里迎战。 两军皆是轻骑。 何神福对自己的八百拓羯很自信,举槊大吼着迎面冲击,身披明光甲的苏烈见状大喜, “碾过去!” 苏定方长槊高举,无数清夷军轻骑兵如狂风而进。 两支骑军狠狠对撞在一起。 一支是丝路上久负盛名的拓羯军,数百年的威名,而另一支清夷军新立之军,默默无闻, 何神福本以为能够一举冲溃对面唐军,谁知道那支唐骑却勇悍无比,不仅没被冲溃,反倒是他们这八百拓羯被撞的稀碎,转眼间他就已经被唐骑杀到近前。 将旗倒在尘埃中, 何神福也被打落马下生擒活捉, 苏定方一举冲溃八百拓羯,还觉不过瘾,“拓羯勇士,就这?浪得虚名尔!” 清夷军一战成名。 第527章 袄祠钟鼓激斗志 第527章 袄祠钟鼓激斗志 桥西市集栅内,一片惊慌尖叫。 栅中心的袄庙,祭司安公绪登上袄神殿后的塔楼。 “伟大的阿胡拉玛兹达,请降下圣火拯救你的子民!” 祭司亲手点燃了塔楼顶上的烽火,两名粟特胡神色慌张的撞响了塔顶的大钟。 烽烟点燃,三缕黑烟滚滚升起,十分醒目,洪亮的钟声也传遍四周。 袄寺高塔上的烽烟点燃,钟声响起,所有粟特人都明白其意义,此处聚落危在旦夕,号召所有聚落族人拿起武器抵抗,保卫袄寺和聚落。 甚至附近的聚落看到烽烟后,也会知晓这里的危情,并前来救援。 “让圣火净化一切罪恶!” 拜火教的祭司高吼着召集粟特人战斗。 八百拓羯佣兵骑士,仅一个照面就被清夷军击溃,可市集里的粟特人仍然不愿意放弃抵抗,反而点燃圣火,燃起烽烟,要战斗到底。 苏烈率兵冲到市集栅前,这里虽有粟特人上千户,有许多作坊邸店,但仍不过是个大点的市集村落罢了,低矮的夯土墙,外面一圈木栅,许多粟特男人拿起了武器,甚至他们的妻儿也已经加入。 勇气可嘉。 清夷军栅前重新整理列阵,缓缓催马逼近。 栅中粟特胡不敢再出栅而战,只能守在栅内。 “刺史,是否先去请示都督?” 校尉高宁询问。 苏烈瞪了他一眼,然后举槊,“进攻!” 清夷军骑兵开始小跑起来,靠近栅子后奔跑绕圈,边跑边放箭,这种包围游走骑射战法,看似简单,却依然让栅内的粟特人压力巨大。 不断有人中箭惨叫倒下。 清夷军轻骑快马,甲胄在身,粟特人反而不易射到,就算倒霉被射中,可有铠甲在身,也多是轻伤。 战鼓声中。 武怀玉也已经率领后续万余人马赶到,看到战场上的情景,对粟特人的反抗倒不意外。 “增兵进攻。” 武怀玉毫不客气的调了步兵上场,并让神机营也投入火器, 神机营迅速跟进,各种火箭、毒烟箭先上场,然后是百马奔腾、一窝蜂等火箭,后面还在组装炮车,相对轻便点的抛石车,神机营改装成抛射火球、毒烟球等。 那边步兵也列阵压上。 弓弩齐发,箭如雨下。 一时间栅后的粟特人成片的倒下,连头都抬不起来了。 虽然粟特人抵抗很激烈,可却改变不了实力的巨大差距,一万五千唐军,对付千户粟特胡的寨子,尤其是他们开始轻敌,导致八百能战的拓羯骑兵出栅被击溃后,都没多少能回到栅子来。 战斗不过持续了个余时辰,这还是负责指挥的武怀玉有意减少伤亡,压着在打,否则早就冲进去了。 但坚持了个多时辰后,栅中粟特人也已经挡不住唐军的凶猛,一处接一处被击溃,唐军冲近,钩倒栅墙,推倒土墙, 武怀玉就在栅外看着这些粟特胡的抵抗,和他们的失败。 虽然他们仍在巷战,可又如何。 何明远被带了上来。 “这就是反叛大唐朝廷的结果,” 何明远面如死灰,他双腿战战,终于站不稳,瘫软着向武怀玉跪下了,“请都督高抬贵手,饶过我们吧,我们愿意接受都督先前的所有条件。” “晚了。”武怀玉无情的道。 “本都督给过你们机会,但你们一意孤行,既然刀兵相见,那就没有善了的可能。” “我们降了,任何条件都答应。” “不,你们没有任何资格跟本公谈条件了。” 怀玉叫来李克用,“告诉苏刺史,放下武器跪地投降者可免死,持械不跪者一个不留。” 血洗。 就算现在他们要认怂,也晚了。 何明远被拖了下去,一个多时辰前,武怀玉还尊重他,甚至承诺给他北燕州萨保之职。 但现在,他已经沦为丧家之犬,阶下之囚了。 “都督为何在山后格外宽仁,而现在却对这些粟特胡如何严苛?”卢五郎有些不解。 “山后诸寨多数是我中原汉家子民,高威等寨主也多是原朝廷戍边士兵,说到底是我们自己人,而且本公一到,他们也是立即归附,十分配合,并没有交战,更没伤亡。 这些粟特胡不一样,他们非我族类,而且此前是一直向突厥纳贡称臣的,本公好心招抚,可他们不识抬举,甚至还敢刀兵相向,既然开打,那就不能再有半余情面,必须铁血镇灭,永除后患。” 本来他们要是能跟山后诸寨一样识时务归附,武怀玉也是愿意开恩,给他们一个机会,就算是粟特胡,但只要肯合作,他还是愿意和气生财,一起发展的。 但既然他们选择了对抗这条路,那武怀玉也就绝不再跟他们客气。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而负责。” “都督,他们已经愿意投降了。” “哦,是吗?那又如何?” 一个时辰前,那叫归附,而现在,那叫投降,他们投降后,身份也只是俘虏。 卢承业觉得既然他们投降了,那或许应当开恩,按照之前武怀玉提的条件,将他们编户齐民,甚至迁汉民来与他们混居村寨等。 “彼一时,此一时,晚了。” 三千余家粟特胡,如果北燕州不算是新收编的山后地区万余家边民,那这些粟特胡,差不多就是此前朝廷北燕州一样的户籍人口了。 已经开打了,那就借机一劳永逸的解决掉后患。 什么内迁安置,或是打散安置,都还不够。 袄庙塔楼的烽烟熄灭,一直燃烧不灭的圣火也灭了。 栅中的粟特人终于丧失了半志,在绝对力量面对的唐军面前,硬骨头都被砍死射死了,剩下的也都绝望的放下了武器,被迫跪伏在地请降。 等待他们的是牛皮索将他们五花大绑,穿成一串带出栅子,拉到了清水河边空地上。 许多人吓的惊惶哭叫,不停的求饶。 不过武怀玉并没打算杀掉他们,但也确实没打算轻饶。 “派人去幽州通知那边的商人,就说我这里有一两万粟特胡奴隶要售卖,到时会有拍卖会,让有意购买的商人赶紧来吧。” “都督要把这栅子的粟特人全部做奴隶卖掉?” “不止是这个栅子的,北燕州何明远所管理的这些粟特聚落,三千余家,全都要卖为奴隶,一个不留。” 他指着眼前,“这里马上会是广宁军驻地,还会扩建成广宁边市,其北面武城堡,南面东山堡等建起来,整个于延水上游以及其三条支流,还有清水河,都将牢牢掌控在我们手中。” “那些地,都将成为军屯、官田和移边的百姓耕地!” 卢承业沉默了。 三千多户啊,说灭就要灭, 许久,他才道,“兹事体大,都督不请示一下圣上和朝廷吗?” “来时,圣人已授我全权。” 卢承业不说话了。 狠。 其实一般情况下,粟特胡就算开始不识抬举,但到现在这一步,他们认怂投降了,那么朝廷也是顺势给个台阶,接受投降,然后安抚一番,就跟山后诸寨一样, 甚至有可能这些粟特胡以后仍然还是自治,胡部聚落用胡律,萨保们有审判权行政权等等,连税赋可能都不纳。 朝廷只要他们向大唐表忠心,甚至在打仗的时候派兵随从,能为朝廷守个边看个门,也就行了。 但武怀玉没把北燕州当成那种不重要的缓冲区, 这可不是长城外,还是那么重要的军事、经济要地,怎么可能让粟特胡们自治? 他也不在意中原各地有多少粟特胡人,草原突厥有多少粟特胡人,或是朝廷里有多少粟特胡。 无所谓。 李谨言嘿嘿笑道,“三千多户粟特胡,能卖小两万粟特奴隶,还能抄到许多钱财商货,这下发了。” 粟特胡条件都还是可以的,虽在边关,但挺肥,仅一个何明远就身家万贯了,这全部抄没,幽州都督府那是立马有钱。 更别说还有三千家粟特胡这些年开垦的这些田地,那也是成了官田。 李老二觉得武怀玉一心要干废这些粟特人,完全就是因为他们太有钱所致,甚至卢承业都觉得是这样的。 大唐历史上,唐高宗时击败突厥,曾经将依附突厥的粟特人内迁,安置在朔方,设立六胡州,后来还设立兰池州都督府,全其部落,以唐人为刺史,可后来兰池胡康待宾率诸降户同反,众七万,逼夏州, 虽然一年后被平定,可朝廷依然是还其余党,全其部落,置宥州,取宽宥之意。 可他们并没有接受朝廷宽宥的好意,安禄山叛乱,六州胡部落数万,纷纷投奔了同是粟特胡出身的安禄山,一起造反。 就算安禄山造反失败,但许多六州粟特胡最后也还是留在河朔三镇,继续支持割据,对抗朝廷。 在武怀玉眼里,这些粟特聚落,从始至终就不是什么可接纳信任之人,因为他们始终保持着胡人组织以及信仰等,完全就是一个个入侵的殖民据点。 对付他们,能灭就灭,要么就得打散聚落组织,否则永为心腹之患。 于延水粟特胡,经桥西一战,三分之一已经被攻破,但烽烟已经点燃,还有两千余家。 武怀玉下令苏烈等分兵前往诸粟特聚落扫荡,务必将他们一网打尽。 “不得放一个粟特胡越过长城去投突厥人,也不要让他们跑到代北去,” “都督,此事如何向朝廷奏报?”卢承业问。 “如实上报便是。” 武怀玉并不担忧他的这些决定,会被朝廷批评训斥,身为都督,还得皇帝特权,这点处置权力还是有的。 况且,就算朝中会有些苍蝇嗡嗡叫那也正常。 武怀玉也是当过宰相的人,哪里不知道中枢那些相公们的想法呢,朝堂上诸公包括皇帝,其实并不是讨厌喜欢惹事的地方官员,只要能抹平,不给朝廷造成麻烦带来损失,那都没关系。 如武怀玉这般能够自己就轻松安抚山后诸寨,再以雷霆手段灭掉于延水粟特胡,既收编了人口,还增加了许多意外战利品收获,不管从哪方面,诸公都没有理由责怪武怀玉。 至于说那些专门鸡蛋里挑骨头的御史言官,其实用不着理会。 身为都督刺史这样的地方官,最重要的是解决问题,至于用什么方法解决,朝廷也是看疗效不看手段。 武怀玉也不怕别人乱打他报告,毕竟他这级别,可以直接跟皇帝密奏,谁也不能颠倒他的黑白。 “卫老将军,你负责监督记录好将士们的功勋,记录核验,及时造好勋簿,然后上报朝廷,也好早点论功行赏。” 卫孝节这老头是全程都没反对过武怀玉一句的,他甚至很欣赏武都督这份魄力,这老头以前在西南做都督时,也一样没少剿灭那些叛乱不服的獠蛮,是个狠角色。 “请都督放心,我一定把弟兄们的军功都记录好。” 老头哈哈大笑,其实当兵的都愿意打仗,什么挑不挑起边衅啥的他们可不管,他们只知道打仗就有机会记功授勋,做官发财。尤其是现在这样打几千粟特胡,那更乐意了。 打这种杂胡,没半点压力,简直是白送的军功。 就算录功可能要打折扣,杂胡抵不了什么军功,可这些粟特杂胡挺有富啊,他们的牛羊他们的马匹,甚至他们的钱帛粮食这些,战利品按规矩他们能分到很大一部份的。 说实话,不仅边军喜欢打仗,所有大唐府兵也都喜欢打仗,府兵自备钱粮,平时可没有粮饷工资,上了战场最大的动作是有机会得勋当官,另外就是战场上合法抢劫,分战利品。 大家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拼命,不就是为了搏功名富贵嘛。 上次山后没打成,但也都有一笔赏赐,去趟塞外见突利,也得了赏赐,大家还顺便做了点小买卖,也能赚一笔。 而现在干粟特胡,那可就更让人兴奋了,军功,真正的军功在招手啊。 卫孝节这样的传统老派将军,自然也是很喜欢武怀玉这种做派的。 “卢五郎,这次这么多粟特胡,你们范阳卢氏不买些么,赶紧准备钱帛吧,粮食也可以的,到时拍卖会,可是价高者得,都得要金银轻货,或是钱帛粮食布匹等现物交易哦。”怀玉提醒卢老五,你也别惺惺做态,灭了粟特胡,你卢氏也一样能捞到不少好处,这么多苦力,那么多田地,甚至抄没的商货,你们卢氏还不赶紧准备,近水楼台先得月啊。 卢五郎这才转过神来。 对啊,老心疼这些粟特胡干什么,虽说范阳卢氏以前没少跟于延水这些粟特胡做交易,是个不错的生意伙伴。 但管他呢,还是想想趁这机会买下多少粟特奴做苦力,又或是趁机在于延水这里再买些地。 第528章 长刀出鞘饮血还 第52八章 长刀出鞘饮血还 三百里于延水流域,各路兵马齐出扫荡。 年过花甲的赐国姓爷李突地稽表现的最为积极凶悍,五千粟末靺鞨部众真是一声呼啸,于是在他和十几个儿子带领下,各率一营,誓要为大唐干灭那些叛胡粟特,不让一个漏网。 浮榆率领的乌素固扶余靺鞨两千,也是与八子气势汹汹杀出,非要好好向武都督表现一番忠诚,并证明他们的勇武,不求说能够得到武都督格外赏识,为他们向朝廷请把慎州升极为正州,那也得在这些粟特胡上赚些军功和钱财。 倒是苏烈他们立下破桥西首功后,有意让其它各部立功。 桥西,栅集。 武怀玉看着还在燃着烽烟的袄寺高塔,还有那袄神殿里的熊熊圣火,看着被打翻在地强迫跪在那的祭司。 表情很平淡。 “都督,把这异端邪教的淫寺拆了吧。” “拆就没必要了,改一改,把这什么光明神之类的都砸了,这里改造一下,可以充当市署或是官学校,也可以改做夫子庙。” 有粟特聚落的地方,就有袄寺,就会有圣火,这是粟特人凝聚力的重要纽带,连长安城也不少,尤其是在邻近西市的几坊,有不少大胡寺。 甚至朝廷还给这些袄寺里的祭司,授以视品的袄祝等僧官职。 但现在于延水粟特人既然被定为叛逆,这袄寺也将不复存在。 “安胡拉玛兹达····” 祭司老头还在那里喊着,可武怀玉一挥手,士兵便将他拖下去了。等待他的不是他们的光明神拯救,而是被送进奴隶营,等待拍卖。 何明远表情木然的看着袄寺的圣火熄灭,心也跟着熄灭。 这位曾经隋末破家,然后又能东山再起,甚至趁乱战场这于延水三百里的粟特胡商,家财万贯,是曾经连粟特同族康婆都佩服的商人。 可现在,家财再多,终究化为东流。 他求饶、认怂,愿意赎罪。 只希望能再给他们一次机会,表示一定会率族人以后效忠大唐,服从武都督,可惜武怀玉不需要了。 自来幽州后,武怀玉表现的虽比较强势,但还没有真正展示雷霆风暴,刀并没有出血。 杀鸡儆猴的那只鸡,始终没有找到。 范阳卢氏祖氏等六大门阀的识时务配合,山后八寨的临阵归附,都让武怀玉的刀没能真正出鞘见血。 但这一次,必饮血而还。 这也算是彻底根除一些隐患吧, 何况就如李谨言所说,这三千家粟特胡干翻,确实诱惑太大,不说一两万粟特胡卖为奴隶能卖到许多钱,就这些人本身的财产,牛羊牲畜商货钱帛也是一大笔数字。 仅是个何明远,就身家万贯,奴仆上千了。 干掉他们,幽州都督府立马阔绰了,何况这幽州府各路兵将,谁不想要这三千家粟特胡做军功? 甚至在武怀玉的点拨下,范阳卢氏等都已经也迫不急待的想要瓜分粟特这杯羹了。 卢五郎最近挺辛苦,以前在幽州一袭白袍胜紫衣,坊间尊称检校幽州的人物,现在却被武怀玉经常差的东奔西走,不过这身青袍穿久了,倒也给了他不少新的领悟。 这人在江湖与进入仕途确实不同。 他望着这片曾经兴盛的粟特人聚落、商集,如今在明光甲胄的唐军下被征服,心生感叹。 “北燕州于延水三千家粟特胡就此扫灭,但在幽州还有许多粟特胡,而幽府八州,粟特胡聚落更多,都督就不怕因此而引发这些粟特胡动乱?” 武怀玉却只是冷笑几声,现阶段可不是武德朝了,幽州都督府境内的粟特胡聚落确实多,从北燕到幽州,再到檀蓟平营,数量很多。 可再多又如何,他们真要敢乱,武怀玉还巴不得,正好趁现在有余力可以扫灭他们。 “我并不济意以后多拍卖点粟特胡。” 这份霸气让卢承业都感到压力。 “一味的安抚示恩,是不行的,夷狄、禽兽也,畏威而不怀德,怀远不怀恩,粟特胡比突厥、奚、契丹等更甚,他们精明狡诈,反复无常,虽居中原却怀二心,这些人是不懂得感念恩德的,只会畏惧暴力、威压,” 对于他们,没要必要太好,否则他们并不会感恩,只会得寸进尺。 卢承业捋须,望着远处侍立的李克用,“粟特胡确实狡诈贪婪,可靺鞨人同是胡虏,都督却又为何对他们那般信任重用,都督就不怕养虎为患?” 怀玉瞧了瞧这位卢五郎。 他早感觉到这个卢五郎经常似不经意间在给他栽刺、挖坑,比如之前收编山后时,他故意当众说要做媒,让高鹞子把嫡女给武怀玉为妾。 现在又借粟特胡说内附靺鞨。 “饭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靺鞨自然也非我族类,但李突地稽等内附三十余年,忠心耿耿,还是值得夸赞的,有罪得罚,有过就得赏,若是无罪而罚,有功不赏,那以后又如何号令群蕃?” 武怀玉对于这些内迁靺鞨,尤其是还划地置州,几乎部落自治,其实也是不赞成的,但是,很多事情都讲权变,不可能一步登天完美达成,要从实际出发,该妥协得就妥协。 该退让的时候得退让,但该改变的时候也要改变。 这才是一个合格的政治家,或者说是一个优秀的朝廷官员,而不是总想着完美,一步到位,那只是书呆子。 李突地稽他们现在表现的很好,所以得赏,还应当重赏,这样才能树立一个内附蕃胡的榜样,让其它蕃胡们看到他们内附的良好待遇,以后才会相信朝廷,也会愿意内附。 当然,该防得防,就是得换个手段。 比如说武怀玉以靺鞨战士勇猛为由,点选靺鞨青壮为府兵,或是点选为武骑,然后分驻幽府八州各地,再让他们的家眷随军安家驻地附近,这样一来,慢慢的靺鞨人就分散开了,威胁也就小了,甚至时间久了,也就彻底汉化了。 卢承业转头问怀玉,“都督这趟北巡,真是一石数鸟,威名赫赫啊。这马上十一月了,都督是否要准备进京朝集了呢? 是否在都督进京前,让三十五过门?” 武怀玉笑道,“我这来幽州没多久,事情繁忙着,而且突利已经起兵攻打颉利,现在很关键,我离不开幽州,已经打算让卫长史代我去长安朝集,我留镇幽州。” “都督以为这次突利会败吗?” “必败。” 怀玉微笑,“而且很快,我们就在幽州等消息吧,我跟苏师兄的推测,突利愤而起兵,有些仓促,时节也不好,颉利虽说这两年有些狼狈,但足以应对突利的挑战, 突利会很快败归,到时必然得更加依附我大唐,明年北伐也就更加轻松。 当然,也许会有意外,最坏的结果是突利被擒,甚至颉利趁胜追击到金莲川来,还有可能会愤而对我唐边境发兵袭扰,所以我们得做好最坏准备。” 卢承业听着这些,感叹万分。 “自大业天子三征高句丽无功以致中原大乱,这草原突厥也就彻底不把中原放在眼中,年年入寇,北方边疆都成突厥人的庄稼地,钱粮金帛女子人口,随时的掳掠收割。 武德一朝,都不能改变这态势。 如今贞观,却是要攻守易势,甚至草原先已经彻底大乱,这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 怀玉笑道,“都说五百年必有圣人出,当今天子便是那五百年一出的圣人,汉以来,经历三国魏晋南北朝五胡乱华,也是乱了几百年了,天下一直在期盼这圣人降世,如今终于等来了,我汉人恢复荣光的时候到了,卢公,我们不论是关东人还是关中人,都是华夏汉人。” 卢承业佩服武怀玉能拍出这样的马屁。 但也承认他说的有些道理,本以为李世民弑兄囚父夺位,跟那北齐高家那几位差不多,谁知道居然用短短两年多时间,就能经营出如此局面,真正出人意料。 卢五郎的父亲卢赤松当年很早响应归附李渊,后来也是进入李建成东宫,因为这些缘故,范阳卢氏其实很不看好李世民,但现在看来,他们确实看走眼了。 之前大哥在朝中,说贞观天子很英明,幽州族老们还不相信。 卢五郎许久后认真问怀玉,“都督以为,明年北伐,真能一战功成吗?我大唐立国十余年,却还不曾出塞北伐过,” “当然能成。” “突厥能就此降服吗,若是由此引发突厥与唐连年相攻,会否又引发天下大乱,百姓疾苦?” “我听闻漠北铁勒出了个薛延陀夷男,野心勃勃实力很强,突厥在漠北屡次征讨都兵败,我唐北伐突厥,若是两败俱伤,反为铁勒人做嫁衣呢? 要是就此薛延陀成为新的草原之主,大唐又要如何应对?” 卢承业一连串的问题,确实很真诚的请教。 中原王朝对草原,似乎无解,虽然能一次次的干翻他们,但无法彻底解决,总会有新的霸主出现,然后入侵中原。 怀玉笑道,“薛延陀东迁,铁勒联合反叛,这些本就是贞观朝堂上一手策划的,如今一切发展皆在掌握之中, 卢五郎以为朝廷为什么定在明年北伐?为什么朝廷要对突利和亲赐婚,要极力拉拢? 为何本公会出镇幽州?” “哈哈哈,卢五郎无需多虑担忧,一切尽在掌握,薛延陀是朝廷支持起来干突厥人的,他们顶多是朝廷的一条狗,” “狗也会有噬主的。” 武怀玉平静道,“朝廷既然连颉利这草原旧霸主都能灭掉,还会害怕草原新崛起的薛延陀?” “大唐真能接连应对突厥和铁勒?” “当然,他们永远无法阻拦大唐前进的脚步,也无法阻拦我汉家复兴的脚步,不仅是他们,高句丽、吐谷浑等等皆如此。”武怀玉自信无比道。 这份霸气,卢五郎都有几分被震住。 第529章 天子坐议凌烟阁 第529章 天子坐议凌烟阁 距幽州二千三百里, 长安。 沿着京北驿路,从幽州发往长安的公文信件仅要七天。 太极宫中, 皇帝也终于正式搬进了这座皇宫大内。 大内甘露殿后凌烟阁,李世民今天在这阁中召见秦琼李靖等一些重臣大将。 皇帝放下幽州奏报,面带微笑,神情很高兴。 “看来朕当初让武青阳去幽州还真是做对了,短短时间,不仅让幽州士族恭敬朝廷,主动申报田亩、上缴税赋,这又迅速兵出山后,安抚诸寨,收抚了隋乱以来逃至山后的万余家边民和蕃胡, 还顺便率军出塞,去跟突利会了个面,一番话就让突利举兵讨伐颉利,返回幽州,路过北燕州于延水,还顺便把隋乱以来窃据于延水三百里的三千家粟特胡给灭了,” “你们说,他这做了多少事。” 李靖笑道,“翼国公出塞会突利,让突利起兵向颉利宣战这还真是出人意料,不过这确实是好事,如此一来,颉利突利叔侄交战,两汗相争,必有一伤,无论谁胜谁负,我大唐都是最得利的,明年北伐,也就更轻松。” 秦琼也是不客气的称赞义子一番,“这小子确实能折腾。” 同是李靖门生的新拜宰相侯君集倒是有点酸了,“武都督这般折腾,会不会打乱朝廷的部署计划呢? 万一突利不敌颉利被灭,那会不会让颉利实力壮大,甚至因为武都督挑起之因,使颉利事后据此向大唐报复,向边疆发起进攻,又或入侵袭掠?” “武都督做这些应当先请示朝廷而后行,现在这般自作主张,臣以为这实在过于轻佻,” 同是新拜相的张亮倒是替武怀玉说话,“臣倒觉得幽州距长安两千余里,就算快马也得六七天方至,一来一回,一趟就得半个月,比较耽误时机。 陛下既以授武都督便宜特权,那么他这些倒也都正常。 而且现在看,结果都还是不错的。” 侯君集反问,“可如果他挑起的突利兵败,或被杀,让颉利趁势吞并了突利旧部,这岂不是让颉利实力大增,这不是打破朝廷部署? 要是引的颉利南侵,岂不是边境又陷于水火? 就算他身为都督,有陛下特赐便宜行事之权,可这等重大决策,就不能慎重再慎重?” 李世民听着他们争论,只是笑了笑,“这件事情武青阳做的也没什么错,战机稍纵即逝,都督幽州,坐镇一方,远离京师,自然就得及时决策。 刚才药师说的也很好,突利出兵讨伐颉利,不管成败,对大唐都是好事而不是坏事,至于说颉利会不会胜,或是他因此进犯边境,这都不用担忧,朝廷如今已经不再是武德之时,颉利再敢来,那正好北伐之前,先消耗他们些力量。” 明年六路北伐。 但武怀玉出镇幽州,已经得到特旨,提前秘密成立了恒安道行营,甚至提前集结兵马,这是独一份。 现在也就尉迟恭奉旨白衣效力,前往朔州集结训练三千精骑,准备明年奇袭定襄恶阳岭。 武怀玉在幽州动作快的超出朝堂诸公的预料,不仅迅速组建各军,甚至还能一边摆平范阳卢等士族门阀,还能转眼就把山后等地边民和粟特胡一收一灭, 还能这么快出塞一趟,并能让突利直接起兵进攻颉利。 这速度快的长安这边都有点跟不上了。 侯君集很羡慕,也很妒忌。 他现在虽然拜了宰相,武怀玉辞相去了幽州,可这家伙到哪都这么能折腾。 对朝堂诸相公们来说,武怀玉大家早知根知底,虽然能折腾,但谁不知道这位独得圣眷赐号帝心。 他能折腾才是大家意料中的那个武怀玉,要是去了幽州啥也不干,那才稀奇了。 而且大家也放心武怀玉的折腾,不用担心他成为燕剥皮,搞的整个幽燕之地士庶皆憎,民怨沸腾,最后逼迫朝廷出手。 “于延水三千粟特胡,说杀就杀,就算投降,也要发卖为奴,这事太过了些,如今连长安的粟特胡商都为此非议许多,”侯君集还想借此事说事, 可皇帝李世民却直接摆手。 马上打天下的李世民,岂会搞不清楚这些事情底细? 武怀玉的手段简单粗暴了一点,但是做的却没问题,有机会的时候把这些居于长城内,却向突厥称臣进贡的粟特胡灭了,做的很对。 当然,李世民不能公开赞扬武怀玉这是对的,这不利于安抚其它粟特胡,但是在这私下场合,皇帝也不会怪罪武怀玉。 武怀玉做了皇帝需要做的事,还不用皇帝承担半点后果,这样的臣子李世民希望多来点,而不是侯君集这样搞不清状况。 要知道夷狄、禽兽也,畏威而不怀德这句话,可正是出自贞观天子李世民亲口。 他比谁都清楚那些夷狄到底是什么样的。 李世民一点不介意武怀玉在北燕州,拿那三千粟特胡开刀,这一刀下去,虽然简单粗暴,但能到的效果会很好。 确实长安洛阳的粟特胡商也会因此非议,但他们心里会更加敬畏大唐, 心怀敬畏,这一点很重要。 什么投不投降这些并不重要,既然武怀玉曾给过他们机会,他们自己没珍惜,那么刀出鞘必饮血而归,否则朝廷威信何立。 侯君集有点尴尬,不料皇帝居然这般赞赏武怀玉。 李世民也不以为意,臣子间不是铁板一块,对皇帝来说反而是好事,本来让侯君集、张亮拜相入政事堂,就是有意为之,要的就是平衡。 “苏烈的清夷军三千骑兵,虽然新组建,但看来已经颇具战力,八百拓羯战士,被清夷军三千骑兵一冲即溃,这可是十分了得了。” 粟特拓羯武士的厉害,也是天下闻名的。 虽说八百人对三千,数量相差几倍,可一击都没顶住,足说明清夷军的精锐敢战。 这支军明年北伐时用做千里奔袭拦截白道,李世民更加自信了。 而苏烈也更加让皇帝看中信任。 张亮突然道,“陛下,若是突利此行,击败颉利了呢?” 李世民咳嗽了两声,本来在喝水的皇帝差点呛到,他放下水杯看了眼张亮,这位殿中监参预政事,堂堂宰相居然说出这种话来,确实是不擅军事。 不过想想早年张亮做总管的时候,被人打的连地盘都丢光,倒也不稀奇了,他本就不擅统兵,行政后勤这块还行,尤其是情报这方面才是本行。 “突利必败。”李世民直言。 李靖则补了一句,“突利此战不仅会败,而且七成以上会被颉利生擒,” “啊?” “不过臣以为,颉利就算击败突利,甚至能生擒突利,朝廷也不用担忧,颉利不太可能会杀突利,更多是囚禁,而且最终可能还是得放回,如今颉利面对我大唐与薛延陀的南北包夹,十分不利,他不敢杀突利,” “擒了突利还不杀?” 李靖以前是做过马邑郡丞的,跟突厥前后打过许多交道,对于突厥人的习俗传统都是十分了解的,他告诉张亮,这种事在突厥汗国很常见。 颉利不杀突利,既是传统,也因为面临南北的包夹险境,更何况突利就算兵败被擒,但他是始毕可汗儿子,颉利的亲侄子,突利的兄弟欲谷设还在漠北领兵,突利在东部也有很大声望,以及许多部落人马。 真杀了突利,对颉利不会有什么好处,倒只会让他更加麻烦。 李靖还借此做了一个推演,“假如突利兵败并被擒,那么臣以为,颉利必然会在代北云朔方向,或是北燕州、营州方向,又或是银胜方向,发起试探性的入侵袭扰,既是报复,也是试探,但不会是全面入侵。” 李世民的判断跟李靖的基本一致。 颉利现在焦头烂额,无形的大网已经越拉越紧。 这就是大势所迫,颉利再怎么折腾,也难翻盘了。 这盘大棋的操盘手大唐君相们已经胜券在握。 突利挑战会失败这事,没引起李世民和李靖他们的半点担忧,甚至还期盼这事到来,因此如此一来,不仅突厥内乱相争实力下降,而且还必然让突利再没有退路,只能依附于大唐。 实力削弱的突利来附,也更有利于朝廷的控制。 最好的局面甚至是突利走投无路,直接率部落来归附,就跟李突地稽一样,到时让突利入朝,他的部落内迁安置,或是在幽营以北游牧,充当朝廷的看门犬。 议事结束。 李世民心情很好,回到立政殿,跟长孙皇后一起用膳,看着越来越可爱的九皇子李治,李世民笑着跟皇后说到武怀玉在幽州给他的意外惊喜。 “武青阳文能安邦、武能定国,这出镇幽燕,范阳卢氏等门阀士族居然还主动联姻,卢承庆的女儿许给武四郎,还把妹妹送给武怀玉做妾。” “堂堂五姓七家,居然也把女儿给武怀玉做妾,这真是朕都没料到的,” “哦,以前隋朝和亲给突利的淮南公主,据说被突利送给了武怀玉,如今跟着武怀玉回了幽州, 这个武青阳,胆子是越来越大了,前朝和亲突厥的公主,突利可汗的可贺敦,他都敢收,你说朕要如何处置此事? 现在可是已经有不少御史言官是弹章了。” 长孙皇后在给李治喂奶,“我也听说了这事,不过听说是杨氏一意要离开草原,还要跟随翼国公的,甚至连长安都不愿意回, 公主也挺可怜的,离开中原到塞外十三年, 如今陛下不如随她去吧。” 李世民看看皇后,笑了一下,“好吧,便听皇后所言,不理会此事了。” 第530章 轩辕台下释兵权 第530章 轩辕台下释兵权 北风呼啸,雪花飞舞。 北燕州。 桑干河畔,永兴县东南四十里。 “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轩辕台!” “这就是轩辕台?” 谁能想到桥山上那个不起眼的高台,居然是轩辕台,高不过一米多,长宽也不过两米左右。 “山海经·大荒西经,大荒之中,有灵山,西有王母之山、豁山、海山、穷山,有轩辕之台,有轩辕之台,射者不敢西向射,畏轩辕之台。” “穷山,便是眼前这桥山。” 武怀玉看着眼前,也有些感慨,怪不得南朝诗人曾说,寂寥千载后,谁畏轩辕台。 桥山因其山峰天然形成拱形石桥而得名。 黄帝崩,葬桥山。 昔日黄帝庙已不见,空余这块大方石,传说是黄帝和仙人广成子下棋的的棋盘,后来成为后人祭拜黄帝的祭台,故称轩辕台。 在檀州平谷的渔子山上,也有一座大冢,世传为皇帝轩辕陵,也俗称轩辕台,西邻西汉平谷故城,虽几经沧桑依然尚存,正殿有轩辕、伏羲、神农三皇之位,每年正月十五轩辕庙会,四方百姓云集,进香祭奠。 相比下位于涿鹿的这个桥山轩辕台,反倒默默无名了。 李突地稽倒是带着一众儿孙们很恭敬的给石台祭祀三牲贡品,还认真的磕了头。 两处轩辕台,李突地稽每年都拜。 轩辕虽非他们靺鞨始祖,但他现在以华夏自居,当然要拜这祖宗。 到底哪处是黄帝葬骨之地,李突地稽不在意。 “我以前到北燕州狩猎,都不敢向西射,敬畏轩辕之台。” 老头子一脸严肃认真,还当着怀玉的面,给他众儿孙们好好上了一课,告诉他们轩辕黄帝是谁,要如何心存敬畏。 南朝梁元帝说寂寥千载后,谁畏轩辕台。 可内附靺鞨首领突地稽却说他们不敢向西射,因为西面有轩辕台。 甚至此前居于此地的边民、蕃胡,仅凭一句话,便对这石台恭敬万分,年年也是要来祭拜的。 “段参军。” “属下在。” “你安排一下,在此起冢为陵,立庙祭祀,修轩辕殿,以祭祀我华夏人皇。” 所需材料,招商承供,劳力则直接用俘虏的那些粟特胡。 轩辕即是人皇、天神,也是华夏祖先。 其实天下各地关于桥山位置,关于轩辕台有各种说法,但如今大唐官方认证的桥山和皇帝陵,其实是在关中的坊州,列于国家祀典,四时祭祀的。 不过对武怀玉来说,在北燕州新设的永兴县内,把当地一直延续的这个轩辕台传说认证一下也非坏事。 在此修起轩辕台,在这片边塞前线,胡汉混居厉害的地方,把老祖宗请出来,甚至特意用粟特胡俘虏来修,挺有意义的。 反正其实也花不了太多钱。 “待黄帝陵修好,迁移一些大户于此守陵。” 这是仿汉代陵邑制度,西汉之初就将天下豪强迁往皇帝陵墓附近,形成陵城供豪富居住,无事,可以备胡,诸侯有变,亦足率以东伐,以此为疆本弱末之术。 陵邑制度既加强了关中本位制,也加强了军事防备,最重要的是削弱了关东的地方豪强势力,甚至抑制了土地兼并。 武怀玉在北燕州修个黄帝陵,回头肯定也要把檀州平谷的轩辕台再修一修,到时再把幽州内地的一些豪强,迁到这两州,以守陵为名,既可以打压下幽州内地豪强势力,也还能充实边疆。 反正一举数得。 李世民即位,改元贞观以来,朝廷也是在积极的裁并州县,合并督府,但武怀玉到任幽州后,却新设了不少县。 就如北燕州,先前仅有一个怀戎县而已,而武怀玉在收抚山后各寨后,就新设了赤城县、丰宁县。 巡视塞外归来,又接着在粟特胡所据之地,新设了广宁、怀安、文德、永兴四县, 这还没完,武怀玉灭掉粟特胡三千家后,北燕州其它未附籍的那些边民、蕃户也是纷纷主动请求编户齐民、纳税服役,怀玉于是又以这些边地边民等,新设龙门县、崇礼县, 以及妫川县。 现在又以建轩辕台守陵为名,要把原划到永兴的涿水一带,新设矾山县。 如此一来,原本北燕州仅辖怀戎一县,而现在则是有怀戎、妫川、矾山、永兴、赤城、丰宁、龙门、崇礼、广宁、怀安、文德十一个县。 一下子从一个县增加到十一个县,武怀玉当然不是胡来。 设了这么多县,自然是地方有这么大,其次是要为接下来大举移民屯兵做好准备。 北燕州做为幽府之肩背,交通战略要地,自然要加强加快发展,清夷军、广边军、广宁军,这里直接就驻守三军。 统军府都新设五个。 还要编练武骑团练,蕃胡城傍等。 兵马众多,粮草需要也多,不可能光靠开中盐法运粮支边,武怀玉还是希望利用边地地广人稀,搞屯田。 首先就是军屯。 幽州都督府将分成三个屯田区,幽蓟屯田区,这里土地肥沃,河汊纵横,灌溉便利,农业条件优良,引泸沟水可开稻田数千顷,初步估计,幽蓟屯区,可开军屯百屯,一屯五千亩,那就是五十万亩地。 第二个屯田区是平营屯田区,平州营州,在幽州之西,甚至东抵辽河,越发地广人稀,可屯之田更多,加上新从奚人手里拿到的瀑河流域,以及卢龙塞以北的大片土地,能开垦许多军屯。 这个屯区,比幽蓟屯区能屯之田还多,但相对农业条件差点,能屯一百多屯,五六千顷之地。 第三个屯田区,自然就是山后,北燕州、檀州,都可称为山北之地,战略位置显要,是幽州肩背。 北燕州的盆地很多,有于延水、桑干河等河流经过,现在没什么人口,若开屯田,亦不减百屯,檀州的怀来密云一带条件也还可以,亦可垦三十屯。 只要有足够的人,仅这三个军屯区,若是开发起来,能够达到三百屯,百多万亩地,相当惊人。 除了军屯,亦可民屯,移民屯田分田授地,充实边疆。 以北燕州新设十县,现在编户总人口亦不过两万户不到,加上怀戎的三千多户,都还不到两万户,这还包括了许多蕃胡也编户入籍了, 而这些县,每县落户一万户都是足够的。 人口的需求很大。 相比幽州地广人稀,冀州的河北平原却是已经渐渐恢复过来,尤其是那些老牌世家豪强们,仍然占据着大量土地,加上新贵们的土地兼并,普通百姓依然是只占少里地甚至无地可耕。 武怀玉还是希望从这些世家豪强手里撬一些佃户、部曲过来,迁移到边塞分田授地,充实边疆。 新编的这些府兵、团练,优先分田授地,甚至他们的家人、子弟,也优先授分田地,一丁百亩上限授满。 驻守边塞的这些边军,一边驻防一边屯田,所得屯粮除了供军需和储备,也要拿出部份比例来,分赏给屯田士兵,相当于分红奖励,激励大家的干劲。 风雪交加。 武怀玉与突地稽、浮榆以及卢承业等在轩辕台下赏雪喝酒。 “国姓公,燕州粟末靺鞨子弟都非常勇猛彪悍啊,本督想要多点选些为府兵、武骑,充实边防,并精选一些为本督的衙兵,国姓公可愿意?” 李突地稽内附中原三十几年,早不是什么都不懂的蛮夷了。 闻弦歌而知雅意,跟武怀玉也相处了一段时间了,立马秒懂武怀玉的意思,却是毫不犹豫的就起身,端起酒杯先干为敬,“那是都督看的起这些崽子们,能够点选为府兵,甚至成为都督衙兵,那是他们三生有幸啊,我先代他们谢过都督了。” 武怀玉要点选靺鞨子弟为府兵、武骑,让他们进京番上宿卫,或在边关戍卫,又或成为武怀玉的牙兵,这意味着这些精锐青壮靺鞨子弟,就会脱离李突地稽,甚至离开燕州。 但他并没有拒绝,甚至没有一丝犹豫。 内附三十几年,让突地稽明白了一个道理,要想真正过的好,唯一的出路就是彻底融入,成为一名汉人。 一直保留着胡风,甚至始终聚落侨置,这其实并非好事。 这位主动让心爱的小儿子拜武怀玉为义父,又把最勇猛的长子全家送去长安的老族长,看的很透彻。 就算他们几千帐粟末靺鞨人全都打散了,又如何,就算燕州到时取消并入幽州,又如何, 于延水三千粟特胡可是刚刚灭亡,甚至他率着靺鞨子弟出力极多。 “浮榆刺史?” “俺也一样!”浮榆毫不犹豫的选择了跟随突地稽的步伐。 当初他们扶余靺鞨乌素固部,跟着粟末八部西迁内附隋朝,几十年过去,他觉得这路选对了,现在也没什么可犹豫的。 化整为零,分散安置,这无疑是避免尾大不掉的一个好办法。 两位靺鞨首领的爽快,让武怀玉非常满意,起身给他们各敬了一杯酒。 李突地稽恭敬的回敬,甚至直言,“我等当年西迁内附,安置辽西,后逢隋乱,动荡飘摇,朝廷厚恩,仍划地侨置州县安置,”他直言自己已经老了,“我等在幽州也已经呆习惯了,如今子弟们有机会点选府兵、团练,十分感激,辽西是回不去了,也不想回了,我等觉得已经没必要再保留燕州、慎州之名,请求都督上书陛下,废去侨置燕州,直接归幽州管辖。” “俺们慎州也一样。”浮榆跟上。 朝廷基于一些特殊情况的考虑,对一些降附的蕃胡,在其境内设立都督府、州,仍以其酋长统领,这种属于羁縻府州,也就是名义上所属,实际上基本上是不直接管理,也不编户更不纳税赋的。 还有一种叫内附侨置府州,比如燕州,本来突地稽他们这些靺鞨人内附中原,安置于辽西,在燕郡之下设辽西郡,是有地盘的,只是自己管理自己部落,实际也基本上不纳税赋,只上贡一点土贡。 但后来突地稽等内迁,在幽州划块地设燕州,管理原来的燕郡辽西郡的部落人口等, 这种沿续魏晋以来的传统,比如某州被敌国攻占,于是在后方侨置此州,以安置管理原来这州的军民等。 唐初武德时,盐州陷于敌手,朝廷便在灵州城中侨置盐州衙门。 在魏晋之时,侨置州县,本是收治流民,安抚侨民的一种手段,算是一种临时政策。 突地稽的燕州之前寄治幽州城内时,也是没有实土的,可后来朝廷为拉拢安抚他们,特意给他们在幽州城西北划了一块地给他们设立了燕州,相当于升格成正州了,但实际地又仅一县,管的也基本是靺鞨部众。 突地稽现在请求要废掉燕州,连侨置都不用,这是很积极的表忠心。 武怀玉对此很高兴。 其实他也很讨厌这种什么侨置州县,或是给蕃胡设立这种自治的州县,搞国中之国,那有害无益。 就算一时权宜,那有机会肯定要取消的。 现在不正是机会。 于是武怀玉便让卢承业当即为突地稽和浮榆两人写了一道上书请求废燕州、慎州,请并入幽州的奏疏, 写好后武怀玉也还署了个名,算是联名上书了。 突地稽现在是赐国姓、蓍国公,而浮榆仅是扶余侯。 这家伙也知道自己没有突地稽那样的威望和实力,得不到皇帝直接赐国姓,于是打起了武怀玉的主意,趁着怀玉高兴,这老头也拉出自己喜欢的小儿子,要他拜怀玉为义父。 浮榆的小儿子虎头虎脑,是他第二十三子,浮榆很能生,生了二十三个儿子,还有一堆女儿,早夭病逝和战死沙场了几个,现在还有十八个儿子,这小二十三跟李谨行年纪差不多, “阿泰拜见义父。” “哈哈哈,好,本都督便收你为义子。” “请都督为他赐名。” “给你取思恭二字,奉先思孝,处位思恭,希望你能够牢记。” 浮榆拍了儿子那刚剪去发辫不久,新长出的头发如毛桃的脑袋,“你以后就叫武思恭了,还不赶紧谢过武相公。” “孩儿武思恭谢义父赐名。”这小子倒也反应快。 武怀玉本来只说给他取个名字,却没让他改姓的。 没等他开口,浮榆也跟着拜谢,还算称以后他也姓武了。 “武浮榆谢过都督赐姓。” 武怀玉看着这一老一少两颗毛蛋似的脑袋,倒是不由的笑了,罢了,既然这爷俩非要攀附,倒也无所谓。 老头立马又道,以后他们扶余乌素固部,都改姓武。 好家伙,一下子多了几千家靺鞨武家人。 第531章 金屋藏娇归厚坊 第531章 金屋藏娇归厚坊 幽州。 武怀玉返回幽州,各路兵马也各归驻地。 刚回城,卢承业便迫不急待的找祖崇信算了个好日子来找武怀玉,“三日后便是大吉之日,卢家送三十五娘过门。” “好。” 武怀玉披着熊皮大氅,这是武浮榆所赠,据说本是他们乌素固一部首领代代相传的,十分珍贵,如今武浮榆将他赠送给怀玉,他自己换了一件野猪王的皮制成的。 “三日后本都督上门迎亲。” 武卢两家联姻,这是早就谈好的事情,虽然最近卢三十五跟高十二,因他跟淮南公主的事,有些闹脾气,在北燕州时就提前回了幽州,但这并不会影响两家的联姻。 卢承业希望早点让他们完成仪式,免的再生枝节。 这次武怀玉率兵出征,开始本以为是冲山后去的,甚至卢家和祖家都还觉得武怀玉可能太年轻,要在山后吃亏,谁想到最后是这样结果。 收山后百寨,兵巡塞外会突利,把突利的可贺敦都给拐回来了,路过于延水,直接灭了粟特胡三千家。 甚至在金莲川还能一边睡了突利可贺敦,还能一边让奚王可度者让出了大片边境土地。 这一趟出兵,不仅没损兵折将,坠半点威风,甚至还让靺鞨两部、山后诸寨等,纷纷恭顺臣服。 靺鞨两首领都让儿子拜武怀玉做义父,甚至慎州刺史浮榆直接全族改姓武。 这年轻都督还让一众将士们既发财又赚军功,个个对他尊崇不已,威信空前高涨。 这个时候,真当刮目相看了。 卢承业不想节外生枝,只想早点把这联姻的事办好。 以后在幽州这八州之地,还是得仰仗这位武相公。 而且卢承业回到幽州后,便立马跟族中家老们关门密议许久,然后又去拜访了祖家的老族长祖崇信。 祖崇信都承认看走了眼。 两人都觉得眼下情况,得调整策略,他们都看出来了,武怀玉能折腾,但不是瞎折腾,他现在谋划的许多事情,如果参与好了,那里面有极大的利益可得。 诸如武怀玉一口气在幽府边境,新设了十几个县,十几个边市,不管是置县,还是设市,这里面都极有利可图,一则可抢占先机,圈地垦田,二则可以抢先入市,经营边贸。 卢氏和祖氏那都是幽州名门,天下士族中的佼佼者,底蕴是很深厚的,经济实力也雄厚,尤其是千百年的名门望族,开枝散叶子弟众多。 他们要人有人要钱有钱,现在有这样的政策,加上还不错的关系,安排那些族里的子弟,尤其是因战乱等受损没落的子弟去边关,不管屯田耕种还是边市经营,都很不错。 当然,这些都得要有官面上的支持,必须得有武怀玉的帮衬,只要有武怀玉照顾,那他们就能无往不利。 “赤城县开铁矿建作坊这个事情,你们卢祖几家商量的如何了?”武怀玉问他, 炭炉上的水壶烧开,那把很特别的铁壶发出了叫声。 这是来自韶州铁坊的铁壶,武家等诸勋贵联合投资,集开采、冶炼、锻造等为一体,这铁壶很精良,水烧开还能尖叫蜂鸣提醒,质量好,但成本却很低。 赤城县的铁矿资源非常丰富,发现的铁矿脉逾百条。 据说在十八亿年前,赤城、幽州、张家口这一片是海,地质上称燕辽沉降带,蒙古、坝上那是海边的陆地。 在外力作用下,蒙古、坝上的含铁矿物流入海中,在潮的作用下,按比重自然分类,形成了铁的富积层,这过程叫水成铁矿。 很早以前,就有幽州商人跑来赤城,把铁矿石粉当成颜料贩卖到中原。 赤城县的许多矿脉都是极易开采,且含铁量极高的富矿,许多都可以直接露天开采。 而赤城距离幽州很近,可以方便的加工、贸易。 赤城红河流域的赤铁矿丰富的让武怀玉都感叹。 这是一座巨大的宝山啊。 韶州那边的矿山不少,但现在那里最好的前景其实是胆泉,把生铁炼成铜,效益极高,尤其是铸成铜钱后还能再赚笔。 当然,武家等在那边主要是开采、冶炼,也能参与生铁炼铜,但铸钱这事他们就没资格了。 北燕州赤城这边的铁矿资源太丰富,这里虽没胆泉不能炼铜,可铁矿条件这么好,开采加冶炼、铸造的收益一样很高。 武怀玉愿意拉上范阳卢氏等本地士族门阀,也是本着有财大家一起发,这样武氏为代表的外来勋贵,跟本地门阀豪强联手,甚至是拉上地主山后高家等一起,你好我好大家好。 出技术的出钱财的出人力的,反正他不介意分蛋糕的人多点。 这块蛋糕足够大,不怕不够分,人多了,还免的起冲突对抗。 对武怀玉这幽州都督来说,开发赤城铁矿,不仅仅是能赚钱的买卖,铁是极重要的战略资源,接下来军屯民屯,需要大量的铁制犁耙锄铲。 而备战戍边,一样需要打造铠甲武器。 铁这样的战略资源,不管是限量边市贸易,还是与内地交易,那都极赚钱,更何况,赤城这样的边县,虽也可以发展农耕牲畜,但潜力还是有限的。可如果有了大铁矿铁厂等,则整个赤城一带的百姓,都能跟着受益。 甚至整个赤城驿路线上,都能因此热闹兴奋,这也能使的边防得到支持。 这个事情还是值得上心的。 “我们很感激都督能够给我们机会参与赤城铁矿,有什么需要,我们都愿意全力支持。” “很好。” 武怀玉要的就是这个态度,他来幽州,并不想着整天跟卢氏等较劲,他更愿意搞发展,共同发展,求同存异。 光在一个锅里抢饭吃,饭就那么多,你多抢点,他就少得一点,矛盾也总会存在。倒不如想办法一起从外面多弄点粮食多煮点饭,大家都能吃得饱都开心。 正事谈好,卢承业送上一个册页。 怀玉打开,居然是卢三十五的嫁妆单子。 很长的一本册页,拉开足有几十页,写满了。 各式各样的嫁妆, 卢承业说到时会有十里红妆送行,幽州六大家族,以及山东五姓七家四十四宗,也都会有来参加。 一个庶女给武怀玉为妾,倒弄的跟范阳卢氏嫡女大嫁一样。 武怀玉笑了两声,也不反对,卢氏愿意这般重视,这其实也是给他武怀玉贴金。 本就是联姻,搞热闹些,倒也是更加告之天下。 卢氏挺有钱的,各式各样的陪嫁。 据说,卢三十五刚出生,卢家便开始为她准备嫁妆了,而且每年都还会添一笔,本以为十四五岁就能出嫁,谁知道她硬是到了二十岁,如今才给武怀玉做妾。 又多添了五六年嫁妆,如今虽是嫁做妾,可毕竟武怀玉身份不简单,卢承庆在长安都亲自来信,让一定要搞隆重,多置嫁妆。 卢承庆兄弟那可是范阳卢氏北祖房的大宗长房,三十五娘的母亲也是兰陵萧氏,主母的媵嫁堂妹,三十五自小被当成嫡女宠的。 一些五姓旁枝庶出,家道中落,可能还想着嫁个女儿还要收陪门财,可卢承庆这样的著姓大宗嫡系,却是不可能收陪门财的,那太丢人。 卢家兄弟现在嫁妹妹,不仅不收陪门财,还这般大操大办,陪嫁给的这么多,五姓七家却也没几个嘲笑的。 实在是帝心势头太猛,五姓七家有机会,也不介意嫁给庶女去做妾,可这样的机会并不多。 人家卢家就下手快,稳准狠。 不仅送个庶出妹子给武怀玉做妾,还马上又送个女儿与武怀玉儿子订婚。 怀玉收起册页,一脸微笑。 这嫁妆他没拒绝,反正卢三十五的嫁妆,带着过门后,依然是她个人的财产。 人家卢氏也不差这点钱,那些要收个百万赔门财的,说实话都是五姓里上不得台面的旁枝庶出,或是破落户,毕竟一百万钱不过区区一千贯而已,哪个门阀士族,会拿不出一千贯? 人家五姓女,随便哪个的嫁妆,也不止千贯啊。 也只有那些破落户,才会收这一百万,但却是拿脸面贱卖的。 也只有如魏征这样刚得重用,官职却还不高,偏出身也一般没啥底蕴积蓄,面对一二百万的陪门财时,就愁的只能借贷典房质书了。 北燕州三千家粟特胡,如今还在修轩辕台,但拍卖会早就开始了,都不是一个个的卖,而是最低十家起卖。 范阳卢氏财大气粗,要不是有拍卖限制,他们都想把这三千家直接包圆了,就是有这实力。 甚至这三千家粟特胡奴隶,他们买下后,自家都能够消化掉,庄园、作坊作工,甚至是身边使唤都行。 只不过卢家的这种想法武怀玉不允许,大家也不肯啊,三千家粟特胡,包括他们的奴仆,加一起也就两万左右,好大一块肥肉,凭什么你范阳卢氏独吞? 吃独食那是会噎死的。 谁家不想买一些,这年头奴隶可比牛马更值钱,甚至更能保值增值的。 动荡战乱之后,到处都是地,缺的就是人。 范阳卢氏做为幽州第一名门,很多时候还是比较聪明识时务的,虽然也偶尔犯浑,比如北周灭齐后,北祖大房的卢昌期,他爹曾是北魏都官尚书、卫大将军,他在北齐任幽州大中正、散骑常侍等职。 北周武帝伐突厥,因病撤军,病逝宫中,本来还在家跟兄弟争夺父亲爵位的卢昌期,立马就跟范阳祖氏的祖英伯等人,在范阳举兵造反,还迎奉北齐宗室高绍义,他堂弟卢思道等也跟着起兵。 但他们的起兵,虽然得到营州刺史高保宁的支持,还集合了各蕃数万来援,但没等援兵到达,卢昌期他们就被北周宇文神举和崔弘度给攻破幽州,卢昌期也被擒处死。 之后北周到隋,一直在幽州屯兵驻守,派驻总管,极力打压卢氏等。甚至隋初,还派来了燕荣,把卢氏等搞的欲死欲仙,留下几世阴影。 反正从卢昌期卢思道祖伯英等那次造反失败后,五十年了,卢氏祖氏都挺老实,哪怕隋朝末年,卢家也很小心谨慎,不敢再乱来。 后来河北出了个卢明月,一度号称义军四十万,但被张须陀带着秦琼罗士信,直接就干翻了。 而范阳卢氏也公开宣称这个卢明月根本不是他们范阳卢氏子弟。 卢家经史传家,文的这块很厉害,但要说武,他家确实不行,也早有了自知之明。 当初燕剥皮那般侮辱卢家,可卢家都只是咬紧牙关忍着。 送走了卢承业,武怀玉刚要安静喝杯茶,彭瘸子又来了。 他刚才在衙门前碰到卢承业,知晓了三天后亲迎卢三十五,笑着坐下,“以前我在灵州的时候,老听说什么五姓七家,崔卢李郑王,多么多么了不得,可到了这幽州啊,才发现也就是浪得虚名,这所谓的范阳卢,也称是天下士族领袖,可我看他们在相公面前,乖顺的跟只狸猫一样。” 怀玉给他倒茶,“那只是他们让你看到的,这并不完全是事实。” 在幽州呆久了,对范阳卢氏的实力还是有个比较全面的认知的,范阳卢现在确实不比从前煊赫,可依然底蕴很强。 不说家传经学,对学术的掌控,光说他们宗族人口众多,而且培养出的有知识的族人确实多啊,这人才储备十分惊人,而且门生故旧、部曲僮仆、佃户奴隶,太多太多了。 族人多、田地多、部曲奴仆佃户多,甚至这地方衙门里,到处都是他们的人。 他们要是配合,事半功倍,要是这些人一心对抗,确实也是够让人头疼的。 最重要的是,天下一统,重归太平,卢氏这样的家族,其真正的潜力才开始发挥。 “按相公的吩咐,我在子城西北的罗城归厚坊里寻了个不错的宅子,那宅子恰好原主是粟特胡何明远所有,现在充了公,我直接花钱买下了, 公主对那宅子挺满意的,说大小也都合心意,” “谢了。” “公主已经搬进去了,说今晚要亲自做几道菜,邀请都督过去喝两杯感谢呢。”彭瘸子嘿嘿笑道,“美人相邀,都督可别辜负一片心意啊。” 听到这个邀约,武怀玉却是皱了下眉。 杨慕云的身份实在有些敏感,而且她觉得公主是有意利用他,要说想依靠他也可以,但终究让武怀玉觉得有些不太合适。 他也承认公主有不错的气质,不说多漂亮,但那种历经风霜的阅历感,跟她聊天时还是感觉不错的。 前朝公主、突利可汗的可贺敦,每个身份都很敏感,他现在把人带到了幽州,虽也已经如实上奏天子,可也不知道李世民知道后会是个什么处置。 “算了,你替我回复杨娘子,就说我刚回幽州,事务繁忙,三日后又要迎卢氏过门,实在没空,” 第532章 温泉水滑洗凝脂 第532章 温泉水滑洗凝脂 幽州子城, 都督府后衙。 明日便是武怀玉迎范阳卢氏三十五娘过门的日子,可这会他却跟杨慕云在泡温汤。 温汤池内,活色生香。 寒冬时节,外面雪花飘飘,积雪没膝,这里倒是温暖惬意一室生春。 “过来呀,泡个温汤还离这么远,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杨慕云笑着向他勾动手指,浴池里热气升腾,让人脸红心跳,纯粹是热的。 “来呀,长安圣旨都下来了,你还怕啥?这可是天子特许,也算是给你的嘉奖。” 武怀玉笑了笑,他在幽州对杨慕云的身份有些忌惮,毕竟前朝公主、突利的可敦,但没想到,没等来朝廷对他的训斥,倒是等来一道密旨。 皇帝夸赞他在幽州的一系列行动,认为他烧的这几把火非常好。最后也提到了淮南公主的事,皇帝表示他已经知道了,还说既然公主愿意跟随他,突利都同意,那皇帝自然也不会反对。 还让他好好照顾杨氏。 回了中原的杨氏,已经不再是淮南公主,也不再是突厥可贺敦,只是一个离乡十二年归乡的可怜女子罢了。 皇帝也给杨氏一道旨意,表彰了她和亲突厥为中原做的贡献,然后也欢迎她回中原家乡,特意赏赐了她一些衣裙首饰和金银。 得了这旨意的杨慕云,于是再无顾忌的直接来了都督府后衙,反客为主了。 有了皇帝的旨意,加上杨氏的这般主动,武怀玉也不是那种特别矫情的人。 不过这一来就泡温泉,还真是很特别的。 公主见他不来,便主动的走到他身边,波光晃动,让人眼花。 “记得很久以前,每年我们都会去骊山住段时间,骊山上就有不少温汤,皇家还有温泉宫,各家勋戚大臣也在山上有别墅,引入温泉,我很喜欢泡温汤,” 说着,她倚过来,为怀玉揉捏肩膀。 这感觉很好,舒服又刺激。 “你怎么这么拘谨,难道惦记着明日过门的卢三十五和高十二?还是惦记你长安的樊娘子? 是不是今冬不回长安朝集,舍不得?” 武怀玉闭着眼睛享受。 “你真不回长安吗?你父亲虽在外任职,可长安家中也还有家人。” “这里挺好,不想回了。” 杨氏揉捏了会,手开始变的不太老实起来, “你那三千家粟特胡还没卖完吧,给我留些,” “你要买粟特奴?” “我看你一时半会也不会离开幽州,我自然也要在这里安家置业,虽然什钵苾给了我一些护卫仆婢,但我打算再买点,我还要在幽州买些地,先买个几十顷地吧, 听说你们要在山后开铁矿,那也算我一个······” 公主离开突利的时候,突利还算比较大方的,不仅给了不少金银,还给了许多马匹牛羊,甚至有些珍贵的皮草宝石等,又给了护卫奴仆。 杨氏现在实属一个富婆,这身家万贯也是有的。 怀玉佩服她挺会划算,刚安定下来,就开始理财经济了。 “我安排彭瘸子、段慎、康婆、唐奉孝、李谨言这几个帮你操办,” 杨慕云却想要何明远。 “那个何明远挺有本事的,以前我在突利牙帐也见过他几次,他还送过我一些礼物,你可否把他一家卖给我,我让他给我做管事,打理产业。” 怀玉睁开眼,笑了笑。 “本来我打算把何明远等胡酋送到长安去的,但圣人让我在幽州直接处置了便是,这人确实挺有本事,只是一时糊涂了,既然你看上了,那你找段慎交钱领人便是。” 三千家粟特胡,加上他们的仆人奴隶、佣兵等,有两万多,他们都没逃出北燕州境,在各路唐军围堵下,全成了落网之鱼。 这些人现在还在修城筑堡修轩辕台修驿路,经过一段时间的劳改后,会陆续拍卖掉。 这些粟特胡里多数擅于经商,也有擅于作战的拓羯等,杀了可惜,拍卖还能卖个好价钱。 北燕州粟特奴拍卖,现在报名的很多。 拍卖会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价高者得嘛,只不过一次拍卖两万粟特胡,这在幽州,甚至是隋以来,都还不曾有过的盛事了。 “何明远这人年纪大了,但脑子还挺灵活的,你买下来,能控制的住吗?” “放心吧,他现在一无所有,我买下他让他给我做个管事,能够把他一家人都给买下来安置一起,他得感激我。” “我那里有很多好马,你明日随便挑。” 说着,杨慕云已经向他发出了邀约,“我们总不能一直泡在这里吧,再泡下去,皮肤都要泡皱,人都要泡肿胀了。” “哎呀,这都已经泡肿胀了,赶紧回屋吧,春宵一刻值千金呢。” 听着这些大胆而调皮的话,武怀玉也不甘示弱,干脆一把将她抱起,“看我把你就地正法。” “哦,这里也很好,如鱼得水呢·······” 在草原呆了十二年的女子,果然不仅依然高贵,而且还有了几分草原的大胆开放了。 大雪飘飘。 睡到早上很晚才醒,感受到胳膊的发麻,看到那个熟悉的云娘,怀玉笑了。 也没动,继续躺在那,能感受到她均匀的呼吸。 连日大雪,估计塞外雪更大,再下下云,又是场白灾。 好在今年幽州这边早有准备,开中盐法让商人为朝廷运来了大量的粮食布匹等, 而现在幽州集结了不少兵马,既不愁粮草布匹衣物,更不用再担心会不会有奚契、突厥等受灾后来犯边。 突利这会估计应当已经率兵杀到阴山脚下,叔侄俩应当已经干上了。 不出意料的话,突利会败。 怀玉看着自己怀里的杨慕云,突利曾经的可贺敦,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内疚之情, 先坑死一个结社尔,再坑他什钵苾, 真是应了那句老话,你尽管上,汝之妻子吾养之。 皇帝给武怀玉的旨意中提到,突利攻打颉利失败后,颉利可能会对边境采取报复,让他做好准备。 武怀玉对此倒没什么可担忧的, 这天寒地冻的,颉利敢来犯幽州都督府边境,那就是来送功劳战绩的,现在的幽州都督府,可是兵强马壮。 除非颉利是真爽,否则他就算要报复一下,那也应当是进攻离定襄汗庭最近的云州朔州,那里本来大唐防守薄弱,特别是云州,去年都还是苑君璋割据,依附突厥。 颉利报复,也顶多是在边境袭扰一番,露一下獠牙,威吓一下大唐罢了,他现在也没那个胆量敢再大举进犯大唐,而且也没那个实力。 现在幽州各方都挺老实,接下来可以有个一年时间的安稳发展期,一边练兵屯田,一边开矿互市,挺好。 等明年北伐突厥后,就可以再把重心转到营州那边,再安稳下东境,准备稍震慑下高句丽人了。 幽州除了冬天更冷点,其实也还挺好。 他发现范阳卢氏居然在幽州有种棉花,产量也还可以,种的棉花卢家加工成白迭布,这些细白迭卖到长安洛阳扬州等地,卖的比丝绸贵多了。 这种本来应当在北方发挥重要保暖作用的好东西,卢家据说种了不少年了,以前从西域高昌那弄来的种子和纺织技术, 却跟普通百姓毫无相干。 武怀玉打算明年军队开军屯,甚至武家在这边也要拿些地,到时就多种一些棉花。 不仅要把棉布价格打下来,还要制造一些跟普通百姓能有些关系的民生物资,比如说棉被棉衣棉鞋等。 虽然百姓真能享受到棉被等,可能不需要一些年,但起码军方自己种出来棉花,可以一部份出售换钱,也可以一部份加工成棉衣为幽州边军们保暖。 卢氏以前一直对棉花种植和加工白迭布这事保密,有意控制着市场,使其成为卢家很赚钱的一门生意,一如继往的门阀作派,有点缺德,只在乎自己利益,并不在乎其它。 民不民生跟他们无关。 如果棉花种多了,白迭布肯定不值钱了,还不如这样垄断控制着技术和产量。 可种棉花织棉布,并不是什么高技术的东西,只要有心,其实就是层窗户纸,真正限制的还是加工上的技术,去籽、纺纱、织布的效率太低,提升了成本, 可不管是工厂化加工,还是说技术改良,都不是什么大问题。 武家现在田地挺多,之前天下动荡,粮价一直挺高,武家也是以种粮为主,后面粮价慢慢跌落,武家开始改部份种粮,且是以种玉米、土豆等祥瑞粮为主,并发展养猪等养殖业,这样种地的收益提高了。 另外就是开始种些其它的经济作用,比如说种药材,京畿或是在州县城郊的地,则主要种菜种花等。 粮价会越来越低,到时低到斗米才两三文钱,说实话那种粮是没啥收益的,但药材等虽说也在回落,可需求还是很大的,特别是武家本身有千金堂这样的大型连锁药房,还在推动搞大唐官营的惠民大药房,武家本身的制药产业,就能消化很多药材。 “你在想什么呢?” 不知道什么时候杨慕云已经醒来,正有些痴迷的仰望着他,“你认真想事的时候,也好英俊啊。” 怀玉低头,“你睡着的时候,也依然迷人。” 她脸红了起来,心里却是甜如蜜。 果然就算曾贵为公主、可敦,但一样喜欢甜言蜜语的哄着。 相比起她来,今天就要过门,却还在跟他生气的卢三十五和高十二就显得没那么可爱了, “赶紧起来吧,你今天可是要做新郎的,还做两次。”杨慕云心中甜蜜一脸满足的起身道,其实心里还是很羡慕卢三十五和高十二今天能够有个隆重的过门仪式的,而她,就算得皇帝许可,也不可能跟武怀玉这般公开举行仪式。 第533章 大雪初晴日半曛 第533章 大雪初晴日半曛 贞观二年,冬。 大雪初晴日半曛,檐流未滴梅花冻。 “今天真是个大好的日子,快去迎接新人吧。” 杨慕云看着雪晴云淡的大好天气笑着说道,“不过可别新人接过门,就把旧人忘,” 范阳卢氏和山后高氏今日一同嫁女进都督府,也是幽州一桩美事。 尤其是范阳卢氏,有意大操大办,虽是嫁媵妾生的庶女,可规格一点不比嫁女出嫁低。 卢承庆在京回不来,一切还是由五郎卢承业操办。 今日卢三十五并不在幽州罗城卢龙坊卢府出嫁,而是从老家范阳送亲,那可是在百里外,相比之下雕窝离幽三百里,高家便是只能从幽州罗城东的蓟宁坊送亲。 好在卢氏也没打算真的要怀玉跑去百多里外的范阳接亲,否则路上得几天。 他们提前就把嫁妆都送到了城外运河边的卢氏庄园,都是提前几天就百里红妆,披红挂彩吹吹打打的一路北上,闹的动静人尽皆知。 卢三十五也是三天前就到了卢氏庄园,这里到幽州城还有十里。 今天会再来个十里红妆。 武怀玉午后骑马去迎亲。 不得不说,卢家这事搞的很隆重,真比大宗长房嫡长女出嫁还热闹,而不仅幽州六大门阀士族都受邀而来,甚至关东五姓七家也都邀请到了。 这场面很吓人。 武怀玉也很清楚卢家的心思,送个庶女为妾,却还赔嫁数百万嫁妆,更别说弄出来的如此动静,那真是非常给武怀玉面子,这也其实是在向外界宣示,幽州坐地户卢家,现在跟这出镇幽州的武相公,形成了亲密的同盟关系,甚至表明卢氏对朝廷的顺从配合等。 人家卢氏这么给面子,武怀玉当然也得认真对待。 幽州罗城北。 这里是幽州北市,集中的商业区和手工业区,以前也是晨启夜闭。 自从武怀玉来了后,也开始拆墙行动,最先在北门内,拆除坊墙,打造出了檀州商业街。 檀州商业街建的很快,武怀玉亲自招商,许多长安、朔方商贾赶来,如今檀州街店铺和行业极多,各种货物琳琅满目。 光是米行就有白米行、大米行、粳米行等,丝绢布匹类更有大绢行、新绢行、小绢行、彩绢行、丝锦彩帛行、小彩行、幞头行、布行等等。 丝织、银冶、瓷器、酿酒、书刻、印染、皮革、毛毡、药材等有显著提高。 不仅工商业更兴盛,而且餐饮娱乐休闲也起来了。 檀州街上许多酒楼饭店茶馆甚至青楼等。 朔方会馆就开在檀州街上,紧邻北市,这会馆不是一般的商铺酒楼,而是由朔方商人唐奉孝、彭瘸子等朔方商人,带头修建,便于朔方的商人、旅客在此住宿,这既是同乡组织,亦是工商联络。 朔方在幽州的官吏、家人、商人、士子,来会馆或暂借小住,或会亲客、宴雄,又或照顾同乡、联络乡谊,交流商业信息,洽谈业务等。 朔方会馆自建起,迅速聚拢了大批受武相公号召过来的朔方商人,也有一些原籍朔方在幽的官吏、商贾、士子也常来聚会,一个朔方帮行成, 相比起一般的同行业的行会,这种新式的同乡会馆,凝聚力倒是更强,且不仅限于工商某一行业内。 武怀玉今日纳范阳卢氏和山后高氏女为妾,朔方会馆的话事人唐奉孝和彭瘸子就早早发话,要好好准备些礼物,为武公祝贺。 大家都很积极,武怀玉虽不是朔方人,在朔方任职时间也不长,但平灭梁师都,整治朔方,对大家影响都很大,在座的不少都是得武怀玉之益的,因此也才会闻召而来。 “这范阳卢氏还真是好不要脸,明明是个庶女做妾,却搞的跟他们家著姓房大宗嫡长女出嫁一样,” “人家都拿出千万陪嫁了,搞点排场不是挺应当的吗?” 昆仑奴和彭瘸子坐在会馆楼上喝着茶聊天。 “真出了千万陪嫁?” “那还能有假,这可是范阳卢氏自己说的,我打听过了,各样嫁妆加起来确实得值千万,各式金银珠宝丝绸锦缎皮毛绢布啥的不说,人家象牙珍珠翡翠,以及香料这些轻货很多, 更别说田地奴隶牛马等,还有许多房屋商铺,顺带还有作坊,这确实是大手笔。 反正当今宰相房玄龄当年娶妻卢氏,那位卢夫人可没有这等排场和陪嫁。” 房玄龄妻子卢氏,也是出身范阳卢氏,她年轻时质性端雅,姿神令淑,真正的名门淑女,后来嫁给了卢氏的姻亲,清河房氏的房玄龄。 清河房氏家族可追溯到东汉司空房植,在房玄龄八世祖房湛时,因任后燕太尉掾,跟随慕容德南渡青齐之地, 几百年间,房家一直做官从政,房玄龄的高祖曾祖祖父等几代都是太守,房玄龄父亲房彦谦,曾是北齐广宁王主簿,为其心腹,北齐灭亡后,还打算与亲朋故旧光复北齐,但未成功,也未再仕北周,直到隋朝,才出任司隶刺史,举家迁往长安。 房彦谦娶的陇西李氏为妻,虽说十八岁时就做了齐郡主簿,可后来也不过是任御史,甚至后来还贬为县令,但房颜谦却是当时有名的才子,天下闻名。 范阳卢氏把女儿嫁给房彦谦之子,也是正常的联姻,没有什么下嫁之说,况且这位卢夫人,也不是出身著姓房嫡系。 “可再怎么说,人家卢夫人家虽非嫡系,可她也是嫡女,这卢三十五在家中再受兄长们宠爱,生母也只是萧夫人的媵嫁堂妹而已,终究是个北祖大房的庶出,又是做妾,搞这么大排场,卢氏也真是不顾脸面了。” 昆仑奴唐奉孝却是哈哈一笑。 “范阳卢氏那是知晓武相公的了得,才会这般放低姿态,武相公的妾,就是一般人能做的了的? 你看看武相公的妾都是出自谁家的? 兵部尚书永康公李靖的义孙女,绥州总管营国公樊兴的侄女们,左武卫大将军段德操的侄孙女、谭国公丘和的两孙女,还有归德郡公云定兴的三孙女, 其余如曹氏、唐氏、韩氏、裴氏、高氏等,那也起码是一方豪强之女,甚至曾在宫中掖庭洒扫的两高氏,人家父亲都曾是隋末反王。” “就算武相公的别宅外室,那很不得了啊,远在长安的巴奴,人家父亲现在是波斯皇帝,还有这幽州的杨娘子,那是隋朝淮南公主还曾是突利可汗的可敦······” 唐奉孝自己的侄女也是武怀玉的妾,是他兄长唐奉义原是越州都督,先前因早年弑君之事,贬广州都督府长史。 唐奉义现在逢年过节就要给女婿武怀玉写信请安送礼,各种巴结奉承,武怀玉都懒得搭理,甚至都没见过他一面。 唐奉义好歹也是灵州六大家族之一,还曾在武德朝拜越州都督,也是封侯的,武怀玉纳了人家女儿做妾,却一点面子不给他,甚至这事还是在他被贬之前。 “所以说啊,别看咱们武相公出身一般,太原武氏顶多算二流士族,但如今风头之劲,就算范阳卢氏也得巴结啊。” “我倒觉得不完全是因为武相公得宠得势,还是武相公有本事,既有才华又有能力,范阳卢氏也不傻,跟着武相公卢氏也是能够得发展的。” “哈哈哈,倒也是,不过这幽州也并不是人人都跟卢家这么识时务的,也总有些不开眼的。” “你是说奚人还是契丹人?” “又或是说粟特人?” “都一样,井底之蛙坐井观天,还是很多的,不过最近闹的比较厉害的不是奚人,你觉得潮河、汤河、瀑河、柳河、清水河这些新划入我大唐境内上的那些奚人,这样闹腾,到底是那些小部落自己不肯走,还是说是奚王暗中授意?” 彭瘸子冷笑了两声,“有什么区别么?反正武相公已经跟奚王达成了盟约,不仅在金莲川盟誓,约定边界,还已经把盟约落到了纸上,金莲川唐奚之盟那是开玩笑的? 这段时间,我大唐派出众多人马,在新边界上立的那些界桩、碑石也是白立的?” “反正武相公已经给他们限期在年底前迁离唐土,等到贞观三年伊始,那还留在唐土上的奚人,就全都视为选择归附大唐,到时就要编户入籍,要纳税服役,敢有抵抗,那就视为割据叛乱, 出兵扫灭就是了,咱难道还怕这些奚人,还会嫌弃到时俘虏奴隶太多?” 唐奉孝倒觉得这事可能是背后奚王可度者在搞鬼,他不敢当面拒绝武怀玉的划界,却暗里这样阳奉阴违不配合,挑动那些边界小部落闹事抵抗。 “这些小部落倒不用担心,就怕到时我们一出兵,可度者以此说事,然后挑起战争,” “就算可度者号召奚五部落一起出兵反抗我大唐,你以为武相公会怕,大不了一起打,到时也跟当年北魏或北齐一样,打到护真河奚王牙帐,俘虏他个十万帐俘虏,抢掠他几十万牲畜回幽州,到时那才是大发横财,幽州府八州之地,得征多少年的租调和户税、义仓粮,才能征那么多? 甚至说不定到时就直接灭了奚部,在其境设立个都督府或是设五个羁糜州什么的了。” “闹吧,闹的越大越好,这才师出有名嘛。” “不过现在天气冷,肯定也要等咱武相公做完新郎,甚至在幽州城过完年再出兵。” “走吧,咱们也不能迟到了武相公的纳妾酒宴,这幽州六姓、关东五姓七家可都来了,咱不能失了礼数。” 彭瘸子笑着道,对于新扩边境上那些不识相的奚部,他是一点没瞧的上。新扩张拿到的这几条河谷,那可是不少地盘呢,武相公早都公布了军屯计划,总计划三百屯地,足足一百五十万亩呢,虽不是一下子开垦,但已经列在纸上的地,还能让奚人占着? 何况,这些河谷的地,还有一部份都已经便宜卖给了范阳卢氏等门阀士族豪强们,这些幽州地头蛇的利益,跟朝廷是一致的,在这件事上,大家能一致对外的。 第534章 今日锦上更添花 第534章 今日锦上更添花 娉则为妻,奔则为妾。 唐人纳妾,其实不需要三书六礼,只要给纳妾之资,再经过父母、妻子同意便可,甚至不需要什么程序和仪式。 不过今天武怀玉纳卢三十五的仪式却很隆重。 卢氏庄园。 幽州司马武君雅代表武怀玉前来,送上了一封告身。 卢五郎接过,虽然他猜到这是什么,可当他打开亲眼看到的时候,还是有些激动,甚至迫不急待的高声道出。 这是武怀玉纳卢三十五为媵的告身。 大唐制,亲王媵十人,二品官媵八人,三品官及国公媵六人。 如今武怀玉已经官阶二品,可纳媵八人。 这个媵,比一般的妾要高,但低于妻。 凡亲王,有孺人二人,视正五品,媵十人,视正六品。嗣王、郡王从一品,媵十人,视从六品。二品,媵八人,视正七品。 三品及国公,媵六人,视从七品, 四品媵四人,五品媵三人。 除此外,皆为妾。 媵享受朝廷外命妇视品待遇,但正妻故后,媵妾不得替补,不过媵可以参加家族祭祀,这是妾没有的资格。 最早的时候,媵是诸侯娶一国,则二国媵之,嫁女的一方派娣和姪从嫁,也就是带上妹妹和侄女陪嫁。 后来,则又变成家族同姓陪嫁。 再到如今,媵其实只是高级妾侍,不再完全是妻子的陪嫁了。 武怀玉的媵也有不少,诸如樊玄符出嫁时,媵嫁三妹,后来段德操侄孙女、丘和两孙女,都是纳为武家媵。 后来云定兴把三孙女送入武家,武怀玉当时只是三品、国公,故此只能拥媵六人,便只给了云定兴长子之女媵的名份,其余二人为妾。 现在他再给卢三十五媵身份。 这也算是对范阳卢氏这般给面子的回敬。 媵跟妾在唐地位相差很大,妾可买卖、转让、赠送,媵却是不可以的,而且媵做为高级贵族官员的贵妾,也是外命妇,有视品,有地位,甚至还能入宫朝见皇后等。 哪怕比不得先秦时正妻故去媵可替补,甚至媵之子也有继承权这些,现在大唐的媵生的儿子依然是庶出,正妻故去,媵也没资格替补,妾不可为妻。 大唐是不允许三妻四妾的,也没有平妻一说,法律规定诸有妻更娶者,徒一年,这属于重婚罪。 普通百姓没有资格置媵,只有五品以上职事官,三品以上散官才有资格置媵。 置媵须上报人数,由朝廷补以告身,且各有品级。 武怀玉的媵是视正七品, 他提前给长安上书,上报礼部,请求发给告身。 现在朝廷也发来卢三十五的媵告身。 在大唐,告身就是一种身份凭证,不仅官员有告身,甚至媵、品子等各种身份都有告身。 这一道告身到手,那就是已经上报朝廷,并得到朝廷正式承认的媵。 卢三十五成为武怀玉第七媵。 武怀玉现在有一妻七媵十二妾,还有三个情人。 婢侍不算。 卢三十五直接能成为媵,确实武怀玉挺给面子,这事武怀玉之前没提,卢家倒是想提,又不好提,毕竟卢三十五也不过是个媵生庶女, 如今终于得到这张媵告身,卢承业长松口气,感觉脸上有光,马上让人送去给卢三十五,让她高兴。 甚至还激动的叫来管家,要临时再添嫁妆。 “添一百万的嫁妆,” 田庄、商铺、金银钱帛丝绸牛马,一千贯钱的添妆,其实也没几样东西,范阳卢家立马就能备齐。 范阳祖氏、兰陵萧氏等不少卢氏姻亲,也是立马响应,表示要添妆十万。 对这些名门来说,十万钱,也就是一匹宝马的钱,但今天这场合添妆十万钱,却是既给范阳卢氏面子,也给武都督面子。 甚至祖家的老祖宗祖崇信当着卢承业和武君雅的面直言,要不是不合规矩,其实祖家都愿意直接陪嫁个女子。 正妻过门,可以带娣姪媵嫁,但确实没听说过这媵妾过门,还带娣姪从嫁的,更没听说过带亲戚朋友家女儿从嫁的,媵妾过门要带也只能是带些奴婢陪嫁。 祖崇信这话说出来,让人听的很高兴,十分有面子。 反正武胖子回到衙内,把去卢氏庄园送告身各方反应告诉怀玉时,他也挺高兴的,哈哈大笑。 胖子叹道,“遥想当年咱在怀远坊那小院,初见樊大娘子时,我还劝你千万别招惹她,说咱招惹不起,太原武氏不比他们,可现在再看,你不仅早把樊娘子娶为妻,甚至现在连五姓女都纳为媵,这些所谓山东门阀士族,居然会这般低姿态,说实话,这真是我从不没想到过的。” “当年四叔从龙入关,是元谋十七功臣之一,武德天子亲自出面,弘农杨氏最后也不过是把四十多岁还没出嫁的女子给四叔做续弦,还不情不愿的。 现如今,二郎你都已经能让五姓这般客气的送女儿做媵了,咱们太原武氏,真的兴盛了。” 武怀玉笑道,“我们太原武氏现在可是一等一的勋贵,贞观实封功臣四十八人,我们武家就有两人,一个六百户一个七百户,还有两个国公,三个县公,出了三个都督两个刺史, 更别说我武怀玉今年二十出头,却已经进过政事堂,赐号帝心,这势头,还不足以让五姓七家高看一眼吗?” “是是是,你武二郎那是独一无二,愣谁都得佩服啊。”武胖子笑呵呵的道,“咱武家出了你武二郎,几十年富贵有保证,说不得太原武氏也因此要再上层楼,也成为顶级门阀。” “哈哈哈!” 怀玉心说,历史上武家那可是出了位女皇,武氏家族也曾成为皇族的,只是如今那位女皇,现在还只是随同武士彟在荆州任上的小女娃,而高宗李治,还不过半岁的小奶娃, 也不知道这历史到底会不会因他而有所改变。 午后,武怀玉骑马前往城外卢氏庄园迎亲。 卢氏庄园热闹非凡,天下数的出名的郡望大阀,这里来了小半,关东士族大阀,更是基本全来了。 什么博陵崔赵郡李荥阳郑清河崔陇西李山东五姓、吴郡顾陆朱张四大家,会稽郡虞魏孔谢,琅琊王、陈郡谢,陈郡袁、兰陵萧。 河北名门里,不说幽州六大名门,仅是清河,就来了十二名门望族,清河崔为首,然后是张氏、房氏、傅氏、付氏、戴氏、代氏、窦氏、温氏、贝氏、聂氏、汲氏、尚氏, 这十二大家族,都是崛起于汉末三国,在魏晋时发展到巅峰,如今唐初有些衰弱,但底蕴犹在。 关东的这些老士族最多。 就说清河张氏,好像以前不觉得有多出名,但细一了解才知道底蕴极深,他们自称始祖是黄帝第五子挥,观弧制矢,赐姓张氏,官封弓正,主祀弧星,居尹城国之青阳,后改清河郡,此张氏得姓之由。 清河张氏,真正是宗族繁衍,人多势众,又以东武城张氏最为显赫。 清河张家最厉害的地方就是人多,子孙遍及河北各地,已经不再限于清河,而是整个关东地区,都有许多张氏家族分支,特别是在河北,每一州都有张氏分支。 后世张家一度成为中国诸姓氏人口之首,达到一亿多人,清河张家可谓是贡献最大的。 现在东武城张家比较有名的是张文瓘三兄弟,他们父亲张虔雄兄弟以前就非常有名,张虔威被称做是张家千里驹,十二岁任北徐州主簿,十八岁任太尉中兵参军,北齐灭改仕周,隋朝时官至内史舍人,摄江都赞治。 张文瓘父亲早逝,一直在家读书,贞观元年三兄弟参加科举,皆以明经及第,他补任并州参军,在李绩麾下,极得李绩赏识器重, 这次武怀玉纳卢三十五为媵,张文瓘就从太原赶来参加,既代表清河张氏,也代表他上司李绩, 知晓清河张家的底蕴,武怀玉也挺佩服武家老族长武士棱的观点,要想家族长久兴盛,最重要的还是人。 生的多,出人才的概率才大,只要代代都有人才,这家族还怕不兴旺? 你看人家清河张家,虽说五姓七家里没他,但人家的影响力现在一点不比五姓七家小。 “曹国公让我代他向武相公道贺。” 张文瓘很年轻,一表人才,他们张家三兄弟先前考科举,干谒李绩,兄弟的文章得李绩赏识,于是李绩向朝廷举荐,并跟主考官打了招呼,于是乎三兄弟同科明经及第,甚至张文瓘得补并州参军,也是李绩运作的。 反正张家三兄弟凭其家世和才气,得到李绩的赏识,也算是走了终南捷径,当然,也因此算是打上了李绩的标签。 这跟上官仪、李义府他们现在打上了武怀玉的标签是一样的。 曹国公李绩本姓徐,现在是赐国姓,附宗正属籍,相当于是李唐皇族,做为并州都督,镇守太原,虽没参与玄武门之变,依然实封九百户,这位才三十几岁的曹国公挺低调,但不可轻视。 对于他特意派人来道贺,武怀玉也是表示了感激。 “国姓公有个事让我跟武相公说一下,突利进攻颉利,进展不顺,估计很快就会败落,甚至可能会被擒俘,颉利得胜后极可能会对边境展开袭扰报复,国姓希望能跟武相公幽并联防,加强联络,统一布防,若是颉利来攻,到时幽并两边一起行动反击, 国姓公还说愿意率并州军马,协从武相公统一调度。” 武怀玉听了挺惊讶的,“曹国公军功着著,岂是我这年轻后辈能比的,我也很赞同曹国公联防的提议,但这统一指挥者,肯定得是由曹国公出马,你替我回复曹国公,只要颉利敢来犯边,我们幽州各路兵马,都愿听从曹国公统一调度指挥。” 卢承业过来。 “武公,吉时已到,” “好,接亲回城!” 鼓乐响起,一把把的爆竿放到火中。 竹竿纷纷爆裂轰鸣。 卢三十五坐上了花轿,无数人送亲,连同着无数的嫁妆,十里红妆送入幽州牙城都督府内, 无比的热闹喜庆,引的无数百姓争相围观。 尤其是范阳卢氏还特意安排了许多子弟,每人骑高头大马,马在驮一袋开元通宝钱,一路抛洒。 撒币十里,引无数百姓争吵称赞。 一声声撒币中,范阳卢氏子弟们感觉人生得到了升华,为了这排场,他们也顾不得辛苦,十贯钱六十多斤,没一会就撒完了,继续换一大袋继续撒。 全是崭新的开元通宝铜钱,绝无假钱劣钱旧钱,必须体面。 第535章 狼烟起兵临长城 第535章 狼烟起兵临长城 黄昏礼成。 两位新人送进都督府后衙东南临时扎起的青庐。 一位新郎两位新娘, 共饮交杯酒。 还没来的急说几句甜言蜜语,苏烈、武君威等又来把怀玉拉去外面饮酒。 “这苏师兄真是讨厌!” “武堂兄更烦。” 两人对视一眼,忍不住笑起来, “他不会在怪我们这段时间没理他吧?”高十二问。 “哼,他都没来哄我们,凭什么他还不高兴,去趟草原,把我们丢一边,却跟那突利可敦那般胡来,太过份了。”卢三十五道。 “就是,” 两人今日钿衣礼服盛妆打扮,不复寻常总一身男装,倒是显得格外的美丽,可这般漂亮,刚才他也没赞美几句。 没有新郎的青庐总是少点感觉,一阵咕咕声响起,却是腹中辘辘,“这忙一天都没顾的上吃点东西,连水都没喝一口,就怕不方便。” “叫人送点吃的来。” 两人叫来帐外的陪嫁婢女,让送来吃食。 等饭菜送来,两人也不客气的吃起来。 高十二看着刚才交杯酒剩下的酒,“这酒甜甜的倒是美味,咱们喝两杯。” “好。” 两人倒了一杯喝下,确实味道好,忍不住又来一杯。 酒多喝几杯,话也多了起来。 向来洒脱的高十二,都忍不住直接埋怨起杨慕云,“你说她也是前朝公主,不说是帝女,也是宗室女册封的皇家公主,怎么却能干的出这种事来呢?” 卢三十五嚷道,“自然是因为在草原上呆了十来年,也变成了不知礼数的蛮夷,那突厥蛮子,把妻子用来招待贵客,多不知廉耻啊。” “那杨氏也早一样了,回来那一路,那个不知廉耻啊,公然把他拉到马车上,孤男寡女一呆半天······” 武怀玉不知道两人在背后这般说他, 这大喜之日,苏定方武君雅许嗣业等一群人,哪有放过他的道理,拉着他推杯换盏, 而这河北的各个名门望族的人,也都是排着队来敬酒。 这些名门望族或是地方庶族豪强、大商贾们,今天能来到武怀玉的酒宴上,都非一般等闲之辈,真正一般人,也没机会进来。 能来的都是拿到请帖的,换句话说全是有头有脸的,要么官员要么士族豪强,起码也得是个边地豪强或是蕃胡部落小头领,最次你也得是一个行会的会首。 能参与这样的宴会,有机会见到武怀玉,都想说几句话,也不是简单的打招呼,而是想要能够亲近甚至合作。 诸如清河张氏等想举荐几个族中子弟到武怀玉这里效力,不管是进他私人幕府,还是到衙门效力,文武都可以, 也有些想要其它方面合作的,诸如参与赤城铁矿、燕北的屯田,又或是开中盐法、新开边市的贸易。 现如今在幽州这一府八州之地,能跟武怀玉搭上关系,不论做什么都能十分方便,甚至前途光明。 之前那两万粟特胡奴隶,和他们的产业,可是引的各方商贾豪强们龙争虎斗,有机会入局的都没少赚。 对这些人,武怀玉还挺客气,认识了不少新面孔,也知道了许多清河张氏这样有实力的家族, 不过他今天并不收礼,也不承诺什么,就是打个招呼认识一下,具体的事一件不谈,也没空谈,谈不过来,人太多了。 大家排着队来敬酒问侯, 武怀玉感觉自己就像是教父。 这种感觉确实挺好的, 要不是他今天立了规矩,估计不仅会有很多人送上厚礼,甚至可能有不少人要排着队送女儿。 当年北齐被关中的北周灭亡,后来隋朝更是一统天下,可以说让关东的这些士族名门,其实打击很大,从齐亡到隋灭,这中间许多关东士族也没少支持过一些势力,可惜无一例外基本上都没压中宝。 谁又能想到,关陇集团能以一隅之地夺取天下,甚至还能连续建立西魏、北周、隋、唐四朝呢, 折腾那些年,也都折腾不动了,甚至不敢折腾了。 “清河张氏三兄弟得武相公格外赏识啊,你看张文瓘一直陪在武相公身边。” “张文瓘可是并州都督曹国公李绩门下,这次听说也是代李都督来道贺的,这自然能有一席之地。” “可不止啊,你看今天清河张家来了多少人?仅张晏之的孙子就来了十一个,听说武相公已经直接征辟张文德为幽州府参军事了。” 张晏之是北齐兖州刺史,张文瓘的祖父,北齐高阳王的老丈人,他能文允武,生的三个儿子也都非常有名,如今孙辈里不仅张文瓘三兄弟才气闻名,而且其它孙子也都很厉害。 比如张文德张文收兄弟俩,都是国子监生,一个是擅音律,一个擅律法,又都通书画。 武怀玉今天直接征辟张文德为幽州府参军事,让他协助司法参军。 “我听说张家多才女,是不是清河张氏给武相公送女儿了?” “你以为谁想送就能送的?” “清河张氏,那也是河北名门,仅次于五姓啊。” 有人看到清河张氏今天格外高光,就很妒忌,张文瓘算是李绩的代表,可他堂兄张文德被直接征辟为参军,这就让人妒忌了。 卢五郎,范阳卢氏著姓房北祖大房嫡公子,又是送妹子又是纳投名状的,也不过得一参军事而已啊。 而许多所谓河北名门望族,连这么个参军事的机会都没有呢。 今天清河张家确实长脸,仅张晏之的孙子就有十一人得以出席,这可是都要请贴的。 这还没算清河张氏其它人,甚至清河东武城张家还有许多才俊也来了。 妒忌让人面目全非,有人甚至说他们这是送女儿了。 清河张家人多,家教也好,出淑女,张家也是少有能跟五姓七宗四十四家都联姻的名门了。 以张家的条件,真要嫁女儿给武家自然是足够的。 不过他们猜错了,武怀玉确实跟张家联姻了,但不是他自己,而是他儿子,媵樊五娘所生的五郎承佑,与张文瓘胞兄张文琮女结亲。 张文琮现在是监察御史,品级不高,但也算是较得重用,还是怀玉姐夫马周属下。 这桩联姻,自然是看中清河张氏的家世名望。 太原武家这两年那是迅速崛起,勋贵中的佼佼者,已经先后跟皇室李家、弘农杨氏、范阳卢氏、安陆樊氏、太原王氏、渤海高氏、高阳许氏、河南长孙氏等诸多名门联姻, 联姻确实是一种很好的结盟手段, 武家现在不缺官爵功名,最需要的还是这种与传统门阀的联姻结盟,这种利益交换,各取所需,互相成就。 张文德的父亲就是隋朝杨广的内史舍人兼江都赞治的张虔威, 这位张文德国子监生出身,也曾以明经出仕,做到一县县尉,后来因丁忧去职, 守孝期满后守选中,这次面对武怀玉的征召,他还是接受了。 站在这宴会上,看着那些名门望族对武怀玉那般礼敬,对他而言也是很惊讶的,一直以来五姓七家在他眼里,在河北那向来是高高在上的, 不过武怀玉来幽州短短时间,干了那么多惊人的大事,也是让他深为佩服,并愿意接受征召做事的原因。 清河东武城张家,与武家的联姻,是苏烈做的媒。 苏烈家信都武邑,与清河武城中间只隔了一个枣强县,算是半个老乡,他出面做媒,张家也是没过多犹豫就同意了,毕竟人家范阳卢氏都这么积极跟武家联姻,他们有什么不愿意的。 武胖子今天很忙。 武怀玉没空跟各家谈什么具体的东西,但做为幽州司马的武君雅却是有空的,而且许多事关幽州的合作事务,他这个州上佐也是很好的具体洽谈人员。 什么幽州城街市改造,什么运河码头沿岸一带的建设,再诸如要在南北运河的交汇处三会海口,修建一个重要的运河商埠海津港, 要在芦台建盐场,在宝坻设盐仓。 此外在永定河沿岸开渠引水,开稻田数千顷的计划,也是需要跟这些地方豪强世家们合作的。 甚至幽州还计划要开更多矿山,冶铁炼铜,以及建骨瓷窑,甚至造船厂等这些,那都是要通力合作的。 武胖子也已过知天命之年,但身宽体胖倒也活的潇洒,他虽没太大仕途之心,可既然堂弟武怀玉提携他做了这五品的幽州司马,怎么着也得帮衬好这兄弟。 他对行军打仗甚至行政这些都不是太熟练,但对于跟人打交道谈交易倒是熟练,在长安厮混十几年,也不是白混的。 站在幽州司马这个位置上,背后有幽州都督府和幽州衙门撑腰,尤其是有武怀玉这个大靠山在,武胖子跟那些什么五姓七家之类的打起交道,谈起条件来,也是丝毫不怂。 名气归名气,真正交易还得是真金白银才行。 他今天也是打定主意,谁家的名头都不好使,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反正坏名头他愿意担着,大不了到时让怀玉再来让些步。 只是真开始谈才发现,出奇的顺利。 首先就是各家对幽州都督府抛出来的一系列的计划,都十分的期待和相信,没人觉得这些计划干不了, 而且他们对前景回报也十分乐观,觉得跟上武都督的步伐,就能收益美妙,反正卢氏祖氏,甚至山后高家、燕州靺鞨人他们都已经先赚饱一趟了。 再则细谈起来,这些名门望族都有点迫不急待,对一些具体细节并没有锱铢必争之意,只想尽快敲定合作项目,落到纸上,签下契约画押,不想拖延错过了上车的机会。 甚至有些项目要求先掏钱粮等垫付,也都没意见。 本以为这会是一场恶战,谁料轻松无比,武胖子跟各家合作意向都是达成了一项又一项,感觉简直是在做梦一样。 许多家甚至几句谈好后,还马上再来一句,“是否现在就先交付些钱粮?” “不用不用。” “多少交点吧,就当是下定。” “真不用,” 正说着,胡人少年安禄山快步进来,直奔武怀玉而去。 “都督,广宁堡刚传回的急报,突利兵败于九十九泉,已被颉利生擒,颉利正向东追击突利溃败部众。” 正推杯换盏的武怀玉听到后也是腾的坐起, 想不到突利败的这么快。 九十九泉,以无数湖泊而得名,北魏时称这片地方为武要北原,而在更早的汉代,称此为单于台,后世则称为辉腾锡勒, 九十九泉高居于辉腾梁之巅,方圆几十里密布着大小泉池何止九十九。 北魏道武帝曾巡幸武要北原,并建筑石亭纪念,后来北魏皇帝经常来此狩猎。 苏烈闻讯赶来。 “九十九泉距离广宁堡仅五百里,突利兵败被擒,颉利向东追击溃逃之敌,可能这会已经到了广宁堡北面,随时有可能侵入长城内,” “都督,属下请求立即返回北燕州,率清夷军在广宁堡御边备敌。” 武怀玉对于九十九泉也是有印象的,这里就是后世乌兰察布,距离张家口确实非常近,五百里距离对于草原来说,也就两三天路程而已,甚至轻骑快马一天一夜就能到。 好在他之前灭于延水粟特胡后,已经下令驱使粟特俘虏修复长城豁口,在那里修筑武城堡,在堡南十里修广宁城,另外那一段长城上也还修复一些堡垒、烽墩。 又在那里设立广宁军。 北燕州还有清夷军和广边军。 只要北边长城上烽烟一起,北燕州的这三个军,会第一时间防御守卫长城。 不过颉利既然生擒了突利,还追击东来,就极可能会顺便入关抢掠。 这不仅仅是搂草打兔子,更有可能是要对唐报复。 “师兄你先回北燕州,北燕州广宁、清夷、广边三军,我都权授你节制指挥,另外北燕州新编的武骑团练,以及蕃胡城傍,也由你节制调动,先守好长城一线,不让突厥狼骑入关劫掠破坏, 但也别轻敌出关做战, 我立即调经略军、静塞军、卢龙军、衙内军等前来增援,颉利要是识相点不来犯还好,否则我们就狠狠教训他,甚至让他有来无回!” 宴会提前结束,武怀玉也顾不得后院的两位美人,匆匆的发出紧急动员令,与军官们开始备战。 烽烟还没从山后传来,说明情况还好,起码突厥还没开始进攻长城关隘堡垒,但武怀玉料定,颉利既然来了,就肯定不会过门不入。 这家伙一定会进犯边关。 张文瓘追过来,“武相公,想不到突利败这么快,颉利更是追到东面来了,我这就回太原禀报曹国公,我们并州都督府绝不坐视。” 第536章 渔阳鼙鼓动地来 第536章 渔阳鼙鼓动地来 欢乐的酒宴突然中止。 武怀玉匆匆离开酒席,一众幽州军将也全都神色匆匆离开,一群名门望族的士人也发现不对劲。 “发生何事?” 很快卢承业和祖崇信等就得知颉利在九十九泉大败突利可汗并将其生擒,而且已经乘胜顺势向东追击, “突厥颉利大汗要攻打幽州?” “还没有,但极可能。” “估计已经越过长城了。” “哎呀,这可怎么是好?” 这群士人一听就慌,实在是虽贞观过了两年安稳日子,可大家都记得在武德朝时,突厥人那可是经常骑脖子上拉屎拉尿,武德前几年时,唐突关系还比较好,可那个时候河北这边还是诸雄争霸,突厥人也是经常过来劫掠。 后来不论是高开道还是刘武周、苑君璋、刘黑闼等人,都纷纷勾连突厥,借其势力,越发让突厥人有恃无恐。 武德末那几年,河北也统归大唐,但突厥人连年大规模进犯,虽主攻方向都在河东,可也经常突入幽燕、易定等地,武德八年那次,突厥大军甚至直接都杀到了上党泽潞一带,整个河东无人可挡,唐军诸路齐进,结果太谷会战,七万全军覆没。 “你说武都督为何要挑唆突利去攻颉利呢,这下不是捅了马蜂窝吗?颉利含恨来攻,我们可如何应对?” “要不赶紧往南暂避?” “去哪?” “去洛阳?或是扬州?” 有人已经开始打起退堂鼓,他们都不觉得能挡的住颉利。 甚至心生埋怨,觉得武怀玉故意挑起边衅,天子好不容易渭桥结盟,那可结的是城下之盟,马上天子李世民都打不过颉利,不得不结盟,以金银钱帛让其退兵。 你武怀玉年纪轻轻,为何非要激起草原之王的怒气呢? 大家都忘记了刚才是如何奉承武都督英明神武了。 “赶紧先召集家丁佃户,让子弟守卫坞堡。” 都督府衙厅,一片忙碌,调动各路兵马,都需要武怀玉的军令,需要印信署名。 卢承业等一群名门子弟进来,他们都是武怀玉征召的属吏,担任的都是参军事、佐、史等职。 “都督。” 武怀玉抬头看了眼这群人,继续签名用印,“有话直说。” “不知颉利军势如何?” “军情还不太清楚,仅知突利与颉利战于九十九泉,突利大败被擒,颉利趁胜追击东进,” 卢承业想了想,又道,“都督打算如何应对?颉利是否会趁机犯我幽州?” “颉利那人我跟他打过交道,这人骄狂而狭隘,这次既然生擒突利,肯定要大肆报复,不仅会对东部突厥附从突利的那些贵族头领打击,也会对奚、契丹打击,甚至肯定也会来犯一下我幽州边境的。” “突厥大军真来犯幽州,我幽州一府只怕抵挡不住,都督,不如早做打算。” 怀玉抬头,放下了手里的笔,“你的早做打算指的是什么?” “属下以为,突厥势大,不如暂避锋芒,派人先跟突厥谈和。” “谈和?” “都督,要是突厥大军长驱直入,整个幽燕之地都要糜烂,多少百姓将流离失所?承担不起啊,不如先议和,甚至不妨给他们一些钱帛财物,先稳住颉利,然后请求朝廷调兵前来增援。” 怀玉望向卢承业身后那些人,“你们也都主和?” “都督,此一时缓兵之计而已,并非畏惧突厥。”八十多岁的祖崇信拱手道。 卢祖诸家,甚至表示愿意一起向都督府捐献一笔钱财,以助议和之资。 他们议和的态度倒还真诚恳。 “你们就这么畏惧突厥,难道对我们幽州将士这么没有信心?”怀玉问。 一群人都不说话,态度全写在脸上,他们真不信任幽州将士和武怀玉。 哪怕这位兵出山后,不战而招抚山后诸寨,再扫荡于延水,将三千家粟特胡全都扫灭。 但他们仍不觉得武怀玉仅凭幽州一府之兵,能够对抗颉利。 也许朝廷后续大军到来,能够击退突厥,可他们想的是一旦让颉利的大军进来了,那么就算不攻幽州等坚城,可劫掠乡里,他们的损失也是无可估量的。 这些人的态度,武怀玉倒没什么意外,甚至也没什么失望,本就没有期待,自然也就没有失望。 他甚至没有发脾气。 看着这群河北士人,个个身后站着一方名门望族,只是心里有点感叹,都说河北尚武之乡,燕赵多慷慨之士,怎么现在这些人如此怯懦? 他们的热血呢,勇气呢? 相比之下在长安的时候,他遇到那些府兵们,那些勋贵们,他们对战事却是毫无畏惧,甚至可以说是闻战则喜,一遇打仗,不仅府兵们自备武装钱粮应召,甚至还会带着子弟、部曲志愿从征。 难怪说北魏以来,关陇集团打造出了西魏北周隋唐四朝,就那股子骁勇敢战,确实当之无愧。 也许是关中人崇尚功勋官爵,而山东人却尚婚娅崇经学的缘故吧。 “颉利眼下,只怕未必愿意谈和,”怀玉道。 “都督何不试一试?” 武怀玉坐直身子,打量着卢承业,这位卢五郎倒是一脸的正色,好像忧国忧民的慷慨, “五郎说的对,总得试一试的,不如此重任就有劳五郎,辛苦出广宁,前往颉利军中议和。” 面对武怀玉突然提出的这个要求,卢五郎仅仅只是犹豫了一下,便慨然应诺,这倒让武怀玉稍有点小意外,看来这位虽怯战,但也并非一味退缩之人,还是有些担当的,不愧在河北有这么大名气。 “很好,就有请五郎赶紧准备一二,然后立即出发,不要耽误,我呢也调兵遣将备战,咱们两手准备。” 武怀玉还特意从幽州六大名门各挑了一两位年轻人,让他们随同前往,甚至还有河北其它名门代表,诸如博陵崔赵郡李清河崔清河张等,搞了个规格挺高的使团。 以卢五郎为他特使。 卢五郎等离去,高荣忍不住问,“都督真要向突厥求和?” 怀玉看着这位山后高雀儿,只是笑笑。 “都督不敢战吗?”高雀儿依然挺激动的。 一旁忙碌的李谨言有些看不下去了,忍不住提醒这个年轻人,“高雀儿,你平时高家枪耍的倒是挺好,怎么却这么没眼力劲呢,你难道看不出来都督根本没打算跟颉利谈和?” “那都督为何让卢参军他们出使颉利军中谈和?” “你小子太耿直了,”李谨言嘿嘿笑道,“卢五郎他们畏战求和,都督也是不想跟他们多罗嗦,他们想谈就让他们去谈,说不定还能因此麻痹一下颉利,方便咱们干他。” 高荣挺年轻,勇猛敢战,高家枪法了得,但要说这些谋略上的东西,确实还不够成熟,“那卢五郎他们在突厥军中,岂不是很危险?” 怀玉一边继续签名用印,一边头也没抬,“你以为两军交战就不危险?既然是战争,那谁都危险,甚至就连平民百姓,也一样危险,” 年轻人大受冲击。 他有些不敢置信。 “都督就不担心卢五郎他们真有个三长两短?” 他想说今天你还刚娶人家卢五郎的妹子,你转头就这样坑卢五郎,而且坑的还不是一个,而是把整个河北的名门望族都组团坑上了,这万一这些人真被颉利砍了,或是俘去北海牧羊,你怎么交待? 武怀玉却很淡定。 “卢五郎等河北名门士子,都想为家乡做些事,尽份力,这份慷慨激昂,我如何拒绝,我怎么能冷了大家的一腔热血呢?” 真要出了事,那也是为国捐躯,有保家卫国而舍身取义。 再说,这种可能性也很低。 两国交兵不斩来使,当初颉利屯兵渭水,执失思力、阿史那思摩等进长安出使,皇帝也没斩他们啊。 “高荣,” “属下在。” “如今正是男儿建功立业的好时机,你有一身本领,留在本都督身边浪费了,你现在便赶去广宁武城,好好表现,” “谢都督!”高荣也是满脸兴奋,一腔热血上涌。 这一晚。 幽州城变的躁动不安,突厥来犯的消息传遍各个街巷里坊的角落。 天明。 城门一开,就有许多人开始骚动起来,有人急着去北市抢购粮食囤积准备,也有人匆匆带着家小离开幽州去乡下避难。 等到中午时分,随着远处烽火台上点燃的烽火映入幽州人眼帘,整个幽州城情绪越发混乱起来, 午后, 武怀玉率领衙内军、经略军离开了幽州城。 负责留守的幽州司马武君雅也是立即下令全城戒严,关闭城门坊门,加强城中戒备巡逻,甚至开始严查城中的突厥人、奚契丹、粟特胡等蕃胡。 形势越发紧张。 狼烟起, 战争逼近! 死亡气息笼罩。 子城、衙内。 卢三十五和高十二昨晚的青庐洞房夜,没能等到新郎,甚至今天武怀玉也只是到后院跟她们匆匆打了个招呼便走了。 看着昨天布置装饰的那些喜庆饰品,两人都有些没法接受。 “那些该死的突厥人!” 淑女卢三十五忍不住骂人。 高十二更是直接起身, “你要去哪?” “我去更衣,这些突厥人敢破坏我们人生最重要的大喜日子,我便要跟他们拼命,” “备马,给我准备弓箭,我要去长城!” “我也去。” 第537章 封邑九百大都督 第537章 封邑九百大都督 长安。 皇帝李世民看着同州刺史王珪的奏折,忍不住摇头,“王珪上书请求修复北疆长城,征发百姓建筑城堡以巩固边防,他离开中枢时间并不算长,却已经如此迟钝了吗?” “突厥天灾人祸不断,颉利不因此而积德行善,反而更加暴虐而骨肉相残,其亡日不远,朕方要扫清沙漠,安用劳民远修障塞乎?” 说着,皇帝还扭身指着身后那道屏风,为朕障塞边疆者,非城堡要塞而是这些大将都督们,为朕养民者,唯诸都督刺史们,朕将他们名字书写在屏风上,坐卧都留心观看,得知在任内善恶事迹,均注于他们名下,以备黜陟。” 殿中坐的都是当今宰相重臣们。 离御座较近,能够清楚看到屏风上的那些名字和注释。 屏风很大,上面其实是一副大唐疆域地图,在东北幽州的位置上,正写着幽州都督武怀玉的名字。 皇帝指着幽州和武怀玉这几个字,“幽州地处东北边境,隋乱以来,尤是动荡,罗艺多年割据自立,此前还发生了李瑗谋反,王君廓叛乱之事,地方门阀士族势力也是根深蒂固, 可武怀玉自出任幽州都督,时间不长,却是理清内外, 一个武怀玉,胜过燕山八百里长城矣!” 皇帝对武怀玉看来确实非常满意,在他名字下,有很多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注明,皆是他到任幽州后的功绩,诸如丈量田地,括查人口,清缴欠税,开屯田开边市,再如收抚山后边民,歼灭窃地割据的粟特胡,甚至是直接向奚王索地开疆,还兵巡塞外,说动突利与颉利相攻····· 而且武怀玉上任不仅税赋增收了,还通过卖粟特胡俘虏、牲畜财物等进项许多,仅那三千家粟特胡和他们的财产,就为朝廷带来了数十万贯收入。 这样的边塞都督,真是李世民心中完美的封疆大吏了。 马上新年,今年武怀玉仍留在幽州镇守,仅派长史卫孝节入京朝集,这是何等恪尽职守。 在武怀玉的治理下,不仅范阳卢氏等这些门阀望族,对朝廷恭敬服帖,就连以前那些山后边民,甚至是境内蕃服,现在也都服帖了。 可朝中却总还有人要弹劾武怀玉,今天弹劾武怀玉凌迫士族,明天弹劾武怀玉制造边衅,后天又说武怀玉滥杀无辜,又有人说武怀玉睡了淮南公主,拐带走突利可贺敦,这非常无礼,还有说他滥用特权,征辟河北士子授官给职太多,疑是收受贿赂等。 这些人跟苍蝇一样嗡嗡乱叫,就算他不理会,可没完没了也很烦。 其实武怀玉虽得许多特权,但他做的事,一举一动都在皇帝监督之下。 “要是边疆二十四都督,都与武怀玉一样尽忠尽职,那朕还有何愁?”皇帝发出如此感慨,宰相们便知道,武怀玉这小子估计又有封赏了。 果然, 皇帝接下来便道,“幽州开国初便为大总管府,后改大总管府为大都督府,曾都督十七州,武德九年,降为中都督府,但如今看来,幽府还是需要加强,” “即日起,升幽州中都督府为上都督府,都督幽易莫瀛沧檀蓟平营燕十州,” 原来以内附靺鞨而置的燕、慎二州废入幽州,以北燕州改为燕州。 “武怀玉镇守治理幽州有功,加真封二百户,通前共九百户。” 上都督便是之前的大都督,但贞观如今改称上都督,平时一般也只称都督,为从二品,原本只有荆扬益并四个上都督府,现如今又把幽州恢复上都督,成为第五个上都督府。 大都督一般是以亲王遥领。 但现在五大都督,有三个比较特殊,一个是并州都督李绩,他是赐国姓列宗籍的特殊皇族,实任并州大都督而不是遥领。 还有一个是荆州大都督武士彟,由中都督府第一的凉州都督调任荆州大都督,现在武怀玉又升为幽州大都督。 五大都督,三个姓李,两个姓武。 武怀玉实封加封到九百户,跟国姓爷李绩同一档了。 这在实封功臣中,原本排第十八位,但一千二百户的罗艺谋反被诛,一千三百户的王君廓谋反被诛,一千五百户的裴寂获罪削去食邑, 这使的武怀玉现在排名实封功臣榜第十五,同一档的是李绩、刘弘基。 前面是一千三百户、一千二百户、一千户三档十二人。 不过一千三的尉迟恭,一千的刘师立,实际上都是暂时夺去食邑,虽说这两人都是李世民心腹,这种夺食邑也是暂时的,但要认真说,武怀玉现在应当暂时是排十三名了。 如果再算上病逝的杜如晦,那他排名还能再上前。 这个势头确实猛。 不当宰相了,外出做都督,依然无人可比。 当初四十八实封功臣,如今已经除名了五个,还有两个获罪夺食邑,又有几个已经病逝,倒是他武怀玉,本来没在那实封榜上,可现在后来居上,几次加封,已经到十三名了。 出将入相,还是天子亲家翁,确实了得。 此时坐在殿上的宰相侯君集和张亮都很羡慕,侯君集实封一千户,可一直没变过,马上要被武怀玉追上了,张亮则是一开始就和李靖一样只封了四百户,虽然当初只是郡公,如今也封国公拜宰相,可真封食邑,却已经被武怀玉远远甩到身后。 即将迎来贞观三年,李世民现在很高兴,因为压抑了两年多,终于快要到跟突厥见真章的时候了。 “此时,突利应当已经败于颉利了吧,” 皇帝遥望漠南方向,李世民在期盼着他的昆弟兵败颉利,这样突利就不得不依附于大唐,颉利也会在大战之前,失去一臂。 内侍监张阿难进来。 “圣人,肃州守将张士贵、甘州守将张宝相,派人飞报长安,西突厥内乱,统叶护可汗被他叔父小可汗莫贺咄杀死, 莫贺咄自立为莫贺咄侯屈利俟毗可汗,但他原本仅统左厢五咄陆部,他自称大汗后右厢五弩失毕部不服,共同推举泥熟莫贺设为可汗,泥熟不肯就位,已迎立统叶护可汗之子咥力特勤,拥他为乙毗钵罗肆叶护可汗, 肆叶护和莫贺咄各统西突厥两厢,互相攻击,战斗不止,如今他们各派使者,要来大唐向朝廷请婚。” 李世民听了这消息有些惊讶, 本来一心在等东突厥大汗颉利跟小可汗突利叔侄的战斗结果,不料却等来万里之外西突厥叔侄内讧的消息。 其实西突厥要出事,大唐朝廷也是早有预料的。 之前统叶护继承他兄长射匮可汗的大汗之位后,还是表现的非常智勇双全的,打下了大大疆土,但这人很快骄狂,刚愎自负,作威作福,对铁勒各种打压,甚至对异姓突厥也没怎么放过,导致葛逻禄等诸部都先后背叛、薛延陀数万帐东迁。 莫贺咄造自己侄子反,那也是水到渠成的事。 其实当年统叶护可汗的兄长射匮可汗,就是夺了自己侄子处罗可汗的大汗之位, 开皇年间,阿波大汗大逻便被东突厥叶护可汗生擒,西突厥便立达头可汗孙子泥利继其位,泥利妻子是中原人,生子达曼,泥利死后,达曼继位为泥撅处罗可汗。 但这个处罗可汗治国无道,臣民多叛,他在位时也经常攻打铁勒诸部,曾经诱杀铁勒酋长数百人,逼的铁勒诸部造反甚至建立汗国, 后来杨广有意削弱西突厥,便听从裴矩的计策,西巡时诱处罗的叔父射匮发兵袭击处罗可汗,处罗大败,逃到高昌,杨广便让留居中原的向氏去劝说儿子处罗入朝。 最后处罗只好率部内附,杨广把处罗的人马分成三部分,让其弟阙度设率老弱万余人,至会宁居住,让特勤阿史那大奈率万余众迁居河东楼烦,然后封处罗为曷萨那可汗,率五百骑从皇帝巡幸,后来还把信义公主赐婚给处罗为妻。 西突厥之地,则册封了其叔父射匮为大汗。 这个射匮虽是得隋朝支持才做了大汗,但确实非常有本事,开疆拓土,东至金山,西至咸海,玉门关以西诸国都归属于他,武德二年死后,统叶护继位。 统叶护的基本国策就是东与大唐友好,联唐抗突,然后全力向西经营,这是位战神,率控弦之士数十万,北并铁勒,西拒波斯,南接罽宾,称霸西域,西域诸国王都得接受他授予的颉利发封号,甚至得接受他派驻各国的吐屯监管收税。 可以说,西突厥其实正是在射匮、统叶护兄弟带领下,真正摆脱了突厥大汗的控制,成为独立的西突厥汗国。 他几次向大唐请婚,可惜早年为突厥阻拦,后来李世民继位了,却已经瞧不上西突厥,不愿意跟他们联姻,故意设立他们做不到的和亲条件。 李世民捋了捋胡须。 对于大唐来说,现在暂时无力西顾,只要守好玉门关就行了。 西突厥内乱,对大唐来说其实不是坏事,这样他们没有余力东顾,大唐不用担忧西境,只用专心对付东突厥便是了。 “传旨张士贵,让他转达西突厥两汗使者,就说汝国扰乱,君臣未定,战争不息,何得言婚,命他们各守辖境,停止彼此征伐。” 莫贺咄可汗跟肆叶护可汗,一老一少,各统一厢五部,让他们斗去吧,大唐说句不痛不痒的话就打发了,根本不想掺与。 “圣人。” 张阿难去而复返。 “还有何事?” “幽州武怀玉发来急报,突利率兵与颉利战于塞北武要北原九十九泉,突利兵败被俘,颉利趁胜东进,犯北燕州边境,武怀玉已经率兵出长城于怀荒野狐岭迎战!” 野狐岭,在北燕州长城外,战国时曾经为无穷之门,赵国开国君主赵襄子还在代北修建了名为无穷之门的军事要塞。 野狐岭就是一个北连漠北、西通西域、南接中原的天然屏障。 北魏六镇之一的怀荒镇,就是在野狐岭附近的张北。 武怀玉打算要御敌于国门之外,要出长城而战,利用野狐岭的险要山地地形,限制颉利的突厥骑兵战斗力,这样能以小兵力对抗突厥大军,让突厥骑兵无用武之地, 甚至背倚长城、堡垒,进可攻退可守。 李世民看着这计划,微微点头,武怀玉胆子很大,不过计划确实可行,只是仅以幽州之兵,能否战的过颉利大军,这个却不好说,毕竟突利实力原本也挺强,可却一击即溃还成了俘虏。 现在颉利挟新胜锐势, “陛下,武怀玉太轻敌自负了,他应当收缩兵力,退守险要,等待朝廷调兵增援,现在贸然出战,这要是败了,那整个幽云就敞开了,甚至整个河北都要糜烂,”侯君集见皇帝皱眉,立马出言攻击武怀玉。 李世民不语, 兵部尚书李靖立马道,“陛下,臣以为武怀玉计划并没有什么错,颉利虽新胜,可天寒地冻先与突利大战一场,又追击东进,武怀玉兵出长城,背倚长城,据野狐岭之险,占据主动,可攻可守, 若是如侯君集所言,一听突厥来了,就收缩兵马,退守幽、蓟,那岂是要直接把山后拱手让给突厥人任意劫掠,甚至要放他们进河北? 要是连迎战的勇气都没有,那还谈什么今年要北伐灭突?” 朝廷武德朝面对突厥时,就一直是守守守,突厥也是一次次南下,如入无人之境,任意肆虐掠夺,现在贞观二年了,怎么还能任由如此放肆。 李靖对两个名下学生,一个夸赞一个批评,毫不客气,“陛下,臣以为边塞军情紧急,瞬息万变,当由边将临机决策,现在颉利已经杀到长城下,朝廷应当放手让武怀玉指挥,我们需要做的,是调动河东河北诸镇兵马增援配合,” “先打赢这一仗再说。” 侯君集红着脸不服气的道,“就算要打,武怀玉也没有足够的威望和能力担此重任,臣以为当由并州都督李绩指挥,就算是让代州都督张公谨指挥,也比武怀玉强,武怀玉打过什么大仗?” “李绩远在太原,张公谨也在雁门,相距怀荒千里之遥,远水哪及近渴?武怀玉虽年轻,但也是打过不少仗的,梁师都就是他灭的。” “梁师都那算什么,武怀玉不过是捡了个便宜。” 李世民听着他们争吵,很是不满。 “军情紧急,便交由武怀玉指挥此战,朕也相信武怀玉的能力,” 不过皇帝还是加了一道旨意,让武怀玉莫要轻敌,若是能不打则不打,能小打就不大打,但稳守边境即可。 待到秋后,再一举北伐不迟。 第538章 无穷之门野狐岭 第53八章 无穷之门野狐岭 野狐岭。 传说中的无穷之门, 兵贵神速,顾不得天寒地冻,狼烟起,军令如山,好在经过了此前武怀玉的北巡,现在幽州兵将们极为积极,上次啥也没干,就捞了一堆好处,既感怀武都督统兵有方,也觉得有点过意不去。 现在颉利老狗敢打过来,那正好给都督长点脸。 幽州城到野狐岭,五百里路。 从传下军令,到各军接令赶往广宁集结,行动迅速无比。 武怀玉用了两天时间便从幽州赶到长城武城堡,苏烈更是已经接他急令,带着先一步集结的清夷军、广宁军前出野狐岭各山隘驻防。 他派了高鹞子返回山后,协助黄瓜侯韦思仁率领广边军防守独石堡、赤城一线。 各路边军、府兵、行营兵、团练、蕃胡城傍等都在往这边赶,道路上的人马不绝, 好在提前准备好了粮草器械,要不然武怀玉还真没信心打好这一仗。 一到武城,怀玉也顾不得休息,又快马赶往长城外的野狐岭。 野狐岭很险。 在这里从北到南十公里左右,海拔却从一千五百米左右地势陡然下降四到六百米,北行如一道顶天立地的巨墙横在眼前,又似一至大坝,故此其北面也称为坝上。 苍茫高原至此以陡坎直壁结束, 北看茫茫大漠,南看重山迭嶂。 骑马行在这里,感觉在登天! 苏烈赶来迎接,向他介绍,“我们选择的阻敌战场,称为土边坝,就在狼窝沟旁,狼窝沟一边是土边坝,一边是通往怀荒的商路。” 土边坝,也就是赵国曾经建立无边之门的地方。 站在坝上,风格外大。 当地牧民有句老话,坝上一场风,从春刮到冬,春季还常刮大黄风(沙尘暴),漫长的冬季则刮大白风(暴风雪),一夜白毛风,出屋现掏门。 牧民、商贩们代代走出了一条草原天路,蜿蜒曲折、河流山峦、沟壑纵深、草甸牛羊、景观奇峻。 虽说坝上坝下相距不过是十里,但景色和气候都相差巨大。 “这坝头上的风,真像饥饿的狼在嗥叫,四面作文主,无处不在啊。” 刚开始怀玉还真以为这声音是狼窝沟里的狼在叫,细听才听出是坝上的风。 身穿着皮裘大氅的武怀玉,在这汹涌的风中,都快飘扬成一片落叶。 这坝上气候确实虽然恶劣,风大、天冷。 “这仗看来不好打啊。” 苏烈倒是觉得并不可怕,“天气虽然恶劣,但颉利远来,还刚打过一仗,他们都已经出征有段日子了,更加难受,我们刚集结过来,小伙子们还精神抖擞着呢,站在这坝上吹个三天三夜也不怕!” 纵目远眺,面前是几千座形状各异的山峰,在这冬季里好像蛰伏的巨兽,广义上来讲,这几百里都可以称为野狐岭。 在这个地方阻击颉利,确实比在坝下的长城关隘阻敌更有利。 从坝上下去,道路非常曲折陡峭,十里左右的路,高度下降几百米,这些盘旋的山路又窄又陡,而且到处都是巨石林立,人马都得极为小心。 颉利的突厥大军,在这片地区,基本上没什么优势。 这里风力之猛,据说大雁飞过都经常堕落。 此地长期人烟稀少,野狐成群。 “我看等此战过后,这里可以多个名字,” “什么名字?” “扼胡岭!” 扼胡岭跟杀胡口有异曲同工之妙。 野狐岭既是坝上,也是坝头。 一头连着北面的魏怀荒故城(张北),一面连着小宁堡(万全)、武城、广宁。 苏烈布防战场在土边坝,也有牧民称之为獾子窝,一道山梁连绵二十里,北端形成一座独立的山丘,因这道山梁獾子多,故名獾子山,山南名獾子窝,北端叫獾儿嘴。 “我们守御野狐岭的重点就在獾儿嘴,这是下坝必经之路,我把广宁军分成两部,于獾儿嘴左右下营,清夷军骑兵隐于其后。” 地硬路滑,风大且冷,武怀玉坐在鞍上,手上虽套着两层手段,依然冻僵了,连胡子上都结了冰霜。 风夹着沙石打在脸上,脸都成紫黑色。 苏定方用兵,没有摊大饼,他把手里的几千兵马,重点都部署在獾儿嘴,而不是到处摊散。 这里就是战场。 “师兄不怕颉利分兵从野狐岭其它隘口攻入坝下,甚至是包抄獾儿口我军?” “颉利匆匆来攻,来不及有详细的准备,再说獾儿嘴虽险,但已经算是诸山隘中较好的,其它各处更险,尤其是眼下季节,这白毛风刮的,一时半会停不了,风大雪急,路滑难行,” “那颉利万一分兵?” “那也不惧,都督不是已经带着援兵到了,我们只要在各山口放上小部份精兵,然后再辅以团练、城傍等,便足以凭地势之险阻敌,真正的战场还得是在此,我们必须得把有限的精锐集中于此,才能跟颉利较量。” 很明显,苏烈野心挺大。 他并不满足于拒敌于国门之外,他是要跟颉利好好战一场,不说擒斩颉利,起码也得重创颉利,不杀个万八千的,他估计不会满足。 这野心挺大,武怀玉挺喜欢,他自己也是如此,要不然何必上坝来守,直接在坝下防御就是了。 “颉利现在到哪了?” “其前锋轻骑,已经出现在坝上怀荒,” 那里曾是突利的旧牙帐,此次突利从金莲川召集部众人马进攻颉利,号称是发兵十万,其实也是有几万人的。 他们向西进攻,在怀荒这里准备了一批牲畜等,以做补充。 可谁知在九十九泉一战既溃,突利都被俘了,颉利一路追击而来,怀荒的那些牲畜人口也尽落入颉利之手,倒是让颉利好好补充了一下。 苏烈料定颉利大部队马上就要到了,他的轻骑在野狐岭这里乱转,且越来越多。 “颉利大概有多少人马?” “当不少于十万之众,可能还有突利败兵几万人。” “有这么多?” “只多不少。” 对颉利来说,突利出兵虽然突然,但颉利这段时间本来也一直在战备,秋后颉利曾经征召兵马要去漠北干薛延陀,还召了突利,可突利屡召不至,又不肯出兵,颉利也因此不敢远征漠北,怕突利偷家。 恼怒的颉利于是准备改变征讨目标,不打漠北而改打突利。 恰好这时突利倒是远道来攻,这不羊送虎口么,颉利毕竟是大汗,突利仓促出兵,准备不足,还远道奔袭,结果颉利还提前知晓了突利来袭, 以逸待劳,半道埋伏,突利大败。 颉利得胜后干脆尽起兵马,趁胜追击, “师兄以为在此獾儿口,能否击败颉利十余万军?” “只要后续部队增援过来,有两三万人马,我敢拍胸脯上不惧颉利十几万人马,要是多点人马,那我们有很大的机会击败他们。” “很好。” 怀玉冒着风雪,在苏烈的带领下巡视了野狐岭土边坝獾儿嘴的布防,广边军分两军左右立营。 北山口地形狭窄陡峭,极有利唐军防守,突厥骑兵在此无法冲锋,必须下马步战闯关,道路上已经设置了不少阻碍,有尖刺、拒马,还会有配巨型盾牌的步兵,可以将山口完全封锁。 而北山口的制高点獾儿嘴高地上,更是会部署大量的弓弩手,随时对突破过来的突厥兵致命一击。 甚至还有暗伏的骑兵。 如果颉利非要仗着兵多势众头铁硬攻,那这里就会成为突厥人的绞肉场。 “等后面幽州兵到了,我把新建的两千陌刀军交给你,部署到此山口,必能如虎添翼。” 苏烈兴奋道,“要是两千陌刀手部署在此,那真是飞鸟难过,不过不能一开始就部署,我怕吓退颉利老狗。” 风雪中,卢承业一行人也上得坝来,一些士家子弟甚至路上被上坝的那天路给弄的心惊肉跳。 武怀玉给他们在营地备下热姜茶和汤饼。 这群人虽都穿着皮裘大氅,却也冻的手都端不住碗, “辛苦卢参军你们了,颉利已经到了北面的怀荒旧城,随时可能要发起进攻,本都督希望你们能够劝服颉利,让他退兵。 颉利与我大唐天子有渭桥之盟,当初渭桥会盟时,我可是跟随天子身后的六骑之一,希望颉利能够遵守盟约,切勿违背盟誓,否则唐突战端一开,突厥也再无宁日。” 怀玉让宇文成都牵来一匹白马。 “这匹白马,伱带上送给颉利大汗,希望他能够记得渭桥白马之盟。” 武怀玉话里透露着求和之意。 卢五郎喝了两大碗姜汤,全感觉身体稍恢复了些知觉,又赶紧吃了两大碗面片汤,终于浑身舒畅。 看着在风雪中还在忙碌备战的幽州将士们,卢五郎身感责任重大,任务艰巨,但却也有种很激昂的热血沸腾,“请都督放心,我见到颉利大汗后,一定会努力劝说他息兵罢战的。” 怀玉拍拍这位大舅哥,“好好劝劝颉利,突利发兵之事,与某无关,也与大唐无关,那是他们突厥自己家事,我们没有插手,现在颉利也不要胡乱攀扯怪罪到我们头上来,” 苏烈在旁边道,“颉利有什么要求,可以谈嘛,好好安抚一下他,两家交战,对双方都没好处,我们都不希望开战,这寒冬腊月,又刮白毛风,谁不想呆城里好好猫个冬呢,” 卢承业信以为真。 稍做休息,便率领使团,捎上武怀玉准备的那匹白马,继续往北而行。再往北行,道路倒是比上坝时好走多了,可风急雪大,天寒地冻,也依然是步步艰难,但想到身上使命重大,卢承业倒是浑身火热。 北山口獾儿嘴,苏烈看着这一行人消失在风雪中,忍不住叹道,“其实这些人虽然畏战,却也并非完全怯懦,你看他们这顶风冒雪的,也还是挺难得的。你说颉利不会拿他们怎么样吧?” “两国交兵不斩来使。” 武怀玉只是需要卢承业他们拖延颉利个几天,这样他这里能够准备的更充分一些,不管卢承业跟颉利达成什么谈和停战条件,他都不会承认和执行的,到时颉利恼羞成怒来攻,或许还会牵连下卢承业他们,也许给他们些苦头吃,但要说砍了他们倒不至于。 “你说有没有可能,他们真能劝说颉利退兵?” 怀玉笑笑。 “我承认卢参军口才挺好,但要说服颉利就引退兵,他还没这本事。颉利现在可是满腔怒火,他很清楚突利出兵打他,肯定是有我大唐背后支持,更何况漠北薛延陀的夷男可汗之位,那可是我大唐直接册封的,他早就憋了一肚子气,这次既然来了,岂有隐而不发之理?” 苏定方听了倒是松口气,“来就好,要是不来,我们这大冬天受这么大罪,岂不白受了?” 第539章 狼尾山下金狼汗 第539章 狼尾山下金狼汗 长城北百里。 怀荒故城,突利旧牙。 漫天风雪中,狼尾山下,突厥连营十余里, 山脚避风处,正是颉利金狼大帐。 卢承业一行人顶着风雪缓缓抵达,在附离狼骑侍卫的引领下,在营外下马,交出随身武器,然后徒步入营。 这一行人冻的浑身僵硬,不过卢承业暗暗打量突厥营地里的人马,发现他们也并不好过,虽立营狼尾山下,可如此大的风雪,毡帐依然挡不住风雪寒冷, 他们缩在帐中裹紧皮袍,依偎在小小的火堆前,但携带的干牛粪有限,他们也不敢生太大火,那点火并不能带来多少温暖。 整个营地有些死气沉沉。 而还有许多突厥人更是连帐篷都没有,只能挤在羊群里避风取暖,这些是跟随突利出兵,却兵败被俘的,多数是奚、契丹、霫和粟特胡,他们没有资格进帐也没有干牛粪,只得挤在牛羊里避风取暖, 相比之下,同是突厥人的俘虏,待遇就要好的多,起码能分到一些帐篷,虽也没火,但挤一挤,总要比外面好的多。 来到最里面。 附离侍卫越来越多,这些精锐狼骑们穿着厚厚的皮袍斗篷,不畏风雪。 “在这里等着。” 一名突厥侍卫留下一句话,便前去禀报。 一会后,侍卫出来,又冰冷的说了句,“大汗召见,随我来。” 风雪中,颉利的金狼大帐很大,虽不比平时汗庭里的宫帐,但这帐篷也是极大,以柳木为骨,可以舒卷,面前开门上如伞骨,顶开一窍,谓之天窗,背以毡为衣。 而且这毡帐还可以多个组合一起,形成一个大套房。 里面既高且大,能容纳许多人,装饰也很华丽。 更难得的是,外面北风呼啸,风雪大作,里面却是温暖如春,颉利甚至光着膀子在啃肉。 一群突厥汗国贵族坐在里面吃烤羊肉,既有高贵的蓝突厥,包括可汗系的阿史那氏,以及可敦系的阿史德部,此外有蓝突厥四贵胄,舍利吐利部、苏农部、执失部、拔延部。 在突厥人的传说里,最核心的阿史那家族起源,是阿史那祖先被邻国所灭,祖先的儿子被斩断四肢弃之于荒野,被狼养活后与狼结合生了十个儿子,阿史那就是那十个儿子中的长子。 这个传说,与乌孙传说里乌孙复国昆弥猎骄靡被匈奴杀死父亲,弃置于荒野,结果被狼和乌鸦养大,于是被单于收养器重,重新回到乌孙变成首领的传说很像。 极可能突厥人当初就是借鉴了这个乌孙传说,改成阿史那家族起源。 突厥崇拜狼。 蓝突厥,现在对外说法是因为蓝是高贵的,其实突厥人以前使用粟特文字,阿史那在粟特语里就是蓝色之意,现在却被他们说是高贵。 有人曾说,其实阿史那祖上,是乌孙猎骄靡十个儿子中的一个,乌孙十部落,阿史那祖上曾是十部首领之一,只是后来乌孙衰弱,不再有名望,阿史那家族变成了平凉杂胡之一,甚至被汉人称为是匈奴人的锻铁之奴,甚至曾经投奔柔然与铁勒,几乎被铁勒同化。 而向来出突厥王后可敦的阿史德氏,粟特语意为八。 这些核心的蓝突厥,地位尊崇,是别族不能挑战的,就比如阿史那氏世为可汗,别族无资格沾染可汗权力,而除非和亲联姻,否则突厥王后,也就是可敦,都出于阿史德氏。 他们的这种权力,来自于神圣的长生天腾格里,是天神授予,神圣不可侵犯。 蓝突厥之下,是黑突厥,他们语言习俗与蓝突厥相近,被蓝突厥认为是自己人,这些黑突厥人,大都是铁勒人,也是突厥人口中的乌古斯人。 在突厥汗国建立后,所有铁勒人都被视为突厥人,但又与蓝突厥不同,所以他们被称为黑突厥人。 不过黑突厥中也分等级,比如拔悉蜜部,上层基本上都是蓝突厥,下层则都是黑突厥,他们在黑突厥诸部中地位就稍高些。 现在随着薛延陀、回纥等铁勒部族的反叛,甚至联合建立起自己的汗国,他们也就被突厥开除出了突厥,取消了他们黑突厥的身份, 他们现在甚至不如奚、契丹、霫这些原本不在黑突厥之列的突厥附属部族,成了突厥汗国不共戴天的仇人。 当然,今天帐中也还有许多不是突厥的粟特人,这些粟特人,基本上都是迁移到草原居住经商,成了汗国子民的粟特胡,以其精明能干成为汗国中枢重要的经济理财甚至行政官员。 他们也使汗国多了单独的胡部。 在这些蓝突厥黑突厥、胡部、别部等诸贵族首领们的注视下,卢承业进帐,向颉利问侯。 “外面风雪这么大,还顶风冒雪赶来求见本汗,看来唐人惧怕了,” 颉利哈哈大笑,对着帐中一角,裸着身子在敲击着牛皮小鼓的侄子突利小可汗道,“什钵苾,你看看,这就是唐人,这就是你所相信的唐人,你被他们花言巧言迷惑,杀害自己亲兄弟,起兵叛乱,攻打你的大汗叔父,可唐人有出兵来救你吗? 没有,他们只是派人来进贡求和,来撇清关系,” “哈哈哈!” 颉利很得意。 突利低头脑袋继续拍击着小鼓,咚咚的鼓声既不激昂也不连贯,反倒是有气无力的低沉而哀伤。 “给唐使赐一条羊腿,再赐壶热奶茶,让这可怜的唐使也暖和暖和一下身子吧。” 一众贵族们哈哈大笑。 “说吧,那个武怀玉提了什么条件请本可汗退兵?” 颉利嘲讽的望向有气无力的侄子突利,“那个幽州都督武怀玉,我记得三年前渭桥之盟的时候,他还只是唐王李世民身边的一个侍卫而已,听说这几年在唐廷很得宠信啊,做过盐州都督拜过宰相,这又来幽州当都督了, 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自称在山里跟老道学过仙法,就哄得那年轻的唐王信以为真,万般宠信了, 突利,你也不年轻了,怎么却会相信这么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不仅听他的杀了自己亲弟,还把自己妻子送给他,你真是丢尽了我突厥的脸面,高贵的蓝突厥里,你不配为伍。” 颉利越说越气,“来人,把这吃里扒外的家伙,拉出去抽二十皮鞭,让他在外面吹一个时辰北风,好好冷静冷静!” 驸离狼骑侍卫领令,把突利架起来就往外拖。 光着膀子的突利也没反抗,就任由拖死狗一样的拖走,自兵败九十九泉被俘后,这些天突利也是遭受了非人折磨,虽然颉利没杀他,可走到哪带到哪,不仅每天让他在金狼大帐里给他拍鼓、跳舞、倒酒,甚至动不动就要当着众贵族首领们的面,把他辱骂一通,甚至拉出去抽打。 突利都已经习惯了。 除了忍,别无他法。 他现在只能期盼义兄唐天子能够解救他出水火,甚至是盼望近在咫尺的幽州都督武怀玉能够出兵相助。 可是想不到等来了武怀玉的求和使者卢承业,他在金莲川见过这位卢参军,他的讨颉利檄文,还是这位写的呢。 估计颉利还不知道此事,否则可能会把卢承业推出去一起抽鞭子一起吃西北风。 想不到那位武相公如此不济,真遇事却怂了。 突利现在真有些后悔了,就不该被武怀玉挑动出兵,他就应当继续忍着, 现在一切都迟了。 外面天寒地冻,却犹不及他的心凉。 卢承业看着突利被带出去,心凉半截。 但依然记得此次使命,郑重起身,向颉利施礼道,“大汗,先前武都督出塞,曾与突利小可汗会面,恰逢牙庭内讧,突利小可汗诛杀结社率,称其是受大汗指使谋害他,突利小可汗愤而要起兵,他曾向武都督请求出兵协助,但武都督当时一口回绝, 直言这些都是突厥汗国的内政家事,我大唐既不清缘由,也不便干涉。武都督更是立即便返回了幽州,此事前后都不曾参与半分。” “如今大汗击败突利小可汗,一路东来,这本来也是突厥汗国的家务事,大唐也无意干涉, 武都督派某前来拜见大汗,是想向大汗重申渭桥之盟,两国安定来之不易,如今突厥汗国也是并不安稳,大汗还是当先安稳汗国,切莫被人挑拨离间上当,否则引发两国大战,得益的只是别人,” “武都督已经亲至坝上,并准备了不少物资,希望能在这风雪之中,慰问一下突厥汗国的将士们, 天寒地冻,行军不易,将士们劳苦,大汗不若早点班师回定襄汗庭,也免的边境局势紧张,也避免误会。” 卢承业自认为不卑不亢,不失礼节。 颉利却不屑的道,“武怀玉这是威胁本大汗?” “不敢,武都督绝无此意。” “本可汗此来,就是要向武怀玉兴师问罪的,正是他挑拨离间我与突利叔侄之情,唆使他诛杀亲弟,起兵叛乱。 其次,武怀玉率兵入塞,勾引突利之妻杨氏,还将他带回幽州,此欺辱我突厥, 其三,于延水粟特胡三千帐,乃是我突厥汗国胡部子民,武怀玉发兵袭击,将他们掳为奴隶发卖,此是直接对我突厥汗国的不宣而战! 武怀玉必须给本汗一个交待,否则,本可汗将率此二十万骑,风雪中踏平幽州!” 第540章 狼王宣战倾巢来 第540章 狼王宣战倾巢来 “大汗且息怒,” 卢承业高声,“这里面多有误会,武都督愿意向大汗澄清解释,我来时武都督在坝上送别,还特意让我给大汗带来一匹白马为礼物,” 不料颉利听到白马越发愤怒。 三年前的渭桥之盟,不仅李世民视为奇耻大辱,颉利一样视为奇耻大辱,这三年甚至不允许有人在他面前提当年的渭桥之盟。 本来那次趁长安宫变南下,都顺利打到了长安,结果却是反被李世民逼的被迫盟约退兵,甚至还损兵折将甚多,尤其是突利等许多人暗里跟李世民往来,也是在这战后,突利对自己这个大汗就再无尊重。 漠北的薛延陀、回纥等也是得到唐人支持,建立汗国,有恃无恐的兴风作浪,反叛不断。 “武怀玉这是故意挑衅本汗吗?” 会面不欢而散。 卢承业被赶出大帐,带去其它帐休息的时候,路过正在挨皮鞭的突利身边。 “卢五郎。” 突利叫住他。 卢承业停下脚步,看着突利狼狈的样子觉得挺可怜的,这就是败者的下场。如果颉利率军攻入幽州,只怕无数幽云百姓下场会更加凄惨。 突利冻的嘴唇乌黑,身上更是被抽的皮开肉绽,却还咬着牙抗着,他望着卢承业, “武相公不敢战吗? “幽州不敢战吗?” “大唐不敢战吗?” 卢承业被这三连问,问的哑口无言,最后也只是解下身上斗篷给突厥侍卫,“请把此斗篷送给突利可汗。” 说完羞愧而去。 突利崩溃,忍不住仰天长啸,放声恸哭。 金狼大帐中,颉利一腔怒火无处发泄,听到那叫声,“给我再加抽二十鞭,” “狠狠的抽!” 颉利决定等白毛风一停,便下坝越过长城,先打北燕州,然后攻幽州。 “大汗,是否先取金莲川,回头再打幽燕?” 执失思力道,这位蓝突厥四部之一执思部的族长,在汗庭有颉利发头衔,是处罗可汗、颉利可汗两任大汗心腹,三年前,做为颉利代表入长安谈判,还曾被李世民给囚禁在门下省一段时间,他对大唐的实力还是有些忌惮的。 而老资历的夹毕特勤阿史那思摩也劝说眼下白毛风大,天寒地冻,不是攻唐的好时机,应当先收抚突利部份,和东面奚、契诸部,待明年秋高马肥之际,再来秋后算账不迟。 可颉利现在盛怒之下,听不进去。 “禀报大汗!” 赵德言进来,“长生天助我突厥,恭喜大汗。” 颉利看着自己这个汉人宠臣,“何事?” 赵德言上前,凑近一通低语。 “果有此事?” “千真万确。” 说着,他还掏出一块绢布,颉利接过细看,“这果然是野狐岭,武怀玉果然狡诈,表面请和,暗里却在调兵遣将,” 绢布上是唐军野狐岭军事部署地图,不仅详细标明野狐岭通往坝下的山隘道路,也注明了唐军部署驻防兵力等。 “想不到啊,武怀玉这么狡诈,反应这般迅速,已经调来这么多兵马到坝上,” 阿史那思摩见状,进一步劝说颉利打消南下计划,不如顺水推舟答应与唐和谈,不要撕破脸皮,唐军既早有防备,再要打就难。 执失思力则问赵德言,“赵公是从哪里得到如此机密?” “那幽州和谈使团里有奴隶本是粟特胡商,他恨武怀玉此前攻灭于延水三千家粟特胡,并毁他们袄祠,这次遇到机会,便窃取了唐军部署,特秘密献于大汗。”赵德言很得意道,他刚才负责安顿卢承业等唐使,顺便也监督这些人,结果果然就发现个使团奴隶有些问题,叫过来一问,便得此意外之喜。 “赵公安知这不是诈?”执失思力觉得这有些太巧了。 颉利却看着这地图哈哈大笑,“真假一探便知,” 他让执失思力亲自带轻骑南下,到野狐岭一带侦查唐军部署情况,有了详细的地图和部署,一一查验可比要方便多了。 “如果这部署情况属实,那这次我就要摘下武怀玉的脑袋,把他制成酒器,镶上黄金珍藏。” 颉利用兵本事也还是可以的,仅看了这布防图,就发现了唐军的致命问题。 整个野狐岭很大,山隘也多,幽州都督武怀玉虽反应迅速,调来了不少兵马,但现在他把这并不算多的两万左右的兵力,分散部署在几十里的野狐岭各个隘口山头。 这样看起来依险而守。 可却也犯致命错识,颉利既然知晓了唐军部署情况,那么根本用不着分兵攻打各隘口,直接集中兵力,攻打野狐岭最关键的山口, 只要打通这条最主要的通道,那唐军守着其它山隘也没用。 “野狐岭、狼窝沟、土边坝、獾儿嘴,哈哈哈,真是天助我也,”颉利指着那上面详细标明的位置,“此处武怀玉仅部署了三千新置广宁军而已,虽扼守山口之险,但此处山口还算宽阔,我十余万大军,就算下马步射,也能用箭雨把山口的这三千广宁军淹没,” “等不到唐军其它山隘上的守军来援,我们就已经杀进去了,” 颉利欣喜不已。 攻打坚城重镇,非突厥骑兵擅长,但要说打个小山口,这真不值一提。 在执失思力等劝说下,颉利还算冷静,打算先让执失思力去探查一番,同时让赵德言代表他跟卢承业等继续和谈, “先拖延麻痹这些唐人,等确认唐军野狐岭布防后,咱们再来个全军突袭,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大汗高明!” 赵德言更是马屁连连,“这次武怀玉犯了个大错,他不该这么自负,居然把幽州兵马都调到北燕州来,甚至拉到坝上的野狐岭,这正好给我们聚而歼之的机会。 等时先破獾儿嘴广宁军,然后再分割野狐岭诸隘守军,各个歼灭。再乘胜入关,那时幽燕无兵防守,正好全都拿下, 甚至没有了兵马的幽州,也不过是块任我们宰割的鱼肉罢了。” “哈哈哈,说的好!”颉利大笑。 他已经沉浸在自己攻入幽州,在幽州城里过汉人新年,而长安的唐天子李世民得知消息,慌的过不了年的激动中了。 放着幽州、军都关等险关要隘不守,跑到长城外的坝上野狐岭,想阴他,哈哈哈,到时让他偷鸡不成蚀把米,让他把整个幽燕八州都给蚀了。 李世民啊李世民,三年前因为突利等的背叛,他没能攻进长安城,最后铩羽而归,但这一次,你也有失算的时候, 待我拿下幽燕,你又当如何面对呢? “好好安置那个粟特胡,要是情报确认属实,本汗到时要赐他马百匹,牛千头,还要赐他汉人奴隶百人,封他个官当。” 卢承业在怀荒狼尾山下突厥营地,跟赵德言和谈了三天,始终没谈出个结果来。 三天后,他被颉利召到大帐。 他到来前,颉利已经见到从野狐岭一带回来的执失思力,执失思力亲自赶到野狐岭一带侦察,虽说唐军有轻骑游奕,让他们并没能抵达各个山隘细查,但也凭借着突厥人的擅骑,抵近侦察。 不仅在北山口獾儿嘴处确实发现了广宁军的旗号,也发出了依山而建的左右两营寨。 而在其它诸隘口,也发现唐军的旗帜人马,几乎野狐岭几十里长的各个山头隘口,都部署了唐军。 总数估计还不止情报上说的两万,他估计得有三万。 獾儿口的唐军,也不是三千,而应当有五千。 不过这多出来的一万人,并没有让颉利失望,反而让他激动不已,这说明情报更真实。 獾儿嘴区区五千人,也挡不住他十万大军。 他叫来卢承业,就是要宣战的。 “狡诈的唐人,你口口声声说奉武怀玉之令来请和会谈,可暗里武怀玉却已经率三万兵马出长城,埋伏于野狐岭。” 颉利直言,野狐岭那是塞外之地,坝上坝下是大唐和突厥天然边界线,坝上都属于突厥,现在武怀玉率三万兵马悄悄进入坝上,埋伏于野狐岭,这是不宣而战。 “既然如此,那也就不用再浪费口舌了,所有事情,留待两军阵前,用兵刃和鲜血交流吧!” 那个年轻的武怀玉把幽燕三万唐军带到了塞外坝上,还分散驻于三十余里长野狐岭诸山隘, 这种好事,那真是颉利他们梦寐以求的好事。 如此一来,幽燕空虚,颉利只要野战取胜,便能长驱直入,如入无人之地。 特别是他已经完全知晓了武怀玉的部署,那么这一战就不是面对三万唐军,而只是三千广宁军,加两千其它兵马,还极可能是两千内附蕃胡兵。 有这样好的机会,颉利都懒得再去金莲川抄突利老家后院,也懒得去收拾奚契这些杂种。 他现在只想干死武怀玉,攻入幽州。 颉利没有放卢承业他们离开,而是让他们随突厥兵马一起行动,他要卢承业等随同观战,看他如何灭掉那个狡诈的武怀玉,如何一路攻进幽州。 怀荒狼尾山到野狐岭狼窝沟獾儿嘴山, 武怀玉已经在此吹了好几天冷风。 白毛风也吹了好几天,大雪早没过膝盖,所有人都在苦苦的寒风里熬着等着。 “狼崽子们不会不敢来了吧,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再这样等下去,兄弟们都要撑不住了。”衙内教头曹庆看着茫茫白雪,他是江淮人,在中原生活多年,仍不习惯这塞北的风雪,命都快冻掉半条了。 “放心吧,会来的。”武怀玉年轻力气壮,又穿着皮裘,也觉得有些吃不消,但他坚信,这么肥的诱饵,颉利不可能会不上钩。 靺鞨义子李克用踩着两支雪撬板滑雪过来, “都督,狼来了,” “怀荒狼尾山突厥大营的狼来了,倾营而出!” 第541章 幽州禄山一丈威 第541章 幽州禄山一丈威 贞观二年,冬,腊月。 突厥颉利大汗亲统大军进攻野狐岭,兵力达到十万。 漫天风雪中,突厥骑兵犹如遮天乌云。 从怀荒狼尾山到野狐岭狼窝沟獾儿嘴,一路上几十里地,苏烈的清夷军游骑远远的盯着,不断的将突厥军的动态回报。 雪龙狂舞。 獾儿嘴山上,武怀玉还没有打出自己的旗号,这里仍只有清夷军和北燕州团练两面旗帜。 军旗猎猎。 极端的暴风雪天气肆虐数天,唐军将士也是苦不堪言,但军令如山,没有一人退缩。 临时伐树搭起的树屋,此时几乎被雪盖住,与山混为一体。 “来了,狼来了。” 突地稽兴奋的上山来,这个赐国姓公倒是老当益壮,这次天寒大雪,武怀玉本想让他留守,不过他却依然坚持要上前线。 眼下粟末靺鞨和扶余靺鞨九部,五千精锐部众就在山里,这些来自东北的靺鞨人,虽说现在战士们主要是在中原出生的二代,但骨子里就习惯风雪寒冷,如此大雪依然毫不畏惧。 高威、李守光、刘承约三位山后老将,一听狼来了,也是精神抖擞,武怀玉本来让高威协助韦思仁守好独石口、赤城一线,但知晓突厥主力要攻野狐岭,高威和李守光、刘承约还是率领了三千山后子弟前来。 这三千山后子弟,分别来自红河、白河、黑河流域的诸寨,李守光和刘承守也一把年纪,须发花白,隋朝时曾是戍边老兵。 “让我们山后打头阵,” 刘承守挺直接,“清夷军是精锐轻骑,不适合守山,我们山后子弟,那是最不惧山地做战。” “对,要是一来就出最精锐的老府兵,那还不得把颉利那老狼王给吓跑了,先让我们山后上。” ······ 北山口。 山口北面还算宽阔,但到此一道土坝横亘,只有一条沟窝通行,还得先翻越山隘。 杂胡少年安禄山眯着眼睛紧盯前面, 雪太大,茫茫一片,眼睛看久了都刺疼。 不过这胡人少年却很兴奋,这算是他第一次真正的上战场,此前他只是一直跟随在都督身边侍从,都督闲暇之时,也会亲自指点他骑射,甚至还教他兵法。 朔方的安猪儿,如今幽州的安禄山,他不想一辈子给地主放猪,也不想跟母亲姐妹们一样,在路边摆摊剁荞麦面,更不想跟父亲一样辛苦一辈子却连妻儿的温饱都满足不了。 机缘巧合,武都督在母亲摊子上吃了几次剁面,后来全家欠债破产搬去武都督新任官的夏州,分得了田地,倒是因祸得福,而他大胆请求跟随武都督,那次大胆也换来了他命运的改变。 他跟随侍从武都督,还去都督师兄苏烈将军营中受训几月,后来一起到长安,再来幽州,一路相随,成长很快,吃用不愁,个子也长很高,甚至都有点小胖。 都督身边他这样的少年有好些个,宇文成都、李克用等,都督待他们都很好,但十六岁了的安禄山,也渴望着建功立业,而不仅仅是跑腿侍从。 这一次,他再次向都督请求能够上战场杀敌,而不仅是充当传令兵。 都督同意了, 他现在以幽州衙内军子弟身份,参加了这场野狐岭之战,铠甲、大盾、长矛,还配有横刀和弓箭。 寒冷的天气,滴水成冰,铁甲穿在身上,更是让整个人好像冻成乌龟,就算铁甲里面外面又有衣物,也冻的人发抖。 “来了,突厥人来了。” 白茫茫的天地间,突然远方涌出一条黑潮。 “呜呜呜!” 身后獾儿嘴山上传来了牛角号声,烽火台上燃起了两柱狼烟。 牛皮战鼓敲响了,安禄山那年轻的心也跟着剧烈跳跃了起来,这是他真正的第一战,他亲自争取来的, 今天,要么他死在这,要么他砍下突厥人的脑袋立功。 战斗即将开始。 安禄山先把一直捂在怀里贴身处的弓弦取出,上弦。 然后又从怀里掏出小布袋,里面装着肉干,还带着点他体温,他一边盯着还在很远处的突厥人,一边撕下一块放进嘴嚼着,肉干很硬,但是加了盐风干的,倒是越嚼越有味道。 嚼完一块,抓把雪塞进嘴里吞下。 披着厚甲的队头趟着厚厚积雪过来,看着自己麾下这些小伙子们,精神头还不错,没有畏怯惧战的,这很好。 “小兔崽子们,咱们虽非府兵精锐,也非武骑团练,但咱做为子弟兵,也不能怂。一连下了好几天的暴风雪,虽然冷点,可却是帮咱们大忙,这会让突厥狼崽子们越发难以攻山,” “一会大家牢记我先前交待给你们的任务,箭来了,就举好盾牌,把身子藏好了,别摭了脑袋把屁股给露出去了,那样可是会中箭的,当然,中了箭也不要怕,咱们有医护兵,还有野战医院,都督给咱们准备齐全着呢,除非直接掉了脑袋,否则担架抬下去,都还有机会救回来,” “记住了,咱们任务是守,依山恃险而守,利好用地形优势,突厥别说十万,就是来一百万,这地形也发挥不了,何况还有老天帮忙,这风雪中更难进攻,” 队头战前动员,鼓舞着士气,他的身后跟着三个兵。 一人高大如铁塔,手里举着一杆队旗, 队在旗在,这杆旗帜对他们队很重要,他们虽非正规府兵,可到了战场上就都是兵,是兵就得守护好自己的队头和队旗,丢失队头和队旗,都是要治罪的。 铁塔旗手还有两个护旗,各持一杆长矛和一面大盾, 队副则持一把陌刀,走在另一处,这位在战斗时还要兼充军法官,负责在全队最后押阵。 队头最前,队副最后。 全队分成数列,组成战斗队形,谁敢临战后退,队副直接就拿陌刀砍了。表现不好的,队副也会记在心里,甚至战场上直接拿刀割破耳朵做记号, 安禄山跟在武怀玉身边,学习了一年多,不论骑射步战,还是说旗鼓号令、阵法战例等都学了许多,但真正到这队中战斗,也还是头一回。 甚至队头也并不知道这个看起来有点胖的杂胡少年,会是都督身边的假子,还以为只是个普通幽州蕃胡少年子弟。 午后。 金狼头大纛出现在北山口前,山口前已经乌泱泱挤满了突厥兵马。 颉利打量着面前, 山口狭窄,山路崎岖陡峭,唐军早就据险防守, 并不好攻打。 可颉利看了这部署却反而大喜,一切如情报所说的一样, 北山口有五千唐军驻守,算的上飞鸟难渡,可颉利却带来了十万骑,还怕五千人? 赵德言看着山上的清夷军旗,忍不住嘲讽,“武怀玉这是不自量力,螳壁挡车,三万人若全守在此处,倒是能给我们一些麻烦,现在却仅五千人守在这,真是可笑。” 说着又道,“可惜时间紧迫,我们军中也没有投石机,否则直接在山前架起投石机,对着山上猛轰乱砸,就能把他们砸崩溃。” 颉利自负,“没有投石车,又如何,执失思力,” “末将在。” “你先带兵弓射,” 执失思力身为蓝突厥贵胄,执失部的首领,虽说渭桥之盟时做使者因激怒李世民被囚在门下省多日,但这马上功夫还是很厉害的,甚至先前九十九泉一战, 颉利就是安排他领精锐埋伏侧翼,待到突利与颉利军战在一起后,执失思力率部从突利侧后杀出,一举将其击溃并生擒活捉。 执失思力策马离去,调动兵马涌向山口,远远的便开始齐齐吊射。 天空间忽然传出阵阵霹雳弦响,然后无数箭矢飞上天空,在天空形成了密集的箭云。 当他们飞到战场上空,然后带着曲线落下。 安禄山嘴里还在嚼着块肉干,抬头看着那箭云变成箭雨落下,耳中满是奇特的破空声,好像无数蜂群飞过, “举盾!” 队头的声音在前面高声响起,安禄山赶紧把大盾举好,尽量将整个身子藏在盾下,虽然武都督给了他两件铠甲,外面一套铁甲,里面还有一套软皮甲,可他也深知那箭雨的厉害。 突厥人最是凶残,据说最喜欢在战前把箭矢泡在马粪尿里,这样箭头不仅生锈还带毒,中者容易溃烂,医治不及,轻则截肢,重则毙命。 他摸了摸左胸口,那里有个战场急救药包,既有清创止血的,也有消毒去肿的,这可是都督亲自送他的。 心中稍定,他就死死蜷缩在那,旁边是厚厚积雪,这也许应当能够减缓一下箭矢冲击吧,他心想着,他甚至还有余暇想着自己以后不能再这么胖了,要是再胖点,这盾牌都挡不住,容易中箭。 漫天箭雨落下。 安禄山感觉到盾牌上哚哚哚的声音不断,转瞬间盾牌就被射中好几箭,劲力极大,震的他手臂都有些发麻。 旁边有惨叫声传来,有同袍中箭了。 但安禄山没急着去看,他依然举着盾,整个人缩在下面。 队头那大嗓门很快响起,各伙伙长们也是纷纷询问了下本伙情况,然后汇总报告给队头,队里有三个中箭的,不过都是轻伤,仍能战斗,简单包括一下就行。 又是那霹雳声响起, “举盾!”队头再次高呼, 安禄山继续龟缩盾下。 北风呼号,箭雨不绝。 不过安禄山知道,这种箭雨虽凶,但也不能持久,顶多再来几轮,估计突厥人就要开始下马步战攻山,那才是真正的肉搏战。 山前,执失思力指挥着,他看到密集的箭雨并没有发挥出什么杀伤力,唐军的大盾几乎让他们做了无用功。 见此情形,执失思力果断下令,让后面早已准备好的突厥战士,下马步战,直接冲垮唐军山口的步兵,然后登山直取獾儿嘴! 呜呜的牛角号声一遍遍的响起。 一队又一队的突厥骑兵下马,他们提着盾牌持着刀斧长矛,向山口发起冲锋! 第542章 狭路相逢勇者胜 第542章 狭路相逢勇者胜 北风狂舞,大雪漫天。 大批突厥下马,步行冲锋。 “都督,突厥人开始进攻了。” 獾儿嘴山头,武怀玉明光甲外罩着熊皮斗篷,风雪阻碍了些视线,可突厥人还是步入了他们的圈套中。 突厥人势头挺猛,可武怀玉满不在乎,这里的地形完全限制了突厥人数量上的优势,任他们十万八万,可这里也挤不过来。 “一切按计划进行,各部不得擅自出击,须得本都督旗鼓号令方行。” 大家在这里挨冷受冻好几天,终于钓来了颉利,可不能一下子把他们吓跑了。 不狠狠咬下颉利一大块肉来,武怀玉可不甘心。 号鼓越急,风雪也越急。 第一批突厥人,大约只有千人左右冲上来,他们弃马步战,提着盾牌拿着刀斧,看着很是精锐。 在牛角号和牛皮战鼓的激昂声中,在执失思力重赏下,向着唐军发起猛攻,踩着厚厚的积雪前进。 安禄山感觉脚下的大地都在震颤,他侧开一点盾牌,往山口望去,白茫茫的雪地,现在已经被黑鸦鸦的突厥兵给挤满了。 队头又在那里喊话了。 安禄山的心跳的越来越快, 随着敌军接近,他的心跳却又开始变的平缓,眼神也更加坚毅,做为一个杂胡少年,从朔方追随翼国公,他比许多朔方边塞的杂胡少年幸运的多,他走出了许多人一辈子也走不出的那老家。 但他也很清楚,虽然他现在是翼国公假子,但想要有更好的未来,除了平时的刻苦努力,勤恳恭敬外,他还需要更多机会,战争就是最好的机会。 山口狭窄,越往前越狭窄,也越陡峭。 康阿乙屈挤在进攻的队伍里,踩着鼓点缓步前进,不是他们惧战,实在是越往前地形越狭窄陡峭,大家自然而然的就拥挤一起。 身上的皮甲冻的僵硬,也妨碍着前行。 越来越拥挤的队伍,让他们甚至趋于停顿,康阿乙屈甚至被挤的有点背上出汗了。 后面的人还在拼命的往前挤,一边挤一边大喊着冲。 康阿乙屈心想冲你娘咧,这都挤成一团了怎么冲,这路窄陡峭,还这么多雪,人多了一阵踩踏,这雪都踩成雪泥,弄的湿滑无比。 他甚至都没法看到左右情况,他觉得这进攻糟糕透了。 好在后面有千军万马,这让他心中稍定,十万对五千,怎么打怎么赢,甚至心里还觉得挺幸运,能够抽到第一批进攻,要是一会一冲就拿下山口,那少不得大笔奖赏。 身为一名粟特胡,他的父亲还是颉利大汗母亲婆施氏近臣康胡禄达干,颉利的汗庭有许多粟特近臣,但他们粟特胡在突厥汗国还是地位不高,他父亲儿子也多,康阿乙屈也只有自己努力奋斗。 鼓点不停。 康阿乙屈虽然被挤的后背出汗,也不敢停下,只得继续慢慢往前挤。 ······ 安禄山看着突厥人已经越来越近,他握紧盾牌,连左右都没敢张望一下。 他们虽隶属于衙内军子弟,可上了战场就一样实行朝廷军法,一进军营,军官们可就宣读了诸军法, 七禁令五十四斩,说的明明白白。 临阵之际,左张右望交头接耳都是可能被斩的。 他看着前面,他们就守在山口最前端,前面有临时挖的几道浅壕,并用冰雪筑起了几道半胸高的矮墙, 中间又有尖桩、柜马、铁蒺藜等不少防御手段。 受地形限制,他们并没有摆传统的府兵步兵战阵,而是依托地形,各队为战,相对分散,占据有利地形,居高临下的防御。 他们这一队的队头领着旗手、傔旗站在最前面,后面是他们队的五列兵线,分别是七八九人到十,十一人,最后是队副,形成了一个锥形阵。 他们这队是基础步队,配的大盾、长矛、弓箭、横刀,在他们队后面是一队弓弩手,再后面又是步兵。 安禄山就站在五列兵线的第一排,他们这一列七人,分成两个三人组,另有一个是伙长居中指挥策应。 安禄山执盾,另两人其实是跟他品字站立,因受地形限制,并不是前排盾兵跟着是一排长矛兵, 平时训练的时候,安禄山还是很努力的,刀枪盾弓也都练的不错,骑射也是好手,但这毕竟算的上是真正的第一场实战,先前追击粟特人那种算不上。 做为衙内子弟的他们,任务并不是要死守这里,他们只是第一批,只要能够坚守一段时间后,就可以交接撤换去休整。 但做为打头阵的,也是既感荣幸也压力很大。 安禄山看了下手里的盾牌,心里又多了几分信心,他们手里的盾牌又叫彭排,这种盾较为长大,号门板大盾,自中间向上下两端收紧,上端和下端较尖,正中线隆起,中心装饰有虎头形状装饰物,相比起轻步兵们寻常装备的牛皮圆盾,这种长排更长更重防御力自然也更强。 在眼下这战场地形,这种长盾给他很大安全感,刚才突厥人扑天盖地的箭雨一轮又一轮,也只是给他盾牌上添了许多支羽毛装饰而已。 “支盾!” 队头那大嗓门又响起。 安禄山于是立马把彭排立在地上,取出盾牌后面的一根木棍,将其支在地上,这样比起直接拿着,虽防御力要弱些,但却可以解放士兵的双手,士兵可以拿长矛或是梭枪击敌。 随着队头的喊声,大家都把大盾立在地上,打开盾后旋转轴,把支棍撑起,然后端起长矛。 一支支硬杆长矛立起。 此矛别名一丈威,正因长一丈。 这种矛其实还是普通矛,唐军中真正长矛,号一丈八,比这个长了八尺。 这种一丈威虽不如丈八矛,但矛头也是棱形剑状,杀枪力比一般的枪要强。 门板大盾配一丈威长矛,一众衙内子弟兵们个个年轻勇敢,他们大多数人的身份要么是衙内将校士兵的子弟,要么就是将校们的假子、义子, 自愿从征,为国效力。 把他们编在前面打头阵,也不是要拿他们当炮灰,只是不想一上来就完全暴露出唐军的精锐,把颉利吓跑。 熟悉的啸响传来。 突厥人在山下再次开始放箭,以掩护靠近攻山的突厥兵。 安禄山已经很淡定的往大盾下缩了缩,脸上没有半点波澜。 而身后弓弩手们还没动静。 那些臂长力大的弓弩手们,早提前在山下量好了距离,做了一个个标记,敌近一百五十步弩手才开始射击。 现在鼓声未响,说明敌人还没进入一百五十步,弩手是不能乱射的,否则军法处置。 雪很大,风很冷。 安禄山却感觉浑身热起来。 突厥人密密麻麻拥挤过来,他们走的很慢,不少人还摔倒了,显得有些狼狈,看他们摔倒踩踏的样子,安禄山倒是轻松了不少。 咚的一声。 身后传来一声战鼓声,然后是紧随第二声, 战鼓声激昂擂动。 这说明敌已近一百五十步,弓弩手队里的弩手,可以射击了。 安禄山没回头, 但很快头顶如飞蝗掠过,大片弩矢疾射而出,弓弩手队在山上有居高临下的优势,射程还能增加。 攻山的突厥人挤的太密了,简直就是弩手们的活靶子。 突厥人纷纷举盾防御,他们的盾多是骑兵皮圆,平时在马上时是绑在手臂上的,盾很小,举起来也顶多挡个脑袋。 密集吊射的弩矢从空中俯击, 一枚锥形弩矢俯冲而下,加速射中了一名突厥兵的肩背,溅起一朵血花,又有一枚弩矢更是直接射中了一名突厥兵的脖子,直接让他倒地不起····· 安禄山将大半身体都藏在盾后,只露出头盔下的一双眼睛,在无情的打量着。 惨叫连连。 那密集的弩箭,造成的杀伤不少,主要还是居高临下有优势,而且突厥人挤的太密了,狭窄而又陡峭的山口,上千突厥兵拥挤进攻,全挤在一起,甚至只能缓缓移动,完全就是活靶子。 不过箭雨虽然让密集的突厥兵稀疏了些,但他们并没有停止,反而加快了速度。 唐军的弩手们也没有停。 每名弩手都有五十枚弩箭摆在面前,他们使用的单兵弩装填起来虽没弓箭快,但熟练的弩手也能在一百五十步到九十步的这六十步距离内,发射多轮。 而眼下这种有利的地形,他们能够比平时多射一倍。 一声声令下,弩手们的弩矢如蝗虫般一阵又一阵的飞下,每一次,都要在突厥人中溅起一朵朵血花,造成不小的杀伤。 “贼近百步!” 安禄山听到后面有人在大喊,战鼓声也更换了节奏。 这时,所有山上唐军,也都立即拿起了自己早上弦准备好的弓,包括安禄山,也立马拎起了自己的弓。 唐军最注重远射,不论步骑,不论是枪盾兵还是刀盾兵还是其它兵种,所有士兵都配有弓箭,百分百列装,交战之前,先射他几轮再说。 安禄山这个盾矛兵,也是立即拿起弓箭。 “六十步,射!” “射!” 敌近六十步,弓手三连射。 正常情况,从六十步到二十步,四十步的距离,大约是能三连发,不过眼下地形有利,这四十步距离,安禄山张弓搭箭连射了十箭。 他展示了一名快弓手的厉害,连一旁的伙长都注意到了这个年轻的小胖子,“小子,连发十箭,好身手,” 唐军这一波弓箭打击,比弩箭打击还要凶猛,又快又密,突厥兵靠的也近,伤亡也更大。 但他们依然不畏死的在攀山冲锋。 “枪!” 队头又开始大喊, 那硬朗的高大身影后,队旗飘飘, 射完十发的安禄山放下弓,立马又从地上拔起一根梭枪, “呼哈!” 盾兵们一轮标枪齐射,这些短矛在二三十步的距离,可比弓弩杀伤力强大多了,皮盾和皮甲都挡不住这一击, 直接就把前面一排突厥人射翻。 “再来!” 安禄山赶紧又拔起一根标枪,蓄力、投掷,一气呵气。 再来, 三连发标枪过后,安禄山感觉额头都冒汗了,这个时候队头和旗手们已经提着旗枪、陌刀在跟冲上来的突厥人近手肉搏了。 安禄山也赶紧端起一丈威,站在支起的门板大盾后面,开始跟同袍们向着前面不断刺击。 一名突厥兵扑上来,安禄山吼叫一声,一矛刺出,狠狠的洞穿其腹部,“死!” 安禄山刚才射箭和投枪,也命中了两名突厥人,但都不如这么近距离的直接洞穿敌人来的刺激, 看到那突厥人痛苦的表情,还有那鲜血冒着热气喷溅而出,安禄山亢奋到极点。 “杀!” 到处都是同袍们的撕吼声,一千名突厥兵在付出了很惨重的伤亡后,也终于是扑进了唐军第一道防线,白刃肉搏近战! 殷红的鲜血洒在洁白的雪地,绽开一朵朵艳丽的血花。 第543章 车轮鏖战绞肉场 第543章 车轮鏖战绞肉场 寒冬腊月。 怀荒古镇边塞,两军人马在野狐岭狼窝沟土边坝獾儿嘴山口展开激烈厮杀,山头清夷军军旗在风雪中狂舞。 突厥第一轮进攻,一千人止步山口,虽然他们很勇猛,但终究没能走多远,在山上弓弩手的居高临下密集打击下,在盾矛兵借助地利的层层阻击下,很快伤亡殆尽。 直到最后一人也在转身逃跑时被一个胡人少年标枪射杀,钉在那鲜血染红的雪地上。 鼓声终于停息。 风继续呜咽,犹如恶狼在嗥叫。 山前。 金狼旗下,颉利脸色铁青,也不知道是寒风冻的,还是被眼前战况气的。 执思失力赶了过来,向颉利请罪。 “风雪太大,山口本就狭窄陡峭,又积了厚厚雪,唐军占据地利,实在难攻。” 颉利并不想听这解释。 “一千突厥勇士,你看看,他们全死了,却连一点口子都没撕开!” “白毛风刮的厉害,请大汗允许等风停了再攻。” “等风停?风停了,武怀玉也把其它山隘的那两万多人调过来了,到时更加易守难攻。” “继续,一千人不行,那就两千,三千,不要停,就算用车轮战,我也要拿下此山口。” 颉利愤怒咆哮。 他有十万大军,一次一千,他可以编一百个千人队。 可以轮番不断的冲击,他就不信那山口的唐军就算借地利,又能撑的住几回合。 执失思力向颉利请求,用俘虏的突利部众打前锋,要是能攻下山口,就赦免他们的罪行,甚至给予奖赏。 这一招很狠。 颉利听了大为满意,也就不再怪罪这个手下这首战不利的责任。 “先让那些奚、契丹诸部的人上!” 颉利冷声道。 这些敢跟随突利造他反的杂胡奚契,眼下正是将功赎罪的时候。 就算攻不下,拿他们消耗唐军他也不心疼,还能借刀杀人铲除掉些隐患。 ······ 山下。 康阿乙屈躺在尸堆里,艰难的咳嗽着,感觉咳出来的都是血沫子,浑身冰冷,他比较倒霉,肩膀中了一箭,倒是还好,可冲到近前,在翻越冰墙时又被一支标枪射中手臂。 等被挤着冲到柜马大盾前,又被一支长矛给洞穿腹部,他滚落下山,最后晕过去,醒来,已经没有厮杀声,身边一堆同样滚下来的尸体,他还活着,可流了很多血,现在浑身冰冷,感觉没有半点力气。 他想要挣扎起来,却被身上的尸体压的动不了,而且他发现身下的血水已经结冰,把他半边身子冻住了。 他慌乱,想要大叫求救,可一张嘴就吐血沫子,好像伤到肺了。 他只能躺在那等死, 突然,激昂的战鼓声又响起来,康阿乙屈心脏也跟着剧烈跳动了一下,他扭头望去,看到大群的人马又开始向山口涌去。 这一回,他好像看到的是契丹的青牛白马旗帜。 契丹人, 他想呼救,他还不想死。 ······· 再次面对突厥人的进攻,这次安禄山倒是轻松淡定了许多。 刚才战斗间隙,他甚至还有精力把倒在他面前的突厥人尸体处理了,割下他们的脑袋,然后将他们身上的铠甲装备,甚至携带的干粮、财物给搜刮一空。 最后他还不忘把自己取下的三个首级的左耳给割了下来,拿根皮索串在一起,挂在了脖子上,三颗没了左耳的首级,则挂在他盾牌下。 他还有精力探究了一番自己的战利品,残破的牛皮小圆盾,皮甲、羊皮袍子,铁刀、铁骨朵、小刀子、弓箭······ 各种各样零零碎碎的玩意儿,带着浓浓的腥膻味,要是以前他在朔方时,这么一堆东西能够让他视若珍宝,都是好东西,哪怕是那几根牛皮索或是那两条弓弦,又或是一个牛角水壶, 但现在他眼里,这都是一堆破烂,没一件看的上眼的,甚至都没从他们身上搜出什么值钱的玩意, 都是群穷鬼。 “都别盯着那些破烂玩意了,都打起精神来,准备战斗,” 队长又开始吆喝,这位大块头队长挺勇猛,安禄山刚才看到他曾经以一敌三不落下风,还有那位旗头,也是彪悍无比,甚至用陌刀,一刀把个突厥壮汉连皮甲带人拦腰砍成了两半,内脏肠子都洒了一地。 那两护旗手也厉害,一人一把旗枪,但凡想要对队旗和旗手、队头有想法的突厥人,都难逃他们两人的左插右刺,他们两人联手,胜过好几人。 “都赶紧检查下自己有没有缺啥玩意,要是轻伤就自己先处理一下,军中都发了急救包,要是伤的重,赶紧让医护兵包扎,实在不行,就抬下去,到后方野战医院去急救,” “还能战斗的,赶紧检查武器装备,咱们再战他三百回合,” “弟兄们,难得的立功机会,今天这些突厥狼崽子来给咱们送军功,可不能错过了啊,要不然,回头在家里,都得躲被窝里痛哭三天三夜!” 安禄山嘿嘿一笑, 旁边的伙长记住这个年轻杂胡少年,“安禄山,你小子够猛的,不过一会记得多加小心,军功咱要立,但首先得活下来,要是死了,可都白废了。” “知道了,伙长。” 山上没有给他们撤退调换的命令,他们就得继续坚守,不过所有人都觉得他们还能再战。 灭了一千突厥前锋,并没费太大功夫,甚至也没付出多大伤亡,这种战斗,占据天时地利人和,大家感觉突厥人就是来送功劳的一样,巴不得再多战几场。 呜呜的号角声中,契丹人在山下完成了列阵。 一千契丹战士,也是弃马步战, 契丹首领大贺摩会在阵前看着这一千战士,默默无声。 他很清楚,刚才一千突厥人都没能撕开山口,现在派一千契丹战士上,也不会有效果的, 可他没有选择,他现在也还是待罪之身, “愿天神保佑你们,去吧!” 先前,突厥兵首次进攻时是充满自信的,甚至觉得能首战是幸运的,而现在号角声再响起,这些契丹兵却是踏着沉重的步伐在前进,每走一步,都觉得离鬼门关更进了一步。 契丹人进攻步伐缓慢,有意拉开距离,避免了如第一次那般密集拥挤一处,成为唐军活靶子下场, 大贺摩会也还亲自率领契丹兵,在后面弓射掩护支援。 进入一百五十步射程。 山上战鼓声响起,弩手们又开始发弩射击, 身后鼓点催的急,契丹兵也只得顶着风雪,顶着弩矢缓缓前进,步伐再慢,也总要接战。 靠近六十步,所有唐军以弓箭齐射。 契丹兵倒了一个又一个, 等到二三十步时,唐军盾兵还以标枪投掷,被那短矛射中,根本不能抵挡,直接就没命, 一名契丹少年看着旁边一个年老契丹兵被一支短矛洞穿身体,插在了地上,惊恐的呕吐,然后不可抑制的转头就开始跑。 他的转身逃跑,带动不少契丹兵也调头跑。 离唐军盾阵还有二十步,契丹的这轮进攻就崩溃了。 执失思力策马上前,高举着大刀,一刀就把那跑在最前的少年砍翻,然后剁下脑袋高高举起,“临阵逃脱,斩,” “回去!” “杀上山头,夺取关隘,重重有赏!” 一些契丹兵还在犹豫,执失思力的亲兵已经策马冲近,一顿挥刀乱砍,登时砍翻了十几人,很快他们把这些人的脑袋砍下举起,然后扔到了其余契丹兵面前。 “回头,或者死!” 契丹兵无奈,只得再回头,可他们犹犹豫豫,拖拖拉拉,士气全无,被迫再进攻,也不过是沦为唐军靶子。 很快,被逼的这些契丹兵,也终于全倒在了山前。 颉利眼神冰冷,十分可怕。 “叫可度者调一千奚兵上。” 安禄山哼着欢快的家乡朔方的小曲在砍人头割耳朵,动作已经很熟练,这次他又添首级两颗,脖子上的那耳朵项链也增加了两枚左耳。 契丹人身上依然没搜出啥好东西,也尽是些破烂。 好在安禄山已经不在意了,他现在在意的就是盾牌边堆的这五颗首级。 “这些契丹人真没用,不堪一击。”安禄山对伙长道。 “别轻敌大意,战场上任何一个疏忽大意,都有可能要了你的命,小子。”伙长提醒他,说着还把一块刚从契丹尸体上翻出来的肉干扔给他一块,“赶紧补充一下,估计一会又要战了。” “这突厥颉利大汗这么傻的?添油战术,一直这样添油加醋给咱们送人头?” 伙长一边嚼着肉干,一边笑道,“添油战术也不是就不行,假如我们真只有五千人,他有十万人,就算限于地形,可只要他这般车轮战法,咱们也扛不了多久,终究要败, 这就好比攻城夺寨,那坚城要塞的防御可比这山隘强的多,但只要兵马粮草足够,围攻个几年的都有,照样得磨下来, 只不过这次颉利失算了,他不知道咱们武都督英明神武,故意在钓他呢,” 安禄山现在经历两战,信心爆棚,觉得突厥人真一般,连他们这群子弟兵都打不过,还如何跟更精锐的经略军、静塞军、卢龙军、清夷军等打? 真要是两千陌刀兵出动,一千具装甲骑的幽州突骑出动,三千精锐清夷军轻骑出动,颉利不得被生擒活捉? 山上。 好几员将领过来请战, 谁也没料到,打头阵的衙内子弟兵这么能打, 三战三捷,一千突厥一千契丹一千奚兵,都已经败在他们手下,而他们居然伤亡不过几百,依然斗志昂扬不灭。 “都督,也该轮到我们广宁军了吧,我们才是主场啊。” “都督,我们清夷军也准备多时了。” “还是换我们静塞军出动吧。” “你们静塞军重骑兵来凑什么热闹,重骑兵守山?” 一群将领争的面红耳赤的。 武怀玉摆摆手,“不急,钓鱼就得有耐心,现在衙内子弟兵还有余力,不急着换,别把颉利吓跑了,我们得让他觉得优势在他,这样他才肯打下去。” 眺望山下,突厥大军依然是满山满谷,区区三千人的伤亡,对颉利来说不值一提,虽然十比一的战损,可颉利在此兵力自认为二十倍于唐军,依然优势在他。 “衙内子弟打的太好了,这不行,还是得让颉利多些希望才行,”武怀玉想了想,“把衙内子弟军中伤者都撤下来,另外让他们弃守第一道防线,退后百步。” 獾儿嘴山口到山头,有三千步。 武怀玉打算先让一百步,给颉利多一点胜利在望的假象,诱使他们继续加大进攻兵力。 而且退后百步更好守。 一千一千的添油战车轮战,打到什么时候去,放开点口子,让颉利多派点人上来。 “清夷军轻骑兵、静塞军重骑兵,就都不要来凑热闹了,你们先好好休息,会有需要你们出击的时候,但不是在这山上打攻防战,” 等需要他们出击,那必然是已经到了关键时候,要收网了,肯定是让他们直接包抄或是截击颉利的。 骑兵哪里能用来守山,肯定是侧击或追击拦截。 至于说陌刀军重步兵,也不到他们出击的时候,这些王牌一出动,颉利得绝望,肯定就不会再死磕。 “衙内子弟再打一会,然后先换广宁军,广宁军之后再换靺鞨兵,然后山后子弟······” 武怀玉做安排。 几位得到安排的将领立马都兴奋起来,然后还在那里又互相约定,一军最多打三五阵,就得换别人上。 看着这些家伙,怀玉面无表情。 一将功成万骨枯。 其实看似轻松的守山战斗,这三阵已经折损了三百多衙内子弟兵了。 “多派游骑侦察盯紧突厥人动向,还有各山隘也要加强防备,咱们在各山隘都只是遍插旗帜虚张声势,可不能让突厥人发现虚实,趁我不备突袭,否则我们这就会被前后包夹。” “请都督放心,各山隘虽守山兵不多,可也配有团练、子弟等,突厥人也不是想过就能过的。” “多加小心,不可轻敌。” 山下呜呜的号角声再次吹响,这次轮到突厥胡部粟特族一千人马攻山,达干康胡禄亲自统领。 第544章 赌徒颉利输红眼 第544章 赌徒颉利输红眼 乌云低垂。 风息雪停,天色已晚。 野狐岭的战斗却依然正酣, 战斗从早至晚,突厥连攻三十余轮,三千步的獾儿嘴山,他们却仅突进了八百步, 距离山顶依然遥不可及。 身后是尸山血海铺出来的一条道路,付出了一万多的伤亡代价。 每次都感觉唐军要撑不住了,可他们却如同那惊涛骇浪中的小舟,左摇右晃可就是没翻沉。 颉利的耐心已经耗尽。 乙利、胡禄等数位粟特达干近臣,也都已经开始劝说颉利此路不通。而执失思力、阿史那思摩等则已经不敢当面劝说了。 颉利跟一个输红了眼的赌徒一样, “獾儿嘴五千唐军,鏖战一天,从早至晚,车轮进攻三十余阵,付出一万余伤亡,却仍没能拿下?” 颉利眼睛通红,胡子乱抖。 对面唐军伤亡不到两千, 十比一的伤亡比。 最可怕的是如果对面真就五千唐军,那么打到现在,就算只伤亡了一千多,那他们也已经折损超过三成,一般的军队打到此时,士气早崩溃了。 而且唐军应当疲困到极致, 可为何他们却还能一次次击退他们。 赵德言提醒颉利,“大汗,也许唐军早已经有援军到了,我猜测此时獾儿嘴的唐军实际早应当超过万人,而且肯定还有新援正不断赶到,他们的抵抗能力还很强,” 如果五千变成一万,那以现在他们占据的有利地形加上天气的帮助,就算再攻上一天,估计都击不溃唐军。 “不如且退?”赵德言小心道。 颉利瞪着他,眼大如铜铃。 伤亡了一万多人马,就这样退了,颉利岂能甘心,虽说有半数是突利的人马和奚契霫粟特诸杂胡。 但他突厥大汗的面子呢? 再则,唐军五千变一万,那也顶多是一种猜测,其次就算真有一万,颉利觉得也还有机会击溃。 他抬头看天。 天色渐晚。 颉利哈哈大笑起来。 “大汗?”赵德言不解。 颉利却道,“唐军所赖者唯地利和天气,现在风息雪停,有利进攻,天色已晚,更于我攻山有利,” 颉利叫来诸将,提出了一个大胆的计划,不仅要继续夜战攻山,而且还要加大投入,这次不再是跟白天一样,以消耗突利和杂胡诸部为主了, 他要执失思力、阿史那失摩、雅尔金等诸将各抽调三五千精锐,协同杂胡附庸等一起进攻,先以杂胡在前冲,精锐在后,要一段一段的争夺山地, 每占据一块地段,就要就地构筑防御工事,不让唐军夺回去。 “诸特勤各统三五千人马,分兵趁夜袭取其余诸隘。既然武怀玉偷偷的往此增兵,那其余各地必然空虚,只要能突破山隘,就可以绕后夹击,” “不管是谁能先率部攻破山隘,本大汗赐他奴仆一千,牛一千,再加黄金一千两、丝绸千匹。” 颉利颁下重赏,誓要攻破野狐岭,甚至要擒斩武怀玉。 突厥优势在于兵多势众,缺点则是在这寒冷风雪中攻山拔坚,缺少器械,连投石车都没有,否则的话唐军那些大盾,就不会成为他们攻山的头痛问题。 獾儿嘴山上。 清夷军旗下,简易的木屋里,武怀玉跟诸将总结今天的战事。 战死千人,伤余千人, 战损还是不低,不过相对比取得的战果来说,又是很惊喜的。 由于地形有利,突厥人虽是车轮战,可唐军依然有机会不断轮换守军,各军分担伤亡,其余都只是伤了点元气而已,还没伤筋动骨。 倒是这几天有许多士兵是冻伤的。 孙子兵法都早说过,用兵之法,十倍于敌,就实施围歼。五倍于敌就实施进攻,两倍于敌就要努力战胜敌军,若势均力敌就要设法分散各个击破,兵力弱于敌人,就要避免作战。弱小的一方若死拼固守,就会成为强大敌人的俘虏。 颉利始终觉得自己十几万人,不说十倍,那也是起码五六倍于唐军,完全可以直接进攻。唐军虽凭险而守,但实力县殊,终究要输的。 可惜颉利却没想过这虽是野战,可实际比围城战还有利于唐军,颉利能攻的只有一条小路,兵再多也用不上。 对唐军来说,这种极寒暴风雪天,虽然不适合野战,可有的时候战争让人没的选,兵来将挡,碰上了也只能正面迎战。 御敌于国门之外,总好过让人越过长城到处劫掠乡里。 “都督,今天我们的战果很丰盛,开战第一天,就歼灭突厥军一万余众,战果赫赫,都是都督运筹帷幄指挥有功。”苏烈上来就拍怀玉马屁,然后也不忘给自己的清夷军请战, “今天突厥伤亡这么大,我担心他们要撤,今晚风息雪停,倒是个袭营的好机会,属下愿率三千清夷军,雪夜突袭颉利大营。” 苏烈很自信,有万军之中取敌上将首级的昂扬气势。 不过武怀玉却没准。 “颉利此人用兵,惯来好用险,是个十足的赌徒,不到筹码输干净,是不会轻易下桌的,看他武德七年寇关中至豳州五龙坂,武德八年河东太谷会战,武德九年再寇关中兵临渭河, 每一次都是压上全部筹码,” “我料定颉利现在还不会退,他手上还有许多筹码,他一定还会赌,先不要打草惊蛇,钓鱼最重要的就是耐心。” 怀玉瞧了瞧阴沉的天。 “天要黑了,突厥今天白天二十余阵,应当也困顿了吧。”参军卢承业道。 “错,颉利是个赌徒,那他今晚一定会趁夜袭击,甚至还会加大力度,而且还有可能分兵袭其它山隘。”武怀玉笑着道。 高深的兵法,不仅仅是军事战术,也涉及后勤粮草,甚至是政治经济,以及心理学。 白天颉利的添油战术,让他损失惨重,他晚上肯定想扳本。 “这鬼天气,晚上夜袭?”卢承业都忍不住骂道。 “打仗,有什么不可能的。” “传令下去,加紧防御,白天陪他们战了一天,他们还想夜战,那就奉陪到底,” “让后勤营,赶紧给弟兄们弄点肉汤,多放点姜,风雪虽停了,可这天冻的人耳朵都没感觉了,弟兄们多喝两碗热汤,也能暖暖身子。” 会议结束,诸将散去。 武怀玉靠在那眯起眼睛偷空打个盹,在外人面前他表现的非常云淡风轻,可实际上他压力也很大,毕竟面对的是十余万突厥军, 这天气又恶劣,唐突数量悬殊,实力相差还是很大,尤其是还有不少人马还在路上没到位。 他所倚仗的也只有地利,还有就是料敌先机,再使用了点小间谍计,诱颉利上来就盯着獾儿嘴死磕, 颉利真以为武怀玉有兵三万,分布于三十余里的野狐岭诸隘,獾儿嘴仅三五千。 可实际上武怀玉把精锐主力都放在了獾儿嘴,其余地方都是蕃胡城傍、武骑团练等二线部队,虚张声势而已。 好在一切按计划进行,但承受的压力还是很大的。 他现在必须表现的很淡定,得让大家也觉得轻松,不能紧张。 颉利在赌,武怀玉也在赌。 颉利想在此野战击溃幽州军团,趁虚杀进幽云,而武怀玉想在此诱颉利野战,利用地形天气等来重创颉利。 聪明的猎人往往以猎物的身份出现。 今晚颉利十有八九会夜袭獾儿嘴,甚至分兵夜袭其余诸隘,武怀玉并不担心,夜战各有利弊, 但对唐军来说,占据险要,其实只要不轻敌大意,做好防备的话,那是更有利于偷袭者的。 偷袭最重要的就是出其不备,如果早有防备,那偷袭含无意义,甚至是送人头。 白天激战一天,限于地形,突厥伤亡万余已是极限,但如果战场放大,那今晚才是真正的猎杀时刻。 为了能够给颉利更多假象,武怀玉还特别下了一道命令,今晚不得使用火器,天寒地冻风也大,火器使用本来受限,加上夜晚容易暴露位置,所以不急着用。 他还是希望能跟颉利多战几天。 武德八年,唐突关系全面破裂,颉利先下手为强,先袭灵州,虚晃一枪,调动唐军防御朔方关中方向,结果颉利却集结十余万大军突袭朔州, 代州都督蔺谟救援朔州,双方战于新城,蔺谟战败,李渊赶紧调张瑾屯兵石岭,李高迁率军驻于太谷,又令秦王李世民率秦王府精锐屯于蒲州备战。 颉利绕过张瑾,直接进攻并州,张瑾追击,兵败,颉利继续南下劫掠潞、沁、韩诸州,潞州都督黄君汉也战败。 李渊急调扬州都督府长史李靖率一万江淮劲旅北上增援,又调李绩为行军总管北上,张瑾也率所部南下至太谷与李高迁会师,又命郓州都督张德政率所部兵马赶往太谷。 唐军合兵十万,与南路的李靖李绩军对突厥形成包围之势, 颉利却赶是率大军立即北返,与太谷唐军先行交战, 此战,双方兵力相当,唐以步兵为主,突厥以骑兵为主,两军血战七日,连番大战,但最终结果却是太谷唐军全军覆没,张德政战死、温彦博被俘、张瑾单骑逃脱, 大唐河东精锐几乎损失殆尽, 李靖李绩随后赶到,颉利趁胜进攻,但突厥军伤亡也不小,小战一场不胜后便撤离。 据统计,太谷之战,唐军损失七万精锐,是唐立国以来损失最大的战斗。 血战七日,折损七万。 武怀玉想在野狐岭跟颉利多战几天,多杀伤颉利一些兵马,而且他如果能在这里多拖颉利一些时间,那并州李绩、代州张公谨、朔州的尉迟恭也会赶过来,到时颉利不死也得脱层皮。 当初颉利用过的战术,武怀玉当然也可以还施彼身。 虽然朝廷计划是明年秋冬时北伐,但当机会来临的时候,谁会让他白白溜走。 就让野狐岭,成为另一个太谷吧,但是这一回,轮到突厥大败。 朔风呼啸如野狼嗥叫,安禄山回到山后的营地休息,条件简陋,但起码有摭风的帐篷,帐篷里甚至还生着炉子。 一伙一个帐篷。 他们午后就结束了战斗,战了四阵,便被召回,然后没有再上阵。 回到营地后,他跟其它同袍一样,把自己的脱的光溜溜的,在帐中拿雪擦身体,擦掉身上的血污汗渍,虽然擦的满身通红,却也觉得十分痛快。 安禄山是运气好的,他们一伙十人,死了一个,被狼牙棒砸碎了脑袋,伤了三个,一个断了两根手指,送去野战医院救治,一个是腿上中了一刀,好在伤的不深, 然后其它人有一半多有些冻伤,安禄山的耳朵、手指、脚趾也冻的厉害, “喝汤了,后勤营的兄弟们又给咱送肉汤来了,还加了许多姜片呢。”队长带着两个伙兵进来,他们抬着汤和饭。 汤是萝卜炖肉汤,里面特意多放了姜, 饭就是炒米,拿热汤一泡,就成粥, 战场上能有这条件,真是值得庆贺的事。 伙长拍着安禄山对队头道,“老大,这是我们伙的猛人安禄山,小伙子年纪最小,战绩却最猛,他今日四阵打满,盾牌前割了十三个首级,这家伙还把左耳割下串了一串挂在脖子上当个项链一样,猛的很。” “哦,还抓了两个俘虏。” 伙长很喜欢安禄山,还特意跟队长说,“他那十三个首级,都是他拿梭枪和一丈威杀死的,都是他的军功。” 队长其实战场上也有注意到队里的这个年轻猛人,“安禄山?家哪的?” 他们衙内子弟兵,就是衙内军将士的子弟为主,也有些是部曲的,当然也有幽州军将子弟的,反正不同于一般,不少人是有些身份来历的。 “老家朔方的,我义父是幽州牙兵。”安禄山道。 队头一听说他来自朔方,义父幽州牙兵,猜测他义父可能是武都督心腹家将,毕竟幽州城里有个朔方会馆可是挺有名的,幽州城不少官吏将校,甚至商人,都是从幽州来追随武都督的。 “今年多大了?” “十六!” “好小子,有前途,”队头拍了拍他,对伙兵道,“给咱们这位彪悍勇猛的安郎,多捞两块肉。” 安禄山谢过队头和伙长,他下到队里,并没有跟谁透露过自己是武都督的假子, 其实他这个武都督假子,也是别人的称呼,实际上武怀玉并没有收过他做义子,得武都督收为义子的是李克用和武思恭,其余如武三思、侯三省、宇文成都等,都只是他的随从或记名弟子。 安禄山也只是武都督的侍从,勉强算半个学生而已。 “老大,啥时轮到咱们再上场?”安禄山问,他现在就想多立些军功。 “等上面命令,没有命令,我们就好好休整,命令一下,就立即上战场。”队头打量了安禄山一会,“今天我们队的傔旗为护旗伤的挺严重,已经送去野战医院了,我看你小子虽年轻但很彪悍,想提拔你为队中傔旗,你可愿意?” 在唐军行营编制里,旗头也称执旗,一般是相当于队副或伙长级别,傔旗则相当于伙长、伍长。 都是由队中高大勇猛者充当。 牙内子弟兵虽非正规兵,但上战场也是按行营战兵编制,安禄山现在仅为普通士兵,补为傔旗,确实是提拔了。 “谢老大提拔。”安禄山笑着应下。 伙长拍着他肩膀,“小子好好干,将来做咱们队的旗手。” 第545章 大唐军节节败退 第545章 大唐军节节败退 帐外朔风呼啸,犹如野狼嗥叫。 在这个在外尿尿都得拿根棍的寒冬,能在牛皮帐里喝上碗热乎的萝卜炖肉汤,那真是一种享受,特别是汤里放了许多姜片,让人胃都暖暖的,身上的汗一发,更是从天灵盖通透到尾椎骨。 安禄山成为了队内傔旗,换到了跟队头、执旗他们一帐。 同是朔方来的少年宇文成都过来,他跟队头称是安禄山的老乡。 宇文成都比安禄山还小两岁,但比安禄山早到武怀玉身边,平时安禄山都是称呼成都为师兄。 一个身上有着粟特胡血统,一个则是身上有着赀虏杂胡血统,差不多的出身和经历,让两个少年平时关系倒是相处的很好。 “师兄怎么来了?” “我过来这边传令,特意来看看你,”宇文成都上下打量了安禄山一番,还伸手扒拉,“没伤到吧?” “没,都是些突厥杂鱼乌合,哪伤的到我,倒是给我送了十三颗首级,”说着,他还掏出串左耳项链,有些炫耀。 才十四岁的宇文成都很羡慕,虽然他个头也不矮,而且他打小在破野头部落长大,也是马背上长大的,不仅打小会牧马放羊,而且骑射精湛,但这次却没能得到上战场的机会。 “真羡慕你,我还只能到处传令,什么时候我才能上战场。” “等过两年,” 安禄山拉着宇文成都坐在一起,讲述着战场上的经历,始终少年心性,在伙长队头面前他努力老成,可在小兄弟面前就不由的淊淊不绝了。 宇文成都越听越羡慕。 “天不早了,我该回去了,你自己保重,等打完仗,幽州城檀州街朔方会馆,我请你喝酒。” “好,你路上也注意安全,对了,阿耶还好吧?” “挺好,就是估计今晚又是无眠之夜,阿耶这几天都没怎么睡。” “拜托你照顾好阿耶。” “放心吧。” 两少年虽然不是武怀玉正式收的义子,但外面也都说他们是翼国公假子,翼国公对他们的好他们清楚,带他们走出了朔方边野,教授他们武艺兵法等,他们打心眼里崇敬感激翼国公,将他视之为再生父母,少年们愿意为了武相公赴汤蹈火,愿意挡刀枪。 相比起武相公正式收的李克用、武思恭两靺鞨少年义子,这两位杂胡少年关系更好。 安禄山给宇文成都披上斗篷,将他送到帐外。 帐外北风呼啸,寒风如刀。 “回吧,外面冷。” 宇文成都摆手。 山那边传来呜呜的号角声,穿透朔风。 两人竖耳聆听。 “果然不出阿耶所料,颉利那恶狼还真来夜袭了。”宇文成都哈哈一笑,“可惜一切都逃不脱义父所料,今晚应当能斩下更多的狼崽子。” 话未完,更多号角声响起。 “烽火!” 獾儿嘴上最先燃起了烽火,在那夜空中是那么明显。 很快,野狐岭其余隘口山头上也纷纷燃起烽火。 不过宇文成都看了后却毫不慌乱,“狼崽子们真的分兵攻打各隘了,又落入义父算计了,哈哈哈,今晚看来能打更多狼了。” 每一处烽火,都代表着一处山隘正受突厥人的夜袭进攻。 每次仅一缕烽火,其实不是求援,而是代表安全,一切尽在掌握,除非燃起三道烽火,这才表示危险,需求增援,如果是五烽齐升,那就意味着此处隘口已经失守。 在这寒冷的夜里,三十余里的飞狐岭山,用烽火传递信号是最快捷有效的,能够让武怀玉坐镇在獾儿嘴,也能第一时间掌握全局。 激烈的夜战开始了。 宇文成都骑上马回去复命,安禄山也回到了帐中。 队头和执旗几人正在重新披甲。 虽没有命令,但既然号角响起烽火点燃,就应当随时备战。 枕戈待旦。 大家相互帮忙穿好铠甲,然后又检查了盾矛弓矢等,最后还拿出砥砺磨刀,做完这一切,队头收拾好,然后躺到了狗皮褥子上, “睡吧,养精蓄锐,” 安禄山知晓这是老兵的经验,随时积蓄好体力,于是也跟着躺下。 穿着铁甲躺着,其实很不舒服,但再不舒服,起码这也是在帐中,没有刀子般刮脸的朔风,甚至也没有漫天箭雨和四下来的刀枪。 闭上眼睛, 仍睡不着。 安禄山脑子里便一遍遍的回放白天的战斗经历, 旁边传来魁梧队头的鼾声,然后铁塔般巨汉旗手的,连那个精瘦的队副也打起了鼾,这些家伙还真是厉害,说睡就睡着了。 獾儿嘴北山口。 这里夜战再酣,颉利这次改变了战术,不仅对诸隘口同时展开进攻,而且这次对主战场獾儿嘴,也是加派人马,以两千普通突厥兵在前,然后配一千最精锐的突厥兵,一次三千人,而且后面也是加派弓箭手掩护, 甚至这三千人后面,又是一个三千人,几乎没有间断。 他试图趁夜色,加大兵力,一举突破。 三千步的獾儿嘴山,白天武怀玉有意缓缓后退,让出了八百步, 这给了颉利赌下去的信心。 只要再努力一把,就能击溃唐军,拿下山头。 夜色下。 双方箭矢乱飞,摸黑混战,对于攻防双方来说,这样的战斗都显得很难,伤亡也更大。 但没有谁会放弃。 武怀玉全身披甲,坐镇山头,身后依然是那面清夷军旗。 山风呼啸,点点火光,看不清交战双方,但听厮杀声也知道很激烈。 突厥人只有一个目标,不断往山上攻,一直攻到山顶为止,而唐军也只有一个目标,守住阵地,来人就砍,见人就刺。 突厥人的攻势很猛烈,但唐军也是早有准备, 每过半个时辰,便有新的部队上前接替防线,甚至还能在攻势的间隙,缓缓后移。 一个时辰,大约后撤百步。 柜马尖桩铁蒺藜,还有后方的弓弩手,都在不断的消耗着突厥人。 这些幽州将士们并没有让武怀玉失望,这场夜战没有成为乱战,依然是乱中有序,唐军始终掌握着节奏。 突厥人每前进百步,都要付出成千的伤亡代价。 天太黑,弓弩手也只能是以队为单位,进行集体吊射,进行远程火力支援,那些臂长力大的壮汉,射完一百支箭便集体换防,撤到后方休整。 各弓弩队轮番上场。 连发百箭,其实对于弓手们来说,算不得什么难题。 府兵中精锐的步兵弓箭手,考核要求是连射六十箭,而骑兵则是百米冲击连发三箭全中,所谓一马三箭。 精锐的弓箭手在战场上,敌近六十步发箭,临阵三矢,退到枪盾兵后。 而在今晚这样的战场,他们站在盾步兵后的山上,跟站在城头上放箭没啥区别,而且吊射也不需要精确瞄准,唯一要求就是得齐射,方向不能错。 一般弓手们一次发射需要三秒,而临阵六十步的冲锋,敌人也就十秒左右,所以临阵三矢。 平时弓手们都只携带三十到六十支箭,普通步兵携带三十支,而弓弩手们起码携带六十支。 而在这场战斗里,武怀玉让后勤营给每个弓弩手一次准备一百支箭,射完了换一批去休整,轮流上场。 发十箭休息半分钟, 其实如果不轮换,一名精锐弓手箭矢充足的情况下,又有稳固的阵地保护,一天射千箭也是没问题的,当然,第二天肯定受影响。 影响弓手们配箭的主要还是携带负重,而不是射箭力气,一壶三十支箭已经很重了,专门的弓弩手们的箭矢还有好几种,有的破甲箭还更重。 各弓弩队一轮轮的盲射,对着阵前方向,箭雨覆盖, 一百支箭很快就耗完,然后他们后撤,另一批弓箭手背着两大袋箭上来替轮,这种奢侈的射法,也只有幽州军团才可以了,山下同样掩护射击的突厥人都不敢这么猛射。 武怀玉提前准备了足够多的箭矢,每名弓箭手一百支箭射完,又轮换去休息,休整后再领一百支箭上前轮替。 不停的射, 箭矢不要钱似的。 虽说这种黑夜的吊射命中率不高,可持续不断的箭雨,依然阻敌效果极强,前面的步兵不仅有彭排大盾,也还有一丈威长矛,甚至在最前面,还会立起拒马,撒上铁蒺藜阻敌, 这会使的突厥人攻到近前,总会聚拢的很密集,这让弓箭手们的箭雨杀伤大增,哪怕是黑夜,每一轮也能带走几个。 弓弩手们的箭雨支援,给盾矛步兵们减轻不少压力。 拒马、铁蒺藜、大盾、长矛、箭雨, 厮杀声响彻黑夜。 “报,大汗,又向前推进百步!” “报,再推百步。” “大汗,唐人又退百步。” ······ 山下,突厥大营,金狼大帐里,‘好消息’不断,突厥军改变策略后,果然进展良好,不断向前推进,唐军正在‘节节败退’。 可颉利在最初的高兴过后,慢慢变的眉头紧锁。 因为正常情况下,如果唐军真的节节败退,那么他们应当会很快就变成崩溃,可是现在唐军一直五十步、一百步的撤退,却始终没有出现崩溃,战事一直胶着,这让他发现这更像是唐军始终在掌握着节奏。 唐军不是被击退,而是在逐步后撤, 三千步的獾儿嘴,白天攻下八百步, 这一晚上他们左一个五十步,右一个百步,但打了半夜,其实也就前进了三五百步而已, 颉利刚才没关注伤亡,现在不得不叫来赵德言,“让执失思力统计一下伤亡,” “还有其它各隘攻山部队,为何还没有进展,不是说其余各隘空虚,怎么还没拿下?” 颉利已经从得意,变得焦躁起来。 第546章 将功赎罪突利汗 第546章 将功赎罪突利汗 天明。 颉利来到北山口。 一夜激战,执失思力成功又攻山一千步。 现在他们距离山顶还有一千二百步, 可就是这一千二百步,却让人遥不可及,看着山上用尸骸铺出来的道路,颉利面色阴沉如水, 狭窄陡峭的山道,密密麻麻的铺着无数尸骸,每一步前进的道路上都堆迭着许多尸体,经过北风一夜狂吹,已经冻成冰雕。 夜晚还看不清,可此时清晨,却能看到那冰雕面目栩栩如生,是那么的痛苦和绝望。 甚至许多伤兵,天黑不及救治,也已经冻的梆硬。 十停路已经攀登了六停, 但执失思力也已经跪在冰天雪地里,请示颉利大汗不要再攻了。 “这就是一个死亡陷阱,每次都觉得唐军下一刻就要崩溃,我们就能胜利,可总是差那么一步,我们就这样被牵着一步一步的走向深渊, 大汗,不能再攻了,伤亡太大了。” 野狐岭各山隘晚上举火,白日燃烟,依然还是一柱狼烟,这代表着昨夜颉利各处突袭,多点开花的战术没能成功。 不仅獾儿嘴伤亡惨重,其余各处也基本如此。 颉利以为武怀玉分守各处,这是摊大饼,可他兵分多路进攻,同时也是兵家大忌。 不能集中一点攻破獾儿嘴,其余各处又如何能攻的下。 不过是徒增伤亡。 最让执失思力心痛的是昨夜獾儿嘴主战场,不仅是伤亡的奚契粟特等杂胡以及突利降众,而是还损失了包括执失部在内的许多精锐。 一天一夜,战了几十场,依然止步在半山腰。 看着唾手可得,实在遥不可及。 天阴沉。 似有更大的暴风雪在酝酿。 在这种天气里,别说继续全力进攻,就是再坚持扎营都难,尤其是许多伤兵难以得到救治,他们侥幸没死在山上,也死在山下伤兵营。 “赵德言,昨夜各部攻山,伤亡报一下。” 颉利极力在压制自己的怒火。 赵德言小心翼翼的低声报着一个个数字,各处都报夜袭有进展,但却又没有一处拿下,所谓的进展,就如眼前,付出了一万多的伤亡,不过是往上爬了一千步。 可只要没拿下山隘,一千八百步,还是八百步,又有何意义? “大汗,今日之事,臣想到汉高祖白登之围,想到始毕大汗昔日雁门之围,那武怀玉狡诈无比,我们情报有误,上了他恶当了。” 执失思力也直言,“大汗,唐军犹有余力,仍未力竭,尤其是他们箭矢充足,利用此险要,以盾矛弓箭层层阻击,我们缺少攻坚器械,天气又恶劣,实在是不能再攻了。” 再攻下去,那是以卵碰石,哪怕卵再多,也碰不赢石头的。 他们不会知道,历史上唐与吐蕃的石堡城之战,一座小小的石堡城,吐蕃守军不过数百人,但此城三面绝险,仅一条盘山羊肠小道可通,此天险绝堡,占据唐吐前线军事要道之上, 吐蕃占据此堡,唐军如梗在喉,虽然王忠嗣极力反对强攻,但唐玄宗最后还是下旨让哥舒翰集结了六万余人强攻此堡。 唐军最后是不惜一切代价的强攻硬打,最终拿下此堡,生俘四百余人,可唐军却付出数万伤亡,整个石堡之战,没超过十天,每天都伤亡数千人。 这种仗,只怕号称西北战神的哥舒翰都是想不明白的,毕竟石堡城其实此前最早虽是吐蕃建造,但后来唐军曾夺取过,并完善加固,盖加运再失守陷落吐蕃,吐蕃全力加固,可谁能想到小小一座石堡,数天时间,能绞死几万人马。 但这样的战役,在军事史上不计其数。 就如历史上后来金军集结四十余万人在此野狐岭阻击蒙古十余万人马,结果却是金军四十余万人大溃, 再比如武德八年的太谷会战,唐军五路出兵,结果最后血战十日,七万多大军在太谷全军覆没。 野战往往伤亡不多,哪怕是大兵团作战,也是击溃后就剩下抓俘虏了,但是攻坚战、攻城战,往往却是真正的绞肉机。 淮阳之战,守城军能把一城人都吃完了。 黄巢更狠,围攻陈州期间,一面攻城,一面派人四处征集粮草,天下大饥,无粮可征,于是到处抓人,齐军建立了舂磨寨,把抓来的人直接舂成肉糜。 晚唐另一位猛人,飞虎子李克用,攻克天长,杀敌军数万人,直接把敌人尸体做成了腌肉脯,随军携带充当军粮。 战争打到后面,已经不能用惨烈形容。 历史上大唐开国之初,虽然府兵精锐,但到高宗之时,就已经经常打败仗了,比如被称为大唐开国以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惨败大非川之败,十万将士全军覆没,后来武则天伐契丹,三征契丹,皆大败而归,都是十万以上人马的大败。 大唐历史上号称天子九逃、国都六陷,李世民虽开创贞观之治,天可汗万国来朝,但历史上对外战争也经常大败,不说开国初的突厥欺凌入寇,后来的高句丽、契丹、新罗、百济,以及吐蕃、西突厥、吐谷浑、薛延陀、后突厥,甚至南诏、渤海国等,连岛国小日子都敢跨海来跟唐军叫嚣, 周边这些国家,也就小日子被唐军揍的全军覆没,以后不敢再叫嚣,其余的都曾大败过唐军。 大唐历史上曾经很强盛,但也曾经被揍的很惨,属于一个很特别的时代,他的强盛无人可及,但他的衰弱也是跳崖式的衰弱。 香积寺之战,两军二三十万人对砍,几个时辰能砍死十几万人,简直是战争史上奇迹。 而今天,一座小小的山隘,却也把突厥十万大军挡在这里,而且他们还在这里硬撞了一天一夜,撞没了三万多人了。 打的时候还没什么感觉,现在一统计伤亡,所有人都吓一跳。 三万多人啊,要是算上伤残的,那相当于草原上好多部落没了,一个独镇一方的小可汗或是设,也不过就统个几万帐。 而这三万多,可都是青壮。 武德八年,太谷会战,颉利以十余万兵马,猛攻唐军七万多人马,最终全歼这七万多人马,自己伤亡都还没这么多。 可以说,自大唐建国以来,或者说是自当年启民可汗染干投附隋朝,抢夺了兄长的大汗之位后,他们家这汗位传承了四代了,都还没有一场战斗伤亡这么多人。 武德九年打到渭水,虽被李世民阴了,吃了好多个败仗,但加起来也没这么大伤亡。 颉利他们开始都以为统计的人算错了,可再三确认计算,确实是伤亡了这么多。 伤亡三万多,啥也没捞到一点。 现在不仅是执失思力、阿史那思摩、赵德言这些人不想再攻,其它各部首领也都没有一个想再这样磕下去的。 这比直接去攻长安城,有什么区别? 围攻长安的话,还能劫掠关中平原,可在这冰天雪地的塞外,除了猛烈的西北风,和这白茫茫一片的冰雪,还有什么? 哦,还有几万具冻成冰雕的战死尸体。 颉利抬头看着山上。 那面清夷军的军旗旁,除了那面广宁军旗帜,又增加了好几面旗帜。 有手下认出,那面新增的大旗,是幽州都督武怀玉的旗帜,另外还有幽州牙兵、经略军、卢龙军、静塞军、怀荒军、御夷军等军旗帜。 如果一军几千人,那这一下子新增数军,起码就是两三万人援军。 颉利不信。 他指着山上,“插几面旗帜,就想虚张声势?本汗敢说,唐军已是穷弩之末,” 可现在一众突厥贵族们都不想再打了, 而奚王可度者、契丹汗大贺摩会,以及一众粟特达干就更不用说,谁也不想再把自己的部众白白送上去被绞杀被留在山坡上冻成冰尸。 军心已泄。 任颉利如何说,已经没有人愿意再响应。 “大汗,昨夜未能拿下獾儿嘴,或是其它山隘,我们已经错失了时机,现在再想拿下,真难如登天,” “大汗,中原有句老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们没必要在这里死磕,咱们下次卷土重来便是!” 颉利脸越来越黑。 他突然提起马鞭,狠狠的抽打在向来宠信的赵德言身上,“你是汉人,你便要吃里爬外,莫不成你收了唐王的好处,你已经背叛了本汗?” 赵德言被突然的鞭子抽懵了,连忙辩解,“大汗,我对你忠心耿耿天地可鉴啊。” 颉利一顿狠抽,抽的赵德言衣袍破烂,脸上都皮开肉绽, 他提着鞭子指着地上的赵德言,环顾四周贵族首领们,“谁还反对?” 没人吭声。 “把突利带来。” 突利可汗被带了上来,身上还带着先前被鞭打的伤痕,甚至还有冻伤。 “什钵苾,你觉得唐军还能坚守多久?” 突利也知道颉利进攻不顺,伤亡了数万人,这其中有万余人马是他的部众,他非常心痛,可却又有点报复的痛快感,那个武相公果然不简单,表面派人来谈和,暗里却早做了如此部署,让颉利吃了这么大一亏。 “大汗统领突厥,麾下控弦数十万,自继承大汗之位以来,南征北讨,未曾败绩,想武德八年太谷会战,唐军诸路齐出,欲包围大汗,可大汗却迅速集结兵马,先于太谷歼敌主力七万余,然后再击退李靖李绩,轻松返回漠南。 武德九年再入关中,饮马渭河,李世民也得宰白马,结城下之盟,纳贡求和。 如今武怀玉区区一幽州都督,其麾下能有多少人马?全加起来两万还是三万,这仓促间,他只怕顶多也就集结了一两万,还有大半是乡兵团练,他们出关守山,天寒地冻的,又能坚持多久? 只怕此刻,山上已经无人了,给大汗插几面旗帜,上演一出空城计罢了,大汗切莫上当,应当一鼓作气攻上山,可万万不要功亏一篑啊。” 突利的这话,让颉利听了很舒坦,这在他看来是突利对他臣服的表现,也道出了唐军的虚实。 执失思力听了却忍不住轻说颉利,“大汗,切莫听信背叛者的鬼话,他这是想借刀杀人,臣请斩突利,然后收兵。” 颉利却看着突利许久,“什钵苾,你是我亲侄子,也是我高贵的蓝突厥阿史那家子弟,我现在愿意再给你一次证明自己对突厥、对阿史那家族,对我颉利大汗忠诚的机会。” 他马鞭遥指山上。 “你亲自指挥你的部众,还有奚契霫粟特诸胡,本大汗给你一天时间,你给我拿下此山,拔下武怀玉的大旗,” “只要你做到了,本大汗便赦免你所有前罪,仍委你为突厥汗国的东部小可汗,继续统领东部,押领奚契霫靺鞨室韦诸胡。” 突利低下头,跪在颉利脚下,并亲吻他的靴子。 “谢大汗宽恕!” “去吧,别让我失望!”颉利看着俯首低头的侄子冷冷道。 “吹牛角号,擂牛皮战鼓,为突利小可汗助威!” 奚王可度者、契丹汗大贺摩会等几位酋长,也只得无奈领命,跟随突利去点兵进攻。 执失思力等没再劝说。 他们也看的出,大汗这一手可进可退,既可以是再试一次,心存侥幸,也可以视作为借唐军的刀,来削突利、奚契丹等,顺便也能消耗下唐军。 如果真要退,那现在削一削突利、奚契等也有必要。 “思力,把进攻其余山隘的人马,都召回来吧。” 颉利冷冷道。 赌徒颉利也已经意识到自己可能上当了,只是还心存一些侥幸,但也开始在做准备。 就让突利再攻一天。 成与不成,就在今天。 山上。 武怀玉眼睛通红,昨夜几乎一晚没睡,这会喝着奶茶提精神,站在旗下看到山下突厥军在号角声中,再次开始整队, 山坡上的许多突厥军,也都动了起来, 武怀玉丝毫不慌,嘴边还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颉利还真是个输红了眼的赌徒啊, 不过他喜欢。 就让这野狐岭獾儿嘴,成为突厥汗国的石堡城吧。 苏烈大步过来。 “都督,我们清夷军三千轻骑,随时可以出击。” “嗯,不急,颉利还没收手,我们再陪他玩会,清夷军继续待命。” 苏烈看着山下准备进攻的突厥军,都有些想不通,“颉利真是失心疯了,仗哪有这样打的。” “哈哈哈,颉利真要是有本事,那武德九年他就不会输的那么惨了。” 武德九年那次,明明天和开局啊,两王四个二,还带三个尖,他硬是能打输,所以说武怀玉其实早就看透颉利。 他虽是突厥大汗,坐拥几十万控弦骑士,但他跟杨广差不多,继承大好家业,硬是没几年就要折腾光了,不说唐突局势逆转,光说他们对漠北铁勒的失去掌握,就足以说明此人就是个败家子而已。 所以说他历史上,在贞观初能被李靖直接就捣了汗庭生擒活捉,那真是一点不稀奇。 苏烈向怀玉拱手,“恭喜都督,再建功勋,此战过后,必当名动天下。” “哈哈哈!” 武怀玉笑的很开心,局势明朗,胜券在握! 第547章 禄山谢义父恩赏 第547章 禄山谢义父恩赏 战鼓声声催奋进,旌旗猎猎踏征程。 突利小可汗什钵苾再次披上战甲,当他握住卜字大戟的那瞬间,很有股转身杀向狼纛下的冲击。 可最终他也只是转头望向那金狼大纛,然后再次转回望向了身前两万人马。 突厥部众万余,奚契霫粟特诸部万余。 这个冬天起兵讨伐颉利,或许是他这辈子犯过最大的蠢,五万人马出兵,现在只余两万。 九十九泉战死万余,昨日又战死万余,还有许多早溃散而去。 战鼓擂动,号角呜咽。 突利举起手中大戟,向前挥动,部众们眼神里带着恐惧和绝望缓步前进。 獾儿嘴山头,幽州都督帅旗下,武怀玉不动如山,身后亲兵持双旌双节侍立。 “都督,是否使用火器?”神机营校尉武君博请示,这位当年随武怀玉在陇右的堂兄,从医院营的骑兵队头,到如今的神机营校尉,始终对这位年轻堂弟无比信从。 “不急。” “突厥人一会的进攻肯定会很猛,伤亡会很大。”武君博道。 可武怀玉仍决定继续老法子边战边退,还有一千二百步登山,再退个三五百步也没关系。 他还希望能够让颉利坚持的再久一点,最好是能够明日再战。 至于打仗死人,这是不可避免的,慈不掌兵。 参军张文德看着山下,突然道,“都督,今日统兵攻山的好像是突利,你看那旗帜,” 怀玉望去,确实是突利的旗帜,一头银狼。 “突利怎么统兵了?” 怀玉笑笑,并不觉得稀奇。 “能否劝说突利阵前倒戈?”张文德问。 怀玉没回答他。 山风呼啸。 半山腰上,地形越发陡峭崎岖,安禄山休整一夜,再次上阵,这一次他是傔旗,与另一名壮汉手持三角旗枪,护卫旗手和队长。 “小子,我的后背可就交给你了。”大嗓门队头笑着对他道。 而铁塔般的旗手只是冷冷的说了一句,“护好队旗。” 另一名护旗手马上道,“旗在人在!” 安禄山也跟着道,“旗在人在!”他摸了摸脖子上那串冻的硬邦邦的十三枚左耳项链,今天应当要再添上一些,这样项链就更完整了。 山风越发猛烈,鼓角争鸣,重新补充了数名队员的一队人马,依然站在前列,他们站在大盾后,手持一丈威,分成五列,无言沉稳。 突厥军今日的进攻步伐比较缓慢,但依然不断接近,然后是毫无新意的攻防,突厥人以弓箭掩护攻山,唐军还是老三样。 前面拒马、铁蒺藜,然后是门板大盾配长矛,后面是弓弩队的弓弩支援,加上盾兵们的临阵几轮齐射, 今日突厥出动的兵马更多,而且他们已经占据了山的下半山,但越往上越陡峭崎岖,越难展开,进攻的人马挤在半山越密集越难挪移躲闪,唐军的弓弩手的箭雨齐射伤害更大。 安禄山在盾后躲过几轮箭雨,在敌人已经清晰出现在拒马墙后,才不慌不忙的把盾后支撑木棍放下,撑起盾牌,然后放下弓,拿起梭枪,对着前面的突厥人连续丢出三支梭枪,才端起一丈威长矛, 前有拒马,近有大盾,左右是同伴, 跟昨天唯一不同的是,他今天主要任务不再是杀敌,而是护卫旁边的队旗和队头。 火红色的队旗很鲜艳, 他们要保证队旗始终昂扬树立,还得时刻张望左右,甚至时时关注着山上,那里的中军大旗下,中军会通过令旗,直接指挥到各营、队。 每一面队旗,代表着战场上的一个战队,只要队旗不倒,中军就会仍将他们纳入指挥。 依险而守的战斗,比起平坦地带的阵战要轻松些,没有大幅的进退,只需坚守。 比起攻的一方,占尽便宜。 白刃近战,兵器、铁甲碰撞声音铿锵响起,伴随着双方的箭矢横飞,夹杂着倒霉者的呼痛惨叫, 安禄山精神高度集中,既要战斗,又要观察,很快他们击溃了第一波敌人的攻势,打头阵的千余杂胡丢下了数百具尸体,不顾督战突厥兵的箭射刀砍,依然转头退了下去。 此时山下突厥的战鼓依然连绵不绝,催促着继续进攻。 后面更多突厥兵督战,砍翻了最先溃败下去的一群杂胡后,终于走投无路的士兵们,又扭头往山上攻。 “我是突利可汗的使者,我要见武相公。” 一名突厥人隔着拒马向安禄山他们喊道,他手里提着一面战场上捡来的唐军大盾,露出小半个头,这家伙的铠甲上插着七八支羽箭,着实有些狼狈,他的身边还有七八人紧紧护卫着。 这一路冲过来确实不易。 安禄山举着长矛倒是犹豫了。 队头冲他喊道,“会说汉话,你是突利什么人?” “我是阿史那摄图,突厥特勤,处罗可汗之子,突利可汗堂弟,突利可汗让我代他求见武相公。” “居然是个特勤,你莫不是要来投降的?” “还请带我去见武相公。” 队头打量了他们一眼,有些犹豫。 安禄山主动道,“队头,我愿意带此人去见都督,” “万一这家伙不怀好意呢,假如是刺客呢?” “可以收缴他武器,还可以把他手绑起来带去,他的随从全都绑了送到山后俘虏营去关着先。”安禄山道。 队头想了想,觉得也不错,于是道,“好吧,你再叫两个人一起押送此人上山。” 摄图虽口头表达了几句要被绑的不满,但最终还是放下了盾牌、弓刀等,连铠甲都被直接卸下,他伸出双手让唐军用牛皮索绑起来,“请赶紧带我见武相公吧。” 安禄山带了两人,三人押着摄图上山。 武怀玉见到安禄山还有些意外。 “都督,此人自称是突厥可汗的使者,还说自己是处罗可汗之子、突利堂弟,乃是特勤摄图,他说奉突利之命,求见都督。” 武怀玉打量着这家伙,“你说你是突利使者,有何凭证?” “特勤摄图拜见武相公,麻烦这位小兄弟伸手到我怀里,那里有一件信物。” 安禄山伸手摸出一锦袋,打开。 里面是一把小刀,大马士革打造的花纹钢小刀,这刀武怀玉熟悉,那是他先前在金莲川会突利时,送给突利的,很小巧,也很精美。 能够折迭,打开只有巴掌长。 “这并不能证明你就是突利的使者,也许是颉利收走了突利这把小刀,然后派你过来。” “都督难道就忘记了在金莲川时我们见过面?” “那又如何,你们兵败被俘,也许你已投靠颉利可汗咄苾。” 摄图急了, 怀玉摆手,“我非不信突利,只是不信你罢了,你还是先暂且说说你的来意吧。” 突利打算临阵倒戈, 他派摄图前来,提出了倒戈计划,双方约定信号,到时一起干颉利。 计划也简单,突利会趁着现在颉利让他攻山的难得机会,先联络旧部,跟大家通好气,然后带头反击,唐军随后一起杀下山。 听着不错。 突利可汗阿史那什钵苾也完全有动机,但武怀玉要考虑两点,其一,这是否真的是突利的计划,还是说颉利派了个投降的摄图来使诈, 其二,就算这是突利的计划,但是否可行,颉利是否察觉,故意将计就计,待突利倒戈,引唐军杀下山,到时颉利早有防备,来个引君入瓮,那攻守易形,唐军就危险了。 当然,假如这真是突利的计划,这也确实是很诱人的。 武怀玉没急着答应。 不能冲动,谋定方能后动。 就在摄图急的不行时,武怀玉才终于开口。 “我得先确认一下。” 他望向安禄山,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肩膀,然后目光落到他脖子上的那串特别的项链上。 “这是?” “回相公,这是属下这两日斩杀的胡虏割下的首级上的左耳,末将串成了项链,一个是十八枚。” 武怀玉很惊讶,他知晓这个曾经灵州城外摆摊卖剁荞面妇人的放羊儿子挺吃苦能忍耐,跟随他这两年,勤学苦练,不仅学会了上千字,而且弓马骑射也是样样不错, 但没想到这初次请缨下队伍,头次上阵厮杀居然就有此战绩,这小子还真是了得,堪比少年罗士信了。 谁能想到这仅是个十六岁少年,两年前还在灵州放羊牧猪,那时他除了石头投的准,赤脚跑的快,也没别的本事。 “我需要人随摄图去趟山下见突利,你敢去吗?” 安禄山毫不犹豫的便应了下来。 “可万一这个摄图早已投靠颉利,那你这趟就有去无回。” 安禄山却道,“如果属下没回来,就说明摄图是颉利的人,突利约定倒戈就是诈,都督便不会上当了。” 怀玉拍了拍这家伙,真是少年勇敢。 “你已经立下这么大军功了,可以不用冒此险。” “属下觉得这机会难得,愿意一试,” “哈哈哈,很好,勇气可嘉,本帅便在此许诺,不管你能否回来,此战结束,本帅都会收你为义子,” “快去快回,”他为安禄山整理了一下那串项链,“本帅现在提拔你为衙内军队副,等战后统计战果功勋,另授勋晋阶。” 衙内子弟,并非正式官兵,傔旗也不是军官,安禄山仍只是武怀玉的侍从家兵。 但现在被直接授予府兵队副,正式的从九品下职,虽是最低职官,却是直接成为府兵,还成为流内武官。 这一步直接获得官身和官职,那是许多普通士兵可能十年二十年都跨不过去的,一般人得有战功才有勋,有勋后当番期满才得散阶,那只是官身,还没职事。散官又得番上期满,再通过考试后才得侯选给职。 除非是极大军功,可以直接免番上、考选,但多数人,可能当兵一二十年,也仅是有个勋官或是个散阶在身,连个队副这步都跨不过的。 “罗士信也是放牛娃出身,十四岁为张须陀的执衣,就能披两层甲请缨上阵击敌,他此后屡立军功,每杀一贼,便割敌鼻子收藏请功,十五岁便为张须陀先锋大将,与我义父齐国公并为大将,十六岁成为总管,十八岁归唐拜为行军总管,二十一岁因参与平洛阳之功,赐封为郯国公,” “好好干,你将来必也能成为一道总管,甚至赐封国公的。” 安禄山激动的满面通红,并不是因为得了统军府队副这个从九品下的武官,而是都督承诺,不论他此行能否回来,战后都要正式收他为义子, “孩儿谢义父恩赏!” 安禄山直接跪下,郑重的磕了几个响头,然后起身,毅然下山,毫无犹豫。 小胖的安禄山,龙骧虎步,勇往直前。 就算此行是死,他都万死不辞,死也值了,一个放牛娃能有今日,值了。 如果不死,那就更值了! 第548章 捷报惊醒天子梦 第54八章 捷报惊醒天子梦 李世民是马上天子。 曾经东征西讨战无不胜,甚至经常冲锋在前,如今边塞大战,他却只能在几千里外的长安太极宫中,等待着前线的消息。 马上打天下,却不能马上治天下。 皇帝已经当了快三年,但李世民还是有些没完全适应天子这角色,坐在宫中御座上处置军政,比起统兵前线还要复杂的多。 军中讲究的是军令如山,可朝堂上不论是政务还是人事,却不能那么直来直往,有时得反反复复。 临近年关,朝中事务更加繁忙。 不仅要准备新年正旦大朝会事务,每天还得分批接见入京朝集的地方都督、刺史们,甚至还得抽空接见外国藩属使节, 比如海东的新罗、百济和高句丽这半岛三国,这几年那是年年要来长安打官司,新罗百济联合起来说高句丽堵塞他们朝贡道路,还出兵攻打侵略他们,,然后今年百济跟新罗又闹掰了,相互打起来了, 三国都是大唐武德天子册封的藩属国,国王也都得大唐册封。 李唐现在虽无力出兵朝鲜半岛,但毕竟三国都是大唐臣藩,高句丽又是中原隐患,自然是不能坐视他趁机欺压百济、新罗两国,否则若是高句丽蚕食两国,无疑会更加壮大,到时越发难制。 可要管吧,鞭长莫及,大唐也很小心的保持着克制,并不想现在撕破开国以来跟高句丽保持的表面和平,否则一旦开战,大唐有可能又要陷入辽东这个大泥潭,突厥都还没收拾好,怎么能冒然跟高句丽开打。 深为优秀军事统帅的李世民是很清楚不能两线开战的,所以他只能抽空花更多时间会见三国使者,尽量平和的调解, 可是高句丽使者很桀骜不驯,这让李世民好几次都快压不住火。 民间只以为四方来朝,八方来贺,周边诸国都臣服,如高句丽这般曾让隋数征而都没成功的辽东小霸王,都一直服服贴贴,可实际上那不过是民间百姓以为的。 实际上唐和高句丽一直都是小心翼翼的维持着平衡,双方都不敢轻易的触犯对方,生怕再挑起大战,隋末的数征辽东,其实让双方都是元气大伤。 高句丽虽向大唐上表称臣纳贡,大唐也册封高建武为上柱国、辽东郡王、高丽王。 这可比新罗王的官爵高的多,新罗真平王金白净开始也只是被李渊册封为柱国、乐浪郡公、新罗王,比高句丽要低一档次。 新罗真平王金白净长的白净不白净李世民不知道,但知道他是真的烦和无能,在位时间都五十年了,身为新罗第二十六代国王,他从北周大象元年就开始被立为王, 那一年,那位并立五位皇后的北周宣帝宇文赟因为懒政,把帝位禅让给七岁的太子,自己当太上皇去了。 而这一年,新罗的真智王金舍轮,这位曾经向中原南朝陈朝贡,并且还大败过百济入侵的国王,却被和白议会以政乱荒淫为名废黜,立了他大哥铜轮太子的儿子金白净为新王。 然后这位金白净就一恍当了五十年国王, 金白净如今老迈,却膝下无子,早年隋朝时,金白净朝贡藩属中原,曾经借隋攻高句丽之机,也多次发兵进攻高句丽,甚至反攻百济,趁机夺取了不少土地,结果隋亡后,高句丽和新罗都纷纷反扑新罗,甚至连倭国都跨海来攻, 新罗国这几年过的苦不堪言,连国都金城附近都遍修堡垒,就怕一不小心让人给攻入国都。 新罗现在不仅在与百济的竞争中落于下风,而且被高句丽的凶猛进攻,打的节节败退,丢失了大片领土, 武德八年,大唐派朱子奢入半岛调停三国冲突,让新罗有了一丝喘息之机,而今年,新罗更是趁机还对百济发起反攻,打败了包围椵岑城的百济军,甚至大将军金龙春和金舒玄、金庾信父子,还率军反包围了高句丽的娘臂城, 不过新罗此举,也使的高句丽开始联合百济,意图两家结盟,本来高句丽和扶余国的国王,就都是古扶余国王子南下建立的国家,虽百济国民多是三韩中的马韩部落,但毕竟国王出身扶余,如今第三十代百济王扶余璋号武王,那也是姓扶余。 半岛上的三国,本来高句丽最强,新罗跟百济应当联合抗高句丽,但事实上,三国经常乱战,新罗更是一家敢对百济和高句丽甚至还有倭国一同宣战。 可他们虽然头铁,却又不扛揍,年年要跑来长安请求大唐调停,甚至想要大唐出兵求援。 新罗人被揍的都想把公主金德曼送来长安给大唐天子暖脚,以换取唐的援助了。 可李世民根本不理会他们,别说一个半岛小国公主,就是送一打公主来,李世民现在也不可能为了新罗,而跟百济、高句丽开战。 敷衍吧, 李世民不仅让鸿胪寺官员出面调和三家,甚至还打算年后派一位官员再去半岛调停,希望他们消停一点吧。 皇帝现在注意力更加关注的还是幽州,是野狐岭。 自从幽州八百里快马急报颉利可汗阿史那咄苾要入寨可能,武怀玉急率幽州军团出塞到野狐岭驻防,要御敌于国门之外,李世民就没睡过好觉。 他虽然已经当着宰相们面支持李靖的建议,给武怀玉放权,相信武怀玉,让武怀玉指挥这场战斗,也给武怀玉下旨,让他以防御为主,能不打尽量别打。 可心里总不踏实。 武怀玉这两年也确实立了不少功劳,但李世民担忧武怀玉终究是经验太少了一些,而且眼下时节气候等,也不利作战,又是出塞作战,万一补给跟不上,或是野战失利,到时怎么办? 李世民一直在等消息,但消息迟迟不至。 “陛下,这是臣妾为陛下熬的参汤,陛下趁热喝了,然后补个觉吧。” 李世民接过参汤,很感激妻子。 “陛下还在等幽州的消息?” “嗯,可惜一直没消息,也不知道边塞战况如何了,是不是打起来了,打的怎么样了,真是等的心焦。” 长孙皇后走到丈夫身后,替他揉捏肩膀,为丈夫放松,“其实臣妾以为,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哦?” “幽州虽远在两千多里外,但快马几天也就能到,如果真是局势败坏,武怀玉肯定不敢有所隐瞒的,现在一直没消息,只能说最大的可能便是没有战事,” “皇后以为颉利退了?” “也许是还在对峙,” “或许是风雪太大,耽误了情报传递。”李世民道。 “陛下还是先喝参汤吧,前线的事就交由将领们吧,陛下已经让武怀玉全权指挥前线,而且也还安排了并州李绩、代州张公谨、相州双士洛他们策应,不会有事的。” 皇后按摩着皇帝的肩膀,“或许,翼国公还能再给陛下一个惊喜呢,臣妾总觉得这位隐仙弟子,总能给人意外惊喜。” 李世民笑了,“想想自遇到他以来,确实如此,哈哈哈,那就借皇后吉言,静候佳音吧。” 不过李世民心里还是没抱太大期望, 能够御敌于国门之外,不让颉利有机可乘,侵入幽云,那就是最好的结果了吧,他没想过武怀玉仅凭幽州兵马,在寒冬腊月,仓促之间还能对颉利的十余万大军,在塞外能够野战重创什么的,那太不可能了。 就算是换做他,这仓促间只怕也没啥太好办法吧。 “洛州都督杨恭仁,入京朝集,昨日召见,他自称老病,请求致仕,朕打算准许,让他归家休养,洛阳州都督一职,想调武士彟接任,皇后以为如何?” “此军国政务,臣妾一后宫妇人,如何能干政。”皇后却是没有要插手政事的意思,哪怕皇帝主动询问。 李世民却是依然道,“让武士彟接任洛州都督,主要是看中他治理民政尤其是经济这块,他在扬州凉州荆州都任过职,而且之前在朝中也做过工部尚书,以前还管过财政,这方面既有经验也有才干, 杨恭仁接替屈突通都督洛阳,他们两人都很稳,安稳地方有功,但如武怀玉之前给朕上书所言,两人过于保守,过于抑制工商,导致洛阳工商经济凋蔽,洛阳都快成一座死城了,这样确实不行。” “让你阿兄去荆州做大都督,接替武士彟如何?”皇帝突然问。 长孙皇后手停了一下,继续揉捏,“臣妾听说阿兄近年身体不好,翼国公曾诊断说是已患了消渴症还有气疾,应当静心调理,臣妾请求陛下让阿兄在京好好休养,别再往来奔波,待他身子调理好,到时再为陛下办差不迟。” 长孙无忌身体确实不太好,但皇后也只是借此理由反对让他去做荆州大都督。 “周国公确实于行政经济上很有经验才干,但还请陛下考虑,荆州都督是上都督,而洛州都督是中都督,若有功反而降职,这不符奖过罚过。” “嗯,观音婢你提醒的对,武士彟忠心耿耿,治理有方,加封特进,加魏州真封百户,通前共七百户,” “赵王元景改封为荆王,遥领荆州大都督,夔州都督、虢国公黄君汉,调荆州都督府长史,” “李君羡迁夔州都督,郭孝恪入左骁卫将军······” 每年年底,朝廷也是例行要调整一大批高级文武官员,皇后帮丈夫揉捏肩膀,只是催他喝参汤,却是对这些重要人事任命,不做半点发言。 皇后催促之下,李世民也终于还是把参汤喝了。 “呵,”李世民打了个哈欠,被按困了。 “陛下先躺下歇息会吧。” “好,朕确实困了,那就先打个盹。” 李世民躺下,很快打起了鼾。 长孙皇后为丈夫盖上锦被,坐在一边守护不让人打扰。 内侍监张阿难进来,皇后提醒他别出声。 “启禀皇后殿下,是幽州急报。”张阿难小声道,“陛下有旨,幽州有消息立马奏报,不得有半点耽误。” 长孙皇后看了眼刚睡着的丈夫,叫阿阿难来到殿中一角,轻声问,“是何消息?” 张阿难有些激动的道,“幽州都督武怀玉快马进露布报捷,于野狐岭诱颉利攻山,一日夜歼灭颉利部众三万有余,而我唐军伤亡不到其十之一!” 长孙皇后听了都不由惊讶的出了声。 这下声响惊醒了李世民,他一子坐了起来,眼睛都红红的,“朕听到了幽州武怀玉大捷,可是做梦?” “陛下,不是做梦,幽州捷报到京,武怀玉野狐岭重创颉利,歼其三万余众,恭喜陛下,” 李世民坐在那,怔怔出神,许久后才拍了拍脑袋, “哈哈哈,这个武怀玉,还真能给朕惊喜呢,哈哈哈。” 第549章 决战暴风雪之夜 第549章 决战暴风雪之夜 天灰蒙蒙,冷的人发抖。 突厥兵再次狼狈撤退,一路跌跌撞撞后退,山上的唐军追击了二三十步,便止步回头,顺风留下嘲讽的笑骂。 那群丧失斗志的杂胡溃兵,任由督战的驸离狼骑使命拿鞭子抽打,也都全蜷缩在半山腰,犹如凄惨的老狗。 风刮过脸面,如同刀子划过,更是无孔不入,从衣领衣袖每个缝隙钻入,带走身体不多的热气,突利也觉得冷。 这该死的天气,就不应当出现在这里,更不适合打仗,这种天只适合在背风的冬季牧场,缩在层层加固的牛皮帐篷里烤着火喝着热奶茶,而不是在这里拼命。 不,这纯粹就是送命。 一队大汗的驸离狼骑策马奔来,远远的为首者就迫不急待的斥责起来, “突利小可汗,大汗问你为何停下进攻,” 他策马直到突利面前,勒住马缰,那枣红马人立而起,马上驸离狼骑显得居高临下气势汹汹,手里还提着马鞭指着他。 “大汗命你们立即进攻,不得停歇,若是天黑前攻不下獾儿嘴,所有人都该死,要剥光你们的衣甲,将你们吊在这冰雪里,将你们全都冻死在这!” 说着,他提起鞭子就抽打起突利身前的侍卫,“上啊,该死的杂种,你们是不是还想着吃里扒外,暗通南蛮?” 突利的银狼驸离侍卫们被抽打的只能不断后退躲避,没有人敢反抗,那些是金狼驸离,他们是大汗的侍卫。 突利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握着狼头刀柄的手,在皮手套下青筋鼓起,指节发白。 他极力的克制着自己,“天太冷,唐人明显得到了大量增援,他们的箭矢就没停过,而我们的弓箭支援要差的多, 而且我们的士兵又冷又饿······” 那侍卫头领毫不客气的打断他,“我不是来听你抱怨的,我是来传达大可汗的命令,中军的战鼓声还没停息,你们就不得停止进攻,更不得后退, 再次警告你们,再敢擅自停止进攻,甚至后退一步者,通通就地处死。” 骑士说完,一勒马缰绳带人走了。 “去他娘的金狼驸离,这么冷,这么陡峭这么狭窄的山隘,还满是冰雪,如何攻打?” 奚王可度者在一边也骂娘,这位高大的奚族勇猛的战士首领,扭头望向突利,“可汗,什么时候动手?” 比他年轻一些的契丹汗大贺摩会也不耐烦的问,“怎么山上还没有信号?” “天就快黑了。”突利也一直在打量着山上,但除了隔段时间山上又增加一面军旗外,约定好的信号一直没有出现。 “再这么打下去,我们的人都要死光了。”大贺摩会有点气极败坏,虽然他们已经在尽量拖延,但颉利不断的催促,一遍遍的警告威胁,他们也不敢做的太明显, 这一天下来,也伤亡了数千人。 奚、契丹、霫部等各伤亡过千,这对于那几位首领来说,都是难以接受的。 突利抬头又看了看天。 “再有一会,天就黑了。” “那又如何?” “月高风黑杀人夜!”突利冷冷的道。 可度者眨了眨大眼,似有明悟。 天黑时,突利带着奚王可度者、契丹汗大贺摩会等酋长来到颉利面前请罪。 “请大汗再给我们一个晚上,我们今晚拼命也要拿下山头,现在距离山头,仅剩下五百步了。” 一个白天,在颉利的不断催促下,突利带着的两万余人,付出几千伤亡代价下,又往山顶突进了七百步。 现在距山上隘口,仅五百步了。 “请大汗准许我们假装撤兵,回营地休整,让弟兄们吃一顿热乎的饭,等天黑时,趁唐人不备,发起猛攻,这次我将亲自带头冲锋,不拿下山隘愿提头来见!” 突利说完,跪在地上,再次亲吻了颉利的靴子。 可度者和大贺摩会等几位酋长也跪伏颉利面前,表示今夜一定要拿下那最后五百步。 颉利冷眼看着他们,并没马上应允。 突利拿起颉利吃肉的小刀划破了自己脸,鲜血直流,他向长生天起誓, “我什钵苾在此向长生天起誓言,今夜定血战到底,不死不休。” “好了,你们的这腔忠勇,本可汗也很受感动,来人,赐拔给他们些牛羊,让他们先撤回来好好饱餐一顿再休整几个时辰,等半夜一举拿下关隘。” 突利等千恩万谢退下。 脸都还肿着的赵德言提醒颉利,“大汗,突利今日白天明显就是在故意拖延,根本没有全力进攻,他现在说晚上拿下獾儿嘴,肯定也只是胡说八道,大汗千万别信。” 颉利却只是呵呵一笑,“本大汗又岂不知,” 他叹了声气,“看来这次真的失算了,不该贸然攻此野狐岭,这个武怀玉反应太快了,此山太险,失策啊。” “那大汗为何还答应突利晚上再攻?” “反正要撤,撤之前,再让突利去攻一回,借唐人手再消耗突利和奚契等杂胡万八千人,又有何妨,顺便也多少能再消耗唐军一些。” 仗打到现在,其实颉利倒是还很自负,皆因虽看起来伤亡得有四万了,但颉利自己的人马伤亡的不过几千人而已,伤亡最多的都是突利东部的旧部,以及他押领的奚、契丹、霫、粟特胡部等, 反正死的都不是自己人,虽然他们也是突厥汗国的,但这些人不久前可是刚起兵造了自己反的。 他俘虏了他们,也不好都杀了,现在借唐军之手除掉一些,那也是清除异已。 都是些乱臣贼子罢了。 野狐岭打了两天,他本部的伤亡,还没九十九泉跟突利大战的几场损失的多。 赵德言听了心里有些发冷,颉利大汗还真是冷血无情,居然借唐军之手来清除异已。 他本来还想再劝说一二,可此时也没再多说。 “准备一下,明日便拔营返回定襄,事不宜迟,以免夜长梦多。”颉利也有危机感,但这危机感不是来自对面的幽州武怀玉,而是担心河东的李绩、张公谨等人会抄他后院,或是断他归路。 虽然这风雪天这可能性不大,但也得预防万一。 还是早撤为上。 颉利独坐帐中。 他心里一直盘旋着一个念头,想要明早借着突利没能攻下獾儿嘴为由,把突利砍了,然后将他剩余的部众,交给自己的儿子来统领。 封自己的儿子去东部做小可汗,这样也能一劳永逸的清除隐患,可他又有些犹豫不绝,如今汗国形势不好,漠北屡战皆败,这个时候对突利动手,只怕突利兄弟欲谷设也会找麻烦,甚至漠南的郁射设更会趁机跳出来。 也许明早可以不杀突利,把他一直扣在汗庭,可以封自己的儿子去做设,逐步接管突利的部众? 又或者可以让突利带着部众去漠北与欲谷设、拓设一起征讨薛延陀、回纥等的叛乱,然后让自己儿子接管东部,就让突利一直镇守漠北,替汗国抵挡叛乱的铁勒人。 火光摇曳, 颉利其实心中还是憋着股火,他能轻松的击败突利,可怎么在这里却被武怀玉给挡住了去路? 三年前,那家伙不过是李世民的一个侍卫随从而已,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 越想越不甘心,心中倒是对突利今晚的夜袭,添出了一丝期待。 夜漆黑, 风呼啸。 武怀玉仍在山头军旗下, 在他身后,无数帐篷,大量幽州将士,包括团练武装、内附蕃胡的城傍等也都在此驻扎, “都督,诸军已经整装待发。” “都督,苏司马已经带着清夷军正从其它山隘出发,” “李突地稽、武浮榆也正带着靺鞨骑兵越过山隘,迂回突厥军侧后方,” ······ 此时已是半夜, 山下仍很安静, 等待总是紧张的,尤其是大战来临之际。 “怎么突利还没动静?” “他们真会动手吗?” 武怀玉却没理会将校、参军们的猜测和不安,摄图和安禄山做为他和突利的特使,已经秘密的来往了好几趟,两人的计划已经沟通的很好。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今晚将是决战。 突利可汗与奚王可度者和契丹汗大贺摩会,将会在半夜的时候,率先对颉利发起突袭,到时他发动攻击后,会点燃烽火, 其实只要山下营地一乱,突利他们纵火烧营,那就是最明显的总攻信号, “火!” “都督,山下有火光。” 武怀玉抬头望去,突厥营地本来就有不少火光,在这漆黑的夜有如萤火虫,可此刻火光却多了起来。 而且山风中还飘来了嘈杂声,似夹着金铁交加之声。 很快, 他看到了与突利约定的信号,突利派人在山下用火把围成了一个圈。 “传令烽火台,点燃五缕烽火,总攻开始了!” “全军出击!”他拔出宝剑在空中挥舞,宝剑出鞘发出龙吟之声,武怀玉的心情也在这刻亢奋到顶点。 虽一切如计划进行,可这一刻真正到来,他还是激动的近乎颤抖。 火光熊熊。 军旗下传令兵先点起五缕火光为信号,然后不远处的烽火台士兵立即也看到了,马上就燃起五缕烽火。 这五缕烽火,在今夜不是代表危险,而是代表着全军出击。 几十里的野狐岭,一座座山头上接二连三的燃起五缕烽火。 全军出击! 远处,苏烈上半夜就带着三千清夷军悄悄越过山隘,来到山下埋伏,当他看到那五缕烽火,兴奋的跳了起来。 “小兔崽子们,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全军上马,杀向突厥大营!” 另一处山下, 李突地稽也在见到烽火号令后,毫不犹豫的跳上了马,带头率先冲锋。 野狐岭南面,无数火把已经亮起,一支接一支的幽州兵马,正如火龙蜿蜒而行,越过山岭,穿过隘口, 猛虎下山,势不可挡。 武怀玉也想下山,可是他的衙兵军官们却都拦住了他,“都督,你在此指挥便可!” 牙兵们把他层层围在原地,根本不让他有半点机会。 武怀玉无奈,“好吧,那本都督就在此为诸将士们擂鼓助威吧,”说完,他来到旗下的战鼓旁,拿起鼓槌奋力擂动。 战鼓声声激昂, 山下突厥大营已经彻底乱了。 下半夜的时候,突利开始集结人马,颉利已经在睡梦中,执失思力等也都在各自营中,对此也没太在意,本来突利休整半夜,然后下半夜攻山夜袭,就是安排好的。 只是谁都没想到,当突利他们休息了半晚后,一个个却提刀上马,不是攻山,而是突然的杀向了中军大营,直指颉利金狼大帐。 突利果然是带头冲锋, 加上可度者和大贺摩会带领的奚、契丹精锐,他们犹如一把锋利的宝剑,一剑就狠狠的捅进了突厥人的心窝。 他们一边往里冲,一边沿途纵火, 甚至边冲还边喊唐军杀进来了。 近两万人马的倒戈一击,在这个半夜时分,许多突厥人都已经在寒夜里抱一起取暖睡着的时候,这下可是杀的措不及防。 更加要命的是这不是突利他们单独的行动。 他们发动叛乱的那刻,就同时给唐军发起信号,随着野狐岭各山头上烽火的熊熊燃起,一支支唐军也杀了出来。 最先杀过来的就是唐军轻骑清夷军,然后是靺鞨附庸蕃骑,然后是山头出现的无数唐军步兵,正如猛虎下山。 日月星三辰旗在风中猎猎飞舞,唐军行动迅猛。 所有人奋勇争先, 这数日来忍受的寒风雨雪,今夜都要发泄出来。 苏烈端起马槊,在马上高呼,“大唐万岁!” 身后无数骑士应和,大家纷纷敲响万岁或是万胜,纵马疾驰,随着苏烈杀进了突厥营中。 见人就砍, 一边砍,还有骑士拿出了震天雷往帐篷里扔,也有人拿出了火油瓶纵火, 年轻的宇文成都今晚以苏烈亲兵的身份求得作战机会,他心砰砰跳着,随着马队冲入敌营,他刚扔出去一个火把,结果斜刺里冲出来几个突厥骑兵, 苏烈直接就用马槊挑飞一个。 宇文成都也赶紧放平手中马槊,用这支都督亲赐的黑漆马槊,刺穿了一个穿着镶铜钉牛皮甲,还戴着牛头盔的突厥人, 那人被他刺的离地,他用力的挑起,马槊杆都在巨力冲击下弯折了一些,然后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那还没死透的突厥人甩落马槊,他没再去瞧那人一眼,不管他死活,继续策马紧紧跟随苏烈往前冲。 铁蹄如雷,心跳剧烈。 一支箭飞来,他闻声下意识的抬起左臂,手臂上的圆盾挡下了这一箭。 唐骑横冲直撞,冲撞砍刺他们遇到的每个敌人, 不知道冲了多久,宇文成都兴奋的不知疲倦,甚至都没感觉到自己一路上被射中了好几箭,他就带着那几支羽箭一路冲杀, 他隐约听到了欢呼声, “金狼大帐!” 有人高呼,颉利的金狼大帐,那本来是极奢华的大帐,可此时残破不堪,它的主人也早就已经不知所踪,地上十分泥泞湿滑,到处都是横七竖八的尸体, 一名额头、胳膊、腰上系着白布的突厥人骑马过来,远远的向他们行礼,告诉他们颉利已经逃跑了,突利可汗正率部追击。 突厥人溃败了。 颉利仅在少量驸离的护卫下逃离了营地,更多的突厥兵崩溃四散, 整个野狐岭北边,现在一团乱, 到处都是火光,遍地都是厮杀, 准确的说,应当是屠杀,一边倒的屠杀, 唐军、突利部、奚、契丹、霫等加起来五万左右,却在追杀近十万溃散的颉利军, “大唐万岁!” “万胜!” 无数的欢呼声在各地响起,联军在痛打落水狗,溃败的突厥军则如无头苍蝇般在寒夜冷风中四处乱窜。 欢呼声传到了野狐岭獾儿山头,武怀玉早脱了盔甲仅着戎衣在那里擂的一身大汗, 此时他听到这些欢呼声,也终于放下了手中的鼓槌。 胜利了。 武怀玉喘着粗气坐在唐军日月星三辰旗下,只觉得酣畅淋漓,痛快无比,忍不住仰天长啸。 “恭喜都督,” “贺喜相公。” 一群牙兵将校和行营参军们都围了上来道喜, 一将功成万骨枯, 此时没有谁会去顾及那些战死的、受伤的士兵,现在大家都只是为胜利欢呼,更向带领大家胜利的武怀玉恭贺。 如此大功,必将震动天下。 这也堪称贞观以来第一场大捷,对草原霸主突厥的大捷,更是武德九年渭桥之盟以来,大唐最扬眉吐气的一场大捷。 这场战役的指挥者,武怀玉也将功成名就。 怀玉却只是哈哈大笑一阵,然后就回到了木屋里,直接倒头便睡, “不要打扰我,我要好好睡一觉先,有什么事等我睡醒再说。” 一连多日,武怀玉都钉在这山头,白天到黑夜,连续几个晚上都没怎么睡过,现在尘埃落定,武怀玉也彻底放松下来,虽然还有很多后续的事要做,但他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 将校们看着被关上的门,一个个面面相觑。 武相公行事,还真是让人琢磨不透啊。 这么大的胜利,他怎么睡的着觉的? 可很快,木屋里真就传出了如雷的酣声! 武都督,真的睡着了。 第550章 一溃千里惊弓鸟 第550章 一溃千里惊弓鸟 武怀玉睡醒,睁开眼睛, 有片刻的失神。 然后,他猛然坐起,记起了昨夜的大战, “来人!” 随着他的声音响起,门被一下子推开,寒风猛的灌进来,让武怀玉不由的打了个哆嗦, 一群人争先恐后的挤了进来, 这模样倒让武怀玉笑了起来,“慌什么?” 扶余靺鞨义子武思恭兴奋的抢先禀报大捷,怀玉慢悠悠的打了个哈欠再伸了个懒腰,伸手揉搓了把脸,“先给我上早餐,饿了。” 粟末靺鞨义子李克用给武怀玉取来了衣物,都是挂在炉子旁的,烘的暖和,宇文成都和安禄山两人都下到军中战斗去了,现在这些事便由李克用和武思恭两少年来做。 穿好衣服,早餐也便送来。 炖马肉配奶茶,极具战场风格。 昨夜的战斗伤亡了许多马匹,那些死马第一时间就被后勤营的人给处理了,剥皮拆骨分肉,许多伤马在经过兽医的检查后,那些伤的严重的便也直接宰杀,剥了皮拆了骨后,天冷肉可以直接冻着不用担心坏。 士兵们也因此可以改善伙食,能够吃上肉。 武怀玉大口吃着炖马肉,并没有嫌弃伙夫厨艺粗糙,或是军中调料简单,如他这般将帅,有些是喜欢自带厨子随军的,但武怀玉还是直接跟士兵一个马勺搅饭吃。 当然,随军商团里也有厨子,想吃烤全羊他们都能给你安排。 “说说具体战况吧,颉利抓到了没?” “颉利还没有抓到,这家伙非常狡诈,也很幸运,突利曾差点就围住他,但他手下的驸离十分忠勇护他突围,”李克用口才还行, 昨夜突袭乱战,颉利睡梦中惊醒,幸运的逃过一劫。 此后突利和苏定方、李突地稽、高荣等都一直在追击,但昨夜刮起白毛风,天又黑,终究还是让颉利逃脱。 “哦。” 武怀玉吃完一大块马肉,肚子也垫了几分,便端起奶茶喝起来。颉利跑了,这倒没出乎他意料, 事实上昨夜突袭虽然计划不错,可毕竟突利的残兵败将加上幽州军团,也不过五万人马左右, 而颉利却还有近十万人马。 其实昨夜还是挺凶险的,要不是颉利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尤其是突利的反戈一击,真要是唐军发起夜袭,可能还没靠近大营就被发现,然后乱战起来谁赢谁输都还不好说。 突利他们的倒戈很关键,直接营中发难,又是直奔金狼帐,可以说一下子就让整个大营炸了。 而颉利第一时间只想到逃,而不是想着收拢人马反击,也是他们失败的关键。 暗夜中,没有了指挥,突厥各自为战,加上唐军的震天雷、火箭等各种火器的投入,还有突利他们各种散布说唐军杀进来了,一会说是幽州武怀玉到了,一会又说并州李绩到了, 搞的突厥人慌的很。 而当执失思力、阿史那思摩等这些诸部贵族首领们知道金狼帐陷落,颉利生死不知后,哪还敢恋战,纷纷逃跑,这一跑就成了溃散。 许嗣业从外面进来。 “二郎睡醒了?” 他告诉武怀玉,外面还在厮杀,苏烈、突利等各路人马,还在乘胜追击,昨晚厮杀了半夜, 从半夜杀到天明,依然还在追击中。 反正现在颉利的十万人马已经群龙无首,彻底溃散,各奔东西,都在往老家跑,追兵也是痛打落水狗。 如今不仅颉利的各部人马,溃败四散,追击的唐军和突厥、奚、契丹等人马,也基本上是各自为战, 怀玉听了倒也没担忧,眼下颉利军溃败如此,就算长生天腾格里下凡来,一时间也不可能再把这么多溃兵聚拢起来。 兵败如山倒,可不是说的玩的。 现在唐突联军士气高涨,倒不用太过担忧他们。 他又拿起一大块马肉,拿刀子切开继续填肚子,“派人去找苏将军、赐国姓公他们,让他们率领骑兵继续追击,但也得加强小心, 其余步兵停止追击,让他们以突厥大营为中心,扫荡周边三十里。 乡团、后勤部队则在突厥大营十里内打扫战场、收敛尸体、看管俘虏、收拢牲畜等。” 武怀玉吃过早餐,感觉精神饱满, “下山,去突厥营地。” 李克用提醒武怀玉,现在山下依然很乱,獾儿山上更安全。 “颉利都已经仓惶而逃,我还何惧之有。” 追击能扩大战果,但又得小心谨慎,避免被颉利抓住机会翻盘,虽然说这样的可能性小之又小。 到了山下,他没看到突利也没看到苏定方。 倒是见到了卢承业等先前派出去的使团,他们虽是主和派,但也挺勇敢的,只不过在颉利这里并没有得到尊重,颉利嘲讽了他们一番,就把他们扣在营中,从狼尾山下带到了野狐岭, 因为攻山受挫,颉利也迁怒他们,虽没让人拿鞭子抽他们,却不给他们饭吃,也不给他们干牛粪烧火取暖,他们挨冻受饥了三天, 昨夜乱起时,他们也差点被杀,幸好他们穿的是大唐的官服,而且这些士家公子们也多是骑射不错,虽然事起突然,但好歹身边也还有把剑, 几小伙突厥人曾想杀死他们,但被他们击退,有几人受了点伤,后来再没人顾的上他们,等突利率人杀到,他们还派兵保护他们。 见到武怀玉,卢承业有点委屈,甚至有点愤怒,很想上去给武怀玉一剑。 可最终还是上前大礼参拜。 “恭喜都督一战功成!” 一群幽州士子也都心情复杂的恭喜武怀玉,他们是主和派,满怀担当的来充当谈和使者,谁知道武怀玉却根本没有谈和打算,而是来了这么出惊天动地的野狐岭大战。 而且他还成功了。 让他们至今不敢相信。 可这几天,他们也是在颉利营中,既亲眼见识到了突厥大军的数量庞大,也见识到了颉利溃败的慌张狡猾, 武怀玉居然仅凭一已之力,这么仓促的迎战,还打赢了,赢的还这么漂亮。 简直就是奇迹。 卢承业对这个妹夫,那真是不得不服,甚至佩服的五体投地。 “让你们担惊受怕了,辛苦了。”武怀玉扶起卢承业,又让其它人起来,“走,一起去颉利的金狼帐坐坐,” 颉利的金狼帐已经重新整理修了一下,虽然还有血渍污迹来不及清洗,但那金银珠玉的装饰,依然使这顶大帐很威风。 不过帐前的金狼大纛已经不再飘扬,现在那里新立起了唐军的日月星三辰旗,还有武字帅旗。 那面金狼大纛旗,现在在帐中,成了突利献给武怀玉的礼物。 “突利可汗让小的转告武相公,他带人继续追击颉利,誓要将他擒拿献与相公。” 向怀玉转告突利消息的是他的堂弟,摄图特勤,昨夜就是他奉突利之命,带人保护卢承业他们一行。 突利可汗不需要武怀玉的命令,早就在穷追颉利不放,他比武怀玉更迫切的想拿下颉利,最好是能够砍下他的脑袋。 怀玉站在金狼大帐前,头顶的三辰旗高高飘扬,十分醒目,提醒着所有人这营地已经易主。 但整个大营仍很混乱,满地尸体,还有没来的及宰剥的死马,都已经冻硬了。 一些帐篷昨夜被火焚毁,留下乌黑的残迹。 这个营地,现在基本上都是后勤营和随军商队的人在忙碌着,搬运尸体、分割死马,收捡武器,整理帐篷, 甚至是重新加固栅栏,搭建帐篷,赶修俘虏营,以安置不断抓来的俘虏。 战兵们则都已经以营地为中心,向外围扩散搜捕逃敌。 天空灰蒙蒙的, 野狐岭诸山头上的烽烟,已经变成了三缕, 烽烟未止,战事未停。 北风呜咽,夹带着丝丝血腥味。 怀玉在帐前站了会,然后进了大帐。 帐中已经重新整理好,来自波斯萨珊帝国的纯手工地毯,又大又鲜艳,彰显着旧主人的尊贵地位。 而帐中玉杯金壶银碗等,也都不凡。 怀玉坐上颉利曾经的位置,那里铺着一张稀有的白熊皮, “卢参军,接下来要辛苦你们了,” 战斗还没有结束,但身为参军等军文职们却开始忙碌起来,要统计战果,记录军功,各种缴获战利品登记造册, 还有便是向长安天子报捷。 武怀玉让卢承业代他向天子草写报捷露布,派人八百里加急送入长安。 接下来不断有好消息传来,都是又击杀了多少,俘虏了多少,缴获了多少, 等到天黑时,仍在追击颉利的就只剩下了苏烈的清夷军骑兵、突地稽的粟末靺鞨骑兵、武浮榆的扶余靺鞨骑兵、高荣高宁的山后子弟骑兵,以及突利的突厥骑兵,还有可度者的奚部骑兵,以及大贺摩会的契丹骑兵了, 他们仍在紧咬不放。 而其余各部,基本上都已经奉令停止追击脚步,转而开始扫荡战场,搜捕残敌。 苏定方他们已经追出了几百里外, 但仍没追到颉利。 颉利逃跑的本事确实厉害。 甚至执失思力、阿史那思摩、赵德言等这些人都没追到一个。 目前俘虏到的最大的鱼也不过是几个特勤而已。 武怀玉清楚,应当是追不上了。 不过能有这样的战绩,他也满足了。 突厥人擅骑射,这又是在草原上,想追确实难。 “派人去给苏将军他们传令,停止追击。” “也派人给突利可汗带话,停止追击吧。” 接下来的搜捕还会持续数天,但基本上就是在野狐岭附近百里内了。 对于武怀玉,对于幽州军团来说,这场战事结束了。 他们胜利了。 晚上,武怀玉拿着卢承业他们统计上来的数字,斩杀和俘虏的数字并不算惊人,事实上他们击溃了颉利十万人马,但经过这一天一夜的袭击追杀,斩首都没过万,许多还是在溃逃时被追上围住击杀的, 俘虏的也不是很多,不少都是被围住投降被俘的,约有万余。 斩杀与俘虏加起来不到两万, 而先前颉利攻打獾儿嘴两天一夜,伤亡四万, 卢承业觉得可能是汇总的数字还不准,也许是还有许多没来的及报上来整理计算, 武怀玉却道,“十万人溃败,两天一夜的战斗,伤亡俘虏两万,这个数字其实已经很高了,” 夜袭开始后,颉利就跑了,突厥人就开始溃散,基本上没怎么正面厮杀,都是一个跑一个追,突厥人还基本都骑马,而唐联军这边骑兵却有限,所以战果不多。 要不是突厥人溃散的太快,黑夜里有些突厥溃兵乱窜迷失方向,导致被步兵围住,其实战果还不可能有这么大的。 第551章 突利吻靴降武城 第551章 突利吻靴降武城 卢承业却总觉得统计有误。 这样的一场大捷,不说全歼敌军,起码也得俘斩其五六万以上才行吧。 “这又不是围城战,也不是阵战,打出这个战果,已经非常惊人了。” 武怀玉心里其实也略微有点小失望,但跟草原游牧民族作战,特别是在塞外作战的时候,就得有这样的心理准备。 这些人最是能跑,击败、击溃都容易,但想说歼灭、重创主力,却比较难,真正要对付游牧民最好的战法,其实就是跟霍去病卫青他们一样,主动出击,直接杀进草原,对他们的部落动手。 跑的了人,跑不了牲畜,掠夺他们的牲畜牛羊,甚至是掳掠他们人口,那才是他们最怕的。 就如同汉代对匈奴人,经常选择在春季反攻, 这个时机很特殊,春季是突厥人实力最衰弱的时候,经过一冬,不仅牛马瘦弱,而且往往女人和母畜也都是怀孕期。 草原上匈奴人往往冬季要孩子,来年生下孩子,牛马也是一样,冬春既闲,而且生产的季节也比较适宜,成活率更高。 汉军一改以前秋高马肥时节出兵,改在春季出兵反击,匈奴人就被迫得奔走迁移,而孕期的女子、母畜受不得迁徙之苦,往往就会流产,所以后来史书记载,汉兵深入穷追二十年,匈奴孕重堕胎,罢极苦之,自单于以下,常有欲和亲者。 这才是打蛇打七寸。 草原上又没城池村镇,游牧民逐水草而居,他们的财富和实力,就是人口和牲畜。 这次野狐岭之战,颉利是先集结精锐在九十九泉跟突利大战了几场,彻底击败突利,然后乘胜东进, 想着搂草打兔子入侵大唐边境,谁料武怀玉早有准备, 颉利在獾儿嘴死磕,磕没了几万人,虽然这也有借刀杀人,清除突利和东部诸蕃胡的算计,但确实是伤亡四万余。 可等到突利倒戈,唐军反攻,颉利他们直接溃走,伤亡反倒是只有不到先前攻山的一半了。 说到底还是颉利他们都是精锐,又不是在部落草场里携老扶幼,甚至都不管随军携带的牲畜牛羊这些,反正就是一味跑,这种情况下想追击围歼太难了。 武德八年河东之战,颉利带十几万人都深入到上党一带了,唐朝调集诸路围堵,想要围歼颉利。 可颉利仍能凭借轻骑的高机动性,先一步包围了张瑾军团,哪怕张瑾、温大雅他们拼死血战十日,可也没能拖住颉利,反被全歼,颉利还有余力再击退赶到的李靖李绩二将,一路返回塞外。 跟这些骑兵打仗,赢了很难全歼,战果无法扩大,但你要是输了,或是说露出破绽,他们却能迅速的吃掉你然后扬长而去。 这一仗结果,越发说明了李靖他们的明年北伐塞外的计划的高明,与其这样被动防御,倒不如主动出击,甚至奇袭敌人老巢,擒贼擒王,然后对突厥各部各个击破,一举灭亡突厥。 有些遗憾, 但依然值得高兴。 野狐岭之战,仍不失为一场伟大的胜利,甚至值得列入经典的战役,而他武怀玉亲自指挥了这场胜利, 这一刻,武怀玉想到了达奚长儒和杨素。 杨坚称帝之初,突厥沙钵略可汗率二十万骑南下,要到关陇打草谷,突厥来的太快,隋朝也得让边将达奚长儒率两千兵迎战阻敌,以争取时间调兵。 达奚长儒迎难而上, 突厥轻视这区区两千人,直接没列阵就派骑兵冲击,达奚长儒让步兵构筑阵地,利用箭雨射击突厥骑兵,骑兵则在两侧掩护, 依靠此战阵战术,达奚长儒率部且战且走, 双方血战三天,隋军密集箭雨下,突厥骑兵死伤惨重,仍前赴后继冲击,隋军步兵方阵一次次被冲散,但一次次又聚集起来, 如此反复数十次,血战三天,隋军箭矢耗尽,刀剑弩钝,士兵伤亡过半,士兵们没了兵器赤手空拳上阵,仍与敌血战厮杀,手伤见骨,杀伤突厥万余人, 突厥士气沮丧,而隋援军也将至,最终沙钵略可汗也只得在战场焚烧突厥阵亡尸体,恸哭而去。 以两千硬刚十几万,血战三天,还能杀伤万余,自己还只伤亡过半,可谓威武。 十余年后,沙钵略可汗的儿子都蓝可汗,联合西突厥达头可汗,合兵掩击隋朝扶持的突利可汗染干,杨坚也立即让汉王遥领元帅,以杨素出灵州,高颖出朔州,燕荣出幽州,三路进击突厥。 杨素在灵州北遭遇达头可汗。 在此之前,隋与突厥交战,因突厥骑兵彪悍往来迅猛,都是采用战车、骑兵、步兵相互交叉配合的阵法,阵外还往往遍设鹿角、蒺藜等,把骑兵放在最里面。 在草原上跟突厥人打阵地战。 当年达奚长儒就是用此等战法,两千硬刚了沙钵略可汗十几万骑。 但杨素却抛弃了这种稳妥的战法,下令各军摆开骑兵阵势,要跟突厥人骑战对决。 达头可汗看到后都笑的合不拢嘴,大喜喊道是天赐我也,还下马仰天而拜,随后率十余万精骑直扑杨素军。 结果却是杨素先令周罗喉趁突厥队形不整打头阵,自己指挥大军随后继进,双方在草原上展开骑兵大决战,硬是把突厥大败,达头可汗重伤逃跑,其众死伤不可胜数,号哭而去。 而高颖也率另一路隋军大破都蓝可汗, 此两战后,都蓝可汗败逃,为其部下所杀,隋军追过白道,越过大青山七百余里,然后还师, 册封突利小可汗染干为启民可汗,令长孙晟率五万人在朔州西北筑大利城给启民可汗驻守,从此突厥臣服于隋。 突厥大汗之位,也固定在了染干一系。 达奚长儒和杨素,两人战突厥,各有打法,都名震天下,武怀玉此战也是利用颉利轻敌骄狂,诱其攻坚,然后又策动突利倒戈,给其致命一击,也是可圈可点。 七天后。 坝下,武城。 突利可汗有些憔悴而疲惫的率着一队附离来到城下。 武怀玉最知晓他要来,让一路守军放他过来,突利也比较懂事,他的大部人马留在狼尾山,自己只带了百骑来到长城关隘武城, 一路越过了唐军狼尾寨、怀荒镇、獾窝堡、狼窝堡、野狐堡等几座在正新建的堡寨军镇,来到了长城下。 他对这里并不陌生,以前常来,那个时候这里的长城是个毁坏的大豁口,而现在这里的豁口已经被一座堡城取代,名为武城。 突利进了城堡,来到节堂。 一见到武怀玉立即扑通就跪下了,还亲吻武怀玉的靴子,“什钵苾深深感谢武相公再造之恩,” “郡王快快请起!” 武怀玉微笑着扶起突利,他打量着突利,他在长城外就卸了甲,换上了唐天子赐的紫袍玉带, 这身紫玉倒挺合身,只是崭新官袍仍难掩突利的憔悴。 连日来的追击,最终却没能拿下颉利,这让突利很失望,也很惶恐,打狼不死,后患无穷。 颉利这次逃脱,那要不了多久必然卷土重来。 突利很清楚现在自己还不是颉利对手,他在九十九泉折损了很多人马,在野狐岭下又被颉利借刀杀人再伤亡许多部下,他当初集结五万余人马去征讨颉利,现在就剩下一万多,其中还半数是奚、契丹、霫、粟特等胡,他自己的突厥部众,就几千骑而已。 虽然好在颉利在野狐岭下惨败而归,没有去成金莲川一带,可经此一战后,突利现在彻底伤筋动骨,自保都难了。 思来想去,现在只能更加抱紧唐朝大腿,抱紧南面邻居武怀玉的大腿了,这位年轻的武相公,确实谋略了得。 虽然他这一路上,对近来这些事做了个复盘,觉得武怀玉一到金莲川,就告诉他结社率要毒杀他,这使得他出兵讨伐颉利,最终兵败,可颉利也没成为赢家,在野狐岭又败于武怀玉, 整个事情回想复盘,总觉得这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套路。 可那又如何呢,现状就是已经如此。 突利此次来姿态如此之低,一是心怀感激,二来也是以后还得依靠武怀玉和大唐,当然他也还有野心。 他还是希望能够得到大唐支持,取代颉利成为突厥大汗。 为此,他现在也是很直接的向武怀玉表明他对大唐的恭顺。 “咄苾不顾渭桥之盟,公然于野狐岭进攻唐军,此人已经骄狂万分,没有半分理智,这样的疯子继位做突厥大汗,不仅是我等突厥人的不幸,亦对大唐极具威胁, 我希望大唐能够发兵讨伐颉利,我愿为前锋。” “颉利那厮确实是该死。”武怀玉笑着道,但他并没有说要支持突利当大汗,而是转而告诉他另外一件事情, “奚部莫贺弗可度者,与契丹汗大贺摩会昨日已经先来见我,他们两部这次损失巨大,十分悲痛,表示要立即返回部落,休养恢复,本公已经同意他们先回了。” “他们两人走前,提出了一个请求,希望能够内附大唐,以免颉利的报复,本公也已经同意, 本公以圣人特赐承制拜封、押领诸蕃之特权,以奚部之地置饶乐都督府,以莫贺弗可度者为饶乐都督,其下设十州,奚族五大部,每部各分左右,各置一州。 以契丹地设松漠都督府,以其汗大贺摩会为松漠都督。 契丹八部,也置十州,其汗和别帅两部,各分左右置州,其余六部则各置一州,合十州之制。” 突利听置,怔怔出神,十分意外。 奚、契丹等都是附属突厥,是突厥汗国部属,其地自然也是汗国的,向来是归主管东部的小可汗统管,那是突利的地盘和人马。 现在奚王可度者和契丹汗大贺摩会都争向武怀玉请求内附唐朝,这就意味着他们要脱离汗国,背叛突厥,也背叛他突利。 这么重大的事情,武怀玉甚至都不和他商量,也没请示长安天子,就直接同意,甚至还迫不及待的以其地设置了饶乐和松漠两都督府,二十个州。 这些州他虽知道是羁縻州府,可这却意味着奚、契丹两部脱离了他突利可汗。 本就实力大损的突利,如果连奚、契丹都脱离了,那他还提什么谋取突厥大汗之位? 望着武怀玉,突利说不出话来。 武怀玉却似乎没感受到他的那意外甚至不满的情绪,自顾自的道,“奚、契丹之地已经是我大唐疆土,两族也是我大唐子民,颉利若敢进犯分毫,我大唐必将征讨严惩。” “他们其实也是效仿郡王你,你在武德九年我朝圣天子刚登基后,就宣誓效忠陛下,接受了陛下册封你的北平郡王、右卫大将军,也正因此,郡王你兵败九十九泉,颉利往攻金莲川,我也是立即出兵救援啊。” 一句话,武怀玉丝毫不提奚、契丹那是突厥汗国的,也不提突利是他们的主子,反倒是说突利你以前身为突利小可汗,可也一样早就归附我大唐,还得封郡王、大将军职,人家奚契丹现在也只是学你。 你有什么理由反对? 相反,武怀玉甚至还委婉提出,其实突利如今元气大伤,颉利肯定要报复,不如也干脆挑明了,公开内附大唐,这样就正式脱离突厥汗国,也不再是颉利的臣子, 颉利要再敢来攻突利,那大唐出兵就更加名正言顺。 武怀玉连给突利设置的都督府名都想好了,就叫北安州都督府,辖地就是突利所领之地,东及奚契丹的饶乐松漠二都督府,南抵大唐长城外,往西至武要北原九十九泉一带,跟颉利地交境,北抵大漠。 本来奚契丹甚至霫部等都隶属突利,可现在武怀玉却要让突利跟可度者他们一样,都成为羁縻都督。 一时间,突利可汗很难接受。 他想当突厥大可汗,就跟当年他祖父染干归附中原隋朝一样,那是为了坐上大可汗之位,统领整个草原,而不是做个都督。 武怀玉笑笑,“这次野狐岭大战,我幽州军将士们伤亡不小,钱粮耗费巨大,如今天寒地冻,全军都退回长城内休整,仅在坝上保留几个堡寨警戒戍守, 郡王你们这次也是伤筋动骨,也早日回去休养,万一颉利再来攻,郡王可率部落南迁进入长城内,这样颉利必不敢犯,” 武怀玉这话明显就带着几分威胁, 不内附大唐,那颉利再来攻打,他就不管了。 突利这下真有些慌了,麾下奚、契两大强部,现在背叛他内附唐朝了,如果幽州不再帮他,那颉利一来,他不是死路一条? “还请武相公念在并肩战斗一场的份上,帮我们一把。” “新年将至,如今郡王真心怀感激,其实应当去长安一趟,当面拜谢天子才是,” “至于郡王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也可以当面跟天子奏请嘛,”怀玉呵呵笑道。 第552章 敬酒不吃吃罚酒 第552章 敬酒不吃吃罚酒 突利可汗阿史那什钵苾进退两难。 野狐岭一战倒戈一击,虽说一雪九十九泉之败被俘的耻辱,但打到最后自己却反陷入困境,奚、契丹背离自己而内附大唐,武怀玉又咄咄逼人,要他内附,甚至让他去长安。 突利甚至不免怀疑,若自己不肯去长安,武怀玉可能就要直接派人强行送去长安。 自己这是刚出狼窝,又入虎口? 突利可汗头次感觉真正看清了武怀玉,这个总是面带微笑的年轻人,真正吃人不吐骨头。 “郡王,今时今日,我也跟郡王打开天窗说亮话,突厥汗国曾如此侵犯大唐,现在贞观天子雄心万丈,岂能容忍突厥继续存在? 渭桥之盟,我大唐上下深以为耻,我当日也是天子随从六骑之一, 颉利野狐岭大败,只是开始,不是结束,接下来才是我大唐真正反击之时,突厥汗国必将扫灭,不复存在,草原诸部,也都将附属于大唐,成为大唐的塞外子民。 郡王你或许有过野望,想要做突厥大汗,但这已经不可能了。” 武怀玉这般豪言壮语,让突利真正的震动不已,如果刚才还只是他的猜测,那现在武怀玉的坦白,已经让他知晓自己再无退路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郡王乃是贞观天子结义昆弟,向来亲近大唐,如今又立新功,郡王入朝,必得圣天子热情款待。 在长安陪圣人过个新年,回来做个北安都督,为圣天子镇守漠南东面,不也挺好吗。 好吗? 突利心里肯定是有几分不甘心的, 但武怀玉并没给他选择余地,他坚信要是自己不同意去长安,这家伙会直接派侍卫强行护卫他去。 “我也很想去长安朝见天子,可现在大战过后,还有许多善后之事·······” 武怀玉摆了摆手,“善后之事,交给郡王的手下去处理便是,郡王尽管去长安,颉利此时不敢来犯,真要来犯,我幽州军团也定保你部落周全。” 武怀玉这是不容拒绝。 “我麾下幽州军团给你这个承诺,而且真要有事,我还会调饶乐都督府奚兵、松漠都督府的契丹兵一起保护。” 再提奚契丹,听着更像是威胁,突利地盘,已经被武怀玉他们三面包围了。 “我想见见贺逻鹘,” “他在幽州挺习惯的,也很喜欢幽州,杨娘子一直在照顾他。” 突利道,“公主向来视贺逻鹘为亲生,也基本上是她一手带大的,有她照顾我挺放心的,” 他又道,“都督要不嫌弃,不如请收他为义子,公主如今跟随都督,他随母入武家,拜都督为义父本也应当。” 突利还是决定去长安。 他记得中原有句老话,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不想弄的那么难堪,回头看这些年来自己的所为,突利有点心灰意冷,多年来他一直为没能继承父亲汗位而耿耿于怀,叔父颉利为大汗,他虽统领漠南东面,但几次随颉利入侵中原,却都又跟李世民暗里联络往来, 他所做所为都只为取代颉利成为大汗,如今却落得这么个下场,整个汗国都要不复存在了,可又能怎么办? 九十九泉和野狐岭两战,突利才是最大的输家,五万兵马西征颉利,现在却只落的剩下五千不到人马。 奚契丹两大强部也脱离。 甚至霫部估计以后也不会再听号令。 颉利两战也伤亡两三万人,但也只是伤了元气,没动筋骨。 “当初渭桥一别,也是三年未见天子阿兄了。”突利长叹一声,便接下了武怀玉这位幽州都督、恒安道行军总管、押诸蕃使的承制拜封,北安州都督,其地下置四州。 他将直接从武城经幽州,前往长安,就带武城外这百余骑入京,武怀玉另派一队士兵护从。 武怀玉还让突利举荐了麾下贵族酋长们,武怀玉授予他们刺史、将军等职,在突利去长安期间,武安都督府,便由特勤摄图暂代主持,他被授为武安都督府长史,兼顺州刺史,加怀化将军衔。 他甚至还给突利的这北安都督府和下属四州,各派了一位幽州参军去检校司马,说是方便联络,并协助幽州、北安两府间的互市贸易,以及协助他们训练兵马。 突利也都应下了。 卢承业被叫了过来。 “郡王已经决定举部内附我大唐,本都督非常欣喜,已经代天子接纳,以郡王旧地设北安都督府,下统顺州等四州, 卢参军,你这次奔波辛苦,劳苦功高,本都督现调你为北安都督府司马,你协助摄图特勤,在郡王前往长安朝天子期间,暂摄都督府事,” 武怀玉又让人叫来了安禄山。 “这是我义儿安禄山,今年虽仅十六,但勇猛非凡,堪称罗士信再生,野狐岭一战,斩得敌首三十七颗,勇冠三军。 郡王、摄图长史、卢司马,我让他随你们前往金莲川,暂委他为北安都督府衙内兵马副使,率二百人同往。” 安禄山这个衙内兵马副使,实际上就是相当于一个团校尉,武怀玉已经给他升为统军府的校尉, 管的本来就是一个团两旅二百人, 这次去金莲川,就是驻派突利牙帐,主要任务还是联络的,这也算是一次历练。 武城的武怀玉,跟金莲川时的武怀玉,给突利感觉是截然不同两人,在金莲川会面时,武怀玉温文尔雅,极有礼貌,十分客气,但此时武怀玉却是十分强势,一切都是直接安排好了,根本没有商量余地。 让他率部内附,设北安都督府置四州,让他去长安,让摄图做长史留镇部落,让卢承业去做司马,让安禄山带二百兵随同, 一切都是安排。 强势无匹,甚至很霸道。 甚至最后关于俘虏的事上,武怀玉也没跟他商量,更没分他一些。 整个野狐岭之战,俘虏其实不多。 前面攻山,基本上没什么俘虏,杀伤四万左右,后来夜袭、追击,突厥骑兵跑的快,唐联军骑兵少,抓到的俘虏也不多,现在总共有万把俘虏。 奚契丹两部开口提了分的要求,但被直接拒绝,便也识相的没再多提,武怀玉给他们分了点缴获的刀枪弓箭,再分给了他们一些冻马肉,他们也就赶紧回部落去了。 现在突利倒也想分点俘虏,可武怀玉说这些人他有安排了。 突利是想用这万余俘虏,补充下自己部落实力,反正草原各部打来打去,俘虏的也就成了自己人。 武怀玉的早有安排,并不是要将他们内迁安置。 “全部发卖为奴?” “对,立即安排拍卖,” “全部?” “也就万把俘虏,又没多少,” 与突利会面后,武怀玉跟赶来的幽州司马武君雅安排,胖子听了很惊讶,“这些突厥俘虏如何处置,不是应当先请示朝廷吗?而且按朝廷惯例,这么多突厥俘虏,更可能是沿边安置,充实边疆,甚至要全其部落,或是交给突利这样内附的突厥贵人啊。” 怀玉也没对这位胖堂兄隐瞒自己的想法。 “你说的那是从前的做法,但这些做法都有很多隐患,百害无一利,一时权宜之计,而我们现在既然有条件,为何还要这样做呢? 这次我幽州风雪中出兵,血战野狐岭,虽斩俘六万余众,但我们伤亡也有数千,这耗费的军费钱粮,损耗的武器盔甲弓矢,以及奖励功勋、抚恤伤亡,难道都不要钱? 况且这一万多俘虏,那都是突厥青壮战士,岂能再放虎归山? 给突利,那也是丰其羽翼,更不可为。” “可这么大事,总得先请示朝廷,万一朝廷事后不同意?” “我们是边臣,就得为朝廷解决边患,咱们得为朝廷考虑,先把事情办了,不能让朝廷为难。 咱们快刀斩乱麻,把这些俘虏拍卖为奴,卖的钱帛拿来抚恤伤亡、奖励功勋,等朝廷知道,那也是生米煮成熟饭,朝廷就算责问几句,难道我们连这点担当都没? 咱们只要做了应该做的事情就行了。” 武怀玉不打算先请示朝廷,那是他清楚,如果先请示,那以现在的局势,朝廷诸公肯定会把这些人交给突利,或是在长城内边地安置,甚至惯例是全其部落的。 这样做表面是挺仁义,不损朝廷之名,但后患很大。 现阶段大唐不应当这么客气, 再者说了,一万多青壮突厥战士卖做俘虏,那是能卖好大一笔钱的,一人就算卖个几万钱,那也是立马几十万贯收入,这些钱拿来抚恤伤亡、奖励功勋多好,不等不靠,直接一步到位, 将士们也能满意,幽州军团的士气才会高涨,以后再用兵,大家才会更加积极拼命。 “可是二郎你想过没有,好处实惠大家得了,甚至朝廷也得了,但你却要担责,要是被御史言官弹劾,你觉得值得吗?” “如果怕担责,那什么事都不用做了,况且我用的着怕弹劾吗?我这可不是擅作主张,我有圣人钦赐的便宜行事特旨,一切都是合法合规的。” “话是这么说,但是,” “去安排吧,没那么多但是。” 武怀玉摆摆手,其实他也知道这里有些风险,但武怀玉并不介意,立了这么大个功,犯点小错,其实不是坏事。 第553章 乌鸦的未日盛宴 第553章 乌鸦的未日盛宴 战场斩下的首级,拿盐淹渍不易腐坏。 但如果要保存更久些,用石灰效果更好,当然如果不考虑保存的完好,不用保全面目清晰,其实拿焦油浸过也不错。 战场上被斩下的首级,其实也是有等级待遇的,普通小兵首级被砍下后,大多会被胜利者挂在腰间,等到计功后也就扔到指定大坑里去了,或是有可能直接封土筑成京观,炫耀武功。 而将校的首级,就要保存更久些,甚至要送到京师,这就需要脱水和防腐,至于首领酋长们的,甚至可能要长久保存。 比如明朝大将辽东经略熊廷弼,卷入党争坐罪处死,死后还被传首九边,首级特殊处理后,一直各地巡示四年,最后才在崇祯的允许下与尸身合葬, 当然最惨的应当算是穿越者王莽的,他死后头颅被割下,被百姓当成皮球踢来踢去,连舌头都被割下来分食,最后残破的头颅在武库里跟斩蛇剑、孔子屐一放就是近三百年,最后没于大火。 野狐岭一战,最后俘虏了一万来人,而斩获的首级足有五万。 幽州军团各军镇守捉镇戍、城傍、子弟、团练一齐上阵,把每一个敌尸的首级都给斩下来了,他们提着突厥人脑袋上的辫子,排队记功。 砍下的首级太多,把军中的那些文书们都累坏了,不仅要记录,还得要核验,以防杀良冒功。 本子上要记下首级的基本面貌,比如大约年纪、男女、主要特征等,还要记下提来首级的士兵的名字、所属军镇等。 唐军虽然注重集体军功,但个人首级功也很重视。 幸好天气寒冷,否则这么多首级腐烂会是非常可怕的事情,冰天雪地里,到处是一堆堆的首级,每个登记过的首级,还要拿刀子划上特别的记号,以免再被人拿来冒功。 这些划上了明显标记的首级,就成了毫无用处的废物垃圾,一堆堆的扔在那里,等待着辅兵来把他们运走。 最后的处理办法很简单,扔到一条沟里,天气寒冷,土地冻的硬实,想挖坑埋都很艰难,也没有那么多柴火可以焚烧,只能寻个偏僻山沟扔进去,尽量扔的远点。 被割去脑袋的尸体,则会被扒的精光后,最终就近拖运到附近的荒沟抛弃。 寒风中,大战场上到处都是盘旋的乌鸦,这有如他们的盛宴,一连多日都是遮天蔽日乌泱泱,那叫声更是让人毛骨悚然。 冰天雪地里,后勤的辅兵不断的收尸、运输集中抛弃, 有人曾经给武怀玉建议,在野狐岭獾儿嘴山前,就筑上几座大京观,五万来具尸体,足够筑上五座万人大京观了。 武怀玉拒绝了,觉得这有点无聊。 不仅耗费人力,而且这冰天雪地封土筑建也不易,等春暖花开后腐败后还会让这山口无人能靠近,易传播瘟疫。 其实那五万首级里,有许多是突利的部下,也有不少奚、契丹、霫、粟特胡部的,但不管是突利,还是可度者又或是大贺摩会,他们最终也只是望着战场,让萨满跳了番大神,然后拿刀子划脸,恸哭一番就算了。 那些首级是唐军的战功证明,必割的。 而被遗弃的尸首,已经不易分辨身份,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处置方法,也只能任由乌鸦啄食,尘归尘土归土。 一万幸存的俘虏, 多是从阴山下过来的,这些年轻的战士,现在在寒风中忍冻受饥,还要排着队被拍卖。 拍卖会很简单,也很高效,十人一组打包出售。 价高者得。 有之前拍卖两万粟特奴的经验,这次武胖子效率很高,一下子就招来了幽州各大豪门,也有幽州官员们,包括刚在战场上立功的幽州军团将校们。 这些突厥战士俘虏很强壮,买回去还是不错的,既可以自己用,也可以转卖。 仅用了一天时间, 一万余突厥战士俘虏,就被拍卖一空,价格都还不错,买的人很多,竞争很激烈, 就算要求现成钱帛交易,也并没有影响到拍卖火热, 在这拍卖会中,甚至还有不少幽州的粟特胡商、突厥人等,比如淮南公主杨慕云现在就是个富婆,家财万贯,她就连抢了十单,买下一百名突厥俘虏,而贺逻鹘也是接连举牌, 这位刚刚在父亲突利可汗的要求和见证下,正式拜了武怀玉为义父的突厥特勤,也是个不显山不露水的富豪,他现在幽州居住,说是来幽州学习,其实就是武怀玉的人质。 现在他爹突利可汗也前往长安表忠心, 他也一口气买下了一百名突厥俘虏。 要不是限于身份,不便多买,杨慕云和贺逻鹘能买更多。 当然,武怀玉也没客气,他自己也买了一百个,然后武胖子,以及武君博等一些武氏子弟,那也是十分豪气的买了不少。 而朔方会馆的昆仑奴唐奉孝、彭瘸子还有段公子,以及康婆这些人,也没少买, 当然,幽州本地门阀士族买的最多。 一万来俘虏,半天就拍卖一空, 虽然这些奴隶都属于蕃奴,但在蕃奴中突厥奴要比羌奴、獠奴、狸奴等南方奴隶值钱, 而且奴隶既分内地国产也分蛮夷蕃胡,还要分男女,以及丁中老幼。 蕃男丁奴,是仅次于汉男丁奴的,而曾经是突厥战士的奴隶们又更值钱,每个奴隶基本上都能卖出好几匹马的价钱, 如果是可汗、俟利发、颉利发、特勤等的侍卫,尤其是可汗驸离狼骑的,价格更高,当然这次贵族酋长们没在拍卖之列。 所有俘虏中有身份的,都被武怀玉派人随突利一起送到长安,这叫献俘阙下,还要敬献太庙, 这些人去了长安,只要恭顺,其实下场不会太坏,要么当个皇家侍卫,给皇帝摆摆场面,甚至一些高级贵族,还能授个官给个爵赏赐个宅子,在长安充当个吉祥物,宫廷宴会时充个摆设,或是跳个舞敬个酒什么的。 当然,如果级别不高,也有可能放回去,或者是他们草原上的家人出钱来赎回去。 康婆给怀玉提过一个建议,就送一点高级贵族去长安,其余的不用拍卖,先关着,让他们给他们草原部族家人去信,让他们重金来赎。 这提议挺合理也很平常,不过武怀玉感觉这有点山大王的作派了,这不绑架勒索吗? 但其实挺常见,尤其是在康婆他祖上老家西域那边,甚至更西边的波斯罗马法兰克哥特等地方就更普遍了,别说抓到了贵族,就是俘虏了骑士,那也绝不会砍了浪费的,也不会说简单卖为奴隶,那必须得要他们家出钱来赎。 比如说曾经带领十字军东征的英国国王狮心王理查,他带领军队离开圣地后,舰队遭遇风暴被迫停靠拜占庭帝国,跟拜占庭关系不好的理查,虽然很快离开,但运气不好又遇风暴,只得放弃水路改走陆路, 结果在过维也纳时,被维也纳大公逮捕,维也纳大公曾经跟理查一起东征耶路撒冷,却因理查的熬慢而结怨,虽然教皇出面让维也纳大公释放理查,但大公并不买账,直接把理查转手给了神圣罗马皇帝, 神罗皇帝也对理查不爽久矣,所以就算教皇把神罗皇帝教籍革除了,他依然没释放理查,而是开出了十五万马克的赎金, 这可是相当于英国年财政收入的好几倍,据说为了筹集这笔赎金,理查的弟弟都起兵叛乱了,后来英国太后还是想办法筹集了这笔钱,开征了特别的皇冠税,每个英国臣民,据说被迫掏出了四分之一的家产来赎国王。 当然,理查自己也喜欢勒索赎金,比如理查东征路过西西里岛,就向当地君主勒索了两万盎司黄金,还纵兵在墨西那抢劫,途中路过拜占庭时,还顺手牵羊夺取了塞浦路斯岛,抢劫一番后扬长而去,也为自己最后被捕埋下引子。 他在攻克阿拉伯阿克城后,跟法王腓力二世闹矛盾,就是因为多占了赃物不肯平分, 理查后来带着俘获的三千俘虏跟萨拉丁谈判,就勒索萨拉丁十万赎金和圣十字架, 后来因萨拉丁没按时给付赎金,理查直接把俘虏们全屠杀了。 对于老家在西域河中的康婆来说,要赎金太正常了,而且很划算,攻城的时候可以索要赎金,打赢了也可以索要贡金,甚至俘虏了也可以索要赎金, 什么都可以换成赎金,城市、国王、贵族、俘虏等等。 不过中原礼仪之邦,怎能如此呢。 中原天子俘虏了草原的可汗、酋长们,不但不杀他们,还要在长安好好养着,赐给高爵厚禄大宅奴仆。 西突厥处罗可汗在杨广时被迫入朝,就封为郡王、大将军,在中原多年,后来还成了唐天子李渊的侍臣,直到后来始毕可汗派人到长安逼杀。 吐谷浑的太子也是隋朝时入中原,一呆就是很多年。 比如说本朝康国公史大奈,他原名阿史那大奈,是西突厥特勤,跟随处罗可汗归附隋朝,率部安置于河东楼烦,从杨广征高句丽,后归顺李渊,从龙入关,跟随李世民东征西讨,功拜上柱国、封康国公,赐姓史,如今拜右卫大将军,还曾因随建成平定刘黑闼,获赐绫罗绸缎万匹。 史大奈儿子史仁表,甚至被皇帝李世民赐婚第八女普安公主,成了皇帝亲家。 数百突厥贵族将领全送去长安,能给贞观天子直接凑一个突厥卫队了。 拍卖万余战俘,一下子得钱几十万贯,这笔收入可不小,武怀玉挺满足的,就没有必要再把这些突厥贵族们再拿来榨赎金了。 第554章 人人怀疑的大捷 第554章 人人怀疑的大捷 岁末年尾, 长安城更加热闹, 门下省内政事堂上,来自幽州的捷报在几位相公手里来回传阅, “斩首五万余, 俘虏万余, 俘获马驼牛羊十余万,” 侯君集说这些的时候,脸上没有喜悦,也没有惊讶,反倒全是嘲讽,“你们信吗?反正我是不信。” 张亮也有些迟疑,“翼国公当不会谎报战绩吧?” 侯君集冷哼一声,“寒冬腊月,还是在塞外,武怀玉说他带着幽州两三万边军和团练、蕃胡城傍、府兵子弟等,三天两夜的时间,大败颉利十几万人马,还斩首五万余、俘虏万余? 开什么玩笑? 就算是坊间那醉汉无赖吹嘘,都不敢如此。 就算是十几万只羊在塞外,这寒冬大风雪中,两三万人这三天时间也抓不到这么多只羊。” “何况还是颉利亲率的突厥大军? 武怀玉真当我们不认识颉利?真当我们没见过颉利的突厥轻骑?如果颉利如此无能,突厥兵如此不堪一击,那我大唐这些年来,屡屡与突厥交战却如此艰难,甚至数次大败,那我们岂不是太无用? 就他武怀玉了得?” “其实我也能理解武怀玉,之前凭隐仙传下的药石、丹青之术,加上仙人弟子名头,得圣人赏识,平步青云,幸进宰相,可终究年轻,行事不够稳重,犯了不少错,圣人也是念在他是隐仙弟子,仍没怪罪,反而让他去幽州都督, 可这落差还是有的,年轻人嘛,一时有些不能接受,想要早点立大功回朝堂也是能理解的,但是, 好歹脚踏实地做点真正的政绩,而不是故意制造边衅,然后又如此虚报战绩,这事难道就查不出底细来? 他就不想想后果?” 侯君集连珠炮似的攻击武怀玉,反正一口咬定,武怀玉这捷报完全就是谎报,根本不可能。 而坐在首位的左仆射房玄龄倒是很沉稳。 这战报确实惊人,三天两夜阵斩五万、歼敌万余,几乎是把颉利尽半人马给歼灭,而且这还是野战,还是颉利进攻。 不过房玄龄并不仅仅是个文臣,他当年主动投秦王,跟随秦王军中奔走赞画,对于军事也是很熟的, 初看确实难以相信,但他也了解武怀玉,他并不是侯君集所说的那种轻佻之人。 再者,野狐岭这战的战果,其实在房玄龄看来并非不可能,要知道虎牢关之战,他也是亲自经历过,当今天子以五千精骑破窦建德十万大军, 跟随秦王身边,打过的惊人战役太多太多了。 野狐岭之战,要是陛下打的,一点不稀奇,可年轻的武怀玉打的,就让人惊奇。 中书令温彦博没说话,似陷入沉思之中。 这位在武德八年,以中书侍郎出任张瑾行军长史,结果在太谷七万唐军全军覆没,温彦博也成了俘虏,还被一路带到塞外,放了一年羊才回来。 太谷之战,颉利当时就是十余万人马,张瑾七万人马,双方血战十日,结果还是全军覆没。 身为中书令,温彦博知道武怀玉幽州的军力,为明年北伐提前准备,幽州比平时多了不少兵,尤其是皇帝特旨,给调配三千轻骑、两千陌刀手、一千重骑兵,另外边军也整备了两万,还有内附蕃骑等。 但武怀玉战报上也说总共调集三万余幽州军团, 这数量不及太谷会战唐军一半,对手同样是颉利,数量还更多,武怀玉是怎么打赢的,还赢的如此惊人。 幽州军伤亡仅三千余,却斩阵五万、俘虏万余。 “魏相公,你向来公允,你来说几句?” 侯君集向侍中魏征道,在政事堂诸相公中,侯君集属于资历较低的,但他是天子心腹,是皇帝儿时起的伙伴,太原起兵起一直身边跟随,玄武门更立首功。 但毕竟玄武门事变前也只是个全椒县子,一个别将罢了。 魏征是少数比较赞赏侯君集的宰相。 如今执掌门下省的魏征,刚才看着那战报,其实也颇多疑惑之处,但他早不是前几年的魏征,对武怀玉的认知也不是几年前了。 “这份战果还是比较简略的,并没有太多详细战事经过,可以我对翼国公的了解,他不是虚报战绩的人,侯相刚才也说了,这战果后续都是要核查的,如果有假一查便知,瞒不住,翼国公不可能犯这种错误。” 侯君集见魏征也偏向武怀玉,心道自己怎么忘记魏征儿子订婚了武怀玉妹子,他们是亲家,相互维护也是正常。 “魏公,这战报太不真实。” “真不真实,等后续详情。” “戴相?” 身为御史大夫的侯君集,马上不甘心的又去问戴胄,戴胄是杜如晦死后,得其再三向皇帝举荐其接任吏部,现如今吏部尚书兼检校民部尚书参预朝政,也是深得皇帝信任之人,更是武怀玉辞相外出后,如今执掌财政大权的人。 “我跟魏侍中态度一样,武少保不至于谎报军功,等后续详细报告吧。”他呵呵笑了两声,“其实我也非常想知道这仗是怎么打赢的。” 殿中监参预朝政的张亮也是跟着呵呵笑了两声,“确实让人好奇呢,” “右仆射?” 张亮望向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秦琼,结果秦琼却在打瞌睡,似乎根本不知道大家在议论他的义子。 侯君集见状,“圣人让右仆射三两日一至中书门下平章事,可现在右仆射十天半月才难得来一次政事堂,每次来了不是打瞌睡就是毫无言语,这也太有负圣人所期望了,” 他公然表示对秦琼尸位素餐的不满。 啥也不干,却还能占着右仆射之位,还能三两日一至中书门下平章事。 秦琼忽悠睁开了眼睛,一双虎目泛起两道精光,“亚相所言甚是,秦某现在便退位让贤,请亚相来做这右仆射。” 说着秦琼便起身,要摘下金鱼袋给侯君集。 谁也没想到好像睡着的秦琼会突然这般,倒是有些措手不及,尤其是侯君集,他们以前都是秦府将领,可人家秦琼当初是秦王府第一大将,他侯君集不过是秦王卫队长。 秦琼一发威,他还真有些忌惮,一时倒是闹了个大红脸,还好魏征和房玄龄出面,才安抚了秦琼,最后侯君集还得当众宰相的面,向秦琼陪礼道歉,说只是一时无心之言, 经此,政事堂这会倒是开不下去了。 房玄龄做了个简单的总结,先把武怀玉的战报吾报给天子,但是暂时不对外宣扬。 秦琼知道这是怕战报有水份,还是不太相信武怀玉的意思,但他也没争辩,直接离开了。 甘露殿中。 李世民跟房玄龄、长孙无忌一起, “伱们都不信武怀玉这战报?” “确实让人惊讶。”房玄龄直言。 李世民放下那战报,哈哈大笑,“和你们相反,我倒是完全相信武怀玉的捷报,朕早说过,武怀玉是朕的福将,他总人给朕意外惊喜。当初在陇右,后来在朔方,这次在幽州,甚至先前在朝中理财政、兼东宫师,都是如此,惊喜连连。” 长孙无忌最近一直在吃武怀玉给他开的药,效果还不错,他如今仍然是没有实际差事,仅以开府仪同三司这个从一品散官,偶尔参预顾问政事。 “臣也挺好奇武怀玉是怎么做到的,要是李靖打的这仗,我没啥可怀疑的,如果是李绩,我都得怀疑几分,可武怀玉,臣太惊讶。” “莫不是神机火器立大功了?” 李世民也暂时没有更具体的战争过程,但这位是战略兵法大师,他仅从武怀玉这次的紧急应对的速度和反应,就相信武怀玉是能取得此大捷的。 “能在最快的时间内做出反应,并迅速就调集兵马,果断的出长城,将兵马部署到坝上野狐岭,选的这位置极佳,出兵又果决······”李世民大笑,“如果是朕,可能都未必有这么果决。” 长孙无忌一听,便也信了,“如此大捷,那颉利真要亡了,突厥真要亡了。” 张阿难进来。 “陛下,幽州武怀玉奏章到。” “快呈上来。” 这份奏章是更详细的野狐岭战役的奏报,里面详细记录了整个战事过程以及结果,幽州出兵多少,颉利兵马多少,中间怎么打的,突利等如何倒戈, 耗费多少、伤亡多少、最后斩杀多少、俘获多少, 甚至还有后续的一些处置。 因为涉及的内容更多,所以这奏章花费了更多一些时间,比起简单奏报大捷的那封捷报,晚了半天时间才到。 受风雪天气影响,这报告其实是十天前从野狐岭出发的, 李世民接过赶紧仔细观看,其实他心里也一直很好奇武怀玉怎么赢下如此大捷, 看着详细奏报,皇帝越看越高兴,不时的哈哈大笑。 “颉利甚蠢!” “突利识时务!” “武怀玉厉害!” 皇帝不时评价一句。 让房玄龄和长孙无忌这两心腹都更是心痒痒,好奇万分了。 “陛下,武怀玉怎么赢的?” “你们看吧?” “这仗确实打的了得,占据先机是大捷关键,但能够先派使团谈和,然后争取时间急调兵出塞抢占险要部署也很重要,当然还能在谈和使团中安插上间谍,假装向突厥人泄露武怀玉部署,实际却既拖延了颉利军,又还诱颉利一心猛攻獾儿嘴,这也很重要, 不过最终能策反突利,让突利率奚、契等一起反戈一举,也是神来之笔啊。” 房玄龄和和长孙无忌凑一起,一起看完这详细报告,也都忍不住长叹一声。 “天亡颉利。” “突利也再无退路了,” 之前报告说斩首五万余,俘虏万余,但现在细看才明白,其实颉利死伤三万余,突利也死伤三万余,而突利这三万余中,奚、契丹也是各自伤亡近万。 这意味着不仅颉利元气大伤,其实突利伤的更惨,甚至奚、契丹这两东面强蕃,更是伤筋动骨, 但这些对大唐来说,却全是天大的好消息。 第555章 功高难封天子愁 第555章 功高难封天子愁 晚餐的时候,太子前来请安。 李世民今天格外高兴,让承乾留下一起用膳,“你老师在幽州大捷。” “儿臣也听说老师在幽州一日夜斩杀突厥两万余。” “你那消息过时了,最新消息,武怀玉已经击溃突厥,颉利落荒而逃,野狐岭一战,武怀玉以幽州三万余兵马,击溃颉利十余万之众,阵斩五万余,俘虏一万余,颉利的金狼大纛和金狼大帐,都没来的及带走。” 太子承乾也不由的惊喜,“老师威武。” 长孙皇后抱着九皇子李治看他们爷俩欣喜模样,也甚觉温馨。 “老师他还好吧?” “他挺好,只是让朕头痛不已。” “啊?” “立下如此大功,朕都不知道要如何赏赐了。” 先前武怀玉已经有一道捷报进京,皇帝也加他真封百户,幽州都督府也提升为上都督府,武怀玉成为大唐第五位大都督。 可现在战事结束,立的功太大了。 承乾起身,“陛下,儿臣以为,武少保立下如此大功,朝廷应当赏赐,有功则赏有过则罚,若是奖罚不明,那以后朝廷还如何用人? 况且此次大战,不仅是武少保一人之功,那也是幽州三万余将士们血战赢下的,若是指挥此战的统帅不赏,那下面这三万余将士又如何赏赐?” 李世民听了很欣慰,挥手让他坐下。 “太子长大了,” “确实,有功不赏,那会寒了功臣的心,更会寒了幽州几万边军的心,”他望向太子,“朕考考你,若让你来奖赏武怀玉,你要如何赏赐他?” 承乾想也没有想,便起身答道,“武少保之功,当得出将入相,可召回朝拜宰相。” “他这功劳确实足以再拜相,可他外出时间不满一年,而且朕早就安排好,明年北伐,武怀玉将是东路主将,他这次打的这么好,那明年更少不得他。” 承乾想了想,“儿臣觉得既然圣人早有部署,那确实不宜打乱,但还是得重赏,既然不适合马上回朝拜相,不如赐国姓、列入宗正属籍,让少保成为我大唐皇族宗室。” 赐国姓列属籍,这在大唐开国之初时,李渊挺喜欢做的,甚至还给一些割据归附势力赐王爵。 诸如杜伏威、罗艺、徐世绩、刘季真、胡大恩、高开道等,不仅赐国姓还封王爵。 但是这些人虽列入宗正属籍,被列入皇族宗室,但实际上下场可没几个好的,甚至到如今,也就是一个李绩还在,那还是他一直比较低调和忠心, 其余的都死了。 甚至早年李轨李孝常这两王,本也不是李渊家人,但为了夺天下,也是封王列属籍,但最终也都被李渊父子砍了。 所以现在太子承乾提议说可以给武怀玉赐国姓列宗正属籍,李世民觉得不太妥当,这听起来不像是封赏,倒跟催命符似的。 一听就晦气,给武怀玉,那会让人胡思乱想的。 说到底还是开国之初,李渊为了拉拢人心,为了早日夺取天下,所以各种封赏许诺,甚至不惜赐姓封王, 可一旦天下安稳,李渊便又迫不及待的开始收拾那些赐姓王,比如江淮之王杜伏威,赐国姓李封吴王,后来入朝,一直在京,可李渊仍不放心他,最后借其部下辅公祏叛乱发难,说是暴毙身亡,其实大家都知道是被毒死的。 甚至死后,还是被牵连获罪,儿子都没为奴隶。 而高开道、刘季真、罗艺、李常孝这些人也都是先后谋反的,说到底也是知晓皇帝早晚要动手,被逼的。 正因此,所以现在赐姓,李世民已经不玩了,要玩也是赐给蕃胡首领,比如给靺鞨首领突地稽赐国姓李、封蓍国公, 又刚给奚王可度者赐国姓,封楼烦县公,契丹帅孙敖曹赐国姓封永乐县公,契丹汗大贺摩会赐国姓封归顺县公, 现在正经的大唐功勋大臣,哪个愿意接受赐国姓列属籍啊? 本来赐国姓列宗正属籍,虽说要改姓,但在这时代,那是很大的荣耀,可李渊硬是把这好东西玩烂了。 李世民也挺无奈的,本来挺好的东西,在他手里不值钱了。 长孙皇后在旁边对太子道,“朝廷现在不宜对勋臣赐国姓,太子可以想想其它封赏。” “那就赐翼国公丹书铁券,可恕其免死,此亦是尊崇旧典,赐有别恩,给武少保颁免死嘉奖,亦是朝廷对他至高无上的荣誉。”太子提议。 李世民一听,神色更加古怪了。 他曾经做为太上皇李渊钦定的太原元谋功臣十七人中一员,获得过丹书铁券,而且还是恕二死。 但是,同样是太上皇李渊自己,把这充满无上荣誉的丹上铁券给玩坏了,因为他不守信用。 刘文静就获得丹书铁券,还是右仆射,但仍旧被李渊直接杀了,铁券毫无作用, 甚至李世民自己有铁券可免两死,一样差点被李渊杀了。 所以那玩意,现在也没有人相信。 李世民钦封贞观四十八实封功臣时,也曾考虑过要赐给这些功臣们丹书铁券,赐免死嘉奖, 铁券上用金银来填镶贴券上的文字,显示皇帝与勋臣的庄严盟誓和勋臣的赫赫功绩, 丹书铁契,金匾石室,藏之宗庙。 半留内府宗庙,半赏赐功臣珍藏。 可李渊言而无信,丹书铁券也就没人信。 李世民也就没费那功夫去特意弄铁券, 太子提议给武怀玉丹书铁券,这让李世民挺尴尬的,其实李世民觉得应当给一些特别功勋的勋臣铁券,而且他相信自己能信守诺言,说免一死,到时就绝对免一死, 但奈何太上皇开了不好的头,现在铁券没信用了。 给铁券,反倒让人觉得给了个催命符。 倒是长孙皇后明白丈夫心意,笑着道,“我贞观朝还没有赏赐臣子丹书铁券之例呢, 臣妾以为,武少保之功当赏,但赐国姓列属宗、赐丹书铁券都不太合适,倒不如直接赏赐些金银钱帛,给些食邑真封。” “那便再加百户,通前真食千户?” “陛下不如大方些。”长孙皇后建议。 李世民想了想,武怀玉现在是九百户,他往上一档是一千户,只有侯君集、张公谨和刘师立三人,这三人都是玄武门宫变时立下大功的,但刘师立如今又因牵连罗艺而削去食邑,仅有两人了。 一千户再往上一档,便是一千二百户的,是长孙顺德、柴绍、罗艺和李孝恭,之前这四人里有两位郡王一位驸马,而长孙顺德既是皇后叔父,也是太上皇心腹,跟李世民关系也不错。 如今罗艺叛乱被诛除名。 “那就干脆让武怀玉取代罗艺原来的位置,真食千二百户,另外把封户丁数提一提,让有司把封地挑在河东河北,且尽量挑丁多之户,起码也得四丁往上。” “另外,把之前罗艺抄没的财产,都赏赐给武怀玉吧。” “这份赐封诏书,便由太子你来草写,然后交给中书令温彦博,” 承乾起身应下,真就取来纸笔,当场草写诏旨,他学过诏令格式,倒也的有模有样,甚至用的一些典故也还挺合适, 李世民和皇后在一边看着,越看越欣赏,感觉太子之前一段时间挺叛逆的,可现在却好像越来越懂事了。 “很好,” “一会你送到中书省给温相吧。” 接下来晚膳气氛很欢乐,李世民对太子很是满意。 饭后,承乾也是高兴的直接就去了门下省传旨, 温彦博拜见,接过旨意。 他亲自又润色加工,然后让人送去门下省。 “实封千二百户,这现在实封功臣里排第几了?” “十来名吧?” “第七,”中书舍人崔敦礼道,“翼国公取代的是罗艺的位置,还在河间郡王孝恭之上,在长孙顺德和柴驸马之下,” 原来第一档的一千五百户裴寂,已经因罪削夺食邑真封了。 而第二档一千三百户的王君廓也因叛乱被诛夺爵夺食邑,杜如晦病逝,其爵位虽得特许令其儿子不降等袭,真封食邑规定是子孙只能继承三分之一,杜家特旨得继承了一半。 而尉迟恭也是一千三百户,但现在他削夺官爵食邑,白衣在朔方军中效力。 所以现在真正的实封功臣榜单,在武怀玉之前的,是一千三百户的长孙无忌、秦琼、房玄龄和一千二百户的长孙顺德、柴绍, 不算尉迟恭的话,其实武怀玉应当是第六了。 但大家也知道尉迟老黑,其实早晚还会恢复官爵和食邑的,所以默认武怀玉是第七名了。 从实封榜最后一名,到如今第七。 这真是平步青云啊。 中书省一群官员们坐在那都是万分感叹, “你们说野狐岭之战,真有那么夸张吗?” 崔敦礼叹道,“一场野狐岭之战,翼国公这实封都加封两次了,一次百户,一次三百户,足足四百户真封,还特别要求每户要四丁以上,要没有这等惊世战功,哪当的起如此封赏? 翼国公的老师永康公李药师,为大唐平定东南半壁,到现在都不过是四百户真封而已啊。 还有多少开国战将,哪怕爵封国公,连实封榜都没上去呢。” 开国功勋将士无数,可贞观实封功臣榜却只有四十八个位置而已。 “崔舍人可在?” 说话间,外面来了一人。 “某便是崔敦礼。 “在下吏部主事,这是陛下亲自颁给崔舍人的调令,恭喜崔舍人,现在起,你升任兵部侍郎了。” 崔敦礼接过那道调令,说了几句感谢的话,又去取了一份谢礼。 一众门下省同僚都来恭喜崔敦礼,中书舍人虽号称储相,但毕竟仅正五品上,而兵部侍郎,那是正四品下,连升了好几级。 崔敦礼谢过大家,“回头请大家喝酒,我先去兵部拜见李尚书。” “快去吧,” 崔敦礼也没先顾的上去吏部交钱领告身,直接先去兵部拜见兵部尚书李靖。 李靖直言,“是陛下亲自调你来兵部做侍郎的,还已经交待了一个任务给你,你马上带队去幽州,与吏部官员一同前往核验幽州将士野狐岭之战的详细经过,以及将士功勋战绩,尤其是所有首级必须一颗颗清点确认, 等核准确认后,如实上报朝廷, 然后你再去出使突厥诸部,代表朝廷安抚诸部,最后去定襄会见颉利可汗,代表大唐朝廷和皇帝陛下,向颉利宣旨问罪,问一问他,为何违背渭桥白马之盟,出兵犯我大唐边疆, 让他务必给我大唐一个交待!” 崔敦礼听完这任务,感觉有点头大,不论是去幽州核验首级、军功,还是出使突厥各部安抚,以及去责问颉利为何背誓,都不是什么好差事。 可既然皇帝赏识有加,将他连升几级,那再辛苦麻烦,也得走这一趟,还必须得把事办好了。 李靖提醒他,“朝廷上下现在不少人对于野狐岭之战的战果有些怀疑,你这趟一定要核验明白,绝不能让战士们流汗流血,最后却还要再流泪!” 崔敦礼马上听明白了,这位兵部尚书,明显是偏袒他学生武怀玉的,这还没调查呢,倒是先定调子了。 “请大司马放心,下官此行,一定调查的清清楚楚,绝对公平公正。” “很好,我是相信你的品格的,你此行,重点还是应当在突厥,尤其是出使突厥各部的时候,一定要跟他们联络好,马上就过年了,等明年秋冬便是我们大唐全力北伐反击突厥的时候,你此行就是打头阵,” 崔敦礼正色,“下官明白。” 虽然李靖提点的明白,但是崔敦礼依然心中认定,等到了幽州,一定要查的清清楚楚,就算武怀玉再怎么得皇帝赏识,再怎么得李靖偏袒,但只要他的战绩有水份,虚报夸大之处,一定都要给查明上报。 “中郎将庞孝泰率三百骑,负责你此行安全护卫之事,也是你的副使。” 崔敦礼一听这个名字,就不免皱眉,实在是这个南蛮子在长安挺有名,人人都知道这个家伙喊武怀玉大人,甚至公然自称是武怀玉门下走狗小的庞某,简直是没脸没皮。 现在李靖安排此人做他的副手,难道是有意要妨碍他核实野狐岭之战的军功战绩实情? 第556章 安东都护镇三蕃 第556章 安东都护镇三蕃 临近年关, 越来越多的好消息,源源不断的通过京北驿路送抵长安,带着风雪的驿骑们,是这段时间贞观天子最欢迎的人。 而幽州大捷也随着一道道奏捷,得到长安朝廷的认可,坊间也开始流传。 辞相去幽州做都督的武怀玉,一时间再次成为长安热议人物。 “听说圣人要召翼国公回朝复相,” “我听说是要回朝拜右仆射,” “齐国公这是要辞相吗?” “翼国公回朝拜右仆射,那他义父齐国公肯定退了,毕竟现在也很少去政事堂了。” 平康坊。 如今这里越发的繁华热闹,甚至金吾不禁,临近年底,大量的地方朝集官员上计吏员,以及进京赶考的士子,甚至是许多商贾等云集,让这片娱乐区越发的兴盛。 装饰轻奢的酒楼里,大家热议着, “我听说圣人还要给翼国公赐国姓列入宗正属籍呢,跟曹国公一样,以后就是皇族宗室了。” “不止呢,我听说还要赐丹书铁券,据说可恕二死,” “我也听说了,好像还是太子亲自向圣人请求的。” “太子与翼国公这师生情谊还真不错啊。” 朝廷已经明发诏令,加封特进、上柱国、右领军大将军、翼国公武怀玉为幽州大都督、食实封一千二百户,赐绢万匹,奴仆百口。 另将罗艺被抄没的宅第家口赐与武怀玉。 这些都是让人艳羡的。 “不好意思,诸位,来晚了。” “怎么来这么晚,罚酒三杯啊。” “好,认罚,我先自罚三杯。” 一人上楼推门而入,向众人道歉,先自罚三杯,“刚才来时正遇到有天使出城去幽州,去给翼国公传旨。” “又传旨?” “突厥突利小可汗请求内附,翼国公派兵正护送他来长安朝天子,而奚、契丹两族也先一步向翼国公请求内附, 翼国公已经将奚地置饶乐都督府,设十州,以契丹地置松漠都督府,也置十州,另外将突利可汗地置北安都督府,设四州,” 刚来的那位,把自己刚听到的新消息告诉大家,挺兴奋,“真想不到,突利可汗都直接来长安朝天子了,” “可是因此天子要再加赏翼国公,又赏赐什么?” “朝廷因翼国公在塞北新置了饶乐、松漠、北安三都督府二十四州,于是决定新设安东都护府,钦命翼国公武怀玉为第一任安东都护,掌统诸蕃,抚慰征讨,叙功罚过, 安东都护府驻地营州柳城,朝廷划设两万兵马归安东都护统领,” 都护府,这对唐人来说是个有些陌生的词,但在座的都是读过许多书的士子,甚至好几个还是挺有名气的诗人, 他们自然知晓都护府,源自汉宣帝设在乌垒的西域都护府,统领大宛及其以东城郭诸国,兼督察乌孙、康居等游牧行国。 后来魏、晋则设有西域长史府。 朝廷现在新设的这个安东都护府,就是因武怀玉安抚诸蕃,新置三都督府二十四羁縻州而起,朝廷为了便于突利、奚、契丹等归附的统一管理,新置此都护府。 都护,带兵监护。 幽州大都督武怀玉兼安东都护,安东都护是一个新衙门,治所在辽西营州柳城,都护府有一套全新的官吏班子,置都护、副都护、长史、司马等职,又置录事参军事、录事、诸曹参军事等, 并统辖两万兵马。 幽州都督府主管幽府十州军政,而安东都护主要管的还是羁縻诸府州,侧重边防。 是针对突厥的蕃胡的。 都护的职责是“抚慰诸藩,辑宁外寇”,凡对周边民族之“抚慰、征讨、叙功、罚过事宜”,皆其所统。 北安、松漠、饶乐三都督府,属于内附羁縻州,其都督、刺史等,都是由其本部落酋长们担任,仍属于自治,这是比较特殊的地区,隶于幽州都督府下是不合适的, 安东都护府的正式设立,其中核心之处,就是虽三府二十四州,仍由突厥、奚、契丹三族部落自治,但朝廷却是要加强统领的,他们不入版籍、不纳税赋,但朝廷却是会在三部境内,修建驿站,甚至是驻兵屯田, 带兵监护,这才是最关键的。 这意味着,他们不完全自主了,真正要纳入朝廷的管辖,虽然大多数事仍是其自治,可涉及军事这块,就得请示朝廷,由安东都护府管理。 安东都护府不仅要在三都督府二十四州设驿站、筑兵屯田,开边互市,甚至还要对各府州派一些上佐官吏等。 这其实类似于突厥人以前在奚契等派驻的吐屯,汗国派突厥贵族到奚、契丹等担任吐屯,带兵监护,并且征税。 现在大唐当然也得趁热打铁,加强控制。 沿边以及在三部驻兵两万,这个兵力,足够威慑控制他们,让他们以后服从大唐。 各部落划境自守,不得侵扰,定期会盟,若有纠纷,都搞府牵头调解,如果诸部有叛乱,都护府有权力和义务,出兵并调其它部共同平乱, 以后三部,上到汗王都督,下到首领刺史,甚至是所有的大小首领官将,都要由朝廷任命、授印。 这些羁縻官员可以是他们自己推选举荐,但必须有最后一道朝廷任免的手续才是正规合法的。 安东都护府也负有安抚靺鞨、室韦、霫等的职责。 “这新设的安东都护府,比中都督府,都护是正三品。” 从二品的幽州大都督、正三品的安东都护,还兼着从三品的幽州刺史,正二品的特进散官本品,还有从二品的太子少保、正三品的右领军大将军衔。 内掌幽府十州军政,外掌安东三蕃二十四州胡。 堪称东北王。 “你们听说没,圣人赐突利可汗国姓李,列入宗正属籍了。” 突利可汗阿史那什钵苾之前就被赐封为北平郡王,但这种属于以前的安抚,没几个真当回事,就好比武德七年颉利进犯至泾州,后来李世民跟突利结为异姓兄弟,突利独自撤兵,让颉利不得不跟唐朝议和, 阿史那思摩到长安拜见李渊,负责和议,李渊就特赐封阿史那思摩为和顺郡王。 但这一次明显不一样了。 突利举族内附,武怀玉以其地置北安都督府,他又亲来长安朝天子,天子赐他姓李,列入皇族,他这北平郡王就跟此前不同了。 跟突利一起被赐国姓、列属籍的还不止他一个。 先前赐国姓的靺鞨首领突地稽,这次也特列入宗正属籍,改封为燕国公。 而奚王可度者,赐国姓,列属籍,拜其为使持节十州诸军事、饶乐都督,赐封为楼烦县公, 契丹汗大贺摩会,赐国姓,列属籍,拜其为使持节十州诸军事、松漠都督,赐封为归顺县公。 另外早年就内附的原辽州总管、契丹别帅孙敖曹,也得赐国姓,列属籍,并赐封永乐县公。 又赐可度者之子匹帝为无棣县男,摩会之子窟哥为无极县男。 赐突地稽之子李克用为五原县男。 虽然坊间传闻说要赐武怀玉国姓、列属籍,但其实这事太子确实提议过,但李世民并没同意,主要是武德朝赐国姓列属籍的都没啥好下场,李世民不好意思,但对新内附蕃胡赐姓列属籍,可就没啥不好意思了。 “据说啊,朝廷本来是要设东夷校尉府的,派一位将军去当东夷校尉,但后来觉得校尉级别太低,便又有提议改叫东夷都护府, 不过最后圣人觉得东夷二字不太好听,于是才改叫安东都护府,翼国公为首任安东都护,也是圣人钦定的。” “还是安东都护府好听,东夷校尉府啥的,太没档次了。” “就得翼国公来担任这安东都护,换其它人,估计三蕃也不服啊。”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翼国公这首诗写的多好,这龙城飞将,不就是翼国公吗?” “就是。” “我可听说突利可汗可是主动把隋朝和亲给他的淮南公主杨氏,都给亲自送到翼国公帐中,如今杨氏更是被翼国公带到幽州养在别宅,” “嘿,这事我也听说过,事情发生在此次大战前翼国公北巡金莲川时,突利半夜把人主动送武相公帐中的,听说如今杨氏在幽州都挺着大肚子了。” “是武相公的?” “那还能有谁的?杨氏和亲突利十二年,一直未曾生育,如今进了武相公帐,立马就大肚子了,你说呢?” “武相公威武。” “我可听说颉利还让自己长子贺逻鹘拜武相公为义父呢,还有可度者、突地稽、大贺摩会、孙敖曹这四大酋长,也都让自己儿子拜了武相公为义父。” “这可真是打出来的威风啊,诸蕃胡们都纷纷争着认武相公做耶,争喊大人呢。” “要我说,武相公真乃我辈读书人之楷模啊,他有句诗怎么说的?请君暂上云台阁,若个书生万户侯? 我觉得咱们也应当弃笔投戎,得去边疆,那样才能真正写出好诗来。” 另一人也叹道,“是啊,年年来长安科举考试,可惜干谒无门,年年落榜,去年进士仅录取了十七人,秀才科未取一人,明经科录取的虽多些,可进士、明经榜上哪一个,不都是名门出身,或是早早得到勋戚大臣们的赏识举荐的,我们这些人啊,只怕这辈子也没希望了, 不如且去幽州,投身幽州都督府或是安东都护府,先做个幕僚,边关立功,走另一条路吧。” “高兄说的对,我也有此意,同去!” “同去同去,我们都去幽州拜谒翼国公,一起投翼国公幕府,一起边塞效力。” “嗯,早听说翼国公礼贤下士,敬重宾客,凡是麾下和幕府有才者,都能得到其重用和举荐,只要有才华,就不用担心没机会。” 一群士子诗人,几杯酒后,慷慨激昂,都决定去幽州,去投武相公,也效仿武相公弃笔从戎,建功立业。 第557章 天恩浩荡武氏兴 第557章 天恩浩荡武氏兴 长安, 宣阳坊、翼国公府。 天使前来宣旨, 中门大开。 翼国夫人樊玄符率府中众人迎接圣旨,摆案焚香。 来宣旨的是张阿难的义孙,还得喊樊玄符一声义姐,这是道加封旨意,武怀玉实封一千二百户、赏绢万匹,另赐奴百口,并将罗艺抄没之家产赏赐给武怀玉。 此外,武怀玉的父亲武士恪,沾儿子光,晋封寿阳伯爵,虚封食邑七百户。 武怀玉长子武承嗣,皇帝十九女兰陵公主的准驸马,则由三原县男晋爵三原县子爵,虚封食邑五百户。 次子武承业,这位与长孙无忌庶女订婚了的庶子,这次也以父殊功恩封池阳县男。 虽这爵位都是虚封,可依然非常珍贵,那是武怀玉此次立下特大功勋,自己已经是国公爵位,仅加了四百户真封,皇帝特旨以功别封其父、子, 这种也属魏晋以来的惯例,如北齐时,甚至一人还能有几个爵位,也可以给母亲、兄弟、子侄等别封, 大唐贞观以来,对于爵位还是越来越慎重授予,国家名器,轻易不给,尤其是实封爵,更是慎之又慎。 虚封爵现在也是不轻易授的。 “恭喜阿姐。”宦官张朝恩笑着道, 樊玄符倒是对这个义弟不太熟,张阿难是她干祖,但张阿难在宫中地位高,义子很多,这些义子们又各收了许多干儿子,她还真认不得几个, “辛苦你了。”樊玄符让润娘去取来一本金册子给他,十两黄金,出方很大方,“以后有空多来家里坐坐。” 张朝恩很年轻,在宫中地位也不高,这次能来武家传旨,还是他义父张国忠帮他争取的,倒不是为武家的厚赏来的,而是武家现在也是朝中有名的显贵新阀,能够接触接触,那这小子也有了强力外援,将来路会更好走。 张朝恩谢过收下了金册,这礼物必须得收,那是樊娘子的面子。 “圣人赏赐的罗艺财产在这册子上,”他小声给樊玄符解释,说是罗艺家财,其实真发下来的不多,之前罗艺确实财产很多,但武怀玉在豳州斩杀罗艺后,朝廷已经给武怀玉赏赐过一次罗艺的部份财产, 然后罗艺的许多田宅钱帛奴隶等都充公了,这次发赏,其实也就是拿出了原罗艺的一处长安宅子,和两处京郊别墅庄园,一在骊山,一在终南山, 还有就是拔了一百口原罗家奴隶,另外就是百顷地,其它的就没有了。 “接圣人旨意,各司都是立马执行,只不过罗艺的财产抄没已久,”张朝恩解释,许多财产如钱帛金银,又或牲畜奴隶,以及田地等,其实朝廷早都或赐官员臣子,或发卖,或是用掉了。 现在这些,都还是特别请示皇帝拨付的。 “那一百顷地,都在河北幽易一带,” 樊玄符对于皇帝给的这笔赏赐,倒是并无意见,不管多少,那都是天子恩赏,一座长安十亩的宅第不算小了,而京郊两座庄园也值不少,更别说还有一百口奴隶,和幽易的万亩地。 不管这些地好地坏,仅这数量就不少了。 何况,自己儿子嗣业还晋封三原县子爵,他抱着一岁多的儿子谢恩。 这是个喜庆的日子,唯一有些遗憾的是家主武怀玉却还远在幽州,今年过年他不会回来了。 天使走后,武家热闹起来。 武士恪红光满面,很高兴的听着仆人们尊敬的称他寿阳伯, “赏!” 老头让驼子武成准备了许多赏钱,十文一小串。 仆人们一句寿阳伯就能换来十文钱还是非常满意的, 连向来节俭惯了的武柳氏,今天也对老武这大撒币的行为没管,他们平时住在永兴坊,今日特意过来宣阳坊。 老大怀义也带着妻子程氏来了,他在韶州也做刺史一年了,回京朝集,得到嘉奖, 有武怀玉给他出谋划策,他到任韶州后先修梅岭道,打通江南西与岭南东的通道,又招商引资,开矿冶炼,而胆铜场更是让韶州成了大唐如今最大的铜场,大量的生铁从珠江水系,甚至是江南由赣江、湘江入岭南,汇聚韶州,加工成铜, 韶州也新建了铸钱局,大量铜钱在此铸造出炉, 有矿、有产业,又有商路,还有来自朝廷权贵们的罩应支持,武怀义这刺史当的很顺,甚至地方上的那些豪强也很听话,因为跟着武刺史有肉吃, 非常亮眼的政绩在手,入京朝集自然也就都是嘉奖。 虽然仍是大棱县子爵没变,可却得到天子亲自召见并嘉奖,赏赐了御马还有一套书。 老三怀良在武家书院里读书也放寒假了,今天也带着武三思、侯三省两伙伴过来,小胖子现在变化倒也挺大,虽说兄长们光芒四射太耀眼,但他也订了太原王学士之女,还跟着王学士三兄弟读书,已经赢在了大多数人的起跑线上。 武家这么大喜事,大姐玉娥和姐夫马周自然也是来了,马周如今身为治书侍御史,仍是十分得天子赏识,只是越发的忙碌。 另外两位姐姐和姐夫也来了,他们现在也都调到京中十二卫的衙门,虽然只是做了八品的卫衙参军事小官,但这也还是得武家的关系,否则普通的元从禁军父子军二代,再混个十几年都未必能做到这位置。 这两位姐夫倒也没什么远大理想抱负,对现在这种京师小武官的生活挺满意,长安二亩小宅,卫衙里比较清闲的差事,天天能够陪着老婆孩子,生活毫无压力。 其实更多的还是二姐三姐束缚了他们,她们并不愿意丈夫上边疆战场求取功名,害怕万一。 毕竟大姐玉娥遇到马周前,死了三个丈夫,都曾是战死沙场的。 对此,其实武士恪倒是经常批评两女儿,觉得她们没见识,但武柳氏还有玉娥,甚至樊玄符、大嫂程氏她们,却又都很支持玉婵媛两姐妹,就连小妹玉婉也觉得姐姐们没错。 怀义跟马周则也并不干涉他们的想法,人各有志,各有追求,有人一心求取功名富贵,也有人安于平凡普通。 “二郎不在家,总觉得不够热闹。” “是啊,想想几年前,咱们一群人在一起,特别是在怀远坊那个小院的时候,多热闹啊。” “现在都各奔东西,各自忙碌了。” 赵信现在仍在朔方,陈兴则回到陇右,陈盛在京六扇门,赵义则去了洛阳经营武家的商业, 侯三在秦州,武胖子倒是随怀玉去了幽州, 程处默还是银州刺史,牛见武是盐州司马。 安元寿回凉州为母守孝丁忧。 许家两兄弟,二愣子随怀玉在河北,二杆子则在禁军。 当初怀远坊小院那一群人,现在混的其实都还不错,比如怀义现在是韶州刺史,怀玉更是幽州大都督, 连当年只是李靖家奴的陈兴,现在也是盐井镇司马,当年在东西市奔跑中介的卑贱商人赵信,现在是夏州的一别将了。 大家生儿育女,各自成家,如今都有了一番事业,倒是难得一聚。 当年那个落魄的书生马周,在小院还是怀玉的账房,现在却成了御史台的副长官,紫袍玉带。 而武德九年才接替父亲进元从禁军的武怀义,如今也同样是韶州刺史,赐紫金。 “四叔年后要调洛州任都督了,一会过去拜访下?” “好啊。”马周点头。 武士彟从荆州大都督,迁洛州都督,这在大家看来很正常的调动,毕竟武怀玉升大都督了,五大都督,总不能武家就占了两。 武士彟从荆州大都督调为洛州都督,但皇帝也加封他为特进,还加真封百户,仍不失圣眷。 “玉娥前几日跟我说,四叔家大女儿顺娘挺贤淑,想为马载求娶,” 武顺,武士彟跟杨氏生的大女儿,杨氏生的武家三姐妹都十分贤淑,尤其是这两年武氏风头极劲,加之其母杨氏,故还被人称为武家三朵金花。 年纪虽还小,但想提亲的不知道多少。 马周与亡故原配生的长子马载,如今也接到京中读书,年纪倒是跟武顺差不多。 虽说武顺是马载继母的堂妹,但这在唐人看来倒没什么,亲上加亲嘛。 这事还是武玉娥主动提起的,觉得这门亲事不错,马周倒也愿意的,武家的家世,甚至武顺他也见过,确实都不错。 “那一会去四叔家拜访,我来问问四叔和杨娘子。” “要是能成,那真是亲上加亲了。” 武怀玉嫡长子尚兰陵公主,其母正是杨婕妤,弘农杨氏女,是杨恭道之女。杨恭道是武士彟妻杨氏的堂兄, 怀玉长子嗣业,从武家这边,要喊武士彟妻杨氏为叔祖母,而如果从未婚妻兰陵公主那边论,就是妻姑祖母。 这要是武顺嫁给马载,那关系就更复杂了。 郎舅两人在那聊了会,武士恪红光满面的进来,却是说起新年祭祖的事,武家这支的家庙,是武怀玉建的,这祭祀权在武怀玉,身为嫡长子的武怀义甚至也只能是从祭。 今年怀玉不在长安,那城南武氏家庙祭祀,主祭就该轮到怀玉嫡长子武承嗣,可他才一岁多。 “到时怀义你抱着你侄儿主祭,”老武安排。 其实按照正经的礼法,本来设立家庙,不仅要三品以上官,而且还得要三年丧守制礼毕之后,奏请礼部准许后设立, 但开国之初,仪制比较混乱,当初天子赐武怀玉立家庙,父母可都还健在,而且他嫡长兄也在,但唐尚官尚爵,立家庙最重要的是得官爵达到条件, 就算是庶子,可只要官三品以上,及京官清要四五品者,都有资格立家庙,而嫡长子如果品级达不到,也没立庙资格,家庙祭祀时,也得是庶子主祭,嫡长陪祭,这种情况其实不太合宗法礼制。 但这也是朝廷制度,若有违背那是要被官员弹劾的。 武怀玉立的这家庙,就只能是他这一支主祭,将来武怀义若是官爵够高,也可以另请立家庙,却是不能夺怀玉这支的主祭权。 武怀义现在是正四品的下州刺史,距离三品还差了一步。 不过他对于家庙陪祭一事倒是比较看的开的,朝廷制度如此,他一口应承下来。 并州武氏,立有家庙的,现在就两个,一是武士彟,一是武怀玉。 武士棱武士逸其实也都官三品、爵县公,是达到立庙资格的,但他们并没有另立家庙,一直还是陪祭武士彟所立家庙,这也是家族团结的表现,亲兄弟有人先立了,后面的人可立可不立。 立了,就代表着分出支系,另立门户了。 以前武士恪就也是陪祭武士彟的家庙,但现在武怀玉另立家庙,他们这支就算是跟武士彟他们那支正式分开了, 不过两家关系依然亲近。 马周也还没达到立家庙的资格,他现在治书侍御史也仅是正五品官,算是通贵,离三品亲贵还有挺长一段路,虽得赐金紫,但毕竟没入三品。 对于寒门马周来说,他是很迫切的想要达到门内列戟、请立家庙资格的,家庙立起,那么清河马周,就能开创一个贵族。 “我听说你丈人想去幽州?”马周问。 怀义笑笑,“我那老丈人,简直就是个磨人精,他在泸州做都督,这两年也没闲过,镇獠蛮、开南中、通商贸,可他却嫌跟南蛮子们玩没意思, 这不回长安朝集,恰好赶上二郎野狐岭大捷,听了战报,那是抓耳挠腮的不自在啊,一直喊着要去幽州, 前几天非天天缠着卫孝节,说要拿泸州都督跟他换幽州长史,你说这不开玩笑吗,国家官职哪能私下交换? 然后朝廷新设安东都护府,他听后又上书陛下,说二郎这幽州都督府刚提升为大都督府,要都督十州诸军事,再兼安东都护肯定忙不过来,他表示愿意为朝廷分忧,为二郎分些担子,他去做安东都护。” 武怀义对这老丈人确实挺服气的,各种胡搅蛮缠, “告诉你个消息,卢国公还真要去幽州了。” “啊?” “这也不算泄秘,事情已经定了,卢国公年后去幽州做安东副都护兼营州刺史,嗯,还要兼个恒安道行军副总管,转左领军大将军。”马周告诉他。 怀义听了挺意外,“朝廷还真如他所愿?也不知道我丈人这折腾啥,泸州都督不当,结果去做营州刺史了。” 营州原也是都督府,但如今已经降为州,划归幽州都督府管辖,不过程咬金也不仅是刺史,他还是安东副都搞、恒安道行军副总管。 “卢国公还是很精明的,知道在泸州没有仗打了,也没有军功可立了,现在是看准了北边有立功机会,也看中二郎的本事,所以非要往幽营凑,就算是副都护副总管,可只要能搭上这趟灭突厥的战车,到时还能少的了一份军功?”马周觉得程咬金很贼。 怀义一听觉得倒也是,“我其实也很想去幽州二郎那,但我知道没机会。” 马周点点头,“我何尝不想也去幽州呢。” 第558章 悯忠阁上起山头 第55八章 悯忠阁上起山头 幽州。 外城东墙内, 一座高阁拔地而起,阁楼最顶端,幽州大都督武怀玉撞响了大钟。 第一次敲击,声音低沉。 钟声远远传开,钟声所至,所有幽州官民百姓,纷纷停下手中动作,不管是行路之人,还是在忙碌做事者,全都站定肃立,然后朝着钟声响起处鞠躬。 路边一个男孩不解的问父亲,“阿耶,大家为什么不走了,为什么要鞠躬啊?” 推着小车在路边贩卖烤红薯煮玉米的男子神色肃穆,他揉了揉儿子的脑袋,“因为这是丧钟,这钟声是对死者的尊敬和哀悼,” “谁死了,是牙城里那大都督吗?” “不得胡说,这丧钟是武大都督亲自为上次野狐岭之战,守御国门抵御突厥而战死的大唐将士们而鸣的,”男子告诉年幼的儿子,城东钟声响起处,是新建的阁楼,名为悯忠。 悯忠阁周边,还将要建起悯忠祠,里面将会立碑修塔,摆放野狐岭之战阵亡的大唐将士们神牌,会四时祭祀,永远追悼。 这些都是早几天大都督府便宣告全城的告示,包括今天大都督亲自在悯忠阁敲响丧钟,开启追悼纪念活动。 男子虽然只是幽州城里的一个平民百姓,但他也深知这个年尾的太平安稳,离不开这些将士们的付出和牺牲, 得感恩,得铭记。 铛。 又是一记钟声响起,这一次则十分高亢,这代表着那些将士们是为国牺牲,是值得敬重的。 野狐岭之战,唐军战死三千余将士,伤残还有许多。 如今每一个阵亡的将士尸体,都被从塞外运回到了幽州,暂停悯忠祠,经过祭祀追悼后,武怀玉还会派人把他们的遗体,再送回到他们家乡,让他们魂归故乡,落叶归根。 这是笔不小的额外开支,费时费力,但武怀玉坚持,特批钱帛。 因为他们值得,这也是他们应得的。 随将士们遗体送回的,还会有他们的遗物,以及他们的抚恤金,以及杀敌的奖赏, 甚至武怀玉还给每个阵亡士兵家人写了一封简短的慰问信,三千多封,全部亲自手写,日以继夜写了很多天。 他还承诺,如果这些将士们有遗孤无人抚育,他愿意帮忙抚养,有老人无人赡养,他也愿意代替尽义务。 第三声钟,很沉重。 幽州全城肃穆,一起沉痛悼念。 这些天,幽州都督府一直在宣传这些将士们的英勇事迹,连贩夫走卒也听的明白,是这群子弟兵守护了幽州。 是他们在寒冬腊月紧急出关,在野狐岭冰天雪地战斗,与数倍自己的突厥大军奋战,血战三天三夜,斩杀五万余,俘虏万余。 他们打出了一比二十的骄人伤亡比。 此战过后,三千余英魂长眠塞外,还有两千余士兵落下终身残疾,要退出军伍。 野狐岭是大捷,武怀玉的赏赐甚至都已经下来了,加封大都督、兼安东都护、真封加四百户,又赏绢万匹,还得了抄没罗艺的百顷地,几座庄园等。 一切静止, 天地间只余丧钟长鸣。 小男孩也跟着父亲向悯忠寺鞠躬。 等钟声停止,大家也并没有立马恢复心碌。 新建成的街市商铺,各家的掌柜伙计都把提前准备好的白灯笼提了出来,挂在门口, 甚至有人拿了纸钱出来撒,还有在门口烧的。 有人在哭。 幽州陷入肃穆和悲恸之中, 野狐岭的战争,并不是与幽州百姓无关,那些将士们的血战和牺牲,也不是别人的事情。 武怀玉倡议,幽州军民百姓一起为牺牲将士们追悼致哀,也是想要让大家能够更加团结一心。 这是共同的家园,在面对外敌的时候,大家更是命运共同体。 这样将士们会有更高的荣誉和使命感,他们更明白为何而战,不仅仅是为了功名利禄, 而百姓们能明白将士的守护,也自然能够同仇敌忾,军民互助。 “阿耶,我长大了也要当兵。”小男孩突然道。 推车卖红薯玉米的汉子道,“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当兵的,兵,那是圣人的卫士,他们是勇猛而又高贵的一群人,府兵点选,那不但得勇武健壮,首先还得家中多财,然后多丁,” “我长大一定会很高大勇猛的。”小男孩道。 汉子却只是揉了揉他脑袋,然后继续推起车子前进,只是他今天不再吆喝,只是默默的沿着街道慢行。 府兵,对于普通百姓而言,那可是一群高高在上的人,以前他觉得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但今天,他却觉得这群人其实离大家也很近。 大唐六十余万府兵,个个都起码得是富农地主才行,得备的起衣装马匹,甚至打仗的时候不但得自备衣粮刀箭,还得备马,带扈从部曲家丁。 相比于波斯罗马法兰克等西方国,大唐府兵那就是他们的骑士贵族老爷们。 一般的百姓为了养家糊口,那是片刻不得停歇,哪还能随时待命出征,甚至经常参加集训、番上,更别说练武的消耗巨大,不但吃的饭多,还经常得吃肉,更别说还要有马,甚至一匹肯定不够,还得练箭练矛,家里要不是小地主,都承担不起。 但凡能点选进府兵的,那都家族不一般,不是官宦贵族,便是士族豪强,起码也得是个小地主,还得家族兄弟多,否则独苗也是不行的。 但是能成为府兵卫士,前途光明,不仅有军田,还能免租庸调,甚至还有机会立功得赏,甚至得勋做官。 当兵,那跟读书一样,都不是穷人能够负担的了的。 读书得交束脩,得买纸笔墨砚,得买书,还得脱产供养,而且这不是读一两年就行的,甚至十年八年都不够。 习武又何偿不是如此呢, 普通的百姓,也只能是劳碌的命。 “阿耶,我不想长大卖红薯,我也想当兵,将来还要进悯忠祠,让大都督为我敲钟,” 小男孩没等到大都督为他敲钟,却等来了他爹的一记暴栗,“别胡说,” “你我都没那命,能卖红薯,那都是大都督给咱带来的福份呢,” 武怀玉敲完钟走下悯忠阁, 这里曾经是一座寺院,也还曾是三阶教的,武怀玉来后曾把这里罢废,如今改为悯忠祠。 现在祠还没建好,但却摆放着三千多具将士们的遗体, 走在这些阵亡士兵的遗体中间,让人心情沉重,打仗的时候,无法却顾及个体生命,但此刻却能真正感受到战争的伤害。 这个冬天,幽州不会再受突厥袭扰, 这个新年,大家也会过的安稳, “去吧,魂归故乡,回到生你养你的地方,回到你父母身边去吧,” 走出悯忠祠,武怀玉回到牙城大都督府。 幽州都督府升格,不仅武怀玉直升大都督,都督府里所有官吏,这次基本上也算是沾光,全都跟着升官了, 虽然大多数人本阶暂时未变,但起码职事可是直接就升了。 这样的机会,可遇不可求。 幽州都督府的升格,安东都护府的新设,都亲添了大量官位,皇帝已经告诉武怀玉,朝廷会安排一半,剩下一半武怀玉这边自己安排。 既可从下面府州升选,也可以他直接征辟。 武怀玉现在天天签发任命状,不仅征发了许多河北士人,也把自己的不少幕宾也直接安排到了两府。 知根知底,倒也是举贤任能。 战后的幽州充斥着一股积极气氛还带着些亢奋,间杂了一些悲痛,十分的忙碌。 新年将至,战后要做的事更多了,各种善后、抚恤、安抚, “兵部侍郎崔敦礼已经从长安出发,正赶来幽州,人还在路上,但已经发文经驿站快马送来,要求我们准备好野狐岭一战的战功核查,要求首级、尸体都要核对,敌我两方的都要·······” 武怀玉摆手打断了段慎的话,“这是该有的程序,该配合就配合,” “这不是不相信我们吗,再说了,咱们都督府也是核查了几遍了,现在那首级、尸体都抛弃在野狐岭的荒沟,这么多天了,虽说天寒地冻一时不会腐烂,可这乌鸦老鹰、野狼野狐,甚至老虎老鼠的啃噬,哪还能清点的了? 他们肯认真清点,也肯定对不上了。” “对不对的上别管,咱们配合核查就是,结果如何那是他们的事,”武怀玉很淡定,野狐岭这仗的战果很惊人,但可没有半点虚报冒功,是完全不怕查的。 就算到时这首级尸体查的对不上数,那也不用担心。 “等他们人来说全力配合就是,” “现在他们还没到,你们先把另一件要事给办了,阵亡将士们的身份、籍贯、军功等全弄清楚,一一建档,要尽快派人把他们遗体送回他们家,交给他们的家人, 都督府这边,先把他们的功赏、抚恤垫发,另外每个还要给烧埋的丧葬费,送到家后,他们家中的情况也要如实查清登记回报,到时有孤寡老弱的,咱们也还得管,” 虽然这些,其实朝廷自有一套制度章程,但朝廷有朝廷的流程,需要时间,武怀玉还是想把事情办的快一点, 家人战死的悲伤需要时间抚平,但家庭生活却更需要钱粮支撑,尤其是在这个悲伤的时候,哪怕许多士兵家里条件还行,但他们也仍是家中顶梁柱,他们的倒下,必然也给家庭带来很大的影响,甚至是困难。 “伤残的弟兄们,也要赶紧把抚恤发下去,伤残退伍的,我们要想办法帮助,” 武怀玉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关注这些伤残阵亡的士兵,或许是站的位置更高了吧。 “还有,幽州悯忠寺要尽快建好,野狐岭獾儿嘴,在战场建一座英烈祠,再修座碑吧。” 段慎一一记下, “活下来的兄弟们也不要忘记,该解散休整的要安排,战功的勋簿朝廷还要核实,奖赏一时半会下不来,但我们自己的缴获,可以按例先分发给弟兄们,另外可以提前预发一笔赏钱, 等正式赏赐下来,再扣便是,马上过年了,也让兄弟们过个温馨的肥年吧。” “上次咱们发卖那一万多突厥俘虏,还有那些缴获的牲畜,除了战马留为军用,其余的牲畜不也都卖了吗,这些卖得的钱,十万贯送长安给圣人和朝廷, 再留十万贯给幽州都督府和安东都护府, 剩下大约还有多少?” “除掉已经用掉的,再扣掉这二十万,大约还能有三十万贯左右,” “还有这么多吗?”武怀玉想了想,“这次咱们幽州出动兵马三万余,那就把剩下的这三十来万贯,全都分发给将士们吧,活着的、战死的、伤残的,都有一份, 简单点,也不要分什么边军、府兵、行营兵、城傍、子弟、团结这些了,也不管官职大小,先一人发十贯,剩下的,再按官职高低、不同军等情况发, 全部发掉。” 段慎有些惊讶,这可是一大笔钱。 “剩下三十万贯左右,全都发掉?” “发掉,” “不请示朝廷?万一追责?” “这是我们幽州将士们战场俘虏缴获所得,本就应当属于将士们,现在我们还拿出了一半来军用和上缴长安和留府用,只发了一半,这难道也还有错?” “那为何不直接按官职品级等来发?” “你就别说那么多了,去办便是了。” 一人先发十贯钱,这对每个参与这次战斗的士兵们来说,都算是一笔不小的福利奖赏了,正式的赏赐可不包括这个。 段慎笑着记下怀玉的安排,却没急着离去。 “朝廷新设安东都护府,升幽州为大都督府,命武公担任幽州大都督兼安东都护,还兼恒安道行军总管,这是没打算让武公马上回朝了?” “北伐还没开始,我现在回去做什么?”怀玉也很清楚自己不会马上回去的,其实呆幽州也还不错,除了想念长安的妻儿外,其它的倒挺好。 “明年北伐,武公能否成为元帅?” “总领诸道北伐军的是我老师永康公,这是早定下的。” “其实大家都觉得,经过此次野狐岭之战,明年北伐,武公更适合提任灭突大帅,” 武怀玉瞧了段慎一眼,“朝廷自有部署,我们幽州上下,这次大捷,得到的好处已经够多了,就不要再贪了,”他提醒段慎,不要搞什么小动作,尤其是长安兵部侍郎崔敦礼他们来了以后。 “不要让朝廷觉得我们幽州居高自傲,成了山头。” 第559章 奚马奚琴奚公主 第559章 奚马奚琴奚公主 一支队伍抵达幽州城下, 这支队伍有着数百精骑护卫,骑士骑乘的都是一看便知的奚马,在幽州马市上奚马以好筋节擅攀爬能驰走山林间而誉满马市, 这些奚骑护卫着一支车队,那马车也是比较特别的奚车。 马是人的足,车是家的脚。 奚车与奚马一样有名,这些奚车前宽后窄,车毂较长,车轮略大,车轴则较短车牙厚不过四寸,车轸不过五寸,奚车上有木棚,用毡帛覆盖,还绣着美丽的花纹和图案, 奚车虽不能任重但擅利于行山,非常轻便,而且还以其精巧美丽而在中原受欢迎,长安洛阳等地都常见,更别说幽州。 但这支几百奚骑护卫着的奚车队,明显来头不小。 “莫不是奚王来了?” “啥奚王,现在叫饶乐都督,叫楼烦郡公也成,奚族如今是我大唐臣民,哪来的王。” “可我听说北山奚最近挺活跃啊,似乎很骚动。” “那又如何?” 城门口排队进城的人,看着这支队伍忍不住议论,年关将至,幽州很热闹,野狐岭之战后,更加热闹了,特别是许多突厥、奚、契丹甚至靺鞨、高句丽、霫、室韦等、铁勒、粟特等许多胡人也赶来交易。 但这支队伍明显不一般。 “还真有可能是那位赐国姓的饶乐都督。” 虽然奚、契丹如今都是归附大唐,也都在幽州北边,但契丹实力要弱于奚,而且他们跟奚人其实也有较明显的区别,比如契丹马比奚马更肥大一些,另外就是契丹人的银鞍很有名,几乎成了他们的标志, 再则就是发式上,虽都是髡发,但其实也髡的不一样的。 队伍在城门前停下。 这支队伍里有人上前跟城门守军打招呼,却是位幽州边骑,他身着与众不同的戎袍,白色的披风、红色的戎服,负弓佩刀,精气十足。 “安东都护府参军宇文成都,奉命接引饶东都督李可度者前来幽州,请准许入城。” 说完,他掏出一纸公文,来自安东都护府签发。 当值守门的是幽州经略军的一名队长,正九品下职,而年纪跟他儿子相当的这位都护府参军,那是从八品下,比他还高两级呢。 “长官好,” 队头先是敬了一礼,然后接过了他递来的公文,再又要求看了宇文成都的身份证明牙牌。 五品以下官员,没有资格拥有鱼符,但有牙牌,上面一样有官员的姓名官职等,且和鱼符一样,也是可以分成两半。 幽州军从都督到士兵,每个人都有一块牙牌,主要是以铜铁等制成,上面记录身份,既是身份证明,同时还能在战死后,便于确认身份。 队头确认了这位宇文参军的身份,有些惊讶他如此年轻,就已经是从八品下了,他也知道大都督征召了许多士族名门子弟,以及不少有才的寒门子弟,但是这位看着一脸胡相, “长官,可以进城了。”队头又行了个礼,“不过按上头规定,李都督一行车马行李都要接受检查,另外最多可带十人入城,并且只准携带一把佩刀,其余铠甲弓箭等皆不得携带,可交我们暂时保管。” 宇文成都点了点头,一脸严肃,“好,我去跟李都督说明。” 他转身来到队伍最中间的奚车前,“李都督,城门处有规矩,最多只能携带十名护卫入城,而且不得携带除佩刀外的武器铠甲等,另外车马行李也要接受检查。” 李可度掀开车帘下来,他瞧着高大的幽州城门,却没有表露什么不满,只是道,“既然这是幽州的规矩,那本都督自当遵守,按规矩来,我们全部配合。” 这时车上又下来两个女子,一个是充满成熟韵味的少妇人,一个却是个年轻少女, 两人各抱了一把奚琴。 这种奚琴既是拉弦、又是弹弦乐器,这种二弦胡琴,幽州人也习惯称为二胡,可拉可弹还挺好听的。 少女打量了一圈,感受到许多道目光望向她,倒是并不在意,“这就是幽州城吗,好大一座城啊,” 因为李可度的配合,检查十分顺利。 他们只带了十名护卫入城,其余的护卫们则被先安排在城郊驿站旁扎营暂住。 李可度对幽州城倒没什么惊讶的,他早年还没做奚王的时候,就曾到过中原,去过长安和洛阳,后来附属突厥,也是多次前往定襄汗庭。 当然,隋末之时,他还曾经跟高开道结盟,两次应高开道之邀,出兵幽州劫掠。还曾奉突厥之令,出兵攻打过营、平二州。 这位曾经多次入侵中原北疆的奚王,曾经也不止一次幻想过率兵攻入幽州城,大肆劫掠一番满载而归, 但这次进了幽州城,却是以另外一种身份来的。 他都没想过,有朝一日,他会背弃突厥,转而内附大唐。 他也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把姓都改了,改成中原皇帝的李姓,甚至让自己儿子匹帝拜幽州都督为义父, 甚至他这次来幽州接听圣旨,还把宝贝一样的女儿也带来了。 使持节十州诸军事,饶乐都督、弱水州刺史、赐国姓、封楼烦县公,这一连串的头衔,确实很惊人。 不过经历过九十九泉和野狐岭两战,元气大伤的可度者很清楚奚部现在的处境,一面是颉利大汗随时可能带突厥大军来讨伐报复,一面是南面大唐咄咄逼人的威慑, 颉利、突利、大唐,他必须选一个,而且是依附臣服。 李可度最终选择了大唐,是野狐岭之战他被打清醒了,看到了颉利的外强中干,也看到了突利的虚弱,更认清了大唐的崛起, 这已经不是那个数年前,他能够连番入寇的大唐了。 人最重要的是需要认清事实, 尤其是一位酋长,身为奚部莫贺弗,如果认不清现状,那就可能带领整个部族走向灭亡。 当年他父亲苏支做酋长时,就是位眼界开阔的智者,他能在隋朝和突厥之间维持平衡,甚至能一次次的把不老实的契丹揍的服服贴贴,唯他们奚人马首是瞻。 在这方面,可度者是不如他爹的,起码这些年他虽然选择突厥依附,虽没有错,但他在压制契丹人的时候是不成功的,契丹与奚多次冲突,奚部已经没能占到多大上风。 甚至在紧邻唐边境的燕山一带的北山奚,这些年也大有些不听征调的势头,这些北山奚挺有几分想自立的感觉。 尤其是在此前武怀玉对奚重新划界,把许多原本北山奚所放牧游猎的山川河谷划入唐境,要求奚人或北迁或入唐,这事可度者让步了,但北山奚们很暴躁,他们坚决反对,甚至更加不服可度者。 现在对可度者来说,颉利是最大的威胁,契丹是一直在旁边虎视眈眈的挑战者,而北山奚则是一群不能尊重和服从他的害群之马。 可度者先被宇文成都带到了悯忠祠旁边的安顿下,然后才带着他去了衙城拜见武怀玉。 “北山奚已经不服管束,他们叛乱了,” 可度者见到武怀玉,请安见礼后,第一句话就是先把北山奚卖了。 “这些山奚,他们是叛乱者,我早已派人通知他们,让他们迁离新划界的唐界内,但他们拒绝服从,而且公然反抗,甚至有些野心勃勃的家伙,已经在串连诸部,要联合起来准备进驻的唐军。” “请武相公恕在下无能,我建议对这些人发兵讨伐,我李可度者,愿意集结饶乐都督府五部十州之忠勇将士,为武相公之先锋。” 武怀玉看着这位奚王。 姿态那是放的真低,甚至一来就表明愿意当先锋,毫无半点要庇护北山奚的意思,这让大唐或武怀玉想要以此事来指责他,都找不到半点理由。 紧接着,李可度者恭敬奉上一张单子。 人参、麝香、豹尾、奚马、奚车等诸多奚部特产,还有金银。 “北山奚也毕竟是你们奚部族人,他们有些人因一时不能理解,不愿意离开旧地,本公倒也是能够理解的。 这个事情不急着发兵,可以好好谈谈,不愿意北迁离开,可以留下来嘛,编户入籍,成为大唐子民可是非常难得的机会,只要愿意入籍,我幽州都督府也会给他们划分草场田地,甚至教他们屯田耕种, 到时依托边市,还能贸易互市,再加上开矿冶炼等,他们也会有很好的前景的。” “那些部落头领,也会量才授予官爵,赐予封地等的。” 武怀玉笑呵呵的听着,不过可度者还是认为这些人不服王化,应当重拳出击,不服就打,打到服为止。 武怀玉怀疑可度者这是想借唐幽州军之手,帮他清理门户,教训那些开始脱离背叛他的北山奚诸部,等击败了北山奚,干掉那些首领们,他把北山奚部落人口、牲畜带走,地盘归大唐, 这样既加强了他奚王的权威,也增进了他的实力,所损失的也不过是一些北山的山川河谷,但这些在可度者看来,是可以承受的,甚至结果是很划算的。 怀玉看了看可度者,这家伙很有几分枭雄之姿啊,不仅能够跟着突利反颉利,还能在兵败后,又果断的选择跟突利再倒戈一次,联唐抗突。而后,还又果断的选择了唐朝为新靠山,不惜把突利给果断抛弃, 为此还把儿子送到幽州,拜自己为义父,其实就是当质子。 转头,不仅愿意把大片燕北之地割让给唐人,甚至还愿意带头为唐军把这些不愿意割地的山奚给干掉。 这家伙的眼里,山奚还真不当是同族啊。 “这次下官来幽州,还带来了小女,她长的还可以,也弹的手动听的奚琴,下官想让小女给武相公为妾,还请莫要嫌弃。” 武怀玉看着他,真的说不出话来了,这还真是个恭顺之臣啊。 第560章 北山奚胡曳落河 第560章 北山奚胡曳落河 “大都督要提防可度者。” 李谨言提醒武怀玉,“他越是表现的谦卑,越说明此人的野心,一切都是伪装。” “我知道。” 李谨言笑着又道,“不过我听说他女儿倒是挺漂亮的,还谈的一手好奚琴。不过可度者的长子拜大都督为义父,现在他又要把女儿送给大帅做妾,这辈份倒是乱了,你说他们姐弟见面,该如何称呼?” 怀玉摇了摇头。 可度者这种人野心勃勃,但却又很聪明识时务,只不过这种人是随风倒的墙头草,永远不会有真的忠心,谁强跟谁,隋朝、突厥,如今大唐,在他眼里强者为尊, 没有什么信义可言。 对多年旧主突利那也是毫不犹豫的就背弃了,上一刻还并肩作战呢,下一刻直接招呼没打一个就脱离了。 这次可度者来幽州,就还做了一件事。 他把之前突利派到奚部的吐屯,也直接带来了幽州,吐屯的部众全都让他们回金莲川。 突厥汗国统领奚、契丹诸蕃,不仅是授奚王等为俟斤,也还派了突厥贵族前往担任吐屯,带兵驻守监护,且征收税赋、征发兵役等。 可度者翻脸不认人,立马不再允许突利在奚部派吐屯和驻兵了,自然也不会再缴税、服兵役。 当然,这家伙把驻奚吐屯送来,另一方面却又主动提出邀请大唐派官派兵。 “李可度者真要打北山诸奚?” “看他样子,确实有此意,” 这件事情是武怀玉意料之外的,北山奚现在闹的挺凶,他们不愿意接受武怀玉划的新界线,不肯迁离汤河瀑河柳河等诸河谷山区,甚至因为奚王同意唐人的划界,现在连奚王可度者都不想再听从。 他们要选出一位自己的北山奚部之王。 对这些人,幽州都督府这边自然是不会客气的,毕竟这些北山奚大部份已经划入幽州境,他们不服,那就征伐,这是幽府自己的事。 但他们毕竟是奚人,可度者刚率部内附,还是要给点面子的,但现在可度者如此主动的表忠心, “可度者这是想借机清除异己,也拿这些北山奚向朝廷表忠心。” 奚五大部,还有十余小部落,大部落兵或三五千,小部或千八百,整个奚部是有几十万户的,实力还是挺强。 虽说他们的部落联盟,比起契丹要相对先进点,奚王的权力要大些,但毕竟是个部落联盟,可度者这奚王最大的权威,其实还是来自他直接统领的阿会部。 他自己平时也只有五百亲兵,称为曳落河,奚语为壮士,相当于突厥可汗的附离狼骑。 要打仗,那就各部会盟,商议出兵,征发牧民。 在九十九泉和野狐岭两战,随从突利的奚军,伤亡不小,他们出兵万人,结果仅回去了三分之一不到。 如此大的伤亡和失败,甚至有些动摇年轻奚王的统治权威,所以他果断的抛弃突利,内附大唐,甚至现在主动表示愿意当先锋打北山奚。 北山奚已经不听从他的王令,这些人甚至公然指责他,要推翻他,那就成了敌人,如果联合大唐灭了北山奚,一来对唐表忠心,二来重新树立奚王权威,再则也能把北山奚的部落人口牲畜吞并一些,以恢复些阿会部的实力。 “要不干脆就让可度者自己清理门户,到时人口牲畜归他,土地归我们。” 瘸子彭惟忠在一边听了许久,给了个建议。 昆仑奴唐奉孝却立马反对,“不可,我倒觉得这其实是个挺好的契机,可以以安东都护府的名义,征召突利、可度者、大贺摩会这三都督府二十四州的蕃胡兵马从征,一起围剿这些北山奚, 到时土地归我大唐,部落人口牲畜钱帛等,大唐一半,其余出兵者分一半, 借此机打出安东都护府的旗号,也正好跟他们杀鸡儆猴,等战后,再顺势提出派出都督府、州上佐,驻派兵马、修建驿道等,也是水到渠成的事。” “奉孝此言甚合吾意,”怀玉笑着道。 安东都护府统兵两万,这两万兵是要驻于关外的,就是要驻防在奚、契丹三蕃内,另外部份驻于营州辽河边防。 驻兵才能真正保证诸蕃的臣服,保证大唐的利益。 武怀玉更希望,能把奚契丹突厥等尽量多分成一些羁縻州,州之上设府,把大部拆成数州,然后划分边界,盟约立誓,禁止各部越界,谁越界安东都护府就有权力和义务征召各部一起打谁。 每个羁縻都督府,都督由各部首领轮流做,朝廷册封,每年定期一两次会盟,这类似满清的蒙古盟旗制度,就是分化他们,不让他们再有一个大汗。 分成各部自治,甚至把大的部落还要再分成几个州自治,不让他们再联合团结起来,那自然也就只能臣服中原大唐。 当然,现在想一步到位,条件还不成熟,先设都督府、州,大唐派官、驻兵,却还是必须得实行的。 北山奚确实是一个不错的契机。 大唐野狐岭大败突厥颉利可汗的威风还在,他们不敢不从。 打着防止颉利报复的旗号,大唐派官驻兵各蕃,也名正言顺,他们也能勉强接受,毕竟颉利的威胁确实存在。 “我有个提议,把幽府十州境内的粟特胡聚落,都给迁到这些北山奚境,也清除幽府内患。”彭惟忠道。 一直听着大家说话的康婆坐不住了。 他也是粟特胡,以前还是博陵首富呢,他家也是博陵粟特胡的萨保。 “都督,我们粟特胡从魏晋之时东迁而来,许多人都已经是定居上百年了,我们也一直是良民。” “我不是对康参军有意见,但是许多粟特聚落,确实是不服王化,他们聚族而居,建有袄祠,信奉拜火教,甚至在中原依然施行胡律,还自行征税、私拥武装等,如何能称的上是良民呢? 就如此前何明远他们,三千家粟特胡,短短十年间,占据于延水三百里,完全就是国中之国了, 现在许多粟特聚落都差不多如此,那些粟特人眼里没有国法,甚至没有朝廷官府,他们始终是个隐患,除非他们能够真正的散居城邑村庄,完全遵守朝廷法纪, 趁这机会,把幽府十州内的粟特胡聚落,全都迁移到北山奚旧地,将他们重新打散,与归附的北山奚,以及突厥、靺鞨以及一些汉人百姓一起组成新的村落。” 多族混居,充实边疆。 然后他们原来的聚落迁走后,其田地等也可以发卖或是入官,也可以把地分授给一些无地汉民。 另外北山奚旧地上,设立驿站、屯堡、守捉等,派驻官员士兵,士兵家眷们随军安置,分田授地,他们则住在驿站屯堡守捉城等的旁边,也可以是外城,不与诸胡混居。 彭瘸子的意思很明显,这些军事堡垒是控制北山的关键,而随军家眷们聚居一起,不跟蕃胡混居,也能形成更可靠的据点。 康婆很是反对,认为如何明远这样的粟特胡聚落毕竟是少数,多数粟特聚落也是一心安稳的经商、手工,如果这般强迁他们,不免很不公正。 “康参军说的有道理,只要编户齐民,服役纳税,那都是我大唐子民嘛,我们要本着自愿的原则,可以鼓励粟特胡移居山北,但全凭自愿。 如果他们还是愿意留在旧地,我们也不能强迁,” 武怀玉表了态,他也早说过粟特胡自治聚落是毒瘤,必须清除,所以现在幽州不仅雷霆剿灭了何明远三千家粟特胡,没有半点情面。此后也在深入展开治理,主要就是把聚落改为乡里,编户齐民、量田登记,然后就是服役纳税,甚至要求这些粟特胡聚落,必须得设立社学,要教汉字汉话。 各聚落的萨保、祭司等,也要得到官府的任命,禁止他们私拥武装等, 这些都在展开, 不过他不想让粟特胡迁去山北,是因为本身山北除了北山奚,就有不少粟特胡,再一个,击败北山奚以后,这块地仍属于新征服的边地,仍是控制薄弱地区,尤其还是与奚的边境地带, 如果把粟特胡迁去,那到时粟特胡、北山奚等蕃胡数量就太多,这更不利于新征服地的控制掌握。 最好的掌控,还是改变主体民族,尽量多迁些大唐百姓过去,然后就是把蕃胡打散杂居, 治理粟特胡隐患最好的办法,其实就是把这些一个个的自治小聚落拆散了,然后将他们分散安置到各个大唐汉人的村落城镇里,这样就被汪洋大海包围,时间一久就同化, 没有组织的个体,是成不了什么势的。 “崔侍郎到哪了?”武怀玉问。 “还在路上,” “突利可汗此时应当也快到长安了吧?” “嗯,快了。” “松漠都督李摩会到了没?” “应当也快到了。” 戴着面具把半边烧脸摭住的李谨言笑着追问,“可度者的女儿,大都督不会拒绝吧?” 彭瘸子道,“这好事为啥要拒绝?难道要让可度者觉得大都督嫌弃他们,或是看不起他们?” “于公于私,大都督都应当笑纳,我看今天日子就挺好,要不我们一起去送礼迎亲,今晚大都督就洞房?” “今天日子不错。” 这几位幕府你一言我一语的,倒是好不开心,武怀玉倒是挺无奈的,那位奚王之女他都没见过, 可看他们样,他也清楚拒绝可度者确实不好,尤其是人家伸来热脸,你却贴个冷屁股,谁也不舒服。 还得用他们,还要拿下北山奚呢。 “收下吧,大都督如此年轻,妾侍也这么多,还怕多这一个?” “好吧,”武怀玉摆手。 第561章 同室操戈相煎急 第561章 同室操戈相煎急 李匹帝把他姐姐吹的只应天上有。 “你姐叫什么名字?” “凝珠,” “汉人名字?” “嗯,我姐的生母就是个汉人,还是位皇家公主呢。” 虎头虎脑的奚族王子,对于自己姐姐将成为义父的妾侍,一点不觉得有什么不好,也不觉得乱了辈份,嫁给义父后,照样喊姐姐。 也不知道可度者是怎么想的,给自己儿子取名匹帝。 难道是想让儿子将来长大后继承奚王之位,匹敌中原大帝? “我给你改个名字吧,汉家名字,得有避讳,神鬼仙佛,帝皇龙凤这些字都不适合取做名字, 我给你改个字,匹敌吧。” 小胖子对于自己叫匹帝还是匹敌倒不在意,他刚从塞外来到幽州,只感觉一切都很新奇,他很喜欢这里,也挺喜欢义父的其它义子、学生们, 觉得他们好有意思,各个都非常有本事。 “请义父再给我赐个表字。” “表字思谦吧。” “谢义父赐字。” 虽然小胖子的爹可度者是个很有成府的人,但小胖子却还挺耿直,问什么答什么。 凝珠的母亲是汉人,小胖子说是公主,其实本姓萧,据说是杨广萧皇后的族侄女,杨广把她嫁给了当时奚王苏支的儿子可度者,以公主之礼送去的,但并没有册封为公主,也没改姓。 萧娘子到草原后,生了凝珠含珠两姐妹,对两姐妹很用心抚育教导,从小就教她们汉话文字,甚至琴棋书画等。 两个姑娘在草原上长大,但却姓萧。 可度者先前已经把含珠许配给了大贺摩会的儿子窟哥,以拉拢契丹汗。 小胖子觉得萧氏就是中原的公主,天仙般的人物儿,而他两个姐姐也都是神仙。 怀玉听过后,虽然觉得小胖子肯定有夸大,但萧凝珠母亲是萧后侄女,出身兰陵萧氏,女儿打小跟着学汉家文化礼仪,那么肯定也不会差哪去,起码不用担心说沟通问题了。 他取了自己的一本诗集,又取了一枚玉佩,并一些金银饰品、绫罗绸缎,让小胖子替他转交给萧凝珠。 可度者看到儿子带来的东西,面露微笑。 “老师说今晚就来接人,还要大宴宾客。” 萧娘子拿起那本青阳诗集翻了翻,“真难想象这么多惊艳的诗句,是出自那位大都督之手,凝珠你嫁给他,虽是做妾,倒也不算委屈,比嫁某个只知弯弓射大雕的部落王子可强多了。” 可度者抚须大笑,“娘子你是在我说只知弯弓射大雕吗?” “大王可比他们强多了,你可是能做诗的奚王,能文能武,”萧娘子对他一通夸赞,让可度者十分高兴,萧氏自到奚部,一恍十几年了,但萧氏跟可度者却相处的极好。 萧氏没嫌弃可度者,可度者也从不会粗暴对她。 倒是有点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的感觉。 “大王真要对山北奚用兵?”萧氏问。 “嗯,这些人敬酒不吃吃罚酒,如今嚣张的连我这个奚王都不认了,那还有什么可说的,灭了便是,这两年,部落里各种嘈杂的声音很多,这次我们跟着突利吃了大亏,明里暗里想要对付我的人就更多了, 既然如此,那干脆就大开杀戒好了。”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萧氏提醒。 可度者却只是大笑。 “你到奚部也十几年了,难道不知塞外蕃胡,其实跟中原人观念有很大不同?这些北山奚,我当他们是族人,他们可未必把我当族人。” “如今我要是再不施以雷霆,只怕我这莫贺弗也要坐不稳了,到时乱子一起,付出的代价更大。”可度者叹息。 一个部族若是不能有个强有力的有权威的首领,那么就会内乱,然后就会有外敌趁虚而入,那个时候,才是整个部族让人欺凌渔肉的时候,可是很多人目光短浅,根本看不到这些,只知道一味的争权夺利。 他可度者为了稳固权威,也只能内附大唐,甚至为大唐做急先锋先把那些跳的最欢的人干掉了。 可度者不怕别人说他给唐人做狗。 做狗有什么关系,得看是给谁做狗,并不是人人有机会给大唐做狗的。 “娘子给凝珠好好的装扮一翻,今日出嫁,可得漂漂亮亮的。” 萧氏无奈。 太过仓促草率,她也无法说武大都督不懂礼数,毕竟说来说去,女儿是丈夫主动送上门的,又只是个妾,还指望三书六礼十里红妆么。 “阿耶也没啥给你陪嫁的,就给你一千匹马三千只羊做嫁妆吧。” 可度者对女儿还是很宠爱的,当然对那位女婿也得巴结,一千匹马三千只羊对奚王来说,倒也能承受。 夜幕降临。 衙城里也是一片热闹。 幽州大都督翼国公武怀玉,纳饶乐都督楼烦县公之女为妾,一桩美事啊。 虽然消息有些突然,但大家喜闻乐见,好像纳妾的是自己一样美滋滋,觉得脸上有光。 “可度者一千匹马、三千只羊做嫁妆?蕃胡还真是蕃胡,尽送些牲畜。” “这么多牲畜也很值钱啊,幽州一匹好马怎么也得万钱吧,这千匹马那不得一千万钱,幽州一腿羊肉都得好几十钱呢,” “你也说这是幽州马价嘛,这还是好马,若是在奚地,一匹马估计也就几千钱,” “你真好大口气,就算几千钱一匹,这一千匹,也几百万了,还有三千只羊呢,” 吃瓜群众们为了不相干的事,倒是争的面红耳赤的。 不过奚王嫁女的这一千匹马和三千只羊大家是暂时看不到的,这只是可度者单子上的,要等回头再送来,肯定还得是在过完冬春,等马羊养肥了,过了暑季秋凉再送来的。 一队曳落河奚族骑士护送着一支奚车队,将那位凝珠公主送到了大都督府。 宾主尽欢,一片和谐。 契丹汗李摩会赶到幽州的时候,都已经是快过年了, “可度者把女儿送给大都督做妾了?” 李摩会想不到可度者动作这么快。 他安排在幽州的手下告诉他另一个消息,“可度者不仅给大都督送女儿做妾,让儿子认大都督做义父,而且他还已经当着幽州一众上下,表示要带兵为先锋,为大都督扫平北山奚那些不服大唐王命的叛蕃。” “可度者真这样说?” “是的,他不止一次这样说,而且还说要亲自斩下那些北山奚部首领们的脑袋,让他们奚部最好的工匠,将那些头骨做成溺器,给大都督使用。” 年轻的摩会听了不由的惊服,“这个家伙还真不是一般的狠啊。” “北山奚,那也是他们奚部啊。” “奚人向来如此,咱们契丹也跟他们是同种兄弟,但这些年来咱们经常被他们欺凌,经常劫掠我们契丹部落的牲畜,掳掠我们人口为奴,以前我们契丹古八部,谁没被奚人打过? 现在新八部,那也都还留着旧仇帐本呢。” 都说奚契丹同源,都是匈奴跟鲜卑宇文部融合的后裔,他们游牧在松漠之间,但关系并不是很好,奚因为紧邻中原,有贸易之利,手工业也更先进一些,装备也更好, 于是奚人就经常劫掠他们,欺压他们,甚至有时带着中原人打他们。 当初隋时契丹不服隋,还被隋将韦云起借突厥兵攻打契丹,奚人就还充当他们的向导,这群马户。 这些年,契丹组成了新八部,休养生息后实力有所恢复,不少部落也开始对奚人报复。 苏支、可度者父子俩都很能打, 契丹跟奚的关系也有所缓和,可度者甚至把女儿含珠许配给摩会儿子窟哥, 两族难得共同进退。 比如一起随突利起兵打突利,再又一起倒戈,然后又一起内附唐朝。 但现在可度者都没跟契丹商量,自己就把女儿许给武怀玉做妾了。 这种事情,不应当一起商量商量吗? 你有女儿,我就没女儿? 迟到了一步的大贺摩会一番思量后,顾不得风尘仆仆进了幽州城后,便直接往衙城拜见武怀玉。 一开口便是说自己有个女儿,想将他嫁给大都督, “契丹愿意以一千匹马、一千头牛、一千头羊做陪嫁。” 武怀玉看着比自己也大不了多少的大贺摩会。 “我记得窟哥是你长子吧,他也才九岁啊,令媛多大?” “大女儿今年也九岁了。” 武怀玉不由的黑了脸。 九岁? 你让我养童养媳呢。 “国姓公,令媛这也太小了,咱们之间的关系,其实用不着这样。” 摩会连声说,“其实也不小了,顶多再过三四年就可以生孩子了。” 太牲口了。 “真不用这样。” 契丹如今号称八部,拥兵四万,实力已经不弱奚部多少。 “我还有好多个妹妹,大都督若嫌弃我女儿年幼,我那些妹子大都督可以随便挑,多挑几个也行。” 武怀玉很想说你这当是买菜? 还随便挑。 相比起来,这李摩会比起可度者,确实有些不够沉稳,当然,也许这是他故意表现出来的样子,或者说是一种姿态。 这些蛮王们啊,如果真把他们当成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蛮子,那是要吃大亏的。 “可度者提议年后由安东都护府牵头,奚契丹突厥等联合出兵讨伐山北奚,你们契丹觉得如何?” “该打,”摩会积极表态,“这些不服王令的都该灭了,我契丹八部拥兵四万,愿意出兵南下为大唐灭他们。” 第562章 侍郎风雪入幽州 第562章 侍郎风雪入幽州 幽州在风雪中迎来了贞观三年。 正旦。 朝廷特使兵部侍郎崔敦礼和副使左领军翊府中郎将庞孝泰一行,也终于抵达幽州。 崔敦礼祖籍博陵,幽州算是半个老家,但他其实自小在关中长大,他高祖崔孝芬是北魏大臣,孝武帝西入关中,高欢至洛阳,吏部尚书崔孝芬等许多大臣一同被杀,他儿子八人,有五个一同被杀,仅三个逃入关中。 其曾祖崔猷在西魏累迁侍中,是宇文护的心腹,得赐姓宇文氏,而其祖父崔仲方以明经及第,宇文护参军起家,杨坚建隋,颇受器重,仁寿初拜代州总管,从平汉王叛乱,拜礼部尚书。 崔仲方前后两任妻子,一个是八柱国家的李弼孙女,一个则是范阳卢氏幽州刺史卢正山之女。 驻目看着风雪中的幽州城,崔敦礼忍不住感叹, “崔公这是近乡情怯?”一名兵部官员笑道。 “其实我打小在关中咸阳长大,”崔在马上道,“我是想到了三年前的一些事。” 三年前,也就是武德九年六月玄武门宫变后,身为右骁卫长史的崔敦礼被太子李世民派到幽州传召幽州都督庐江王李瑗入朝, 李瑗本是建成一党,心怀不安,被居心叵测的王君廓挑唆,据幽州叛乱,扣押崔敦礼逼问京师情形,崔敦礼自请入狱一言不发,叛乱平定后,崔敦礼也得到李世民嘉奖,升左卫郎将, 由从六品上直升正五品上,连升六级,并赐黄金、宝马。 也是因此入了当今圣人法眼,此后又升中书舍人,再升兵部侍郎,这仕途那也是青云直上。 他的转折点,正是幽州,三年前。 三年后,以兵部侍郎身份再次来到幽州,但这次面对的不再是幽州都督庐江山李瑗和右领军大将军王君廓,这次他面对的是刚野狐岭大捷的幽州大都督、右领军大将军武怀玉。 他这一路上没急着赶路,而是一边正常行路,一边暗里派人先秘密赶到幽州、燕州、野狐岭等地收集打探消息,他不想打无准备之仗。 “崔侍郎母亲是范阳卢氏吧?”庞孝泰问,这位岭南蛮,自称武怀玉门下走狗小的庞某,曾经穿着紫袍玉带替武怀玉赶车,人人都知道他是武怀玉的狗,他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从长安来到幽州,恰逢大雪,庞孝泰身上貂裘羊皮依然还觉得冷。 “我母亲确实是范阳卢氏女,庞将军也许不知我祖母也是范阳卢氏,”崔敦礼对这个南蛮子没什么好脸,他始终觉得这人就是李靖故意安排来,为的是偏袒他学生武怀玉的。 “不愧同为五姓啊,世代联姻,”庞孝泰捂的跟头熊似的,一样没怎么给五姓面子,反正他是岭南蛮。 “咱这是到了崔侍郎的地盘了,接下来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崔敦礼没理他,其实自从崔敦礼高祖被杀,其八子被杀五子,三子奔逃入关中,博陵崔氏第二房,也算是就定居咸阳,成了咸阳人。 当年崔敦礼曾祖甚至改姓宇文,他们家跟关陇贵族积极联姻,也可以说其实是已经成为关陇集团一份子,反倒是跟山东旧族关系远了。 虽然也有联姻,但反不如跟关陇贵族联姻多。 崔敦礼祖父就是先取的八柱国李弼孙女,然后才娶的范阳卢氏女,他父亲死的早,仅官至县令,所以娶的范阳卢氏女,他自己明经及第,少年有名,李渊亲自选为勋卫,还把他原名崔元礼,改为崔敦礼, 崔敦礼后来娶的也是李渊的侄女固安县主,还是李渊赐婚。 博陵第二房当年三兄弟亡奔关中,但经过几代发展,如今又是人丁兴盛,才俊辈出,诸如崔民干早在武德初就是黄门侍郎, 再比如崔仲方孙辈二三十人,其中崔敦礼、崔余庆、崔神福兄弟几个,如今都已经官至五品以上,且他们都很年轻。 也正是因此,当年被视为五姓中破落户的博陵崔第二房,现在反而是五姓七家中混的较好的,甚至让他们争相主动联姻。 “这幽州天还真冷啊,以前只道是长安冷,没想到幽州更冷啊。”庞孝泰再次抱怨起来,认为崔敦礼尽是世家子的纨绔作派,一路上太耽误时间,本来早就该到长安了的。 “这都大年初一了!” “耽误庞将军参加武大都督的纳妾酒宴了。”崔敦礼还在打量着幽州城,跟他三年前来时不同。 那时他是夏天来的,他记得那时的幽州城还显得有些破败, 如今冬日来,银装素裹之下的幽州城,却反而让人觉得更加高大,甚至总觉得好像哪里有很大不同。 人。 他忽然回过神来,这大过年的,正月初一了,怎么幽州城进进出出的人还这么多。 大家不呆在家过年,猫冬,这进进出出做什么? 城外道路上,许多车马满载而行。 “莫非幽州在催征税赋,过年都不停歇?”一名兵部随从说出了崔敦礼想说的话。 “过去瞧瞧。” 他们拦住几辆马车,“你们这是从哪来啊?” “我们从海津镇来,”被拦下的人,看到这群人身着官袍,尤其是还有两人的裘服下还是紫袍后,赶紧行礼,有问必答。 “海津镇?”崔敦礼之前没听过。 “就是在运河三岔口那大直沽,今年武相公才置海津镇,驻军屯田,还修了盐场、建了直沽仓和广通仓等粮仓、盐仓,又修了海津港码头等,咱那现在热闹着呢,虽说冬天运河、海港都结了冰,但等开春化冻解封,到时这运河上、海上船来船往,货物往来,可就又更加热闹了。” 崔敦礼他们冬日来幽州,走的是蒲州、太原、井陉、恒州、定州、易州、幽州的路线,没经过运河那边。 还真不知道自从武怀玉到任幽州后,就开始在河北南北运河的连接处,规划兴建一处工商大镇,集运河、海洋、陆地运输沟通,并依托资源晒盐等,现在已经初具了点规模,甚至还有驻军屯田。 此地处于运河联通之处,又有海河运输优势,运河与五河尾闾在三岔河口交汇,三会海口, “现在咱海津镇啊,那是南方粮绸北运的大码头,也是新兴的手工商品的加工中心,大量作坊建起,这盐啊粮啊布啊,还有草原上来的牲畜啊皮毛啊药材,甚至是朝鲜来的奴隶,兴盛无比啊。” 那回话的是个老汉,看着像是个掌柜。 “那你们这是?” “幽州过年期间有个展销会,武相公弄的,联合各地商人,邀请了许多塞外部落胡商们,把大家的货都凑一起展示推销,帮助促成交易。 有很多好东西呢,白糖、茶叶、酒、药、丝绸、布匹、瓷器、铁器,以及这牲畜、奴隶、皮毛、药材,各式各样的都有, 这掌柜的是海津镇一家窑场的掌柜,他们商号有十七座窑场,生产砖瓦为主,凭借手艺过硬和水陆运输便利,生意还挺火。 今年幽州城的街市改造,他们商号就参与不少,卖了不少砖瓦,他们商号也生产陶器。 这次幽州新年展销会,就是大都督府主办的,主要目的还是促进工商发展带动经济,让更多百姓能够多赚点钱,起码是多些工作机会,也是为与奚、契丹、突厥等新内附诸蕃加强贸易, 用中原手工业品,换他们的牲畜皮毛甚至奴隶,大家各取所得,互通有无,让大家都过的好些,也免的再来抢掠。 他们虽是卖砖瓦、陶器的,但蕃胡们也还是挺喜欢他们商品的,这不得了不少订单,他们也是不得不大过年的都从海津往这边运货。 “这些进城的马车,难道都是跟你们一样送货的?” “大部份都是吧,”掌柜的笑着道,“这次的展销会确实很成功啊,各式各样的商货集中在一起,尤其是许多像我们这样的作坊,直接跟蕃胡面谈交易,不仅少了中间商人盘剥,而且面对的客商也更多了,” 大都督府这边甚至有不少其它的促进帮助作用,比如说许多蕃胡手里头只有牲畜或是皮毛、药材,他们没有金银或钱帛,交易的时候不免不便,这个时候大都督这边就能起到很好的作用了,蕃胡入场,可以先把自己的货放在大都督府这边评估价格,然后既可以等货卖掉后再买自己想要的,也可以先找都督府这边出面,由官方的燕云钱庄出面,放给他们一笔钱买货,自己货卖了后再还钱,加上一笔利息。 “这个展销会交易,要收税吗?” “要,过税百抽二,住税百抽三,” “怎么个抽法?” 过税是向转贩货物的商旅征收,按货价百之二抽税,幽州大都督府规定,整个幽府十州境内转贩,只征收一次过税,只要不出境,没有交易的情况下,同批货就只征一次过税。 而住税,是开设店铺的商人在当地出售货物,或行商到达住卖地分出卖货物按该地物价的百之三抽税。 作坊生产商品出卖,也是要交住税的,而达到一定规模的手工业者也要交。 幽州这次展销会也是一样,只收过税和住税。 住税相当于交易税,交易一次征一次税,过税则相当于关税,贩运行销过程征收。 “没有人层层卡关收过税?” “没人敢的,大都督府管的很严,先前有人私设关卡,有地方衙门的,也有军队的,甚至还有地方宗族大户,但被查到的都严惩,百倍处罚金,甚至还要处徒刑劳改,抓了一批后,就没有人再敢顶风做案了,不值当。” 第563章 咄咄逼人博陵崔 第563章 咄咄逼人博陵崔 幽州新年展销会,就设在北市檀州街,幽州最热闹的商业街,改造之后更是热闹非凡。 沿街两边,无数的摊位,摆着各个商家的货物。 就算大年初一,也无比的火爆。 几乎每个摊位、店铺前,都挤着许多胡人,也还有不少挤不过去的内地商人,好像这些货都不要钱似的。 武家近水楼台先得月,也是弄了许多店铺、摊位,武家工商业的大总管赵义甚至都亲自来幽州坐镇。 “白糖,这种雪一样的白糖,我们阿会部都要了。” “凭什么你们就都要了?你们奚人有那么多东西换吗?” “我阿会部是奚族第一大部,幽州大都督都是我们奚王女婿,这里白糖我们全包了。” “我呸,你们奚王之女不过是大都督的妾而已,我们可汗还把可贺敦杨公主直接送给了武相公呢,这些白糖我们突厥要了。” 一群胡商争的面红耳赤,武家白糖铺子里的掌柜也是无奈,这海港封冻,运河结冰,白糖运输受限,幽州存糖不多,可新年来的胡商太多了。 展销会帖子一发,塞外各部胡商们争着来抢,尤其是因为这次诸蕃酋长们都来长安朝天使、拜大都督,带着许多贵族来,也带了大量的本族商货过来,这本就是要来大交易一场的,现在展销会好东西多,价格也还不错,所有人都在争。 白糖这玩意,早两年长安的天子都没见过,长安的白糖以前都是天竺商人贩来的,黄黄的也敢称白糖。 人家武家的老冰糖颜色都比他们的白,更别说白砂糖、白冰糖这些,那真叫一个白。 都说这玩意那是长安宫廷贵人和长安贵族们才享受的起的好东西,身份的象征, 往牛奶里加点糖,或是往奶茶里加点糖,那味道妙不可言。 铺子伙计们不仅能说,也会推销,不停的给胡商们冲糖水,或是奶茶里加糖,又或煎个年糕然后蘸糖, 蕃胡们哪见识过这等好东西,尤其是听说这是长安天子和贵族们才能享受的了的好东西, 立马就察觉到其中的巨大商机。 长安流行的东西,那草原上肯定也是会流行的,长安天子喜欢的东西,塞外汗王酋长们当然也会喜欢。 什么? 最次的白砂糖也要十文钱一两? 是一两不是一斤? 武家白糖分三等,每等又分三级十文一两的属于最便宜的那种,最贵的足要百文一两,还得是开元通宝钱,不能是其它什么隋五铢等。 比羊肉都贵多了, 甚至这价格丝毫不比长安的便宜,甚至还要贵,但武家也说了,武家在京畿三原的制药作坊,在咸阳有制糖作坊,在岭南、南中等地产的甘蔗,经过当地榨汁加工,煎成粗糖运到京畿再加工,在长安销售自然是要便宜些,再运来幽州,几千里路当然贵。 而且物以稀为贵。 斗盐不过二三十文,便宜的白砂糖都要十文一两了,相差数十倍之巨。 可越贵越稀有,买的还越多。 争的越激烈。 许多胡商甚至看到商机,还想包货,可其它胡商哪个肯。 你家奚王要吃?我家契丹汗不能吃,那我家突厥可汗也想吃呢。 反正都打着自家酋长的旗号,然后又来扯关系,什么我家奚王嫁女给大都督了,那我家可汗还直接把可贺敦送给大都督了呢。 各不相让。 然后价高者得呗,各自喊价。 但喊价也没用。 “诸位,实在抱歉啊,这河海封冻运输不通,长安的糖坊都没有原料了,岭南、南中都供应不上,我们现在每个月,也只能从长安那边抢来一点点糖, 鄙号东家说了,也不能得罪了诸位,更不能厚此薄彼,这样,为保公平,限量发售,每家限买一点,让其它各家也都先买点。” “我们加价,限量太少了,我们要多买些,加价,价钱好商量。” 可惜加价也没用,武家现在的白糖生意很火,但确实供应不及,首先还是原料问题,虽说有丘家段家冯家冼家等在岭南、南中等地扩大甘蔗种植面积,加大粗糖产量, 可这买卖越来越大,但参与者也多。 武家掌握的是最后的脱色精炼加工这块,但原料粗糖这些可主要在交州丘家、南中段家、岭南冯家等手里,武怀玉从他们手里拿粗糖,是要拿一定量的白糖给他们的, 然后还要给一些朝廷和买,让朝廷出手赚一笔,又得给皇帝内府留份额,他们既要自用也要出售。 再者就是外销,给长安的胡商们,另外交州、广州还有登州,那也是直接对外商交易的,包括以前卖白糖来给大唐的天竺商人,现在也开始买白糖回去了。 市场很大,产量却只有这么多,各家分,就供不应求了。 幽州这里分到的份额更有限,武家干脆也就饥饿营销了。 “我们拿貂皮来换,拿珍珠来换!” “我们用金子来换!” “我们用名马!” “我们接受各种商货交易,但现在确实货只有这么多了,望大家海涵。” 白糖铺子前十分火爆,火爆的都要打起来了,要不是入城前收缴武器,而且这里也严禁斗殴,只怕他们早开干了。 其它铺子也一样火爆。 冰玉坊的酒一样受胡商欢迎,特别是那些烈酒,中原的贵族士人们大多喝不惯,更喜欢喝米酒,但胡人喜欢这些烈酒,北方天寒地冻的,这酒喝一口浑身来劲,那才对胃口啊。 甚至传说这烈酒还能治伤,外伤直接用这酒洗,能极大避免红肿溃烂的可能,而用这烈酒泡上虎鞭鹿葺人参啥的玩意,据说更是大补。 铁锅、针线、陶瓷器。 茶叶、药, 似乎所有东西都让胡商们爱不释手, 以前中原经常对蕃胡搞经济封锁,不跟他们贸易,偶尔互市,那也都是指定地方指定时间,商品等还有限制。 这次的幽州展销会,可是完全不同的模式,好东西多,交易也便利,最重要的是还可以订货。 付上订金,想要什么可以订购,甚至可以按要求订制。 各种好东西琳琅满目,感觉还很便宜,反正比起以前崔卢祖范等各家买到他们塞外的商货,那真是便宜了好几倍啊。 就算得自己来提货,还要交税,那也依然划算的很。 比起那些粟特胡商贩卖的货,价格就更亲切了,那些该死的粟特胡,以往他们虽说辛苦在塞上奔走贩卖,但卖的太贵了。 简直是把他们当羊宰。 看看人家武都督,这么多好东西,价格多便宜啊。 铁锅、木桶、陶盆、布匹、针线、盐茶药酒糖,啥啥都想要。 幽州大都督府。 武怀玉迎接了兵部侍郎崔敦礼一行, 新年正月初一,崔侍郎抵达,武怀玉提前知晓,但并没有出城去迎接,甚至都没到城门迎接,只在大都督府里等他。 “崔侍郎一路辛苦了。” “一路耽误,让大都督久等了。” 两人见面,寒喧客套一番。 好在还有范阳卢氏等在一边活跃气氛,崔敦礼毕竟也是卢氏外孙。崔敦礼祖母是范阳卢氏北祖大房卢道约孙女,而卢承业祖父是卢道约的兄弟卢道思。 崔敦礼还得喊卢承业一声舅公, 卢承业现在是安北都督府司马,突利进京朝天子,他则来幽州拜天使,天使崔侍郎是堂姐的孙子,虽然崔敦礼父亲不是卢氏生的,而是原配李氏所生,非续弦卢氏所生。 范阳卢北祖大房出自卢渊,因卢渊小字阳乌,故又称阳乌房,与荥阳郑氏北祖第六房的郑述祖,这两房都并称高门,直到如今唐朝,也还有句俗谚,卢阳乌、郑述祖,非斯二家,敦称门户。 崔敦礼家族博陵崔第二房,当年因被高欢残害,仅余三只逃入关中,甚至还曾改姓宇文,但也因祸得福,成为关陇名门, 现在民间有论门第者,甚至有把崔民干列为第一等,之前朝廷有次给勋戚百官配售没收三阶教寺田时,有司就把仅为黄门侍郎的崔干列为了第一等。 皆因其出自五姓七家博陵崔,而第二房又因入关中几代,成为关陇豪门,既有山东旧士族的底蕴,又兼关陇门阀之贵,一时成为天下士族门阀之首。 为此还惹的李世民大怒。 庞孝泰见到武怀玉,也没管崔敦礼以及卢承业等一众人的目光,上来就是一番大礼参拜,直接跪拜,甚至还吻了怀玉的靴子, “门下走狗小的庞某拜见恩公!” “这是做什么,庞将军赶紧起来。” 庞孝泰让武怀玉很佩服的地方有两个,一是他虽很年轻,却已经生了十八个儿子,个个都还挺勇武,二就是他这豁的下脸,能够紧紧抱着武怀玉大腿,哪怕现在是左领军翊府中郎将,还赐紫袍金鱼,依然见面就跪还亲吻靴子。 崔敦礼看了想发作,你堂堂朝廷副使,跟随来调查幽州军功的,可你上来就这姿态,那还怎么公平公正。 庞孝泰被武怀玉拉起,笑着打断了崔敦礼张口要指责,“崔侍郎刚才喊卢司马舅公? 卢司马妹妹卢三十五娘现在是武公的媵,那崔侍郎是不是应当称呼武公为姨公? 我这没论错吧?” 祖母的堂妹,叫姨祖母,姨祖母的丈夫叫姨祖父或姨公也没错。 “公是公,私是私,刚才公的招呼打过了,这私礼也还得见一见的嘛,对吧,崔侍郎。” 崔敦礼黑着脸,冲武怀玉叉手,不太情愿的叫了一句,“见过姨祖父。” “哈哈哈,这各家联姻,亲上加亲,真要论也是论不清楚的,还是各论各的好,崔侍郎叫我二郎便行。” 山东五姓七家,时人称其贵者,又细分为四十四家,其中博陵崔有八家,而范阳卢氏共有十五家,其出自北祖房四家和北祖帝师房六家都在其中。 “朝廷派崔侍郎来核验野狐岭战功,某早已接到旨意,并已经让各部做好配合工作,崔侍郎有需要之处,尽管吩咐,我们幽州上下全力配合,” 武怀玉这般配合的态度,倒是让崔敦礼有些意料之外的。 “我想先召见饶乐都督李可度者和松漠都督李摩会,以及北安都督府长史李摄图,向他们宣读圣人旨意。” “好,我马上派人请他们过来。” 气氛变的有些微妙。 崔敦礼坐在那还是忍不住问道,“翼国公身为朝廷边臣大将,到任幽州后,先后纳范阳卢氏女为媵、山后首领高荣女为妾,又从草原带走前朝和亲突厥的突利可贺敦杨氏回幽州,现在又没先请示朝廷,便纳奚酋可度者和契丹酋摩会的女儿、妹妹为妾, 这些是不是有些不合适,而且这里面是否有强迫之意,还希望翼国公能够给个详实的解释。” 怀玉微微一笑。 “崔侍郎说的这件事情,其实我建议你去询问几位当事人,高三十五娘的兄长卢参军现在就在这,一会可度者和摩会也会来,都可以当面问他们。 当然,若是你想再听听我那几个媵妾的原话,我也可以立马请她们来与你当面谈谈。 杨娘子也住在幽州罗城,也可以马上请来的,到底真相如何,当面一问便知么。” 武怀玉不急,庞孝泰倒是急了,“崔侍郎,朝廷是让你我来核验将士们的军功,好早日颁发赏赐的,可没让你来多管闲事的吧,人家一个愿嫁一个愿纳,你说你这是吃饱了撑着要横插一脚?” 庞孝泰这中郎将,丝毫没把崔敦礼这兵部侍郎放眼里。 论品级,其实左领军卫翊府中郎将跟兵部侍郎都是正四品下,职级一样,当然,兵部侍郎论权柄肯定比中郎将要高, 毕竟长安城中郎将有二十个,还没算太子六率里的十个从四品的中郎将,但兵部侍郎却仅有两个。 不过中郎将并不归兵部侍郎管,庞孝泰要不鸟他,崔敦礼也只能干瞪眼。 “我身为圣人派来幽州的官员,对于发现的问题,有责任问询,然后奏禀圣天子。” “其实我纳媵妾,都有事先禀奏过天子,纳卢三十五娘为媵,也向礼部上报,还拿到了媵告身才迎接她过门的。”武怀玉不紧不慢,“至于说杨娘子那事,我也早向圣有详细禀明过,圣天子也给我和杨娘子都手书回复,让我今后好好照顾杨娘子。” “不知崔侍郎,可还有其它疑惑否,不如一一问来,我现在就一一回复你。” 气氛变的凝重。 可崔敦礼仍还是又问,“我刚来便听闻幽州要对北山奚用兵,还要征召奚、契丹、突厥诸部从征,此事可曾有先请示朝廷?” “崔侍郎听错了。” “难道没有此事?” “有,但不是幽州大都督府要对北山奚用兵,是安东都护府要对北山奚讨伐,此事在都护府职责之内,小事一桩,份内之事也。” “不过也请崔侍郎放心,此事都护府已经向天子和朝廷奏报了,得到准许后才会出兵。” 第564章 拍案而起惹众怒 第564章 拍案而起惹众怒 今年幽州的新年,本来都督府发了不少赏赐补贴,不仅诸军将士们过了个肥年,就是府州县的文官胥吏们,也都得了不少福利, 但随着崔敦礼一行到来,幽州文官武将胥吏们就都开始不满了。 怨气越来越多。 “大都督,他就是鸡蛋里挑骨头,故意找茬啊。” “就是,哪有他这样的,咱们为朝廷出生入死,风雪中厮杀,流血流汗,到头来没等到嘉奖,倒是等来各种刁难,难道这就是朝廷的意思?” “听说姓崔的跟大都督之前有些过节,他叔父崔干还因此贬官夺爵,这是要公报私仇吧?” “我看姓崔的就是想借机找事,” 正月十五元宵节。 幽州没有热闹的灯市,但也金吾不禁,展销会还在继续,吸引了许多的胡商和内地客商都在赶来参加,没有了现货,那就订货,各商家的样品都差点保不住。 只不过与这火热的贸易相比,崔敦礼他们的核查工作,做的有些过份,都督府提前准备好的各项材料报告,各种记录的账册,他们都不相信,非要一个个的再核查,甚至找相关人员核实, 核实就核实吧,偏偏搞的跟讯问犯人一样。 明明有功将士,现在却似贪官污吏一样被查,就差把怀疑他们虚报军功、贪污战利品等写在脸上了。 谁受的了这个? 就连可度者、摩会、摄图等当初参加过野狐岭之战的一众蕃胡贵族们,都被崔敦礼三番五次的请去听证搞的不耐烦,多次跟武怀玉询问这是要干什么。 武怀玉倒很淡定。 崔敦礼跟他算不上什么私人过节, 这家伙不信自己野狐岭大捷的战绩,非要查个‘水落石出’,武怀玉也能理解,反正身正不怕影子歪,但这家伙搞的还是有些过份了点。 那么多人也接受了问询,如实的回答了,各种材料也提供了,可他就是不信, “野狐岭下狼窝沟、獾儿沟那些堆积的无头尸和首级还在冰雪下冻着,让他自己去数,一个个的数,这般问个不停有什么意思?” “就是,让他去数,就算乌鸦和狼叼去了些,但总不可能几万尸体头颅全叼走了。” “淡定!” 武怀玉笑着安抚一众部将,这些将领现在有的隶属幽州都督府,有的隶属安东都护府,基本上幽州边军还是归都督府,而原行营兵则划到都护府。 野狐岭一战,涉及到大家的军功战绩,涉及到功勋官爵,自然是没有一个不上心的,现在崔敦礼这般弄,大家觉得备受侮辱,也十分愤怒。 “我晚上请崔侍郎来谈谈。” 晚上,以元宵节庆贺为由,武怀玉请来了一众文官武将,还有在幽州过年的诸蕃首领贵族们,还有当地名门士族,一起赴宴。 气氛还算融洽。 武怀玉举杯,“为贞观三年贺!” “贺!” 饮毕,武怀玉问崔敦礼,“崔侍郎,经过半个月的核查,不知道结果如何了?” “还在核实中。”崔敦礼道。 武怀玉笑笑。 “崔侍郎是奉朝命前来,我们幽州将士们也能理解,赏功罚过,必须公平公正嘛,但赏不逾时罚不迁列,年前打的仗,极不容易才赢了,虽说记功录勋核实颁发,都得有个时间过程, 但核对军功就迟迟没有结果,甚至许多将校士卒都反应说他们被三番五次的质询,请问崔侍郎你们这是为何? 是发现哪里不对,可否直接说明,如果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为何要这样反复的质问怀疑? 你们这真是代表朝廷之意? 还是说你们打着朝廷的旗号,在这里不断的盘查置疑,是在故意寒将士们的心,坏朝廷之名,毁圣人之仁?” 武怀玉越说越大声,最后直接拍了桌子,杯盘酒菜震动翻洒。 崔敦礼起身,“我们这是按朝廷制度办事。” “是吗,本都督也是从长安来的,也还曾在政事堂参预过政事,刑部、民部也都做过侍郎,御史台也呆过,朝廷的办事流程我也很熟悉,可没有你们这种办法。” “我一切都是公事公办,遇到有些地方可疑之处,自然要反复询问、核查,” “好,还有什么可疑之处,现在就直接问吧,正好幽州文官武将都在,三蕃的人也在,一起问,我们当面回答。” 武怀玉话一出口,一众幽州文武都怒视崔敦礼,气氛变的很紧张。 一些兵部来的随员,也都很紧张。 倒是庞孝泰,此时却也跟着质问崔敦礼,“崔侍郎你不是总觉得这不对那不对吗,现在武相公让你当面问,你赶紧问,要没问题也好早日出结论上报朝廷,别耽误将士们论功行赏, 我庞某虽是个岭南蛮,但也是打小征战,最讨厌的就是那种自己不上战场,却总在背后这里怀疑那里算计的人,” 崔敦礼斜眼瞥他, “好,那我就向大都督当面求证几个问题。” “问吧。” “野狐岭之战后,大都督报说俘虏了一万余突厥兵,最后这些俘虏大都督全都发卖为奴了,是吧?” “没错,” “请问,这些俘虏如此草率处置,可否请示了朝廷?” “没有,武某有陛下特旨,此在某权限之内,” “再问,这些俘虏拍卖卖了多少钱帛?” “不是都有详细记录吗,总共卖了六十万贯左右,包括缴获的牛羊牲畜及帐篷等财物,以及一些伤马,缴获的完好战马直接留作军用,没卖。这六十万的使用,也都有详细账本记录。崔侍郎还有疑问吗?”武怀玉道。 崔敦礼不客气道,“这些俘虏、缴获拍卖前,未请示朝廷,拍卖后钱款的使用,也并未得朝廷使用,对吧?” “没错,这些都在陛下授给本都督的权限之内,虽未事先请示,但事后也都如实上报,” 崔敦礼又问,“我查到幽州都督府在战后,未请示朝廷,直接就给士兵拔下赏赐以及抚恤等,尤其是抚恤超过了朝廷规定数,可否?” “确有此事。” 崔敦礼一件件问,武怀玉也是一件件答。 良久。 崔敦礼把两人这当面问答记下的内容,拿给武怀玉看,“大都督可否在上面画押?” 武怀玉看过内容倒也属实,“当然可以,不过你得再抄写两份,一式三份,最好是四份,你一份我一份,给朝廷一份,给幽州都督府留一份,” 崔敦礼看着武怀玉,武怀玉也看着他,他没急着签字。 你先抄四份,还得亲自抄,抄好了再一起签,否则不签。 “好,我这就再写三份。” 等他写了半天,写完,武怀玉检查了一遍,然后再给自己几个幕僚检查过,确认无误后签下名字,也请崔敦礼签下名字。 “怎么样,调查结束了吗?” “明日我将带人前往野狐岭,战场实地调查,” “随你便,我会派向导带你去,并让怀荒镇兵、广宁军等护卫你们安全,不过提醒崔侍郎一句,这冰雪还未化呢,野狐岭狼窝沟的那些敌人尸体,只怕都在冰雪中冻的硬实,你们去了也清点不了。” “这不劳大都督操心。” 庞孝泰没好气在旁边道,“崔侍郎别太过份,幽州将士们已经如此配合了,你也不要忘记我们此次出京,除了顺路来幽州核实一下战果,更主要的任务是出使突厥诸部、前往会见颉利可汗,你别把正事给忘记了。” 这场元宵晚宴最后有些不欢而散。 崔敦礼回到下榻处,好几名随从的兵部官员过来劝说。 “崔侍郎,事情查的已经差不多了,咱们给长安写个报告,赶紧去下一站吧。” “就是啊,年前出京,现在都过了元宵节了,总不能一直呆在幽州。” “幽州那些将领,个个如狼似虎的,那看我们的目光恨不得要生啖我们,再呆下去,我真担心这里会出点什么意外。” “什么意外?” “比如说这宾馆突然走火失火了?” “又或是风雪太大突然倒塌了?” 这几位兵部官员虽品级不高,可也是衙门老油条,现在幽州气氛很不对,大家看向他们的目光都很不善。 其实他们也搞不明白崔侍郎这到底何意? 开始吧,他们还以为这位只是做个样子,后来又以为他是想要谋点好处,再后来,已经觉得他是要公报私仇,而如今,他们觉得崔侍郎是不是傻了,哪里有这样干的, 这不仅是跟帝心武少保过不去,而且还是要跟整个幽州数万将士们过不去啊。 就算他们是兵部官员,可也不敢这样干啊。 三十六策,走为上策。 “幽州的问题还有很多,我们现在只是看到冰山一角而已,”崔敦礼却道。 “侍郎何意?” “你们翻看了这么多卷宗档案账册,就没看到半点问题吗?难道只知道看别人给你们看的东西?” 崔敦礼敲着桌案,“武怀玉在野狐岭战前,就已经安抚山后,收抚百余寨,几万家边民。紧接着灭了北燕州粟特胡三千家,拿下于延水三百里流域, 再之后,跟奚王直接强要了山北大片的河谷,这些地你知道是多少吗? 武怀玉计划开军屯三百屯,那就是一百五十万亩,还没算民屯商屯官屯之地,从燕州到营州,从蓟州到檀州,再到莫易瀛沧平, 这里面涉及到的土地太多了,尤其是山后诸州和平营两州,这里涉及到百万亩土地,” 崔敦礼认为这里面有很大问题,现在他已经发现了一些小的问题,比如武怀玉利用职务之便,已经涉足这些地,有直接买的,也有以商号之民买地商屯的,还有他的许多亲朋族人也在这边大肆买地。 “大量的地,以百钱一亩价大片拿下,甚至有更便宜的。” 一名白发员外郎忍不住打断了崔敦礼,“崔侍郎,我们这趟出使突厥,顺路经过幽州,是核实下野狐岭之战的战果,这些边疆田地的事跟我们任务无关吧?” 另一名主事也忍不住道,“幽州地处边疆,这山后燕檀和东边平营之地,本就地广人稀,更别说山北奚现在还占据的地盘,幽州官将要垦荒屯田,这是好事啊, 就算他们利用职务之便,顺便买些地,那也正常,只要是买地,虽说有些违规,但并不算什么大罪,真要追究,也治不了什么罪的,咱们何必多管这闲事呢?” “是啊,咱们还是办正事要紧吧。” 崔敦礼看着这几位下属,“你们怕了?” 员外郎们沉默,他们确实是怕了,在人家地盘这样疯狂搞事,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是博陵崔五姓子,还是入关几代的门阀子,又得当今圣人赏识啊,说实话,大过年的出来,大家也是想立点功劳,回去添点资历,你非要跟武怀玉过不去,大家真不愿意掺和。 神仙打架,他们只是凡人啊。 “幽州的水很深,我知道,我也很意外武怀玉在幽州短短时间,居然不仅能跟本地世家豪强关系打的火热,甚至还能收抚山后边民,又能威服奚、契丹等,他野狐岭一战,现在看来确实打的很了不起,但也不能因此,就无视其它问题。” “某既然是奉旨前来,就得不负圣人,得好好查,仔细查,把查到的问题都上报。” 那几位官员都低着脑袋,听不下去了。 就你清高,就你了不起, 可大家不想这样干啊。 “崔侍郎,差不多就算了,咱们把查到的这些事情,全都如实上报朝廷,让朝廷派专人来处理可好,咱们还是办咱们的差事去,别耽误了正事。” 崔敦礼看着这几人,“庞孝泰自称是武怀玉的门下走狗,他可以毫无顾忌不要脸面,但咱们不是武怀玉的走狗,我们是朝廷命官,天子使者,” 几人都不说话,无声的抗议这位年轻的崔侍郎。 你中书舍人刚升兵部侍郎,你就非要这般硬干,你真是非要把武怀玉搬倒,莫非你想自己来当幽州都督不成? “我们莫不是收了武怀玉的好处?” “崔侍郎可莫冤枉我等,我等可没有,” “绝无此事。” ······· 第565章 第九个义子 第565章 第九个义子 “姓崔的在暗里查田地的事。” 庞孝泰打探到消息,立马就跑来告诉武怀玉了。 “查就查吧,反正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这幽府边疆本就地广人稀,急需屯田开发。” 武怀玉并不心虚,他在幽州确实在大量买地,不仅他买,还让怀义也买,让武士彟武士棱兄弟买,也让武胖子武君博他们买,另外赵义赵信陈兴陈盛侯三许嗣业,姐夫马周兄弟程处默等等,关系好的亲戚朋友,武怀玉都写信让他们来买地。 又不是侵占百姓田地,买的多是边地,许多以前有过旧主,但也战乱中荒废了成了生地,还有些根本以前就是牧场草地。 特别是山后、营平等地,这些地不少隋末被奚人占据,或是边民自治,又或粟特胡占据,基本上连个正式的统治都没有。 现如今倒是基本都恢复朝廷治下,但人口少啊,大量的空地,如今朝廷越来越兴盛,对边境的军事驻防力量也增加了,甚至边市开设,都带动边贸,边境上对粮食需求大增。 从内地运粮来是很不划算的,就地垦荒屯田其实最划算。 武怀玉也是鼓励百姓迁移边疆,内地没地少地的百姓,只要愿意迁的,一个壮丁就给百亩,要是一夫一妇带孩子的年轻家庭,直接给二百亩。 人丁多的家庭最少能得到三百亩地,壮丁越多,其中永业田份额越多。 另外也鼓励商屯,允许以商号名义,购买边地垦荒耕种,价格实惠,要求就是不能闲置,且每年必须保证多少粮的公购。 也鼓励边军携带家眷实边,一样多分田地。 在这些政策下,本地官吏、将校,以及地方士族、豪强、商贾,都可以购地,没有太大限制,甚至是鼓励的。 武怀玉他们现在拿地,当然有利可图,首先就是地多然后便宜,而且先买的,不仅可以任挑选,甚至能拿到大片成片的地,方便经营种植。 以后渐渐的这些地肯定升值的,甚至经营起来也一样有利。 这种做法,不算什么首创。 其实武怀玉在朔方的时候,就推行过这种边地授田、屯田的政策,他也在朔方买下百多顷地, 而在他之前,灵州的李道宗、绥州的段德操,甚至凉州的杨恭仁等人,其实也都实行过差不多的政策,既是垦荒实边,也有给官员将士们一些福利意思。 他们有些甚至还侵占以前的官田,绝户的好田,战乱荒废的无主地,直接变更成自己的,那才叫侵占。 像武怀玉这种花钱买地,甚至大多还买的是荒地生地,还得自己开垦耕种几年才能成熟地的,那真正叫花钱办实事,利国利民呢。 前期投入可不小啊。 皇帝对这种情况,根本不会追究,虽说贵族豪强趁机大量拿地,未来是个隐患,但就眼前来说,这种行为对朝廷来说,其实是两利的。 就好比武怀玉即将要从北山奚手里拿回来的汤河河谷、潮河河谷、瀑河河谷、柳河河谷等几大河谷以及其支流的河谷地带,以前这里全是北山奚的草场牧地猎场, 等拿下这些地,不可能也还只充当牧场,这么多地还是不少适合耕种的,而且燕山一带,今后驻军很多,又有很多驿站、边市,粮食自给很迫切, 但现在想通过移民实边开垦也不现实, 只能是如武家、卢家这样的贵族豪强们带头开发,先入局的,自然好处先得。 崔敦礼非要在这个事情上挑刺,那是他挑错了地方,也许他认为武怀玉不会那么老实的都花钱买地,买生地,他认为武怀玉会跟许多贵族勋戚一样,借职务之利,以权谋私,会侵占官田公地,甚至侵吞百姓好地,这种事确实很寻常多见。 现在没发现,但肯定会有,而且问题会很严重。 可他没想到的是,武怀玉确实买了很多地,既有武家自己买的,也有各个商号名义买的商屯地,也拉来许多亲戚朋友买地, 甚至如淮南公主杨慕云,都一口气买上几十顷地,而卢三十五娘、高十二她们,武怀玉都让她们用自己的陪嫁,也趁现在政策好,拿了些地块。 但真没有如崔敦礼想的那种种以权谋私,侵占官府百姓膏腴之地的事。 虽然武怀玉向皇帝进献了江东犁,可提高耕田效率,幽州这边牛马也较多且便宜,但垦荒种地,最关键的仍是劳动力。 这还是属于相对劳动密集产业呢,这边又缺少可雇佣的无业者,主要还是得靠奴隶经营种植庄园,兼发展点牧场,再干矿山、作坊、贸易这些。 不过蓄奴搞庄园种植这些,前期的成本大,一个蕃丁奴,起码也要两三万钱,而现在一亩地年产不过两三石,粮食价格又低,斗米才二三十钱,百石粮才能买一个奴隶,这得起码五十亩地的年产出。 相比下,雇佣一个长工,一年的吃用工钱,大约是十亩地一年产出。 只不过蓄奴跟养牛马一样,还可以配对繁衍增值,奴隶也还以从事一些其它的事增加效益,但前期投入巨大。 买百亩地顶多万钱,但起码得两个丁奴耕种,两丁奴却得要五六万钱,还要买牛马耕具种子等等。 长远效率虽然还不错,但普通百姓肯定承担不起,所以想加快边地垦田开发,那么贵族官员勋戚豪强们打头阵,这是最合理的。 “让他查去吧,不用理会,” “小的也想在幽州买些地,”庞孝泰嘿嘿笑道。 “你不怕崔敦礼弹劾你么?” “怕他个鸟,这傻鸟,还五姓七家俊杰,也不知道这种人怎么能得圣人赏识的。”庞孝泰骂道。 “你这就不懂了,”怀玉哈哈大笑,也没指点他其中道道,别看崔敦礼现在幽州很被动,门都不怎么敢出,因为真有人暗里朝他扔狗屎。 但是呢,这家伙就算得罪了幽州上上,可他在长安天子那边,却绝对是加分的,对皇帝来说,他当然也喜欢武怀玉和幽州将士们,但崔敦礼这样的臣子他也需要。 崔敦礼鸡蛋里挑骨头,各种查,就算什么也没查出来,可却也是在认真办事,认真维护皇帝的利益,皇帝当然会高兴的。 所以武怀玉根本不觉得崔敦礼傻。 这家伙说不定就是故意这样干的,奉旨来幽州一趟,不可能一团和气,真的只来宣旨赏赐,必须得有作用。 那可是短短三年不到,就从右骁卫长史这从六品,一路升到了如今正四品的兵部侍郎, 之前还在中书舍人这个重要的位置上干了快两年,那可是号称储相,掌五花判事的要职。 这种人伱能说他傻? 只能说崔敦礼做了选择,他选择得罪武怀玉,以此换取皇帝对他的赞赏,是个知道谁是自己老板的真正聪明人。 武怀玉固然现在圣眷很隆,但他反而不会来交好武怀玉,特别是这次任务时。 其实这点,也还是他昨晚跟杨慕云一起吃元宵时,她给自己分析的,杨慕云在草原做了十二年可贺敦,也是久经历练,见惯勾心斗角,一下子就识破了崔敦礼的用意,反倒是武怀玉还以为崔敦礼是得到了某人授意,甚至是得了皇帝之意故意来搞事情的。 “你想买地倒是没问题,现在这里地多,不过如果你真要买,我劝你先别急,等过段时间扫平北山奚,那里有大片不错的地,因为是新征服之地,又是原北山奚的地,会有冲突风险,到时地还能更便宜, 你到时直接弄上一大片河谷,买下来蓄些奴隶,从老家弄些族人来打理,既可耕种粮食也可放牧牲畜,再兼营点边贸,前途还是很不错的, 当然,这地也会有些风险,如果北山奚或是将来奚人叛乱啥的,这些地就危险,” 庞孝泰倒也直接,“我都听恩相的,那些奚人还能翻天不成,只要我大唐占据了这些地,那这里就永远是大唐的地,是中原的地,奚人休想再夺回去,就算偶尔叛乱啥的,也不用担心,他们占不去。” “恩相,这打北山奚能不能算我一个,我实在不想跟着崔敦礼那傻鸟了,正好他也瞧不惯我,” “你的任务可是出使突厥诸部,担任使团的护卫重任啊。” “恩相给圣人上道奏章,把我留下来便行。” 怀玉拍了拍他肩膀,“你还是先把这趟差事办完吧,反正一时半会也不会开打,若是你办完差还没打起来,到时我就请旨留你在幽州,若能留下,正好打完北山奚,然后再打颉利,你也立些军功。” “只要能跟着恩相,立不立功我倒不在意的,就是在长安呆的挺无聊的。” 他刚到长安时,还只有十三个儿子,现在已经十八个儿子了,在长安因太无聊,又生了五个儿子,还生了十几个女儿。 “那我让我兄弟忠泰、良泰、厚泰他们留在幽州,跟随恩相左右随侍。” “要是恩相不嫌弃,我还想拜恩相为义父。” 看着这个比自己大了十岁,儿子生了十八个,女儿生了三十三个的岭南猛男,居然已经不满足做自己门下走狗,想要当自己义子了,他有点无语。 果然脸皮够厚,天下无敌啊。 “你长子今年好像十多岁了吧?” “那狗崽子今年十六了,名唤彦章。” 武怀玉很服,人家自谦说儿子为犬子,他倒是更直白的叫狗崽子。 “要不你让彦章留在我这里,”武怀玉想收做学生, 庞孝泰扑通一声,“小的代那小崽子感谢义父收留,谢义父。” “啥?” “我替他叫的,” 这家伙挺懂打蛇随棍上的道理, “好吧,让庞彦章留在幽州,” “小的这就去叫他来给恩相磕头,马上改姓为武。” “只是义子,用不着改姓,还是叫庞彦章,表字贤明吧。” 武怀玉如今麾下收了不少义儿,还多是些胡儿少年,既有如宇文成都、安禄山这样的落魄杂胡少年,也有如李克用、武思恭这样内附靺鞨首领之子, 当然也有突利可汗子李贺逻鹘、奚王可度者之子李匹敌,契丹汗摩会之子李窟哥,契丹别帅李敖曹之子李归诚, 现在再收一个岭南蛮王之子庞彦章,倒也没啥。 庞孝泰赶紧去叫来那小狗崽子,其实长的挺健壮的,犹如年轻点的庞孝泰,还以为是他弟呢,说是才十六,但挺显成熟,看着好像二十多。 来见武怀玉也依然扛着杆缠铁枪, “从今日起,你便是我膝下第九义子了,跟在我身边好好学点兵法战策,” 庞孝泰一巴掌拍在儿子背上,“还不赶紧拜谢义父。” 第566章 富平公主的邀约 第566章 富平公主的邀约 崔敦礼在庞孝泰的不断催促下,终于是在正月底离开了幽州。 幽州地方官将,都没有一人前来送行。 朔飞呼啸,雪花飘舞, 崔敦礼也是面若冰霜,骑着马头也没回离开了,庞孝泰挥手向自己三个弟弟与长子彦章告别,“好好服侍恩相,多学点本事。” 对儿子他寄予不少希望,以前他在岭南时想巴结李靖,结果李靖根本不理睬他,到了长安他喊武怀玉大人自称门下走狗,武怀玉对他不错,虽没收他这儿子,起码确实提携照顾,如今儿子能够正式拜武怀玉做爹,虽有些遗憾没改武姓,可庞孝泰觉得儿子未来的路已经铺好了。 风雪中,一人向北而行,出使突厥诸部。 幽州城悯忠阁上,武怀玉看着新年里都在赶工修建的悯忠祠,已经快要完工,整个祠修的很庄严。 祠里三千多具阵亡将士遗体,已经都送到了将士们老家,并送去了抚恤金以及慰问金和丧葬费。 “崔敦礼走时脸很黑。” “不用理他。” 武怀玉跟崔敦礼没什么私人恩怨,经淮南公主一番点拔后,他也明白崔敦礼在幽州的这些过份举动,其实是向提拔他的皇帝表忠心,他是皇帝特派使者,要做的仅是把皇帝想知道的事情查明报告,至于如何处置,合不合理,那都不是他的事。 这不是私怨。 就好比当初魏征对武怀玉各种挑刺一样,职责所在,想明白这些后武怀玉也就既不怪他,也没想过要再去亲近, 他也不怕崔敦礼挑出他一些刺上报天子。 立大功,犯小错,其实对武怀玉是好事。 “走了好,天天呆幽州,大家都觉得膈应。”武胖子说道, “卫长史和卢国公什么时候到?” “卫长史过些天就能回来了,不过卢国公估计得二月中才会到,” 卢国公程咬金得偿所愿,终于要来幽州了,这事武怀玉开始还有点觉得不好意思,毕竟人家老程那妥妥长辈,又是大哥老丈人,资历高威望足,现在却要来给他做副手。 不过他跟自己心腹幕僚们说到这事时,他们倒觉得很寻常,毕竟如今的武怀玉已经不是一般官员了,那是总揽过财政做过宰相的,如今在幽州那也是辞相后过来,现在又立大功升为大都督兼都护, 程咬金确实资历较高,但也只是在贞观朝,真要放大唐朝堂上,程咬金资历也不算高, 他们都是跟对了人。 再说,程咬金来北边,他们觉得一来是为北伐突厥做准备,既是皇帝给武怀玉增添一个战功赫赫的大将做副手,同时也是皇帝给自己的潜邸心腹大将一个立功机会,毕竟灭突厥这样的机会可不多。 还有一个可能,就是等伐突过后,武怀玉可能要回朝复相,到时程咬金可能接替武怀玉职,执掌幽云,不说做大都督,起码也得是大都督府长史兼都护。 不过武怀玉从野狐岭大战后,皇帝对他的嘉奖赏赐来看,他觉得自己可能一时半会不会调回朝, 他太年轻了。 参考历史上李绩在并州足足呆了十六年,从武德九年任并州都督,到贞观十五年回朝任兵部尚书,李绩被摁在那十六年。 究其原因有很多,但主要原因还是他不是李世民的嫡系,他甚至是大唐军方少有的重要山头代表,在李密死后,李绩就是瓦岗系的山头代表,当初李密入关投唐,在河南还有大片地盘、部众,可是还在坚持,最后是李绩带着他们投唐的。 再一个就是李绩在开国大将中又特别年轻, 而且他还是仅存的开国初赐姓封王过的山头,虽然他当初没接受封王,父子仅受国公爵,可毕竟这位李绩,并不是真正姓李。 李绩这人很聪明,一直非常低调,尤其是在武德年间的诸多大战中,李绩的表现并不算好,甚至经常吃败仗,还被俘虏过,可却又低调而恭顺,这使的李渊李世民两位天子都找不到什么理由弄他。 也让李绩成为诸多赐姓封爵的山头中保全之人。 但皇帝的不信任是一直在的,所以一直按在并州,一按十六年。 上次野狐岭大战后,皇帝给他的封赏是加四百户真封,把抄罗艺的一座长安大宅两座京郊别院,以及百顷地和一些奴隶赏赐给他,另外赏了一万匹绢。 这赏赐挺丰厚,但都是物资赏赐,没涉及职权。 他比皇帝还小十岁。 先前虽已经拜过相,但那时的武怀玉没啥资历,能做宰相完全就是皇帝硬推上去的,武怀玉就是为天子冲锋的马前卒,天子要换掉他也是一句话的事。 但经野狐岭之战后,现在的武怀玉依然年轻,但已经积累了很高的威望,特别是此次总财政、任计相,也是做的不错的,如果武怀玉再挟着巨大军功入朝复相, 那可就跟之前不一样了。 要是武怀玉二次拜相,坐稳位置,干个三五年,那时就真正的是一位权相,能够成为朝中的一方山头。 长孙无忌为何现在一直不给职事? 抛开各种冠冕堂皇的理由,其实这本质还是长孙无忌一直是李世民心腹,他做宰相后,权势太高,已经成为山头,兼之他还是国舅后戚,他舅舅又是宰相,所以最终长孙无忌、高士廉先后罢相,一在京赋闲,一外调地方。 李世民虽年轻,但对权力的掌握十分敏锐。 魏征、侯君集、张亮甚至秦琼这些人先后做宰相,其实都是这种逻辑,武德旧宰相们纷纷下台,新宰相里既有原先房谋杜断这样的心腹,却也有侯君集张亮这种本来根本上不来的近侍。 老程这次来,是没机会接替自己的,打完突厥,估计也呆不了多久,他不可能真一直做自己副手,极可能还是去其它大都督府当个长史,或是其它重要中都督府做个都督。 崔敦礼离开幽州,估计他的报告也已经在去往长安的路上了,只怕他的这报告,也会引发一场小风暴。 虽不用担心危及根本,但多少也还是可能引发点事情。 看透了事务本质后,很多事情简单多了,甚至有些无聊,却还得配合表演。 “朝廷还没批复对北山奚用兵吗?” “估计卫长史回来后,应当会带回朝廷回复吧,” 武怀玉准备开春后就对北山奚用兵,这季节更不利北山奚,对唐军也不算有利,但是奚人更不利。 况且秋冬时就要展开对颉利用兵,也不能拖太晚。 就当是安东都护府设立后,一次联合军事演练吧,幽州两万人边防军团,安东都护府两万都护军团,然后幽州的一些州镇兵、团练、内附蕃人城傍等,经过加强后, 现在幽州都督府、安东都护府,有五万唐军主力,另外还能拉出两三万协从,以及三蕃的小十万附庸,真正兵强马壮。 武胖子不懂打仗用兵,但他接受到兵册钱粮这些,都被那些数字弄的很膨胀,“二郎,咱们现在兵强马壮,等拿北山奚练完手,是不是可以去九十九泉转转,甚至直接去颉利定襄老巢问罪?” “颉利也就是个银样蜡枪头,去年十几万人来,咱们幽州才三万人马,就把他干翻了,俘斩他们六万余,他连金狼大纛都给丢下了, 用不着真等到秋冬,甚至五六路北伐吧?” 怀玉笑笑。 “切不可轻敌大意,颉利去年就是太轻敌,才在野狐岭吃了个大亏。颉利之前是大败,但根本还在,我们若是冒然千里远征,不说打不打的过,最大的可能是颉利避而不战,到时我们空耗费钱粮,如果深入寻找追击,则反有可能被其所趁, 要打,就得一劳永逸,否则迁延时日,引的颉利侵边犯州,那咱们可就疲于应付了。” 胖子想了想,“那颉利去年吃那么大亏,他会不会回头来报复?他会不会出兵征讨内附我大唐的突利、奚、契丹?如果他率兵攻击他们呢?” “如果是这样,那就又不同了,咱们就联合三蕃拒战,再借机消耗颉利便是,主场作战,优势终究在我们。” 晚上。 在卢三十五房里休息。 “崔娘子想见你。” “哪个崔娘子?” “崔敦礼的姑祖母,”崔敦礼的祖母是崔三十五的堂姐,这位崔氏,便是崔三十五堂姐的小姑子, 她父亲,也就是崔敦礼的曾祖崔猷是北周太师宇文护的好友兼心腹,那位北周屠龙权臣杀过三帝,他是宇文泰的侄子,宇文泰临死前,把宇文家族和朝堂大权交到这个侄儿手里, 宇文护逼迫西魏元廓禅让皇位给了宇文泰儿子宇文觉,西魏灭亡北周建立,事后他还不放心,一杯毒酒把元廓杀死。 不过后来宇文护又杀了自己立的宇文觉,再立堂弟宇文毓,可后来又被他毒杀,之后再立宇文邕,他隐忍十二年,最后在宫里杀死了这位权臣堂兄。 崔猷曾是宇文护的心腹兼好友,两人关系极好,宇文护不仅给崔家赐国姓宇文,后来还亲自收养了崔猷的女儿,并赐封为富平公主。 后来又为她挑选了陇西李氏的李公源下嫁。 那位出自陇西李氏的仆射房,他家祖上是敦煌公李宝幼子,李家世代跟崔卢郑联姻,卢三十五的祖母就是来自陇西李氏家族。 武怀玉好半天才弄明白这些门阀家的联姻复杂关系, “这位崔娘子想见我做什么?” 崔娘子祖母是北魏公主,母亲是陇西李氏,自己也嫁到了陇西李家,她生了好几个女儿,分别嫁入了范阳卢氏博陵崔氏清河崔氏荥阳郑氏和太原王氏以及河南元氏等。 这位崔娘子原本是在郑州居住,崔敦礼前脚刚离开,她后脚就进了幽州城,倒是挺巧合的。 而她一到,就跟卢氏联系上,通过卢三十五转达了想见见武怀玉。 “是好事。”卢三十五娘笑道,“崔娘子亲自出面,可是代表着博陵崔氏、陇西李氏两大门阀,估计是崔侍郎在幽州闹的很不好,这位崔娘子过来善后的。 崔氏李氏也都不想得罪你。” 怀玉笑笑,“我觉得这事倒没这么简单,”他想起之前博陵崔氏和陇西李氏等这些门阀,也对幽府新扩之地,以及边市的极大兴趣。 这些门阀士族根深蒂固,却也更是嗅觉灵敏,幽州现在处处是机遇,他们不会白白错过,尤其是大量土地十分诱人。 那些门阀士族对于土地一向是极为饥渴的,永不知满足,土地是这些门阀大族能够长远存续甚至高高在上的根本。 想在幽府发展,不管是燕州檀州还是平州营州,又或将要新开疆的北山奚之地,就算是这些五姓七家门阀大族,也得先跟武怀玉打好招呼。 崔娘子很明显就是先来接触的。 就是不知道崔娘子会拿什么来做敲门砖了。 “你跟我回复下崔娘子,我最近公务繁忙,实在无法抽空,” 武怀玉直接回绝了。 卢三十五愣了下,“你有那么忙吗?” “这只是个托辞,你听不出吗?”他笑道。 “为何,崔娘子身份可不一般,五姓七家里可是姻亲遍布,辈份又高,各家都很尊重的。” “那又如何?” 卢三十五不知道怎么接。 怀玉对这位媵便解释了两句,“不是我清高,只是我跟崔敦礼刚闹的这么僵,人人皆知,我现在又马上跟崔娘子见面,不太合适。” “当然,你也可以转告崔娘子,她要真有什么需求,可以直说,我若能办到的,也乐意帮忙。” 这句话潜台词是想合作先看诚意,得你先把合作计划拿出来,再拿出足够的诚意来再谈,否则免谈。 卢三十五也听出来了, “你想要什么?” 怀玉摸了摸她的肚子,“我想为你肚里的孩子,跟博陵崔或陇西李家结门亲事,” 卢三十五娘听到这话,突然觉得很幸福。 “孩子还刚怀上,你就替他张罗联姻五姓了?” “那可不,我武怀玉的儿子,总要早点安排上个五姓女。” “你知道是儿子?” “我堂堂药王,还能不知道?” “要博陵崔氏女还是陇西李氏女,你挑一个,不管是崔家还是李家的,都必须得是著姓房的大宗嫡女才行。” “你口气好大。” “我武怀玉现在有这本钱,现在找上门来的是他们。” 第567章 嘴上说不要身体很诚实 第章 嘴上说不要身体很诚实 幽州。 西城,归厚坊。 崔娘子到幽州后就住在李氏别院,跟杨慕云做了邻居,两位曾经的公主一左一右比邻而居。 李崔氏主动登门拜访杨氏,还送了不少礼物。 “三十五娘有孕在身了,这真是好事。” “嗯,听说还是个男孩呢。” 杨慕云与李崔氏两人喝着奶茶,倒好像是忘年交,可一个年近七十,一个才三十不到。 “武相公说想为这儿子安排门好亲事,最好是能求娶一个五姓女。” 崔娘子听了,端着茶杯的手也不由的顿了一下。 她听懂了,但没马上接, 抿了口奶茶,动作很优雅, “卢三十五娘出身范阳卢氏,天下名门,其母亲也是兰陵萧氏女,可以亲上加亲啊,不管是卢氏还是萧氏都不错。”她笑着说道。 “亲上加亲自然是好,不过武相公也想跟其它名门联联姻,” 李崔氏依然没接。 武怀玉如今的地位,确实让五姓名门都要高看一眼,但他们依然还有自己的矜持,范阳卢氏和太原王氏与武家联姻,可也还是让人暗里嘲讽的。 甚至也有人觉得武家也只配跟太原王氏里落魄的王学士联姻,或是娶范阳卢氏庶女为媵,而不是与著姓大宗嫡出联姻。 又闲聊了一会。 李崔氏这才回到正题,委婉的提出陇西李家和博陵崔家的著姓大宗嫡系,没有合适的嫡女,不过庶女或是支系的嫡女倒是有的。 杨慕云呵呵一笑,这回轮到她不接话了。 晚上, 武怀玉来到杨慕云宅,现在两人关系很好,有点如漆似胶,武怀玉隔三差五的过来, 淮南公主经历多,倒是更温柔,能疼人。 温汤池子里泡着,公主为他按摩,十分的舒服。 怀玉闭着眼睛享受,一边听杨氏跟他讲述情况。 听到崔氏明显的拒绝,他也并不意外。 卢三十五娘肚里的孩子,说到底也只是武家的媵生子,仍是个庶出,想要联姻五姓女,崔氏觉得是高樊,而武怀玉居然还想要几家著姓房的大宗嫡女,这就强人所难。 要不是出于礼貌,估计富平公主都得说武怀玉疯了吧。 “其实只要是能娶五姓女,就算不是著姓几房里的大宗嫡女也不错了,五姓嫡女可不好娶,尤其是那著姓几房。” 五姓著姓房,一般也就是如今世人所说的五姓七宗四十四家了,比如说范阳卢氏有十五家,每一家都是极有名望。 相比起这四十四家,五姓七宗其实还有许多支房,但都不够这般有名望。 可太原武家,尤其是他武怀玉家,那妥妥的军功新贵,跟这些门阀旧族比起来,相差太远。 能跟太原王氏中的王学士家联姻,都不易了。 这次他能娶卢三十五,那也是因她是庶出女,至于说儿子联姻卢承庆女,那也是庶女。 现在武怀玉张口非要联姻李崔的著姓大房嫡女,这很过份。 “要么不结亲,要么就得认真点,” 武怀玉甚至直接提出了更进一步的要求,比如要是跟博陵崔氏联姻,那卢三十五娘肚里那孩子,只娶博陵崔第二房大宗崔仲方嫡孙的嫡女们, 崔仲方的嫡孙,自然指的是其嫡妻所生嫡子的嫡子,崔仲方有两个妻子,前妻是八柱国李弼孙女,出自陇西李氏,续弦范阳卢氏,两个妻子给他生了三个嫡子。 崔敦礼父亲是李氏所生的嫡长子, 诸嫡子所生嫡子,皆为嫡孙,而嫡长所生嫡长,是嫡长孙,武怀玉不限嫡长孙的嫡女,崔仲方三个嫡子所生的诸嫡子,他们的嫡女,只要年龄合适武怀玉都愿意联姻。 至于陇西李氏,他也提了要求,希望能够联姻陇西李氏姑藏房大宗嫡系,或是仆射房的, 姑藏房现家主也就是原秦王府十八学士、曾任幽州都督府长史,现为荆王长史兼荆州都督府司马的李玄道。 他嫡长子李正基,现在东宫做太子舍人,之前跟武怀玉也是相识的。 世人所说五姓七家中的陇西李,一般专指李宝后代,皇族李都不算,四十四家里,陇西李就是指的李宝的六个儿子的嫡传,主要是姑藏房、敦煌房、仆射房和绛郡房。 崔氏嫁的就是仆射房。 这陇西四房六家,其实一直是住在郑州的,是从李宝时就东迁投附北魏的。其它的如皇族李家或是李靖他们家丹杨房等各家,虽都称陇西李,但不是最被看重的那几家,并不属于关东五姓七家。 武怀玉点名就要陇西李的姑藏房和仆射房的大宗长房嫡女, “阿郎还真不怕他们拒绝?” “拒绝就拒绝,早晚他们也还会愿意再跟我武家结亲的,反正孩子还在肚里,有的是时间。”就如李义府,当了宰相后,赵郡李也要把他联宗入谱,可等李义府贬官,赵郡李又把李义府除名,后来李义府复相,也是气的直接把赵郡李的那个搞他的家伙直接弄死了。 其实五姓七家也很势利的。 杨氏都有些不知道武怀玉哪来的迷之自信了。 天子都不敢像他这样挑五姓女做儿媳啊。 “放心吧,不出我所料,三日内崔氏还必定登门拜访你,你到时就把我的意思再透露给他,” 武怀玉的自信倒不是自己的官职爵位,而是现在所处位置,崔氏这风雪天赶着来到幽州,本身就说明问题,崔氏不想得罪武家,但更想要借武怀玉的势,在这边发展。 名门大家都是提前布局落子。 马上要讨伐北山奚,接下来又是北伐突厥,以现在的势头,不论北山奚还是突厥颉利,都必败。 那么这大战过后,整个边塞的基本局势都要改变,许多东西也就要随之改变,这里面蕴含着无限的发展机会。 门阀岂会落于人后。 往近点说,自隋乱以来,这是难得的大翻身的机会,往远了说,这是自北齐灭亡后,他们这些山东门阀打翻身仗的机会, 李唐代隋,山东士族可以说其实是赌输了的,他们再次被关陇集团压下去了。 幽燕、辽东、塞北,这可是山东士族卧榻之侧啊,他们肯定得抓住机会,若是让关陇集团的人过来彻底占了势头,那他们以后日子更难。 身为幽州大都督、安东都护,又刚打了这么大场胜仗,还已经抢占了北伐的东路主将之位, 不管是崔卢还是李郑,谁能轻视小瞧。 崔敦礼在幽州跟武怀玉不留情面,那是他另有职责,没有办法,但李崔氏一把年纪了还赶来,这足以说明问题了,这才是崔氏、李氏真正的态度。 别觉得五姓多了不起,那是对绝大多数普通人来说,说句简单点的,北魏之时,五姓虽是士族领袖,但面对鲜卑八姓时也没高傲到哪去,甚至五姓也是积极跟北魏皇家联姻的。 哪怕后来高欢篡了北魏朝廷,高家建立了东魏北齐,六镇军头武夫出身的高家,五姓依然是积极联姻的。 五姓子后来不愿娶唐朝公主,主要还是唐朝公主的名声不好,不少公主跋扈而无礼,五姓子们不愿意受那罪。 以前李渊还只是隋朝皇亲国戚的时候,他妹妹可是嫁给了太原王氏子,自己嫡长子也是娶的荥阳郑氏女。 “阿郎为何非要跟五姓联姻呢?” “各取所需罢了,我武家现在虽得势,不缺富贵功名,但毕竟底蕴不深,借这些五姓旧阀,给我武家贴贴金罢了。”怀玉说的直接。 不止武怀玉如此,现在朝中勋戚新贵也都这样。 房玄龄、魏征,甚至侯君集、张亮,以及如程咬金等,张亮为了巴结五姓,连赵郡李氏的破鞋都愿意跪舔,他现在可是宰相了,一样对那不守妇道名声很坏的李氏寡妇跪舔着。 程咬金元配孙氏还在,他就一直在跟清河崔氏寡女往来了,年前孙氏病逝,老程虽得按规矩为妻守丧一年, 但据说才过百日,老程就开始跟崔家在商量娶崔氏的事了,虽说婚期定在丧满一年后,但这行为也是有些过于迫不急待,甚至引的御史弹劾他。 说到底,也还是这些新贵,对那些门阀旧族的社会地位之贵的看中,甚至想借其门望,至于说五姓的累世家学和门风的看重,虽也有,但不是主要的, 就好比张亮,那赵郡李氏寡女,那么不守妇道养面首,他明明知道却还得维护,又岂是看中五姓的门风? 杨慕云听了在怀玉腰上掐了一把,“那你跟我,也是要拿我给你武家贴金么?” “嘿嘿,任谁能得到你,那都是在给他脸上贴金,娘子出身高贵,又知书达礼,温柔贤淑,出得厅堂入的厨房······” “少来。”公主虽然娇嗔,却也是被这甜言蜜语哄的挺开心。 “你赶紧给我生个儿子,到时也给他娶个五姓女。” “你真当人家五姓女这么不值钱么,说娶就娶。” “我武家男儿有本事啊。” “你这样到处联姻五姓,就不怕长安天子不高兴?” “天子再不高兴又能怎的,还能禁止大臣跟五姓联姻么?与五姓联姻的又不是我武怀玉一个,房玄龄杜如晦魏征温彦博,这一个个的哪个不跟五姓联姻? 甚至皇家自己,还有皇后长孙家、皇后舅舅高家等,一样也是争着跟五姓联姻呢,这种事情啊,光靠禁止是没用的。” 李世民对自己的勋臣贵戚们争相结亲五姓旧士族,肯定是心里有气的,但有气也改变不了什么。 当然武家也不仅是跟五姓结亲,皇族李家,皇后长孙家、皇后舅父高家,以及段家樊家云家杨家韦家等一些关陇贵族、军功新贵,武家也是一样在联姻的。 其实贵族家家这样, 皇家也是如此。 李世民就最喜欢把自己的宰相变成自己儿女亲家,每个宰相都要献个儿子出来尚公主,而那些心腹臣子大将,那也少不得要把女儿嫁皇子亲王的。 李世民自己这几年也是一边不停的纳关中六姓的韦杜裴杨等入宫,一边又从五姓的崔郑王几家纳美人, 嘴上说不要,身体却还是很诚实的。 “天色不早了,咱们也抓紧时间怀一个,” “我在草原十几年都没怀过,”公主神情有些黯淡,其实哪个女人不想当母亲。 “你忘记我是谁了?我可是药王啊,你的身体只是有点小问题,我之前不是给你开方配过药了吗,现在应当是已经没问题了,抓紧吧。” “真的?” “怀上总不会有假。” 公主一听迫不急待,直接就地正法,“现在就种上,马上!” 怀玉低估了想做母亲的女人的爆发力,简直立马便化身成了一头母狮,如狼似虎都不够形容了。 什么五姓七家,崔卢李郑的,杨氏现在根本不在意,也没心思再管,她现在只想要马上怀个孩子, 隔壁李氏别院。 温暖的炉火前,李崔氏手捧着一本书,但却半点没看进去,脑子里尽是杨氏转达的武怀玉要为儿子娶五姓嫡女的事, 很过份,非常过份, 可是,却又无法拒绝。 这真是让人为难! 第568章 程咬金的羡慕 第56八章 程咬金的羡慕 贞观三年二月中旬。 幽州依然还很冷,程咬金与卫孝节一起到了幽州,同行的还有一支很庞大的长安商团。 武怀玉亲自到郊外二十里迎接,还准备了许多安慰的话语,准备好好安慰下刚死了老婆的‘程叔叔’。 谁知道老程脸上没有半点悲伤,看样子好像心情还挺愉快。 “她一病数年,最后两年缠绵病榻十分痛苦,走了也解脱,” 老程元配孙氏,嫁给他时是县令家的三千金,那时老程还没发达,乡中土豪,孙氏跟着他经历了隋末最动乱的那些日子,后来归唐也才过了十年安稳日子,国公夫人当了五六年,结果才三十岁就病逝了。 按制,妻要为夫守丧三年,但夫只为妻守丧一年。 本来老程需要在家为妻守丧,期间不能娶妻不能纳妾,也不能做官,甚至不能饮酒娱乐生孩子等。 可老程却还是面圣时跟皇帝表示国事为大,他来幽州的命令地妻子去世之前已经下了,他愿意夺情起复。 丁忧制度往往不应用战场之上,称之墨绖从戎,又称金革之事不避,舍孝尽忠。 故武将可为国家夺去孝亲之情,可不必去职,以素服办公,不参加吉礼。 李世民考虑到今年幽州这边的大事,又念老程的忠心,于是夺情起复,这事还被御史们弹劾,觉得老程办事不合礼。 尤其是还有传闻老程妻子一死,头七刚过,他就跟崔家商量着续娶三十六岁崔寡妇的事了。 “陛下已经准许对北山奚用兵,由二郎你统一指挥。” 老程一来幽州,姿态倒是摆的很端正,没有以长辈自居,也没觉得自己资历老啥的,对武怀玉这个顶头上司挺接受。 亡妻的事他没多聊, 死者长已矣而生者常戚戚, 他程咬金身为一家之主,仍然还得为家族而奔波操劳,娶崔氏这事他确实有点急,虽然对方是个三十六岁的寡妇了,但程家迫切的想跟清河崔家联姻。 幽州的战事,他更不能错过,所以交待好程处默带着兄弟们在家守孝,他便立马随卫孝节一同来幽州,就是不愿意错过马上要开打的北山奚之战。 他这些年一直在外征战奔波,到现在仅有五个儿子,跟孙氏生了处默处亮两嫡子,也还仅有三个庶子,老大处默也是运气好,跟着怀玉这几年立下不少功,都已经官至银州刺史,现在要在家守孝三年。 老二则是得他门荫,又被天子选做女婿,也是赐爵东阿县公。 可惜妻子这突然病逝,处默丁忧去职,倒是没机会参加今年的北伐大战,本来身为银州刺史,怎么也能成为一路北伐大军里的先锋或子总管的, 身着素服的程咬金,迫不急待的想要领兵上战场,干翻那些北山奚,出一出最近心里憋着的闷气。 回城路上,爷俩并辔而行。 “我来的路上还有些担忧你,现在看来二郎倒是挺淡然。” 老程所谓担心,是崔敦礼的那封调查奏报进京后,在侯君集的有心引导下,在京掀起了一翻波澜, 侯君集是御史大夫,他授意下,有御史言官开始针对武怀玉的一些问题弹劾,弹劾的人很多,弹劾的事也不少。 虽说也都算不得什么大事,但舆论汹汹,老程在长安时都觉得这股势头很猛,为武怀玉担忧,谁知道来了这幽州才发现,这边风平浪静。 “都是为圣人办事,各司其职,理解。”怀玉笑道。 “有些人啊,确实聒噪烦人,” 老程也是深深领教到了那些言官的本事。 进城,武怀玉备下接风酒宴。 虽然崔敦礼一封报告进京,对野狐岭之战还是有许多存疑之处,但也基本证实了野狐岭大战的战功,天子也是下旨,让吏部兵部等有司衙门,马上依功论勋,落实封赏。 正式的战功封赏已经下来了,勋官、散阶、官职,或是钱帛、田地等,皇帝这次的封赏比较大方。 武怀玉的封赏之前已经提前下来了,这次皇帝还又赐了金杯银瓶等。 “李玄道的嫡次子也跟我来幽州了,二郎厉害啊,居然能够让陇西李氏姑藏大房都结亲联姻,孩子还在腾妾肚子里,这都已经给他娶到五姓嫡女了。” 老程话里真全是羡慕,他想跟五姓结亲,那是费了老鼻子劲了,先是自己亲自出马,追三十多岁的清河崔寡妇,在泸州都督任上,更是很积极的带着清河崔家在那边发展赚钱,还给清河崔氏子弟举荐、征辟任用,助他们仕途一臂之力。 这般辛苦,这才给长子处默也订了个清河崔氏女,就这人家也还是看中程处默二十几岁,已经官至刺史,觉得他不凡。 武怀玉哈哈一笑。 他之前为卢三十五娘肚子里孩子,向崔老太太提出要与博陵崔第二房或陇西李姑藏房或仆射房的嫡女订婚结亲,崔氏犹豫了许久。 武怀玉倒也不急, 最终李崔氏跟李崔两家一番计议之后,最终还是同意了这门亲事,他们选的是陇西李姑藏大房里的大宗嫡系的李玄道的嫡次子的嫡次女。 之所以是她, 主要也跟李玄道有关,李玄道曾是秦王府学士,后来出任过幽州都督府长史,但受王君廓谋反事件牵连,被贬到了西昌。 他还是房玄龄的堂舅,也曾娶范阳卢氏女,后来又娶太原王氏女为续弦,跟王学士也是亲戚。 他被贬后,房玄龄不好直接出面,便让李家找王学士出面求时为宰相的武怀玉帮忙,武怀玉自然得帮他这忙,毕竟房玄龄和李玄道两家的面子要给。 这也是结了个善缘, 李玄道回京后也是沉寂了一段时间,如今再得重用,为皇弟荆王李元景的荆王府长史和荆州大都督府的司马, 他长子李正基和次子李云将,仕途也还不错,李云将现在也是东宫太子通事舍人。 武怀玉要跟陇西李姑藏房或仆射房这两著姓大房结亲,李家是犹豫的,最后李玄道主动表示,就让他嫡次子的嫡次女许给武家,年龄合适,而且他以前欠过武怀玉的人情。 这也算是还人情了。 “李学士当初在秦王府,可是被殿下尊称为族叔的,姑藏房是陇西李氏最有名望的大房,而李玄道又是姑藏房里的大宗嫡系,”程咬金非常羡慕,媵妾的儿子还在肚里,居然就能娶到五姓嫡女。 别看李玄道好像官爵不高,但人家家世名望高啊,当初李世民都要喊他族叔,其实还是硬蹭呢,毕竟皇族自称陇西李氏,可别人根本没把皇族李真正算在陇西李。 要说当今皇家,跟陇西李姑藏房仆射房这四房六家,其实还真挺亲,都是出自西凉国皇帝李暠。 姑藏大房出自李暠第六子李翻,西凉国灭后,逃到敦煌,后来他儿子李宝跟随舅舅逃亡伊吾,臣服柔然,他后来还建立了后西凉国,不过最终还是遣使内附北魏,被封为领护西戎校尉、沙州牧、敦煌公,后来入朝,举家东迁。 李宝长子李承,便是姑藏房始祖,次子李茂是敦煌房始祖,幼子李冲则是仆射房始祖,李宝和其子孙在东迁内附北魏后,十分兴盛,尤其是李冲时,本来汉人士族以崔卢王郑四姓为首,李冲让陇西李氏也挤进了士族领袖之列,始有五姓。 关东五姓七家中的陇西李,也就专指居住在关东的李宝后人。 姑藏房自李承起,然后其后经李韶等,也是十分兴盛,不过自北魏灭亡后,姑藏房也就衰弱了,李玄道祖父仅任西魏八品的著作佐郎,父亲李行之也仅担任都水使者,到李玄道,算是稍有恢复,他初仕隋齐王府,后来又成为李密的记室, 王世充破李密后,又被王世充俘虏,因其五姓子而授其著作郎,李世民平洛阳后,以族叔之礼相待,召为秦王府主簿、馆学士,贞观初迁给事中,封姑藏县男,李瑗被诛后,授幽州都督府长史。 两儿子也都选入东宫为官。 李玄道的仕途经历很复杂,但之前官职都不高,也是入唐后才开始平步青云,说到底还是他陇西李姑藏大房家长的身份助力,既是皇族之亲,也还是宰相房玄龄的堂舅,皇帝有意拉拢蹭人家五姓之光。 他两任妻子,一任太原王氏一任范阳卢氏,卢氏还是房玄龄妻的堂妹。 李云将就是卢氏所生,他娶妻博陵崔氏,嫡长女已经与荥阳郑氏联姻,嫡次女许给武怀玉和卢三十五娘未出生的儿子,也是亲上加亲了。 老程两嫡三庶,现在长子订了清河崔,次子尚公主,其它三个庶子还没寻到合适的。 看着怀玉,他忍不住道,“咱们两家也结个亲如何?” “好啊。”武怀玉没拒绝,一口应下。 老程笑道,“怎么结二郎你说了算。” 怀玉想了想,“要不我跟处默做个儿女亲家?” 程处默还没娶妻,这下丁忧估计又得拖三年,但他也是早纳了妾,还生了好几个孩子的。 “好,那等处默娶崔氏过门后,生了嫡出跟你家联姻。” 怀玉想了想,“樊娘子如今生了二胎名字承宗,又是个男孩,家中排行老七,那就他了。” “好,”老程很高兴,武家嫡次子,那也是嫡出。“那等处默生下嫡长女,便嫁你家武七郎。” 老程哈哈大笑,十分高兴。 因孙氏缘故,这事口头约定,暂时不能办啥仪式。 虽然老程早把长女嫁给了武怀义,但是吧,老程还是更看中武怀玉的,可惜当年下手还是慢了点,让樊蛮子的女儿抢了先,没能当成武怀玉的老丈人,现在让孙女嫁给武怀玉儿子,也还是不错的。 “对了,李云将呢?” 武怀玉这时才想起自己亲家云将兄没看到。 “李云将五姓子,这文才倒还可以,就是这身子骨终究弱了点,路上受寒生病,便在太原暂住休养,晚些日子才能到了。” 李云将是来安东都护府做录事参军的,这是正七品上职,相比起他原先的正七品下太子通事舍人,升了一级。 太子年幼,这太子通事舍人,跟安东都护府的录事参军,其实是没法比的,尤其是他嫡次女许给武怀玉庶子,有了这层关系,他此次来幽州,其实就是来镀金的, 这当然也是两家联姻后,武怀玉对李家的回报,这个事情虽是房玄龄安排的,但最终落到实处,要让李云将镀金,还得武怀玉。 老程突然凑近了一些,压低了些声音,带着几分好奇八卦,“长安现在都在传你跟淮南公主杨氏的绯闻,你跟叔说说,杨氏真是突利送你帐中的,还是你在金莲川时,半夜摸人家可贺敦帐篷里的? 她现在真在幽州城里大着肚子?” 看他这么八卦,怀玉无奈道,“金莲川那晚,其实是场误会,我开始以为突利送了个奴婢来侍候,谁知会是可贺敦,其实那晚啥也没发生。” 老程嘿嘿一笑,“叔懂,叔啥都懂,叔也是过来人,反正圣人也不在意这事,还让你好好照顾杨氏, 真搞大肚子了?” “嗯,怀上了,还是个男孩,我打算给这孩子跟博陵崔氏订个婚,” 老程直吸一口凉气。 “你牛,真把人家博陵崔不当干粮了?好歹五姓名门啊,甚至博陵崔可是现如今五姓里混的最好的。” “正因他们混的好,我才打算跟他们结亲,我还打算跟他们第二房结亲,就挑崔仲方家的嫡系。” 老程直接竖大拇指, “可杨氏现在没有名份,顶多算是外室别宅妇,生的孩子也是私生子,人家博陵崔怎么可能接受?还是说,你打算给杨氏一个名份?” “这肯定是要的,她都已经怀上了我的孩子,我自然得给她一个名份,我已经上书圣人,请求给她一个媵告身,” 武怀玉现有七媵,刚好还有一个媵的位置。 “杨氏乃前朝公主,又本是突利可贺敦,让朝廷同意给你做媵?” “杨娘子已经跟突利和离了,有正式的和离书,我们两情相悦,有何不可?” 程咬金哈哈一笑,“哎,我感觉我老了,真的。”才四十岁的程咬金,感觉真的跟不上现在的年轻人想法了。 第569章 征服者 第569章 征服者 北山奚。 泛指燕山以北的山地奚部,西起潮河流域,东至白狼水,在很广阔的大唐幽云北境,散布着许多奚部落。 这些部落比较杂散,还有不少粟特胡、西迁靺鞨、南迁室韦等部落。 现如今,因为武怀玉的手指一划,他们世代生活的山川河谷,被划到了大唐境内,而他们曾经臣服的奚王却也将他们卖了,他们不服,他们要反抗。 “有些证据表明,突厥颉利可汗的人在暗中煽动北山奚起兵,甚至对诸部首领授予俟斤等头衔,许诺他们依附突厥,将来让他们取代可度者他们五部,成为新的奚部掌控者。” “无所谓,颉利现在自顾不暇,也就敢躲在暗处搞点这种小动作了,他真要有本事,为何不直接出兵讨伐背叛他的突利、可度者、摩会他们?” 幽州衙城内,武怀玉召开军议。 安东都护府治所在营州柳城,不过都护武怀玉工作重心还是在幽州,所以这次军议,仍在幽州举行。 参会的是安东都护府的一众官将、参军们,也有三蕃的都督、刺史、将军们,长安天子已经同意了对北山奚用兵,武怀玉的用兵方略被直接同意,这次战事将由安东都护府统领,三蕃协同,幽府支援。 坐在那,翻看着统计的数字。 北山奚加起来得有两三万帐,人口还是不少的,在隋乱的时候,奚人基本上是占据着滦河流域的,也占据着潮、白河流域,甚至营州这边的白狼水、青龙河一带,他们都过来游牧打猎。 他们还曾经跟着奚王可度者,应高开道的请求出兵抢掠檀州、蓟州、平州、北燕州、营州等地, 现在滦河流域虽不及护真河流域的重要,但也完全是他们掌控,而潮、白河,白狼水青龙河一带,则也是大部还在他们控制着。 武怀玉看着地图, 他打算这次既然气氛这么好,机会难得,那就干脆借机,要把边境线推到滦河,起码要把燕山以北的滦河西岸地区,全都纳入大唐统治,而滦河以东地区,其东南就以瀑河为界。 滦河以西,瀑河以南的这广大区域内的奚部,要么臣服,编户齐民,要么就被联军讨灭,被大唐和三蕃瓜分掉人口牲畜,土地仍归大唐。 “大家觉得如何?” “谁有不同意见?” “谁支持,谁反对?” 武怀玉三连问。 大唐这边的将领们虽惊讶武怀玉的胃口,却也没人反对,安东副都护、营州刺史、兼平卢军使程咬金巴不得把滦河东岸也吞进来呢。 幽州都督府长史兼安东都护府长史、蓟州刺史、兼静塞军使的卫孝节,也是不仅不反对,而且还将目光在三蕃的酋长们身上扫来扫去,很有威慑。 幽州都督府司马苏烈也兼都护府司马,他还是燕州刺史、清夷军使,这位更只是一直在那呵呵的笑,也不知道在笑什么。 幽州司马武胖子更是直接手提一支笔,看着大家,谁反对就记住名字。 代突利管北安都督府的摄图笑了两声,率先表态,反正这次要打的是北山奚,虽里面也有些突厥小部落啥的,但主要还是奚人和奚族地盘,所以他是很轻松的。 跟着大唐干北山奚,既能表表忠心,也还能顺便抢一把,以恢复一下上次战败的惨重伤亡损失。 “我北安都督府,愿出兵一万精骑。”摄图高调表态,打北山奚在他看来毫无困难,多出点兵就能多抢多分,诸部落都愿意。 北安都督府司马卢承业跟着道,“北安都督府四州,各出兵两千,都督府再出两千,合精锐一万,我们可以沿滦河而下,也可以自潮、白河上游南下。” 契丹汗摩会也是不甘落后。 “我们契丹八部十州,也愿出精兵一万,直接沿护真河而下。” 奚王李可度者是没料到武怀玉突然又把边界往前推了这么多,直接把整个滦河西岸都划走了,之前划的可是以潮河为界,这可是又往东划了百里。 虽说很久以前,滦河也确实成为奚部界河,但他们早就跨过了滦河放牧发展, 但看今天这情形, 武怀玉态度强硬,志在必得。 突厥和契丹人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甚至想要趁火打劫。 李可度者知道这次自己也只能接受。 武怀玉纳了自己女儿为妾,自己也得大唐天子册封为楼烦县公、饶乐都督,赐国姓李,可现在看来他们也并没真正把他当自己人。 咬咬牙,李可度者艰难的点头。 “都听大都督安排。” 燕山北以滦河为界,那里有约两三万帐北山奚部落,这些人虽不全是奚部,但如果他们能够识大体,为自己所用,那也相当于整个奚部两三成的人口,可惜现在却要被唐联合其它几蕃瓜分掉。 “大都督,某只有一个请求,希望大都督开战前,能够让某再派人去招抚他们,让他们恭顺朝廷,若有愿意北迁的,还请给他们一个机会。” 武怀玉点头,痛快答应。 “只要天兵到前,他们自愿北迁过滦河的,仍听其自便,朝廷不追究,天兵也不过界打击, 当然,如果是自愿选择留下,并归附朝廷编户齐民的,那么以其部落置县,划乡里村落,联军也不能再攻打劫掠, 只有那些冥顽不灵起兵对抗天兵者,按既定计划讨伐攻灭,土地归大唐,人口牲畜钱帛先三分,缴获得先得一分,大唐得一分,余下一分联军各部再平分。 如何?” “我们突厥愿意!” “契丹同意大都督安排。” 可度者咬牙点头,“奚部听从大都督军令。” 一切就此商定, 突厥、奚、契丹,三个蕃胡都督府,一共二十四羁縻州,共出兵三万蕃骑从征,而唐军这边,主要是以安东都护府所统的两万兵马为主,幽州都督府这边也会配合。 三蕃的蕃骑,自备粮草军械,大唐这边不供应。 至于缴获,谁攻占部落俘虏人口缴获牲畜等,可以先留三分之一,剩下三分之二要上缴联军,那三分之二,大唐要先拿三分之一,剩下的最后联军一起分。 这个分也有讲究,反正就是那剩下的三分之一里,到时是要先拿出些奖励军功,抚恤伤亡,剩下的再平分。 武怀玉的这个安排,听起来还是比较霸道的,大唐又占土地还要分战利品,先分三分之一,最后三分之一还要一起分。 可奚、契丹,甚至突厥都对此没意见。 以前他们附属颉利大汗的时候,听从征召出兵,也是自备干粮,缴获的往往汗庭拿走更多。 两三万帐北山奚,十几万人口,即将被他们围猎,唐与三蕃瓜分,唐朝能占大头,其它三蕃一家起码也能分到个两三万口以及许多牲畜等, 这可是大肥羊。 自从大唐一统中原,奚契就不怎么敢再轻易大规模越境南侵了,一般也就是小规模的沿边抢掠,就连突厥这几年的南侵,其实也没占到多少便宜。 武德七年大举入侵关中,被堵在豳州,没能进入关中平原,武德八年劫掠河东,虽说歼灭唐军数万精锐,可自己也伤亡几万,得不偿失。 武德九年打到长安脚下,看似威武其实亏的更大,各路损兵折将,最后啥便宜也没讨着,灰溜溜撤兵。 而去冬野狐岭大战,颉利那更是连金狼大纛都给丢了。 军议结束。 武怀玉又召一众属吏谈了会,主要还是跟他征召的那些河北本地士族出身的参军们, 仗还没打,山北的地还在北山奚之手,可武怀玉现在直接跟这些士族门阀代表,开始谈圈地屯田的事了。 武怀玉鼓励范阳卢氏博陵崔氏范阳祖氏清河张氏等这些世家,组织随军商队,甚至是第一时间去新征服之地圈地购地,甚至是到时那些俘虏的北山奚,也会优先发卖给他们,以便他们垦荒屯田。 地价便宜,战俘价格都能打折,能成片拿地,唯一要求就是得保证拿了地后要马上开始垦荒屯田,还得保证每年向官府出售多少公购粮, 这些都是帮助朝廷开发新占领地,为安东都护府、幽州都督府边防驻军们的后勤粮饷的保障。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甚至这次联军征讨北山奚,这些士族门阀豪强们,将承包许多粮草后勤供应任务,直接跟他们签订契约, 幽府也就不用更多的临时征召民夫百姓运输等。 面对着武怀玉开出来的这些让利合作条件,连卢承业、张文德这些五姓子也不由的呼吸粗重了几分。 只要他们愿意相信武怀玉,那么现在一家可以一次性拿下上千顷甚至几千顷的地,那可是十几万,几十万亩地啊,哪怕是生地,但数量太诱人。 风险是有的,毕竟是边地,现在还在北山奚手里,就算打下来后,谁能保证以后不会有奚胡经常来犯? 但利益太诱人。 不仅地价便宜,甚至还承认给他们配套搭售北山奚奴隶和牲口,这样就能直接垦荒屯田,又有前几年的税赋减免条件, 最重要的还是这些地都是大片相连的,最有利于庄园种植。 卢承业都难以拒绝,“大都督说的这些,朝廷能够准许吗?” “你们且放心,我说的这些,都是已经请示过长安的圣人,得到圣人准许的,圣人也鼓励士族大家前往边地拓边垦荒,只要你们愿意买,现钱交易,且签下契约,承诺不圈地撂荒,每年按约定出售公购粮数,朝廷不限你们购地数量。” 不限购地数量, 这简直是任谁都无法拒绝的诱惑。 “多谢大都督,我们愿意为朝廷效力。”卢承业终究没能拒绝。 武怀玉对他微笑赞赏,朝廷当然也还是希望能够动员更多内地百姓迁移实边,可问题是普通百姓并不愿意迁移边地,哪怕朝廷有政策可以分田授地,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普通百姓没有多少风险承担能力,或者说许多愿意迁的都是没地的穷百姓, 他们迁去边地能分到地,但却没有垦荒屯田安家的基本条件,现阶段,能满足朝廷快速开发新征服地条件的,也就是那些世家豪强们。 朝廷也可以对那些愿意移边的普通百姓一些补贴帮助,甚至如无息贷款,借给耕牛种子等,但这里的补贴太多,朝廷也支持不了太大规模。 新征服的北山之地,不能荒着,时间一长,可就又成胡人的牧场了。 朝廷与士族豪强们的合作,也是双赢局面,虽说这样会让士族豪强坐大,但还是得以发展为前提,合作中搞斗争。 经略、卢龙、平卢、静塞、清夷、怀荒、御夷、威武、广边、广宁,诸镇兵马中抽调精锐,组建此次北征行营,大抵是唐精锐战兵两万,靺鞨等内附蕃胡、团练、子弟万余,然后三蕃蕃骑三万,合兵六万,对外号称发兵十八万精锐,征讨北山奚叛乱。 这六万兵,实际是兵分五路进讨,三蕃从北面三个方向往南攻,而唐军则从分成东西两支兵团往北打。 对于这次用兵,幽州上下都觉得是小菜一碟,一群北山奚胡,就算有两三万帐,那也是一群乌合之众而已,诸部单论实力,甚至都不如之前山后诸寨和于延水的粟特胡部。 数量再多没质量也没用。 虽有情报显示颉利已经派人在掺合煽动,但大家对颉利那个丢盔弃甲的手下败将不屑一顾,让他再蹦达一会,等秋冬时就是北伐灭亡他之时。 其实现在从长安到幽州,连坊间百姓,都已经在喊着灭亡颉利的北伐倒计时,似乎举国上下都已经知晓朝廷今年要出兵灭掉颉利,大概就在秋高马肥之际。 这种事搞的人尽皆知,也只能说是朝廷攻心战术一种,就算告诉你我今年要出兵北伐灭你,你又能奈何? 这种泰山压顶式的气势,确实证明大唐真正站起来了。 “我听说崔敦礼在草原被颉利扣下了?” “嗯,颉利说要将他送到漠北小海去牧羊,” 老程不屑的道,“颉利现的手还能伸到漠北去?现在漠北瀚海是回纥部北面的骨利干部控制着吧,我听说骨利干部胜兵五千,以前虽臣服突厥,可现在他们和瀚海东的部落拔野固都臣服于薛延陀汗国,揍突厥人可是很卖力的。” 武怀玉对于崔敦礼被颉利扣下这事并不在意,使者遇到这种事也不奇怪,但他毕竟是大唐使臣,估计颉利也不敢真拿他怎么样。 “咱灭了北山奚部,要不顺便向东?” 一路向东,那自然就是剑指突厥定襄汗庭了,老程野心挺大。 第570章 北出奚关 第570章 北出奚关 早春时节,乍暖还寒。 唐军在日月星三辰旗帜引领下,出北口长城。 大道为关,小道为口, 北口长城坐落在燕山山脉的北口,是辽东平原和蒙古高原通往中原地区的咽喉,兵家必争之地。 “这段长城是北齐天保年间修筑的,西起榆林,东至渝关,三千里长,至今已七十多年了,北口长城由卧虎山、蟠龙山等四段组成,武德末,加修关城两道,一门于长城关口外,称铁门关,仅容一车一骑通过,一门设于潮河上,称水门关。” 独孤彦云指着长城道, 武怀玉看着这座近些年并没怎么修过的长城,非常有沧桑感,残破的长城让人能感受到那些岁月的金戈铁马、战火纷飞。 大唐在此设北口守捉,出了长城北口,就是北山奚地盘,因此也叫此奚关。 幽州燕山四大关,军都关、渝关、北口、卢龙塞。 两崖壁立,中有狭路,仅通一车,下有深涧,巨石磊砢,凡四十里,为险绝之道,北齐北口关井跨山建成,城建于山顶之上,随山势升降,蜿蜒曲折,有如鸟巢。 “诸城皆在山之坳,此城冠山为鸟巢,到此令人思猛士,天高万里鸣弓绡。” “大都督好诗!” 独孤彦云大声赞喝,这位长的跟巨灵神一样的猛将,是刚从长安来的,调任安东都护府副都护,兼檀州刺史兼领威武军使,他骑着一匹五花马,手中一杆黑漆马槊,身上明光甲耀眼,不怒自威。 这家伙还是玄武门九将之一,这家伙资历很老,当然家世也很了得,他爷爷独孤屯本姓李,据说还是五姓里赵郡李氏,李家原也是北魏将门,后来李屯跟随高欢征战关中宇文泰,战于沙苑,被独孤信所擒,后来还成了独孤信的心腹,赐姓独孤,成为独孤信的家臣。 独孤信可是八柱国之一,而且三个女儿后来都是皇后,独孤屯倒也是因祸得福,家族在关中更加富贵,他自己做到北周上大将军,两儿子独孤楷和独孤盛更是皆封国公,皆任隋朝大将军,总管之职。 独孤楷儿子凌云、景云、腾云、卿云、彦云,都以勇武得名,两郡公两县公一县伯。 独孤彦云虽兄弟中最小,但运气好啊,跟着李世民参加玄武门之乱,成为玄武门九将之一,仅凭这点,一世富贵就有了。 本来据说皇帝是要选独孤彦云来做幽州都督府长史兼幽州刺史的,半路杀出个辞相的武怀玉来做了这官。 当年独孤信何等权势,但他七儿七女,女儿个个嫁的好,儿子们却都没啥本事,到唐朝的时候,也就幼子独孤整的儿子独孤怀恩混的好点,隋朝时仅当过县令,大唐开国后李渊却封他工部尚书, 还经常让他带兵,结果虽然独孤怀恩老打败仗,但李渊对这个表弟还挺信任,甚至曾开玩笑,说你姑姑家的儿子都当了皇帝,接下来该是你的了。 一句玩笑话,独孤怀恩还当真了,我家渠独女子富贵耶? 这家伙在又一次领军兵败后,被李渊下旨责问,他居然就心怀怨恨要造反,被派去攻蒲州,久攻不克,他便跟麾下元君宝、荣静等谋划引王行本军与刘武周联合,割河东自立,引群贼取永丰仓,绝李世民饷道,长驱三辅。 结果独孤怀恩反倒是先被刘武周部宋金刚击败俘虏,元君宝在宋金刚军中泄露了独孤怀恩的计划,结果被同是俘虏的唐内史侍郎唐俭知道了,之后唐军击败刘武周军,夺取蒲州,唐俭告发,独孤怀恩还啥也不知道就被拿下斩首。 独孤家也受他牵连,在大唐从此也是一撅不振,反倒是当年独孤信的家臣,独孤彦云他们家族反而混的很好。 外人还只道他们是独孤信直系后人。 这个时节,历阳郡公、右武卫大将军独孤彦云突然来幽州,这里面的安排还是有些微妙的,此人是李世民心腹出身,老家也是河北这边的,甚至早年也在幽州短暂任过职, 他跟程咬金资历官爵差不多,此次来不是简单的打仗镀金的,更可能还是在幽州插个心腹,防止武怀玉在这里权势过大,建立山头。 说来这位虽然比较年轻,但三十来岁的独孤彦云却也是李世民的亲家,他儿子独孤谋刚被李世民赐婚尚十四女安康公主,他自己娶的是弘农杨氏观王房杨恭仁的侄女,郓州刺史杨续之女。 跟武怀玉也算是亲戚了。 相比起那个从长安到幽州,半路上都被冻病的李云将,这位独孤彦云很猛,人家大冷天还天天跳进河里冬泳。 唐军东西两路出击, 西路军出北口长城,东路是出卢龙塞长城。 独孤彦云这个副都护、檀州刺史,自然是率檀州威武军、北口守捉、镇远军等檀州兵马为西路前锋。 出北口,沿潮河一路扫荡。 左蟠龙山、右卧虎山,中间是潮河险涧,铁门守关,四十里险阻,仅容一车一骑通过。 如此雄关险要,确实是兵家必争之地,也因为这险要关隘,使的这里很长时间成了天然的边界线。 北山奚不断南下,但也止步于关外。 而现在,三辰旗猎猎狂舞,中原天兵再次出关。 燕州军和山后诸寨兵马,在苏烈的率领下,做为西路军偏师,从白河一带用兵。 一正一奇。 出关向北,除潮河外,还有两条支流在关北汇入潮河,这些河谷山川,遍是北山奚部落。 武怀玉与独孤彦云统西路正军,苏烈、高威统西路偏师,程咬金统东路正军,卫孝节统东路偏师, 李突地稽和武浮榆则领靺鞨蕃骑做为游骑机动。 这次出兵,唐军说是出兵三万,可实际上很多子弟、蕃胡自愿从征。 长安现在有许多御史言官攻击武怀玉制造边衅,十分好战贪功,但在幽州这边,尤其是幽州军将士们,都很喜欢武怀玉,也支持他的用兵, 对于武人来说,打仗才能体现价值,打仗才有机会升迁,就算是普通府兵、子弟、蕃胡城傍、团结乡兵们也想打仗,因为打仗能够缴获劫掠,比种地可划算的多。 尤其是武怀玉这种用兵如神,能凭三万人痛揍颉利十几万人马,俘斩六万,缴获牲畜十余万的大都督,谁都愿意跟着他打仗,纯赚啊,既赚军功,也赚赏赐,还赚缴获。 这样的买卖谁不乐意干。 而程咬金、卫孝节、独孤彦云、苏烈这些大将同样表现的很好战,都是军功啊,在朝堂上可不凭年纪大小,那都是要凭战功说话的。 甚至战功也有不同等级,就好比蕃胡蛮夷也有鄙视链一样。 最次的应当是岭南溪洞狸蛮,然后是巴蜀的獠蛮,接着就是朔方河西的稽胡赀虏,再然后是陇右党项诸羌,再是燕北的奚、契丹,然后是青海吐谷浑,再是西突厥,然后东突厥, 现在还没跟唐开打的高句丽,应当是列入突厥一档的。 同样的杀敌数,杀的敌不同,军功也不一样的。 程咬金在泸州镇压铁山獠蛮,杀一万,都抵不过灭颉利大汗一千突厥精骑,虽说北山奚档次也不高,但起码比泸州铁山獠值钱些。 “北山奚呢?” “不是说长城外北山奚数万帐,牛羊满山满谷,部落遍布河谷?怎么一个也没看到?” 独孤彦云骑马出关,一连几日,都没看到北山奚部的人口牲畜,很是失落。 这些天打鸡血一样,可连个鬼都没看到。 武怀玉并不意外,北山奚虽然抗拒大唐,要起兵拒守,可他们又不傻,而且这些人跟当初山后诸寨不同,山后诸寨主要还是边地汉人,还是有家有守土的观念,但奚人是游牧民啊。 他们虽也结庐而居,但面对唐军进攻,却是直接带着牛羊转移,人家没有傻傻的死守。 “他们跑不远,也不可能全跑了,否则也没必要抗拒朝廷,禁绝编户。” 人跑了,地还在。 而且也跑不远,武怀玉不急,慢慢扫荡推进嘛,沿着各河谷向前,在一些重要的节点,修建军营堡寨,建立兵站驿馆,甚至可以直接就开始跟范阳卢氏等开始收钱卖地了。 分出一支支小股轻骑,沿着诸河谷寻找北山奚人马,而主力部队依然保持完整,并没有急着分散, 进入燕北山地,必须得防范奚人据险袭击,如果过于分散,有可能被各个击破。 只要保持主力不散,小股轻骑侦察,就不会中埋伏, 而边前进边修堡垒、兵站、驿馆,也是保障后勤与退路,可攻可守。 武怀玉这种保守的打法,让独孤彦云有些受不了,他不愿意每天春游一样的慢悠悠的前进,一天就几十里,半天行军半天扎营,结果连只羊都没看到,更别说奚人了。 “大都督,我请求率檀州威武、镇远两军三千兵先锋开路,寻找追击北山奚,” “独孤将军,何必急于一时,山北山多路险,分兵冒进易中埋伏,咱们稳扎稳打,逐步推进扫荡,每扫清一处,便建立堡寨兵驿,要不了多久就能织起一张铁网,北山奚除非举族北迁,否则终究逃不掉的。” “可如果他们真的一路北逃,那咱们出动这么多兵马,耗费这么多钱粮,岂不是啥也捞不着?” “拓地数百里,可垦田无数,岂叫无用功呢,莫心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独孤彦云扭头走了。 第二天一早,武怀玉正在喝奶茶,义子庞彦章赶来报告,“大都督,独孤刺史率威武、镇远二军三千人已经拔营出发了。” 武怀玉眉头皱起,“你立马带人去追上他,告诉他没我军令不得擅自行动,” 可直到天黑,庞彦章一行人都没见回来。 又派出一拔人去追,结果独孤彦云带着人马已经走远了,这家伙公然违抗将令,擅自行动了。 武怀玉都没有想到他敢这样。 第571章 不好,中计了 第571章 不好,中计了 独孤彦云跑的很快,甚至把前去传令的庞彦章都扣下了。 武怀玉接连派出去十三拨轻骑传令,让他停止擅自行动,原地等待与大军汇合,但他拒不听令,反带着三千兵马快马加鞭的向北深入。 追都追不上。 对越跑越远的独孤彦云,武怀玉也只能沉默。 “独孤将军立功心切,也能理解。”参军事祖安在一边道。 武怀玉情绪很坏,想要破口骂人,但终究忍住了,“立即替我向长安天子上书,弹劾独孤彦云。” “大都督,没必要吧?”另一位参军寇平也道。 毕竟那位独孤彦云行事虽然有些过份,但人家玄武门九将之一,又是安东副都护兼檀州刺史,堂堂开国郡公而且还是天子亲家。 再者参军们也多少能猜到这位突然来的副都护,大抵是来制衡武相公的,现在因一点小事,就要弹劾,实不应该,而且到时天子会怎么看,轻了说是幽州这边大将不和,重了说那是独孤彦云不听指挥,武怀玉也是指挥无方。 一点小事,闹的都下不来台,甚至可能让皇帝觉得你这是故意排挤独孤彦云,不满皇帝安排的这位副手。 “没必要?”武怀玉冷笑几声,“你们知道什么叫做军令如山?独孤彦云堂堂副都护,本次北征副总管,不顾我的军令,一意孤行,甚至连下十三道军令都追不回来,你们知道这是多么严重的事情吗?” 轻了说,这是破坏作战部署,重了说有可能要带着三千唐军送死。 “传令全军,加快速度追,一定要追到他们,” 心中不满,也仍还得以大局为重,不能真任这三千人马脱离主力,万一真被伏击吃掉了,那后果更严重。 可这样一来,也要打乱武怀玉步步为营,逐步推进的战术,甚至本来他有意慢慢推进,让奚契丹突厥他们先从北往南压,用三蕃打主攻的。 现在独孤彦云立功心切,却搞的只能加快步伐,这苦力只能自己干了。 他心里知道独孤彦云不仅是简单的立功心切,这家伙仗着资历老,家族又是关陇贵族核心,暗里有几分不服武怀玉这年轻上司,尤其是此前本来是传出由他来幽州主政的,结果武怀玉半路杀出,偏偏一来幽州还就立下了野狐岭之战的不世战功。 这在独孤彦云看来,这一切好像都是武怀玉抢夺了本属于他的地位和军功,越发不舒服了。 这次北征,唐军也算是五路出兵,程咬金、苏烈、卫孝节都是独领一路,偏他独孤彦云也是堂堂副都护,却还不及苏烈和李突地稽两人,只能跟着武怀玉同行,这在他看来,也是武怀玉故意在打压他,不给他带兵机会。 武家是军功新贵,既不是五姓旧士族,也不是关陇军功贵族,独孤家本赵郡李氏,又入关几代,自己又从龙有功,越发不服武怀玉这种年轻人, 武怀玉碰到这种人,也只能说倒霉,人家卫孝节六十多岁老将,程咬金也是天子潜邸大将,甚至苏烈也是少年成名的悍将,谁对武怀玉这年轻上司不是挺客气尊重的。 “追吧,”武怀玉无奈,独孤彦云要是中埋伏死了,这级别的大将,那可就真震动朝野,何况他还带了三千将士,那也是参加过野狐岭之战的功勋将士。 “北山奚谁能奈独孤将军何?三千精锐呢。”有人觉得干脆让独孤彦云去吧,大家没必有因此追赶,按既定计划行军便是,独孤彦云三千兵还能干不过北山奚? “废话少说,追!”武怀玉恼怒。 潮河上游。 独孤彦云率三千檀州军一路疾追,后面还跟着约两千余的檀州子弟和城傍蕃胡兵, 不顾武怀玉再三传令,独孤彦云一意孤行。 甚至为了不被武怀玉追上,独孤彦云还特意下令快马加鞭,本来一日行军六十里而已,午后便开始安营,独孤彦云却要求日行一百二十里, 为了节省体力,晚上宿营也没怎么建营栅。 三天后,他们便已经沿着潮河河谷到达上游一带,距离北口长城已经三百余里, 他们也终于见到了一些北山奚部。 “将军,前面有一支北山奚胡部落,正仓惶逃窜,” “追!别让他们跑了!” 独孤彦云大为兴奋,他也没想到,出长城后,这潮河河谷一路过来,居然没人。北山奚胡会跑的那么快,这也使的独孤彦云骑虎难下,总不能半途而废,这就样毫无寸功的灰溜溜回去见武怀玉。 好在终于还是追上了。 唐旗飘飘。 跟随着独孤彦云来的檀州威武军和镇远军两军,加上随军城傍、子弟等,五千余人也都是兴奋无比,呐喊着冲向仓惶逃窜的奚胡。 奚人们落慌而逃,甚至顾不得牲畜, 很快前锋轻骑就咬上了他们尾巴, 越来越多的奚胡开始溃逃,连老弱妇女都顾不上了。 “将军,那奚胡已溃散,我们俘虏了几百老弱妇孺,还有许多牲畜,以及一些奚车帐篷等。” 独孤彦云对这胜果并不满足, “继续追,别放跑了他们。” 他还让人叫来庞彦章,“庞彦章你现在回去见大都督,说我已经追上奚胡,首战告捷,北山奚胡畏惧天兵,正仓惶北遁,我正乘胜追击,” 庞彦章只得无奈回返。 “继续追!” “弟兄们,再努把力,北山奚胡大部,肯定就在前面不远,咱们建功立业的机会就在眼前,” 一众檀州将士也是奋勇当先,前面不仅是战功在招手,而且按惯例,缴获的物资,他们也能分到更多啊。 他们很快追上溃逃的奚胡,一阵弓射刀砍,又斩获许多军功。 等武怀玉率军追到独孤彦云初遇敌的地方,他们早就又已经追远了。 潮河畔,羊蹄山下, 武怀玉收到了独孤彦云派人送来的又一道捷报。 这已经是他第十三道捷报了,一天一夜,十三连捷,每次都奏报破敌千八百的, 独孤彦云奏捷的语气也越来越兴奋,甚至带着点骄狂,他还在捷报里催武怀玉不用急着追他,就在后面安心等候捷报就行,区区北山胡,有他足够了,起码潮河一带的北山胡,他一人足矣。 他还说等扫平潮、白河一带北山奚胡,他还要进击滦河上游的北山奚胡,还让武怀玉多建些营寨,好接收安排俘虏。 一众参军们看着这些捷报,神色各异,有人还觉得武怀玉过于担忧,也有人觉得北山奚胡本就不堪一击,倒是让独孤彦云抢了功劳了。 武怀玉没理他们,拿出地图仔细观看。 北山奚胡十三连败,独孤彦云连胜追击, “不好,” “独孤彦云中计了。” “大都督?” 参军们惊讶不解,不是捷报频传吗,怎么就中计了? 武怀玉脸色难看,因为他对照地图,发现了一个危险正等着独孤彦云,十三连胜的独孤彦云一路追击正嗨,但他却已经被北山奚胡引诱往毫松坝。 这是潮河上游分支大石沟的源头,有隘口到坝上, 整个大石沟地势险要、道路崎岖,而且十分狭窄,尤其是一端的毫松坝头,跟野狐岭那边其实差不多,都是犹如一堵大坝,地势陡升,崖壁直立。 引进大石沟谷,那基本上就是钻了口袋,里面的地形又适合伏击,袋口一扎,那可危险了。 这里以前也是北山奚沿河谷翻越坝头,进入坝上草原的一条小路,北山奚胡,尤其是潮河这带的奚胡,自然是熟悉这里的地形。 他们如果真要跑路,不可能非要往最难走的这条死路钻,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他们一路在引诱独孤彦云。 连败十三阵,故意落下许多牲畜,甚至是一些老弱,这其实很明显了,可独孤彦云被一连串的胜利给麻痹了,也完全给吸引住了。 “传令全军,追!” “但愿还来的及!” 心情沉重的武怀玉一边又派出几支轻骑去追独孤彦云,提醒他小心埋伏,让他决不能追入大石沟,并让他后退与自己汇合。 百里之外。 独孤彦云率军一路沿着北山奚胡仓惶丢弃的牲畜追进了大石沟,山路崎岖,道路狭窄,山谷越往里越狭窄越险要, 檀州唐军也只得下马而行。 独孤彦云完全沉浸在连胜的喜悦之中,甚至都没能意识到这里的危险。 “将军,前方不远发现北山奚胡,很多,正在仓惶逃窜!” “别让他们跑了,加快追击!” 大石沟谷,北山奚胡被追上,似乎已经无路可逃, 他们被迫转身迎战,青壮顶在前面,老弱妇孺也都拿起弓箭长矛等在后协助,老牛瘦马羊群,也完全顾不上,散落满山谷,遍地都是,路边随处可见的奚车、帐篷, 奚胡的哭喊声响彻山谷。 独孤彦云却是兴奋的狂笑, “哈哈哈,终于无路可逃了吧,杀过去,弃械跪地者免死,负隅执械反抗者杀,” 进攻号角吹响,五千余檀州兵将猛扑向北山奚胡。 两军交战,奚山一触即溃,唐军一路追击。 忽然。 大石沟谷两侧山上响起了牛角号声,紧接着是战鼓声,漫山遍野的伏兵四起,居高临下的冲向狭窄山谷里早已经因追击而散开的檀州唐军。 伏兵尽起, 滚木滚石,无数箭矢, “将军,伏兵,我们中埋伏了。” 当无数的北山奚胡漫山遍野杀来,独孤彦云便知道大势已去,可惜悔之不及。 “杀,杀光奚胡!”被四面包围在狭窄山谷里的独孤彦云提起马槊,振臂高呼,“不退,死战不退,杀光奚胡,杀啊!” 第572章 全军覆没 第572章 全军覆没 “杀啊!” 一箭破空袭来, 站在爱马尸体旁挥舞着马槊的独孤彦云,被射中面目, 一名北山奚胡曳落河神箭手在暗处冷笑。 独孤彦云呼痛惨叫, 又是一箭射来,射中他的肩胛。 这位安东副都护的身边,遍是战死的忠勇亲兵,他们血战力竭而亡。 独孤彦云晃了晃身体,一手提着马槊,一手仍扶住将旗。 大旗染血,风已经吹不动了。 身中数箭,还插着半支断矛的独孤彦云,也已经撑不住了, “不退!” 他吐着血,仍在倔强的高呼, 这刻,他应当已经后悔了。 一阵呐喊声中,数名奚胡勇士曳落河端矛冲了上来,独孤彦云提起越来越沉重的马槊,将几支刺来长矛荡开,可还是被几支长矛刺中。 战甲也早已经残破。 鲜血染红。 “杀···胡···” 独孤彦云终于倒下了,一名奚酋冲上来,一刀砍下了他的首级,捡起首级高高举起,冲着四周大喊。 无数北山奚胡一起欢呼呐喊,他们赢了。 大石沟内,早成人间炼狱, 狭窄的山谷中,唐军被围住后,无处可逃,虽奋勇拼杀,但失去阵型,没有重新集结的空间,还被数倍的奚胡居高临下的攻击。 最要命的是,北山奚胡里居然还有一支突厥精锐。 没能人杀出去,面对重重包围截杀,他们只能血战到底,最终血染山谷。 一些檀州军将,本来想要拼死为独孤彦云杀出一条血路,把威武军、镇远军的军旗,还有这位副都护一起送走。 可惜,他们没能成功。 独孤彦云也战死在谷中,首级都被砍下,军旗也被夺走。 “所有俘虏,一个不留,全部斩首,” “把这些该死的唐军的首级,在这山谷里筑一座京观,” 北山奚胡们欢呼啸叫,不论男女老少,都提着刀在山谷中割首。 割下首级,剥下铠甲,捡走长矛横刀弓箭盾牌,连战场上的箭头他们都没放过, 时间仓促,京观也只是人头堆起来的山,并没有和泥封垒,割掉头颅的尸体也被直接遗弃战场, 尸横遍野,首堆如山。 死马和伤马,也都被就地屠宰分割,马皮和马肉取下,剩下马骨和内脏遗弃一地,鲜血引来乌鸦成群结队的盘旋天空, 北山奚胡们唱着歌哼着曲,满身鲜血的满载而归,他们把自己战死的族人,按照部落传统,给他们擦拭干净后,用马皮裹起来,然后放到树上。 三年后,他们会来收取骸骨,火焚之后掩埋地下。 北山奚胡们很淡然的看待死亡。 父母死,子孙不哭,子孙死,父母也只哭一次。 他们的丧礼,反而会比较隆重喜庆,在焚骨埋灰的时候,往往还会举行庆祝活动。 没有墓碑,也没有陪葬,一具具的北山奚胡的尸体,用马皮、牛皮等包裹着,架到了一棵棵树干上,三年后,他们会再来收敛。 一天后。 武怀玉率部赶到,远远就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 甚至很远便看到了山谷上盘旋的无数乌鸦。 当侦骑回报谷中惨状,所有人都沉默了。 那些世家子参军、诗人参军们,更是惊的目瞪口呆,完全不能相信五千余唐军和子弟、协从,就这样全军覆没于此无名山谷。 武怀玉带着沉重的心情步入山谷, 山谷有如地狱十八层, 血腥弥漫, 尸横遍野, 五千余颗唐军首级,胡乱的堆起了一座人头山。 乌鸦在享受盛宴的狂欢, 还有豺狼野兽也在心情享受。 狭窄的山谷里,血流成河,一些地方甚至积成了血池,粘稠的血浆那么触目惊心, “威武军没了, “镇远军没了,” “副都护檀州刺史独孤彦云没了,” 独孤彦云死了,首级也被砍下,但他的无头尸还立在那,北山奚胡砍下了他那五花马坐骑的马头,安在了他尸体上,旁边还特意在他背上插了块木牌,写上了他的身份, 他身上的铠甲衣物也被剥走, 毫无尊敬,没留半点体面。 这一幕幕,震惊了所有人。 武怀玉看着那个人身马头背插木牌的独孤彦云,这位玄武门九将之一,这位关陇集团的勋贵,还是天子的亲家翁,堂堂安东副都护、檀州刺史兼威武军使, 北口长城分别不过数天, 已经落的如此下场, 残破的尸身,没了头颅,身体还被乌鸦、野狼、老鼠等撕咬, “为袍泽们收敛尸体,” “伐树为柴,统统火化,骨灰带回。” 这些尸首分离的战死将士,甚至都无法准确分辩身份,也没条件都带回去,只能就地火化, 威武军和镇远军失去了主将、失去了军旗,也失去了精锐的士兵,虽然在檀州还有些留守的, 可武怀玉在给独孤彦云取下马头拔下木牌后,却无情的下令,取消威武、镇远两军藩号。 檀州余部,由军降为镇,并改名字。 所有将士们沉默而又愤怒。 野狐岭之战,他们三万打十几万,都没这么大伤亡,俘斩六万,也仅战死三千余, 而独孤彦云一下子就葬送了三千精锐檀州军和两千余城傍蕃胡和子弟。 许多将领咬牙切齿要请战。 “收拾好这里,我们先后撤,” 武怀玉冷冷的道。 不能以怒兴兵,否则更容易中计。 已经损失这么大,他比谁都想报仇,但不能急。 独孤彦云死的不冤,甚至活该,但他是唐军大将,是安东副都护,是檀州刺史,是右武侯大将军,是历阳郡公,是天子亲家翁,是玄武门九将, 这样的人物,来幽州还没一个月时间,说没就没了,还搭上五千唐军陪葬, 这个事情传回长安,还不知道要引起多大的震动, 他武怀玉肯定也是难逃其咎。 但现在武怀玉顾不得那些,先得把这仗打完, 必须打完,还得打好。 虽说就算把北山奚胡全屠光,这次北征,也是失败的,彻底的失败,但该做的事情还是得做。 “多派出侦骑,寻找那些北山奚的位置。” “派人通知苏烈、高威,还有李突地稽、武浮榆他们,让他们迅速向我们靠拢,” “再去滦河通报程副都护和卫长史,告诉这边的情况,让他们多加提防,颉利已经不仅是暗里插手,他还派了部份突厥精锐过来了,” 武怀玉很愤怒。 所有的唐军将士都很愤怒。 愤怒需要平息。 必须得让北山奚胡付出代价,虽然武怀玉极力克制自己,但唐军的这股情绪得抒发, 哀兵必胜。 在花了三天时间在大石沟收敛将士们尸体,伐树焚化后,还修了个忠烈祠,立了个忠烈碑。 愤怒的唐军将士们,把奚胡包在马皮牛皮里,架在树上的北山奚胡族人尸体,全给扔了下来, 他们发泄般的将这数千具尸体,取土和泥,与尸体一起筑起了京观,一层奚胡一层土,一层层的垒积,最后垒成了一座金字塔模样。 这几天,唐军上下都在憋着火。 怒气值不断的积聚着, 苏烈高威他们从白河流域过来了,李突地稽、武浮榆也率靺鞨兵从东面赶来汇合。 合兵一万两千人。 在损失了五千人马后,西路军确实伤了元气,但战斗意志反而更高了。 “请让末将率兵扫荡北山奚胡。” 苏烈请战。 潮河西岸,丰宁。 这里是上次武怀玉第一次向奚王要下汤河一带,以潮河西岸为界后,准备新设的一县,以及边市之一。 只是一切还没来的及实行。 此时北山奚胡撤去,唐军从上游撤回,便暂驻在这个距离北口二百余里的地方, 依山临河, 唐军正在修建城堡,修的是永久性的城池堡垒。 源源不断的物资,正由范阳卢氏等诸大族豪强家的商队运来,有负责材料运输的,有负责承包城墙的,也有负责盖房子的, 战争似乎按下了暂停键, 唐军忙起了建城筑堡, 不仅是丰宁县城,沿着潮河、汤河、黑河几条主要的河谷,同时在修许多城堡, “不必去追击北山奚山主力,也不用去寻找他们,” 武怀玉看着丰宁城工地,各家分包承建,建的很快,甚至如卢氏都已经在丰宁城外附近开始圈量田地,安排牛马、奴隶,在庄头管事们的带领下,正在开始春耕垦荒了。 河边,甚至有诸多商家形成的一个丰宁边市,各种物资商货,这里交易挺火。 “先把这边肃清。” 也不是所有北山奚胡都跑了,许多奚胡其实还分散隐藏在一些小的河谷深山里,想着等唐军离开后再出来,他们跑的主要是青壮,以及一些生活在几大河谷流域的部落, 这样也是利于与唐军作战,要引唐军追击,他们好埋伏,或是游击。 也确实成功了,干掉了独孤彦云和五千唐军。 可现在武怀玉并不想跟他们玩这种游戏,他要派兵先把几大河谷占据,屯兵筑城,然后分割各区域,再逐一扫荡, 北山奚主力若是回来,那就以逸待劳,不回来,就先把这边肃清干净,等建立稳固的堡垒据点,储备好粮草等,再继续深入,或是让奚契丹突厥他们将他们赶过来。 这仗本来就是计划这样打的,可惜独孤彦云非要冒进,结果把自己送了,还搭了五千多士兵。 “大都督,我请求对反抗的北山奚部,严厉镇压,不服反叛者全都屠光。如果是先战后降,就十抽五杀。 如果未战便降,也要十抽一杀。” 苏烈杀气凛凛,满眼血红。 敢负隅顽抗,直接统统屠灭,如果开战后再投降,十个里抽五个出来杀掉,要是战败后投降,也一样人都屠光。 就算未战就投降,也得十一抽杀。 排队抽签,抽到谁谁死,不论老少男女,最公平,也最可怕。 这不符合武怀玉出征前的安排,但他最终还是对苏烈点头了,“扫荡时一定要小心谨慎,不可轻敌。” 虽说武怀玉现在已经在各处都遍布侦骑,甚至还在修不少兵站堡垒和烽火台,苏烈也是稳重之人,不可能再犯独孤彦云的错,可他还是再次提醒。 “请大都督放心,” 苏烈走前,忍不住问武怀玉,“独孤彦云全军覆没,长安天子知道后,会不会降罪大都督?” “那也没办法。”武怀玉道。 “我会上书向天子说明禀明此次事情经过的,这事根本与大都督无关,都是独孤彦云犯蠢。” “做好我们自己的事吧,至于其它的,就交由圣人处置。” 武怀玉这些天心情很糟糕,不是怕获罪责罚,而是本来不应当有这损失的,五千多人啊, 明明这次征讨北山奚,那是开疆拓土,甚至还能大获红利的一战,结果搞成了这个样子,真他娘的想把独孤彦云拉出来挫骨扬灰。 一将无能,害死三军。 打仗真的是容不得半点疏忽,再好的计划部署,可遇到独孤彦云这种将领,神仙也难救啊。 猪队友。 可自己其实又何尝不是心存侥幸,否则那天早上知晓独孤彦云擅自率兵出击,他就应当亲自去追,他要是追到独孤彦云军中,独孤彦云还敢抗命? 他自己也没想到独孤彦云带着五千多人追北山奚,能给追的全军覆没。 “二郎,要不我们联合契丹、突厥,干脆把奚部给灭了算了,也算将功赎罪,这些奚胡,也是咎由自取。” 苏烈咬牙提议。 “没必要,咱们征讨北山奚,其实说实话,已经是点霸道了,可度者和奚五部也是迫于大唐威势,兼之他们也是刚战败实力大损, 再加上北山奚胡不服从可度者的命令,这才有奚部配合我们征北山奚胡。 可要是我们现在要把奚五部一起干掉,可度者和五部都会拼命,他们还会跟北山奚联合起来,甚至这样做也有可能逼的契丹离心离德,甚至跟奚部联合对抗我大唐,有可能逼的他们再次倒向颉利, 这是得不偿失的。 而且征讨奚部,我们拿什么理由?他们可是已经内附我大唐,还是大唐新设的饶乐都督府,人家可度者还是赐国姓的都督。” “这事啊,还是我们自己不小心,迁怒不了别人。” 苏烈想了想,“不伐奚部也可以,但必须得加一条,北山奚胡就算逃入奚五部境内,可度者和五部也必须将他们交给大唐,不许再收容。契丹、突厥也是一样,一个北山奚胡都不得容留,血债必须血偿,这些北山奚胡必须斩草除根,斩尽杀绝!” 先前大家达成的协议,是北山奚胡若是愿意迁走,那大唐是允许并不会追击的,留下的入唐籍,北迁的仍归奚族统,但现在发生了大石沟之战,这条必须做废,他们就是逃到天涯海角,都得给斩尽杀绝。 “虽远必诛!”苏烈握紧拳头。 武怀玉点头,“虽远必诛!” 第573章 捅破天 第573章 捅破天 滦河畔, 一座城池正在拔地而起, 程咬金身披明光铠,提着马朔跨马率军而来,在他身后,众唐军手持长矛,矛头上还插着许多北山奚胡首级, 筑城的工匠、民壮们都停下手里动作,看着这支浴血归来的唐军。 工地上,一座城门孤立,城墙还在打地基,这城门倒已经先建好了。 “皇承天德” 程咬金在城门前勒停坐骑,抬头看着城门的字。 皇承天德,皇帝秉承天地化育万物的恩德,这也是这座新城名字由来。那四个字,是幽州大都督、安东都护武怀玉亲笔所题。 程咬金翻身下马,身后无数唐军士兵一起下马。 “把那些奚胡首级,拿石灰腌制,然后垒京观。”老程下令,然后穿越孤立的城门入城。 城里也是大工地,到处都是石头木料马骡等。 “大都督呢?” “大都督去北岸视察热河堡了。” 承德城在滦河南岸,北面还有一条武烈河汇入,在武烈河西岸山下,还在新修一座热河堡。 两河三岸,两座堡垒,甚至武烈河东岸也计划要建一座堡。 程咬金便又赶去热河堡, 热河堡因筑堡之地有温泉而得名,骑马而行,一路上道路两边,立满木桩,木桩上插头一颗颗奚胡首级。 独孤彦云的死,算是捅了马蜂窝,也让各路唐军下起了死手。 “二郎。” 程咬金到来时,武怀玉正跟苏烈在说话,苏烈从白河那边过来,彻底的把白河流域梳了一遍, 想逃都来不及,想内附编户也晚了。 现在大唐不需要他们投降,也不要他们编户, 上来就打,攻破部落后,抽签。 十一抽杀。 所有人排成队,不论男女老少,十人一组,每次抽出一人,抽到就地处死,其余的则全部没为奴隶。 北山奚胡大部之前已经跑了,留下的本就是些小部落,或是一些老弱妇孺逃进山里,可这次他们埋伏歼灭五千唐军,也为自己带来灭顶之灾。 武怀玉在教训苏烈。 因为苏烈他们不仅是十一抽杀,愤怒的唐军,在十一抽杀过后,还把那些奚胡老弱病残也给杀了,因为这些人卖也卖不了多少钱,带着还累赘。 他们每破一个部落,都是立起一座小京观,还要立块碑说明。 现在白河流域包括潮河流域,都让苏烈、高威、李突地稽、武浮榆这些家伙给剿光了。 丰宁关了上万俘虏,正在不停的拍卖出售。 “那些北山奚胡,统统该杀。” 老程兵出卢龙塞,沿滦河而进,在听闻独孤彦云全军覆没后,既震惊又愤怒,这个魔王本就杀心重,他在泸州做都督,铁山獠蛮等可是被他屠的所剩无已, 先前武怀玉说要给北山奚胡选择,愿意北迁的随意,愿意留下的编户,成为大唐子民,分田授地等,不许唐军抢掠他们,只有那些负隅顽抗的才打击。 可现在他们居然敢伏杀五千余唐军,这还得了? 一路杀过来, 程咬金也不搞什么十一抽杀,而是接连屠了好几个部落,只要不降的都屠了,那些降了的,他都只留青壮送奴隶营,其余的全砍了。 在程咬金眼里, 什么南蛮东胡北虏西戎啥玩意的,都不是人。 如果他们恭顺,那倒还能容忍,可既然敢眦牙,那就统统镇灭。 “滦河以西之地,现在已经尽皆扫荡过了,请大都督允许我们越过滦河围剿那些北遁的北山奚叛胡,” 滦河东岸支流,小滦河、索头河、山羊河、老牛河、瀑河、鹦鹉河、玉带河等等,现在许多北山奚胡就藏在这些山川河谷里,甚至有些已经越过隘岭到坝上去了,已经进入突利可汗的地盘。 武怀玉没马上回复。 现在基本上已经完成了此次北征的预定计划,滦河以西、瀑河以南,尽为唐军所得,只是两三万帐的北山奚胡,大多跑了,只留了三四万人,也已经被那几个杀神、魔王们扫荡一尽,皆成奴隶或是鬼魂了。 武怀玉现在所筑的热河堡,其实已经是越了界,超过了他跟奚王之前划定的边界, 过了滦河了,到了北岸武烈河岸了。 程咬金要带兵过界追击,甚至提出干脆把边界往东再挪一挪,上游就以山羊河,甚至是索头河为界。 索头河那是后世的伊逊河,虽然几乎就在承德正北百里,但滦河上游跟索头河却是一个丫字形,其上游两河间相距得有二百多里,到中下游也还相隔很远。 这两河间虽都是山地,可地域极广。 滦河与索头河之间的这片地区,大概跟汤河到滦河的这片区域相当, 这等于大唐向奚索要的地盘翻倍。 “这是他们应该给的,我们战死了五千多人马,死了一位郡公,还是位大将军。” “要不是可度者态度还算恭顺,这次就应当直接把整个库莫奚给灭了。” “先不说那些了,把北遁的北山奚胡先给剿了。” 武怀玉冷声道,“可度者已经亲率奚五部军南下,契丹军和突厥军也已经过来了,你们各率人马向北,一起围剿,这次一个也不放过。” 奚王可度者很惶恐。 他都没有想到,这些北山奚部,能够有这么大本事,居然能够串连起来,伏歼五千余唐军,还杀了位大将军。 听到这消息的时候,他没有半点骄傲,有的只是无尽的惶恐。 他第一时间派出曳落河往五部传下令箭,要诸部尽起青壮,全力围剿北山奚部。 凡滦河南岸的北山奚部,就算过了滦河,诸部也不得收留,哪怕是亲戚也不行, 之前他还想着灭了北山奚部,他能吞并大部北山奚壮大自己,现在却只能把这些人灭了。 一边扩大动员,一边亲自赶来南边请罪。 可度者很惶恐,怕唐军借机灭了奚部,北山奚胡虽然能歼灭独孤彦云和五千唐军,但他也打听清楚了,独孤彦云只是轻敌中计,其它各部唐军没受半点影响,那五千唐军,其实正规唐军仅三千, 唐军真要灭奚,他们五部联合起来,都凑不出五万战士,如何打的过唐军? 无知者无畏, 但可度者是多次去过中原,甚至给隋炀帝杨广征过高句丽的,他清楚中原的广阔和强大,也见识了唐军在短短数年间,实力的迅速崛起。 独孤彦云五千人马全军覆没,一点不能说明他们奚人有多厉害,也不有说明唐军就不行了,只能说明,他们捅破天了。 奚人的天要榻了。 可度者快马加鞭,昼夜兼行的赶去求见武怀玉,但人都没见到,武怀玉只是让人传了一句话, “先灭尽北山奚叛服,其余的事战后再说。” 武怀玉还让义子送给他一张地图,地图上有条红线,那是沿滦河而划,但现在这条红线上,又勾了一条线,是小滦河。 地图上还写了一段话。 原本是以滦河中线为界,但现在,武怀玉说整个滦河河谷,都归唐有,包括小滦河河谷。 收下地图,可度者留下带来的貂皮鹿葺人参金银宝马等一些礼物,便又匆匆返回, 大都督说灭了北山奚胡再说,那他就得立马帮忙灭了北山奚胡。 可度者拼命了。 奚五部也都在拼命,他们都清楚,不早点灭掉那些捅破天的北山奚胡,那么他们也得陪葬。 死道友不死贫道,奚胡也懂。 如果说之前可度者要把北山奚胡卖给唐人,有些部落还不太高兴,对可度者有些非议,但现在,他们态度一致了。 当自身存亡都面临挑战的时候,也就顾不得其它了。 松漠都督府的契丹人和安北都督府的突厥人,也都动作加快了,死了个大将军、被歼灭了五千唐军,这个事太大,大到他们都害怕了,只想尽快把那些敢作死的北山奚灭了好平息大唐之怒。 一时间,北山奚胡成了风箱里的老鼠。 各路进剿,不遗余力。 北山奚胡无处可藏, 几场大战下来,死伤惨重,北山奚胡也不得不溃散,化整为零,但就算如此,也没有人打算放过他们。 库莫奚五部追击的最狠,契丹和突厥人也是穷追不舍,至于唐军就更不用说。 穷困的北山奚胡,甚至有个部落把之前联盟的首领给抓了,又把颉利派来的突厥吐屯给擒了,他们只希望唐军能放他们一马。 可面对他们使者的请求,唐军只回了一句,“给他们一个机会,用十个奚胡首级,可以换一个活命机会。” “能拿多少奚胡首级来,就给他们多少活命的机会。” 十换一。 杀十个北山奚胡,便能得到赦免,成为大唐子民,但要被迁去岭南安置。 三个北山奚胡首级,可赦死罪,发配给安东都护唐军为奴。 五个北山奚胡首级,赦死罪,可成为唐军部曲。 这条件太苛刻。 但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这还是那个部落擒了联盟首领和突厥吐屯,才给的条件,其它北山奚胡还没这条件,得加倍。 千里奚境内,几万帐的北山奚胡,被各部围剿,从早春到盛夏,奚地山花烂漫,最后一支北山奚胡也被剿灭。 北山奚胡死了十万, 剩下五六万也尽皆没为俘虏发卖为奴, 仅有极少数人活下来了,他们是用无数北山奚同族的首级换取的活命机会, 山花烂漫的奚地,一条条山川河谷里,立着一座又一座的京观,一座又一座的灭胡碑立着。 库莫奚五部为剿灭北山奚也付出了近万的伤亡,但他们最后却连一个俘虏都没敢留,缴获牲畜钱帛也尽都送到唐营,他们只希望大唐能够谅解他们,不牵连他们。 至于以滦河为界,滦河河谷还尽归唐有,奚人也都同意了,小滦河也划入唐境, 在滦河的上游,坝上草原,与突利的安北都督府也是以滦河为界,双方以河心为界,河东岸归唐,西岸归安北都督府突厥所有。 打了百多天,北山奚胡被彻底抹除了。 在这期间,长安朝廷一直没有人来。 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幽州这边征伐、镇灭,似乎好像独孤彦云和五千唐军将士并没有在大石沟全军覆没一样。 热河堡。 这座城堡本在奚境一边,但武怀玉补了一条边界协议,滦河北岸的支流,其河口二十里,统归唐有, 这又是一条霸道的条约,但可度者还是答应了,支流河口二十里就二十里吧,也不争那一点了。 况且,武怀玉也说了,唐军会在北岸各河口设边市,方便奚人来互市交易,也省的他们过河麻烦。 奚人还能说什么呢? “卢国公,这边就都交给你了,我马上就回幽州了,” “长安那边怎么没半点动静?” 程咬金在长安也是关系很多,可他给长安那边写了不少信,也没有得到半点消息,他甚至也给皇帝写了好几封奏表,说明当初独孤彦云覆没的经过等。 但就是没回复。 越是安静,越可能要出大事。 “放心吧,不会有什么大事,这仗也打完了,结果肯定也要出来了,我回幽州,估计长安的使者也就到了。” 武怀玉有心里准备,估计朝廷要召他回长安一趟。 有些事情肯定得当面解释的。 这段时间的平静,肯定是不正常的,长安那边估计攻击武怀玉的人很多,毕竟伤亡这么大,还折了位大将军,但肯定是李世民一直在压着这事。 可这事总要处理的, 他倒也不怕,独孤彦云的死是自己是主要责任,虽然他武怀玉身为统帅,也确实有责任,但不是主要责任。 再说打仗也没有不死人的,这次唐军灭了北山奚,拓地数百里,弄死十余万,战果还是很丰盛的,伤亡还是能接受的,只是说一支军队全军覆没,打没了两个军的藩号,这种事确实不太好接受。 “那你可早点回来,这都马上要入秋了,随时要北伐突厥,我们还等着你来统领东路军呢。”老程挺为武怀玉担心, 如果仅是折了几千兵马还好,可偏偏搭进去个大将军,独孤彦云还是打小跟皇帝一起长大的,甚至皇帝喊他表弟,又是儿女亲家,来幽州不到一个月就没了。 “我们都能为你做证,独孤彦云擅自出击,你可是连派十三拔人命他回来,他又一路追赶,可他不听,最后兵败身亡,错不在你。” 怀玉也只能无奈笑笑。 第574章 圣旨 第574章 圣旨 夏日炎炎。 承天之德的热河堡其实是个很好的避暑盛地,但武怀玉知道自己要回长安了。 杨慕云在滦河河谷买了许多地,今年粗耕过后随便撒下了些种子,她在武烈河畔也修了处庄园别墅,布置的很精致。 “长安一直没有动静,其实就是最好的结果,你不用过多担心,” 杨氏一边为怀玉按摩一边安慰他。 都说女大三抱金砖,怀玉相当抱了两块金砖,她的按摩手法倒是越来越好了,“你还是跟我回幽州,肚子慢慢大起来,这边终究还是有些不太放心,” 杨氏笑笑,“现在滦河这边最是安全了,北山奚胡都让你们屠光了,别说原来滦河南岸的这些,就是北岸好些山奚,也被你们犁了好几遍,现在别说滦河以南,就是北岸也是百里之内都无奚胡,纷纷北迁,” 安东都护府沿着滦河,从最上游的坝上闪电河、金莲川一带开始驻军,然后一路往东南,这条线上,大大小小的军镇守捉堡栅镇戍烽堡都在开工, 丰宁、滦平、承德、平泉、宽城,这些堡垒将构筑成一道坚固的北疆新边防,虽非长城,却胜似长城。 现在连奚王牙帐,也就是饶乐都督府驻地,安东都护府都派兵驻扎,还在那开始筑堡,堡名大宁堡,就在可度者的牙帐旁边。 大宁堡驻大宁军一千,外加城傍奚胡两千。 这些人直属安东都护府,饶乐都督府司马张文德,紧急情况下可调动,但再紧急,李可度者都没权调动他们。 在奚契边境赤峰,都护府还在筑大定堡,驻大定军。 “我觉得还是幽州那边条件好点,我去长安后也更放心你。” “你不带我去长安么?”杨氏笑道。 “这两三千里路,太颠簸了,” “你是怕长安的樊娘子吧?” “玄符不是还特意从长安给你送来了一些补品吗,还有大郎穿过的几件小衣服呢。” “大娘子有心了,我是挺想去长安给她请安问好的,”她问,“你应当还会回来吧?” “肯定会回来的。” “那我就不去长安了,” “天色不早了,早点歇息吧,” “我服侍二郎。” “你都几个月了,还是忍忍吧。” “轻点就好。” “还是算了。” “那你去萧凝珠那里休息,或是我叫剑一来?” “明早要赶路,休息吧。” 次日一早,武怀玉带着杨氏萧氏和李氏一起回幽州,程咬金苏烈等来相送,滦河畔的承德城和武烈河畔的热河堡,都已经城墙高高矗立成形。 告别众人,沿着滦河先往上游走,河谷两岸,如今已经开辟出大片大片的农田,虽然今年大都是粗耕广种,没能精耕细作,但盛夏时节,地里也是郁郁葱葱勃勃生机。 砍伐树木清理杂草,烧荒捡石,牛马翻耕, 垦荒屯田仍在继续, 那些在管事庄头们带领下干活的,有许多正是北山奚胡奴,在被歼灭了十万后,仍剩下了几万,但也都沦为奴隶,发卖给这些垦荒屯田的豪强世家,或是直接发配到安东都护府下各军,做为军屯奴。 武怀玉骑着马,杨氏她们乘着奚车,卫队精骑护从,沿途所过,边军、百姓、商人,都纷纷向这位大都督、都护行礼送行。 奚奴们甚至看到武怀玉的旗号后,纷纷跪伏在地,头都不敢抬。 百多天,杀了十来万, 北山奚胡是被彻底杀服了,杀怕了,武怀玉的名字,已经能让小儿止啼。 承德回幽州,已经建立了两条驿路,一是檀州经北口,一是平州出卢龙塞。武怀玉走的是北口驿路, 出承德北行,经打造部落驿馆,然后进入滦平县境,翻墨斗岭至卧佛驿馆,经偏枪岭到新馆,翻越摘星岭便到了北口馆, 再往南就是北口守捉。 这条驿路还算是比较便捷,沿途数站驿馆,而且驿路上也有兵站、堡寨,在各个驿馆旁,也都是一个个新建的屯庄, 虽然现在看着人还不多,到处都很简陋,但这条驿路很忙碌。 北口驿路到承德后,还可以往南行,与卢龙塞驿路相通,也可以继续向东北而行,直抵饶乐都督府的大宁城、松漠都督府的大定城, 承德至北口一百八十里,其实也并不算远,但山岭重重,道路难行,要翻越不少山岭,沟通各个河谷。 六站驿馆,武怀玉便走了六天,反正走走停停,一天一驿,一驿刚好三十里。 北口守捉到幽州城,二百四十里,还有八站。 进入檀州,武怀玉特地去了威武军和镇远军的驻地,两军主力覆没、主将战死、军旗丢失,被武怀玉直接撤掉了藩号,威武军降为了威武镇,镇远军成了镇远镇, 大石沟一战,两军主力三千阵亡,甚至还有许多子弟也跟着覆没了,这对檀州的两军家属们来说,真跟天塌了一样,哪怕过去了三个多月,这里也还有一股沉重悲痛的气氛。 相比起野狐岭战死的那三千多将士,大石沟覆没的五千将士,是有些不同的。 因为独孤彦云违抗军令擅自出击导致全军覆没,这使的这场大败,就又笼罩了一层有罪的纱衣。 花了几天时间,巡视了降级为镇的两军,又慰问了下战死者的家属们。 带着几分沉重心情回到幽州,几天后果然长安的使者到了。 来宣旨的是秘书郎长孙冲,长孙无忌的嫡长子,李世民嫡长女长乐公主的未婚夫, 这位皇后外甥、未来女婿,虽然很年轻,但仕途顺畅,年年晋升,一年还要升几级,前年还是八品,去年便是七品,今年已经是从六品上,按这势头明年那就是五品了。 等到过三四年完婚尚公主,估计到时起码也得是位列四品少卿。 “小侄拜见叔父。” 长孙冲比武怀玉也就年轻几岁,但见面还是很客气,武怀玉儿子跟他妹子订婚,他喊武怀玉叔父倒也合适。 “赵国公近来可好?” “家父自用了叔父的方子,如今在家调养,身体越来越好。” 寒喧过后,长孙冲向武怀玉宣旨,宣的是皇帝的口谕,并不是经中书门下发出的明旨。 皇帝口谕也只是宣他进京面圣,没有多说其它。 “独孤公之事,其实谁也没想到,圣人如今将其长子独孤谋已经养在宫中,”长孙冲道。 安康公主跟高阳公主都是今年出生的,李世民特意把安康公主赐婚给表弟独孤彦云的儿子独孤谋,然后派他来幽州做安东副都护、檀州刺史。 谁料到他刚到幽州没一个月,就战死了,还是不听将令擅自出击,甚至连下十三道军令召他回,他都不回而中伏战死,还拉了五千将士陪葬,这个事情,传到长安的时候,李世民都不敢相信。 所以一直压着,等到越来越多的报告到长安,各方面都佐证了确实是独孤彦云的错,导致此败亡。 皇帝是既惊又难过。 这是自己表弟,虽然他家不是真正的独孤家的人,可打小一起玩耍,多年来一直跟随自己身边,玄武门之时更是忠勇九将之一。 刚把女儿许给他儿子,给他安排到幽州,寄以厚望,这就样死了。 李世民甚至都觉得没脸处置。 一直搁置着。 长安知晓了大石沟战败详情后,许多人弹劾武怀玉,但更多的是弹劾丧师辱国的独孤彦云。 在潮水般的弹劾中,李世民下旨将独孤谋收养宫中,也算是做了某种表态。 对独孤彦云的正式处置还没出来,谥号、封赠等也还没安排, “此次北征山奚,斩首十万,俘虏数万,缴获牛羊牲畜二十余万,拓地三百里,功在社稷,圣人召叔父回京,定是封赏。” 武怀玉笑笑。 独孤家,那是历经西魏、北周、隋、唐四朝的关陇军事贵族门阀,甚至他家以前在北魏也是世代将门,虽说做了独孤信家臣,改信独孤,但并不影响他们家族如今在大唐朝中的地位。 独孤彦云的死确实怪不得别人,但他突然空降幽州,然后突然就战死,要说皇帝没点怀疑是不可能的,估计这么久没有动静,皇帝肯定是派出了诸如六扇门、百骑司这些秘密特务机构在暗中调查。 武怀玉是不怕查的。 他也不怕独孤家族归罪于他,这事他才是被独孤彦云牵连受害的。 只能说独孤彦云运气不好,谁能想到会在北山奚杂胡手里翻车呢。 若没有独孤彦云这一败,整个征讨北山奚胡的战事其实是非常完美的,战果丰盛,向北拓地三百里啊。 而且干掉十几万北山奚胡后,曾经燕北强蕃奚族,也是元气大伤的,经此战,奚人没个二三十年,都恢复不了元气,对大唐没了威胁。 可惜,遗憾的是独孤彦云死了,还覆没了五千将士。 这就好比武怀玉准备了无数珍稀食材,精心烹饪了一桌好菜,结果独孤彦云酒喝多了,直接吐了一地,还溅坏了几个菜, 虽然其它菜都还好,可大家都无法忽视那一地呕吐物。 “幽州都督府和安东都护府的事务,移交给谁?”怀玉问。 皇帝没有说要武怀玉把幽州这边的事务交接,只是让他回长安一趟,尽快,不过朝廷已经委派了右骁卫将军、武水县公上柱国、实封四百户的李孟尝前来接任安东副都护兼檀州刺史。 李孟尝,赵郡李氏出身,不过隋朝时已家势破落,沦为饥民,后来入太行为盗,还成为王君廓的部下,归附朝廷后便一直在李世民麾下效力,也是玄武门九将之一。 这是个很年轻,但也很猛的悍将。 玄武门九将之一的独孤彦云战死山北,李孟尝前来接任,武怀玉若有所思。 第575章 海池龙舟论赏罚 第575章 海池龙舟论赏罚 长安。 太极宫中,李世民在北海泛舟,身边是长孙无忌、房玄龄和侯君集、张亮几个心腹。 “独孤彦云的谥号、封赠都拟好没?” 天气炎热,太极宫中低洼闷热,加之心烦意乱,皇帝显得有些憔悴。 “太常寺拟谥号为壮。”房玄龄道。 太常寺负责拟谥,太常卿、少卿负责给大行皇帝拟谥号,而三品以上大臣谥号由太常博士拟。 拟好后上交尚书省议谥,议好后由礼部尚书撰写谥议文提交给政事堂。 能够得谥号的都是三品以上职事官,亲贵大臣。 “太常拟谥壮,” 李世民听到这个谥号捋胡沉吟,在西汉以前,谥法里是没有壮的,壮和庄一定程度上通用,其含意较多。 长孙无忌解释,“兵甲亟作曰壮、叡圉克服曰壮、胜敌克乱曰壮、死于原野曰壮、屡征杀伐曰壮、威而不遂曰壮、好力致勇曰壮、威德刚武曰壮。” 曹魏集团有六人得谥壮,许褚、文聘、庞德、张郃、徐晃、曹体, 关羽谥号壮缪。 李世民听到拟谥壮, 想到的是死于原野曰壮、威而不遂曰壮、好力致勇曰壮, 最后也想到胜敌克乱曰壮。 身为右武侯大将军、安东副都护、历阳郡公,做为北征山奚的副总管,战死于沙场,大石沟大败全军覆没, 这个谥议的还算比较符合的。 独孤彦云轻敌冒进,导致全军覆没自己也兵败身亡,如果不是从龙拥立之功,只怕还要被弹劾追责问罪的, 甚至有可能剥夺封爵食邑。 当今天子比较念旧情,就比较照顾独孤彦云了。 臣子谥号中,文臣中最高的是文正,武将最高的是忠武, 两个字谥号比一个字的好,尤其是文臣谥号带文,武将谥号带武。 现如今,文臣里谥号最好的其实叫文贞,到宋朝时才改为文正最高,那是因为避宋朝皇帝赵祯讳而改的。 独孤彦云够不上武,更够不上忠武、武穆、景武等,但叫壮,李世民觉得好像故意在指死于原野、威而不遂、好力致勇这些。 虽是美谥,听着却引发不好联想。 “独孤彦云从龙拥立,屡立战功,”李世民给他改了个谥,“不如谥襄,” 襄,辟土有德、甲胄有劳、因事有功, 比起壮也好的多。 再怎么样,独孤彦云这从龙、拥立之功,那是抹不去的。 皇帝亲自给独孤彦云赐谥,自然也就用不着再拟谥、议谥,直接交太常寺、礼部负责撰写谥文、准备谥册便是。 “追赠独孤彦云幽州都督赠燕国公,令其子独孤谋袭历阳郡公爵,降恩特许袭一半真封,赐羽葆鼓吹班剑······缀朝一日,” 这既是对心腹的恩赏,也是对关陇贵族将门的照顾了。 虽然兵败折师,但李世民也不想再过多追究,就随着盖棺落定吧。 海池上风平无波,稍显闷热。 李世民沉默着。 似在出神。 良久后,他才道,“近来不少人弹劾武怀玉,” 几位皇帝心腹都没开口,等着皇帝继续说,其实皇帝说的最近不少人里,就有侯君集,他最近确实没少弹劾武怀玉,甚至在不少公开场合指责武怀玉,说都是因为他故意挑起边衅,逼反北山奚胡,然后又让刚到幽州不了解燕北地形情况的独孤彦云带兵,导致损兵折将等。 御史台也在他的授意下,没少对武怀玉上弹劾章, 可是没料到的是,皇太子前几日居然在参加朝会听政学习结束后,殿外叫住侯君集跟他理论了一会,说武怀玉有功无过,侯君集身为兰台长官,却有乱攻击之嫌。 侯君集也没想到,皇太子会在散朝时金殿廊下跟他说这些,甚至还引的不少大臣驻足,最后还让皇帝知晓,特意把他们叫去问话。 侯君集身为御史大夫,又是宰相,但他并不想得罪太子,也不敢得罪。 所以这些天,侯君集也老实了许多。 皇帝顿了顿,看了侯君集一眼。 “北征山奚,大石沟一战,详细的经过,朕也已经从各方面都了解清楚了,此事确实是独孤彦云轻敌冒进,不听武怀玉将令所致,武怀玉连下十三道军令叫停他,可他却不听,反而加速行军甩开主力,被山奚十三连败给诱的没了半点警觉,最终被引入大石沟全军覆没, 朕很心痛,” “此事跟武怀玉无关,”皇帝下结论。 侯君集忍不住,“陛下,武怀玉是北征主将,当时我唐军五路进攻,独孤彦云是跟随武怀玉一路的,在他大营中,独孤彦云一副总管,能够带走五千兵马,他还不能拦下,最后全军覆没,武怀玉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皇帝瞥了他一眼。 “独孤彦云一意孤行,武怀玉拦了,也追了,” “那也有责任。”侯君集也是拗起来了。 “玄龄?” “五千兵马全军覆没,独孤彦云负主要责任,武怀玉也确实有失职之处,” 长孙无忌这个时候也附和,“确实也有责任。” 死了个大将军,一个实封功臣,还覆没了五千兵马,当然有责任,但武怀玉的责任也是有限的,大家心里都明白, 这种事情可大可小,就看皇帝最终想怎么处置而已。 就好比武德七年太谷之战,七万唐军全军覆没,主帅张瑾独身逃脱,事后皇帝也没怎么追究,甚至还仍委他为关中十二军的一军主将之位。 至于被俘虏的行军长史、中书侍郎温彦博,甚至在被赎回来后,也很快拜了宰相。 武怀玉和独孤彦云都是皇帝心腹, 真要说起来,武怀玉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只怕要比独孤彦云高些,独孤家族是关陇贵族核心家族之一,可武家现在是大唐最炽手可热的新贵。 两人还都是皇帝亲家,但武怀玉不论官职爵位都比独孤彦云高,况且独孤彦云兵败身死,全军覆没了,但武怀玉可是打赢了这场北征山奚之战,还赢得很漂亮,拓地数百里,俘斩十余万。 为大唐东北,消除了一个极大的威胁,能保幽燕二三十年的安定。 “陛下,武怀玉一人身居数职,根本顾不过来,”侯君集又在进言, 许久之后。 李世民做了处置。 武怀玉北征山奚有功,加官检校兵部尚书,赐马十匹、奴百口,田千亩。 因独孤彦云等五千将士战死,罚铜二十斤。 武怀玉的官职也进行调整, 皇六子李愔加封为燕王,遥领幽州大都督职,武怀玉改为幽州大都督府长史,代为出牧。 营州复置都督府,分营州白狼水以东地,复置辽州,隶营州都督府。 而新得北山奚胡之地,滦河河谷、瀑河河谷等地,设立威、昌、崇三州,隶属营州都督府。 营州都督府都督营、辽、威、昌、崇五州,程咬金任营州都督兼安东都护,兼管松漠都督府契丹部落。 而幽州都督府的燕州,改为妫州,山北白河、潮河等地,新设燕州。 幽州大都督府,都督幽燕妫檀蓟平六州,易莫瀛沧营五州不再归属幽府统领。 武怀玉改为幽州大都督府长史、幽州刺史兼经略军使。 苏烈仍是幽府司马兼妫州刺史,兼清夷军使。 卫孝节调营州都督府长史,兼安东都护府长史兼辽州刺史。 李孟尝任安东都护府副都护兼威州刺史,治承德。 薛万淑任蓟州刺史兼静塞军使。 这个结果出来,有些出人意料,又似在情理之中。 武怀玉的赏赐不算高,所谓马十匹奴百口田千亩,根本不值一提,也就加的检校兵部尚书有点份量。 但皇帝让自己才几岁的儿子李愔封燕王遥领幽州大都督职,让武怀玉改为长史,虽仍主持都督府事务,但长史仅从三品,大都督却是从二品, 另外营州从都督府划出,设立都督府,而且是由营州都督程咬金兼任安东都护,营州都督府长史卫孝节兼都护府长史,副都护兼威州刺史。 实际上安东都护府,跟幽州都督府没有关系了,而是跟营州都督府紧密挂钩。 朝廷又派出两员大将到东北,一是接替独孤彦云做副都护的李孟尝,玄武门九将之一。 另一个薛万淑,薛万均和薛万彻哥俩的大哥,右领军将军、梁郡公,这位来幽州做蓟州刺史,肯定也是有深意的。 武怀玉既不再是大都督,也不再兼都护。 不过皇帝加了一句,饶乐都督府和安北都督府,由幽州大都督府协同监管。 在三蕃事务上,安东都护府有最高权限。 侯君集挺不服气的。 仅罚铜二十斤,这算什么惩罚? 可皇帝已经不想再谈了, 皇帝起身,让龙舟靠岸,今天的议事结事。 “其实翼国公这次也是冤,明明立了大功,可因独孤彦云,最后反而大都督变成了长史,还免掉了安东都护兼职, 手头的兵,都一下子少了两万,”离开禁苑时,张亮笑着劝侯君集不要再揪着不放了。 “五千将士性命,就罚铜二十斤?” “这也不能全怪武怀玉啊,你再这样扯着不放,莫不是想跟武怀玉换个位置,他留到政事堂为相,你去幽州做长史?”张亮嘿嘿笑着。 侯君集怔了一下,然后闭嘴了。 真要换,他可不愿意。 “这个事啊,陛下既然已经做了决定,那就遵从旨意办吧。”张亮提醒这位老兄。 侯君集凑近张亮,压低声音问,“你们六扇门真没有查出独孤彦云的死有没有什么问题?” “我早就不管刑宪司的事了,我现在是殿中监,管的殿中省的事。” “哦,对,你们殿中省下好像有个新建的皇城司,对吧,好像也管这些吧,有没有些内情,我不信就那么巧合,独孤彦云刚被圣人派到幽州,还没一个月,就战死了,还全军覆没,太巧合了,我不信。” “你信不信都是这样,反正我信了,圣人也信了。” 第576章 请君暂上凌烟阁 第576章 请君暂上凌烟阁 长安。 太极宫。 “圣人在凌烟阁召见。” 内侍监张阿难亲自引路,一路赶回来的武怀玉,身上还带着几缕风尘仆仆和秋意。 十天时间,他便从幽州城赶回了长安,秘书郎长孙冲都没跟上。 到得凌烟阁外,张阿难通报,里面传来李世民威严的声音,“进来吧。” 凌烟阁是太极宫的一座阁楼,建有三层,这是一个并不太起眼的小阁楼,他的前面有一座很大的三清殿。 皇帝经常会来三清殿拜三清祖师,然后会在凌烟阁休息,偶尔也在这召见臣子。 怀玉从北门进入, 皇帝正站在阁楼一层,那里摆着数幅画像,这些画像武怀玉挺熟悉,大都出自他的手笔,有些则是阎立德阎立本兄弟画的,一个个栩栩如生。 刘文静、杜如晦、杜淹、屈突通、殷开山、薛收、薛元敬、温大雅、皇甫无逸、苏世长、长孙操、李守素、魏伦、唐皎、李道玄等, 这些基本上都是李世民曾经的心腹,有馆学士,也有秦王府护军、统军,还有天策府的心腹, 但都是已经故去的。 有不少甚至武怀玉都没见过面, 没想到皇帝把他们的画像都摆在这。 而现在皇帝面前的副像,却正是独孤彦云的。 画像上的独孤彦云,高大而英武,一身明光铠甲,还手持一支马槊,他记得当初独孤彦云几次来请他画像,还送他不少礼物,后来终于抽出空来,独孤彦云也是特意装扮,非要戎装,本来还想骑马的, 武怀玉的超写实画风下,不仅还原了独孤彦云的高大英武,甚至还给他加了几分大将军的彪悍滤镜,真有一种睥睨天下一往无前气势, 那画像画好后,独孤彦云是非常满意的,还说要放在家庙里代代相传,留给子孙观看,谁想到现在挂在太极宫凌烟阁中。 “看着这画像,独孤彦云好像就站在朕面前一样,”李世民低声道,“朕到现在都不愿意相信,他居然就死了,死在籍籍无名的北山奚胡手里,” “陛下,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上亡,”武怀玉道。 皇帝伸手摸向画像,却并没有真正触及到人。 “朕跟独孤彦云是同一年生的,他仅比我小一个月,我们打小就是在京西武功长大,那个时候我跟乔轨、许洛仁、侯君集、段志玄关系最好,独孤彦云也一直跟着我们玩耍,” “朕那时总喊他表弟,其实独孤彦云本姓李,他祖父独孤屯本是北魏永宁郡公李竹之子,因随高欢攻北周,战败于沙苑,被独孤信所擒,后来因忠心便成了独孤信的家臣,赐姓独孤。” 李世民说的这些武怀玉自然是知晓的,独孤信是西魏八柱国之一,而李世民的曾祖李虎也位列八柱国之一,隋文帝杨坚的父亲杨忠还仅是十二大将军之一。 独孤信有七个女儿,最小一个嫁给了杨忠的儿子杨坚,一个则嫁给了李虎的儿子李昞。 李屯当年被俘,成了独孤信家臣,后来还成了他义子,所以到独孤彦云,论辈份,是李世民的表弟。 “记得那时在武功,都是八九十来岁年纪,小孩子们喜欢玩闹,只知跨刀舞马,哪懂别的,京西武功有许多长安皇亲国戚勋贵们的别院,居住着许多贵族子弟, 当时建成比我年长许多,他住在长安,跟柴绍他们一起玩,” 李世民眯着眼睛,说起那段少年往事,当时的李家虽说也是皇亲国戚,但因为李渊父亲在他几岁的时候便死了,他几个哥哥也死的早,导致李渊八岁袭爵,可家势开始衰弱, 好在后来他雀屏中选,靠着箭术赢得窦氏的比武招亲,结了个强有力的妻族。不过李渊早年仕途一般,而杨广又对老臣勋戚,尤其是对宗室都很猜忌,又哪会重用李渊。 李家不复早年八柱国家的兴盛,李世民在武功的一众勋戚贵族少年中,也就挺普通,那时的他们舞刀跨马,虽说无忧无虑,其实也经常跟其它勋戚少年打架。 有些朝中得势勋戚大臣的子弟,还会仗着家里地位高,自己年纪大,来欺负他, 但李世民年纪虽小,却是个不服输的性子,年纪小也是绝不认怂。 独孤彦云、侯君集这些小伙伴们也很有骨气,干就是了。 虽然也经常被揍的鼻青脸肿的,可少年时的他们却是永不服输的,直到后来李渊出任荥阳太守,为长子建成选了荥阳郑氏的五姓嫡女订婚,他接了建成过去,也把整天在武功打造的李老二接了过去。 李世民到荥阳后还生了眼疾,到处寻医问药。 在他眼睛看不见的那段黑暗时光,其它小伙伴们仍留在武功,唯有表弟独孤彦云一直陪在他身边。 “其实朕也知晓独孤彦云冲锋陷阵还行,但要说到指挥谋略这块,他确实不行,少年时我们在武功跟人打架,他就是只负责冲,其它不管的, 朕本想让他去幽州立些功劳,也为北伐给你分担些担子,可没想到,他居然会如此违抗军令,导致惨败身死。” “陛下,这都是臣的失职,臣若是当时亲自去追,也就不会有后面的惨事了。” “这不怪你,” 李世民摇了摇头。 “就算独孤彦云这次没战败身死,朕事后也是要追究他违抗军令之事的,他也是沙场老将,不可能不懂军中规矩,他是朕的表弟,朕的心腹不错,但也大不过国法军规, 如今他死了,有司弹劾,朕思来想去,终究还是念着旧情,便请求不要再追究了,” “陛下是位宽仁的天子。” 李世民转身,拉起武怀玉的手,“独孤彦云的死,你也不要过多挂怀了,朕让李愔遥领幽州大都督,并无其它意思, 皇九子李治这次封为晋王,也遥领并州大都督之职,李绩也改为并州大都督府长史了。” “亲王遥领雍州牧、大都督,这是朝廷制度。” “臣明白。” “至于说把营州升为都督府,让程咬金任都督,并兼安东都护,也是朝廷仔细考虑的结果,如今三蕃归附,若是以幽府都护三蕃,实在是管不过来,便升营州为都督府,以营州来都护三蕃,” “臣十分赞成陛下和朝廷此举,确实更有利于统治三蕃,幽府管关内,营府管关外,各有侧重,共守北疆。” 李世民拍了拍武怀玉的手臂,“其实伱这次北征山奚,功劳很大,打的很漂亮,这一战拓地三百里,斩胡十余万,打出北疆起码三十年太平, 本来朕应当给你重重赏赐,赐国姓列属籍赐丹书铁券甚至召入朝中再拜宰相都是应当的,但朕考虑到你也还年轻,想让你在边疆再为朝廷镇守几年,尤其是幽云边地,情况复杂,这几年跟高句丽的关系也越来越不稳,迟早还是会有一战的, 而心腹之患的突厥,也还没有解决,这更需要位朕能信的过的能臣干将镇守,” “现在已经入秋,马上北伐突厥决战就要打响,朕打算让兵部尚书李靖为北伐主将,为定襄道行军总管,率领中军,代州都督张公谨为副将,朔州刺史张俭为长史,尉迟恭为先锋。 由你统领幽云之兵为恒安道,由东路率主力直接进攻东突厥腹地,你为恒安道总管,兼北伐副帅。 并州长史李绩、华州刺史柴绍,在河东东西两路前进,与李靖和你遥相呼应, 任城王李道宗为大同道行军总管,张宝相为副,从灵州往西北挺进。 营州都督安东都护程咬金、副都护李孟尝、长史卫孝节为畅武道,统领三蕃,经东北出击突厥后方,并监视三蕃以及铁勒等, 六路大军,共十二万精锐皆受李靖和你的节度,分六路反击。” 这六路大军中,主要还是分成了三个军团。 西路军团,是李道宗张宝相薛万彻他们在灵州方向往西北挺进,主要目标是沙钵略小可汗, 而中路军团,实际上是河东军团,由李靖的云朔军团出朔州,直攻定襄汗庭。李绩的并州军团则是出云州方向,东侧掩护主力,柴绍的关中军团沿黄河北上,掩护李靖西侧。 东路军团,就是武怀玉的燕州军团和程咬金的营州军团,武怀玉任务是出山后长城,直趋阴山白道,负责拦截突厥退路。 程咬金任务是带着三蕃,堵住草原东侧,不让突厥颉利逃入奚契之地,也还有监视已归附的突利部众之意, 六路大军,四路奔着颉利去,还有两路是奔着另两个小可汗去的。 柴绍这路还有个任务就是盯着河套的郁射设。 这是一场包围歼灭战,力求要把东突厥主力,都包围歼灭在漠南,绝不让他们逃去漠北,也不让他们窜去西域和东边。 武怀玉既是六路大军中一路总管,却还加了北伐副帅头衔,皇帝确实是很赏识信任了。 “李靖李绩他们的任务是击溃颉利汗庭,而你的任务是要拦截颉利不让他逃到漠北去,” “臣绝不辜负陛下重望。” “你野狐岭之战和征北奚之战,打的都很好,可以说已经有兵法大家之风范,朕在你这个年纪,都远不及你。” “李靖收了个好学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从宫中出来,武怀玉没马上回家,而是直接去了独孤彦云家。 他前往独孤彦云灵前悼念, 独孤家族的人对于武怀玉的到来,还是很礼貌的,独孤家族历经数朝,十分兴盛,从北魏将门,到西魏八柱国独孤信的义子、家臣,再到后来独孤彦云父亲独孤楷,为杨坚统领相府亲兵,再到后来总管并州。 当年独孤伽罗有两个家臣辅佐杨坚,文有高颍武有独孤楷,两人父亲都是独孤信的家臣义子,都曾得到赐姓,只是后来高颖恢复本姓。 独孤家就算到了杨广的时候,都深得信任,独孤楷总管并州,眼睛瞎了请辞,杨广却让他长子独孤凌云代为主持。 江都之变时,独孤楷弟弟独孤盛为左屯卫将军,护驾江都,裴虔通等弑君宫变,年迈的独孤盛来不及披甲,与子弟独孤开远等仍与叛军力战,最后宁死不降。 到了唐朝,独孤家不但没衰弱,反而更加兴盛,独孤楷五个儿子,两郡公两县公一县伯。 家族紫绯很多。 独孤家很感激武怀玉在战场为独孤彦云收尸,并派人一路送回长安,也感激他对独孤彦云的维护。 独孤谋被李世民收养在宫里,给晋王李治做个伴,还说要让他们拜武怀玉为老师。 独孤家对此倒是很愿意的,武怀玉的本事谁不知道,独孤谋这么小没了爹,就算定下尚公主的婚事,可毕竟年幼,要是能够拜武怀玉门下做学生,确实是好事。 独孤彦云的死,独孤家没有谁会去怪武怀玉,毕竟事实清晰,与他无关。 安慰了独孤彦云的遗孀一番,又答应收为父守灵的年幼独孤谋为学生后,武怀玉便也离去了。 凌烟阁面圣后,倒也让他踏实许多。 第577章 闲看庭前花正开 第577章 闲看庭前花正开 武怀玉骑马缓步长安街上, 离开还不到一年,长安又有了许多新变化,坊墙已经拆掉越来越多,高高的坊墙,被整齐的街铺代替, 长安街上不再那么冷清,变的更有生机了。 夏日炎炎,骄阳似火。 道路两边的大树高高挺立,带来一团团荫凉,也为街铺招揽了更多客人。 “搭车不?” 一辆豪华的马车停在旁边,车帘掀开,一个熟悉的面孔出现。 大姨子高惠通。 “上来吧,我车上有冰。” 武怀玉笑笑,也没客气的下马上车,车厢里确实很凉快,有铜箱储着冰块降温, “来点冰镇乌梅汤,还是冰酪酥山?” “来杯酥山。” 酥山是唐朝版冰淇淋,上流贵族们才享受的起的好东西,牛奶、米粉、水果和蜂蜜等混合制成,再用冬天储的冰雪冷藏, 大姨子的马车上不仅有降温的冰块,还有车载冰箱,铜制的箱子,还有几个放冰块的夹层,能够保证低温,随时更换冰块就好。 不过比较让怀玉惊讶的还是大姨子还有一个雪箱,外壳檀木里面也是几层铜制,这样精美的箱子,里面装的是满满一箱冷藏中的雪。 冬天时储的雪,到现在夏日取来使用。 这可比把冰储到夏天更耗费。 大姨子亲自为怀玉制作,还加入新鲜的杏子、桃子,又加了蜂蜜和白糖, 这酥山消暑解渴但不易得,提炼牛乳后掺水半钟,入白面三撮,滤过下锅,微火熬之,待滚,下白糖,然后用紧火,用木杓打一会,熟了再滤入碗,放冰中冻冷,再加上各种新鲜水果,加蜂蜜、白糖····· 看大姨子的动作,很赏心悦目, 怀玉忍不住吟诗一首赞叹, 夏日炎炎何所赴,晴空一鹤排云去, 闲看庭前花正开,慕冬蹑雪步疑非。 跨马出郊时万里,健蹇同心扫积垢。 冷艳仍闻冰淇淋,酥饭炙黄小菜羞。 “大诗人又做诗了?特意为这酥山做的?冰淇淋,比酥山好听呢。” 冰淇淋冻后,高惠通还给银盆里加了朵新鲜的荷花。 车厢里袅袅的燃香, 还真是充满贵族范。 “打了大胜仗,却被召回长安问责,有没有觉得委屈?”大姨子递给他银匙。 “问责?没有啊,我不是回来受封得赏的吗?”怀玉笑笑,“御马十匹丁奴百口京畿良田千亩,圣人还委我为北伐副帅,及东路主将,我何来委屈。” 高惠通看着这个妹夫,发现他脸上确实没半点委屈模样,笑了笑,“你倒是想的开,看来倒是我多虑了,我还担心你想不通,特意来这里等你,想开导开导你。” “其实这次你不再兼安东都护,又改为幽州大都督府长史,这是好事。” “我明白。” “你真明白?” “当然。” 高惠通笑笑,她相信他明白了。 “你终究年轻,这接连立下两场大功,还都是大军功,如果按正常封赏,确实有点难封了,你不知道现在长安有多少人眼红妒忌你。 现在借着独孤彦云这事,给你压一压,削去安东都护兼职,从大都督降为长史,这是爱护。” “我心里跟明镜一样,也能接受。” 有时候看的太透,确实也挺无聊的,就很超然淡定。 “你知道为何河间王李孝恭这几年只沉迷歌舞美人吗?反而是他当年的副手李靖,如今却反而还能再得重用?”高氏问。 “李孝恭是陛下堂兄,开国之初独挡一面,收取东南半壁江山,宗室里军功最高,偏又比较年轻,呵呵。” 高氏点头。 李孝恭当初得李靖辅佐,平定东南,确实功绩很大,后来做扬州大都督,也很有政绩,得贤王之名,可越是如此,越难让皇帝放心。 所以早在武德八年时,李渊就借有人告李孝恭谋反之机,把他召还京师,还一度下狱让有司讯问,虽最终没有查到谋反证据而释放,但也由此转任宗正卿,收了他的实权。 此后李世民继位,李孝恭也依然是没有得到任用机会,只能在家歌舞自乐,短短几年,都已经纳歌姬舞女百余人。 “你老师这几年倒是深得重用,可他并非当今圣上元从,也非心腹,” 李靖能得李世民重用,主要还是他确实能打,再就是李靖这人比较谨慎,不结党,哪怕是关陇将门核心,他也低调小心,当初他没有参与李世民的夺嫡,却也没有为建成所用。 不过还有一个很特殊的原因,大家都清楚,李靖年纪大了,六十多岁的李靖就算得重用,又还能干几年? 皇帝正好可以用,又不用太过担忧。 为何秦琼长孙无忌高士廉这些元勋现在反而没能真正进入中枢?因为他们是嫡系心腹,偏又功高,原本就已经是中枢核心,不压一压,可是不行的。 皇帝的权力平衡术可是修炼的炉火纯青的。 “我原本以为你会辞去幽州长史之职,回京休息一段时间呢。” “圣人并无此意,我也就懒得提了。”怀玉品尝着大姨子做的冰淇淋,在这夏日还真是非常冰爽美味。 “裴寂要被流放了你知道吗?” “啥?” 武怀玉还真不知道这事。 “狂人信行客居汾阴,常对裴寂家僮说裴寂有天分。信行死后,家奴恭命将此事告诉裴寂,裴寂惊,不敢奏天子,却暗中命恭命将知情家僮杀死,恭命却背着裴寂,把家僮放走。 后来恭命因贪污被裴寂追责,恭命遂向朝廷告发裴寂。 皇帝定了裴寂四条死罪,官居三公勾结妖人,事发之后愤称国家之兴是其所谋,妖人妄称其有天份却匿而不奏,又杀人灭口。 武怀玉尝着杏子,脆脆甜甜。 裴寂的下场,他其实是早有预料的,毕竟他当年也是六扇门的郎中,裴寂倒台的过程六扇门可是曾高度参与的。 不过现在裴寂在这个时间点被清算,也还是有些意外, 高惠通跟怀玉说裴寂的事,其实就是提醒他,就算位极人臣,功居第一,也早晚还是有盛极而衰的时候, 高处不胜寒, 武怀玉还年轻,并不用急着早早攀上高峰,慢慢登山比早早站在那山顶更安全。 第578章 不羡鸳鸯不羡仙 第57八章 不羡鸳鸯不羡仙 裴寂被流放了,流放静州。 李世民钦定裴寂四大死罪,但最后还是没有杀,这位武德朝独得皇上恩宠的宰相,在玄武门宫变后,也是一步步被打落尘埃, 大唐有两个静州,一个在蜀中,利州都督府内,一个在岭南西,裴寂流放的这个静州在利州都督府内。 利州都督府有点特别,罗寿、李孝常两人都做过利州都督,都因谋反处死。 手握两张免死金券的裴寂,最终落得个夺官削爵抄家流放下场。 皇帝两次免其死,这也算是新皇对太上皇所发免死铁券的守信了。 从罢相到流放,裴寂一步步,也终于是到了这一步,多数人还是早有预料的,如今不过是最后一只靴子落地罢了。 这也代表着一个时代的彻底终结。 从武德九年六月,到贞观三年六月,仅整整三年。 “刘德威想见见你,你哪天有空,我带他来拜访你。” “彭城县公?” “嗯,他儿子不是去幽州投你幕府做了参军么?” 刘德威是太仆卿,之前与武怀玉并为刑部侍郎,早年还做过检校大理寺卿,后来拜绵州刺史,再回朝,如今是太仆卿,兼检校六扇门。 张亮拜相后,六扇门已经由他接掌,武怀玉、安元寿离去后,现在六扇门里便是以独孤怀让、高惠通、李德奖几人为首。 说来这位刘德威,也算是自己人,他彭城人,早年为隋将,在裴仁基麾下,因此跟秦琼罗士信曾共事,后来一起投瓦岗,又随李密入关中归唐,之后出任并州总管府司马,辅佐李元吉, 他母亲河南元氏,元配荥阳郑氏,后来参与平定王世充有功,李渊赐婚,娶平寿县主,秦琼也续娶了一位县主。 不过刘德威此后没怎么打仗,一直在司法界任职,大理寺、刑部,任职十余年。 他弟弟刘德敏刘德智倒是一直在秦王府为将,都十分骁勇善战,刘德敏曾是秦王府统军,勋加上柱国,如今是左卫中郎将,拜望都侯。 “六扇门有事找我?” “就是来拜见下你,你毕竟也是六扇门前辈,而且接下来北伐要开打了,六扇门也会参与,先跟你打个招呼。” “改日,我亲自登门拜该刘公。” 彭城刘氏也是名门,何况刘德威跟秦琼那是老战友,武怀玉现在跟瓦岗山头的将领,关系还是不错的。 大姨子让车夫把怀玉送到了宣阳坊翼国公府门口, “回家了多陪陪妻妾儿女。” “一起进去坐坐啊。” “我还有事,改天再来。” 高惠通摆摆手坐车走了。 站在武家大门口,感觉变化挺大,他今天一进京便被先带入宫,都还没来的及进家门。 翼国公府原本占地二百余亩,占了坊四分之一地,他拿出一半做了龙门观,现在也还有一百二十余亩占地。 随着长安街市改造,宣阳坊的坊墙也已经拆了,武家倒也是把沿街的院墙拆掉大半,往后退了一些,把沿街地按雍州府的要求自主改造成了沿街商铺,这些铺子武家自己改造,也仍是武家所有。 沿街仍还保留了大门和侧门。 翼国公府的乌头大门依然气派,左右门房两边,则是武家算营商铺,卖茶叶、药材、白糖、酒、盐、书籍纸墨笔砚、粮食、绸缎布匹,还有皮革毛毯等, 卖的东西很多,却也基本是武家现在自家产的,这里还有武家的茶楼、客栈,以前这坊墙外的街上,是很冷清的,虽也不时行人车马路过,都是匆匆赶路。 而现在拆了坊墙,东面就是东市,北边是平康坊,这里的街市也成了黄金街市,甚至龙门观前,因为有很大的广场,所以这里还形成了会市,定期有许多商贩来这里集市。 赶集的百姓也多。 还真是热闹啊。 大门打开,门房已经跑出来迎接家主回府。 很快,大娘子樊玄符也立马带着一众媵妾姬侍过来,牵儿抱女的乌泱泱一大群人。 “接消息说阿郎今日回京,我早打发人到灞桥驿迎接,可却一直没等到人,” “我随漕粮船队回京的,特意看看现在漕船入京的情况,倒是错过了,” “阿郎刚到么?” “早回来了,不过刚进京,便被圣人召入宫中。” 樊玄符上来仔细打量怀玉,夫妻分别一年多了,离开的时候,还是贞观二年初春,现在已是贞观三年夏末, 走时樊玄符刚怀玉二胎,长子也才一岁多点,现在樊玄符二胎都已经生完了,孩子都半岁多了, 老大承嗣更是已经快三岁了。 “大郎,快叫耶耶。” 武承嗣长的虎头虎脑,眼睛明亮,这小子越长越像武怀玉,甚至连他们老武家标志的鼻梁上的那颗小痣也有,这还真是稀奇,武士恪有,武怀玉武怀义兄弟都有,现在武承嗣也有。 小子倒也不怕生,或许是家中有怀玉的自画像,十分栩栩如生,平时樊玄符经常让这小子对着画像叫耶,现在看到真人便也上来就叫。 “耶耶。” “哎,让爹抱抱。” 怀玉抱起这小子,估计得有三十来斤了,将种啊。 玄符手里的嫡次子承宗见了,伊伊呀呀的指手划脚,“咋了,你也想要阿耶抱?” 武怀玉左手抱着嫡长子承嗣,右手抱着嫡次子承宗,这两兄弟倒是关系好的很,在他怀里一直笑,兄弟俩还你来抓胡子,他来抓眼睛。 “耶耶,我也要。”两岁多的长女武璎珞被樊九娘牵着,见状也抱着怀玉大腿,也要抱抱。 “抱,都抱。” 可这个抱了,那个也要抱。 一堆儿女全围上来,怀玉这个抱抱,那个举举。 “举高高,” 一个举了,其它的全要举。 看着身边围的一群小儿女,武怀玉笑的非常高兴,这孩子是长的真快啊,他离京的时候才六子四女,现在却有二十四个了。 十三子十一女。 论生孩子的效率他一点不比老族长大伯差。 樊玄符高惠安段婉还生了二胎,幽州那边高十二、卢三十五和杨慕云还有剑一,也怀了, 这真是人丁兴旺。 “哎呀,耶耶都分不清你们兄弟姐妹们了,” 大的孩子也就十个,但围着他你要抱他要举的,怀玉笑的合不拢嘴。 樊玄符在一边道,“你不知道多少人羡慕咱家呢。” 贵族名门娶妻纳妾,论生育确实有优势,但许多人家就算妻妾多,也未必生的就多,生的多未必都能养大,就算皇家都经常有儿女夭折。 可偏偏武怀玉家,他现在一妻八媵十五妾,还有两个外宅妇,为他生了二十四个,然后一个都没流产、夭折,这就很逆天了。 坊间都说武怀玉不愧神仙弟子, 也有人觉得这是因为武怀玉有灵丹妙药,这使的武怀玉不仅能生,而且生的孩子也健康,甚至有病也能马上医治好。 这倒确实也没说错,那种推算排卵期的方法在这时代就挺逆天,何止是事半功半。 更别说武家生孩子,不仅是接生婆,连孕妇那都是怀玉给他们提前上过好多课,不仅有能改变胎儿胎位的操,也会把接生的工具做好消毒, 古代医疗水平有限,认识不足,有大量难产,还有许多产妇死于术后的出血、感染等,许多初生儿也是因此夭折。 而婴孩护理也是非常重要的,一不小心可能窒息、呛奶,或是感冒着凉发烧等等,一个处理不好,就没了。 还有许多家庭条件不好,婴儿没奶喝,甚至营养不良等。 当然也还有许多婴儿夭折,是怀孕时准备不足,又或怀孕中营养不良等导致胎儿先天不良、畸形等等。 武怀玉在这各方面都还是准备的不错的。 现在为止,武家的孩子们个个出生时都是足月,都挺健康,孕期照顾的好,生的时候准备的足,出生后有专门的奶娘、保姆照顾月子、婴儿,条件好护理到位,一个个成长的很健康。 而且武家后院虽然人多,但总体的气氛还不错,没有一些大宅门后院的那些阴私事,什么妻妾互相暗害孩子的事没有,也没人敢。 许多贵族,甚至宫里都来武家请教。 这也使的武家的千金堂药肆,现在长安城里就已经开了六家分号,生意却是依然火爆不已, 千金堂确实有些方药是调理孕妇、医治婴儿的,对症用药效果极好,这使的武家的名头越发响亮。 长孙皇后现在都经常让樊玄符进宫,帮着跟后宫嫔妃们传授传授下育儿方法。 热闹了好久,孩子们才肯让怀玉进家。 看着儿女满堂,这种满足感都溢出了。 “娘子,我不在家的时候,家中全由你操劳,实在辛苦了。” 樊玄符笑着道,“家中里里外外这么多人做事,我哪有什么辛苦,倒是相公这一出京就是快两年了,才是真正辛苦,又总在外征战十分危险,幸好一切安好,祖宗庇佑。” “剑一怀有身孕,我把她留在幽州了,其它七个剑姬,我把他们许配出去了,娘子不会怪我吧?” “相公既然决定不留她们,我们也不好反对的,再说相公在幽州替她们也是寻了年轻才俊出嫁,不是军中校尉,也是文职参军,都是品官之身,也是不错的归宿。就是嫁的有些远,不能常相见。” 樊家四姐妹各有四个剑姬,都是樊家客女,虽说身份较一般婢女高,但法律上,其实一同部曲身份,奴婢放免一次后,若仍与主人附籍共居,便是客女,再放免一次,则为平民。 客女可以嫁奴隶、部曲,却是不能嫁良人。 武怀玉去幽州时,樊玄符让她带了八个剑姬去,既是照顾,也是想让武怀玉把这些她们贴身陪嫁的客女收用, 武怀玉最终也只是收了剑一,他给其它几人都放免为良,其余七个,最后给她们做媒,许配给了出身贫寒的幽州低级文官武职们,都是挑的家世虽不好,但人年轻,也比较有能力的那种, 他还特意给每个都备了份嫁妆,就相当于是嫁义妹了, “家里的八个剑姬,也都挑合适的出嫁了,咱也都备份嫁妆,当义妹出嫁。” “好,都听阿郎的。” 樊家姐妹虽很想把这贴身的陪嫁剑姬留下,做个侍妾什么的,后院里也有个助力和伴,可现在武怀玉既然要嫁掉,她们也还是同意了。 对武怀玉来说,现在这妻妾太多了,儿女也多,实在没必要再把剑姬她们也都留下,认做义妹,置份嫁妆,替她们寻个潜力股嫁出去,其实不仅是给她们谋个好归宿,对武家来说,这也是扩大势力的一种办法。 这些娶了怀玉好妹妹的才俊,家世普通,没有靠山,但有能力,现在通过这种联姻,他们也就成了武氏家族的人,打上武氏标签后,武家为他们仕途提供助力,他们也为武家出力。 门阀望族,向来都是如此操作。 第579章 久别重逢胜新婚 第579章 久别重逢胜新婚 翼国公府,上房。 久别重逢胜过新婚,只是武怀玉低估了樊玄符, 武怀玉这一路快马加鞭进京,刚才晚饭时还喝了点酒。 “酒劲有点大,”武怀玉只得给自己找借口,. “娘子吃醋了?” “相公在幽州妾在长安,相隔两三千里,想吃醋也吃不到啊。” 怀玉一巴掌拍下去,樊玄符哎哟一声,“要死啊。” “那淮南公主教你的还是那擅剑舞的高十二或卢三十五,又或是那髡发的奚、契丹公主?” “其实不是所有奚、契丹女人都髡发的,萧氏的母亲是兰陵萧氏,隋炀帝皇后的侄女,萧氏打小就是学着汉家礼仪长大的,” “那契丹汗那妹子呢?” “契丹女子婚前大多是髡发,但婚后以辫发或束髻为主,” 契丹良家部族女子皆髡发,许嫁时方留发,契丹髡发在中原人看来确实很丑,尤其是他们的髡发,主要是刮掉头顶的头发,非要人工搞个地中海出来,在四周留点头发,就显得很奇怪。 女子也要髡发,婚后倒是可以留发。 李摩会的妹子长的还挺不错的,草原女子,擅骑马射箭,个子较高,比较健美,就是那发型太影响,怀玉初见她时,她是在头顶留了一小块头发束起,然后环着那块剃光一圈,最外围又还留了一圈, 中间那块头发束起,四面的扎小辫,挺辣眼睛的。 怀玉纳她为妾后,第一个要求就是让她以后不要再髡发了,等长出来以后按汉家发式束髻,她倒也挺痛快的答应了。 反正契丹女人婚后也是要束髻或结辫子。 “你在幽州倒是好快活,”樊玄符张嘴在他肩膀上咬了一口。 挺疼。 “我给咱家七郎订的婚事,你没意见吧?” 嫡次子武承宗,兄弟中排行第七,怀玉在幽州跟程老魔结了个亲,让承宗娶程处默的嫡长女。 “程大郎母亲年前去逝,得守孝三年期满才能迎娶清河崔氏女,”樊玄符搂着丈夫,刚才如母老虎,现在倒像是只温驯小猫。 程处默订婚的是清河崔氏女,是崔氏里的南祖乌水房,清河崔氏诸房里,南祖房有三支都自称是南祖崔氏,处默未婚妻这支便是三支中的乌水房,其祖上崔旷随慕容德南渡黄河,定居于齐郡乌水, 程处默的未婚妻,曾祖爵位齐郡公,正是源于他家是齐郡乌水。处默未婚妻,是老程相好崔寡妇的侄女。 樊玄符对这门亲事倒也看好,可程处默起码还得两年多才能娶崔氏,这什么时候能生个嫡长女出来,也不知道啊。 “就算三五年,也没关系,小个三五岁不是很正常么?”怀玉拍了拍她, 樊玄符如粘人的猫一样不肯下来。 她连生两个儿子,长子嗣业是武家嫡长子,订婚的是天家之女,皇帝与杨婕妤的十九公主兰陵公主,将来是驸马。 现在次子,武家七郎订程咬金嫡长孙女,母族还是清河崔氏的南祖乌水房,南祖崔氏也是清河崔定著六房之一,虽说如今乌水房没能列入五姓四十四家之一,但毕竟是清河崔定著房。 “你怎么不直接给七郎也娶个五姓女回来?” 武怀玉在幽州倒是给订了几个五姓儿媳妇,段婉的儿子四郎武承平,订了范阳卢氏北祖大房的家主幽州治中卢承庆女, 卢三十五娘肚里的,都已经订下陇西李氏姑藏大房家主荆州司马李玄道的嫡次子李云将嫡次女, 淮南公主杨慕云肚里的孩子,怀玉也给他已经订下了博陵崔氏第二房,崔敦礼堂弟崔承福嫡女,崔承福父亲崔民令,也是隋朝吏部尚书崔仲方的嫡子。 要是再加上怀玉三弟怀良订的太原王氏王学士之女,怀玉自己纳范阳卢氏卢承庆妹妹, 武家跟五姓联姻五次了,范阳卢两次,博陵崔一次、陇西李一次、太原王一次。 可娶五姓女的三个儿子,却都是怀玉庶子。 樊玄符心里有点不高兴,世人都想娶五姓女,怎么不给嫡子娶五姓女呢。 怀玉笑着亲吻她, “老大尚公主,老二娶程大郎女,都挺不错的,等你生了老三,我肯定给他娶个五姓女,五姓七家任你挑一个。” “吹牛。” 樊玄符不由的笑起来,“是不是五姓七家都嫌弃我出身武陵蛮?” “谁敢?再说你家武陵蛮那都是汉代时的事了,这几百年来可都是山南名门,你阿耶还是开国功臣,” “那在五姓七家眼里也还是南蛮子,” “放心吧,我尽管生,我保证给那小子娶个五姓女。” “好,那我可记下了,到时娶不到五姓女我可不饶你。” “一定一定。” “对了,夏收要开始了,今年一起去三原乡下么?”樊玄符精神头正好,“如今龙桥武家堡可热闹了,你不知道咱家堡外现在的那大风车磨坊,可是连长安都有名,你弄出来的那大风车,确实厉害,都不需要修堰筑堤拦河截水,就能带动碾磨,甚至还能八面来风,日夜不停, 你知道不,现在咱们家堡外,都成了一个大集,附近百姓都来赶集,我去年便让人在堡外风车磨坊边新建了一些商铺、仓库,又开了些药店、杂货铺子等,别说生意还非常好,” “去年今年关中还算风停雨顺的,不过来找咱家借粮借钱的百姓商贩不少,你放心,都是按你定的低息,比别家低了好多,可还是有不少人借了钱粮到期还不起的,我也让尽量宽缓,” 樊玄符打量着武氏这么大的家业,在陈润娘、樊五娘等的帮衬下,还是打量的很不错的。 这两年,樊玄符竟然还能在八百里关中平原,最紧要的京畿地区,又添置了万亩良田。 “关中添地万亩?之前信里没听你提到过啊?” “一点小事,也不想烦你。”樊玄符道。 “关中的地谁会轻易卖,你怎么弄到这么多地的?” “关中的地还是有人卖的,就是比较零散,不想别地可以大片的买,关中的地也是一点点散着买卖,争买的人还多,” 按樊玄符所说,其实这几年看着大家都还不错,也算风调雨顺,但是不少普通百姓,本身也是普通百姓,靠着开国之初的政策,也分到了些田地,但毕竟是关中,不是府兵、元从的也分不到多少, 那几十亩地如果风调雨顺也还能温饱的,可总有些百姓会遇些麻烦,比如疾病,比如丧葬嫁娶,这些对普通百姓来说,都是要耗费许多钱的。 没钱就得借,借了要还,还不起的时候,只能卖地。 虽说武家也从事当铺、钱庄这些业务,但武怀玉早订下规矩,不放高利贷,利息较低,可毕竟本钱也有限,许多百姓也还是只能借高利贷,还不起只能卖地。樊玄符因为看中关中的地,肯出价,所以不少百姓还是愿意把地卖给武家,然后拿了钱去还债。 两年时间,樊玄符买下了万亩关中良田。 花费不少钱,但他觉得值,毕竟是京畿的良田,朔方啊燕云边地上的荒地岂能相比? 百亩换一亩都未必划算。 樊玄符买下的这些地,能置换就添钱置换,尽量把地凑一起,大块地自己建庄子种植经营,不仅种粮也搞养殖,而且耕种还尽量以种药材、蔬菜为主,这也是京畿田地的优势,有着巨大的京城消费市场,药材蔬菜甚至鲜花等好销,经济产出比纯种粮更高。 甚至种粮都还可以种水稻糯米等,这些在长安都是价格较高的。 很零碎的地块,则还是以出租为主,有的是直接招伙计伙种,武家出种子耕具等,伙计出力气,武家能拿到比单纯租地更高的分成。 大块的地庄园经营,主要用奴隶,招部份长工,忙时再雇短工,种植与养殖并重,武家在京畿养的猪很多,虽还不如京兆韦家的量大,但也挺有规模了,收益不错。 养鸡鸭和鱼,收益也还可以, 这也是大地主们规模化产业化后的优势所在,成本更低,利润更高。 樊玄符和赵义他们甚至还在武氏很多大庄园处,搞水力碾硙、风车磨坊,然后还借其人流,搞起一些小集市,收购土产、加工,然后贩卖些针线锅碗盐布什么的,甚至还会经营借贷、典当等, 看似不起眼,但效益却还不错。 “缺人,现在还是很缺人。”樊玄符感叹, 如今买一个丁奴,价钱起码是几十亩地一年的收成,而就算雇佣一个长工,一年的工钱,起码也是要十亩地产出, 庄园种植需要许多人力,也需要很多牛马,还要置办许多农具等,前提投入较大,这几年武氏家族扩张迅速,不断的买田置地,如果仅是农业上的产出,其实是远远不能维持这规模的, 主要还是不断的从工商那边的收益补贴到农业这边扩张,买奴隶雇长工,买牛买马买农具,买田买种买肥, 但如果细算一笔账,农业这边的扩张,长期来看收益其实也很高,甚至是相当稳定的。 “我打算今年在龙桥武家堡,建一所大的学校,咱们家现在各处用人多,以后还是自己多培养一些出来更可靠些,而且还可以按需要,教一些专门的学生,比起传统的师傅带徒弟要快些。” “今年我们家在渭北几县的万多亩地,全都种的是药材,我打算明年渭河以南的京畿之地,也全种药材,种药材非常划算,现在粮价越来越低了,听说等夏收后,粮价可能要跌到斗米二三钱,太可怕了,这样种地哪还有收益。” 斗米二三钱,这个惊人的低粮价终于要出现了。 这也意味着,大唐真正要进入一个全新的时代, 贞观治世。 第580章 鸟贼 第5八0章 鸟贼 食铁兽盘腿坐着,两只前爪抓着竹子,慢条撕理而又动作优雅,先把绿色竹皮剥下,然后有节奏的缓缓咀嚼黄色竹肉,坚硬的竹子在它嘴里就跟细嫩的竹笋一样, 嘎吱嘎吱。 它微微眯着眼睛,似乎十分陶醉享受。 那根竹子吃完,食铁兽似乎意犹未尽,低头瞧了瞧地上,最后又把刚才被它咬下的竹稍捡起来吃,吃完,又把被它开始撕掉的竹皮也又拿起来吃了,零零碎碎的一扫而光, 拍了拍肚皮,扭着屁股走了。 围栏外面,武家的儿女们看着这一幕发出欢乐的笑声。 “这貔貅不挑食呢。” “它开始挑,后面又捡的吃,” “它牙齿真锋利啊,” 怀玉看着那只熊猫刚才的动作,看来以前阔过,但现在生活品质下降了啊,而且它那最后把竹皮都又拣起来吃的样子,好像半夜从烟灰缸里拣烟屁股模样呢。 “还没竹鼠吃的干净,” “就是,竹鼠一点不挑食。” “其它几只貔貅怎么没出来啊,” “肯定是吃饱了又睡懒觉去了。” 当初程咬金从泸州带了四只貔貅进京献给天子,结果皇帝说不让进献请鹰犬这些玩物,于是老程便杀了一只宴客,怀玉把剩下的三只要回了家养着。 现在三只都变成了一大群。 那三只是一公二母,都挺年轻健壮,一年生一次,有一胎也有两胎,甚至还有只今年生了三胞胎,两年一共生了七只小熊猫了。 武家后花园地方大,圈起一大块地方养着倒也方便,这些胖胖的家伙,极得武家小孩们喜欢。 十只大大小小熊猫,甚至还都被他们取了名字。 什么胖胖花花,甚至还有只被取名叫旺财的,据说是因为有次武小二扔了块自己在啃的猪蹄,然后旺财啃的很开心,这让小二他们很是开了眼界,还以为只会吃竹子呢,于是给它取名旺财。 武家现在后花园里辟出一角,不仅养了十只熊猫,也还养了不少其它动物,有孔雀也有鹦鹉,还有丹顶鹤、天鹅、白鹭,以及老虎、黑熊、豹子、狼、鹿、狐狸、金丝猴、大象、松鼠、犀牛、兔子,甚至是鳄鱼等, 还在不断的新增中, 现在武家的动物园还挺有名的,经常引的一些贵族妇人带着孩子来做客观看,其实养这些东西也还是挺费钱的,不过对武家来说倒也不值一提, 这个园子倒是成了武氏社交的一样法宝。 而许多想攀附武家,或是结好武家的,也往往会送来一些稀奇动物,什么羚羊、鹦鹉、黄羊、野驴、野马、野骆驼、旱獭,甚至是羚牛、野牦牛都给你弄来,还有人想弄几只雪豹来的。 而东北的海东青、貂、熊等也有人送。 不过武家也不是谁的东西都收, 武家园子有不少鸟,就是李客师送的,这家伙号称鸟贼,五十多岁的人了,在朝中也是以玄武门之功而官至丹阳公、左府将军,可却最喜欢打猎,一年四季就没有停歇的,尤其喜欢猎鸟, 他不仅熟悉各种鸟类,而且他去打猎各种鸟也都认识他,一见他来就全飞走。李客鸟熬鹰驯鸟也是一绝,他驯养的海东青、猎鹰都相当了得,是他打猎的好帮手,训的鹦鹉,那更是还会唱歌。 “我最近驯了一只海东青,今天带来了,给二郎玩,打猎是个好帮手。” 海东青号称是鹰之神,十万只鹰里出一只海东青,还有种说法,雕出辽东,最俊者谓之海东青。 海东青捕食犹如闪电,飞的又快又高,最擅捕猎,它吃饱一次还能二十天不进食。 在辽东,靺鞨人驯养海东青帮忙捕猎,而且还有些部落,甚至有秘法,可以驯海东青帮忙采珍贵的东珠。 “在辽东混同江里有一种上品珍珠,称为大东珠,珠蚌成熟时在十月,那时千里冰封,人力难以采,辽东有一种天鹅却专门吃这种珠蚌,大东珠也会被一同吃进体内,有些部落的驯鹰高手,有祖传秘法,能让海东青专门捕猎这种天鹅,最后就能得到这种珍贵的大东珠。” 海东青难捕, 要驯服更难。 一只海东青,起码也能值五百贯,而那种驯的很好的上品海东青,千贯都不止,真正是远超千里马价格。 李客师给武怀玉带来一只海东青,就是出自辽东白山靺鞨部捕得,然后带到长安,已经经过熬驯,到了李客师之手他又亲自驯过,绝对是名品。 “辽东中有专门捕鹰者,要捕海东青,得设下陷阱蹲鹰,最高明的猎人也起码得蹲上几十天才有可能捕到,再送去专门的驯鹰人手里,经过长时间的熬鹰,不让它睡觉,磨它的野性, 初步磨去野性后,再通过过拳、跑绳等方法,让海东青听的懂指挥。最后还要让海东青吞下裹着肉片的麻线团,海东青无法消化,最后会吐出,这个过程经过长时间的训练,就能让海东青更强劲,更能直冲九宵。” 李客师亲手驯过后,那海东青更神俊了,一声令下,海东青振翅而去,能如飞箭扑向猎物,不管是野兔、山鸡还是狐狸都能捕杀,甚至就是狼,这海东青都不惧。 李客师送给武怀玉一只海东青,还附送了六名鹰奴,这六人就是专门负责照看这只海东青的,夏天怕它热,要站玉石上,冬天怕它冷,要放绣墩上,夜晚让它昼量少睡,防止过于肥胖,到了更换羽毛的时候,还要观察粪便、揣度肥瘦,调节食量并加药清火。 照顾海东青,比照顾月子还得费心。 “海东青种有多种,比如秋黄、波黄、玉爪、三年龙等,其中纯白色的玉爪最为珍贵。” 李客师送怀玉的这只便是纯白玉爪。 海东青中极品,不论年岁还是驯服程度都极佳。 这种玉爪要是在黑水靺鞨人手里,冬天带去混同江捕天鹅,就能得到名贵的黑水大东珠。 “这太珍贵了。” “一只鸟而已。” 李客师让鹰奴取来那只海东青, 武怀玉一看到,还真就喜欢了。 初看挺娇小, 青灰羽毛,白玉爪子, 尖嘴、圆脸、利爪,体态小巧俊美,却能感受到蕴含极大能力,感受到其凶猛。 “如此珍贵的海东青,我送丹阳公两只貔貅吧,你挑两只带回去。” 李客师看着园里憨态可鞠的食铁兽,“我只喜欢养鸟,” 这位李客师今天送了这么贵的海东青,也是有求于怀玉的,他直言想跟着去河北。 “二郎北伐东路军,给我安排个位置。” “丹阳公也想参加北伐?” “机会难得嘛。”李客师笑着道, “那何不直接去老师中路军?” “我那阿兄啊,向来比较那啥,我是跟他提过,可他不肯。” 李靖家族虽然兄弟族人间关系挺和睦,但李靖向来谨慎惯了,李客师想跟李靖去北伐,结果李靖直接拒绝了。 李客师妻子是长孙皇后的堂姐,自己兄长又是北伐主帅,本来想去北伐那是很简单的事,可李靖却成阻碍。 “我思来想去,还是跟二郎去河北算了。” 武怀玉笑笑。 “丹阳公若是愿意为朝廷效力北伐,这当然是好事,我明天就给圣人上书,不过圣人同不同意我就不知道了。” “幽府在今年新拓北山奚胡之地,新置了燕州,若是丹阳公不嫌弃燕州偏僻苦寒,倒是可以举荐丹阳公去任燕州刺史兼御夷军使,” “只要能参加北伐,我倒不介意其它的。” “但是出任燕州刺史,也不可能说北伐完就回朝的,总得任满三五年吧,” “这倒无妨。” 李客师也是很洒脱的。 “那好,” 李客师虽带兵打仗的本事不如李靖,但李客师其实履历也很丰富的,他在唐初也在幽州任过职,是幽州大总管罗艺的兵曹参军,后来又随罗艺入关中,再后来到秦王府做统军, 先前突厥入寇关中,他也是带东宫兵上过战场的。 骑射本事也很了得,凭军功也挣了个丹阳公爵位。 现在还是右府将军,这可是统领千牛侍卫的大内统领。 “北伐完后,我可以在山北痛快打几年猎。” “哈哈。” 李客师走后,武怀玉看着他留下的那海东青和六名鹰奴,一只鸟价值千贯,能买一百匹马了。 武怀玉偶尔也会去打猎,但跟那些贵族们不同,他并不是太热衷于这项活动,没什么瘾。 大唐贵族们喜欢打猎,就跟后世许多钓鱼者一样有瘾,连当今天子李世民,日理万机的,都还经常要抽空去猎一猎。 这鸟送给自己倒有些可惜了。 献给皇帝是最好的,可惜皇帝早有明令,不许臣子,尤其是不许地方官员献鹰犬。 晚上。 武怀玉在陈润娘屋里歇息。 陈润娘温柔如水,她也已经给怀玉生了二胎,马上一岁,头胎男孩订婚许敬宗的嫡女,现在二胎是个女儿,取名玫瑰。 “前几天我去永康公府拜见张夫人,遇到长孙娘子,” 陈润娘说李客师的妻子长孙氏,有意想跟武家联姻,李客师长子李嘉李大善,现在官任县令,李大善也娶的是河南长孙氏,次子李思孝是庶出,如今也才三岁。 长孙氏就想让这个嫡长子的庶子,订婚武怀玉跟陈润娘的女儿武十娘玫瑰。 怀玉想起当初他刚随李三娘到李靖府中时,在府上做客的长孙氏还挺瞧不起他的,如今居然也主动想要结亲联姻了。 “你愿意么?” “这是好事啊,当然愿意。”陈润娘对这门亲事还是很高兴的,李客师也是紫袍玉带的丹阳公、左府将军,他妻子还是长孙皇后的堂姐,李家更是陇西李氏,虽说不是五姓七宗四十四家之一,可丹杨房也是陇西李定著房。 “既然你愿意,那就应下。”武怀玉道。 “对了,三娘从峨嵋山回长安了,也是刚回来没几天。”陈润娘提起李三娘。 武怀玉没坑声,他对李三娘是始终存着几分愧疚的。 许久,“她还好吧?” “瘦了好多,好忧郁。” 第581章 并立二妻 第5章 并立二妻 龙门观玉真别院里,李三娘突然打了个喷嚏,似乎心有感应。这个喷嚏打的动静有点大,甚至显得有些失礼。 韦善俊、叶静能和尹文操、叶法善齐齐望来, 李三娘有些不好意思,解释道:“回京路上感染风寒有些着凉了,” “清虚道友可煮壶姜茶发汗,生姜去皮切成薄片,与茶叶同入砂锅煎煮,取汁服用,能发汗解表、清肺止咳。”药王韦善俊立马给她开了一方。 李三娘面上矜持,平静如水,可其实却心烦意乱,跟这几位龙门观的道友讲经说道也难以静下心来,心思倒是都在往南边的翼国公府去, 原本她远走蜀中,前往峨嵋山修道,打算老死不下山,再不回长安,可三年未满,她还是回了长安。 一回长安,那颗心也便再次不安躁动起来,两年的修炼也破了功。 身兼药王韦善俊和武怀玉双重弟子身份的叶法善笑着起身,“我这就去取姜和茶给清虚道友煎姜茶。” 他回来的时候,不仅端来茶壶,后面还跟了小石头。 “石头奉老师之命,过来送些幽州土产。” 曾经的麦客小石头自被武怀玉收为随从,取名石守信后,如今大变了样,虽还是那么黑,但个头高了一截,也更壮实了,进来庭院也很有礼貌的向几人行礼, “知道翼国公刚回京很忙,我们便没去打扰,等过几天上门拜访,翼国公还好吧?”韦善俊问,他现在都在龙门观修行道,半数时间则参与武怀玉发起的皇唐本草纲目的编修中,偶尔也去千金堂坐馆看诊。 小石头拿来的幽州土产有人参、鹿葺、貂皮,也还有棉布,甚至还有一些瓜子、松子。 还给几人送了白绸紫貂皮鹤氅。 叶法善笑着道,“这紫貂皮的鹤氅倒是刚好给清虚道友披上,喝上碗热姜茶再披这紫貂鹤氅发一身汗,风寒立马便好。” 韦善俊看着送来的几件鹤氅,一眼便知不是凡品,不仅内里用的是上好的绸子,而且外面这貂皮还是紫貂的, 在长安,紫貂可是真正权贵勋戚才能穿的起的,而且很难得。 一件貂皮鹤氅,那起码得三十张上好貂皮才能制成,仅采用貂背皮。 长安东市,一张紫貂皮差不多是匹马的价格,要一两万钱,一件这样的鹤氅,仅所用的紫貂皮,就得五六百贯钱,这还没算用的绸料和工费等。 貂中极品,紫貂啊,比什么松鼠、狐狸、水獭皮等可贵多了。 这可是号称金羊毛、软黄金。 冬季的时候,保暖效果确实极好,更是身份象征。 貂皮难得,紫貂更难得,长安的紫貂皮也得是从遥远的东西而来,一般是白山黑水的靺鞨部落带到辽东交易,甚至他们手里的紫貂皮,大多还是从他们更北面的流鬼、夜叉等冰天雪国交易而来, 辽东的高句丽人、契丹或是室韦人、靺鞨人又带到辽西、幽州交易,再贩到长安。 “寒冬腊月,放一碗凉水在冰面上,只要覆上貂皮,虽是冬夜碗中水也不会结冰。” 韦善俊那也是出身于京兆韦氏名门的,皮毛也是见多识广,一般百姓也顶多是用兔子皮、狗皮、羊皮做皮袄防寒。 条件好的是羊皮、狐狸皮、水獭皮等,只有贵族名门才用的起貂皮、海狸这些皮草。 紫貂皮也要分几等的,丰厚纯黑为最上,黄又次之,武怀玉送的这几件紫貂鹤氅,那用的都是最上等的。 隋唐天子都有赐貂之例,但一般也只有三品以上亲贵勋戚,或是五品以上心腹近臣才有机会得到赐貂,往往赐的还是貂帽、貂领。 非权贵高官,一般平民百姓,其实是没资格穿这种紫貂的,有钱也不行。好在僧侣道冠不属于一般百姓。 姜茶煮好,她趁热喝下几大杯,然后把武怀玉送的那紫貂鹤氅给围上,这夏日里,天本就热,这密不透气的貂皮一围上,加上刚喝的热茶,顿时整个人迅速发汗, 脸都通红。 一盏茶时间,已是浑身大汗淋漓。 韦善俊笑问,“是不是感觉浑身通畅了?” “确实。” “那赶紧进屋,关上门窗避风,然后除衣擦汗,先不要沐浴,更换干净衣服,好好休息一会。” 几人待她走了,坐在廊庑下。 “清虚道友挺喜欢师父送的貂皮鹤氅。”叶法善笑道。 他叔公叶静能道,“清虚道友出身名门贵族,紫貂虽贵对她来说也不稀奇。” “叔公,我知道,我意思是清虚道友好像还没忘记我师父,她高兴的是我师父送他礼,不是送的礼贵。” 叶天师愣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 叶家修道,是可以娶妻生子的,甚至是家族式传承修道,与一般道法不同,并不完全算是出家之人,只能说是修道之族。 他叹了一声,“其实清虚道友尘缘未断,是很难静心修行的,” “你们说,清虚道友跟我师父还能再续前缘吗?” 药王韦善俊在一旁笑。 “老师笑啥?” “这事啊其实还得看两个当事人,依我看清虚是一直没有断过那意念,翼国公呢,其实也不是没有感情,只是以前限于身份,这个事就没办法,但是现在嘛,情况有所不同。” 叶天师也点头。 以前武怀玉身份毕竟不高,虽先遇李三娘,但毕竟樊娘子更主动,两人经历陇右之行后直接就订婚成亲,等李三娘也终于表露爱意,她的身份武怀玉不可能纳她为妾。 那时的武怀玉或许也是想着干脆快刀斩乱麻的拒绝,可也没想到李三娘痴情如此, 而如今武怀玉的身份也是非同一般,李三娘也是执拗的出家走到这步,还是念念不忘,李家那边其实也没想到是这结果,他们肯定也后悔。 正所谓权衡利害,如果现在武怀玉跟李三娘在一起,不管是给个媵身份还是没有正式名份在一起,估计李家也是愿意默许的。 “翼国公估计还是顾虑李家和老师的名声,毕竟李三娘是李家嫡女,永康公夫妇视若已出的掌上明珠,” “其实吧,我觉得李家现在也是勉强能默许的,甚至长安士民还喜闻乐见他们在一起呢。” “哈哈哈。” 几人一起笑,虽说都是道士,但这几位也不全是那种一心修行之人,叶天师叔侄,他们家族是世代修道的火居道士,韦善俊也是名门出身,早年还当过兵打过仗,如今半修道半行医, 而楼观的尹文操,他家世代官宦,自己奉旨出家。 “清虚做妾,确实委屈了。” “难不成并娶二妻?” “也不是没有过的。” 几人倒是难得八卦,魏晋南北朝以来,其实并娶二妻的还真不少,不是说元配死后再娶续弦,而是同时立二妻, 比如独孤信,这位有名的大帅哥,国民老丈人,三位皇后的爹,他就是并立二妻,娶妻郭氏和崔氏,郭氏生子六人,崔氏生一子,都是嫡子。 再比如北魏权臣李洪之,年少时出家做过和尚后来还俗,年轻时微寒娶妻张氏,得其家族帮助不少,后来从戎,官至狄道护军,与怀文成帝元皇后结为兄妹,遂号献文帝亲舅,后以外戚显贵,又娶大臣刘芳之妹,两妻并立。 再比如北魏太子太傅陆丽,也娶二妻杜氏和张氏。杜氏所生的长子陆定国,后来也学他爹,先取河东柳氏,又娶范阳卢氏,也是嫡庶不分,并立二妻。 魏晋之际权臣贾充也是并立二妻。 中国向来是讲究一夫一妻制的,其它的孺人、媵、妾、姬、侍、婢等等,其实统统都只是妾,只是又分贵贱罢了,但所生都是庶子。 真正那极少数并立二妻的,甚至如周宣帝宇文赟一样同时立五个皇后的,都不是正常范畴内。 严格来说,并立二妻是犯法行为,跟以妾为妻一样是不许的。 那些并立二妻者,基本上都属于非正常的权臣人物。 武怀玉现在虽极为得宠亲贵,但说要是并立二妻,不说樊娘子答不答应,樊家答不答应,关键是朝廷也不会答应啊。 那么多御史言官还不得兴奋死, “最好就是不要名份,”韦善俊淡淡道。 李三娘现在身份是出家女冠,她要是跟武怀玉私下往来,朝廷也管不着,士民们甚至会乐于吃瓜。 就算两人将来生了孩子,其实只要武怀玉抱回家去,说是妻子生的,或是哪个妾生的,谁又能说什么。 虽说官员置别宅妇其实也是违规的,但以武怀玉身份,李三娘的身份,这点小事,其实算不得啥。 人家程咬金跟清河崔寡女一起勾搭好几年了,谁能说个啥? “清虚道友挺可怜的,咱帮帮她吧。” 韦善俊瞧了眼年少的叶法善,少年心性啊,啥都想掺和一脚。 “那你去跟你师傅好好说说啊,” “师弟,咱们一起跟师父说说吧。”叶法善对尹文操道,可这位楼观道龙门观的大弟子却没应他。 叶法善便又叫来石守信,“石头,你快来跟我们讲讲你跟师傅去幽州这两年的经历。” 可石守信却跟个石头一样,并没有透露半分,叉手行礼便告辞走了。 “算了,明早我去给师傅请安时,自己跟师傅说去。” 第582章 美好的清晨 第5八2章 美好的清晨 早上刚睁开眼。 便听到门外孩子们叽叽喳喳的声音,怀玉发现太阳都已经透过窗子,晒的半边屁股发烫。 好久没有睡的这么舒服。 坐起身,发现润娘居然也还没醒,薄被被她踢到一边,露出两条长腿,那缕透过窗户的朝阳映照下,有如温润的白玉。 她四仰八叉的躺着,睡的很沉很踏实。 两个孩子都交给姆娘在隔壁厢房带着,昨晚上两人先是聊了许久,润娘现在是两个娃的母亲,却也还帮着玄符管着账,家里的产业、钱财她是一笔笔都记得清清楚楚的。 武怀玉倒对这些不太感兴趣,并不太想久别重逢之时来听这些,尤其是润娘沐浴过后,身上有着武家香皂的那芬芳,又换了件丝绸睡衣,还洒了点蔷薇花露。 怀玉一边听着她汇报家里在大娘子的筹划下,是如何买地置地,又怎么买奴雇人,以及建风车磨坊种药材等等,他敷衍的听着应着,人却不老实。 润娘嘴里说着二郎你刚一路从幽州几千里路回来辛苦了,说昨晚在大娘子那肯定又累着了,今晚就好好歇息一晚吧,可这拒绝的声音越来越弱,甚至后面还拖着长长的尾音,倒越发是让人觉得欲拒还迎, “算来得有两年了,今晚好好犒劳犒劳你。”怀玉说。 润娘娇羞道,“灯还没吹灭呢。” 怀玉不让她起身,“就要灯亮着,要好好看看你,” 屋里燃的是红烛,里面还添加了香料,这也是陈润娘特意换的,平时也舍不得用这么贵的, 红烛高照,纱帐朦胧, “你可真跟头牛一样壮。”她说着,声音渐渐不对, 武怀玉越战越勇…… 睡时,鸡都叫头遍了。 这一睡都已经太阳晒屁股,她还在沉沉的睡着,两年了,头一次这么舒畅,睡的这么踏实, 太阳都一竿子高了。 外面的叽叽喳喳声还在吵着,怀玉起身去寻衣物,他的动静吵醒了润娘。 “哎呀,怎么这么晚了,羞死个人咧。” “你再睡会吧。” 润娘却是慌乱的起来,还要给怀玉服侍。 “我自己来便好。” “我叫丫头进来一起服侍吧,估计大娘子都在笑话咱了。” 润娘对外叫了几声香草,然后马上便有个年轻丫头推门进来,接着又进来几个,她们拿来盆、打来水,还准备了沏好的早茶,还温热着呢。 牙刷、牙刷、洗脸香皂、毛巾,一应俱全。 刷牙洗脸。 门外那些叽喳喳如小鸟一样叫的,却都是那群大点的儿女们,这些孩子们起的早,知道他昨晚睡这院,便早早来这里玩。 怀玉问他们吃过早餐没,都说喝了奶。 武家养了乳羊乳牛,能供一家四时喝新鲜的牛羊奶,甚至还有奶骆驼,娃们起的早,便喝了一杯奶,有的还吃了水煮鸡子。 “屋里有没有零食呢?”怀玉回来问润娘, “有的。”润娘对着镜梳妆,满面红润,眼里还有春韵,昨晚受了滋润,今天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润娘生的武三郎承志,在这院里便充了主人,见门开了便招呼着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几个进来,直接便去开柜子取零食, 松子、西瓜子、葵花子、牛肉干、蚕豆、肉脯、肉松等零食不少。 “大早上的,少吃些零嘴,吃点正经早饭才养人呢。”润娘一边说儿子,却一边给承嗣承业璎珞几个各抓了一把零食。 怀玉这个儿子脑袋揉揉,那个女儿抱抱, “早上牛乳鸡子多吃点,长高高。” 几个小家伙各自装了一兜零食,便又在父亲面前争着比高高,刚回来时一个个对怀玉还有点陌生感,现在却是已经十分亲近了。 怀玉不习惯在卧室的马桶里尿尿,去了院东角的东司房。 东司有个专门洒扫的仆妇,给他行了一礼,还端来一个托盘,上面有小干枣、毛巾、草纸,还有几份报纸。 既有司经局和崇贤馆联合发行的京报,也有尚书省那边发的朝廷邸报,另还有几份小报,都是这两年新办的,各有侧重。 总的来说,影响力最大的还是京报。 坐在幽静还充满香气的东司恭桶上,怀玉看着报纸,先草草浏览了一遍,然后再挑了几个慢慢读。 他在幽州的时候,基本上也都是会一期不落的看京报,不过幽州的京报收到时,起码是七天后,有时遇天气路况原因,可能是十天后。 京报现在五天一刊,他在幽州基本上等于是看的上期的旧闻了。 这期的京报,就是今天早上刚发行的,还带着油墨香味。 现在的京报刊发几年,已经办的越来越好,不说内容精进,就说这纸、墨都大有进步,特别是由最开始的雕版印刷,变成了活字印刷后,可以感受到极大的不同。 活字印刷相对雕版,要更快捷,但就是看起来字没那么好看,不够灵活多变,显得稍为呆板一些。 不过现在活字印刷用的字体是武怀玉拿来的宋体字,这种字体笔画有粗细变化,横细竖粗,末端有字脚或衬线装饰,点撇捺钩有尖端,特别是竖线和笔画端点被加粗,这有助于印刷时抵抗磨损。 怀玉称此为印刷体,但更多的人把这种字体称为武体,也有人称为唐体字或是报字。 虽说活字印刷,用活字排版印刷,效率提高,但字都是零散个体,确实不如原来整版书写后刻版的美感,但好在使用这种新式的武体后,印出来的字倒也有种别样的美感。 怀玉手上的这份京报,笔划清晰、墨迹均匀,甚至上面还有不少的插图,已经十分精美,印刷的油墨技术问题,早已经完美解决。 相比起最开始用的欧阳询字体或是褚遂良字体、武怀玉字体、虞世南字体等手写刻版,现在的这种印刷体,确实更适合这种五天一刊的报纸。 今天的报纸上还有关于武怀玉的内容,是他从幽州回京的消息,他检校兵部尚书、免去安东都护等的职事变动,也有刊载。 如厕回来,润娘也都收拾好了,便一起带着孩子们来到上房。 厅堂。 樊玄符一早就在安排事务,后院一群媵妾也都分坐下首两排,倒有几分大公司早会的感觉。 “昨晚听润娘跟我说家里这两年的安排,睡的晚,一下就睡过头了。”怀玉哈哈笑道。 樊玄符看了眼红光满面眉眼间还带着春意的润娘,哪还不知道底细,“二郎千里迢迢回京,路上辛苦了,到家要多注意休息,可别伤了元气。” 润娘便忙低下头。 高氏姐妹云家姐妹丘家姐妹还有樊家几姐妹等,目光齐齐望来,怀玉回京,头晚住大娘子屋,那是自然,可这次晚,便住到了妾氏润娘房里,还是有不少人妒忌的。 怀玉在京的时候,大家一个月起码也能轮到两三回,可现在离京快两年了。 “阿郎,打算哪天回乡下,我好提前通知阿耶阿娘他们。”玄符问起。 武怀玉的父亲武士恪跟武柳氏,早就已经搬回三原龙桥武家堡住去了,老武虽也喜欢京师繁华,但现在致仕后,虽说沾儿子光都一路虚封到伯爵了,但还是有落叶归乡的念头, 尤其是回乡下去了几次小住后,越发喜欢乡里的感觉。 在三原龙桥,他这个寿阳伯爵可是极有地位身份的,特别是清水河一带,十里八乡的本就安置了许多元从禁军,那都是老兄弟们,既有共同语言,跟着他们在一起还很有优越感。 武家堡也大,乡下空气啥的也好,那里如今也热闹,成为南下北上的必经要地,龙桥都成了一个大集镇。 老武带着十几个姬妾回去,那日子过的美滋滋,根本不想再回长安来。 乡下又没宵禁什么的,也不会出门就碰到这个公那个侯的,在龙桥那块,他就是最大的贵族。 武柳氏也挺喜欢乡下,觉得在乡下自在习惯。 倒是姨娘王氏留在了长安,她留在长安是为了照顾儿子怀良和女儿婉娘。 波斯公主巴努给他端来热牛奶和水煮鸡蛋,还有碗羊肉汤,怀玉吃着早餐,“可能还得过些天才能回,我这回来还要拜访些亲友同僚,等忙完了去乡下,要不你们先回。” “还是等你一起回吧。” 怀玉又问巴努,“在府上住的还习惯不?” 巴努在怀玉离京前便发现怀孕,玄符便过去把她接进了府,给了个妾的名份,按玄符的说法,既然怀了武家的种,就不能再留在外面了。 巴努接进府,后来生了一个儿子,有着几分母亲的波斯特征,却也仍带着武怀玉的不少遗传。 家里倒也没人嫌弃他们什么的,大娘子都不嫌弃,谁又会嫌弃他。 “有大娘子和大家照顾,挺好的。”巴努道。 怀玉看这厅上的模样,便也知道樊玄符管理后院,倒也有几分将军带兵的感觉,管的井井有条服服贴贴的。 “一会我要去义父府上看望,你们也同去吧,晚点再去族长家看望。” 樊玄符说,“那是都得去的,义父近来身体不太好,说是打算要回白鹿塬去常住修养呢,前几天我们倒看过,气色确实不太好。倒是族长大伯气血挺好,七十多岁的人了,今年可是又纳了三房二八佳人做妾呢,” 润娘在一边道,“回头永康公府老师家也应当去走走吧?” “要的,都要去,” 樊玄符又在一边说,“听说三娘子也从峨嵋回来了,明个请家来坐坐吧。” 怀玉没吭声。 第583章 李靖的态度 第5八3章 李靖的态度 李靖家所在平康坊就在宣阳坊武家北边,如今坊墙拆掉后过去更加方便。 樊玄符坚持要从龙门观走,说是要接上李三娘同去永康公府。 一出门,一大家子乌泱泱的,随从的护院、仆妇也多,还有皇帝拨给武怀玉的禁军骑士百人。 孩子们是最高兴出门的,承嗣他们两岁多点,正是好玩好动的时候,乘车还不乐意,就喜欢奔跑追逐,一会跑前一会跑后。 到了龙门观,弟子尹文操、叶法善都来迎接,而在观中修道的韦善俊、叶静能也都来见,玉真别院也有几位女冠来拜见,倒是李三娘没来。 “清虚道友感了风寒,在休息。”叶法善道。 “当无大碍吧?”怀玉问。 樊玄符道,“不如我们去看看三娘,二郎也擅医药,还能开个方子。”怀玉觉得三娘是找借口不想见面,可架不住樊玄符的意思,只好一同去了玉真别院里。 别院银杏树荫下,李三娘在练八段锦,这还是在朔方时怀玉教她的,一招一式倒是练的十分熟悉,一扭头看到怀玉夫妇等进来还愣了下。 怀玉笑着打招呼,“我们正好要去永康公府看望老师,顺路喊你同去,听说你感了风寒,可好些了?” “昨日韦师兄给我开了服姜茶,煎服后又裹着你送来的黑貂鹤氅出了身大汗,倒是已经好多了。” 玄符上前,牵起三娘的手,“一别两年,三娘你瘦好多,让二郎给你把把脉,他那里古方多,给你选个方子调理调理。”说着直接牵着她手递到怀玉手中,让丈夫替她把脉。 怀玉把脉, “三娘就是从蜀中回来赶路疲累,又受了点风寒,倒是不打紧,稍调理下就好。” “同去永康公府吧。” 那边韦善俊和叶静能两老道也道,“清虚道友同去吧,我们也正好要去。” 原来李靖这两年在朝中做兵部尚书,日夜谋划伐突之战,终究年纪较大,身体有些吃不消,他找到韦善俊帮忙调理身体,偶尔也会跟叶静能谈道法,相处的还不错。 李三娘回京后自然也是先回过永康公府的,今日并不想跟着武怀玉同回,可又没法拒绝,只好收拾了下同往。 路上,看着武怀玉儿女都成群了,好几个小子丫头都已经满地跑,眼里满是羡慕,樊玄符处处一副大娘子的姿态,倒让她更显沉默。 武怀玉也跟她问起些蜀地修炼的事,李三娘有一句没一句的回头,气氛倒显得有点微妙。 “三娘你跑去蜀地真是辛苦了,就留在长安吧,长安多好,父兄家人等都在,”樊玄符拉着她说,笑着说怀玉,“咱不像男人,男人志在四方,两条腿到处跑,还处处留情呢, 二郎去幽州,一呆快两年,在那边还纳了个范阳卢氏的五姓女做媵,甚至还把前朝和亲突厥的公主给纳做了媵,连奚王、契丹汗的女儿妹妹,他都给收为妾, 我在长安给他打理家中,他倒在外面风流快活好不自在的,” 李三娘听着这些更加沉默, 怀玉只能尴尬笑笑。 从宣阳坊到平康坊,紧紧相挨,没了坊墙后,倒是沿街走着一会便到,一路上,许多商铺的掌柜伙计,或是同坊的一些居民,见到武怀玉过来,要是认识的都要上来打个招呼请个安,说好久没见到武相公了,又或说在长安也总听闻武相公在边塞建功立业开疆拓土呢, 而一些跟武怀玉不相识的不敢上前来,便在路边远远行个礼。 “这几条街,当初拆坊墙改街市时,咱们家可是出了许多钱承建,又买下了不少地,改建成街铺,除少部份自家用,多数都是出租的,”润娘告诉怀玉,这些人对他们这般客气, 一来许多商铺,那都是租的武家的铺子,当然对这铺子东家客气,二来也是武家不仅仅是许多铺子房东,而且武家的钱庄,也给这些商家借贷或是存储,有商家需要资金周转的,到武家钱庄借贷,利息等各方面都不错,没什么额外的费用,有意外情况也不会催的那么紧,更不会利滚利什么的。 而有的铺子生意好的,手上闲散有钱,也可以存到武家的钱庄,不仅不收保管费用,还有利息,而且钱放在武家这里十分安全,什么时候取都行,就算存的定期,没到期提前支取,也顶多损失点利息,本金是随用随取的。 也有些商人现在习惯到武家钱庄开庄票银票,甚至在长安存,再到洛阳或是太原、扬州等地取的,这大大方便了大家。 而这附近几坊的居民,武家对他们也不错,要用人处,也会优先考虑下本坊或周边几坊的坊民,有难处要借钱借粮,或是急病看诊拿药,真缺钱,也都能暂时记下。 靠着这些,武家现在名声可是很好的。 李靖家在平康坊的东南隅,占地也挺大,得有百余亩地,以前就是临街开门,现在坊墙没了,武家到李家,更就是隔街斜对,也算是街坊邻居了。 李家门房看到武怀玉一大家子到来,也是立马去禀报家主,等看到自家三娘子跟怀玉夫妇在一起,倒是有些茫然。 李靖今日没上朝,在家看书,妻子红拂女在焚香插花, 那只大老虎趴在地上,眯着眼睛打盹。 管事来报说武怀玉夫妇来访。 “三娘也跟着一起回来了,还有龙门观的韦药王和叶天师也一起来了。” “三娘也一起来的?” “嗯,翼国夫人樊娘子还一直跟三娘手挽着手同行,翼国公也跟三娘一路有说有笑的。”管事答道。 张出尘愣住。 李靖也放下手中兵法,捋着胡须疑惑起来。 “你说?难道?” 红拂女先是出了会神,然后露出微笑,“这样也好,也好,总免的三娘远走蜀地峨嵋的好,” “可是,” “可是什么?阿郎是想说没名没份还是什么,都如今这地步了,有没有名份又管那么多,能让三娘留在长安,能让他开心些就行了,其它的管他做甚,你看先前三娘回家来,郁郁寡欢,瘦了好多,看的我那个心疼啊,” 夫妇俩起身去大门迎接。 大门口。 李家大公子李德誉正跟怀玉说话,这位怀玉初见时便是六品千牛备身,如今刚升为正五品的军器监少监。 许久不见,倒是更胖了,身上的衣服也穿的更鲜艳了。 在家没穿绯色官袍,穿的是大科团纹绫,还镶了织金锦边,怀玉知晓他底细,胸无大志,也没啥才华,全凭家世,以及父亲的恩荫,真论本来,比起那位擅剑术的李二郎德奖差的远了。 人家李德奖现在可是刑宪司的员外郎,协助刘德威统管六扇门。 “还是先前在左右府当千牛的时候轻松,自从升官后,就不得轻闲了,我先是去神机营,然后又到了卫尉寺,再又到军器监,这几年没在哪久呆过,忙碌的很,不过圣人钦点说我办事勤恳踏实可靠,所以一升再三,如今做军器少监,也还兼管着神机坊, 我记得这也是以前二郎做过的职事吧,当然我比不得二郎啊,初见你时,是三娘领着你回来,那时你刚从终南山上下来,还是一白丁呢,不对,也不算是白丁,我记得你那时好像穿的绛褠衣,是三原县捉钱令史对吧? 如今这朝廷内外,可都已经没捉钱令史了,短短数年,二郎是真了得,从捉钱令史一下子成了如今的帝心武少保,实封一千二百户的上柱国、翼国公呢······” 他还在那里说个不停,李靖夫妇过来,对这个儿子有些无奈,便开口叫他,“在这大门口说啥,还不快请进厅堂喝茶。” 张出尘则笑着上前一手牵起樊玄符一手牵起陈润娘,无比的亲热。 “德奖兄今日旬休也没在家吗?” “出京办差了。” 李靖拉着怀玉的手往里走,凑近低声说了句,“送裴寂去静州了,估计一时半会也回不来,” 对怀玉这个学生,李靖是非常满意的,一进门,就要拉着怀玉去推演复盘野狐岭之战和征北山奚之战,张出尘笑着跟怀玉道,“别理他,整天研究这些,二郎好不容易上家来,一起聊聊天多好。” 樊玄符则叫随行的管事把准备的各样礼物拿进来。 各种武家自家的商品,冰糖、香皂、花露水、茶叶、白酒、青盐、棉布,还有纸墨笔砚等,另外是怀玉这次从幽州带回来的好东西,人参鹿葺,以及皮草。 给李靖、张出尘夫妇,还有李德誉李德奖兄弟俩,以及他们妻子,都各准备了貂帽貂领貂卦和貂皮鹤氅。 “昨天五弟媳过来,还跟我说五弟去怀玉府上,回来得了两件极好的紫貂鹤氅,说的多么的好呢,”张出尘看着那紫貂鹤氅也很喜欢。 又说到武怀玉跟李客师结成亲家,怀玉与润娘的女儿玫瑰,跟李客师跟长孙氏的嫡长子李大善的庶子李思孝订下婚事,这门亲事李靖夫妇也很满意,亲上加亲。 虽说润娘是张氏收的义孙女,按说李客师孙子思孝,跟润娘一个辈份,现在订婚润娘的女儿,相当于娶了自己侄女,不过这在唐朝不算啥事,毕竟只是张氏收的义孙女,反倒是亲上加亲。 李靖耐着性子陪着张氏在客厅坐了好一会,最后还是坐不住,直接拉上怀玉去他书房,聊野狐岭之战和征北山奚的事去了,李靖有好些这两战的一些细节之处,想当面问问怀玉,也顺便聊聊即将要开打的北伐突厥之战,毕竟武怀玉也是钦定的北伐六路军的副大总管兼东路行军总管。 一个兵部尚书,一个检校兵部尚书,坐在书房里,也终于耳根子清静了,“那些娘们太吵了,叽叽喳喳脑子都要吵出来了,”李靖笑着道,“咱爷俩还是好好聊点男人喜欢的东西,聊聊打仗。” “你在幽州干的好,野狐岭和北山之战,可以说让我大唐灭掉突厥的北伐之战,胜算直接翻倍, 独孤彦云那个事,我也了解清楚了,那根本不是你的过错,你也别放在心上,” 武怀玉动手烧水煮茶,“那个事我终究是有不可推卸责任的,是我的责任我也不会推脱,” “都过去了,带兵打仗没有不死人的,也没有不犯错的,想那些没有意思,” 李靖拿出地图,本想跟怀玉好好复盘下野狐岭之战,但最后却忍不住还是问道,“三娘,你是怎么打算的?” 武怀玉沉默,不知如何回答, 李靖一声叹息,“都是孽缘,事到如今,我也不再阻拦你们两个,甚至只要你们自己愿意,给不了三娘名份的事我们也不在意了, 我们只希望你能真心善待那孩子,她打小没娘,是我跟张氏一手抚养长大的,现在她那个样子,我们真的很难受,” 武怀玉都想不到李靖开口跟他说这些, 坐在那,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第584章 选太子妃 第5八4章 选太子妃 李靖手指在地图定襄汗庭位置敲了敲,“打完这仗我也要告老还乡了,” “老师还年轻啊。” 六十多岁的李靖须发已经花白,不过面色红润,身体确实还保持的不错,据说如今仍是每天骑马射箭舞刀的,李靖不是那种冲锋陷阵的战将,但关陇军事贵族,将门子弟,武艺其实也不错。 “老了。” 李靖跟太上皇李渊一样年纪,太上皇在后宫还能纳美人生孩子,李靖当然也不算老。 不过怀玉也听出来李靖话外音,这位大器晚成的名将,前六十年只能说混的一般,反倒是这两年,官阶职位一升再升。 “此战功成之后,老师定能晋封国公、入朝拜相。”怀玉很确定的说,在开国诸大将里,像李靖这样明明功绩很高,官职也挺高,可偏偏爵位、食邑却一直不高的算是十分罕见的。 那轻敌冒进死在山北的独孤彦云,都是郡公上柱国大将军,侯君集张亮等都是实封国公,偏李靖多年来爵位仅是县公。 这里面的细因其实懂的人都懂, 可如今老了李靖还能成为北伐主帅,也算是极难得的,李靖也有心里准备,打完就退。 但怀玉知晓李世民对李靖还是比较赏识的,还能再发挥几年余热,他还能再上层楼。 李靖拍着坐榻,“你将来成就必远胜于我。” “我可比不过老师,老师用兵指挥,已经有如孙武再生了。” “哈哈哈,”李靖忍不住大笑,“你小子啊,不过我倒确实打算等打完这仗退下来后,也撰写兵书,到时你来帮忙。” 最后走的时候,关于李三娘,武怀玉也并没有给李靖一个明确的答复, 虽然李靖说的已经很明白。 离开平康坊,往北经过崇仁坊,便到了永兴坊, 秦琼近来身体又不太好。 他这位右仆射,现在经常一月都难得去政事堂一二回,更别说三两日一至中书门下平章事, 怀玉带着妻妾儿女们行礼请安,送上礼物。 脸色蜡黄的秦琼看到怀玉挺高兴,精神头都好了许多,秦家今天还有客人,是前宰相郢国公宇文士及和他妻子寿光县主,还带了两个儿子宇文崇嗣和宇文崇勋哥俩来。 怀玉都还是头次知道,原来宇文士及不仅是隋炀帝杨广女婿,还是唐高祖李渊的侄女婿,是李世民的堂姐夫,而他前妻南阳公主杨氏,其实也是李世民的表姐,李世民后来又娶其妹杨氏,又是妻姐,皇帝跟宇文士及居然还是连襟。 当然,宇文士及还把妹妹送到李渊宫中,十分得宠,封为昭仪,生了两位皇子,李渊一度还要立她为皇后呢,从这方面来讲,算半个舅舅。 秦琼续弦妻子唐兴县主,那是淮阳王的妹妹,李世民的堂妹,所以秦琼跟宇文士及居然也还是一对连襟。 “郢国公刚从蒲州召回京拜右卫大将军,”秦琼说。 宇文士及投唐后,起点很高,直接就拜中书侍郎,后来一路检校侍中、兼天策府司马,李世民继位后,又晋中书令,还兼凉州都督。 不过在相位也没再呆多久,先是被罢相改为殿中监,再外调都督,再任蒲州刺史,也算是一朝天子一朝臣, 如今也不知道怎么的,李世民又把他调回朝中,授的却是右卫大将军这个武职。 武怀玉跟他接触不深,关系一般,对他印象是此人通变谨密,还是比较有本事的。 这样的老家伙回朝来,肯定也是大有深意。 “看到翼国公,我感觉我是真的已经老了,”宇文士及望着气宇轩昂的武怀玉,充满着羡慕。 他的起点可比武怀玉高多了,父亲宇文述那是隋朝五贵之一,权倾朝野,他年纪轻轻就得以尚炀帝长女南阳公主,拜驸马都尉,转鸿胪少卿,甚至后来他兄弟们弑君造反失败后,他都能投奔旧友李渊而得拜中书侍郎,又娶李唐县主。 武德、贞观两朝宰相也当了好几年。 可跟这位武二郎一比,却反而比不过了。 宇文士及看着武怀玉的众儿女,却是越看越喜欢,忍不住直言想跟武家结个儿女亲家。 今天宇文士及与妻子带着儿女们来,其实也是来结亲的,先前两位县主去看望同安大长公主, 那位当今天子姑母的同安大长公主嫁的是太原王氏,她提议两位县主侄女结个儿女亲家,今天宇文士及就是上门为这事来的。 秦琼对这门亲事自然也是愿意的, 宇文家虽说本是出身鲜卑破野头氏,祖上本是宇文部首领的奴仆,随主改姓宇文,但也是世袭沃野镇军主,传至北周宇文盛,是柱国大将军,而隋朝宇文述,更是对杨广有拥立之功,成为大业朝五贵权倾朝野。 这位宇文士及那也曾是宰相,秦家跟宇文家结亲联姻,也是不错选择的。 宇文士及也是比较知礼的,想跟武家结亲但也没失礼直说,他让妻子寿光县主找了个机会跟秦琼妻子唐兴县主提起,让她帮忙问一下武怀玉夫妇态度。 书房中, 武怀玉帮秦琼把脉,望闻问切, 身体依然虚。 “我打算还是回白鹿塬去休养,在塬上挺自在的,” 白鹿塬上条件还是不错的,虽说比塬下要旱一些,但秦琼又不是去种地,他是去那边疗养调理,白鹿塬上倒挺适合他的。 “义父还在为没能挂帅北伐之事耿耿于怀呢?” “想开了,也不那么在意了。”秦琼对于北伐突厥没他的事,之前确实想不开,但现在慢慢也想开了,一来大兵团指挥作战这块,李靖确实比他强,二者他现在身为宰相,也不适合去给李靖做副将,再者他身体一直不太好。 爷俩在书房里聊着天。 秦琼是去意已决,这次真打算要辞相了,他在朝中一路坐到右仆射这位置,可他也早清楚,他不过是个军方代表,是皇帝硬安在那的。 秦琼本身并不合适做右仆射,也没有那个足够的能力,加之这次北伐的事,秦琼也就彻底荫生退意。 “郢国公和寿光县主,想要跟你家联姻结门亲事,你觉得如何?” “有啥要求?是想娶还是嫁?有无嫡庶要求?” “那倒没说,” “如果宇文相公没什么特别要求,我倒也是很愿意跟宇文家结个亲的,” 秦琼还告诉怀玉,说皇帝也已经说过,将来要跟宇文士及做亲家,预订了宇文士及一个女儿做儿媳。 “哦,哪位皇子?” “还没定。” 说到皇家联姻这事,秦琼也是知晓更多一些内情,比如皇帝在为诸皇子们选妃,据说李世民为儿子们选妻子的要求是清贵。 不要五姓七家旧士族,不要朝中军功勋戚, 要清贵。 最好是文臣。 这个标准让怀玉倒有些意外,但是他在脑了回忆了一下李世民皇子公主们的婚姻情况,似乎还真是如此。 历史太子承乾的太子妃娶的是武功苏氏,嫡次子魏王泰娶的是关陇阎氏, 李世民儿媳妇中,算的上是比较有名士族的,是李治妻子太原王氏,吴王李恪妻弘农杨氏,以及齐王李祐妻京兆韦氏。 “陛下开始为太子选妃了吗?” “据说是的,” “可知选中哪家?” “听说武功苏家。”秦琼说。 还真是武功苏家,怀玉有点感慨。 武功苏家被称为清贵,但并不是什么小门小户,实际上那也是世家。 那位苏氏的父亲苏亶现在是秘书丞,确实官品不高权势不重,苏氏叔父苏勖却是秦王府十八学士之一,同时还是李世民的准妹夫,订婚南昌公主。 苏氏的曾祖就更有名了,隋朝五贵之一的宰相苏威,从隋立国到亡国,全都经历了, 武功苏氏虽说比不了五姓七望和关中六姓,但也是一流名门。 苏氏高祖苏绰与兄苏亮在西魏并称二苏,死后配享宇文泰太庙。 苏威那更是在隋朝举足轻重的宰相, 宇文化及弑君后,他做过宇文化及的开府仪同三司,后又归附李密,再投王世充,做过王世充的太师,等李唐攻破洛阳后,八十岁的苏威求见李世民,结果却又摆老资格说自己年老不能下拜,结果惹李世民生厌恶,对他一通责骂,说他拜宇文化及、李密、王世充等人,现在却说老病,那干脆就不劳烦相见了。 苏威后悔不及,后来特意跑到长安去拜李渊,李渊也不见。 虽说如此,但苏威的孙子却也是李世民秦王府学士,李渊的女婿,现在李世民甚至又想选苏威曾孙女做太子妃。 如今天下真要说门阀超过武功苏氏的,没有一百家,那几十家是有的,可天子偏偏选中武功苏氏,正如秦琼所说,皇帝有意不选他一直在打压的山东五姓七家,也故意不选一众关陇旧阀和从龙拥立新贵们。 至于原因,也很好理解,皇帝可能是在防范将来承乾继位天子后,后戚势力太大。 就好比现在窦氏、长孙氏家族的外戚势力就都挺大,李世民让长孙无忌没有职事都这么久了,高士廉也远远外放,都可以说是在防范有拥立大功的外戚权势过大。 “太子对武功苏氏这门亲事态度如何?”怀玉问。 “自古婚姻之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况这是选太子妃,自然是圣人和皇后选定便是,哪有问太子的意见的。”秦琼直言。 怀玉听了也只能笑笑,他自己不也包办儿女们婚事么。 皇帝现在联姻策略倒也越发清晰,对那些宰执大臣、功勋心腹们,主要是让他们的儿子尚公主做驸马。 他还给自己年幼的那些皇弟们,选这些勋戚的女儿给他们做妻子。 但是自己的皇子,却基本不选最顶级的那些门阀和当朝重臣勋贵之女,反而选的是相对清贵的。 武怀玉一子尚公主,一女许皇子,都算是破例的了。 皇帝的初衷也许是好的,但结合历史上承乾被废的下场,他觉得如果承乾妻族能够更加有实力些,或许能够给太子多一些帮助说不定。 有秦琼夫妇从中牵线做媒,两家联姻的事倒是很快就达成,最后是寿光县主亲自选中了樊五娘所生的武五郎承佑,寿光县主把女儿宇文如莲花许给。 寿光公主两女儿,一个叫如莲花,一个叫修多罗,名字中都带有佛教色彩。 而秦家跟宇文家结亲,则是秦琼跟唐兴县主的女儿,许配给寿光县主的次子宇文崇勋,这个宇文三郎,小小年纪,却也凭父荫有个新城县公爵在身。 至于宇文家那位二娘修多罗,据说是早被长孙皇后看中,说好将来要嫁位皇子的。 至于说嫁哪个皇子,肯定不是太子,也不会是魏王泰和晋王治这两嫡皇子。 第585章 太子拜见 第5八5章 太子拜见 午间就在齐国公府吃饭。 唐兴县主安排了挺丰盛的宴席,饭后呆到黄昏,秦琼又留着用了晚餐。好在如今拆了坊墙后,只要夜里不出城,倒也没有武侯以犯宵禁之名锁拿。 武家一行人离开齐国公府,都已经天黑。 不过坊丁、武侯等都没有人敢有半点盘查,有整整一百骑禁军精骑护卫开路,哪个不开眼的才会往帝心武少保这撞。 沿途经过的几坊的里正、坊丁,和诸街铺的武侯、巡街的左右武侯卫巡骑,倒是都很恭敬的帮忙开路引导。 到家,僧婢樊五娘樊楚英还特意抱着儿子五郎过来,对于儿子订下宇文士及之女这门婚事,樊五娘非常满意,儿子毕竟是庶出,哪怕大娘子是儿子的姨娘,也改变不了庶出事实。 “五郎能订婚宰相之女,真是他的福气,多谢二郎和大娘子。” 怀玉笑笑,“我自己儿子还谢啥,” 才两岁多点的武承佑倒是还不懂得那么多,手里还拿着秦琼送他的两个小木偶将军,左右互搏呢, “儿子高兴吗?” “高兴。”武承佑眼睛盯着两人偶没移开过。 郢国公、前宰相之女,还是县主嫡出,宇文家那又是关陇贵族名门,这样的亲事当然是极好的,樊楚英这一路上喜的眉飞色舞的,哪怕不如大郎承嗣尚公主,二郎娶长孙无忌女,四郎娶的是范阳卢氏五姓女,但要说来也比三郎娶许敬宗女要强些。 毕竟许敬宗现在是给事中,顶多算是储相,人家宇文士及那是当过多年宰相了。 “打铁还要靠自身硬,有门好婚姻虽也有助力,但终究还得靠自己,咱们武家子弟,我也不强求是学文还是习武,但总得专心学一样,要学出些名堂来,五娘你以后也要抓紧一些,要好好引导,孩子大了,也要开始读书学习了。” 樊楚英连连点头,“这孩子就是好动,最喜欢这将军士卒的木偶陶人啥的,以后说不定也能当个将军。” “当将军也好,”怀玉笑着摸了摸承佑脑袋,“玩去吧。” 家里女人们都以如今武家能够跟那些名门结亲为荣,沾沾自喜,那些儿女还没有说亲的媵妾们,更是希望怀玉也能抓紧给儿女们寻个好亲家。 “急什么,有精力多花在培养孩子身上,” 天色不早, 媵妾们却不愿意马上回自己院子,一个个目光热烈的盯着怀玉,要不是顾忌樊玄符这当家大娘子的威严,只怕就要来拉人了。 “都不要看着了,二郎千里迢迢一路颠簸,也是十分辛苦,哪经的起你们这样如狼似虎般,让二郎歇息几日再说, 都带孩子早点回去歇息,真要是精力无处发泄,就用在教孩子身上,你们也都是有孩子的,用不着那般慌张紧迫,孩子教出来了,那才是本钱,将来他们有本事,封侯拜将,伱们就算是媵妾,可也一样能够得封诰命的,” 一群媵妾虽然觉得大娘子有点不公平,二郎一回来就立马把他拉到自己屋里过夜,结果自己吃饱了现在就不让别人碰了。 可也没法子,这可是大娘子。 人家不仅爹是营国公、大将军、都督,而且她还是个能持斩马巨剑跳斩,一击斩断马首的猛人。 惹不得,惹不起。 只能带着几分燥热离去。 “二郎今晚好好歇息,我一个浪蹄子也不许她们靠近你,身体是根本,伤了元气可不行。你看义父还那么年轻,当年威镇天下的猛将,现在跟只病猫一样了,” 怀玉本来还说今晚翻谁的牌子,哪怕啥也不干,一起躺着聊聊天,也算是能抚慰一下她们, 可谁知道樊玄符倒是干脆,直接让他在外院睡,一个女人都不得靠近,让他好好养精蓄锐。 来到外院的藏书院,小石头过来迎接。 “阿郎今晚真睡书院吗?” “嗯。” “咋了,惹主母不高兴了?” “你小子瞎猜什么,” “阿郎,李匹敌他们说要来请安,要见么?” 武怀玉在幽州收的学生们,倒是带回来不少,李谨行、武思恭、李匹敌、李归诚、李窟哥、李贺逻鹘,还有庞彦章都跟着回来了,这些少年既是怀玉的学生,有的还是义子,但也多是蕃胡首领子弟,跟在怀玉身边其实也还充当质子。 宇文成都和安禄山则在野狐岭和征北奚两战中,立了不少军功,如今倒是已经迅速窜起,虽说安排在饶乐、安北两羁縻都督府任职,品级也才七品,但却是已经小有名气,且手握一营人马,在蕃地有些权威了。 如果能耐的住寂寞,在蕃地磨砺十年,那么都能成器。 “让他们也早点歇息吧。” 这一晚,武怀玉倒还真是睡的比较踏实,年轻气壮,要是身边有个两年没得丈夫宠幸的美丽妾侍,总难免天雷勾动地火。 一觉睡到大天亮,武怀玉都感觉精神无比饱满。 洗漱过后,站在凉风习习的院里打起八部金刚功,一套还没打完,石守信便来通报。 怀玉的学生来拜见。 似乎是提前约好的,武怀玉名下的正式学生几乎一起来的,李义府、上官仪、裴行俭、许昂、许景、许圉师、郝处俊、魏叔瑜,八个学生相约上门来拜见老师, 这八学生,李义府和上官仪年纪稍长,还得武怀玉关照推荐,参加科举,进士及第,如今都在东宫司经局做官,其它几个或是在东宫崇贤馆陪太子读书,或是在门下省弘文馆读书,也有在国子监读书的。 除了李义府和上官仪,其余六人身份都是非富即贵,许昂许景兄弟俩那是许敬宗的嫡子,许圉师、郝处俊则都是安陆名门子弟,父兄都是拜过总管封过公的。 魏叔瑜更不用说,他是魏征嫡次子,还是武怀玉四妹的未婚夫。 裴行俭虽说父兄死的早,但他家河东裴氏啊。 “本来早就当上门拜见的,”李义府一身青袍笑着道,“又怕打扰老师休息,故此晚了三天来,” 怀玉看的出他现在有点春风得意,虽说在司经局官职不算高,但他还在崇贤馆和京报兼职编修,一手文章做的好,人又会说话,故此现在也是混的如鱼得水,据说连太子都挺赏识他,对这个师兄挺不错。 而且他又挺识时务,当初中进士前,就已经接受了武怀玉伯父豫州都督武士逸的赏识,还请怀玉帮他做媒订下武氏女,现在还是武氏女婿,怀玉的堂妹夫,有这层关系,李义府现在长安确实混的不错。 号称东宫才俊,李义府还自称出自赵郡李氏,他先是跟大将军李孟尝拉近关系,拜了李孟尝做族叔,然后又主动的拉近结好符玺郎李安期,呼为兄长。 李安期虽说官职不高,但也是门下省符玺局长官,乃是从六品的掌管符印牌玺之官,更何况这位李安期出自赵郡李氏六房的汉中房, 他父亲可是礼部尚书安平县公李百药,其祖父更是隋朝名相李德林。 比起李孟尝家早在隋末时衰弱沦为饥民,人家李百药这支一直都很红火。 李义府有意樊附下,六十多岁的李百药对这个经常随儿子上门来拜访的年轻人,也是好感俱增,后来也就认下这个侄族,还让家族把李义府父子列入了族谱, 李义府也就摇身一变,成了赵郡李氏,成为五姓子,身价顿时大增,成了礼部侍郎安平县公李百药和武水县开国公上柱国、右骁卫将军、实封四百户的李孟尝二人的族侄。 武怀玉在幽州,都经常听说李义府现在长安混的好。 不过年轻的李义府在面对武怀玉这个老师的时候,还是十分恭敬的,他没有因为自己成了赵郡李氏,成了礼部侍郎李百药、右骁卫将军李孟尝的族侄就忘了本。 倒是上官府这学生,虽说娶了弘农杨氏女又是怀玉学生,但人家在东宫也一直挺务实低调,没有到处去攀附钻营。 李义府带的礼物是比较名贵的织金锦袍,而上官仪带的礼物却是自己亲自抄写编订的怀玉诗集册。 “太子殿下一会也要来。”李义府说。 他现在兼充太子侍读,也算半个太子老师,深得太子信任,在太子面前自由出入,很说的上话。 说曹操曹操就到。 太子承乾不等下人通传,便直接进了府,迫不急待的来见老师怀玉。 一见面,便是大礼参拜。 怀玉发现太子承乾又长高一截,近两年未见,如今周岁十一的承乾,倒是长成小大人,唇上甚至有了毛绒绒的胡须,跟皇帝也挺像。 他恭恭敬敬的向武怀玉行了一礼。 “太子殿下,臣不敢当。” “少保是孤老师,孤自当行学生之礼。” 看到彬彬有礼的太子,怀玉挺意外的,想当初他刚到东宫去,那时太子承乾不是现在这样, 他想到这两年长安这边传到幽州的关于太子的,主要就是丰姿峻嶷、仁孝纯深。 就在今年初,八十多岁的少师李纲,病重脚不能行,承乾特安排轿子接送,每次李纲来,承乾都要亲自扶到殿上,并恭敬行礼,然后虚心请教。 虽说李纲的教导方式还是那老一套,根本没啥变化,太子做的再好,他也只是鸡蛋里挑骨头,可太子却再没半点不耐烦,始终能很虚心受教,还十分恭敬,几次到李纲府上探视,甚至亲自帮忙煎药。 这份弟子的仁孝,连皇帝听了都直点头。 而等到李纲病逝,太子还亲自为他撰写墓志并立碑。 虽然武怀玉在幽州听到这些的时候,觉得还是有些意外的,毕竟承乾之前是很讨厌李纲等这些老古板们。 承乾对怀玉很恭敬也很热情,拉着怀玉要他讲在幽州打仗的事,又询问不少河北边地百姓的民生情况,很认真的听。 “父皇曾说担忧孤,长在深宫,百姓艰难,都不闻见,让东宫辅臣平时多跟孤说些民间疾苦,要是能有机会跟随老师出巡边地,真正体察民情就好了,百闻总是不如一见,” “孤听说老师过些天要去三原龙桥乡下夏收,孤也想跟随同往,也借机深入民间,体察下民情,还望老师同意。” 怀玉看着一脸真诚,脸上长着青春痘的十一岁皇太子,心里真的很是惊讶, 这还是那个自己认识的皇太子承乾吗? 这两年他确实也一直有跟太子书信往来,既讲些经典诗赋,也会说些边地见闻等等,太子的回复也挺不错,可终究不如当面面对感受来的直接。 他一时都不知道眼前承乾表现出来的这些,有几分真有几分假,是太子真的改变许多进步很大,还是说这孩子已经学会了伪装? 第586章 太子求娶武氏女 第5八6章 太子求娶武氏女 “老师,有个事情孤很烦扰。” 廊庑下,太子承乾很诚恳的请教求助, “殿下因何烦扰?” “武功苏氏,老师知道吧?” “苏学士家族?” “嗯,陛下打算选苏氏女为太子妃,苏学士弟弟苏亶为秘书丞,他有个女儿十岁······” “武功苏氏也是名门世族,苏学士还尚南昌公主,苏亶也挺有文采啊。” “孤不喜欢苏氏。” 承乾当着武怀玉的面也是直言,“孤之前见过苏氏一面,长的不好看,而且,而且,总之孤很不喜欢,孤不想娶苏氏为太子妃。” 武怀玉也没料到,承乾居然会不喜欢李世民夫妇给儿子选的未婚妻。 “殿下,我记得苏氏好像跟皇家还是亲戚吧。” “嗯,苏氏的曾祖苏威,是宇文护的女婿,我祖母太穆皇后是宇文护堂弟周武帝外甥女,” 苏威是西魏度支尚书苏绰之子,权臣宇文护女婿,起家便是京兆功曹,袭封美阳县公、迎娶新兴公主,后支持杨坚建隋,历任要职,官拜宰相,开皇初便是朝中四贵之一, 到大业年间,虽几起几落,依然是高居宰相之位,是大业五贵之一。 整个武功苏氏名望很高,且苏氏数代,都主要是文治之功,从苏威父亲苏绰兄弟俩并称二苏,到他在开皇大业年间一直为相,再到他儿子苏夔年少盛名天下,然后如今两孙子苏勖苏亶也非常有文名,一个曾是秦王府学士,一个是现秘书丞。 而且苏家跟皇家也还是亲戚。 这样的太子妃家世,还是不错的。尤其是对李世民来说,不选山东五姓、关中六姓这些,选武功苏氏更放心,甚至暗含皇帝对太子将来的期待,希望他能是个守成之君,能安安稳稳治理江山。 后戚势力太强,并不是好事。 可承乾不喜欢苏氏。 “苏小娘子也才十岁,还没长成,女大十八变,再过几年也就好看了。”怀玉安慰。 “孤不喜欢她,” 承乾看他那么认真的样,便问,“那殿下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上次马先生身体不适,孤去家中看望,遇到个小娘子,就挺好的。” 马周家里的小娘子? 武怀玉有点意外,马周现在是御史台次官治书侍御史,还兼了谏议大夫,兼太子左庶子,也是身兼数个要职,因兼左庶子职,也要经常去东宫,跟太子还算熟。 马周家里见到的小娘子,总不会是大姐带去的那两外甥女吧,年纪倒是差不多,但这两外甥女姓韩,父亲只是普通元从禁军且早战死了,她们的出身,注定不可能成为太子妃的。 马周跟原配生的是儿子,现在跟大姐又生了个儿子, “不知道殿下见到的是谁?” “令妹。” 怀玉更愣住,我妹? 怀玉原先只有一个妹妹婉娘,王氏所生,但这三年老武又纳了好几个妾,还收了几个侍婢,儿女都又生了好几个。 婉儿已经许给魏征家老二魏叔瑜,而其它的妹妹那都是一两岁啊,承乾总不会一两岁的奶娃都能看上吧? “周国公府的二娘。” 承乾倒也坦诚,说先前去马周府上看望先生,恰好那天周国夫人杨氏带着三个女儿也一起来马家探望。 杨氏是马周夫人武玉娥的婶娘,另一方面,马周长子马载跟武士彟与杨氏长女顺娘订了婚, 所以两家那是亲上加亲, 承乾那天碰到武家三姐妹,杨氏带着女儿一起拜见了太子,还说了些话。承乾对武二娘印象最为深刻,最近皇帝要给太子选妃,看上了武功苏氏的秘书丞苏亶之女。 承乾还特意想办法见了苏氏女一面, 然后大失所望,特别是跟武二娘一对比,觉得差远了。 “舍妹二娘今年才六岁吧?”怀玉有点无奈。 十岁的你看不上,六岁的你倒觉得好? 这么一点点小丫头,能看出哪好来。 “二娘子活泼灵动,而且还很大方聪慧,跟她说话时,她落落大方,十分得体······”承乾觉得武二娘哪哪都挺好,比苏氏强太多。 苏氏是那种连话都说不出一句,只知道低着头的无趣姑娘,还长的不好看。 “孤感觉武二娘子,犹如一只灵动的白狐。” 怀玉忍不住摇头,承乾你才十一岁啊,再青春萌动,这也还太早了点,何况,六岁的丫头伱也真看的上? 他仔细的打量着承乾, 发现了一些端倪。 这小子莫不是在嫌弃苏氏门第如今不盛,而看中武氏家族的势头吧。 并州武氏论底蕴确实远不如武功苏氏,但要说如今的权势,那确实反要远超苏家。 当年苏威虽说在隋朝混的好,但得罪李世民父子,错失了依附大唐的机会,最后只能抱恨老死家乡,哪怕他长孙苏勖加入秦王府还成为学士,甚至如今还被李渊选做驸马,把还年少的南昌公主许给他, 但这也不过是皇家借联姻之机拉拢苏氏而已, 至于说苏亶,不过是个秘书丞,清是清,但既不贵,也不要,如果是中书舍人或是给事中这样的职,那才是既清且贵还要。 苏氏最大的问题还在于他们家几代都是走的文官路子,在军方毫无影响力。 相比之下,并州武氏现在朝中有两支,一支便是文水武氏,也就是武士彟兄弟几个,四兄弟中一个实封国公,两个虚封县公,现在武士彟为洛州都督,武士逸也还是豫州都督。 另一支便是武怀玉家这支,风头强劲一时无俩的帝心武少保,兄长武怀义也是韶州刺史,姐夫马周还是皇帝心腹。 最重要的是武怀玉在军方人脉关系很广,老师李靖,老旧关陇军事贵族,义父秦琼,更加不用说了,秦王府武将的主要代表,身后更是有一个很强力的瓦岗系。 武怀玉有点怀疑自己的猜测,太子还这么年少,脑子里就已经能考虑那么复杂的东西,开始这般算计了? “老师能不能帮孤跟陛下提一下此事?” 武怀玉没接。 因为他很清楚,李世民和长孙皇后给皇子们择偶标准,尤其是给太子的择偶标准是什么, 不选山东五姓,不选关中六姓,不选那些老牌的关陇贵族门阀,甚至不选独孤、窦氏、长孙氏、高氏这些外戚名门, 偏偏选中了个武功苏氏,这是很有讲究的。 这不是李世民这几年给自己选秀纳美,皇帝这几年后宫新添了不少人,但主要却是纳的那些山东五姓七家关中六姓江南名门等这些老牌士族,选他们家的女子入宫,是皇帝亲自拉拢他们, 但皇帝并不愿意给儿子也选这些旧士族家的女子,起码是不愿意让他们做正室, 这里面的深层原因,还是不想这些根深蒂固的旧士族能迅速的再起来,尤其是要避免失控。 哪怕宰相勋戚贵族们都争相要跟五姓七家联姻什么的,皇帝更不能这样。 武家比不得五姓七家门第深厚,也不如关中六姓的地位高,但毕竟也是窜的相当快的新贵,太子想要娶武士彟的女儿,或是想娶武怀玉的妹妹、女儿这种事,是不符合皇帝的初衷定位的。 甚至这种事情,对怀玉来说,是有越线风险的。 自己儿子尚个公主,再将一个女儿许给一位庶出皇子,这已经是极限了。 如果还想跟太子联姻, 那很危险。 武怀玉在这方面比较敏锐。 太子或许是很看重武怀玉,不管是看重他的名望、才能、还是权势、潜力什么的,武怀玉都不能接这事。 因为皇帝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他最终也只得对承乾叹息一声,“殿下,据臣所知,二娘子好像已经许过人家,” “啊?孤打听过,好像没有吧?” “臣也是之前听家叔说过一次,具体的也不太清楚,” “殿下,其实臣以为婚姻大事,还是应当多听从父母安排,若自己有不同意见,倒也是可以跟父母直言,但最终还是得由父母决定的。娶妻娶贤,纳妾纳色,太子妃事关重大,还是当慎重,” 这算是委婉的拒绝。 承乾愣在那,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这结果。 “老师说的是,可是,可是孤真不喜欢苏氏,觉得苏氏不适合为妻,” “若是二娘子已有婚约,那三娘应当还没订亲吧,那天见三娘也很不错的。” 怀玉越发确定,小小少年李承乾,这两年看来确实读了不少书,也增长了一些心眼。 这是很想跟武家关系更进一步。 可惜这种事情,不符合皇帝的心意,甚至会触碰到皇帝的红线,武士彟这两年虽说也算是得到李世民的认可了,但终究那是太上皇的心腹元从出身。 武怀玉呢年轻得势,深得皇帝信任不假,可要说想当太子老丈人,或是成为太子的妻兄,这种事明显不行。 武怀玉要是搞不清这个,真要替太子去向皇帝提联姻,李世民肯定会猜忌他的野心,猜忌他对权势的过度追求欲望。 “婚姻大事,还是应当多听,父母之命,媒灼之言。”怀玉道。 承乾见到怀玉这般拒绝的态度,很是失望,有些无奈的道,“我姑祖母同安大长公主先前也跟陛下提了她家太原王氏之女,是她侄孙女,说是很有美色,又淑女,可陛下不欲选五姓女为太子妃,陛下连关中六姓女都不欲选。” “殿下年方十一,尚未至加冠年龄,婚姻之事还早,不急,让陛下与皇后慢慢选便是。” “可是陛下和皇后已经选中苏氏女。” “那殿下可以找个机会,私下与陛下皇后谈谈。又或许之前只是殿下对苏小娘有所误会呢!” 承乾似有些不耐烦,直问,“老师因何不愿意与孤联姻?” “殿下误会了,如果有机会,臣与武氏家族都倍感荣幸,一万个愿意,但这个事情,得陛下同意才行啊。” 承乾盯着怀玉,“假如陛下非要我娶苏氏为太子妃,那我到时可否向武氏求纳一女为良娣?” “只要殿下看的上,陛下也同意,臣自然百般愿意。” “那一言为定。” 大唐太子妃之下,太子的妾有良娣、良媛、承徽、昭训、奉仪等,其中良娣员额二人,品级较高,视正三品。 第587章 门生故旧在要路 第5八7章 门生故旧在要路 平康坊。 芙蕾斯塔酒肆新开分店,怀玉特意抽空前去捧场,还叫上了在长安的一些朋友。 老板娘芙蕾斯塔今日喜笑颜开,忙个不停,却也还是亲自引怀玉到楼上包厢,“啥时候回幽州?” “怎么,刚见面就盼我走?” “奴是想阿郎回幽州的时候,带奴一起。” “去幽州开分店?” “想跟着阿郎呢。” 怀玉拍了拍这个充满诱人的老板娘,“你先忙去吧,” 怀玉今天请来济来恒、李义府上官仪,还有张承德、刘绪等人来喝酒,顺便为新店开张捧场。 老朋友程处默仍在孝中,在母亲坟前结庐守墓,安元寿更是早回凉州为母守孝。 牛见武在朔方、武君雅在幽州,赵信在盐州、侯三在陇右,陈兴在夏州······ “早想上门拜访,又怕打扰,本打算过几天再登门拜见的,”狗蛋刘绪笑着请安,怀玉看着这位曾经司经局的下属,初见时他还仅是个九品正字,穷的叮当响,借遍同僚所有人,到处拉饥荒,有了上顿没下顿的,年纪轻轻便一脸愁容。 而现在却是已经穿上了绿袍,虽是浅绿,也起码是个从七品官了。 整个人精气神也很好。 “现在御史台任主簿,”刘绪跟怀玉说自己也是刚升调的,进了御史台后有马周这个治书侍御史的照顾,他在那倒也挺好。 御史台主簿是从七品下,虽品级看似不高,但职权不小,掌御史台印及受事发辰,勾稽省署抄目,查其失误,这相当于是御史台的办公室主任,甚至还在三司审理中,参与定刑。 是个要职。 “现在家里不拉饥荒了吧?”怀玉笑问。 刘绪是进士乙科出身,但打小家贫,出生三天爹被蛇咬死了,母亲拉扯他到三岁时也病死了,他是打小吃百家饭长大的,后来给地主放牛,因比较聪明伶俐,选给地主娃做书童,地主娃没学出啥,他倒让老师看中收为学生,后来还成为乡贡考中进士。 只不过因其出身,加上唐初那些年动荡,所以家乡那些曾帮助过他的村民亲朋,也是经常来找这位做了大官的狗蛋帮忙,刘绪官小俸薄,却也想办法帮助,结果就是自己欠一屁股债。 好在他遇到武怀玉,彻底改变了他的困境。司经局为崇贤馆募集来书籍、钱帛,然后抄书存储,还办起了纸墨笔诸坊,又编报刊印,刘绪收入也高了,后来又跟着怀玉去了朔方,治灵州平梁师都,也是沾了军功水涨船高, 不说升官晋阶,甚至也在那边置办了一些田产等。 “现在大家日子也都好些了些了,”刘绪说他这两年在老家,陆续买下了二百亩地,学武怀玉置为族中义庄,其庄子地租等收益用做村里的一所义学,一块族坟的开支,另外族中孤寡残疾的,也能帮助一些。 现在老家百姓日子也比早几年好过一些,有了这个义庄,乡人也就不用有点事就跑来找刘绪了。 刘绪现在回京是御史台主簿,俸禄也涨了,而他在朔方、关中也置办了一点田产,另外就是借着以前司经局的关系,还有跟怀玉的关系,他现在家里也有了点小产业,比如包了点抄书、装订等的业务,还在长安坊市改造中买了几个铺子, 总的来说,现在刘绪也是光鲜亮丽,仕途顺畅,生活也比较宽裕了,妻子虽是宫人出身,但也比较会打理家务,他现在还纳了两妾,儿女五六个了,日子非常满意。 “乡亲滴水之恩,你能涌泉相报,这非常好啊,二百亩义庄,还帮着在村里建了义学,了得。” “跟相公相比,不值挂齿,我这都是跟相公学的,而且我能有今日,也都是相公一路提携,否则,我说不定都饿死在长安了。”刘绪感叹着道。 他说的是实话,不是武怀玉提携,就凭他那正字的微薄俸禄,他借下的那些债都永远还不上。 六品通事舍人的来济,笑道,“武氏义庄,如今可是让勋戚贵族争相效仿。” 义庄不是武家最先设立的,但武家的义庄确实比较了得,除了武氏家族较齐心,有条件的都捐献义田外,就是武家对义庄的管理有一套非常不错的规章制度,有专门的义庄理事会,由族中推选出公正有德者多人,负责监管,另外又有专门的管事,负责经营。 一个经营,一个监督,都按规章办事,就算族长也不得违背。 现在并州武氏义庄有名,一是武士彟武怀玉他们捐出来的田庄房屋多,加起来有六千亩,在长安、太原两地各有数千亩地,另外就是还建有义学、义仓, 族中各房,生下来到五岁,都有一笔补助粮,每月三斗米,一年一匹布,五到十岁减半,满六十岁,又有补贴。 另外就是丧葬嫁娶,也会有补贴。 孤寡残疾就更不用说, 而义学,族中子弟都可免费进学,甚至读的好的还有奖励,若是去参加科举还给路费,族学老师,也优先挑选放中知识渊博之人担任, 如果学生能考中明经进士等的,不仅学生有奖励,老师也有奖励。还有就是族坟,不仅会置买山地,也会雇人负责管理等。 义庄还有义仓,这个义仓粮既是义田收租来的,也有族人捐献,义仓粮除了给族人按规矩放发补助外,也会拿出部份来借贷给族人,在补助外的借贷利息很低,有富余也可以再借贷部份给外面,利息就稍高一点点,这样也是有利于义仓的壮大发展。 武家的义田六千亩,义仓粮储备较多,甚至义学好几所,长安城南的武氏义学,甚至还请了许多国子监的老师经常过来讲课。 而武家除了这义庄外还有小庄,就是各房自己的义庄。 怀玉这支,就有自己的小庄,是怀玉父子兄弟出资捐田设立,在三原、蓝田总计捐田两千亩为义田,三原龙桥修了义学,又建了义仓。 小庄有比大庄更加完整的管理制度和管理组织,有掌庄、主奉、提管、主计、典籍、熟师等诸职位, 又有理事会负责监管, 就算武士恪身为这支房的家主,可他不在庄中任职,也无权插手义庄经营,这其实跟武家现的商业这块是一样的,有专门的经营团队,都是交给管事、掌柜们经营,甚至武家还有个专门的监理团队。 一切有规章可依,就很有序经营发展。 如今许多贵族也都在学习武家义庄的经营规则, 这种义庄的最大好处不仅仅是能够帮助族人,团结族人,他最大的好处在于,捐进义庄的田,不再属于私产,哪怕犯罪抄家灭族,一般情况下这种义田也是不会动的,就跟以前的坟田是一样的。 裴寂这位大唐武国第一功臣,曾经家财何止万贯,良田并不止万顷,但在新皇几轮打击下,现在抄家流放,几乎所有的财产都被抄没了,也只剩下点坟田义庄,据说裴寂的义田不过三千余亩。 如果裴寂能早料到有这下场,估计他捐三万亩做义庄,他都是愿意的。 来家兄弟俩现在都是六品官职,一个是中书通事舍人,一个是起居郎,看似还只是绿袍官,但这两职务却是非常清要之职,前途无量的,两人有武怀玉、秦琼的帮衬,自己又是武德进士,仕途非常通畅。 兄弟俩就一人也拿了五百亩地出来,为来氏建了一个千亩义庄。 义庄这种民间宗族福利组织,其实也可以看做是家族信托基金,朝廷对此是十分鼓励的,毕竟帮扶老弱,哪怕只是帮扶本族之人,那也是承担了部份朝廷的社会责任, 如果各个家族都能这样照顾孤寡老弱,那可是能给朝廷减轻很大负担的。 所以义庄是支持鼓励的,虽说有些人提议的给义庄田免税赋什么的没通过,但起码义庄田不会因族人犯罪而没收这条是确定的。 武怀玉的小庄,义田仅二千亩,看着不多,但基本上是京畿之田,这些田的租子收益可是很高的,况且除了义田,武怀玉可是还拿出了一些房屋、磨坊油坊,划入义庄, 现在他们这小庄,也只是管他们这小宗的,也就是武士恪同祖父的那些族人,武士彟武士棱他们已经是武士恪同曾祖的从兄弟了,小庄这边的支房族人不多,武怀玉兄弟都做官,按规章不能从义庄里领钱粮的, 如今小庄的义田、义仓粮每年都在增长,支出却很少,积攒的义仓粮也跟地方义仓、常平仓一样,也会拿来借贷给周边百姓,只不过利息相对要低不少,既能扩大义仓积储备灾备荒,也还能帮助下乡邻赢得好名声,同时也能把存粮更新。 李义府费力的攀附李孟尝、李百药他们,终于如愿进了赵郡李氏的族谱,他入谱前,爷俩就给赵郡李汉中房的义庄,捐了五百亩地,虽说不是京畿之地,是河北的地,但爷俩之前也是过的一般,这还是拜了武怀玉为师,又娶武士逸之女,有武家的提携,让他仕途上通畅,而且还能顺便也跟着武家经营点产业, 这五百亩地,爷俩咬牙捐的,但挺值,毕竟入谱赵郡李氏了。 另一方面,李义府也还在武氏族学里兼当老师,每旬过去武氏族学里上两天课,也是很卖力的。 李义府现在是太子侍讲、司经局校书、崇文馆直学士,他的真正本职是司经局校书郎,一个从九品职事,侍讲属于差事不是职官,直学士是在崇文馆的兼职,六品以下称直学士。 品级不高但深受重用。 原先在东宫坐冷板登的六品太子张承德,当初跟着去朔方走对了路,如今也是换上了绯袍,成为了正五品下的太常丞,管着太常寺日常庶务。 太常寺可是九卿之首,掌管礼乐的衙门,主管八署四院,其中太乐署、鼓吹署和太医署可都是很得要的。 武怀玉举杯,“大家现在也都仕途不错,倒是难得相聚一次,来,干杯。” 几人一起举杯。 不管是来家兄弟,还是张承德、刘绪,又或是李义府、上官仪,这身人身上都深深打上了武怀玉的烙印, “干杯!” 在秘书省做校书郎的上官仪又倒了杯酒敬武怀玉,“老师回幽州时,能否带学生一起去?” “秘书省呆的不舒心吗?” “秘书省挺好,只是学生也向往着能追随老师北伐建功立业,” 刘绪也站了起来,“我也想追随相公去边塞。” 张承德也说要去。 倒是李义府没吭声,明显不愿意离开混的正好的东宫。 “刘绪和承德你们二人也是刚升迁新职,还是留在长安好好干出成绩来,上官你若是真想去边塞,我倒是可以带上你,也算是添一点资历,” “谢老师提携。”上官仪激动道。 李义府道,“学生现在东宫身兼数职,实在走不开,要不也真想随老师去幽州建功。” 第588章 樊川 第5八八章 樊川 聚会结束, 酒肆后院里屋,芙蕾斯塔给怀玉泡了茶,还为他按揉着头部放松。 美人依旧, 身上散发着好闻的香味, “那位李校书经常来酒肆,每次都邀不少人来,既有东宫同僚,也有省寺官员,还有些士子游侠等,” 怀玉闭着眼睛享受着, 李义府虽年轻,但办起事来却很老成,这位可是才十六啊,可人家在官场已经混的如鱼得水了,而一般的普通人家的少年,这年纪却可能只知道眼前一亩三分地。 这就是眼界吧,李义府小小年纪就随着他父亲一边读书,一边到过许多地方,甚至他父亲做县丞时,他也跟在身边深入接触到了衙门的运作,很早就开悟了解了这世界的运行逻辑。 “你这里消费可不低啊,他经常请客请的起吗?” “那你可小看了你这位学生兼妹夫,人家现在东宫炽手可热啊,你知道现在好些人攀附结交这位呢,请他写个墓志都要几万钱,而且他的书画也很受追捧,买的人多, 他还写了好几篇小说,刊印也卖了不少钱。” “而且他让他老子在长安租了一些街铺,然后从你家的作坊购来一些抢手的商货贩卖,什么香皂、白糖、火盐、还有竹纸、端砚什么的,没少赚。” “安陆公府上对这位女婿也是十分大方的,武娘子的陪嫁可是很多的,” 武怀玉笑笑。 李义府当初在弘农杨氏、并州武氏,甚至老程等几家中,挑中武士逸与诸葛氏的女儿,看来也确实是挺有眼光,两人成婚后,武士逸对这个女婿还是很舍的下本钱的。 李义府爷俩能从穷官小吏,迅速的在长安站住脚还能混的这么如鱼得水,跟武家肯资助关系很大。 就如这酒肆,在长安属于很高档的胡肆,这里的胡姬漂亮,胡酒好喝,价格自然也不便宜。 李义府每次来带一大帮来,消费很高。 “以后李义府再来,你多给他优惠些,可以直接挂我账上,随便什么时候结都行,” “这芙蕾斯塔整个都是阿郎的,说那么见外话干嘛。”她从后倚了上来。 “早跟你说好的,每月把两成净利送到我府上便行,其余的都仍留酒肆,由你负责管理经营,酒肆一成净利给你做身股分红的。” “奴整个人都是阿郎的。” 她如美人蛇一般的缠上来, “自巴努走后,奴觉得孤单不少,每次去看望她和孩子,奴都好羡慕呢,阿郎也给我个孩子吧,” “你真想要个孩子?” “想,非常想,巴努那孩子好可爱,奴都恨不得能偷过来养。”她笑道。 芙蕾斯塔虽然经历很多,可如今真正安稳下来,特别是有了武怀玉这个坚固靠山后,日子比以前轻松多了, 可却也越来越强的荫发想要个孩子念头。 “想生那便生吧。” “我现在就要。” 说着她已经倚了过来。 “我来给你算算,” 一番推算,今天是安全期。 可她不信,非要。 ······· 高惠通端着茶杯,看着这个妹夫。 “武相公可是真忙啊,” “高娘子倒是无处不在啊,我都怀疑你是不是一直在监视着我。” 高惠通呵呵一笑。 怀玉无奈,他想起来这位可是六扇门的九尾狐,虽然现在六扇门主事的是刘德威,可这位的地位非同一般。 自己的身份,肯定一直是在六扇门监视名单内的。 “我只是过来庆贺下分店开业,”高惠通笑着道,这个九尾狐有许多个身份,既是平康坊听雨楼的高娘子,也是西市巴努酒肆的公孙大娘。 “有个事,我们六扇门查没了裴寂很多产业,这些都是裴寂之前没放在明面上的产业,其中有不少田地庄子,你有没有兴趣买点,可都是好地啊,我看了其中在神禾塬有块地,就是紧挨着香积寺旁你的那个千亩庄子,有三千八百亩地,另外塬下樊川潏水岸边,也还有一处别业和千亩稻田,有没兴趣?” “哦,还有这样的好事?” “嗯,这地可都是抢手货,我这也是看刚好挨着你的庄子,特意给你循个私。” 神禾塬,也叫神鹤塬,据说晋朝时,天下大旱,神禾塬上却有一神鹤衔来神禾之种,长出一穗,重六斤,为祥瑞。 做为长安南面的一个塬,神禾塬在诸塬中比较少,相比起少陵塬、白鹿塬要小的多,长约二十里,宽约三四里,夹在潏水和滈水之间。 不过塬上条件不错,有着成片成片的麦田,甚至这里还有个神奇之处,便是每当下雨,神禾塬上都比长安及周边雨要更大。 也正因此,神禾塬虽也是塬上,但比其它塬就没那么旱,这里不仅麦子长的好,甚至塬畔还有万亩稻田。 武怀玉的千亩庄子,正是在神禾塬的西北塬畔,潏河滈河之滨,两河在此相汇,往西而去,汇入沣河。 裴寂这处不在名下的庄子,在其东面,紧邻潏河。 神禾塬与少陵塬之间的潏河河川,也叫樊川,这条几十里长的川道,曾被汉高祖刘邦封给大将樊哙为封地,由此得名,这是潏河长期下切、冲涮形成的冲击平原,土地肥沃,交通便利,自古就是关中长安最好的粮田。 在隋唐之时,这里因为紧邻长安,交通便利,故此这里又是贵族勋戚争相营建别业庄园之地,而樊川之北,更是京兆韦氏、杜氏世代聚居社地。 除了韦杜二曲,还有王曲章曲宣曲黄曲等。 关中人讲曲,是前有河后有塬,塬抱水绕的村庄,便以曲命名,樊川诸曲,也是当地几大豪强世族。 “这么块宝地,争的人很多吧?” “这个你不用担心,其实是陛下让我来问你要不要。” 怀玉一听,心里有底, 裴寂这神禾塬和樊川的两块地,总共四千八百亩,还有两个庄子一个别业,当初裴寂身为武德宰相,天子第一宠臣心腹,这宝地落到他手里,也是费了些功夫,之后也花了不少精力经营, 虽不知何故,这两块地没直接列入裴家名下。 但这地要是放出来,估计想要的人很多,就算再贵,都有的是权贵世家想要,尤其是诸如韦杜这样附近的名门。 皇帝让高惠通来问怀玉,其实可以视做是给他的奖赏。 “既然是陛下圣恩,我自然都要。” 怀玉也没问价格,这地肯定不便宜,但这样的宝地有钱都难买,上次能拿下一千亩,那还是干翻三阶教时好不容易虎口夺食抠出来的,凭宰相身份也才拿到千亩配售额。 “那我回头给你办了。” “嗯,多谢,” “都是陛下厚恩。”高惠通笑笑。 “听说太子昨日惹陛下不快。”大姨子向怀玉低声透露了一个消息。 “哦?” “据说还跟你们武家有关。” 怀玉心中一动,难道太子真跑去跟皇帝拒绝娶苏氏,要娶武二娘? 太子如此冲动? 果然,高惠通告诉他事情正是如此,太子那天跟怀玉提起不想娶苏氏,想娶武士彟次女,武怀玉并没支持,但也说让他可以跟皇帝皇后说明自己想法。 谁知,他还真就去跟皇帝皇后说了。 这事引起李世民的不快,据说父子俩还争执起来,当时是在吃饭的时候,太子也是挑了个不错的时机,气氛不错,可争执中,皇帝还是气的摔了碗。 武怀玉端着茶杯不由的沉思起来。 太子当皇帝面要拒绝娶苏氏,提出要娶武氏,引皇帝大怒,可皇帝转头又让高惠通来见怀玉,还安排这么好的两块地卖他。 这里面包含的信息很多啊。 “太子拒绝武功苏氏,要娶武氏,这事不会是二郎你的提议吧?” 怀玉摇头。 “是吗,可太子头天来你府上,次日就跟陛下拒婚。” 怀玉无奈,“那天太子确实跟我提到陛下跟他选的这门亲事,还说他不喜欢苏氏,我也劝殿下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他说他看中我四叔家二娘子,我说这事不太合适,” 高惠通目光直视怀玉。 武怀玉感觉这双目光,好像后面是李世民。 “我说的都是真的,那天太子走时,我还劝了许多,最后太子还说若是他只能娶苏氏,那将来希望能纳二娘为太子良娣,” “我建议你最好是当面跟陛下解释一下,估计现在陛下余怒未消,” 武怀玉也清楚里面的严重性。 如果皇帝认定是武怀玉蛊惑太子,让他拒绝武功苏氏,而要娶武氏,那这事确实非常严重。 好在他确实问心无愧,这事真跟他无关。 当然,该解释的还是要解释的,现在皇帝让高惠通给他送地,实则也是在提醒他,等他解释了。 “你见过苏亶之女吗?” “见过。” “如何?” 高惠通却只是笑了一笑,“陛下和皇后都能选中她,除了家世不错,自然人也是很好的。” 听到这话,怀玉明白,这件事情只怕承乾真的是难以改变了。 “太子为何这般不喜苏氏?” “那我就不得而知了,估计是不喜那类型的吧,武功苏氏那也是名门士族,苏氏家教严格规矩多,且又年少,可能太子见到后觉得不符心意。” 第589章 武二娘的未婚夫 第5八9章 武二娘的未婚夫 “樊川别业,潏水河畔千亩稻田?” “还有神禾塬畔香积寺旁咱武家庄子边三千八百亩良田?” 樊玄符听到怀玉提起此事,激动的声音都高了八度,“买啊,那还等什么,再贵也得买,钱的事你不用操心,咱家现在这么多产业,我马上叫管事们抽调筹集钱帛,就算暂时借钱也要买,” “你现在真是个地主婆。”怀玉笑道。 樊玄符却道,“家财万贯,带毛不算,就算二郎现在一时官高爵显,可要家族长久兴盛,还得是要有地才行,你看哪个世家大族,不是千顷万亩之地?没有地哪来的人,又如何家族兴旺。” “伱说的都有道理,不过这近五千亩地,可不是朔方、燕北的边地啊,这樊川和神禾塬的地,可都是好地,一两金一亩也是有可能的。” “那也得买。”樊玄符坚定,“钱的事你不用操心,其实现在京畿地价也没那么高的,” 如今斗米才二三钱, 其余除了粮价大跌,几乎所有物价都下跌,总体是物贱而钱贵,钱更值钱,京畿的田地虽说比较贵,但也总体是相对合理的。 一两金一亩的地,现在主要是长安城南的宅地。 如樊川这样的宝地良田,大概是能值两三千钱的,这也相当于百石粮食,约四五十年的产出,当然粮价也不可能永远是二三钱,但以现的粮价来说,买地的收益产出确实很低。 四五十年产出才值回地价,可如果出佃收租,那得更久时间。 “账这是这样算的,这可是京畿的地,樊川距离长安不到三十里,现在长安人口可是越来越多,” 樊玄符说樊川的这地还是水浇地,能保证两季收成,而且武家可以种糯稻,或是种药材、棉花等经济价值更高的作物,有这么多地也还能搞点养殖,这牛啊马啊猪啊,甚至蓄的奴隶也能配对繁衍,也是能增殖的。 武家还能搞风车磨坊等,总之,土地是承载的根本,拿到地是绝不会亏本的。 “现在京畿,京县地约两三千一亩,也就是长安万年两县地,而畿县,也就是雍州其它县,如蓝田三原咸阳泾阳等,良田约两千一亩,一般田千文一亩。樊川的地就算三贯一亩,千亩不过三千贯而已,” “神禾塬还有三千八百亩,” “那也最多一万一千四百贯,” 怀玉听她说起这一万五千二百贯钱买这四千八百亩地,居然那么轻松,不由的问,“咱家现在真有这么多钱?” “这才多少啊,你知道现在坊间都在传说裴寂倒台,他有多少家业吗?” “多少?” “都说裴司空为相十年,积绢三千万匹。” 怀玉呵呵一笑,说裴寂十年宰相攒下三千万匹绢财富这肯定扯淡,百姓胡乱吹嘘倒了。 毕竟唐初天下动荡,并不富裕,朝廷都没法给官员发俸禄,靠分田收租,甚至公廨钱放贷做办公经费。 李渊对裴寂确实也很好,甚至一次就赏赐田一千顷,还赏赐绢帛四万段,还赏过铸钱炉,裴寂十年间接受了许多次赏赐,累积的赏赐确实很多。另外就是做了宰相,有许多人送礼、投附等, 裴家也通过合法、不合法的手段买卖兼并了许多田地,比如通过放贷借粮等手段,债务到期无法偿还便以土地抵债等。 倒也不至于说十年就攒下三千万匹绢。 裴寂得过最大一次赏赐是十万亩地和四万段物、长安甲第一座,其中四万段物也有记录的,是一万两千匹绢,一万两千端布,还有七万两千两绵,总折合四万段。 武德朝国家户口不过一百八十万户,人口七百余万,其中课丁仅百万,其中国家租赋收入不过两百余万石,绢布也不过几十万匹而已,加上几十万贯的户税,几大主要财收加起来,十分有限。 所以李渊武德朝,才会有官员没俸禄,靠分田收租,靠收户税下拔做公廨本钱放贷收息来做办公开支和官员俸钱补贴等。 这种情况下,裴寂这宰相,当然也不可能一年能弄出来三百万匹绢。 当然,裴寂有钱是真的。 裴家以前还搞私铸钱、垄断胡椒等一些西域来唐香料的贸易,就赚的盆满钵满了。 武家现在也主要是通过工商贸易这块赚钱,当铺、钱庄、金银铺这样的金融产业,各种矿山作坊、贸易商行,赚来的钱每年都要拿出不少来,投入到买地买奴买牲畜里。 源源不断的投入,无底洞一样。 但这些在唐人看来才是根本,这是真正的资产,其它的什么矿山也好、作坊也罢,或是商铺、商队等等,都是不稳固的。 哪怕武家的白糖产业利润再红火,但玄符她们都觉得这些不能长久,工艺再保密,早晚也会有泄露,或是别人也破解的时候。 白粮如此,香水也是一样,就算是千金堂的药肆,也不是就一本万利没有风险的。 四千八百亩好地,能在长安京郊种水稻的好地,一万五千贯绝对值得。 至于说还有两个庄子一处占地很大装饰很好的别业,肯定也不便宜,但因是打包出售,还是得买的。 “你有没有问高娘子,还有没有地,咱多买点。” “算了,这长安的地个个都盯着,能买到这么两块就足够了,” “要不我请高娘子来家喝茶,” 樊玄符不想错过这机会,关中良田,尤其是京畿之地确实是可遇不可求,武家买了两块,那还可以看能不能给樊家也弄点,或是她和家中的媵妾们,用自己嫁妆、脂粉钱,也买点, 一人买个百把亩的置个小庄子也不错嘛。 长安的地有个好处,就是买下来后就算自己不经营也是可以的,完全可以仍旧交给原来的佃户耕种,安排几个管事负责收租就行。 “你们这胭脂钱,其实不如放到钱庄,利息也不错。” 有个二三百贯也是不少了,完全可以跟钱庄协议利息,这种相当于是给钱庄的借款不是存款,利息还是不错的。 何况,武家有自家的钱庄,也有跟一些权贵家合伙经营的钱庄,总是可靠的。 “还是买地好,将来给女儿做陪嫁也好啊,钱才是死的。” 樊玄符拉上了高家姐妹俩去找高惠通,送上了不少礼物,很顺利的把那四千八百亩地,两个庄子加一处别业给拿下了, 甚至樊玄符她们这群武家女人,还真通过高惠通,又在裴寂抄没的那些京畿田地里也买到一些,如樊玄符自己买了五百亩,其余的或二百亩或一百亩,都是高高兴兴的交情,喜笑颜开的去官府换契登记。 连樊兴家也买了一千亩。 裴寂这次流放静州,他的那些田地彻底抄没,那么多地,结果也是一放出来立马就被众贵族官员豪强们瓜分一空了。 果然,皇权时代,土地这玩意永远都是抢手的,尤其是京畿之地。哪怕这才开国的第十二年,土地兼并已经很激烈了。 武怀玉没去办手续,也没急着去神禾塬或樊川看新收的地,他在家花费一天时间,写了一道秘奏,很详实的把那天太子来家中拜访的事上奏天子,包括太子为何不喜苏氏,又为何想要娶武二娘,他又是如何回答劝说都说明了。 这个事情他必须跟皇帝解释清楚。 密奏呈上, 第二天皇帝便召他。 他赶往宫中面圣,皇帝却是一身猎装,“随朕去常宁宫进香。” 常宁宫便在神禾塬畔,距离香积寺不远,武怀玉原来那庄子,加上新得的地,都在常宁宫北边一点。 这处常宁宫是李世民登基后为已故母亲太穆皇后所修建的,据说隋朝时太穆皇后曾到三官庙进香,路遇匪人,危急时在那遇到一个山洞,逃入山洞后,贼匪追至,结果山崖上滚落巨石砸死几名贼匪,又恰好堵住洞口,贼匪惊惧而去,窦氏逃过一劫。 李世民在此修常宁宫以纪念母亲,也希望窦氏在地府永常安宁。 “你带上鸟贼送你那只玉爪海东青,” 出了宫,怀玉便让石守信赶紧回家叫鹰奴带上海东青,顺便把自家养的肥胖的松狮和细犬都给牵来, 君臣骑马出城。 怀玉落后一个马头跟着, 一路上看的出皇帝心情不错, “神禾塬和樊川那两块地还不错吧?” “谢陛下赏赐如此良田。” “朕也只是让有司卖给你,连地带庄子、别业,你也花了一万八千贯了。” “若非陛下洪恩,这地有钱也买不到。” 李世民笑笑,“你这几年倒是攒下不小身家,一万八千贯,说买就买了,还立马就付清了。” 怀玉赶紧道,“都是仰赖圣恩。” “你那个奏折朕看过了,” “本来今日要带承乾一起去常宁宫上香,顺带打会猎,” 怀玉跟在后面,认真聆听,不敢乱说话。 “承乾年纪渐长,再过两年也就要行加冠礼,朕跟皇后为了他的婚事,也是绞尽脑汁费尽心神的为他挑选,最后千挑万选的选中了武功苏氏, 可承乾居然跟朕说什么他不喜欢,还说苏氏长的不好看,还说什么看上了武士彟之女,居然已经会说谎话了。” “陛下息怒,之前臣听族叔好像说过,他家三姐妹都已经订婚,大娘订的臣姐夫马周之子马载,次女好像订的是婶娘娘家弘农杨氏侄儿,三女许的是太原郭氏。” “哦,武二娘许的弘农杨氏哪个?” “好像是杨相公兄长杨演次子杨思敬。” 李世民扭头看了武怀玉一眼,“可已经正式下娉,给了婚书?” “这个臣不清楚,回头去信洛阳问四叔具体情况再回禀陛下。” 李世民嗯了一声。 “周国公家三个女儿,朕之前也见过一二回,确实都伶俐可爱,可她们已有婚约,再者武功苏氏也是朕和皇后千挑万选看中的,” “婚姻大事,确实应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武怀玉应道,“臣也听说秘书丞苏亶家教良好,门风优良,苏娘子贤良淑德·······” 李民民捋须,“本来朕还说武二娘子确实也不错,承乾娶苏氏为太子妃,然后再纳武二娘为太子良娣,也算满足这小子的心意,可既然武二娘跟杨恭仁侄儿有婚约,那这事只能罢了。” 末了,李世民却又看着怀玉问,“你武家可还有合适的女郎,可以跟朕推荐一个,朕和皇后若是看着好,让承乾再看看,若是他喜欢,可以纳为太子良娣。” “臣族中女子好像未有合适的,适龄的已许婚,未许的年龄不合适·······” 李世民道,“那太遗憾了,”说完,一踢马腹,纵马疾驰而去,武怀玉也催马疾驰跟随。 皇帝对他的回答应当还算满意吧。 第590章 谷贱伤农 第590章 谷贱伤农 一鲸落,万物生。 少陵塬和神禾塬之间的三十里樊川,潏水两岸肥沃的良田,曾经被宰相裴寂在十年间,兼并大半, 而如今裴寂抄家流放静州,樊川裴家的地,也是立马被长安勋戚贵族们瓜分殆尽,纷纷改换主人。 不过这一切,对于樊川的这些庄园、堡子的百姓来说,并没有什么变化,地主换了,但他们仍还是佃户。 武怀玉陪着皇帝过了潏水,上了神禾塬,经过香积寺时,皇帝还特意来到这净土宗,方丈道绰也率弟子善导等前来迎接,还献上了自己所著安乐集二卷。 南临滈河,西傍潏水,北接樊川,香积寺的风景确实很秀丽。 这寺还是很大的,占地二百亩,不过虽是皇帝下旨敕建,但在如今氛围下还是修的较为简朴, 牌楼、山门殿、天王殿、碑廊、钟鼓楼、大雄宝殿、法堂等都一应俱有,看的出莲宗信众也挺多,哪怕朝廷这两年管理教严,可他们仍还是能筹到不少钱帛,对这种情况,朝廷也是相对睁只眼闭只眼。 不过虽说香积寺挺大,但也不太敢明目张胆的跟朝廷新规背道而驰,总的来说还是比较朴素的, 尤其是香积寺没敢在田地上下心思,除了朝廷先前赏赐的那块寺田,一亩也没敢再多弄,也没哪个敢乱捐献,之次有几个贵族、商人给长安的大寺献田,结果就是朝廷毫不留情的重罚,不仅没收捐的田,还处以三倍罚田以及顶格罚金,甚至寺庙也被罚没所收田相同数寺田。 这么一搞,谁也不敢再在土地这事上乱来了。 香积寺中现在既以莲宗弟子为主,也还有些三阶教弟子以及律宗弟子,都是混合修行,不许再分院。 寺里名下的田,在寺墙内的是道绰带僧人们自已种麦种菜,其余的则是佃租给附近村民, 那些村民们获得了永佃权,成为客户。 “香积寺想要修一座灵塔,供奉莲宗以往高僧慧远、昙鸾等的佛骨舍利,” 道绰他们计划是修十三级的灵塔,高约十三丈,以青砖砌成,密檐仿木结构,周围广二百步,呈正方形,每边长三丈二,塔型既为密檐又仿阁楼式。 “修塔的钱粮呢?” 怀玉问。 “玄中寺等一些寺愿意帮忙筹集,” 之前整顿佛道,朝廷基本上对各大寺观放贷典当的长生库都接管了,那些钱财名义上是由朝廷代为保管,资金用途一分为三,其中一份就是要用做塔寺佛像的维修, 但也仅限维修,是不新建的。 道绰说的筹集自然就不是用那笔钱,而是化缘布施,也就是找信众了,但现在朝廷制度,这种大额布施,是不允许的,起码得经过朝廷的审批才行,并且要纳入监管,得专款专用。 香积寺打了几次申请,但负责的崇玄署都没批。 今天他借机向皇帝当面请求。 李世民在香积寺里转了一圈,对这座新寺还算满意,没有过份张扬的金碧辉煌什么的,寺僧也都还算表现不错,抽点了几个让他们背经,也都背的不错。甚至还看到他们在寺里空地上种菜种粮,询问过香积寺也没有再放贷典当,而且邸店磨坊这些作坊也没再经营,挺好。 寺中也没役使的奴隶部曲。 对香积寺要修佛塔这事,李世民最后同意了,让道绰拟份详细的造价预算单,然后崇玄署会派人按此单,协助监督香积寺向信众募集这笔钱,要求不得向上户以下的百姓募捐,且按申报单募捐不得多募,甚至修建也要由官府监督。 在香积寺里还用了一顿斋饭, 真正粗茶淡饭,十分简便,粮是收的租,菜是自己种,菜里除了一点盐,连油都只有几点油花。 饭还是麦饭,很粗糙,比起面食难吃的多。 皇帝却还挺满意的,僧人修行就得吃苦。 离开香积寺时,李世民甚至还特别满意的说,自从他让武怀玉开始整肃佛道开始,如今全天下十道都还在整顿,效果挺好,不仅收回了大量寺田,也还将许多僧道还俗归家。 国家多了户口课丁,也多了税赋。 那些投附寄产于寺庙,或是依附寺中以逃避赋役的奸滑之徒,也被清理出许多来了。 当然,也还从寺中收了许多作坊、钱帛、粮食等,数目非常可观, 现在许多原来寺中的佃户、奴仆等,要么分了寺田成了良民课户,要么也是分到了一些永佃田,成为客户。 天下寺大小几千所,都在这次整顿中, 还有数量更惊人的兰若万家,所谓兰若,就是私人所立僧居,大多其实根本不是真正的僧寺,只不过是有些地文豪强士族私立,然后假称修佛,以此逃避赋役,甚至把土地作坊等纳入其名下,以逃税的。 普通的小老百姓,有时为了逃避瑶役,往往只能自断手足,称为福手福足,但人家豪强士绅就不得,办法很多,可以当官做吏避役,也可以出家修行。 自己修个兰若,便能说是带发修行了,魏晋以来这种兰若最多。 贞观开始的整肃佛道,虽然还不能说叫灭佛,但也确实力度很大,僧道都要考试,寺庙有寺额,僧人有僧额,考试淘汰掉大部份。 甚至那些身上有杖痕文身,又或曾犯淫、养妻,不修戒行者,都强制还俗,还强令各寺把所蓄奴隶,都放免。 虽没有直接拆毁寺庙、熔毁佛像金身什么的,但禁寺院蓄奴婢,禁寺院经营工商作坊,禁寺庙放贷典当等,确实很猛。 短短两年多,天下诸寺中奴婢放免十几万人,强令淘汰还俗的僧侣也有十几万,还有大量原依附、供奉寺院役使的部曲、良人, 更别说取缔大量兰若私寺, 朝廷得到了海量的土地、人口、钱帛,此外,许多什么胡寺蕃教也被取缔, 只不过李世民和贞观朝廷办事比较有手腕,并不是简单粗暴的禁毁,一边大量取缔禁止,一边也还在不断的敕修新寺,总的来说用整顿二字更合理些,那些真正修行的僧道还是没受多少影响的,特别是天下各地高僧,被李世民陆续请来长安,安排在各大寺中修行,甚至还赐紫衣等。 香积寺外。 潏水两岸。 风吹麦浪,一片金黄。 麦子要收割了, 李世民特意强调,随从禁军、官吏等不得践踏了庄稼。 “你这里也有个庄子吧,今年也种的麦子吗?” “臣家这里有个千亩庄子,是之前朝廷收三阶教寺田,然后发售时认购的,今年这里种的多是玉米,” 玉米土豆红薯这些新作物,这两年也是不断推广,种植的越来越多,在长安,玉米已经不是那么新奇了。 不过武家现在年年还种不少玉米土豆红薯等,主要还是育种卖苗,每年也会卖一批嫩的鲜食,就近运到长安卖也还是较方便,收益更高。 “庄子收益如何?” “还行。” “夏粮还没收上来,粮价已经是斗米二三钱了,”说这话的时候,李世民还是比较自豪的, 虽说粮价过低,也有影响,但从大方面来讲,这说明不缺粮了,粮足才能民安,才能国稳,才能兵精。 至于说粮贱伤农,那也是暂时没有办法。 与隋末国初那些年的高粮价相比,李世民还是更愿意看到现在粮价便宜,粮便宜了,虽说农民不富,可起码不饿肚子。但早些年,粮食不足,粮价高涨,那才是真正的要命。 不说饥荒饿肚子,而且百姓往往因此得典妻卖儿,破产甚至破家。 “马周跟朕说谷贱伤农,如今的粮价太低并非全是好事,朕又岂不知,但总比饥不果腹要好。” 谷贱伤农这句话,其实早就有人明白了。 汉代班固就在汉书上总结,籴甚贵,伤民,甚贱,伤农。民伤则离散,农伤则国贫。 “怀玉啊,你有没有什么好的办法,能够两全其美?” “臣以为,过高过低都不好,斗米应当维持在二三十钱这个价位上,才是较为合理的,这样既不伤民也不伤农,” “怎样才能做到?” “这其实是一个供需关系,天下一统,国家安定,粮食耕种得到保障,在丰年的时候,粮食产量大增,供大于求,那么粮价自然下跌, 农民的粮价到底能卖多少,关键还是取决于产量,需求是相对稳定没多大变化的,但粮食产量丰歉之时却相差很大。 而许多大地主们收获时却不用着急卖粮。 谷贱伤农,越丰收,农民粮价越低,收益越低,朝廷需要出手。” “常平仓在丰年的时候,提高收购价,大量买入粮食存储,这是最重要的调节手段。 其二,就是粮食多了,那朝廷也要调整政策,适当的放开,比如允许粮食酿酒,允许出口一些给周边蕃胡,再比如也可以鼓励百姓或商人搞点养殖,用粗粮养殖禽畜,这样也能提高肉蛋供应,可以消耗转化些粮食,还能提高百姓收益。 再者,也是各地在种粮这个事上,可以更有先见的统筹,比如说在保障基本粮食种植的基础上,适当的发展些其它作物的种植,比如说京畿、州县城郭可以种菜种果,又或是在一些地方多种桑麻等,或种植药材等。” 大唐给百姓均田的时候,一般也是要求永业田种上桑树和枣树榆树的,口分田种粮,这样既能交粮缴绢完成税赋任务,也能粮食衣物自给自足, 这是朝廷最理想的小农经济模式。 不过实际上,越是中原内地,普通百姓能分到的田越少。 “臣建议今年夏收后,朝廷能够多拿出些钱帛,敞开入市收购粮食,把粮价拉升一些,给百姓多点保障。而且现在斗米才二三钱,这个价格可以说是几十年来最低,就算加一点收粮入仓储备,也绝不会亏,收来的粮既可备荒备灾,也可以用来酿酒养殖等。” 第591章 武氏乌金 第591章 武氏乌金 神禾塬上武家庄子。 这里原来叫老泉寨,如今叫武家堡,这块地不说十年九主,但也确实是来来回回的换了许多主人。 武家庄子这地虽然上任主人是三阶教白塔寺,而他上上任主人据说姓郭。 老辈的塬上人还记得一句话,冯家的山,杨家的地,芦家的骡马比车长,郭家的金银用斗量。 这说的便是神禾塬上隋朝时四大豪强,虽然这四大豪强远比不上京兆韦杜,但在神禾塬这片曾经也很厉害。 现在的武家堡庄子,其实就是以前的郭家大院,坐北朝南,占地二十亩,院落十一进,房屋一百多间,郭家最兴盛时,塬上置地三千余亩。 虽说历经王朝变换,郭氏也随雨打风吹去,庄园和地也几经变换主人,但如今改姓武后,那十一进的大院,依然还矗立着。 当年郭家的三千亩地,如今一千亩是武家的,还有千亩是香积寺名下,交给寺外的几十户村民永佃耕种。 走近庄子,远远便看到大片的地。 虽说是塬上,但地势平坦,万亩良田似乎一望无际,南边的终南山显得那么近。 与旁边香积寺村民种的地里一片麦子金黄相比,武家的地显得很空旷, “今年种的夏粮是玉米,刚刚收过,现在地里种上了红薯、萝卜、大豆,也还种了些玉米和小麦和一些蔬菜。” 庄头没想到家主突然到来,还带来了皇帝,十分紧张。 跟隔壁金黄麦浪相比,已经夏收过甚至完成新一轮耕种的武家地里,显得很空旷,但庄头说今年收获不错, “一亩产多少?” “我们武家堡的玉米,今年脱粒后一亩能有两石。” 这个产量让武怀玉都有些意外,玉米的产量,同样的水肥条件下,是要比麦子低不少的,其实玉米真正‘高产’,是得在山区,山区种其它的作物产量低,但玉米却适应性强,能有不错的产量,所以相比下显得高产。 实际上玉米在神禾塬畔这样的良田上种,比不过小麦、水稻的,事实上种谷子也比不过小麦,只不过关中很多地区,都是比较缺水干旱的,所以种植粟、黍、荞麦、燕麦等更适应些,产量就比种麦高, 但在平原水浇地良田上,都比不过麦稻。 武家堡这地,如果种麦子,丰年亩产三石也没问题的,武家能产两亩玉米,已经是很意外的高产了。 “为何不种麦子?”李世民虽然惊讶武家玉米亩产很高,却也觉得少收了一石。 怀玉跟皇帝算一笔账。 武家春天种的玉米,夏天收获,亩产两石,接着又可以继续种一茬,不论种小麦还是玉米或是红薯、大豆,也还有一季收入。 最重要的是,粮价现在较低,麦子一石才二三十钱,亩产三石也不过八九十钱而已。 武家自己种的这玉米,并不是拿来做粮食吃的,挑选后是要做玉米种出售,价格可比粮价高许多。 挑剩下的也可以用来酿酒或是做养猪养鸡的饲料。 这就好比武家收了玉米后,大部份的地都种了红薯一样,红薯养猪那可是极佳,红薯藤可以一茬茬的割了喂猪,红薯产量还高,喂猪又容易育肥长膘,猪养肥了可比现在种粮卖钱划算多了。 更何况武家现在不仅是养猪,还是屠宰加工一条龙,甚至武家还养不少母猪卖猪崽, 武家甚至还有跟周边农户有深入合作模式,比如免费认领猪崽,到时养大武家可以回购,卖猪的钱再来扣猪崽本加点利息,又或者免费领猪崽,每只猪崽只需要保障到时给武家庄园多少车猪粪肥就行,猪长大了回购,一点本钱没有。 这种武家出猪崽,农户养猪,最后武家回购的模式,现在搞的很红火,缺少本钱,又想多点收入的百姓,都愿意试一试,毕竟养猪虽说辛苦,但更多的是付出劳动和时间成本,并没有其它成本。 农民不值钱的就是劳力和时间, 武家现在靠这种模式,虽说养猪这块还没干过韦家,但也已经是后起之秀,尤其是武家的母猪养的好,甚至还开了班,收学生专门教母猪的产后护理,还有兽医班,学会这些本事,那绝对不愁没饭吃。 李世民在武家的地头走过,看着刚种下的那些作物,然后又去看了武家的猪圈,半散养式,每天放出去转转,然后一天喂两顿,相比起寻常见到的那种黑瘦小个的猪,武家这猪品种明显也是精挑细选过的,精心照顾下也更肥。 甚至皮肤红润。 “你家这猪怎么长这么胖,还一点不脏?” 跟印象里脏兮兮甚至吃屎的猪完全不同,看着还有点可爱。 “这些猪皮肤红是因为每天猪食里会加点酒糟,另外还会加些糠麸、豆粕,” 武家堡不仅种地养殖,也还有水磨坊和风车磨坊,还有酿酒坊、榨油坊。武家会收购别人酒坊的酒糟,这些米酒的酒糟可以再蒸馏白酒,虽说蒸过白酒的酒糟没啥用了,但拿来喂猪还不错。 少量添加,能够帮助育肥。 而武家磨坊每日碾米磨面,产生的大量糠麸武家一般都会收购,或是直接以糠麸抵加工费用等,这些糠麸甚至一些碎粉,拿来做猪饲料,也是极有营养的。 养猪当然不能只吃草,更不能跟放羊似的赶出去完全散养,还是得喂好,要添饲料,这样长的快,长的肥,出栏快。 怀玉对养猪还是很得意的,因为这年头养猪真的挺赚钱,尤其是在长安郊区养,不愁销,武家都是自己屠宰,直接在长安自营销售,也会供应给一些肉铺,武家不仅卖生肉,也会做熟食,主要是猪下水、猪头猪蹄这些不值钱的,再加工后收益大增。 再就是猪皮、猪鬃这些,也还挺值钱的,转手加工成皮鞋或是猪鬃刷子都挺不错。 武家堡养了许多猪,其中很多专门下崽的母猪,也养了不少鸡鸭鹅,这些养殖产生的粪肥,经过沤肥发酵后还田,能大大提高肥力增加亩产, 现在武家堡虽然看着才一千亩地,但已经形成了不错的生态,地里种的庄稼除了卖种子,其余的都能自己消化,附带还有磨坊粮食加工、酿酒、制刷、制革的附加产业, 不仅庄子里安排的满满当当,还常年雇佣了许多周边百姓做工,甚至带动他们养殖也赚钱。 这千亩地的庄子年产出,可以说是很惊人的。 这里甚至都还建了个学校,母猪护理班、劁猪班、兽医班、酿酒班、养鸡鸭班等,都是相当接地气的技术,招收附近百姓少年,学会了就能在武家这里做事赚钱,也可以回家自己搞养殖什么的。 如今夏麦还未开割,粮商们的价格都早定了,一斗三钱,有的甚至二钱的,武家向周边收粮,麦粟稻子玉米高粱什么都收,价格都要稍高一些。 李世民在武家堡转了又转。 晚上也在武家堡住下,怀玉亲自准备了一顿晚餐。 红烧肉、玉米炖排骨、青椒炒肉丝、瓦罐煨老母鸡汤、姜烧鸭、铁锅炖大鹅、清蒸鱼、土豆烧茄子······ 很接地气的农庄菜,没那么精致,但却也跟御膳里完全不同的风格和味道。 李世民挺喜欢吃,他甚至边吃还边让人给打包两份,一份快马送给长安立政殿的长孙皇后品尝,一份让人送去东宫给太子承乾, “让承乾明日一早来这里随驾,” 武家堡给这位马上天子很不一样的感受。 这里很忙碌,不是那种传统的男耕女织,最大的感慨还是武家庄子不是自己在发展,还带动着周边,不仅是雇佣周边百姓做长工、短工,也还带他们养殖,尤其是那种免费提供猪崽鸡苗的模式。 “猪崽换猪粪,真划算吗?”李世民问。 “划算,麦秸稻草垫猪圈,沤了猪尿粪,定期更换,堆积沤制发酵后,这粪草下地是很肥的,比起直接把麦秸烧灰可强多了。” 对于村民来说,他们现在也跟着武家,种上些红薯土豆玉米这种杂粮,在武家领养个四五头猪崽,再扯点猪草,一年辛苦下来,养肥出栏卖给武家,算下来收益不错。 甚至连带着种的杂粮,效率转化也挺高,而且这些杂粮多种点,搭着主粮也能省很多口粮。 对武家来说,那些约定的猪粪,其带来的粮食增产已经早超过猪崽,更何况农家猪崽养大了也还是要卖给武家,武家屠宰出售加工后,这里面甚至还能再赚上一两笔。 让这些农户帮着赚钱,还能获一个为富而仁,帮助乡民的好名声。 比起以前地主乡绅们简单的放贷借粮,可是高明多了。 武家现在养的猪,品种也是黑的,但比多数猪种要好,这些猪收益是很可观的,庄头甚至直接称这些猪为乌金, 长的快、肉质好,一年就能出栏,而且能长到很大,相比韦家的猪,堪称巨豕。 在杀牛犯法的唐朝,羊肉又太贵的情况下,猪肉确实有巨大的市场。 “现在旁边村子的农户,来武家堡领猪崽去养,如果能养四到六头的,加上养一些鸡鸭,一年下来,其养殖收益,能够让他们手里真正有些余钱,” 耕地种粮,主要是自家口粮,以及缴田租,种桑麻养蚕,除了交调绢外,就是纺纱织布做一家人的衣服,粮布自给外,若能有富余的拿去换钱,买些农具针线盐茶就不错了。 多数时候,农民手中紧巴巴的,这还是手里有些自耕地的农民,要是纯靠佃地,那基本上温饱都是难的。 而现在周边农民跟着武家养殖,尤其是这种合作模式,上手不要本钱,一年下来的收益却不错,能让紧巴的手里多点活钱。 种庄稼是口粮,种桑麻是穿衣,养猪养鸡鸭才能余点钱。 “长安是京师帝都,人口越来越多,照这势头发展,以后日食万猪都是必然的,羊肉太贵,市井百姓日常吃不起羊肉,只能是吃猪肉, 往后天下太平,百姓日子渐好,吃饱之余肯定也还想吃好,肉食需求是巨大的,” 李世民听怀玉说长安将来一天能吃掉一万头猪,还是很惊讶的,宫廷肉食消耗主要是羊肉,然后是鹅,鸡鸭都吃的少,更别说被嫌弃为贱肉的猪肉。 但对市井百姓来说,羊肉哪吃的起。 “武家堡现在养了多少猪?” “三百头母猪,还有三千头生猪,还有二十头公猪。” 母猪一年最少两窝,每窝都有十头以上,只要精心护理饲养,大部份是能存活的,哺乳一个多月就够了,空怀期也就半个月左右就能再配。 三百头母猪,一年能产五六千只猪崽,武家自养三千只,余下的都是给周边农户合作养殖。 一头公猪能配二十头母猪,武家养了二十头公猪,配三百头母猪有余,还能接点外单。 现在武家堡养猪还在扩大规模,自养的倒是暂时无法提升,但是周边合作养殖需要的猪崽增多,现在母猪养殖还在扩大。 除了神禾塬武家堡,武家在京郊的不少庄子都在养猪,看着好像养猪不太起眼,可人家京兆韦氏都是关中养猪第一大户,这里面实在是利益很大。 连魏王李泰,深受皇帝宠爱,不仅在长安赐了二百多亩大宅,还在京郊赐沼地三百亩给李泰专门养猪。 皇子家都有三百亩猪沼,可知养猪是很有利的。 但武怀玉养猪,跟韦家、魏王府养猪模式却是明显不同的,他们养猪那是散养为主,那叫牧猪,跟放羊一样,出栏慢,需要猪沼大,跟养羊的牧场一样。 武家养猪圈养,每天也就出来放放风,不需要额外的猪沼牧场,以猪草、杂粮为主饲养,品种都不同,都是黑猪,可却长的快肉质好,特别是猪崽出生不久,不论公母都进行阉割后,长大后更没有那股明显骚臭味。 当然更重要的是,武家养猪,还带动着周边百姓也在赚钱致富,这方面是跟其它贵族豪强家养猪最大不同处。 李世民吃着武怀玉亲自烧的这顿农庄宴,既感叹武怀玉的厨艺又精进了,又感叹武家这种庄园经济新模式。 武家堡一千亩良田,但就如武怀玉所说,粮价虽跌到斗米二三钱,都跟他没什么关系,因为武家种的粮,仅少部份是做庄丁口粮,其余的都是拿来喂猪喂鸡养,或是榨油,又或是种了些药材、蔬菜售卖,他们也没种桑麻,而是种了些棉花,用来纺织极贵的白迭布。 这个庄子在粮食自足外,通过养殖和加工赚钱,甚至还能带周边农户合作养殖赚钱,武家堡现在一年出栏三千头猪,虽说对长安来说不多,但武家堡赚了更多收益,长安市场也增加了猪肉供应。 斗米二三钱,百姓如果还只是传统的男耕女织,那确实非常伤农。而武家这种模式,确实能够较好的抵抗这种谷贱伤农的情况。 “怀玉你新得的这两庄子,四千八百亩地,也打算这样经营吗?” “嗯,庄园经济要想搞起来,就得多样化,不能光是种粮,臣计划在那两个庄子种部份口粮外,其余的都种上棉花,再打算搞个棉纺织厂,多弄些纺织机,招些女工纺织,也可以让附近妇人拿回家加工,种棉花加工白迭布,臣觉得前景效益很好,” “不养猪吗?” “养,但养母猪为主,” 一亩红薯能养个三头猪,养猪多也很需要田地的,武怀玉计划新拿的庄子种棉花,少量种口粮,那就没有多余的地来种红薯玉米养猪了,养些母猪卖猪崽,或是跟附近百姓合作养殖,倒更好些。 村民家里养个三头六头猪,拿出一二亩地来种红薯粗粮喂猪,转化效益还是不错的。 以前战乱饥荒,饥不择食,从朝廷到百姓,个个想的就是多种地,能温饱,而现在天下安定,斗米二三钱,从皇帝到百姓,又开始得寻思,怎么才能在地里刨出更多的收益来,否则斗米二三钱,实在是太伤。 武家的这种养殖加工模式,确实是更先进的庄园经济模式,但普通百姓不适用,不过庄园养殖加工,带动周边百姓,倒是不错。 深夜, 李世民让武怀玉同榻而眠, 夏夜,武家大院虽不是窑洞,却也很阴凉,厚厚的黄土夯墙,让屋里并不热。 皇帝跟武怀玉聊着,神情有些兴奋,根本没有睡意。 “斗米二三钱,如马周所说,确实太伤农了,关中许多地亩产也不过一石,折钱也才二三十个钱,长安城里只能买一斤羊肉呢,有地的百姓还好,可许多无地佃户,佃种的地还得交租,剩下本没多少,指望卖了余粮还债,或是置办点农具,又或是想买头牛办张犁就难了, 更别说娶媳妇嫁女置办娉礼嫁妆,这万一有个灾病,更无法抵抗,” “让常平仓加价籴米,斗米起码也得五钱吧,”皇帝想了想道,他从没有想过,有一天他居然会因为粮食太便宜而忧心。 这也许是幸福的烦扰吧。 第592章 微服私访 第592章 微服私访 从常宁宫上香回来,皇帝特意带着太子去武怀玉新置的庄子。 潏水从终南山出来,到塬北那边,三十余里的潏河两岸,便是遍布长安贵族别业的樊川了。 不过当地的老百姓,却更喜欢叫这里蛤蟆滩,因为到了夏季的夜里,种植稻子的樊川稻田里,蛤蟆叫声便会响天动地,连两边塬上都能听到。 裴寂在此的一处优雅别业,还有一千亩稻田,如今也已经更名换契,成了武怀玉名下所有。 塬上麦子已经是一片金黄,但塬下三十里樊川的稻穗虽然也已经沉甸甸,可却还泛着绿色。 潏河的水并不深,河也不宽,除了秋季连阴暴雨发洪水的时候这条河变的危险汹涌外,其余的时候都很温婉的静静流淌着。 在唐以前,潏河是出终南山在少陵塬与神禾塬之间穿行三十余里后,经韦曲、杜曲,北绕汉长安城入渭水的,不过如今已经在神禾塬北面与滈河入交河汇入沣水。 “潏河大堤护着两岸稻田,隋乱后年久失修,国初河堤曾被山洪冲垮过,先前怀玉为度支使时,还特拨钱修葺长安八水,就维修了三十里潏河堤,去年秋连阴大雨发洪水,潏河下游大堤都稳住了,”李世民看着潏河大堤下的潏河水,很满意的对承乾道。 沿着潏河,长堤两侧不仅都加高加固,还栽种了许多杨树、柳树,静静流淌的潏河畔,还有小片的芦苇,满眼的绿色,河堤还成了通行的大路。 大堤两岸,成片的稻田,这可是长安人眼中的小江南。 到处可见贵族们的别业、庄园,亭台楼阁水榭,甚至许多佛寺也纷纷建在这边。 承乾那日想要拒绝皇帝安排的苏氏,惹的皇帝摔了杯子,后来也有点惶恐和后悔,昨日皇帝突然让侍卫快马送回一席菜,还让他今日去常宁宫随驾,一夜不安,一早快马加鞭的赶到武家堡,看到了皇帝的笑脸,还有武怀玉对他的点头后,这才松了口气。 在武家堡吃了早点,玉米饼子、茶叶蛋,又参观了下武家堡的猪场、鸡场,看了下庄丁、和隔壁香积寺村民的生活,便去了不远的常宁宫。 进完香并没多逗留,虽然武怀玉挺想去传说中的神禾塬绝龙岭瞧瞧,传说当年殷商太师闻仲征西三年,坐骑俱死,门人俱绝,惨败回朝歌搬救兵,被西岐军扮成樵夫引入绝龙岭,最终被烧死于此。 后人念及闻太师忠勤王事,哀其愍烈,在绝龙岭下挖成窑洞,修建太师洞,洞内供奉闻仲太师,四时祭祀, 这太师洞历历相传,虽然没上历朝祀典,但在这一带却是非常受敬重,香火很盛,老百姓不管是求子还是问姻缘,又或是祈福等,都要来这。 甚至每年传说中的太师忌日,这里还会有唱戏赶集。 可惜李世民只喜欢比干,并不喜欢闻仲,并不愿意去拜祭闻太师。 “你们换上便服,随朕私访一下。” 皇帝让随侍大队侍卫们留在后面,仅带部份随从便衣微服,打算私访下民情,他还特意告诉太子,“为君王者,不可高高在上,必须得深入民间,体察民情,了解百姓生活疾苦,这样才能成为圣明之君, 要是大队侍卫前簇后拥,又哪还能见的到真正的民情。” 虽然那天太子惹李世民不快,但他的气现在也消了,有机会出来走走,他愿意好好的教导太子。 神禾塬下,潏水之阴。 武怀玉与皇帝、太子一行人轻车简从,微服私访, 靠近庄子,便看到许多百姓挤在庄子前,这些都是原来樊家庄子的佃户,樊家这个千亩庄子,原来地都是佃租出去,樊家庄子一左一右有两个庄子,据说以前都是隋末流民,后来落户到此,给樊川的地主们打短工,其中一些表现勤快本份的,就成了长工,有些甚至还佃租到了地,成为佃户, 到如今这两个庄子已有三百多户,有千余口人,却基本上没几家有自己的地,多是佃户,甚至是长工、短工。 这片地突然换了主人,这些百姓自然也就很慌,见庄园、别业都换了管事,全都提了点蔬菜瓜果来打听,主要是想知道接下来还能不能继续佃租这地种,租子会不会变动。 “老叔你贵姓?” “老汉我姓郑,就上村人,你们是这庄子新主家的人吗?” 郑老汉黑黑瘦瘦,穿着件满是补丁的粗布短衣,脚上甚至连双草鞋都没,皮肤被晒的黝黑,须发乱糟糟的,老汉脸上满是皱纹,刻满了岁月的风霜和生活的沉重。 他头上包裹着一块头巾,也是又旧又脏。 “我是长安一粮铺的,下乡来看看夏粮,听说这里换了主人?” “嗯,以前这主人是裴相,如今换了个武相,都是宰相家,” “听说武相公在塬西香积寺旁也有个千亩庄子,办的很红火,他家的佃户,甚至附近的农户都跟着养猪养鸡受益不少呢。” “武家堡我去过,确实搞的很红火,先前我还去那边买了一窝鸡崽,还去那边卖过柴火,” 郑老汉对新庄主武家还挺期待,但又有几分不确定的担忧,现在跟着大家过来,也是想求个确定安心。 “老哥你佃种这庄子的地吗,自已有多少地?” 郑老汉苦笑,“你们在这里也看得到我们上下两村的屋,全是些草棚,连一间夯土墙的土房都没有一间,我们这些人以前全是流民,基本上都是从北边逃过来的,” 怀玉朝不远的上村和下村望去,果然就沿着潏河边不远搭着许多草棚,也有些人在坡下,胡乱挖了些简单的窑洞住着。 “朝廷均田分地,你们没授田?” “这可是三十里樊川,长安的小江南,这里的是最好的肥田,地主全是长安城里的皇亲国戚、高官大臣,或是韦杜这样的数百年门阀望族,我们这些卑贱的流民,能在这里落个脚,得他们收留做个佃户或是长工短工的,就很不错了,哪还有地可授分。” 武德初,朝廷也动员一些流民回了原籍,当然如郑老汉这样的,家在黄土高原,本就穷困,也不想回,留下来做个佃户部曲,给这些名门贵族种地,其实也还可也可以,起码也不用服役纳赋。 “都没分地?” “哪有地可分啊,地都在那些名门贵族手里呢,就算改朝换代,有些贵族官员没落倒下了,但也有新贵起来,这地也不过是从这贵族换那贵族手里,就如现在这千亩庄子,不也是从裴相公换到武相公名下吗,朝廷难道还会把这么宝贵的地拿来分给我们? 就算分,那也是先分给官吏、禁军们,怎么也轮不到我们的。” “其实我们也不愿意分。” 承乾听了很震惊,哪里有地还不愿意分的? “为何,自己的地,不用交租不好吗?” “因为要分也分不到多少,你看这京畿雍州诸县,离长安较远些的县,早年间运气好的赶上均田,也不过分到个三五十亩,甚至仅二三十亩,可这一分地,那就是入籍的良民,是课户,以后就得缴纳租调,还得服正役徭,不管是分到多少亩,租调那都是按丁征收,一丁两石粟两丈绢三两绵,这都是不变的。 一年还得服二十天免费正役,这还只是明面上的,实际上负担哪止这些,朝廷的租调正役要服,州里也会派役征收,县里也要派,甚至乡里都还经常要收个费派个活,吃不消。”郑老汉摆手。 倒不如给贵族们做佃户,干脆连户籍都不入,也就免了那些租调正役,虽说乡里也还会有些摊派是逃不掉的,起码大头不用拿了。 “给朝廷交租,或是给贵族交租,还不都是交租。” 老汉甚至觉得给地主家交租更划算,因为地主家收租,是按你佃租的地来分成,哪怕分成拿的多些,也是按亩来分成,但朝廷收租调征役,却是按丁,有几丁就征多少,管你家有多少地,地多地少又不影响, 隋末国初那些年,好些良民课户为了逃役避赋,甚至都直接砍伤自己手脚,以此避役逃赋,现在上下两村里,还有不少这样的手脚残疾的人,称为福手福足,当年要不是自断手足,去了辽东,或是被征入军中去镇压流民,只怕早就没了。 老汉这些话,对李世民冲击挺大,虽然这些情况他是知道的,但亲耳听到说起,还是不一样的。 而年轻的太子殿下,更是被震的有点目瞪口呆,他总以为唐灭隋,统一天下,很伟大,百姓应当也过的很好,尤其是如今都斗米二三钱了,许多人就说大唐如何伟大,皇帝如此英明,这是盛世了。 他没想到,盛世下的百姓,原来是这样的想法。 “我听说这两年朝廷屡败蕃胡,边疆有大量的田地可授分耕种,朝廷也鼓励百姓移民边地宽乡,一丁起码也是百亩地,甚至还有路费、安家费,过去耕种不仅均田,还有种子农具等无息借贷呢·······” 老汉看着承乾,笑道,“你是粮铺的小伙计吧,少见识啊,谁愿意去边疆啊,那跟流放有什么区别,别说一地分百亩地,就是分千亩地我也不愿意去,那些边疆的地就算分的再多,能有命活下来吗,能安稳吗? 这是哪,这是长安,这是樊川,这里多好,就算做佃户,那也是天子脚下,突厥人再厉害,也顶多兵临渭河,可没有越过渭河,打到咱樊川来。” 除非万不得已,还真没多少人愿意去边疆移民,现在朝廷也主要是招募靠近边地的一些穷困百姓,或是一些原来的奴隶、部曲放免后,将他们迁移边地,又或是招募一些光棍汉等去屯田垦荒,并不强制他们落户的,顶多相当于去垦荒打工。 真正愿意去边地的,其实反倒是那些豪强大户们,派支房庶出等过去开荒,但人家条件可比普通百姓强的多。 “前朝末年,我从泾州一路逃到樊川,这流民逃荒太苦了,移民边疆好不到哪去,出门万般难啊,哪怕老汉我现在这里仅是个佃户,仅有草屋三间,可起码有个立身之地,有妻儿家小,有人活计,” 跟郑老汉东拉西扯的聊了许久, 最后李世民很沉默,太子则被深深震撼,武怀玉倒是习以为常了。 勋戚豪强地连阡陌,但许多百姓却无立锥之地。 更惊人的是,到如今,长安这样的天子脚下,京畿之地,仍有大量的百姓宁愿做贵族豪强的佃户、部曲,依附于他们,也不愿意入籍编户,甚至二三十亩地的授田都不愿意要, 理由也是很简单,入籍成了良民,也就成了课户,负担反而会更重。 所以大家宁愿做逃户,做佃民,也不愿意做良民。 之前清理寺田,倒是有一大批原寺庙的佃户、部曲,运气好,分到了不少田,成为主户,或是拿到永佃权,成为客户,他们不管是分田还是永佃,地都分不少, 这些人挺让郑老汉羡慕的,但也只能说人家运气好赶上了。 “我们现在就盼着这里武相公家接手后,以后这里能跟香积寺武家堡那边一样,租子还能降点,甚至还能带着我们养猪养鸡什么的多赚点,家里姑娘小子要是还能被武家看中,去他们作坊做个工或是学个啥,以后也有个饭碗。” 李世民带着承乾,又去跟一些村民聊了聊, 大致都跟郑老汉说的差不多,这上下两村三百多户,确实以前都是些外乡流民,所以杂七杂八的姓,郑王任刘杨王张的各家姓氏都有,大家也差不多是一样的心思,就愿守着这樊川小江南,守着这蛤蟆滩,因为这里只要肯下力气,总是能填饱肚子的,这可是旱涝保收的沃土肥田,下的力气总有回报。 闲时还能去终南山扛木头烧炭等赚钱粮。 什么边疆移民之类的,谁爱去谁去吧,反正他们才不愿意去受这个苦遭那个罪, 就在这里好好生活着,养育大孩子,然后修几间房,为儿子娶妻把女儿嫁出去,这辈子也就到头了。 眼看到中午了,郑老汉还很热情的招呼武怀玉几个,说请他们去自家草棚里吃个便饭呢,郑老汉当年从泾阳逃荒,妻子饿死半道,父母和一个娃也饿死了,后来卖掉了个丫头换了点小米,才让他和一个儿子活了下来。 到了樊川后,他搭了个简易的窝棚,然后给地主干活,任着忠厚勤快在这里立住脚,后来他用两斗小米带回来一个死了老公的流民女人,那女人的公婆收了两斗米,便让他把女人带走了,一个男孩被留下,但丫头让女人带着跟他。 郑老汉也没嫌弃,高兴的把女人和小丫头带回自己草棚,凭着辛勤的汉水,他后来成了地主家的佃户,佃到了稻田,从开始的牛马耕具甚至口粮都用主人的,只能分极少的粮,到后来慢慢的置办起各种家伙事,分成也渐多。 他和女人后来又生了两个孩子,一儿一女,转眼也已经是十几年过去了,他老了,四个孩子都养大,他的小草棚也变成了带院子的五间草房,甚至还有头自己的耕牛, 前几年给老大娶了妻,去年又给老二说了亲,女人带来的丫头也都大了,老汉正张罗着为她说个好人家,要想寻个好点的人家,就得有些像样的陪嫁才行, 所以郑老汉现在很期盼新东家武相公家,能够继续让他佃种原来的土地,他甚至还想多佃一点地,也期盼着田租能降点,或者说到时向武家抓几只小猪崽,跟武家堡那样不用给猪崽钱,拿猪圈粪抵充······ “粮价越来越低,今夏斗米二三钱,这么些年从来没有过的啊,收的粮要交租,要留口粮,本就剩余不了几个,粮价这么低,哎,换不到钱,开支也难,我寻思着,不如种一二亩红薯,多养几头猪,听说武家的猪崽,养大了他们到时回购,价格都还可以,一年下来,比种地卖粮要强多了。” 李世民对于郑老汉的热情邀约,倒是笑着应下, 郑老汉家所在的上村,离庄子很近,整个村子一百多户,有好几百口人,整个村子挺简陋,多是草棚和简陋的靠山窑, 村民们的衣服基本是打着补丁的,夏天基本光着脚,孩童们更许多光屁股的,村子里的卫生条件也不怎么好, 武怀玉跟李世民倒是很淡定,承乾却是很不适应脏乱差的村子。 老汉请吃饭,其实也没特意请客,家里有早上煮的粥,加了许多红薯的粥,小米没多少,多半是红薯,还有点早上蒸的玉米窝窝。 郑老汉让他女人煮两个菜,其实就是水煮蔬菜,数样蔬菜简单的摘一下,一锅煮熟,最后撒了点盐巴,非常原汁原味,当然也不可能有什么蘸料。 “家里也没啥能招待的,将就一下,”老汉笑道。 老汉一家人挺多,四个儿女,夫妻两人,加上娶进门的儿媳妇,还有两个孙子孙女,整整九人。 十分简陋的饭菜,但他们却吃的很快。 李世民拿起个玉米窝窝啃起来,很干很糙,承乾也拿起个吃了几口,却噎的难以下咽, 怀玉给他舀了点煮红薯粥里的汤水递给他,承乾赶紧猛喝几口,这才把那粗糙的窝头顺下去。 “这玉米窝头怎么跟我以前吃的不一样?”承乾问怀玉。 “这窝头里添了碎玉米叶和玉米棒子。” “啊,加这些做什么?” 李世民有些无奈的看了眼儿子,“加豆面或是糯米粉的窝头,那不是穷人寻常吃的,那些还加糖加红枣干的,那更是贵族的点心,普通百姓家的窝头就是会加碎玉米叶、棒子的,这样更省粮也更饱腹,有的还会加点糠麸在里面,就是吃起来很干,不好下咽。” 第593章 饥饿的盛世 第593章 饥饿的盛世 承乾手里拿着那窝头,实在吃不下,心里想着这或许就是吃糠咽菜吧,再细嚼慢咽也是难以下咽,又吃一点点,最后还是悄悄放到了桌上, 他端起破口的黑陶碗,喝起红薯小米稀饭粥,虽然粥很少,倒是有股甜味。 郑老汉的小儿子手疾眼快,拿走了那大半个窝头,还瓣开,分了块给妹妹。 老汉有些尴尬的训斥了儿子两句,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十岁的孩子活干不了啥,吃啥却啥不剩,” 老汉小儿子一边大口嚼着窝头边往外走,还嘟啷道,“窝头一人一个,那窝头本就是我的。” “饿死鬼抬胎,赶紧把牛去饮饮,拴大树荫下去,别晒着了。” “知道了。” 饭后,也没有茶水。 茶叶这玩意普通百姓是吃不起的,就是一人一碗井水,还算清凉甘甜。 “这两年有武相公献的海东祥瑞庄稼,咱们庄户人家也算是沾了大光,这红薯土豆子不挑地产量还高,山坡地头都能种,搭着粮吃,起码不用饥荒。” 老汉有些为难的提了个请求, 他家佃租的地里稻子快收了,他问武怀玉他们粮铺能不能提前收。 “我家佃租了三十亩稻田,还有六亩地,三亩种麻三亩种桑,那三十亩稻田今年长势不错,过些日子就能收了,” 老汉说自家这稻田,精耕细作,浸满了一家人的辛勤汗水,一亩地能有两石收成,今年大约能收六十石。 往年惯例,田租是夏粮五五分成交租,这两石就要交一石给地主,自己能剩下三十石不到,因为除了租子外,还有些额外的开支。 比如这马上要到收获季节了,得请庄子的庄头管事来看田,其实就是估算今年产量,定下租额,惯例是要请顿酒甚至送点礼的,交租的时候,往往庄子上还要大斗进,实际要多交些。 “收成一半交租吗?”承乾有点惊讶租额很高。 “也不全是,夏粮交一半,但秋粮不分成交租,不过惯例地里产的,也要给庄子上送些,” 这还是郑老汉家现有有牛,有自己的犁耙农具,也不用地主家的肥,否则分成更高,当年他刚开始租地主家地的时候,那时还是二八分成,他拿二,地主拿八。 “那你家这三十亩粮,交完租够自己吃吗?”太子问。 老汉笑笑,“够了。” 承乾觉得不够,“我记得朝廷官奴婢、罪犯的口粮,丁口日给二升,中口一升五,小口六合,而放免过一次的蕃户如果承役长上,丁口日给三升五,中男三升呢。” 太子的数学还可以,他觉得老汉家才种了三十亩稻田,亩产两石,也不过六十石稻,交掉三十多石,那就余不到三十石。 这一家大小九口人,一个月也仅有两石半口粮,折下来,一家子九口一天口粮才八升,一人都合不到一升,比官奴婢、罪犯的口粮还低。 怀玉在旁边纠正太子,“二十几石粮可不会全留做口粮,还要卖掉一些的,” 老汉说他们家现在每天煮半斗米,再搭上红薯土豆、蔬菜,基本温饱了。 半斗米就是六斤,九个人一天六斤米,还是糙米,一人平均十两左右,怀玉心里换算了下,唐代十两也就折后世七市两多点。 在缺少油水副食的年代,又是以体力为主的百姓,这点粮是不够吃的,但老汉却说温饱,那是因为每天还要搭上许多红薯土豆蔬菜,一半一半的搭,甚至如这窝头里还掺了玉米叶玉米棒子和糠麸。 就算如此,也顶多算是勉强果腹,其实一直是处于半饥半饱中。 三十石稻,去壳碾米,其实最后也就能剩下二十石左右,郑家一天半斗,一年算下来要十八石,这么一算,郑家佃租的稻田,其实交完夏租后,就只剩下口粮了。 还得要靠秋季杂粮搭配,才能勉强填肚子。 至于说家中穿衣吃盐,买些针线日用等等,就得靠家里的那六亩桑麻,种桑养蚕纺丝织布。 “种一亩麻,辛苦一年能得十五斤麻,织得一端半麻布,一亩桑田种桑树两棵,每亩养蚕可产绢半匹,折算下来,那六亩桑麻,还能收四匹半麻布,一匹半绢。 绢卖钱,布做衣。 唐给官奴婢衣服供给春衣每年发一次,冬衣每两年发一次,丁奴春衣有头巾、布衫裤等。 贵族宽袍大袖,一件袍子得一丈多布料,不过平民百姓穿衣,都是较为短小节省布料,五口之家做套春衣,有两丈布足以,冬衣则更费布料,一家五口置办一套冬天起码得五丈。 承乾在旁边听着,心里计算,郑家种三亩麻,一亩才产十五斤,一斤麻能织五尺布,五丈布才一端,比四丈一匹绢还要多一丈。 三亩不过四匹斗半布,郑家九口人,做套春衣那得四丈布,冬衣就算两年做一次,可一次也得耗费十丈,摊到一年也得五丈,那一年春冬衣就得起码九丈,差不多两匹。 那郑家一年六亩桑麻所产,穿衣得两匹布,也就能卖两匹斗布、一匹半绢而已。 “还没算种子呢,稻地每亩用种四升,” 三十亩稻,种子就得一石二,如果有的人家缺粮没种,得向地主借贷,那利息很高的,借一还一,那一亩种子实际就得本息八升。 要是没牛,借地主家牛,还得不少钱。 其它如修渠、用水等等,各种费用不少的。 郑家虽然全家辛勤劳作,但他们穿的都是打满补丁的旧衣,吃的也是搭着粗粮的粥饭,住着几间草棚,但他们却很满足了,起码有个家,有安身之地。 老郑想卖十石稻,三十钱一石也行,但希望能提前支钱。 十石粮不过三百钱而已, “你家口粮不是勉强够吗,哪有余粮可卖?” “这地主换了人,到时要重新立契租佃,按惯例要交上庄钱,” 上庄钱,也就是押租,地主为防佃户到时交不上租,所以佃地得先交押金,这跟后世租房押一付三一样。 这个租押交上去后,才能租到地,这笔钱退租时才会退还,而且是没有利息的。 老郑之前租的三十六亩地,虽也都交了租押,但他担心换地主,到时万一庄头管事多要些租押,那他得提前准备好,否则这地租不到,那这一家可就没着落了。 上下两村三百多户一千余口呢,真正能在这庄子上种到地的并不多,得是那种信用口碑都很好,又勤劳肯干还强壮的人才租的到地,一般人是租不到地的,没有地的人就只能在地主家熬长工,或是各处打零工,又或者干脆到终南山里去烧炭、伐木、扛树等,日子更苦,更不稳定。 为了能够继续租那三十六亩地,甚至想再租些地,老郑最近也是觉都没睡好,天天下地看着稻田,一边还想着怎么筹些现钱出来,做好续租准备。 这是家里头等大事。 可家里能换钱的东西并不多,妻子儿媳妇女儿们辛苦织的绢布,也早卖了换钱给二儿子订婚。 因为没钱,所以找了个终南山里的姑娘,山里条件没樊川好,姑娘也愿意来这樊川种稻吃米,要的彩礼也不多,但老郑也是东拼西凑才够,如今家里能换钱的,除了那头老黄牛,便只有地里还没收的稻子了。 可惜价格又这么低。 但也无奈,五亩稻收成换三百开元通宝,就三百吧。 李世民坐在草棚门口,听着郑老汉一句句说着生活的不易,心里触动挺大,坐在太极宫中,这两年皇帝感受着四方来朝,百官称贺,不免有些得意起来, 可现在真正听到最底层百姓的心声,才知晓,其实百姓过的仍很艰难。 掺玉米叶子、米糠麦麸的窝头,都不能敞开吃,一人一天才几两的口粮,一分米面一分粗粮还搭一分菜, 哪有百姓吃不饱肚子的盛世,又哪有百姓衣不蔽体的盛世,更没有百姓不愿做良民宁做佃户的盛世。 少年太子受冲击更大。 这可是京畿,这可是长安小江南的樊川,这是京畿最富饶之地啊。 太子忍不住从身上拿出个锦袋,取出三枚足一两的金开元通宝钱,“郑伯,这个就当是这顿饭钱。” 郑老汉看着那三枚黄灿灿的钱,眼睛瞪的大大的,这钱长的跟铜钱一样,但更大些,更亮,更好看。 他没见过,莫不是传说中的金钱? “你们这是做甚,三个窝头而已?” 承乾看了眼父亲和老师,李世民对太子点了点头。 “老伯,实不相瞒,其实我们不是长安粮铺的伙计。” 郑老汉点了点头,“看出来咧,你们不像粮铺的伙计,你们是粮铺的掌柜和少东家吧?” “孤是大唐皇太子,你面前这位乃是大唐天子,太极宫的圣人,这位是我老师武少保,也就是你的新地主。” 老汉呆滞。 怔怔发呆许久,似乎转不过弯来,没接受了的这么大的消息。 “太子,圣人,武少保·····” 他目光在三人身上扫过,已经带着诚惶诚恐和敬畏,最后落到那三枚黄金钱上, 终于,老汉回过神来,扑通一下就跪倒在了地上, 先人,他把皇帝和太子还有武少保领进他家草棚,还胡咧咧了那么久,天啊! 咋办,这可咋办。 第594章 激进的太子 第594章 激进的太子 “承乾,你有什么感想?” 回庄子路上,李世民问太子。 承乾一路沉默着,实在是对他冲击太大,他没想到就在长安城外三十里的樊川,老百姓的生活就如此艰辛了, “父皇,天下百姓都如郑老汉一家吗?” “差不多吧。”李世民道。 怀玉补充了一句,“无地百姓大都如此,日复一日的辛勤劳作,也不过是勉强生存,一日不作则一日无食,遇点灾荒,毫无抵抗,往往只能高利借贷,最后却又还不上,便只能曲妻卖女,甚至沦为奴隶······” “父皇与太上皇起义师,不是已经推翻了暴隋昏君,如今一统海内,百姓不是应当过的很好吗?” 李世民无法回答。 怀玉道,“殿下,我皇唐代隋,推翻暴政,结束动荡,百姓比起从前,已经好太多了,而且圣人君临天下,推行的仁政不断,百姓的生活也会越来越好的。” “可是,可是老师刚也说了,无地的百姓,再怎么变,也会跟郑老汉一家一样的。” 进了庄子,李世民和承乾也还都有些闷闷不乐。 “怀玉,你觉得朝廷该怎么做?” 武怀玉没有马上回答,这个问题太大,不好回答。 “臣以为一切根本还是土地和税制,” 均田制听起来很美好,但在北朝时战争频繁,人口损失严重,土地很多,有条件均田授地,甚至那时连耕牛和奴婢、妇人,也都能分到地,但如今大唐天下一统,均田制却不好实行了,甚至在隋朝时就有严重问题了。 “陛下,臣之前为度支使,派人清理户籍田亩,发现大唐地主官僚占总人口不过百之六七,但所占土地却占全部田地的百之六七十。 其中占总人口不过千之二三的大地主们,占田却达百之四五十。 均田制下,真正能够一丁百亩足额授地的,少之又少,多在人少地多的宽乡,关内中原腹心,尤其是城郭近郊,只有少部份占田三四十亩至五七十亩,已经属于中上户,是富农了。 多数只占田三五亩或二三十亩,主要是靠佃租为主,属于半自耕农,生活还所有保障。 天下还有四成的人口,其实无地,一部份在城市坊郭从事手工业等,绝大多数散居农村,以租佃土地为生。 这些无地者,身份也多不入籍,逃役脱籍浮寄于乡里,依附于世家豪强,也称之为逃户、隐户,又或地主豪强的部曲、佃户。 如郑老汉他们国初,是有机会回原籍老家,或是就地落籍,甚至还有机会均田分地的,但他们基本都拒绝了, 理由老郑也说的清楚,在关中分不到几亩地,能分的地多点就得迁去边地,老郑他们又畏惧边地苦寒,害怕蛮胡,而且迁移也不易,更重要的是入籍授田后就得服役纳税了,而税赋并不轻。 要是留在关中分的地不多,但税赋却都是一样多,不如给地主家做佃户。 所以说到底还是均田制现在问题严重,土地大多在贵族世家地主豪强们手中,他们占据六七成的土地,还有少部份是自耕农或半自耕农,地不多。 另外就是朝廷也有许多职田、公廨田,什么勋田、皇庄等,也占据了很多田地, 这就导致均田制也就是开国初时分了几次地,后面就没地可分了。 所谓一丁百亩地,八十亩口分、二十亩永业,也就是个大饼。哪怕是最初运气好赶上了,分到地的那些人,死后这地其实也很难说真能如实缴还口分田,因为人死了也还有儿孙,这地实际上仍是继承了。 而且每次分地,是有部份为永业,死后也不上交的,那么一次次分下去,最终就没地可分了。 也有些最初分了地的百姓,因为负债等原因,最后违规把地卖了,被地主豪强所兼并,比如武怀玉刚来的时候,在白鹿塬上遇到的武成一家,他家原本就分到几十亩地,但后来都让他卖掉了。 均田制其实已经推行不下去了,有名无实。 而朝廷的基本税制却是与均田制挂钩的,一丁授田百亩,然后才有一丁租两石、绢两丈,绵三两,服役二十天。 有这百亩地,那税赋负担还可以,但没有这百亩地,或不足百亩地,实际税负自然就提高了。 要是彻底无地,还入籍为课丁,那这税赋可就压力巨大。 这些租调,起码得四亩地的桑麻粟麦产出才够,还要加二十天的免费劳役,如郑老汉这样靠租地为生,收成还要上交一半,那这租调的负担就得是佃地八亩的收益分成才够。 “均田制难以实行,租庸调制更不适应现状了。” 李世民看着怀玉,“你之前为计相时,曾跟朕提过两税法,用两税法代替租庸调制,你觉得现在有条件推行吗?” 两税法取代租庸调制,最大根本不同,在于现行租庸调制是以丁为基本单位征税,有丁就有税赋有役,但两税法不同了。 两税就是户税和地税,户税的征税标准不分主户客户、壮丁、中男这些,只按当地资产、土地,划分贫富等级来征户税。 然后地税,就是如现在的义仓粮,按田地等级、数量,按亩征收。 户税地税又按夏秋两季征收。 两个税法区别巨大,但好坏也很明显。 租庸调制按丁征,征税简单,尤其是在国初动荡之中,更好操作,而两税征收前提是得先调查清楚资产划定好户等,清量出准确的田亩、田地优势等级等。 在国初时这是很难做到的。 当然现在有这个条件了,但最大的一个阻力,其实就是这两税法以资产、田地为征收标准后,等于以后主要就是贵族官僚地主们交税了,而以前这群人恰恰是不交税,或交极少税的。 哪怕有良田万顷,顶多也算一丁两石来收而已。 “陛下,两税法这两年已经在试行征收了,贞观朝的户税跟武德朝的户税有很大不同,更别说我贞观朝的义仓粮统一征收标准后,实际上就是新的地税, 只不过现在户税小年征四十万贯,每三年为一大年征八十万,都是固定额度,属补充税收,征的不多。 义仓粮的税率也不高,良田也不过亩征二升。 如果朝廷废租庸调制,那么正式行两税法后,这户税和地税税率肯定要提高不少的。” 武怀玉做计相时主张推行的义仓粮新规,亩纳两升,官绅一体纳粮,这个事情其实就引起许多人反对了。 毕竟以前义仓粮,时征时不征,征的时候也多是按户等来收,最高也不过五石,但武怀玉坚持要按亩征收,亩收两升,如裴寂这样的大贵族大地主,一年就得交几万石。 义仓粮这两年还不断有人上书要取消,或是改成户等征收限额五石等,本身就是触犯了这些贵族地主们的利益的。 眼下李世民如果说要直接取消租庸调制,全面改成两税法,那可能地税就要加到每亩六七升,甚至上田亩税一斗。 不管是户税还是地税,这都相当于是向富人加征的税,以前他们没这些税,或者说相差巨大,肯定会有很多反对的声音。 地仓粮一亩两升,两三年了,现在都还吵吵闹闹个不停呢。 “臣建议可以一步步来,先选一地试点,总结积累些经验,也发现一些问题,总结改进之后再慢慢更多地方推广开来。 还有一点,对于现在这些无资产无地的百姓,不论是逃籍的黑户,还是地主的佃户,都应当统一入籍,编为客户,所有客户,不按租庸调制征税征役,而是只按两税法,按其户等征户税,如是最末等户,可免征户税,其无地者,也同样免征地税,” “其家庭有成丁者,需服二十天役,但允许折庸代役,” 李世民沉吟。 太子也在思考着。 “父皇,儿臣觉得,如郑老汉这样的穷人,如果朝廷非要向他们征税,他们确实也交不上来,所以宁愿脱籍逃匿,而如果是按资产、田地征税,那么对富人地主来说,税赋也并不是很高,哪怕一亩征六升一斗,相比上田亩收两三石,那也只是很少一部份, 与其向穷人按丁征税,不如向富人按田亩征税,既能保证税收,还能保障穷人生存。 老师曾经教导过儿臣,说过木桶短板,一个木桶能盛多少水,不是取决于木桶最长的板有多高,而是取决于木桶最短的板有多高, 帝国能否长治久安,也取决于最底层的这些百姓能否填饱肚子,如果底层的百姓都活不下去了,那就算如隋朝那般威震漠北,攻灭青海,远征林邑,数攻辽东,百万铁甲也只两世而亡。” 承乾的话倒让李世民很意外,但他也还是说了一句,“可要全面推行两税法,就如你老师所说,会遇到贵族地主们的大力反对的,” “儿臣认为,只要路选对了,就算一时遇到挫折也要走下去。” “可他们坚决反对呢?” “那就处置带头反对者,杀鸡儆猴。” 李世民听到这话却是大为摇头,“错,大错特错,就算身为天子,行事也无法这般独断专行,如果有人反对,那就得想办法说服他们,而不是一味的打压惩处,” 在庄园喝了杯茶,皇帝的卫队也来了。 武怀玉召来庄中管事们,让他们去把原来庄子的佃户都请来庄中。 郑老汉有些诚惶诚恐的来到庄子,事实上现在都还有些脑子嗡嗡的,一名皇家禁卫骑士来到他面前,“郑伯,圣人和太子召见,请。” 郑老汉颤微微的跟着来到前厅。 果然看到先前在他家吃窝头的那三位,如今更换了衣服,尤其是中间那位更是换上了四团龙纹黄袍。 “草民拜见陛下,”郑老汉心里一慌,扑通就摔了一跤,他倒干脆趴在地上拜伏。 武怀玉上前扶起他,“郑老伯请起,” 皇帝赐坐。 怀玉拿出个盒子给郑老汉,这是他原先租地的契约,里面还有一千钱的租押。怀玉把租押还给老汉,原来三十六亩地的佃契,也并给了老汉。 “武相公要退租?”郑老汉面色大变,声音颤抖问。 “不是退租,是重新签份租契,你不是想多租点地吗,你之前说是想再租二十亩租田是吧? 我干脆再给你二十四亩,凑个六十亩整,租额呢改一下,是按我武家惯例,夏粮收割后,收多少咱二一添作五,各取一半,丰年最多也亩租不过一石, 若是歉收,也按比例减租,秋季作物不再收租,也不额外收其它礼。 不需要租押,但也不允许转租。 仅收夏季主粮一半粮,且最多一石,不要其它副产品,更不要秋季作物的收成,这已经是非常良心的了。 樊川这里的稻田,不少可是能产两石以上,这还只是夏季粮。 现在最多收一石,则意味着如果夏粮收获两石以上,则租额不到一半,佃户能留到手的更多。 郑老汉原本租了三十六亩地,三十亩水浇稻田,六亩旱地种桑麻,现在武怀玉再租给他二十四亩稻田。 连租押都不要。 这重新换契立约,也不要送礼请客之类的,老汉简直不敢相信。 可等定好的契约推到面前,让他按手印的时候,他才回过神来,忙不迭的就按了手印, “庄子上用人地方很多,我想请郑伯你来庄子上做事,一月给你两石稻子,春、冬各衣鞋一套,如何?” “我就是个佃户,啥也不懂。”老汉心动却又惶恐,一个青壮长工,现在也不过是一年十石粮,加了两套衣服。 “你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对这里一草一木都非常熟悉,我武家如今接管这个庄子,正需要你这样熟悉的本地人帮忙与大家打交道,” 郑老汉没想到这天上真会掉馅饼,再三确认后还是高兴的应下了。 这工钱很高啊,一月两石稻子,一年还有两套衣服呢,一年就是二十四石粮,这都相当于十多亩地的收益了,以前他佃地,种了三十亩水稻,一年到头交完租剩下的也不过比这多点而已,还一家老少天天挥洒汗水。 “回头我还会从长安请先生过来,在这里办个村学,你家中二郎也可以送来读书,无需学费的。” 老汉高兴的再次跪伏地上,要向怀玉磕头。 “老伯快请起,不兴这个。” 老汉起身,“大恩大德无以为报,武相公若是不嫌弃,便把小老儿家的丫头留在身边端茶倒水服侍吧,如今也十二三岁了。” “老伯若是舍得,可以雇她到庄子上做使女,包吃住,管两季衣裳,另外每月给五斗米做工钱如何?”怀玉道。 “可不敢要工钱,就让她服侍便好。” “工钱还是要给的,” 当天,武怀玉亲自见了原来庄子上的所有佃户,跟大家重新续了租约,不仅没收礼,还退了原来的租押,甚至降了租子,又还从这些佃户和上下两村的村民里,雇佣了些人到庄子上做事, 凡是雇佣的,还提前支给他们一个月钱粮。 在众人喜悦中,皇太子承乾也站出来宣布,圣人仁恩,特旨免除这个庄子上今年夏租。 裴寂庄子抄没后,这季夏粮是要交给官府的,夏收过后,这地才算正式属于武怀主,现在皇帝特免去了大家这季租子,而武家又不收秋租,因此大家今年相当于免租一年。 郑老汉带头跪伏地上,向着太子和皇帝高呼万岁。 对郑老汉来说,免夏租,那意味着免去三十多石稻子田租,稻子现在虽不值钱,可却够家里紧着吃上一年。 一下子有了一年的存粮,穷老百姓如何不喜。 郑老伯还有太子赏赐的三两黄金,又有退还的一千上庄钱,现在又免租落下三十石粮,郑老伯已经在想着,或许等秋后就该请人来把自家的几间草棚,换成夯土墙和瓦房顶,这样就再也不用担心阴雨季节漏雨了, 盖上个四合院房,他也就成了有身份的人,腰肝能更直挺,是了,他马上还将成为武家庄的庄头管事,一年有二十四石粮工钱呢。 或许自己现在暂时不急盖房,应当把太子赏的黄金拿去买地? 那可值二十几贯钱,樊川的稻田难买,但是在神禾塬上或是少陵塬上,买上十亩麦地应当是可以的。 自己的地啊, 多少年来,郑老汉不止一次的曾幻想过,只要肯下苦力,肯拼命,早晚有一天能够攒起一笔钱,一亩一亩的置起自己的田地,到时也能成为一个自耕的良民,再不用受地主的盘剥,也不用担心他们不再把地租给自己了。 他从老家再到这里,这些年他给许多家地主打过长工做过麦客,也当上了佃户,但其中受到的许多委屈,也是一直憋在心里。 地主, 我要买地,哪怕十亩塬上的旱田麦地,那也是值得的,那是自己的地,再不用交租,多好。 心头的这念头一起,就再也压制不住了。 今年置上十亩地,以后每年置个二三亩,那么以后自家就有几十亩地,再也不用佃租别人家的地,再不用交租子,也不用经常去给地主家免费干活,甚至年节还要去送礼了。 想不到我郑老汉临到老了,还要发家创业了,将来我的子孙不用从小就给人放牛喂羊的熬了。 第595章 老师循循善诱人 第595章 老师循循善诱人 “承乾急躁了点。” “太子才十一岁,” 武怀玉和李世民在晨光中练八部金刚。 “你晚点回幽州,在长安多教导下太子,朕发现太子特别喜欢跟你在一起,对你的教导也听的进去。” “臣也只是循循善诱,太子本性纯良,天生聪敏,” “朕一会就回长安了,让太子跟你在这庄子上再住几日,你带他各处转转,真正体察下民情。” 李世民也很喜欢呆在乡下到处走走,但他也知道不能久离朝堂,早上仍是一顿简单的农家饭,红薯稀饭配点咸菜,皇帝吃饱后便在百骑簇拥下返回长安。 皇帝一走,太子就要活跃的多。 承乾甚至还亲自要体验一下喂猪,大锅里炖的猪食挺香,红薯藤剁碎,加了一些地里拔的猪草,然后还加了点红薯,一大锅煮熟后,又往里掺入一些糠麸、酒糟、豆粕这些,虽然加的不多,但这可是猪育肥关键。 学着猪倌的样,拿着勺子在猪圈上敲击几下,啰啰啰的呼喊几声,躺在栏里睡觉的两头猪立马就爬了起来,赶紧哼唧哼唧的来到猪食槽前。 一勺勺猪食倒入槽中,两头猪便猛的吃起来,吃的那个香甜,那个大声。 “它们吃的可真香。”承乾笑道。 一旁的郑老汉马上道,“这些猪吃的跟人一样好了,想以前没有红薯玉米土豆这些祥瑞庄稼,每到青黄不接时,那个时候只能到处找点野菜吃,野菜搭糠,吃糠咽菜,甚至糠都吃不上, 现在这猪吃着野菜,不仅有糠,还有酒糟、豆粕这些好东西呢,这在以前,别说青黄不接的时候,就是正常时节也未必都能吃的上。 还有这红薯,这么好的红薯喂猪,多香甜啊。” 自有了红薯土豆这些祥瑞庄稼后,搭着主粮吃,每日总算能填饱肚子,这些红薯土豆产量高,虽说不太扛饿还喜欢放屁,但比吃糠咽菜可比多了。 武家堡养猪,居然也吃这么好,如今刚成为樊川武家堡里小庄头的郑老汉,确实挺羡慕的。 那红薯大锅炖煮的多香啊,那酒糟更是还散发着阵阵酒香,就连豆粕都还散发着豆油香味。 说着,郑老汉还从猪食桶里直接捞出来一大块红薯,就直接吃起来。 “这是猪食。”承乾惊讶。 “都干净着呢,大锅里煮出来的,” “那还有好多猪草。” “猪能吃的人都可以吃,”郑老汉笑道,那红薯吃的还挺香。 “郑伯你刚才没吃早饭吗?” “吃咧,吃咧,就是看着这么好,嘴又馋了。”老汉吃的很香,一点不觉得脏什么的。 旁边陪着的武家堡猪圈的管事,在旁边笑着说,其实猪圈这边养猪的人,也经常会吃猪食里的红薯什么的,倒不是说武家不让大家吃饱,能进来庄子里做事,饭是能吃饱的,但红薯也确实挺好吃,就当是零食一样。 今日怀玉陪着太子又回到神禾塬上的武家堡,这里武家经营两年多,比樊川刚接手要好的多。 “殿下挑头猪,一会咱们杀了弄个杀猪菜吃。” 承乾看着正在埋头猛吃猪食的黑猪,已经挺肥了,一大排的猪栏,每栏里都有两头。 武家堡养了三千头猪,不同批次大小不同,基本上每几天都能有一批猪出栏。 “现在一头猪能卖多少钱啊?” 承乾看着吃的正开心,丝毫不知大祸临头的猪。 “猪价也是涨涨跌跌,武德时各种物资短缺,猪价较高,现在贞观三年,各种物价都跌,今年斗米都仅二三百钱了,猪价也跌不少。 长安现在最新的猪价,一头百余斤的猪大约三百钱吧,刚好生绢一匹,” “那一头猪岂不是值十石米?” 十石米千余斤,一头猪也百余斤,价格一样,那到底哪个划算,承乾疑惑。 “一亩地种红薯,可养三头猪,如果多扯些猪草补充,养上四头也是可以的,” 一亩地能养四头猪,但种红薯的一般是旱地,顶多也就是一石半到两石粮收入,而养猪还有猪垫圈粪肥这副产品,论起来,养猪那是直接种麦、谷收益的许多倍了。 三百文钱,如今可以买一匹生绢,也可以买一只同州羊,还可以买十只鸡, 另外长安城一个泥瓦匠人,一个月工钱也就三百钱。 在贞观三年,各种物价大跌,物贱钱贵的时候,三百钱还是很值钱的,虽然有些商品价格还挺贵,比如说酒、茶、糖这些,但一些基本生活物资如粮、布等相对便宜。 “牛呢,牛现在值多少钱一头?” “要看什么牛,比如阉割过的细犍牛,大约四千来钱,而次犍牛约三千钱,还有更低一档的粗犍牛,价格更便宜点。” 大唐的许多货物一般是分三档的,细次粗。 承乾对牛猪羊这些不太了解,不过他对马相对了解点,长安马市上的马,种类就很多,外貌粗壮只能驮挽的四五贯钱,可以骑乘的起码八九贯, 好马那起码是三十贯以上。 至于说那些千里马,或是名贵的大宛汗血马等,百贯几百贯都有。 最便宜的草马十来匹绢就买的到,跟个便宜的奴隶价格一样。 “这么说猪价也不高啊,这么大的猪,也就跟只羊价格相当,还要养那么久,每日两顿煮猪食。”承乾道。 郑老汉却觉得如果一直有这个价,那养猪绝对发家致富啊,一个泥瓦匠的手艺人,一个月包了吃住外,也才只能赚三百文的工钱呢。种上五亩地,一季稻子也才收十石左右,只能卖三百钱,他们普通庄户人家,就算再辛苦,一年到头也余不到几个闲钱的。 家庭种桑麻二十亩,养蚕十筐,一年到头辛苦忙碌,最终也只能织得布五六匹,绢十匹左右,这还得是家庭里有两三个女人辛苦劳作。 这十五六匹绢,还得有二十亩地,还得种桑种麻养蚕,如果自己没这么多桑地,那就得买桑叶。 所以像他家这种没地的佃户,种六亩桑麻,那地是租的,还要交租,织的布除了自用外,能拿出来换钱的并没多少。 老汉做了多年佃户,要求很低。 只求能够混个温饱,能养活一家老小就行了。 这年头就算再辛苦种地,可如果没有自己的地,实在是剩不下什么,相比之下养猪倒不错。 “殿下挑头还没喂食的,免的白食一顿。”郑老汉挺心疼那些香喷喷的猪食,反正要宰了,就不要再喂一顿,又不是要称量卖钱,如果是卖猪,肯定是卖前要抓紧喂顿好的,让猪吃饱饱的多压点秤。 “好,就那头吧。” 承乾挑了一头, 这猪正在圈里乱窜等着进食呢,结果被皇太子选中了。 怀玉看着这头猪,跟后世的猪区别还是很大的,头大身小,嘴长鼻宽,劲部与背部高高隆起,跟野猪较像,这猪看着挺有进攻性,虽然这都是武家精心挑选的猪种,相对来说已经是比较温驯,易育肥长肉,品质较好的了。 唐代的猪品种还是很多的,辽东的白猪,岭南的花猪,不同地方的猪种区别很大。 黑猪还是此时养的较多的品种。 庞孝泰曾跟怀玉说他老家岭南郁林那边的猪种不错,黑背白肚银项圈,白里透红赛贵妃,这猪据说源自汉代培育,还曾通过丝绸之路传到了罗马, 到如今,这些猪品质很好,耐粗饲,适应性强,母猪繁殖力高,早熟易肥、肉质鲜嫩, 缺点倒也有,就是长的慢。 这种猪矮、短、肥、宽、圆,头短小,体型紧凑,庞孝泰老家养这种猪,基本上是散养的,到处拱土,泥里打滚,但啥都吃。 武怀玉已经让庞孝泰从他老家广西弄一些这种猪来,既可以养,也可以杂交培育新品种。 “这是头公猪还是母猪?” 承乾看到几个猪倌进栏,扯耳机的揪尾巴的,猪发出惨叫声,反抗很激烈。 “堡里养的猪,出生半个月内就会阉割,不论公母都会阉割,这样长的快,而且肉质会更好。” 承乾没想到猪打小就阉,又学到了点正经的无用知识。 杀猪很热闹。 庄子上还有不少熟练的屠户,他拿着支长钩,一钩钩住猪喉,然后凭一已之力就把猪拖到圈外空场。 一手提钩,一手拿尖刀,一刀下去,鲜血沽沽而出,流入提前摆好的木盆中。 “这屠夫好大力气,一力就能把这大猪控制的服服贴贴的,刚才圈里四五个人抓呢。” “熟能生巧而已。” 这边放完血,那边开水也烧好了,把猪架到大木盆上,浇上热水,然后刮猪毛, 坚硬如针的猪鬃毛还都被小心的全收好,这可是好东西,能制做成刷子。 黑色的猪毛被刮净,里面还是黑色的皮。 屠户力大无比,百多斤的猪直接就给抱起挂到钩上,接着娴熟的开膛破肚分边, 卸猪头、分猪腿,取出内脏,扯下板油······ 武怀玉在旁边指挥着,派人清理肠子,让人去把接的猪血加盐凝固血豆腐,剁猪蹄,砍排骨,切五花肉······ 黄酒加点冰糖焖一砂锅东坡肉,清好的肠子里灌些猪血做成血肠,排骨炖冬瓜,猪脚炖黄豆, 回锅肉得安排上,酸菜炖肉也得有。 再卤点猪耳朵,熘个猪肝,炒个肉丝······ 一头大黑猪,半天功夫,就变成一顿杀猪席。 一锅又一锅的菜,武家堡庄子上今天也是香味飘飘,人人有份,加餐开荤。 承乾也吃的很香,觉得每个菜都这么好吃,虽说猪肉贱肉,以前上不得皇家席面,但今天他亲自帮忙揪了猪尾巴的这杀猪菜,吃的格外好吃, “真香啊,老师,想不到猪肉也这么鲜甜。” 武怀玉拿着根大筒骨吃的也挺高兴, “老师,你现在也有数百顷地吧,” “嗯,朔方两百顷、河北二百余顷、关中百顷,山南、河东、陇右、蜀中加起来也有二百顷吧,算来应当有八百顷地了,” 八百顷地,那就是八万多亩,虽比不得裴寂曾经一次就得赐地千顷,但这数量也已经很惊人,绝对属于那顶级地主之一。 承乾有些好奇的问道,“老师占地八万亩,是大地主,为何老师却要提出两税法,两税法不是让地主多交税,而让普通百姓,特别是无地之人得利吗? 八万亩地,就仅仅是义仓粮一项,亩纳两升,那就多纳了一千六百石粮了,而如果以后实行两税法,那地税每亩还要翻上几倍,岂不是一年要多纳五六千石粮? 老师为何又愿意呢?” “为何其它人不愿意,陛下为何还说不能直接推行两税之法,朝廷怕什么?” 武怀玉啃着棒骨,看着承乾这么诚恳的请教,笑了笑,“陛下曾经说过一句话,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不知殿下可记得?” “记得,孔先生跟孤说意为统治者如船,老百姓如水,水既能让船安稳地航行,也能将船推翻吞没,沉于水中,表示事物用之得当则有利,反之必有弊害。” “老百姓如水,这老百姓殿下以为包不包括如臣这般的大地主?” 承乾陷入沉思。 “两税法从长远来看,自然是有好处的,如今的租庸调制,其实已经有很大问题,迫在眉捷需要改变,但任何制度的改变,都必然会触动许多既得利益者,必然反引起反对,如果简单的强制推行,那么就会激发矛盾,引发冲突, 就比如说前朝,隋朝一统天下,结束汉末以来几百年的纷争,是很伟大的。炀帝也是个很有本事的皇帝,他雄心勃勃,推出了许多改革之法,但是呢,他就是过于自负了,结果就是他的改革之法,触及了隋朝最根本的统治阶层, 最终的结果殿下也是看到的,关陇贵族都纷纷起兵,” 武怀玉提醒承乾,做事不仅不能操之过急,而且还得记得自己的屁股坐在哪,你不能违背自己的根基。 两税法虽好,但现在面临最大的问题,就是会损害皇权基石,也就是统治的根基,是贵族官僚士族集团,甚至是地方豪强地主阶层,所有这些有资产的,有田地的,都会在这个两税法新政中受损,而不是受益,这就,注定了这个政策现在会面临极大的阻力。 如果简单的强制推行,那么隐患极大。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就如关陇贵族集团,他们能建立西魏,也能建立北周,更能建立隋和唐, 当然,他们也还可以再建立一个其它的新王朝。 所以皇帝李世民就算早看明白了大唐现在根本国策的诸多弊端,甚至很紧迫了,但也没敢脑袋一拍,就要怎么样怎么样,都是小心翼翼,一点点的试探,甚至是各种交易与妥协。 “老师为何又愿意呢?” 面对这提问,怀玉微笑,“我武家如今有的一切,都离不开大唐,国家兴盛稳定,我武家也才能兴旺长久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第596章 开窍了 第596章 开窍了 挖红薯、喂猪, 参观水碾、风车,看着油坊里那些工人光着膀子推动撞木打楔榨油,甚至跑到潏河、滈河里捕鱼摸虾, 一连几天,承乾都玩的很开心。 樊川的庄子,定了新名字,叫做武曲,也称上武堡。 稻子开镰,佃户们紧张而辛苦的抢收,沉甸甸的稻穗让他们嘴一直咧着,十分高兴,特别是今年皇帝恩赐,免了今年的租,这稻穗上金黄的稻谷可全是自己的。 郑老汉也请假回家收稻子,怀玉带着太子还去帮忙,下地体验收稻子。 晒过的稻田还带着几分湿润,赤脚踩在上面很清凉,清晨稻叶上还带着露水,趁着天凉下地收割,一排排的稻苗被割倒,整齐的摆在地里晾晒,等露水晒干便可以摔打脱粒。 相比起麦粟的碾场,水稻脱粒要简单一些,一个大木桶抬到地里,手抓起一把水稻在木桶上用力摔倒,上面的稻粒便会全都脱落, 这是一个力气活,但比起麦子要拉回家晒场,再碾再扬,要快一些。 郑老汉在樊川十几年,早就是个种稻的老把式,他虽然老了,可打稻谷的时候却格外的有力,每打一下,感受着那稻粒飞扬,那种收获的感觉都让他格外精神。 郑家全家上阵,连两个小娃娃都在地里头拾稻穗,不会浪费一点点。 承乾也换上布衣短衫,脚上草鞋,头上草帽,也学着打稻子,刚开始的新鲜感过去后,便感觉到累,一下又一下,重复又重复,头顶的太阳越来越烈, 汗子浸过稻禾划破的皮肤,便奇痒无比。 还不时的能碰到打屁虫,皮肤上要被喷到,就会肿起,又臭又痒。 “我来打,殿下抱禾来,”怀玉笑着道,既然是体验,那也不能随便走个过场。 武怀玉打稻子还是很猛的,毕竟习武之人,年轻力壮,不像承乾才十一岁,体力有限耐力不足。 承乾把割好晒干的稻子抱来,怀玉则用力摔打脱粒,师生两个合作倒是挺默契, 打一阵子,便也还要扬谷,拿筛子把稻杆、瘪谷壳等筛出去,这也是个技术活,边筛还得先呼风。 呜喂呜喂的喊, 每次喊几声,还真就有风来,借着风便能更好的筛出那些杂碎。 谷子经过两三遍的扬筛后,便用箩筐装谷,挑回去趁着太阳好赶紧晒,晾晒不及时,那新收的稻谷就会焖黑、长芽, “有一年收稻子时,遇上半个月的连阴雨,一直不得天晴,稻子都直接在穗上发芽了,没办法,只得在积水的稻田里收稻子,湿漉漉的稻子收回家,可也没天气晾,只能堆在屋里摊开,但最后还是全都发了芽, 哎,那年的稻子几乎都白种了,” 说到这往事,老郑都还心疼无比,那年稻子本来长的很好,可最后却没能收成,地主却还要收租,老郑最后是把自家老黄牛下的一头牛犊子给地主抵租,本来那牛犊子已经养了一牛多,要是再养个半年,也是能耕地的好帮手了,最后却只能便宜抵租。 天上太阳格外的大,日头晒的人发昏,但老郑却连连称赞天公作美,说好天气。 汗如雨下,仍掩不住脸上一直挂的笑容。 只要有收获,再苦再累也值得。 老郑的儿媳和两女儿在地里绑稻草,散发着好闻的草木清香的稻草,被卷成一把一把,然后摊开在地里晾晒,有如一个个整齐的稻草人士兵一样。 这些稻草也是个宝,不仅可以做为牛冬春时的草料,也还可以垫圈沤肥,甚至做草绳等也用处多多,冬天冷时,也可以铺在床上,也能十会温暖舒适。 “以前我们佃地种稻,地租不仅是要交稻子,就连这稻草,也是要交一半给地主家的。” 武怀玉如今跟大家订的租约,只要夏粮五五分成,且上限一石,至于秋季农作物不分成收租,夏粮里稻草,也是不再要的。 潏河两岸,下武堡附近的稻田里,百姓争相抢收,呜喂呜喂的叫风声不断,田埂上,挑着稻子回家的农夫们相互打着招呼,洋溢着丰收的喜悦之情。 太阳正当午。 日头毒辣无比, 大家也才终于休息一会,但并不回家,而是寻个树荫下,吃着家里送来的饭菜,这样更节省时间。 打稻子的时候,郑老汉家也是难得吃上干饭,菜里也能见到点荤腥和油水,主要还是点平时捞的鱼虾干,加上炒鸡蛋,再从武家堡杀猪下乡时买的肠子, 虽都是便宜的东西,但起码有油水了。 比起日常的红薯稀饭或是玉米窝头,这还是很不错的饭食,起码不会很快就饿, 为了让太子体验到民间疾苦,武怀玉并没给承乾开小灶,郑家吃啥他们吃啥, 老郑其实是要把家里的老母鸡杀了招待太子,甚至想要买几斤好猪肉的,但怀玉拒绝了。 天不亮起床来到地里割稻子,然后又上猛干了一个上午,虽然承乾只打了一会稻子,可在树荫下,他还是对着粗茶淡饭狼吞虎咽。 郑家的饭菜其实不太好吃, 米饭用的是糙米,只去了最外层壳,这样的糙米煮的饭很干很硬,但是不会浪费。 小鱼小虾是平时捕的然后晒干的,有点臭味还带着苦味,简单的跟青菜炒在一起,鱼虾小骨刺多。 那肠子也跟在武家吃的不一样,不仅有点异味,而且还嚼不动,只能嚼一嚼就吞下去。 这样的饭菜承乾平时是绝对吃不下去的,甚至吃到了都可能恶心吐出来,但这辛苦半天,又累又饿,出了大量的汗水,饿的前胸都贴后背了,这些平时绝对难以下咽的食物,此时却让他狼吞虎咽, 一口接一口, 甚至连吃了好几碗饭。 “老师,我现在才明白什么叫饥不择食、慌不择路了。” “嗯,饥饿是最好的美食,饥不择食、慌不择路,还有两句,寒不择衣,贫不择妻。” “我这饭量都大了好多,吃了三大碗饭呢。” “这是因为没有油水,” 郑老汉一把年纪了,如果能放开了吃,他能吃上七八大碗饭,连他家的小子,都能吃上好几大碗,平时一半粮一半红薯土豆一半蔬菜搭着吃,也只是勉强半饱, 这年头的百姓,绝大多数都是半饥半饱过日子的,说到底还是副食不够,油水不足。 光靠吃点主食,或是搭着粗粮野菜吃,这样炭水为主的饮食,往往一天还仅两餐,那自然是一餐不等一餐的饿。 老百姓们别说吃肉,平时油都是难得的。 “种一亩胡麻,能收个三四十斤胡麻,三四斤才能出一斤油,种一亩胡麻也不过能出十斤胡麻油,金贵着呢。” 胡麻油煎胡饼,这在长安常见,但百姓是很难吃的起的。 油太贵了,虽说胡麻耐旱耐贫瘠,可产量太低,就算用本就产量低的旱地来种,也比种荞麦、糜子等不划算的, 百姓家,尤其是如老郑他们这样的佃户家,多数时候做菜就是水煮,甚至菜都没有,直接是粥里放点菜一锅煮成菜粥,难得才会点几滴油。 晚上也不会点油灯,太贵。更不会点蜡烛,蜡烛,那是士族地主家才用的起的东西,而蜡烛里添香料,更是贵族们才能享受的了的。 没有油水,没有肉蛋,就吃点主粮,还要搭上许多粗粮,这使的一个个都是大胃王,却仍都是瘦子。 干了一天,摸着黑,披星戴月回家, 衣服都是湿了又干干了又湿,上面都留下一层汗水干后的白色盐渍了。 承乾感觉要累瘫了。 “老师,你说大家这么辛苦,为什么却都还过的这么苦?” 怀玉拉着承乾到潏河里去洗个澡,爷俩顶着星光走在乡间小路上,这么晚了,还有许多百姓还在摸黑干活呢。 “勤劳并不一定就能致富过好日子的,” “不能吗?” “仅仅是勤劳是不够的,最主要的还是得掌握生产资料。” “啥?” “对农民来说,就得有自己的地,否则如郑老汉一家,十几年在这里佃田种地,辛苦挥洒汗水,无比的勤快,但年复一年,他们家并没有什么改变,腰都累驼了,也不过是勉强拉扯大几个孩子,仍还住着几间草棚,连自己的一亩地都没置下, 他们很辛勤,但所得收获,除了养家糊口、穿衣吃粮外,大部份就已经都上缴地租了,一遇灾荒,还得借粮维持,而借一次债,本息得让他们好几年都白干, 古人说三年丰收,才有一年余粮,但那也仅是对于有地的自耕农而言,对于无地的佃户或半自耕农,他们干十年都未必能攒有一年余粮,都是手停口粮的, 他们没有半点抵御风险的能力,一遇灾荒或是疾病、意外,往往就只能负债,而一旦负债,就很难再翻身了,” “而相比之下,士族豪强们都是地主,拥有很多田地,甚至是奴仆、佃户,他们年年都能节余积攒钱粮,可以再置买田地扩大经营,或是通过借贷、养殖等再赚钱增值, 一遇饥荒疾病意外,普通百姓只能卖田卖屋,甚至典妻卖儿,往往破家,可那些豪强地主们却反而能够放高利贷,或是低价兼并田地,” “穷者愈穷,富者愈富,根本就是能不能拥有生产资料,最关键的生产资料就是田地。” 承乾对武怀玉的这番总结,感觉真是当头棒喝般,一下子就醍醐灌顶般开窍了。 “老师,我觉得这有问题,” “确实是有问题,但人性如此,” “可朝廷就什么都不能做吗?” “朝廷能做,也必需做,” “怎么做?” “朝廷必须想尽一切办法,要保障最底层的百姓起码能够温饱,否则一旦那条危险的红线被打破,大量百姓沦为饥民时,那也就是王朝崩溃之时,” 承乾期待的看着武怀主,继续追问,“可老师说均田制已不可行,” “均田制确实难以推行了,但朝廷可以从其它地方着手,比如减轻这些百姓的税赋服役的负担,再比如对高利贷、高地租等着手整顿······” 扑通, 扑通。 两人跳入潏河,温热的河水,让疲倦的两人舒服许多。 “老师,我将来一定要改变这一切,定要做到耕者有其田,织者有其杼,居者有其庐,老幼有从依。” “哈哈哈,殿下雄心万丈,又充满仁爱之心,” “还请老师能够帮我一起完成。” “臣领命!” “哈哈哈!” 师生两个一起大笑着,怀玉虽觉得承乾这话有点稚气,却也很了得。 第597章 小斗出大斗进 第597章 小斗出大斗进 夏日炎炎。 樊川几万亩金黄的稻田,短短几日就已经少了大半,大家争分夺秒的抢收,收割脱粒的稻子也是趁着烈日赶紧晾晒。 “朝廷常平仓已经在收粮了,三十五钱一石稻谷,麦子也一个价,粟谷是二十三·····” 丰收季,百姓都迫不急待的要卖粮,有些是要卖粮好偿还先前借的债,有些则是要置办些物什等,丰收后的粮食也在手里捂不住。 而此时豪强地主们拥有大量田地,自营的庄子收获,以及出租的田收租后,粮食却并不会上市出售,他们会把新粮入仓囤着,等过两月时再把去年的旧粮拿出来上市卖,那个时候价格反而会比现在的新粮还贵。 甚至一些世族大家,这个时候不仅不会卖粮,还会收粮。 “我们也收,麦稻三十六一石,粟谷二十四,有多少收多少。”武怀玉道。 “这粮价这么低,也许还会跌,长安粮商们收的价格更低,一石麦才三十钱。” “收吧,不会亏的,今年虽说丰收,但隋乱以来,不论朝廷还是百姓,根本没多少存粮,一有点情况,粮价波动厉害,再说,粮价也不会再低了,朝廷会收粮,价格会托底,” “老师,武家本就有这么多庄园土地,还收这么多粮做什么?”承乾不解的问,这些天太子也是天天跟着承乾在乡下体验生活,是真下地收稻晒谷,甚至是看着如何再耕地赶秋种, 人都晒黑不少,甚至皮都晒脱了一层, “粮食存着几年也不会坏,手里有粮心中不慌么,有粮能做的事多着呢,不管是收来粮碾米磨面在长安粮铺出售,还是说酿酒做糕,都是个不错的买卖,加工米面留下的糠麸,酿酒剩下的酒糟,那也都是喂猪牛的好东西,” 郑老汉则告诉太子,在乡下,粮食很多时候比攒的金银都更管用,地主家里的存粮,那就是钱,乡民们不管是娶妻嫁女,还是生病抓药,又或是遇到点什么灾病意外,往往都是要借钱借粮的, 甚至太平好年景时,许多没地的百姓,到了青黄不接的时候,往往也是差着口粮,只能先跟地主借,到了收成时再还本加息。 地主手里的粮,每年都要借出去许多,不管是借粮还钱,还是借粮还粮,都能收不少利息,又或是从粮里选种给佃户百姓,利息也很高。 总之,百姓若是能够在下一季收获后正常还上,地主也只是赚个不错的利息,但如果还不上,那利滚利,可就更惊人,假如再还不上,这个时候就得把地抵债,没地的只能拿人抵债, 就比如说上武堡旁边的上下两村,每年总得有十来家要破产的。 粮食,在乡村那就是硬通货,是能生息下崽的好东西,尤其是在饥荒灾年的时候,地主们手里有粮,就能低价大量兼并百姓手里的地。 “如今正常娶一个樊川良家女子,一般是十几石稻子,差不多一岁一石,最多十五六石做彩礼,但在饥荒的时候,可能一两斗稻子就能领回来个媳妇了,” 武怀玉把郑老汉的二女儿收到上武堡做使女,包吃住还一月给五斗粮,那真是极高的待遇了,就如郑老汉一月两石粮的高工资是一样的。 人家一个青壮长工,一年才十石粮,加两身衣服而已,那十石粮甚至还有麦有粟,不全是麦。 郑老汉当年逃荒,给地主家做长工,第一年甚至包吃住外仅一套衣裳,加上两石粮而已,可都已经很满足了。 上下武堡都打出了米麦每石三十六钱的价格,而且是上门收粮,最重要的是武家收粮的斗,可不是一般地主家收租的那大斗。 地主收租用的一般是市斗,也称民斗,武家现在收粮用的却是官斗,也叫仓斗。 市斗要比仓斗大,民间市斗各地也是不尽相同大小,并不统一,有的一市斗比仓斗要大二三升的,有的大一二升。 相比之下,朝廷的官斗,尤其是常平仓的仓斗,就是相对统一且标准的。 地主们收租时用大斗收租,借出粮食时又往往是用官斗出, 小斗出,大斗进,一进一出又剥削百姓不少。 武家收粮用的仓斗,上面甚至还是从常平仓买来的斗,上面还盖着常平仓的大印和雕刻记号的。 “殿下跟我一起下风去收粮不?” “好啊,塬上塬下的都转转,”承乾倒是不嫌苦累,反而觉得挺兴奋,这些天乡下的日子虽苦虽累,但跟以前在宫里读书学经,是完全不同的感受,甚至打猎都不及的这么深刻。 一早,武家收粮的管事,便带着车马还有庄丁伙计们喂好了马套好了车,准备好了斗。 怀玉和承乾吃过早饭,便去收粮。 先去神禾塬上收麦子, 塬上的麦子收的早,不过神禾塬虽是平台塬,但上下塬路也不太好走,以往不少粮商收粮,都是派伙计到塬上村子里打招呼,然后村民自己把粮或车拉或骡驮或人挑下塬来交易。 武家现在主动上塬来收粮。 伙计已经提前打好了招呼,价格也都说的清楚,人马一上来,立马引的许多村民过来。 “各位乡亲,咱是武少保家的,收粮价格比朝廷常平仓一石还要高一钱,比其它粮商一石更要高六钱咧,而且咱家用的是常平仓的官斗,上面还有官印呢,” “现结粮钱,量完就给钱,” 伙计这话喊出,百姓纷纷回家去背粮来卖。 丰收年,粮价却低,可再低百姓也还是得卖粮,不卖粮还不了饥荒欠债,不卖粮连点针线锄头都添不上, 除了妇人织的绢布能卖点钱,也就剩下这点粮了, 虽然多数佃户们交了租后,这粮也没剩下多少,可现在好歹还有红薯土豆这些,夏季收的麦子多卖些,秋季地里收上红薯土豆这些杂粮,搭着粮节省着吃, 有百姓拿自己的升斗来对比武家的官斗,一比就很明显,武家的斗确实比他们的斗小, 他们这是卖粮,用武家的斗,那自然是划算的。 伙计们笑着跟大家打招呼,熟练的检查大家的麦子的干燥度,以及是否有洁净等, 检查好后,另一边就开始斗量。 一斗一斗那都是标标准准,倒满一斛后,伙计会用刮板刮平,并不要求堆尖,刮下来的粮,也仍是百姓的,顶多是装满后轻轻的拍打一下斛,让里面没有空隙。 “这刮下来的粮还是我们的?” “是,扫起来再量。” 一老汉本以为这粮刮下来,那就是粮商的了,以前交租给地主,或是给朝廷交租,小吏一般都会淋尖踢斛,踢下来的这粮,都不许百姓收回的。 衙门里负责收租的胥吏,甚至还得勤练踢淋的本事,得一脚踢平淋尖,这可是个本事,毕竟踢下来的部份,那就是衙门里的额外收入,大家的福利。 武家伙计拿个刮板在斛上轻轻拍打几下,然后刮平,刮落的粮还让百姓再扫起来, 这种做法让围观村民们都很惊叹,都说武家了得。 当第一个老汉卖掉了五石麦子后,自有个账房立马开出了一张单子,写明卖粮人姓名村庄,卖粮价和数量。 一百八十个钱。 拿了条子,旁边一张桌子直接领钱,那位负责出纳,数出一百八十个钱,“老叔你数数,这都是今年新铸的开元通宝钱,” 老汉便手微微颤抖的在那里数钱,一枚枚铜钱数着,数满十个放一摞,一摞一摞的摆了十八摞, 一文不多一文不少。 老汉甚至认真的检查每一枚铜钱, 确实都是新钱,全是开元通宝钱,没有私铸钱,也没有隋五铢这些旧钱,武家付的全是好钱。 “钱对数吗?” “对,对,都对,”老汉激动, “对数,那在这里画个押,就算钱粮两清,交易完成了,” “好,好。” 其它村民看到老汉的五石粮换回几串铜钱,这么顺利让他们都挺激动,而老汉除了换回一百八十个铜钱,他儿子还提着小半袋粮食,本来他在家是准备了五石,可现在还多出来有几斗。 一名小伙计笑着问,“老叔,我们这里还有些百货,你们有啥要买的不,有针线也有碗碟,还有釜鼎甄锅、铧锄铲锹、盐茶,剪子菜刀火镰梳子镜子等等,物美价廉,看看,” 武家来收粮,还顺便杂货下乡,跟着收粮队,就是杂货车,上面许多日用百货杂物。 甚至,还有千金堂一位大夫,带着学徒伙计,背着药箱来呢,帮大家看个诊开点药。 而武家不仅收粮,百姓有啥土产什么的也一样收的,管你是干鱼还是土布,又或是鸭毛龟壳,基本上啥玩意都收,连破麻烂布都收,这玩意收回去可以造纸。 老汉刚卖了五石麦子,换回一百八十个钱,看到各种货物,不免看花了眼很心动,尤其是一问价格,确实都很实惠,每样东西看着质量又都不错的。 老汉叫来自家婆娘还有儿女们,一番商议,都觉得在这里买比去赶集还方便实惠,于是打算采买些。 “我这里还有几斗粮,也给我量了换钱。” “好嘞!” 收粮的晒场上,又成了个热闹的购物场, 承乾看着许多百姓刚把粮卖给武家换了点钱,结果转头又从武家这买了不少杂货, 而武家随队的大夫,还给大家免费问诊, 甚至给孩子们赠送点免费的打虫药,其它有病痛的乡民购药,价格也都挺实惠, “老师,我还以为今天只是来收粮呢,想不到这还有百货下乡和义诊送药。” “搂草打兔子,捎顺带的事么。” 百姓也只有卖粮的时候才有点现钱,这个时候下乡卖点杂货,那可是相当搭配的,至于说带个医生来,这倒确实有点做好事了,毕竟也没指望下乡来赚这个钱,只不过是拉拢下跟大家的关系, 一点打虫药啥的也值不了几个钱,但拉近大家关系的效果不错,当然,这也不是亏本的买卖,有病痛的百姓抓几副药,就不亏本了。 武家收了许多粮,也还收了许多鸭毛龟壳鸡内金野鸡毛破麻烂布之类的玩意, 满载而归。 第598章 白金 第59八章 白金 晚上,承乾在油灯下给皇帝写报告。 这是怀玉给他布置的功课,每天要写一篇日记,记录在乡下的经历,还要给皇帝写一篇报告,报告他在乡下了解到的一些情况,算是一份农民调查报告吧。 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 不了解真实的情况,那么拍脑袋做出来的决策,就必然是有问题的。 “老师,我是真没想到,原来普通百姓日子过的这么艰辛,”承乾叹道,“我在东宫用的蜡烛,最普通的常料烛每根都要一百五十文,秉烛每条五百文,而加了香料的蜡烛更贵, 就算一支普通蜡烛,那都相当于如今的五石麦价,烧根蜡烛就相当两三亩地的产出烧没了。” 武怀玉道,“殿下最近在乡下收割稻子,知晓耕种不易,粒粒皆辛苦,但蜡烛也是生产不易的。 蜡烛如今主要有三种,一种是用蜂蜡制成,也称黄蜡,产量有限,价格珍贵,在汉晋时代,只有皇家或石崇这样的巨富才能用的起的奢侈品。 现在我们用的蜡烛主要是白蜡,养白蜡虫,遗白粪于枝梗间,便是白蜡也,” 如今江淮一带养白蜡虫的不少,其收益跟养蚕不相上下,比起黄蜡,白蜡熔点高,可朔性强,能够制成更长的蜡烛,而且点燃后也比较光亮。 因为白蜡虫可人工大量养殖,这使的白蜡产量提升,蜡烛在隋唐时,已经不再如魏晋时那么的奢侈昂贵了,但是这仍不是普通百姓用的起的东西。 宫廷里普通的蜡烛一根就一百五十钱,虽说这是宫廷御用的,肯定比民间的要贵不少。 普通士人地主家用的还是油灯,但灯油也不便宜。 一斤灯油钱,那起码能买十斤粮,就算现在物价低,可灯油耗费依然很高,所以普通人家连点油灯都舍不得,甚至长安城的士子们,都会特意买商家发明的省油灯。 长安平康坊的青楼,请个歌伎出来唱个曲,三百钱, 如果要显摆炫个富,你可以加一盏烛灯,那就要加三百钱。 所以如果哪个有钱人逛平康坊,一次点个十盏烛灯,让婢女举着站一排,那绝对非常有场面,毕竟蜡烛钱就要出三千钱了,如果蜡烛燃完,再要续烛灯,还是一盏三百文。 三百文,现在粮价,可以买十石米麦,那是十亩的产量。 “我听说老师好像家也有蜡烛作坊?” “嗯,有几个,不过都还没啥产量,一个是设在朔方那边的石蜡作坊,用石脂做蜡,效果不太好,烟大味大。还有是在河北设的作坊,是用海中大鱼脂肪制蜡,或是用牛羊等动物脂肪做蜡, 不过都还不算成功,” 制皮刮下的牛羊皮的脂肪虽说也能制皂制蜡,但制作蜡烛比较费时耗力,而且有异味等缺点。 武怀玉其实是比较看中捕鲸制蜡,中国很早以前就有用鲸油制腊了,但缺点也多,一是气味难闻,二是产量有限。 养白蜡虫制蜡,倒是更加稳定的。 “老师,我觉得百姓们的汗水真不值钱。”承乾感叹道,他的手最近都是磨出水泡然后打血泡,最后磨起了茧。 “一斤同州羊肉就要三十文钱了,而一石麦子也才三十钱,塬上旱地种麦子,一季都也才亩收一石左右,那是多少汗水洒在地里啊,” 怀玉点头,“所以说,种地不能光种粮,农民也不能光靠种地,种粮保证口粮和皇粮就好,剩下的还是应当种些经济作物,比如说种桑麻种棉花,又或是说种药材,又比如发挥地理条件,种茶种果树,” 两人在灯下讨论着。 武怀玉打算明年在樊川上武堡也试种棉花,不过现在上武堡千亩地,都佃给上下两庄的村民了,武怀玉要种棉花,自己也并不能做主。 这里的百姓习惯了种稻子,依着潏水灌溉,种稻子收成好很划算。 稻田种棉花,其实也是可以的,不过要提前挖沟晒田让土地干燥松散,虽说稻田种棉花,未必最合适,可现在棉花的经济价值高,尤其是把棉花加工成棉布棉衣,那可是比丝绸还贵的多。 “种上棉花,不仅地里产出就比种稻赚的多,而且接下来还有许多去籽纺丝织布染色等的活,村民们能有更多赚钱的活计,而我武家生产出棉布拿到长安出售,也能获得更多收益,双赢的好事。” 不过就怕佃户们并不能理解,毕竟画饼这事,未必能让大家相信。 “老师要把地收回吗?” “用不着,其实要想让他们种棉花也非常简单,先给他们立个契约给个保底,比如说他们只要签契约种棉花,接受我武家堡的指导种植,约定好棉花收购价格,并承诺种一季棉花,武家保底每亩给两石稻子,有这个兜底他们应当就是愿意的。” 樊川夏稻亩产也就两石左右,现在武家肯承诺保底有两石粮收益,要是种棉花卖的棉花钱不足两石稻,不足的武家补给他们,超过的都归他们。 “老师对他们太好了,赚了是他们的,亏了却是老师的。” “亏,是不可能亏的,”怀玉笑着给承乾算了笔细账,如今白迭布在长安的市场可是非常火,那是高奢侈品,主要是西域高昌国进口来的,都是粟特胡商们贩运来京,卖的比丝绸贵的多。 但白迭布就是棉布,只是其中最贵的是细棉布而已,武怀玉研究过,如今的高昌棉花虽不是后世的那种品种,但限制其产量的主要还是加工工艺,特别是去籽这块高昌技术比较原始纯手工,纺织这块也相对技术落后。 说到底,还是高昌国本来就很小,哪怕他们有种棉花纺布的传统,但体量太小,没法带动技术的迭代升级,棉布也就成了一种很小众的手工商品。 可要说技术难度,算不了太高。 岭南地区尤其是海南岛的狸人土著,就有纺织木棉的传统,他们的技术都比高昌的强。 中原如今一统,棉花棉布的市场是前景广阔的,武家如果能够有更多棉花在手,那么加工出售的收益就很可观。 在原料这块,哪怕是补贴上一点,也依然很赚。 粮食现在已经是跌到底了,一石才二三十钱,说实话这是要吃人的低价,高昌国的棉花其实也不贵,他们叫緤花。 上品的緤花一斤也才直钱七文,一亩能产至少二十斤。 但白迭布就贵了,细迭布一尺,上品四十五文,次四十四文,下四十三文。就算次迭布,上品也直钱三十,次二十五,下二十文,粗迭布一尺,上品也直钱十一,次十文。 布一端是五十尺,最上品的细白迭布上品,一端值钱二千二百五十文,这还是高昌国产地的价格,粟特人运到长安,甚至还能给他翻几番, 十斤棉花能织一端布,一亩棉能织两端布。 所以棉花在长安,那是卖出了锦绣的价格。 大唐内地棉花种的很少,比如在河北,范阳卢氏种有一些棉花,他们家棉花种植产量武怀玉了解过,一亩大约能得籽棉六七十斤,可得皮棉二十来斤。 棉花种植需要日照足雨水少,卢家种植的棉花量少,技术还是有些不足的,人家高昌国的棉花,亩产能达到三十斤皮棉。 不过就算一亩产个二十斤棉花的低产,一斤七钱,也能卖一百四十钱。而现在一石稻子才三十钱,哪怕亩产两石,也才六十钱,两石斗,也不过七十五钱。 一石棉花能卖八百四十钱,一石稻子三十钱,近三十倍差距,所以哪怕棉花产量再低到二十斤一亩,可收益上,种棉花都还是种稻子的两倍有余。 要是能提高点产量,那收益三倍有余。 而武家把棉花加工,利润更高。 一亩棉花织成细布值四千多钱,除去棉花本钱和人工费用,利润仍很高。 承乾听了都有点目瞪口呆,“白迭布这么贵么?上品细白迭两三贯一匹?” “奢侈品么,不算贵了,细白迭裁剪成衣,价格更贵呢,” 承乾想了想织金锦、蜀锦、刺绣、大科绫等各种名贵丝绸品的价格,也就不说话了, 一匹素绢或是一端布,价格确实也就三百钱,但锦绣这些的价格可就不是素绢可比的。 “等棉花种出,到时附近村子妇女可来武家领棉加工,也可以直接在工厂做事。” 武怀玉跟太子算,附近乡民到武家这里学纺棉纱织棉布,或是直接到武家的纺织厂来上班,也可以学会后拿棉花或棉纱到家里代加工, 都还可以获得一个赚钱机会, 村民们既种棉花赚了一层,纺织加工又赚一层,而对武家来说,收租赚了一层,纺织加工出售再赚一层,布匹售卖甚至裁剪订制成衣还能再赚,大家合作共赢。 武家利用村民们种棉花、纺织加工,以保证自己的产量、供应。 相比起单纯的种稻子,不仅佃户们收益土地收益提高,还有了加工的收益,地主武怀玉赚的就更多。 就算以后慢慢的棉布供应多了,价格下跌,但也不用担忧,前景依然还是十分广阔的。 明代时,一个熟练的纺织妇人,一年可织布百余匹,其报酬一般是一匹布三斤棉花,或是一斗米。 匹布用棉花十斤,跟麻布用麻差不多。 在明清时期,江南那些妇人纺织收益,往往比种地收益还高的多。 如果武家纺织场开起来,打造轧花机等,那么武家和附近村妇都能大大提高收益,比起传统的家庭种桑麻养蚕丝织,效益收入更高。 第二天,武怀玉就叫来了郑老汉还有其它佃户们。 当武怀玉提起打算明年让大家种棉花时,大家都愣住,他们连棉花是啥都没听过, “相公,樊川的地可是上好的稻田,旱涝保收的良田啊,不种粮食种其它的太可惜了。” “是啊,种桑种麻,都是种在塬坡上,水浇良田都是只种水稻的。” 佃户们都心疼土地,觉得好地就得种好粮,什么桑麻、红薯土豆这些,那都是拿边边角角或是塬坡旱地种植的。 “你们要是种一季棉花,我可以给你们保障每亩两石稻子保底收益,或者说这头一年,武家可以直接每亩一季给你们两石稻子,你们按武家要求种棉花,收的棉花都归武家,先种一季,等到有了结果,你们要觉得划算,明年的时候你们再自己种,如何?” 不少佃户心想,那这不就相当于是武家把地又租回去了,他们相当于给武家种地,不管这啥棉花种的好与坏,最后武家还是给他们两石稻子。 嗯,按租约他们还要交一石租,实际上就是他们帮武家种一季棉花,不管产出好坏,能保底亩收一石稻子。 听起来挺不错的。 “这一季,棉花地里的种子、肥料,甚至耕牛,都武家出,你们只出人工, 你们还省了稻种、肥料,直接保底收一石稻子,还是很划算的,” 武怀玉接着又说棉花收获后,到时要去籽纺纱织布,大家也可以来做活赚钱,织一匹棉布给一斗米做工钱,甚至还管一顿饭。 熟练了三天就能织一匹。 听的一众佃户都不由的心动不已。 听起来真的很不错呢。 一月织十匹工钱就有一石米,这可是个青壮男人做长工的工钱啊。 第599章 太子高明 第599章 太子高明 “老师,我也想在这置个庄子,地不用多,三五百亩就行,” 夜晚,星光下,蛙叫虫鸣,还有蚊虫乱舞,承乾摇着扇子,忽然对怀玉说道。 正在吃西瓜的怀玉听了,抹了下嘴,“怎么突然有这想法?” “这些天的经历,让我觉得应当多了解民情,弄个小庄子,以后可以经常来看看,也可以通过庄头时刻了解佃户百姓的生活。” “挺好。”怀玉给承乾递了块西瓜,这西瓜个头不算大,皮较厚,籽也多,但还是挺甜的,上武堡旁边有个庄子,人称瓜洲堡,那里原先也是裴寂兼并的产业,裴家在那个庄子专门种瓜。 种出的瓜个头大又甜,远近闻名,还进贡宫廷御用。 瓜洲堡有千亩地,原来是云栖寺的寺田,云栖寺是樊川沿着潏河两岸的诸多寺庙之一,寺院占地十八亩,与潏河北岸少陵塬下的牛头寺隔河相望,在整顿寺田时,裴寂把这千亩地买下,改成种瓜。 “殿下觉得隔壁瓜洲堡如何,那也有千亩地?” “瓜洲堡现在是谁家的?” “据臣所知,瓜洲堡现在收为官有,司农寺继续在那种瓜,” 承乾便说要买下来,“能不能请老师出面悄悄帮我买下,” 太子不想用东宫名义买下并经营那个庄子,而是想用个其它化名,武怀玉倒也支持,便说不如就以李大郎名义买下,对外就说陇西李氏子弟,在此置别业。 次日一早,武怀玉都没回长安,直接叫了管事替他回长安,去了趟太府寺,手续便全都办好了。司农卿窦静,那是天子表兄,武德初宰相窦抗之子,当今驸马窦诞的二哥,对太子的这个小小请求,自然是大开方便之门。 窦静甚至还亲自来到樊川,把办好的手续送给承乾。 “瓜洲堡总共是九百八十亩地,另外原来的云栖寺旁还有二十亩的庄院,” 手续上瓜洲堡这千亩地如今的新主人就叫李高明李大郎,高明那是承乾的表字,不过知晓的人不多,一般也没人敢直呼太子表字。 “瓜洲堡隔河对岸,还有八百亩地,原来也是裴家种瓜的,本是牛头寺寺田,现在也是司农寺在种瓜,殿下要不要?” 承乾一袭粗布短衣,皮肤黑了许多,窦静刚见面第一眼甚至都没认出来这是太子外甥。 “有这个庄子就行了,”承乾对窦静还是很客气的,“我也只是想弄个庄子,好能够更加方便了解一下庄户百姓们的生活。” “太子体察民间,宅心仁厚啊。”窦静拍着马屁,不过这位两任司农卿的窦静,其实挺有本事的,国初是元吉镇守太原时的并州大总管府长史,在并州推行军屯,年收粮十几万石,后来入朝做司农卿,也是清理出了赵元楷等不少贪官污吏,他虽非窦家嫡长子没能继承陈国公爵位,但在一众兄弟中也是很有威望的,驸马窦诞等诸兄弟都很信服这个兄长。 “臣可从司农寺调一些有经验的把式过来帮忙打理庄子。” “这个倒不用,”太子拒绝了,他对这个庄子有很多自己的想法,并不是简单的想要弄个庄子到名下,然后什么都交给别人去管。 太子留窦静在上武堡吃午饭, 红薯稀饭,配的玉米窝头,还有一碗炒红薯梗子,还有一盘炒的盐罐肉。 窦静本以为太子是对他很不满,才让他吃这个,可是当他看到太子也坐下来,木碗里装着一样的红薯小米稀饭,大口吃着炒红薯梗子,那咸的盐肉也能大口吃着时,真惊着了。 太子这在乡下呆了些日子,怎么倒跟被绑匪绑了票一样。 而且饭量很惊人,能干三大碗。 窦静吃了,红薯小米稀饭一般般,虽然红薯有点甜,可也不过是碗杂粮粥,那小米也没精选过,红薯梗子倒是还挺嫩,吃起来脆脆的,但除了搁了点盐巴,就只能看到一点点胡麻油花,清爽是清爽,就是寡淡了点,跟吃草没啥区别。 至于说盐罐肉,其实就是天太热,肉无法保存,用盐腌制放罐里,然后吊到井里保存,吃的时候提起来割一块炒着吃,虽说盐腌,加井里低温,能够多保存些时间,但还是有点异味,肉也较咸,绝提不上好吃,特别是这肉可还是猪肉。 窦静那可是信都县公、司农卿,更别说这还是扶风窦氏,就不提说祖上汉代时的风光,就说北魏以来,窦氏那可是世代联姻皇家,有名的外戚家族。 堂堂贵公子,啥时会瞧的上猪肉。 可人家太子居然吃的那么有味,他也只能强忍着心中不适,把那肉吃了两块,都是硬吞下去的,嚼都没嚼。 这顿饭好不容易吃完,窦静带承乾、怀玉一起到瓜洲堡,司农寺官员召来本地村民佃户,告诉他们以后这里的千亩地,就归这位高明公子了。 承乾特意换上了身长衫,略带上了几分老成,对着佃户村民们叉手,“在下高明,陇西李氏,家中排行老大,也是武公门下学生,如今买下瓜洲堡这庄子和千亩田地,有缘跟大家结成主佃关系······” 怀玉站一边,看到承乾站在那里故做老成,其实能看的出他还是有几分紧张,更多的还有兴奋。 他对庄户们的讲话,其实都尽量在模仿那天武怀玉到上武堡时的样子,简单介绍自我,然后就是宣布地继续租给原来的佃户们,甚至还把原来佃户们的上庄钱,也就是押租给退了。 又宣布减低租子,实行跟武家堡一样的租约,只夏粮五五分成,且亩租不过石,其它稻草或是秋季作物等都不分,也不需要佃户们请酒送礼,或是给庄子免费干些杂活等了。 不仅如此,承乾还对大家说,他在下武堡村订了两头猪,明天猪杀了把肉送来,宴请下大家。 请瓜州堡二百多户村民吃上两顿饭,明早吃臊子面,中午吃八大碗,四荤四素, 此话一出,被叫来的佃户,还有没在庄子上佃地的瓜洲堡村民,老少爷们妇女口水都快流出来了,虽说半信半疑,可人家那穿着青袍的衙门人,还是京城来的,都说这位来自陇西李氏, 那看着是个小娃娃的新东家,又说自己是隔壁武家堡的学生,近来樊庄变成武曲,换上新东家的上武堡的村民,据说现在可都是走大运,降租不说,还得皇帝免了一年租。 大家虽不知道这位陇西李氏高明公子到底是京里哪家贵族名门的公子,可都很高兴这个变化, 减租了,退押了, 这还要请他们吃两餐, 说请就请, 承乾直接从武家堡买来面粉,还请来了几个铡面匠。 铡面是京西岐州那边先兴起的一种面食做法,拿铡草料的铡刀把揉擀好的面条,铡成韭菜叶子般宽,下锅煮熟捞出,再加上时令蔬菜或是肉沫等,调入细盐、胡麻香油、葱姜蒜末等,再淋点香醋,那便是一道倍美味的岐州铡面。 一般也就是地主财东家办席,才会弄铡面,这可是很有排场的,二百多户人,上千口人呢,这得吃多少面,怪不得还要请铡面匠。 那么多铡面,得提前揉好,还要拿杠子反复压,再擀成薄皮,再铡,三个人铡面,还得安排村妇帮忙筛面、揉面、压面、擀面呢。 当看着从武家堡运来的几大车面粉,大家这才信了。 武家堡如今也叫下武堡,那不仅有建在潏水河上的水碾,后来还加建了风车磨坊,如今上武堡也在加建风车磨坊,下武堡的风车磨坊在这一带很有名,新鲜玩意,枯水季不用跟村民抢水也能带动大大的碾磨,一天能碾许多谷麦,碾出来的还细腻,加工费还便宜。 瓜洲堡的村民们,都来帮忙干活。 揉面压面擀面好不热闹, 窦静黄昏时回长安,一路上还感觉好像做了个梦, “要不是我也是看着太子长大的,我都觉得那个少年是翼国公换了个人。” “确实有些不敢相信,” 窦静跟几位下属都是感叹不已, “太子咋想的?” “属下倒觉得这也许是好事,长安多少贵族子弟,长大后韭菜和麦苗都分不清呢。” 承乾在瓜洲堡逛来逛去, 庄园占地二十亩,比旁边的云栖寺还要大上二亩,云栖寺以前倒也挺红火,号称樊川八大寺之一,但经历贞观朝的整顿,现在寺田也早收走了,僧人也只剩下二十人,虽说占着十八亩地,可已不如曾经香火旺盛,不能再放贷收租,连碾硙油坊都被收走,寺僧大量还俗,也没有了奴隶净人可再役使,附近百姓也不再那么依靠他们了。 相比起冷清云栖寺,现在这个曾经裴寂儿子名下的别业,现在倒是很热闹,村民们还在帮忙,为明天的宴请忙碌,减租还押的佃户们更加高兴。 而其它的村民也都高兴,毕竟他们虽大多数没能够佃到庄上的田,但多数人也常年依靠庄子的,不说打打长工做做短工,就是有个饥荒灾病,那也都是要到庄子上借钱贷粮,又或要用个牛使个车,一般也是借庄上的。 村民们就算去终南山或是长安城里扛个活,也终究还是生活在这里,如今这新地主,看着年少,但人看着很好啊。 “不愧是武相公的学生呢,跟武相公一样仁厚,咱以后有好日子过了。” “可不,人家神禾塬武家堡,换成武家做东家,不到三年,村里人日子都好过了许多,三年都没听说谁家典妻卖女破家的,” “可不,武家堡村民有个饥荒疾病或是婚丧嫁娶,找武家借钱借粮,从不收高利,借牛借犁,还可以换工抵,更别说武家还带着养猪,带着制刷子做皮子等赚钱呢,” 第600章 香得嘞 第600章 香得嘞 中午。 夏收过后的瓜洲堡上空,炊烟袅袅。 李公子宴请全堡村民,铡面匠不停的在铡面,大锅架着,旺火猛烧,一把把铡好的面条下锅, 一旁还有许多妇人在切配面的菜码子, 还有在剁肉沫,切姜葱蒜沫的。 胡麻油往锅里倒,香味激发,扑鼻而来, 村民们看着这些面啊油啊肉啊,那真是口水都一直在打转,许多村民那是从昨晚就没吃饭了,就等着今天要好好大吃一顿。 除了本村村民,樊川这三十里的不少财东地主,也都闻讯而来,都知道瓜洲堡有了一个大方豪爽的少年东家,来头不少,陇西李氏,还是武相公学生。 大家不请自来,送上礼物。 有送上鸡鸭的,也有送来酒的,还有提了点心来的,当然也有人送绢送布或是直接送钱的。 樊川有许多长安贵族的别业,但也还有一些本地的地主东家,今天这场合,附近的地主,以及一些有头脸的富户也都是来了的。 同在三十里樊川,以后就是邻居,总得先拜拜,以免万一冲突了。 樊川紧邻长安,这里就有如贵族们的后花园,他们这些小有身家的地主富户们是一个也冒犯不起。 “还真请全堡人吃铡面呢?” “可不,瓜洲堡二百多户,一千余口,这位李公子全请,” “人家还不收礼呢,还请两顿,中午吃铡面,下午还吃八大碗,据说杀两头大肥猪。” “还有鸡鸭鱼肉,” “天呀天,这得吃掉多少面啊多少菜啊,这位李公子还真是大方呢,” “人家一来还就减租免押,” 地主们说这话的时候,有点酸溜溜的,这些地主大多是些小地主,二三百亩地甚至百来亩地的,他们并不脱产,虽雇有长工,但一家人也是常年地里劳作,甚至他们往往还有些手艺,诸如做泥瓦匠或是木匠、石匠、箍窑匠等,农闲时节便还要去干活赚钱,也有些兼做点贩卖的买卖,进山里去收药材,或是贩木贩炭等, 对于他们来说,每一亩地除了代代传承来的,也是靠血汗一点点攒下来的,除了辛勤劳作,便是要节俭, 就如这位姓罗的地主,他家三百来亩地,有几个长工,可妻女也是要养蚕织布的,他自己不仅是个好庄稼把式,更还是泥瓦匠和石匠,甚至冬天还会进山去收山货, 每次他出去干手艺匠活,或是去收货贩卖时,他都会给家里妻儿老小以及长工等量好他们在家的口粮,以及油盐等调料,然后其它的都锁好在仓房,钥匙也是要随身带着的, 假如有时在外延误,没按时回家,那这一家子就得节省着吃或者说去借着吃, 另一位姓梁的地主,家里也有二百多亩地,但他家每月初一十五,都不开火不吃饭,全家饿肚子,据说是祖上传下来的规矩,要让子孙晓得饥饿,在冬日里,更是一天就吃一顿饭。 平时也是半干半稀,只有农忙大活的时候,才两顿干饭,加点荤腥。 节俭,那是他们刻在骨子里的传承。 除了节俭,他们也跟大多数小地主富农一样,找到每个机会增加财富,比如节省下来的粮食,会拿出来借贷收息,遇到灾年,也会趁机低价买地,正是靠着这些,这些中小地主们能够代代沿续下来,甚至有些地主,还能咬牙供出一两个读书人,或是供养一两个子弟练武,点选府兵,运气好打仗立功,还能获勋得官,真正跨越阶层。 除了婚丧嫁娶,这些地主们是舍不得乱花一文钱的,甚至许多地主们,连纳个妾都舍不得。 这位年少李公子这般,买个千亩地还买个二十亩庄子,立马减租免押,还请佃户甚至是不相干的邻居村民吃席,吃铡面就不说了,还吃八大碗。 好些地主娶妻,都没这么奢侈。 大家收租的时候,都想着法子要堆尖要踢斛,甚至还要拿大斗收租,放贷时又用小斗出,至于其它隐性变相的加租、剥削那是必不可少的,仁慈可当不了地主,也攒不下家业。 “开席了,吃面嘞!” 郑老汉的二儿子郑二官,兴奋的扯开嗓子大喊,然后把准备好的爆竿丢进火堆,他现在被太子雇佣,也成了瓜洲堡的庄丁,一年包吃住,两身衣服加六石稻子,让这小子高兴的几天睡不着觉。 砰砰砰的爆裂声响起, 铡面席开始了。 村民们排着队,拿着自家的碗盆来打面, “排好队,吃完可以再添!” 没有桌椅,但村民们并不在意,排队打到满满一大碗后,立马寻个空地蹲着吃,甚至都顾不上刚出锅还很烫, 实在是太香。 那白白的铡面条,混合着蔬菜菜码、肉沫浇头,就连葱花蒜末这些都是那么的香。 胡麻油让铡面镀上层金色,更加香气袭人,而加入了香醋后,面条也更美味。 “嗯,我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面条,天啊。” “好吃。” 稀里呼噜, 一口不等一口,一大碗很快吃完,立马就赶紧又去排队。 庭院廊下,还是摆了不少桌的,这些桌主要是安排樊川的那些贵族家来送礼的,主要是各庄头、管事们,也有两边塬畔塬上的一些地主富户们,也都安排上桌。 同样的铡面,不过他们桌上还有壶酒,武家的地瓜烧。 千余人吃铡面,确实挺壮观。 承乾红光满面,到处招呼,也认识了不少左邻右舍,和十里八乡的豪强地主们, 怀玉也跟在他旁边,但没公开翼国公武少保身份,而是换了身衣衫,只说是武家人, “阿郎,” 石守信找过来,凑到他耳边低声道,“圣人来了,就在庄外,齐国公还有窦司农和长孙公等陪着,” 怀玉赶紧拉着承乾去迎接。 李世民今天仍是微服来访,身边带着十余百骑,更多的侍卫没出现在跟前,他远远的便对承乾招手。 “看来你是有些乐不思蜀了,这么多天也不回长安,还在这置下庄子,怎么,打算在这里当个地主?” 黑了一圈的承乾上前行礼,“儿臣想深入了解百姓生活,” 李世民拍了拍承乾肩膀,“好,” “走,朕也来赴你这铡面宴。” 昨天窦静回京后,李世民便特意召见了他,询问了他情况,窦静自然是不敢隐瞒皇帝,一五一十说了,尤其是太子的巨大变化。 李世民今日便特意带上了大舅子长孙无忌,还有周绍范、侯君集、张亮以及窦静、窦诞兄弟俩,以及秦琼几人,一起来到樊川。 君臣一行人,都是换了便衣。 “今日朕微服私访来赴高明公子宴,大家都注意一下,别泄露了身份,”皇帝笑呵呵道。 李世民让大家叫他二郎, 虽说这群人都便服来访,但一进庄子,大家还是能够感受到他们的不凡, 承乾跟大家招呼,说这是他父亲带着家中的一些长辈好友过来。 李世民转了一圈,跟瓜洲堡的百姓打着招呼,大家忙着吃面,对这位李公子的父亲,也都是站起来点头打招呼,然后便又蹲下,继续大口咥面。 “这顿铡面要吃不少面粉吧?”李世民笑问。 承乾道,“嗯,庄户人家都比较能吃,一顿吃一两斤面都寻常,我也特意做足了准备,准备了三千斤面粉呢,” 一斤面粉加水揉擀最后铡成面条,起码能出一斤半,再煮一煮加上菜码和汤能变成两斤, 许多庄户壮汉,连面带汤的能吃下去两斤,甚至还能解开裤带,再来上两碗。 “庄户百姓平时缺吃少喝,肚里也没油水,遇到好东西有机会便想多吃些,不过还是得多跟大家打招呼,别吃伤了,” 怀玉在旁边道,“这个请二郎放心,我也是一直有跟大家说,还让打面的每次少打点面多打点汤多加点黄瓜丝等菜码,这样大家就算多打几次,但汤多点面少点也不至于撑伤,也还准备了山楂水,” 不过武怀玉防止大家吃撑的最好一招,其实是不断提醒每个打面的人,晚上有八大碗,有鸡鸭鱼肉呢,中午可别吃铡面撑着了,要不晚上好东西就吃不下了。 这话还是很有诱惑力的,尽管大家对今天这铡面极为喜欢,也都是在吃了几大碗后,还是在努力控制自己继续吃的欲望,得留点肚子晚上吃更好的。 当然也还有些瓜娃,控制不住自己,吃太多,甚至有当场就吃吐的。 有个家伙足足吃了七大碗面条,还总要多打面条少打汤,这起码得是有三斤面了,最后吃撑了,动都不想动,感觉动一下,面条就要从喉咙里出来, “给我们也来碗铡面,” “请到院里,廊下有桌几。” 李世民却道,“就在这吃,跟大家一样,看着他们吃面的样,我都看饿了,” 长孙国舅也在一边道,“记得那年在介休打宋金刚,宋金刚十万人马败逃向北,咱们一路追击,三天没解甲,两天没吃饭,追到高壁岭时,将士们人困马疲,刘弘基拉住二郎马缰绳苦劝说先休息补给粮草再追, 可二郎坚持要一鼓作气,于是扬鞭策马,率军继续追击,一昼夜又行二百余里,战数十合,终于在雀鼠谷追上宋金刚,一场大仗下来,俘斩数万人,获辎重千余辆,宋金刚仅带几十人逃遁,其十万大军溃灭,在并州的刘武周闻讯都吓破了胆,弃了并州只带五百骑向北逃入突厥。 咱们得胜回营,出现在浩州城外时,浩州行军总管樊伯通手下还以为是宋金刚的兵,慌忙拦截呢,” “是啊,后来二郎摘下头盔,樊伯通张德政才认出来,赶忙迎入城中备上酒肉,咱们这些人当时吃的那个狼吞虎咽啊,”秦琼也想起当年河东大战的往事,“我记得我那天吃了三斤面,还吃了两斤肉,还喝了两斤酒呢!” 李世民道,“我记得我那天也吃了两斤面!” 侯君集说他那天吃了五斤牛肉五斤酒,张亮说他吃了酒一斗,牛羊肉各五斤,吃到后面突然听到一声巨响,还以为是肠破肚胀,结果低头一看,却是腰带撑断了。 承乾站在那里感觉跟听天书一样,本以为这些庄户人家能吃两三斤面,个个食量惊人,谁知道他爹跟这些大将们更能吃, 怀玉倒是哈哈一笑,真比能吃,这农民百姓,还真比不过这些武将们,你看看侯君集、秦琼这些人的身材,个个腆个大肚子,腰围八九尺,一顿饭米肉十斤还真不是问题。 皇帝、宰相、国公,一群人一人端了一大碗面条,也跟寻常庄户人家一样,就在门口树荫下,蹲着大口咥面。 吃的那个香嘞。 连一直请病假的病虎秦琼,今天都似乎又回到了当年河东征宋金刚战尉迟恭的峥嵘岁月,大口猛咥面条, 怀玉端来两大碗面条,自己一碗,给承乾一面,也蹲在旁边一起大口咥。 承乾咥面条也很猛,猛的连李世民跟长孙无忌、秦琼、张亮、侯君集、周绍范这些猛将们都不由的刮目相看, 看到太子这么生猛咥面条,他们倒是越看越喜欢了, 这个太子,对胃口。 “再来一碗!”李世民咥完一碗,豪气喊道, 承乾也咥完一大碗,“给我也再来一碗!” 秦琼豪气大发,“我要再来三碗!” 侯君集不甘示弱,“我还能吃四碗!” 张亮一抹嘴,“我能还能吃五碗!” 长孙无忌看了看自己碗里还剩下的大半,低下头不敢吭声了,这位得了消渴症,武怀玉给他看诊,再三告诫过他要少吃面条米饭,得控制量,这大碗都已经超标了。 饭后。 张亮一直在打嗝,侯君集也是摸着肚子长喘气,刚才这两个家伙比赛吃面,结果还真把腰带给吃撑断掉了。 皇帝吃了两大碗铡面,觉得很痛快。 “大郎置了这庄子,今后有啥打算?” “我打算带着瓜洲堡这二百多户村民过上更好的日子,” “比如?”李世民笑问。 “我打算在这里继续种瓜,改良瓜种,种出更好吃的瓜,不仅种瓜卖瓜,还打算以后采瓜收籽,卖瓜子种,还可把瓜子炒制卖瓜子,老师说还可以把瓜子跟核桃、葡萄干,加上麦芽糖、炒米等制成点心, 老师说得提高农产品的附加值,这样才能有更高收益,” “还有呢?” “打算以后引进西域高昌的马奶葡萄在这种植,到时不仅可以卖葡萄,也可以做葡萄干,还能酿葡萄酒,” “以后还可以弄点作坊,比如制香、制蜡,或是制墨制笔等,让大家能够有更多赚钱的机会,” “老师的下武堡主要是养猪,上武堡计划是要种棉花、纺织白迭布,到时我们瓜洲堡村中妇人,也可以参与棉花纺织,增加收入······” 李世民听的哈哈大笑,明显十分满意,他有些自豪的对长孙无忌道,“辅机,伱怎么看?” “十一岁便有此等本事,将来必能一飞冲天,祖宗庇佑啊!” “哈哈哈!” 李世民一高兴,“潏河对岸那八百亩地,也一并给你,就当是给你练练手,大郎啊,不能光说不练哦,我给你三年时间,到时可是要看成果的,” 第601章 人面桃花相映红 第601章 人面桃花相映红 “堂堂一千二百户实封翼国公,现在乡下做地主乐不思蜀都不愿意回家了,把我们这些女人孩子全都给忘记了啊。” 武怀玉在乡下一呆那么久,连樊玄符都忍不住带队杀到乡下来寻夫了。 先前武怀玉去朔方、燕云外任,相距千里之遥那是没办法,可现在离京不过三十里,武怀玉在乡下还能呆的忘了家,这可就不能忍了。 “可是在樊川又纳了小?”樊氏打笑。 陈润娘、高惠安、丘德柔、段婉一众女人,一来到庄子上也是立马到处打量,甚至有不揪出狐狸精不罢休的架势。 “最近忙着在乡下做体察民情呢,哪有那空。”怀玉笑着道,在这乡野,大多数人都还食不饱腹,不是长的面黄饥色,便是瘦骨嶙峋,又或是又黑又瘦, 十五六本是花季少女,可却大多发育不良,别说衣饰得体,好多姑娘连件整齐合身的衣服都没, 所呈现出来的状态,很难让人想到如花似玉这样的词,甚至不少还长着虱子跳蚤等寄生虫,更别说很多人没走出过家二十里,没经历没见识, 所以说要能爱上个村姑,那还真的很难。 唐人为何喜欢丰腴的女子,武怀玉觉得丰腴在这个多数人吃不饱饭的时代,那就代表着健康,也代表着富裕,就算是再底层的百姓,都知道说娶妻要娶屁股大的,因为健康,好生养,那种柴火棒一样瘦弱的,在这个时代绝不会视为一种美,那只会视为病态。 时代造就了大唐的审美。 至于说妇人,哪怕是二三十岁的妇人,在乡下已经被生活摧残了,三十岁的人,看着都四五十,四十岁的甚至都满头花白弯腰驼背。 “哼,我们才不信呢,” 裴兴奴就算来到乡下,也还抱着支琵琶,这位出身长安小吏之家,后来嫁做商人之女,再被李瑗抢夺为妾,甚至曾被李世民惦记要入宫中,但被宰相王珪魏征喷的只好又赐给怀玉的琵琶美人, 打量了四周一遍,确实没看到什么美人, “我听说在樊川的上游,潏河的东岸,牛家湾的南面,有一个村子叫南庄?” “嗯,我们上武堡沿潏河往上游南边,过了瓜洲堡,再过去两个村子,便是南庄了,怎么?” “听说南庄因为一首诗,如今改名桃溪堡,又叫武溪堡呢,那首诗怎么写来着?”段婉笑道, 曹十三娘接话,“姐姐,我记得呢,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写的可是真好啊,桃花依旧,人面不见,就是不知道到底什么样的姑娘,能够让武二郎都如此念念不忘啊。” 一群女人起哄,争相询问,大有三堂会审之意。 武怀玉看着这群醋意十足的女人,只好投降。 “我是做了这么首诗,” “哇,果然有这样的事,那赶紧让那个姑娘来见。” 怀玉无奈摊手,“我诗里都写了人面不知何处去了,” “二郎这诗如今可是风靡长安,多少人都在议论,这樊川南庄,究竟有何等的绝色女子,能够让二郎如今念念不忘呢。” “就是,我们这么多姐妹,现在就都让二郎厌恶嫌弃了么?” 三个女人一台戏,这十几个女人可就成大戏台了。 “我给你们解释吧。” “解释就是掩饰,不过我们倒想听听二郎如何掩饰呢。” “事情吧,其实是这样的,几年前,就是武德九年六月,我从太乙峰下来,恰遇我阿兄进山寻薛万彻受伤那次,” 女人们一个个都极认真的听了起来。 武怀玉那首诗突然传响长安,确实让她们很吃醋,但又疑惑,去年的武怀玉明明在幽州啊, “那次我下山遇阿兄,后来出了终南山,在太乙宫遇到处默兄,” “回长安的时候,便是经樊川回长安,路过南庄,想起一个故人,” 故事越扯越远, 一个谎言总需要另一个谎言掩盖。 这首诗起因还是那天皇帝来瓜洲堡吃铡面,皇帝吃高兴了,对太子满意了,高兴下不仅把瓜洲堡对面那八百里田赏赐给太子,而且对武怀玉也给了赏赐,说是太子到乡下呆了些天,虽晒黑了,但成长了许多。 皇帝给怀玉也赏赐了个庄子,便是南庄,这个庄子在樊川潏河上游一点,占地五百亩,还有一百亩桃园。 怀玉谢恩,还陪皇帝太子、与秦琼他们一起去那边转了一圈,虽然此时没有桃花,只有桃子,但侯君集却摘了个桃子非要武怀玉做首桃花的诗。 武怀玉于是就吟了这首人面桃花相映红。 皇帝挺喜欢,称赞武怀玉一如继往有才,还赐南庄新名为桃溪堡。 皇帝回京后,这首诗也就在长安传扬开了。 这才有了樊玄符她们组团杀来樊川寻夫。 武怀玉已经对李世民和秦琼他们解释过一遍,那个不知何处去的姑娘是谁了。 “就是以前我在终南山太乙峰随我师父逍遥子修道,我们每年也都会下山采药,顺便为乡民义诊。有一次我跟师父下山便路过桃溪堡,那是三月桃花灿烂的时候,我口渴敲响了一棵桃花树下的柴门,有位美丽少女开门送水, 第二年,我再次路过,桃花依旧,我再敲门,却久久无人应答,后来村中邻居告诉我,说那个姑娘在冬天病死了。” “啊,死了?” “嗯,” 一时间,樊氏等一群女人反而有些难以接受这样的故事结局。 听起来多么美好的故事啊,她应当有个更好的结局才是,比如姑娘只是出门去了, 又或者武怀玉当时提笔在姑娘家门上留下那首诗,然后姑娘回来后发现,反进山寻武怀玉,最后有情人终成眷属等, 可谁想,居然是那姑娘已经死了。 “她定长的很美吧?” “说来那都是十年前的事了,我那时才如太子殿下那般年少呢,” “有让二郎记在心中十年,这个姑娘不一般,可惜红颜薄命。” 女人们为这姑娘可惜。 “她叫什么名字?”裴兴奴问。 “绛娘,” “我定要为她谱写一支琵琶曲,把二郎与她的这段故事记下来。” 女人们不再杀气腾腾,反倒一个个伤愁感叹起来。 “明日我们去桃溪堡吧,也去祭奠一下那位可怜的姑娘。” 桃溪堡确实有位绛娘, 其实武怀玉也是听别人说起过这个姑娘,因为这个姑娘传说确实长的很漂亮,又痴爱桃花,但十年前病死了,有人说是得了相思病。 “我们把桃花堡的地都种上桃树吧,”裴兴奴明显是个文艺女青年,搞音乐的总是这么的。 武怀玉点头,“嗯,我觉得也不错,把另外五百亩地也都种上桃花,六百亩桃林,春天桃花盛开的时候一定非常美。” “种那么多桃树,吃的完么?”倒是高惠安提了个比较现实的问题。 武怀玉道,“其实倒也不用担忧这个,鲜桃吃不完,咱们还可以做成桃酥饼,以桃子为主料,夹着糯米粉和糖,口感酥脆香甜可口,根本不用担忧没人喜欢。 也还可以做成桃子酱和桃子干,这里距长安不过三十余里,就算六百亩的桃林,也是不用担忧的, 桃园林下还可以种植药材、鲜花,甚至红薯、土豆、花生这些作物也是可以套种的, 桃树新栽下,五年内都可以套种其它作物,五年后,如果种的比较疏,也还是能种一点,或者在林下养鸡也行。” 樊玄符这些女人对于那些不感兴趣,她们现在都是感性的,只想着说六百亩的桃林,阳春三月桃花盛开的灿烂美景,其余的都没去想。 武怀玉原本计划这个新庄子,五百亩地拿来种棉花,头年给佃户们两石稻保底,让他们种棉花, 到时上武堡、桃溪堡一起种棉花,办纺织厂,也能给佃户、村民们一些赚钱机会。 武家经营庄子的核心不是一味的压榨攫取,而是自己吃肉,别人也能跟着喝汤,这样子才能良性循环,才能持续发展。 杀鸡取卵是不可行的,把鸡养肥多下蛋才是应该的。 不过既然樊玄符她们感性起来,说要把那庄子的百亩桃林外的五百亩地也种桃树,他毫不犹豫就同意了, 倒不是说怕那故事被拆穿。 只是觉得多样化经营也是没问题的,这里离长安近,春天桃花开的时候可以吸引郊游的长安人来游玩,到时卖点桃酥饼、桃子干什么的,也不错啊。 或者到时在那搞个小造纸作坊,用脂肪掺水,再加上点干桃花,在桃溪制成纸笺,取名桃花笺,把人面桃花这首诗,和那个故事包装炒作一下, 到时桃花笺一炮而红,估计长安的那些文人骚客、士子仕女们,可能都要争相求购, 造都造不过来。 只可惜桃花无蜜,否则六百亩桃林,养一些蜂,要是能出桃花蜜又是很赚的,可惜可惜,桃花无蜜,蜜蜂不采。 樊玄符一干女人,七嘴八舌的开始研究起桃溪堡种桃花来,倒是没有人再顾的上他这老爷们。 哎,女人们啊。 不过原定的去三原龙桥武堡收夏麦的事,今年是去不成了,这夏麦夏稻都已经收完了, 老武夫妇倒是在龙桥一直盼望着怀玉带着妻妾儿女们到乡下度假,可惜武怀玉在樊川迷住了眼。 樊川上武堡、桃溪堡,神禾塬的下武堡,连少陵原和白鹿塬,都又各新置了两个五百亩的庄子。 这位翼国公、幽州大都督府长史、幽州刺史回到长安有段时间了,却天天扑在乡下,既不上朝,也不参与朝中事务,虽然他还挂着个右领军大将军、崇贤殿学士的头衔。 不过也没有人管他,大家都知道皇帝把太子交给武少保,带在樊川乡下历练教导呢,都说教的挺好,皇帝都三天两头的往樊川跑,对太子和武少保都是赞赏不已,赏赐不断。 这种生活直到一场秋雨落下,天气陡然转凉。 皇帝的使者从长安赶到, 武怀玉和太子也终究要离开樊川, 一个要回东宫了, 一个则要回幽州。 一场秋雨一场寒,十场秋雨要穿棉,北伐即将开始,武怀玉这位北伐副帅,东路总管也要回归前线。 “真舍不得离开这里,老师。”承乾看着瓜洲堡,目中满是不舍。 “有空还可以来转转,”怀玉道。 “跟老师在乡下的这段时间,真是我这几年最轻松最高兴的时候了,” “老师北伐擒了颉利灭了突厥就赶紧回来吧,” “好。”怀玉笑着答应,踩镫上马,可是他心里清楚,就算北伐一点灭亡东突厥,但只怕他还得在幽州呆个十年八年的,起码三五年估计是暂时回不来的。 第602章 总管 第602章 总管 贞观三年秋,八月初一, 日食, “宣!” “上柱国、兵部尚书、检校中书令、永康公李靖上殿!” “宣, “上柱国、检校兵部尚书、右领军大将军、崇贤馆学士、幽州大都督府长史幽州刺史、太子少保、翼国公武怀玉上殿,” 并州大都督府长史并州刺史曹国公李绩,华州刺史霍国公柴绍,任城王礼部尚书李道宗、营州都督安东都护程咬金也纷纷上殿。 今天的朔日大朝,皇帝正式颁授北伐将帅兵符,却天现日食,显出几分不同寻常。 北伐六路大将上殿, 接着内侍又再次高声宣名。 绥州都督、营国公樊兴,代州都督定远郡公张公谨,甘州刺史张宝相,将军李孟尝、新拜夏州都督窦静等六名副将也被宣上金殿。 内侍手捧匣盒上来,取出旨意宣读。 李靖为北伐突厥统帅,定襄道行军总管、张公谨为副,率领中军。 武怀玉为北伐突厥副帅,恒安道行军总管、苏烈为副,统领东路。 李绩为通漠道行军总管,出云中,窦静为副, 柴绍为金河道行军总管,在西路沿黄河而进,樊兴为副。 李道宗为大同道行军总管,出灵州,张宝相为副。 程咬金为畅武道行军总管,李孟尝为副,借道东北出击突厥后方,监视三蕃。 “授兵符!” 皇帝给六位总管亲自颁授兵符, 一枚鱼符分开,一半授总管,一半留兵部,两枚鱼符合一起,中间那个同字就刚好让两枚鱼符紧密贴合成为完整的鱼。 每位行军总管获得半枚鱼符,甚至六位副将也各得了半枚。 “遂州都督、莒国公兼鸿胪寺卿,出使突厥,左武侯大将军、申国公安修仁会同出使。” 这两位实封六百户的大臣,将先一步前往突厥,主要任务是让颉利放回兵部侍郎崔敦礼一行,并让颉利入京请罪。 就算颉利不入朝,也可以先麻痹一下他。 武怀玉在这一众大将里面显得有点过于年轻,但却没有几个置疑他担此副统帅、东路总管的位置。 毕竟不说什么三年前才刚在陇右以军医出道,又或是在朔方曾经捡便宜灭了最后一个反王梁师都, 也不提武怀玉献火器,在颉利兵临渭水时的长安保卫战中,他护驾破敌,随尉迟恭渭北歼敌数千等。 仅武怀玉到幽州后,野狐岭和北山两战,那就打的是可圈可点,甚至有点震惊朝野了。 朝廷能在眼下如此这般有信心全力北伐灭颉利,可以说武怀玉的野狐岭一战给朝廷很大信心,灭了颉利两三万人马,并把突利彻底拉上朝廷的战车,还把奚、契丹也拉过来, 皇帝走下御座,左手拉起李靖的手,右手拉起武怀玉的手,手挽这对师生, “兵出六路,十二万精锐,朕等你们好消息。” “陛下便在长安等捷报吧,” 李世民望着李靖,李靖老了,须发皆白,可此时领了帅印接了兵符,却是满面红光,对这位曾经做过马邑郡丞,甚至家族几代人都跟突厥战斗过的老将军来说,这把年纪了,还能挂帅出征北伐,或许就是最好的奖赏。 皇帝也是对他无比信任, 临出征前,给李靖拜相了,检校中书令。 这是继秦琼后,又一位拜相的大将军,虽然李靖的两个学生,武怀玉和侯君集都比他还先拜过相, “凯旋待诏归来日,朕与将军解战袍!”李世民道。 “谢陛下能给老臣这个机会,定不辜负圣恩。”李靖也激动的落泪。 李世民也当众向李靖承诺,待他凯旋,到时晋爵加封,做了多年的永康公,李靖终于有机会拜国公了。 轮到怀玉时,皇帝道,“务必拿下颉利,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绝不能让他逃遁漠北。” “请陛下放心,就算颉利飞天遁地,臣也要将他拿下,还要将他生擒,将他送来长安,献俘阙下,让他为圣人跳舞敬酒。” “哈哈哈,好,” 最后,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秦琼上来,看着这一位位大将手握兵符,眼中满是羡慕之色。 在他的再三请辞下,皇帝已经答应他,等这仗打完后,许他辞相解甲归田,回白鹿塬上去休养。 “二郎务要轻敌,多加小心。” “请义父放心。” 朝会结束,皇帝把这些大将留下军议。 在武德殿中, 内侍们把一副巨幅地图在殿中展开, 皇帝与将军们做最后的安排。 整个北伐之战,兵部与十二卫的将军们,其实已经推演过无数次,制订了一套又一套的计划。 在野狐岭战后,颉利元气大伤,虽然崔敦礼到突厥诸部出使,没能达成多大分离突厥的作用,但起码突利可汗可一直都还在长安,而奚、契丹两部酋长也是先后来过长安朝圣的。 白衣效力军中的尉迟老黑是这场北伐大战的关键,他在马邑训练着三千精骑,这次也没回京,而是已经在准备进驻杀胡口,等到第一场雪降落后,便会奇袭定襄恶阳岭,为最终决战抢占先机。 并州大都督府长史曹国公李绩站在那,目光却一直在武怀玉身上,想当年中原大战后,连灭郑、夏后,李绩可是跟李世民同乘金辂入长安的。 他在并州数年沉寂,倒是这位年轻人声名鹊起,如今都跟他平起平坐了。 眼看着秦琼拜过相,李靖拜过相,甚至武怀玉、侯君集、张亮这些人都拜过相,李绩心里要说不羡慕是假的。 但自武德八年起,他调到太原后,就已经再没挪过窝。 甚至这次北伐大战,本来他应当是副帅,结果却也只是统一路出云中而已。 他心里不得不感叹武怀玉的运气,去年颉利追击突利,武怀玉却能在野狐岭大破颉利,这已经不能说是运气,还有很多胆气,毕竟风雪天,能够主动出关,列阵野狐岭,还能让颉利在那血战多日,硬拼掉几万人马,甚至让突利、奚契丹等临阵反戈,这确实不能说只是武怀玉的运气好。 这个年轻人不得了。 据说现在太子都对他言听计从,连以前瓦岗出来的一众将领,都大半跟他关系极好, 看来以后自己也得跟这位多亲近亲近了。 第603章 如愿以偿 第603章 如愿以偿 鸟贼如愿以偿。 他被任命为燕州刺史兼御夷军使,并成为此次北伐东路军的子总管,和蓟州刺史薛万淑并为左右先锋。 有人欢喜有人忧。 李客师如愿搭上了北伐末班车,但很早就谋划的相州都督双士洛反而没能参与北伐,虽然这位也是天子心腹,可也只能看着程咬金、李孟尝、薛万淑、李客师、李道宗这些关系户插队。 老头也是回京来参与这次北伐动员,他这个相州都督也只是得到个后勤支援的任务,老头牵了两匹马做礼来武家喝闷酒,冀州刺史齐善行则提了两包驴肉。 怀玉叫了师兄苏烈和姐夫马周来做陪,两人都是河北人,来陪陪这两个家乡来的父母官。 “哎,真是一言难尽。”双士洛挺郁闷,一口接一口的喝闷酒,要说他也曾是定州、洺州两地大都督,虽说现在相府改成中都督府了,但在河北多年,这功劳不小,武怀玉成了东路主帅他也不说了,哪怕程咬金从泸州都督任上跑来河北,插一脚成了营州都督安东都护也不提, 可凭什么薛万淑李孟尝甚至李客师这些人都能进北伐军,他久在河北离的这么近,却不让他上。 “司农卿窦静,这北伐前夕,出任夏州都督参与北伐,好。” “李道宗,也是突然又从刺史升任礼部尚书,出任灵州道总管,” “张宝相都能从甘州刺史加入北伐军,成为一道副将,” “你说我双士洛咋就不行,连个副总管都做不得么?” 红薯高梁等酿成的五粮液劲有点大,双士洛已经带着醉意了。 齐善行道,“双都督醉了,别喝了,吃点驴肉,这驴肉虽说不如苏将军娘子做的好,却也是咱河北同乡在京开的铺子,味道也还不错的,多吃点肉,都说天上龙肉地上驴肉,” 苏烈也劝说双士洛多吃点菜, 双士洛喝的大醉而归, 武怀玉还是能够理解他的,天下一统,北伐突厥这样的战役,对于所有武将来说,那都是想要参与的,可虽说六路北伐,但主将副将也就十二个位置,哪怕退而求其次,一道的长史、司马位置,也就那么多。 不过看这次的北伐名单,其实皇帝安排也有他的考虑,首先还是要选用合适的将领,毕竟这是北伐,十分重要,颉利实力还很强,又不是排座分果子。 其次,也确实还要考虑山头、资历,尤其是山头,得平衡。 其实这次北伐副帅,理应是李绩的,不论是他所处位置,还是他的资历,副将都应当是他,但最后皇帝给了本应当在后面打支援的武怀玉副帅位置,甚至东路军的任务也加重了。 主帅李靖的选择也是各方综合的结果,秦琼就没能挂帅,甚至没能做为一路总管。 至于说李道宗和柴绍这两位总管,也各代表着一个军方山头,李道宗还是宗室代表,柴绍是外戚代表。 武怀玉和程咬金嘛,军功新贵代表。 总之这六总管六副将的选择上,挺费心思的,薛万彻薛万淑兄弟俩,这次都能上,李靖李客师兄弟俩也都入选,还是挺有意思的。 偏偏双士洛没能上,反倒是窦静李道宗他们临了还安排上了。 “我明日便赶回妫州,开始着手准备,”苏烈跟怀玉道。 “刚到长安就要走,不多呆几日,反正怎么也得下雪后才能开打,还得两三月。” “早做准备,用兵一时,练兵千日呢,” 这次北伐最关键的两步棋,一是马邑的尉迟恭,他要先拿下定襄汗庭南面的恶阳岭,其次就是山后的苏定方,他要负责千里奔袭,拦截阴山白道,不让颉利逃到漠北去。 只要这两步棋下好了,那整个北伐战役,其实就胜券在握了。 “三千清夷军,加上从幽蓟等调来的两千,总共五千精锐轻骑,待到大雪之时,出无穷之门,过武要北原,截阴山白道,足以。”武怀玉很自信。 五千精骑,以清夷军为主,这可都是抽调训练大半年了,还经历了两场大战的实战, 何况主将还是苏定方, 苏定方却没他那么自信,甚至感觉压力很大。 “这一战不容有半点闪失,我得多做准备,更不能辜负二郎的信任。” “师兄不用如此担忧,如今的颉利,其实已经不堪一击了,相比之下,我完全不担忧颉利,倒是更担忧曹国公。” “为何?” “曹国公这次没能成为副帅,甚至其兵出云中,也只是做为老师的偏师,曹国公只怕心里很不高兴,虽说陛下安排他们出云中包抄定襄,但曹国公未必不会有其它的想法, 他们离白道,比我们可要近些,若是到时曹国公派一支精骑,甚至干脆亲自带精骑去堵白道,那就要抢我们的任务和功劳。” “不会吧?”苏定方道,“陛下可是已经安排的很清楚。” “有什么不会的,战场上瞬息万变,何况军功面前,哪个武将肯落人后?想想独孤彦云,我眼皮子底下他都敢抗令擅自出击,十三道军令都追不回, 曹国公可不是我们的部下。” “那怎么办?”苏定方现在不过是个刺史,兼领的也只是个中郎将,跟李绩这种山头大佬完全无法相比,李绩要抢他功劳,那真麻烦。 “只能见机行事了,到时我们必须得快,一旦北伐开始,就要迅速到达白道,抢占时机,不给曹国公他们机会。” 苏定方点头,武将都喜欢争功,他知道不能退让,“二郎放心,我绝不会给咱们东路军丢脸,陛下安排好的机会,绝不会拱手让出的。” “好,我让燕州刺史御夷军使李客师和蓟州刺史静塞军使薛万淑各领一千精骑,到时随你一同行动。” 清夷军三千精骑,御夷、静塞各一千精骑,五千精锐轻骑,三位大将统领,绝不能让李绩抢了他们的功绩。 “我资历功勋都不过他们,我愿意让位。” “师兄,这个时候不是退让的时候,我向圣人举荐你为我副将,不是因为你是我师兄,而是你有足够的本事,若是师兄担心他们不听你指挥,我可以不让他们去,只调兵不调将。” 苏烈想了想,“能有这两位大将相助,更有胜算,” “师兄要注意一件事,如果不能生擒颉利,死的也行,就是不能让颉利跑了。” “嗯,” 第604章 李绩出手 第604章 李绩出手 翼国公府前车水马龙,来拜访的宾客络绎不绝。 许多都是知晓了武怀玉被皇帝点为北伐副帅东路总管,于是纷纷来拜访,想要也搭个顺风车,或是为家族子弟安排下,也进北伐军镀个金什么的。 李客师又送来一只海东青,他还提了两笼鸽子,不是普通的鸽子,而是他精心训练的鸽子。 “可以飞鸽传书?” 汉代开始,鸽子就被称为祥瑞鸟,据说是因为项羽引兵追刘邦,刘邦藏在井中,到处搜捕,有两只鸽子站在井上,追兵见井上有鸟,就觉得井下没人,因此得免。 隋唐之时,不仅用鸽子送信,甚至还有斗鸽,用鸽子搏斗比赛,李客师就养了许多鸽子, 他给鸽子们命名为飞奴,不仅训练出斗鸽,也训练出信鸽,他不仅能在三原老家把信鸽放飞,飞回长安宅中,甚至曾经把信鸽送到江南封地丹阳,放回后也是能飞回到长安。 武怀玉倒是知晓鸽子有个归巢的特性,再远它们都能准备归巢。 正是利用这种特性,才能飞鸽传书,但也因此,飞鸽传书也是有条件限制的,虽说信鸽一个小时能飞百里,但它也只能是归巢,而不可能说随便放飞鸽给某个地方的人送信。 “二郎带上这些飞奴,我再给二郎附上鸽奴,到幽州后,可以细心喂养,到时这些鸽子就能记得巢在幽州,兵马就算把鸽子带到漠北,放飞后也能准备而快速的返回幽州, 所以就算兵马出征在外,只要把鸽子养在笼中携带军中,随时随地放回,它们都能迅速的返回鸽巢所在地。 不仅可以在幽州建巢喂养,也可以在妫州、燕州等前线军堡养,” 出征在外,尤其是出征塞外,路难行,也没有成熟的驿站,传递军情靠快马,但如果在敌后,也还有拦截的危险,所以军情传递往往不能很及时。 但这种信鸽却很厉害了,带在军中,不管白天黑夜放飞,便能迅速飞回,一个时辰能飞二百里,一天轻松上千里,这可是再快的快马都比不上的,而且不受地形道路等限制。 当然,信鸽也会有老鹰、敌军等拦截的可能,所以一次多放几只,更有保证。 出征带上鸽子,遇需要紧急传递的军情,就放飞几只鸽子,腿上绑上个小信筒,内放信件封好信筒,就能很快的传递回军情了。 “信鸽喜欢一公一母,更喜欢族群聚居,训练的时候,我们一般就是把公母分开,这样一只在巢,一只在外,要传信就把外面这只放飞,就会迅速归巢,信件也就传回去了。” 李客师说的容易,但实际上训练鸽子是需要很多技术的,不论信鸽还是斗鸽,那都要技巧,还要很多钱,得培育鸽子、训练鸽子,足够的训练,尤其是稳定的线路,才能让鸽子更适应。 李客师号为鸟贼,这方面他是真正行家。 他就有许多鸽奴和鸽子, 武怀玉对这些信鸽还真是很满意,从幽州到长安,就算好天气时,也得起码七天才能传信到长安,可如果用飞奴,顶多两天,甚至一天斗就能到。 当然,用在军中,出征之时传递军情,更加及时。 从幽州到白道,大约是一千一二百里路,虽说不算远,但出了长城到了坝上,一路西行,最后以达大青山的白道山口,这一路上还是不太好走的,尤其是塞外荒凉,基本上突厥势力范围, 能用鸽子传递军情确实好。 李客师很感激武怀玉能举荐他成为燕州刺史,并赶上了这班北伐的车。 “咱们都是亲家了,也就不说那么客套的话。”怀玉笑道。 武怀玉的女儿已经许给李客师的孙子,何况怀玉还是李靖的学生。 “要是能够亲上加亲就最好了,”李客师笑着道,“二郎最近跟三娘关系如何了?” “我前段时间一直在樊川乡下,三娘曾经去看过我,”怀玉道。 “三娘挺不容易的,如今能从峨嵋回来,我们全家上下都不希望她再回去,我看你们也是郎有情妾有意,不如就······” 武怀玉不知怎么答,这个事情确实弄的很别扭,事到如今,李家倒是想开了,也不要名份,也不管议论,也只希望李三娘能够好好生活,只要她愿意不介意,那李家也不强求。 可是对武怀玉来说,这事情到今天这局面,确实也挺尴尬的,随缘吧。 “让三娘随你一起回幽州吧,两人多相处相处,” 李客师也算是代李家出面, “三娘要是愿意去幽州走走,也好。”怀玉道。 李客师很高兴,还主动的要送武怀玉一些鸽子和鸽奴,甚至大方的表示愿意传授养鸽子之法。 武怀玉挺惊讶的,这时代的人,对于技术一类的东西,还是很保密的,都是当传家法宝,就连那医生,连个药方都经常是只传嫡长的。 “其实也就是个玩意,费些钱财和人力,也没啥秘诀,跟养马养马球队是一样的。” 李客师走后,李绩的弟弟李弼登门拜访,送上了些礼物。 李弼在卫尉寺做官,官不算大,可他爹李盖是舒国公,阿兄李绩是曹国公,他官职再小,那也是曹州李家的代表。李弼并不是也想去河北打仗,李家如今的地位不需要,何况他阿兄就是一路总管,用不着来求武怀玉。 一番寒喧之后。 李弼说听闻武家现在种棉花,李家也想学,想要求些棉种,还有就是武家的棉纺技术。 武家其实早在三年前就已经开始种棉花,并在改良棉花的去籽压花纺纱织布的工具了。 到现在,也算是小有所有,论起棉纺技术,可以说已经远超西域产棉大户高昌,更比岭南的狸蛮们强的多。 高昌人还在纯手工去棉籽,但武家已经开始用辊式轧花机去掉棉籽,用弓子敲击震动去掉棉花里的泥土和结,用纱纱杆和一个纺锤把纤维纺成线,再用织布机把纱线织成棉布料。 甚至现在武家还在研究兽锭纺车,这是一种较为复杂的机械装置,由一个大轮、一个小轮、一根长杆和多个小锭组成,通过牛马等牲畜拉动大轮带动小轮旋转,从而使长杆上下摆动,带动小锭上的棉花捻成线。 若能研发成功,那这种兽锭纺车要比人力手摇纺车效率高的多。 武家棉织四个基本工序,轧、弹、纺、织,分工明确,纺织工具一直在持续研发改良,其效率可以说远超高昌国,更别说现在国内少量种棉花的范阳卢氏,离狐李家等了。 李绩不仅是现在大唐军方有名的山头,他家在隋朝时就是曹州有名的豪强大户了。 李绩家出身于高平徐氏北祖上房,隋末迁居滑州,其祖上也是世代官宦,只是后来北齐灭亡,徐家也遭受涉及,家道衰弱,但仍是地方首富豪。 如今虽说赐国姓列属籍姓李了,但李绩家那也是迅速壮大,远超祖上的兴盛。 这几年李绩虽说官爵不怎么动了,但李家的财富田地却还在迅猛扩张。 李家在河南山东河东河北拥有大量田地,而且他们家也种了许多棉花,也纺织棉布,在大唐的白迭布市场上,占有一席之地。 要说,武家现在的棉花种的很少,但是这技术却已经是最先进的了,李弼跑来想要武家的这最新的棉纺技术,很唐突。 但人家李弼又不是那种纨绔子弟小霸王, 再傻也没傻到敢来抢帝心武少保的东西,何况说来大家都是瓦岗一系的人,虽说李绩和秦琼代表的是瓦岗的两个山头,可毕竟都是瓦岗的,武怀玉是秦琼义子,也是他这一系的年轻领军人物了。 李弼拿出了自己的诚意,河南河北河东还有淮南,各两千亩地,愿意用八千亩地来换武家手里的这个最新的轧弹纺织的新技术。 八千亩田,很有诚意。 武家的棉纺技术挺好,但如果棉花种的不多,那这技术也体现不出太大价值,当然,在武怀玉的眼里,这技术很珍贵很值钱,毕竟武家正规划着大量种植棉花,加大棉花产量,搞出更多棉织产品或是棉被等。 “关陇再各加一千亩地,如何?” 李弼见他没马上应,主动又加了两千亩,甚至有一千亩是关中的地,哪怕不是雍州的,可只要是关中平原年的,千亩地也很难得。 “其实我家虽对棉花轧花纺织做了点研究,搞了点工具,但也不值那么多。”怀玉道。 他现在相信,李弼其实不是真的想要买武家的这个纺织技术,只是以此为理由,来跟武家拉关系的。 李绩家族很有钱,也很有势力,但李绩这几年,因为诸多历史原因,比如他是现在仅存不多的隋末的军阀山头代表,虽说瓦岗的山头是李密,也早死了,但李绩当初可是李密败投关中后,还依然占据着瓦岗大半旧地和人马的,又是瓦岗创始人。 再则玄武门事变里,李绩没有及时的站好队,也挺关键。 因这诸多原因,李绩现在地位挺尴尬,虽说他向来小心谨慎,使的他还算处境可以,但眼看着秦琼程咬金甚至李大亮黄君汉等等都越混越好,李绩也是有些不安甚至不甘的。 偏他又特别年轻,也就比皇帝大几岁而已,他不想落得跟罗艺杜伏威等一样下场,也只能是想办法积极靠拢了,甚至得跟秦琼武怀玉李靖他们拉近点关系。 一万亩田来买武家的棉纺技术,其实只是幌子,李家虽种棉花,但也只是一点产业。 相比起联姻结亲这种更直接的方式,李绩却选择了用一万亩田换武家‘先进的棉纺技艺’,也是显出他的矛盾心理,既想结好武怀玉这样的新贵,却又担心引起皇帝的猜忌不满, “其实,我家制造的那些棉纺机子,也没啥稀奇的。” “不,很了得,绝对的好东西,我们李家也是打算要多种棉花,但一直以来,轧花去籽,以及纺纱等效率太低下,卡了壳,现在武家有这样的好东西,如果我们能有幸买来,那以后种棉纺织,就再不受限,相当划算的。” 不管怎么说,李弼极有诚意,也很渴望武家的棉纺技术。 这技术核心还是几样工具,轧花机、弹弓、纺车、织机。 手摇脚踏式轧棉籽机,四尺长弓,脚踏四绽纺车,脚踏织布机,甚至还有在研究中的兽绽纺车等, 这些机子,仅效率上来说,那是远超之前的十倍不止。 李家还是手剖去籽,手摇的单绽纺车,用织麻布的织机来织棉,效率低下的很。 而武家纺车都是三绽甚至四绽,甚至都改成脚踏,还在研究兽绽纺车,甚至是水力纺车了。 要是棉花用的多,大力搞棉纺,有武家的新机子,李家的棉枋产业确实大有可为,毕竟李家可是大地主,田地比武怀玉可多多了,占地几千顷,八百顷地的武怀玉拍马不及。 武家都着手研究棉花纺织提花工艺,研究错纱配色,综线挈花的技术了, 李弼说李家非常想要武家的新技术,这个技术值一万亩地价,他们真诚想要买这个技术。 还望武二郎能给个面子。 话到这份上,李家这结好的意思很明显。 于是乎,武怀玉开始跟李弼讨价还价。 “一千亩地吧,其实那些机子也没啥稀奇的,就是层窗户纸的事,看一眼就明白了。” “窗户纸不捅不破啊,一万亩地,还望少保别嫌少。” “要不我收两千亩,不能多收了。” “一万亩一亩不能少,要是嫌少,我再加两千亩。” “不行不行,不值。” “值,非常值。” 这讨价还价,买家李弼在不断加价,卖家武怀玉却在主动的减。 双方你拉我扯的,好半天也没说好。 最后李弼说了,“少保也别再推辞,咱就还是开始那个数,八千亩地,关中一千亩、陇右一千亩、朔方、河东各一千亩,河南河北淮南江南各一千亩,如何,八个大庄子,经营种植也方便,” “要是嫌太散,那就河南河北各四千亩。” “真不值那么多,也没啥技术的。” “那要么以后武少保家棉纺技术再有改良时,也一并传授我家,就算我们李家占少保些便宜了。” “若能得到武家这技艺,我家打算明年先种上十万亩棉花,” 武怀玉听了挺惊讶的,武家种棉花研究棉纺,也搞了有三年了,到现在也只是种了千来亩,就算现在技术有突破,明年也不过打算先种个万亩左右, 可人家李绩家财大气粗魄力足啊,上来就要种上十万亩, 这样搞,棉布可就很难再保持高奢的地位了啊。 武怀玉放下茶杯, “好,一言为定。” 河北河南八千亩地,八个千亩的庄子,换武家棉纺技术的持续共享。 武怀玉反正不亏,当然这个交易不仅仅是表面上这么简单,这后面也还是三原武氏跟离狐李家的交好。 怪不得李绩这么牛呢,这样的大手笔,这种办事方式,自然是无往不利的。 第605章 旧情复燃并立妻 第605章 旧情复燃并立妻 龙门观里。 那棵高大的银杏树的树叶开始变黄,有叶子随风飘落。 树下。 武怀玉跟李三娘难得坐在一起。 一壶茉莉花茶。 李三娘喜欢茉莉花,唐人认为茉莉花是玉骨冰肌、淡泊名利的象征,代表士大夫的气节, 茉莉花一出,则百花不香。 茉莉花甚至成为天香,与菩提并为佛家圣物。 李三娘修道,是位女冠,却也钟爱茉莉花茶。 尤其是武家茶庄出的茉莉花茶那更是独家绝品,只闻茉莉花香却不见花。 “我一直好奇,为何武家茉莉花茶只闻花香不见花?”李三娘问。 她今天看起来气色不错,虽然一身道袍十分素雅,却更添几分别样味道。 “武家茉莉花茶,是以绿茶为坯,把炒制好的绿茶和茉莉鲜花进行拼合、窨制,经过数遍窨制后,最终使茶充份吸收了花香,然后再挑出花,只留香不留花,” “武家茶庄香料茶、花茶数十种,我却独爱茉莉花茶这一种,”三娘说这话的时候,还特意凝望武怀玉。 含情脉脉。 曾经本来心灰意冷,可再回长安,再次相逢,尤其是家里态度的改变,还有武怀玉也没再那么拒绝后,这不免又让死灰复燃。 终究还是忘不了。 武怀玉拿起冲泡了片刻的茶盏,揭开杯盖一侧,放到鼻前轻闻,顿时芬香扑鼻, 武怀玉一般是不怎么喝花茶的,但这种茉莉花茶确实好闻也好喝。 虽说工序烦琐了点,但茶也极有特色,本来武家主打的是炒茶,绿茶红茶等虽也品种丰富,但在长安,武家的炒茶仍只被少部份人喜欢,甚至也只能是中端茶, 但在茉莉花茶的帮助下,现在茉莉花茶等代表的花茶香茶,反而异军突起,成功的杀入了贵妇人圈,成为上流贵妇们的钟爱,比起武家那些主推的蒙顶石花黄芽等有名的绿茶,反倒是绿茶中的另类茉莉花茶,倒先冲上了高端茶市场。 不得不说这还真是有心栽花花不成,无心插柳柳成荫。 “二郎真愿意带我去幽州?” “嗯,你愿意的话就一起去北地走走。” “不会再跟在朔方那次一样赶我走了吧?”李三娘凝视怀玉。 武怀玉有点尴尬,那次李三娘大胆表白,武怀玉却是无情拒绝,甚至直接让李德奖他们把她强行送走了。 “不会。” “你怎么改变主意了?” “以前,我觉得我们错过了,我不应当再误你,” “那现在呢?” 武怀玉低头,闻着茶香,“顺其自然吧。” 李三娘听闻此语,直接放下手中茶杯,伸出手,握住了武怀玉的手,那双纤细的手,有些冰凉,甚至有些颤抖,但她还是坚定的握住怀玉的手。 武怀玉抬头看她,见她满脸通红,目光坚定。 也握紧了她的手。 一行泪从她眼中滑落。 “别哭。” “我是高兴,激动的,忍不住。” 武怀玉心被刺痛了一下,他知道他以前确实很对不起她,深深伤害了她,虽然他曾经觉得自己做的是对的, 但如今回头看,却是错了。 起身, “别走。” “我不走,”武怀玉绕到桌对面,坐到她旁边,将她拥入怀中。 李清激动的几乎要晕倒,被拉入他怀里后整个人浑身僵硬的不能动弹,心跳的剧烈,却感觉幸福无比。 “以后再不会赶我走了吧?” “不会。” 两人久久相拥。 经历如此多的坎坷,两人终于还是走到了一场,看着怀中的她,姿容纤秀,气质淡远。 比起初见时策马扬鞭奔驰的洒脱,为救父兄的勇敢,如今修道三年的她变了些,但不变的依然还是那美丽潇洒。 “至近至远东西,至深至浅清溪。 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 这一天,李清一直握着他的手,生怕一松手他就走了, 直到天黑,都不肯放手。 “别走,好吗?” 日落,黄昏,她满是忧容,就怕这是一场梦,即将醒来。 “好。” 玉真别院里, 李清留下了她, 虽然三年前她曾约武怀玉在这见最后一面,他没有来,但今天他终于留下了。 星光为媒,月亮为证。 没有张灯挂彩,也没有宾客满堂,没有吹鼓乐队, 有对方就足以。 半夜。 李清突然惊醒,大口喘着粗气, 室内红烛还在燃烧着, 映着墙上一张红纸,还有上面那个大大的喜字。 她急忙扭头, 看到了在呼呼大睡的他, 伸手,轻抚那脸, 很真实的触感。 这不是梦。 武怀玉睁开眼,看着她怔怔坐那,满头秀发披散, “怎么了?” “这不是梦吧?” 怀玉轻笑,坐起,将她拥人怀里,“你能听到我的心跳声吗?” “嗯,一下一下,跳的好有力。” “那你能感受到我的体温吗?” “嗯,好暖和。” “那就不是梦,梦里是感受不到这些的。” “睡吧,” “睡不着。” “那我给你唱个歌吧。” “你不仅会做诗写赋,还会唱歌吗?” “嗯,”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风归去,唯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武怀玉清唱的是水调歌头,虽没有乐器伴奏,但在这个安静的秋夜里,这诗歌哼唱着听起来却很有味道。 李清依偎在他怀里,听着入迷。 这诗很美,歌声也很好听, 听到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时更是彻底入迷。 “再多唱几遍,好听。” 不知唱了几遍,她如小猫般在怀中已经睡着,发出轻轻的呼声。 天明, 李清睁开眼就看到了武怀玉在看着她,笑了。 洗漱过后, “一会去平康坊拜见下永康公和张夫人,然后再去务本坊拜见你阿耶兄弟他们,如何?” 李清红了脸,有些害羞。 虽然期待着,可如今两人真在一起,真要见父母,又有些不好意思了。 “怎么,不愿意带我见你家人,还是不愿意公开我们的关系?” “不是,只是一时有些慌乱,你真考虑好了吗?” “我自然是已经想好了,” “你不怕流言蜚语?” “有什么可怕的。” “那你不怕樊娘子?” “她能理解的。” 武怀玉握住她手,“你若是一时还没决定好,也不用急,慢慢来。” 终究,她还是带着怀玉去了平康坊,先去拜见了李靖和张出尘夫妇,虽然他们仅是她的叔祖父、叔祖母,但她从小是他们养大的,比跟父亲还要亲近。 李靖夫妇听管事说三娘与怀玉来拜见, 有些意外,夫妇出来迎接,看到两人竟然手牵着手进来的,先是错愕,然后是欣慰, 李靖哈哈大笑, 武怀玉上前请罪, “好好好,”李靖老怀大慰,并没有半分责怪,反而十分欣慰高兴。 “待北伐胜利后,我会向陛下请求并立三娘为妻。” 李靖摇头,“虽然魏晋以来,并立二娶者也不少,但终究有违礼制,更违国法,你们能走到一起,我们就很高兴了,” 连张出尘也点头,抹着泪扯着李清的手说能在一起就好。 “我只要能跟二郎在一起,并不在意名份,媵也好妾也罢,都行,就算不能进武家门,也愿意。” 他们越是这样说,武怀玉越是羞愧。 堂堂李靖的侄孙女,那也是李家的长房的嫡长女啊,做媵做妾那真是对不起,更别说让人做个没名没份的外宅妇了。 “我现在进宫向陛下请求。” “二郎你别急,”李靖叫住他,“本朝还没有并立二妻的先例呢,大唐律也是明文禁止这样做的, 你们也是之前错过了,如今你便纳三娘做媵吧,” 媵为贵妾,也只能如此。 武怀玉还是决定试一试。 进宫面圣。 李世民见了怀玉听了来意,很意外。 “你想要娶李靖侄孙女,要并立二妻?” “请陛下恩准。” 李世民将手里的一份奏章放下,“本朝无此先例,更有违制国法。” “你纳李三娘为媵不行吗,非要并立二妻?” “纳为媵妾,对不起她,” 李世民有些不高兴,“你也纳了八媵十五妾了,好像还有两外宅妇吧,现在李三娘你就说纳为媵妾就对不起她了? 那丘氏女、云家女、樊家女等你就不觉得纳为媵妾对不住?” “朕不可能为你破此先例,你回去吧,好好准备北伐突厥,” “你的官爵品阶,可纳八媵,你现在已有八媵,朕可以为你和李三娘特许,让你纳她为第九媵,但不可能同意你并立二妻。” 说完,皇帝黑着脸摆手,让他退下。 武怀玉碰了一鼻子灰,也只能退下。 李世民很生气,不全是因武怀玉这无理请求,也还跟太子有关。 太子从樊川回来后,变化很大。 但有一件事情,太子却没变,那就是他依然不喜欢苏氏,仍不愿意接纳娶苏氏为太子妃。 虽然长孙皇后亲自出面,可好说歹说承乾都不肯。 这让李世民很恼火,苏氏是他跟皇后千挑万选出来的,可承乾却说看上武氏女。 太子那还没处理好,这武怀玉又跑来要并立二妻。 皇帝心烦的甚至迁怒武怀玉,觉得是他这老师没教好太子这个学生,甚至做了坏榜样,更怀疑太子想娶武氏女,是武怀玉的心思。 晚膳时,李世民仍很不高兴, “陛下息怒,”长孙皇后劝说,“武怀玉可能也是因为李三娘出身名门,怕委屈了她,何况她叔祖父乃是李靖,李靖既是武怀玉老师,现在也是宰相了,求并立为妻,可能也是顾及李靖和陇西李氏丹杨房的脸面。” “我看武怀玉就是野心太大。” 这话一出,皇后都十分惊讶了。 第606章 欺君之罪 第606章 欺君之罪 北平郡王一袭紫袍,腰间九环蹀躞玉带,上面还系着个金鱼袋, 虽然金紫耀人,可这位郡王的脸上却没什么光彩。 “郡王在长安可还习惯?”武怀玉笑问,一边给他倒了杯奶茶。 李什钵苾很客气的接过武怀玉递来的奶茶,无限感慨的道,“长安繁华,恍若天上,只是出来已久,十分思念草原,这会的金莲川草原依然是最美丽的时候,” “某有个不情之请,翼国公回幽州,能否带某回去?”这位曾经的突利小可汗,眼神里充满了期望,那是对草原的向往,对自由的向往。 “陛下还要留郡王多呆些时日么?” “嗯,”突利唉声叹气,“陛下说不舍我离开,让我干脆呆到年后再回,还说过年时颉利也会来京,到时我们叔侄还有个伴,可以给颉利当个长安向导。” 自被武怀玉直接送来长安后,突利便一直被留在长安,这位大唐北平郡王、右卫大将军、北安州都督,整日随侍天子御前,甚至皇帝还在长安赐了一座大宅和很多奴仆给他, 可突利却盼着能够早点回草原,只是皇帝一直挽留。 “我让贺逻鹘留在京城陪郡王吧。” 皇帝不放突利回京,用意很明显,就是在北伐灭颉利的时候,并不想让突利在草原,以免增加什么变数,突利在长安,更好控制。 其实突利入京这半年来,也一直很活跃,他曾尝试想要打通点朝廷关节,让皇帝同意支持他来取代颉利做突厥大汗。 可惜不少人在收了他的礼物后,答应的倒是很痛快,但最终却都如泥沉大海,后来突利也明白了,这些家伙都是在欺骗他,不过是黑他的礼而已。 经历了种种,突利也心灰意冷了,那大汗梦也醒了,如今只想回草原,北安都督就北安都督吧,起码在草原还有部众有妻儿,自由自在。 可武怀玉哪会答应他这要求。 “长安繁华,郡王就安心多呆会,年后再回不迟。” “年后,只怕已经没有突厥了。” 突利喟然长叹,这位在长安呆了半年,也不全白呆,起码对大唐如今的实力,有了更深入的了解,但了解的越多,越发绝望。 奶茶入口都有些苦涩了。 最后不免提到淮南公主杨慕云,突利恭喜怀玉,公主跟着他十二年,没有生过一儿半女,怀都没怀过,这跟着武怀玉,倒是立马就怀了。 “我挺亏欠公主的,还请翼国公以后能够好好善待公主。” 能说出这样话的,也只有来自青青草原的人了。 突利可汗回不了草原,不过他倒是也没闲着,组织商团,直接从长安采购许多商货,然后运回草原去,再从草原贩运牛羊马匹皮草药材奴隶等来长安。 这种长途贸易虽说风险大也辛苦,但毕竟这位可是突利小可汗,如今的北平郡王,商团一路上都是畅通的,半年间他组织了多趟交易,倒是赚的很丰厚,也算失之东隅收之桑隅了。 回不了草原,突利也只是感叹了一阵,然后便跟怀玉提起交易,他想采购大批武家的白糖、茶叶、白酒、药品等。 这些东西跟丝绸布匹铁器等一样,都是极受草原人喜欢的紧俏物资,只要能有门路搞的过去,那绝对是利润丰厚。 突利最近贸易做的有点大,本钱周转不开,他还想向武怀玉借贷,但不还钱,而是武家的钱庄拿着借条,到草原去收,突利让自己部落用牲畜、皮毛或药材、奴隶等折抵。 这买卖突利也不会亏,长安采买的紧俏物资,比起在边疆上采买的可要便宜的多,东西也好的多。 武怀玉看着突利, 没想到这位草原银狼,如今居然已经在长安的繁华下,变成了一个精明市侩的商人了。 抬起右手,往手心里吐了口唾沫,怀玉把手递了过去。 突利也往自己手心吐了一口。 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 有点恶心的行为,但这却代表着一桩大交易达成,吐出的唾沫成钉,绝无反悔。 “翼国公手里除了茶叶白糖白酒药剂外,也还有不少铁料铁器,能否也给我弄一些?” 武怀义任刺史的韶州,矿产开的不错,武怀玉在那边就有铁矿,既有自营的,也有跟其它勋贵合伙的,另外在山后妫州,他在那边也有铁矿和冶铁作坊, 同样的在朔方灵州盐州等地也有铁矿。 韶州的铁矿冶铁后,主要是运到胆泉浸铁成铜,然后卖给朝廷铸币场了,朔方灵盐那边的也都是供应那边, 妫州山后的赤城和雕窝红河一带的铁矿,现在开采量不错,距离突利部落也近,沿着新开辟的白河驿路,出独石堡便连通金莲川。 突厥人虽说是锻奴出身,但草原上的冶炼技术不够发达,铁料量也不足,不管是日用的锅盆,还是打仗用的刀枪,都很紧缺。 不过边境互市,对于铁料铁器的限制都很厉害。 “铁锅、铁壶这些可以给郡王调一批,但铁料现在过不了边关,是严禁出关的,兵器就更不用说。” “铁锅、水壶这些也行,” “价格现在比较高,” “高点也要。” 突利向武家的钱庄借一大笔钱,签借据印票,然后武家的邸店商行,拿着突利的采购订单,替他们采办货物,大部份是采购武家的糖酒茶药等,武家既现钱出货,又还得了笔中介费用, 转头钱庄还拿着印票直接去关外金莲川,让突利部落拿牲畜皮毛药材奴隶等来抵债。 里里外外的,赚了好几重,尤其是妫州赤城的铁厂,打造的铁锅铁盆铁壶等卖给突利一大单,价格还特别好。 当然,突利也不亏,他拿到许多紧俏的货物,运回草原,再批发交易,立马能赚一大笔。 突利赚得的大笔钱,部份会留给草原上的部落,还有大部份则是在长安的突利手上, 这位北平郡王,据说在长安可是向来奢靡豪气,挥金如土。 送走突利,武怀玉叹道,“如果突利就留在长安,也许他能成为长安巨富,可以过的很潇洒。” 老族长笑道,“这种草原上的狼崽子,不会放弃成为狼王的野心的,尤其是在当旧狼王被杀后。” “那只能说很可惜。” 武士棱也点头,“突利要是非要离开长安,那他到不了草原就会死。” 武怀玉也赞同老族长的惊人眼光,这位七十多岁了,这几年依然老当益壮的年年纳妾年年生孩子,大有一日不死,就要为武氏家族再多繁衍族群之意。 “等北伐胜利,你让老大回京来,他没啥本事,在外呆久了也无益,占着好位子还容易惹人恨。” “其实君雅兄如今幽州长史做的不错,” “还是让他回来吧,我最近感觉有点力不从心了,也许哪天眼一闭就再醒不来了,我这宣城县公爵位和家业,还得他继承,等我走了,家族和他都还需你多照顾。” “请大伯放心。” 武士棱拄着犀杖,叹了口气,“你上次跟圣人说四郎家二娘跟杨相公侄儿订了婚这事,出漏子了,四郎在洛阳接你信后,特来意回京委托我去弘农杨家悄悄的谈这订婚之事,想把漏补上, 可谁知,那个杨思敬居然不肯,还说不愿意期瞒圣上。” 本来杨思敬不愿意也就算了,武士棱本想在杨家再找个弘农杨氏嫡子跟武二娘订婚, 谁知道那个杨思敬转头就悄悄把这事上报给了皇帝。 他小子倒是摘干净了,不用担心以后出问题,可却把武家卖了。 毕竟武怀玉跟皇帝说,太子看上的武士彟二女儿已经跟杨恭仁侄子杨思敬订婚了, 现在闹出这一出,那就是欺君之罪了。 “杨家也是武家的姻亲,怎么做出这种事来?” “现在说这些都迟了,你说怎么办?”武士棱问他。 “宫里有什么反应?”武怀玉问。 “听说圣人降旨,将妹妹安平公主,许配给杨思敬那小子了。” 杨思敬倒捡个大便宜,得尚皇帝妹了。 杨家跟皇族李家联姻很深,杨恭仁侄女便是李元吉的齐王妃,如今也在皇帝李世民宫中,另外杨恭仁弟恭道第三女杨氏,现在是李世民的杨婕妤。 而杨恭仁弟弟杨师道,武德中尚的公主是李世民的姐姐,寡居的桂阳公主,现在杨师道兄长杨演的儿子杨思敬,尚桂阳公主的妹妹安平公主, 杨家叔侄俩尚公主姐妹,杨家姐妹则嫁世民元吉兄弟俩。 这算是对杨思敬告密的奖赏。 可武家就是欺君了,该罚。 “咱们现在什么也不要做,静侯圣人发落吧。” 武怀玉也没打算错上加错, 毕竟这件事起因是太子,他的这个谎言也是在帮皇帝和太子,算是善意的谎言了。 “也只能如此了,可二娘因这事,杨家没人敢要了,”武士棱道。 “不要就不要吧,弘农杨家这次做的也着实让人失望,这亲戚关键时候靠不住啊。” 说来杨婕妤生的十九公主兰陵公主,可还是怀玉嫡长子承嗣的未婚妻,杨家这点小忙都不肯帮。 第607章 太子怒 第607章 太子怒 太子突然登门。 一身便服。 进来后脸色不太好,直接询问,“老师为何骗孤?” 武怀玉一看这小子气冲冲的就已经猜到他八九分的来意,估计还是因武二娘来的, “臣之前就已经跟殿下说的很清楚了,娶妻娶贤,尤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武功苏氏是圣人和皇后亲自选中的太子妃人选,殿下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讲,都无法拒绝,” “可老师为何要对孤说谎,为何要说武二娘已经许给弘农杨思敬,但他亲口对圣人说,根本没与武家结这个亲,他父杨演也当面向圣人说没有跟武家订亲。”承乾气冲冲, “臣也是为了殿下好,既然明知前路不通,那就没有必要走下去,” 承乾紧咬牙关。 “老师不该骗孤,不该。” 之前乡下朝夕相处带来的感情增进,因为此事,让师生关系冷了许多。承乾很生气,他觉得武怀玉这样的欺骗太不应该,是把他当小孩子看。 武怀玉也有几分无奈。 “听说殿下又因苏氏一事,跟圣人顶撞,着实不该。” 承乾听不进去。 倔强的扭过头去,少年的清澈的眼里流出了眼泪,他不想去擦,努力的把头扭的更后,不想让老师看到自己的样子。 许久,承乾平复了一些心情,才道,“老师之前答应过孤,说孤若同意娶苏氏为太子妃,那老师就让武家把二娘给孤做太子良娣。”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老师不会食言吧,还请老师当面向圣人替孤做媒,孤要纳武二娘为太子良娣。” “殿下,若是先前,这也许可能,但现在不行了。” 武怀玉摇头叹气,现在想来,确实不应当跟皇帝说武二娘已经许给杨思敬,结果现在搞的他里外不是人了。 这事情也就难有再操作的余地。 “你答应过孤的。” “殿下,臣已经不能再在圣人面前提武二娘三个字了啊。” 太子怒。 武怀玉也只得安抚,终究还是个少年,脾气上来了也挺掘,只能先顺毛捋。 “殿下,就算二娘与殿下无缘,但也不会改变武家对殿下的效忠。臣是殿下老师,世人皆知,这是不会改变的。” 武怀玉是以此提醒承乾,你小子口口声声看上武二娘,其实不过是看上并州武氏家族,想要得到武氏的强力支持而已。 现在就算不娶武二娘,但武怀玉可是天下皆知的东宫师,太子少保啊,身上早就打上了东宫的标记, 所以娶不娶武二娘为太子妃,也不会改变这个事实,武家依然会一直站队东宫,支持承乾的。 现在不娶武二娘,将来也可以纳武家其它的女子做个太子妾,怕啥,急啥。 要是现在因为这个事情,对武怀玉兴师问罪,甚至要起隔阂,那就本末倒置了。 好半天,承乾总算才回转了点心意,态度好转不少。 “我劝殿下马上回宫,殿下突然这般微服出宫来访,不太合适,” 这也就是承乾现在才十一岁,要是二十一岁的太子这样干,已经犯大忌了,如果是三十一岁,那天子年迈的话就有可能要对太子动手。 就算再怎么亲生父子,可在皇权的至尊权力面前,其实也是很脆弱的,历朝皇帝,尤其是在位久年纪大以后,都会极敏感的防范、猜忌太子,防止太子忍不住想提前上位。 好在承乾才十一岁,现在皇帝虽然有时也生太子气,但那是恨铁不成钢,皇帝仍还是一心想着怎么培养好大唐的接班人,而不是防范。 “我建议殿下回宫后,立即去拜见皇后殿下,主动提出想明白了,愿意接受武功苏氏为太子妃,” 承乾皱眉,他实在是无法喜欢苏氏。 “殿下,太子妃虽然特殊,但相比起储君之位,实在算不得什么。” 承乾惊讶。 他虽然不是生来便为皇太子,初封的仅是郡王,但八岁时,随着父亲宫变夺取了大唐帝国的至尊权力,他也就随之被立为太子。 他是皇帝和长孙皇后的嫡长子,更是皇帝诸子中最年长者,储君之位无可动摇。 为何少保却说这个? “殿下现在年幼,可如果连太子妃都要一心忤逆圣人,这可不好。” “魏王之前被出继过卫怀王,圣人和皇后可是一直深感愧疚,让他归宗改封,十分宠信,他可是嫡次子,年纪虽少,朝野却也很有贤名,” 话已经说的挺直白了。 你李承乾这太子之位并不是牢不可破的,历代争储夺嫡的事还少吗?甚至被夺嫡成功的先例还少吗? 就说当今天子,就是二郎,玄武门变宫杀太子斩齐王,然后迫使皇帝退位啊,要不是这样,承乾也当不上太子的。 这席话,勾动了少年内心一直努力掩藏的记忆。 三年前, 宫府兵围攻秦王府,箭如飞蝗,喊杀震天,秦王府里,母亲长孙氏与杜如晦带着一众人都登上宫墙执箭防守。 当时差一点秦王府就被攻破了,后来宫府兵却一下子奔散而去,父亲的亲兵前来报信,说是尉迟恭提着太子和齐王的首级站在玄武门上,直接就将几千宫府精兵给喝溃散了。 紧接着便是侯君集带着人血洗了东宫和齐王府,太子和齐王的诸子,他的那些平日里一起上学的堂兄弟们,全都被斩尽杀绝了。 他忘不了那日的凶险, 母亲曾经告诉过他,假如父亲在玄武门败了,那么他们也没有幸存可能。 好在父亲赢了,大伯三叔他们败了, 然后堂兄弟们全被杀了。 这几年,他努力的把这段记忆掩埋在脑海深处,尽量不去想那些。 可现在,武怀玉提醒了他。 天家残酷。 哪怕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也会有不死不休的时候,太子建成、秦王世民、齐王元吉,那都是同一个父亲同一个母亲的至亲手足。 承乾脸色苍白,甚至浑身在微微颤抖。 “我,我不喜欢苏氏。” “殿下以后会有许多妾侍,” 承乾沉默了。 他向武怀玉叉手,躬腰一礼,然后转身走了,步伐有些沉重,看着这个孤单身影,怀玉甚至有点可怜他,小小年纪,就要开始背负这些。 哎, 长叹一声。 他武怀玉现在是彻底绑在了东宫这条船上了,也不知是好是坏,虽然他一开始并不愿意上这条船, 可如今已经打上了这标记。 他现在也只能努力的帮承乾,希望能够改变他的命运吧,也希望能够改变武氏的命运。 这次被杨氏捅了一刀,也不能全怪杨氏,只能说武怀玉自己还不够稳重,事先也没跟人杨家商量,弄出这漏子也只能自己承受了。 承乾回到东宫,连衣服都没更换,便直接去太极宫立政殿找长孙皇后去了,一见到皇后便立马扑到皇后脚下, “母后,孩儿错了。” 长孙皇后正在教李治说话呢,被承乾弄的有些措手不及。 “大郎,这是怎么了?” “儿臣刚微服出宫去找了武少保,他骗了儿臣,说武二娘跟杨思敬订了婚,可根本没有,儿臣很生气,” 长孙皇后拉起儿子,让他慢慢说。 听着承乾慢慢道来,长孙皇后听的很认真。 “你真愿意接受苏氏了?” “儿臣听少保一席话,豁然开朗了,娶妻娶贤,不能光挑好看的,会说话的,苏氏虽然长的不是很好看,也不怎么说话,但既然能让父皇和母后这么看中,肯定有其过人之处,定是十分贤淑适合当太子妃的, 儿臣年少,先前没想明白,忤逆顶撞了父皇和母后,真是不该,” 长孙皇后很意外。 一岁多点的李治伸手却扯承乾的衣服,还咯咯的笑。 “你能想明白这些,真是很了不起,你应当好好感谢翼国公,你有一个非常好的老师, 他对你说了谎,也对圣人说了谎,但那谎言是善意的,” “母后,还请母后替我向圣人求情,不要因此怪罪少保。” “傻孩子,你能想开,我们都很高兴,感谢翼国公还来不及呢,哪还会怪罪他,他也是一片好心。” “你先去更衣,一会在这里用膳,我让人去请圣人来用膳。” 殿中忙着处理军国政务的李世民,听到张阿难的传话,细问了几句。 “太子真想开了?” “听说是武少保劝动了。” “哼,这个武二。”李世民抚须微笑,心情变好。 起驾立政殿。 李世民亲自问承乾,承乾也是很诚恳的道歉,说自己先前不懂事,又说愿意听从圣人和皇后的安排等等。 “哈哈哈,算你小子开窍了。” 高兴的皇帝,吃饭的时候甚至给太子夹了一块肥美的羊排。 “还请陛下不要责罚武少保。” “嗯,既然你想明白了,也愿意接纳苏氏为太子妃,那朕便同意你纳武二娘为太子良娣。” 可是,承乾居然起身推辞了。 “儿臣年少,订苏氏为太子妃足矣,纳妾之事言之过早,而且儿臣也不愿再纳武氏为妾,” “为何?” “武家之前已经拒绝了儿臣了,”承乾努力的克制着自己,还是记得武怀玉的提醒,现在他不应当再在皇帝面前提武二娘。 李世民打量承乾许久, 又夹起一块羊排给他,那块羊排又大又肥。 “把这份羊排剩下的送去赐给武怀玉。” 第608章 一山容不下两只母老虎 第60八章 一山容不下两只母老虎 塞北霜早, 今年冬天草原又是一个灾年。 相比之下,大唐这两年却反而是风调雨顺政通人和,而突厥却是君臣不和,诸部反叛,灾害不断。 似乎上天都在帮助大唐。 朝堂上、坊巷里,整个长安都已经判了突厥死刑,没有人再觉得三年前还能饮马渭水的突厥,还配做大唐的对手。 都以为这不过是手到擒来的事情尔,毕竟三年前颉利倾国来犯,也还是被圣人击退,去年更是被武怀玉仅以幽州之兵,打的抱头鼠窜,现在六路伐突,那就是要直捣敌穴。 临出京,武怀玉进宫参加了最后一次军事廷议。 从皇帝到李靖,再到柴绍李道宗李绩程咬金,包括武怀玉,其实反而是比较谨慎的,这一场战争对于他们来说, 攻守易形, 这是主动兵出塞外的灭国之战,跟武德朝时的诸次防御反击战不同,没有人敢轻敌大意。 所有人都是拿出了狮子搏兔的架势。 再三确认好了整个北伐计划后,皇帝兴致勃勃的带着大家到禁苑去射鹿。 禁苑烧烤。 武怀玉负责烧烤,突利可汗给他打下手。 李世民拿着把小刀在剥鹿皮,动作很娴熟,秦琼分块,程咬金拿斧头剁骨头,李绩切肉,侯君集张亮在清理内脏, 李道宗在生火,柴绍在旁边帮忙。 这或许是规则最高的烧烤天团了, 长孙无忌在调腌料。 “鹿血别浪费了,”怀玉笑着道, 程咬金道,“调点鹿血酒。” 他拿起一把柳枝,在旁边穿串,这家伙原想着跑去河北给武怀玉打个下手,谁知道现在反而是成了安东都护、营州都督,甚至现在还成为北伐六路军的畅武道总管。 要知道一开始的六路北伐军,河北仅有一路,本来是灵州一路,凉州那边一路的,现在却是取消了河西那路,改成辽西一路了。 老程笑的整天合不拢嘴。 六路大军的一路总管,大唐这么多大将,程咬金独领一路,太涨脸面了,他也算是真正坐稳了贞观一线大将的位置了。 “给卢公你烤个三宝,好好补补。” 鹿鞭鹿腰鹿宝,配上鹿血酒,大补啊。 “给叔宝补补,我老程可壮着呢。” 秦琼笑着道,“我可吃不消这些,身子骨虚了,虚不受补,只能小米养胃,多吃青菜豆腐。” 老程人到中年,结果升官发财死老婆,还勾搭上五姓崔氏女。 看到老程,武怀玉心里还是对这个程叔有点点不太认同的,毕竟孙氏也是他原配,跟着他也二十来年,现在这刚一死,老程不仅不给这妻子居丧守孝,还一心忙着当官,甚至跟崔氏继续勾搭, 真挺渣的。 结果程咬金却反过来嘲讽起他来,“叔可听说二郎你居然向圣人请求并立二娶,要再娶李靖侄孙女?” 他竖起大拇指,“还是你牛,长江后浪推前浪啊,年轻人胆子就是大,步子就是迈的开,不仅能把堂堂陇西李氏丹扬房的嫡长孙女拿下,还要并立二妻,厉害。” 被老程这么一说,武怀玉觉得自己跟他也是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 “樊氏也同意伱并立二妻?”说着老程眼神示意今天离武怀玉远远的樊兴, 武怀玉讪讪一笑。 “哈哈哈。”老程大笑。 武怀玉在李靖家说要面圣请求并立李清为妻,还真就进宫请求,结果当时李世民正因承乾拒绝苏氏之事而恼火,所以一口回绝他的请求。 等他回了家,张阿难这位剑圣公公已经派义孙去通知了樊玄符这事。结果就是樊玄符提着斩马,跟他好好过了一阵招。 虽然两娃的娘了,但樊玄符换上猎装,提起斩马巨剑,见面就也扔给他一把斩马,然后对着他就是一顿猛劈猛砍。 那真叫一个来势汹汹,犹如狂风暴雨,说是练练刀,但武怀玉感觉她真想把自己大卸八块。 樊玄符挥刀连斩一百零八记, 收刀后只说了一句,“可以把李三娘接过门,但只能以媵妾的身份进武家,” 没有半点商量余地。 樊玄符能够容忍武怀玉纳许多媵妾,甚至允许他在外有别宅妇,还主动的给她安排侍婢等,但绝不会容易他搞什么并立二妻,这是动摇大妇地位,甚至在危害承嗣承宗兄弟俩的嫡子地位。 一山容不下两只母老虎。 她能接受李三娘过门,但必须是做小。 樊玄符当天带着孩子回娘家,然后老丈人樊兴便又带着儿子上门,说是找怀玉喝酒,结果一壶酒喝完,樊蛮子便要拉着怀玉切磋切磋武艺。 这樊蛮子武艺也是非常了得的,他不跟怀玉比划斩马,非说要披上重甲练练。 拗不过这老丈人,只好各自披甲,还是里外三层甲,然后蛮子提着把环首横刀跟他比划起来。 横刀在手,樊蛮子倒也没拿刀刃刺他,只是尽使抽拍砸扫等招,武怀玉拼命格挡,可也被这老丈人砸了好多下。 好在三层甲在身,倒也伤不到什么,不过也还是被抽的不轻。 樊蛮子抽完,卸甲,大呼痛快,然后带着儿子们回去了。 武怀玉还得送到门口,并给准备了许多武家的茶叶、冰糖、白酒、花露、香皂、丹药等好东西。 樊玄符爷俩的态度其实挺直接的, “并立二妻,你小子也想的出来,”老程很佩服年轻人的大胆,虽说魏晋以来确实不少人并立二妻,但无一例外都是一时权臣,虽说比不得什么剑履上殿赞拜不名不朝不趋这些, 但一般人确实也没那个本事能并立二妻,毕竟这在任何朝代都是违法的事,跟以妾为妻,宠妾灭妻一样。 “二郎你等着吧,那些御史言官们知道后,肯定们蜂起弹劾你的,”他说着还眼神瞥瞥在那翻鹿肚的侯君集,那家伙现在是御史大夫,可不是什么善茬。 武怀玉笑笑,他也知道侯师弟向来对他不善,但也不太在意,他武怀玉现在这身份这资历,还没到皇帝猜忌的时候,正是皇帝用的顺手的先锋,皇帝会细心回护的。 “亚相,这鹿肠里还没消化的草汁可别扔了,这可是好东西呢,是一味上好中药,别称百草膏,我看亚相近来身体有些不好,肚火旺盛,用这百草膏做个药膳,倒是正好可以给你清火泄热呢。” 侯君集看着自己翻肠子翻出来的许多还没完全消化掉的草,青绿青绿的,带着微微臭味。 程咬金在一边道,“我在蜀中做泸州都督时,当地獠蛮就喜欢把牛羊肠肚里的青草残余取出,滤出其液,加入牛胆汁和佐料入锅文水慢熬,煮沸后再加入新鲜牛羊肉薄片,煮熟后蘸盐吃,它们称之为牛羊瘪。” “卢公说的这个也是中药里一味好药,百草汤,牛羊食百草,其中许多是草药,牛胆也是味很好的药,牛胆黄入药清热泄火众所周知,所以百草汤也有不少牛黄的功效, 听说獠蛮首领们杀牛吃,还会特意给牛喂上首乌葛根柴胡绿豆等新鲜的药草,喂过半时辰不到就把牛杀了,这时牛吃进去的草药还没完全消化,取出做百药汤效果最好, 我看亚相手里这鹿肠里的草汁都还挺新鲜,刚好做个鹿百草膏,滤出汁液,烧开炖汤,再加点鹿肉,保证亚相一吃见效,身上不适立马便好。” 侯君集看着自己手里这鹿肠,还有肠子里那未完全消化的草、汁,将信将疑。 “潞国公难道对武少保这药王本领有怀疑?”程咬金笑问。 “这玩意真难吃?” “这是味药,做成药膳。” 老程在旁边道,“人中白人中黄都能入药,这个百草膏做药膳不很正常么,人家蜀地獠蛮们不也用牛羊瘪做百草汤嘛,都是一个道理嘛。” 最近侯君集确实身体有些不适,尿都黄黄的,口腔也溃疡厉害,主要还是因为他也想参加六路北伐,还想当一路总管,或者是北伐大军的长史啥的也行,结果任他费了很多心思,堂堂御史大夫加参预政事的宰相,仍是没得到机会。 看着那个很瞧不上的老师李靖,又拜宰相,又挂帅,那师兄武怀玉也成为北伐副帅,东路统领,大师兄苏烈也成为东路副将, 甚至连李道宗程咬金他们也都上阵,侯君集很不爽,心大。 他也找来大夫开方用药,但效果不太好。 虽然大夫说只是小问题,但这口腔溃疡确实让人难受,说话都疼。 武怀玉说弄便弄,还真就指导侯君集收集了几头鹿肠胃里还没完全消化的草、汁,过滤后加入胆汁,用锅熬煮,沸腾后,再调入葱姜,撒上点花椒、胡椒粉,再倒入切薄成的鹿肉, 一群人都很好奇的看着这锅东西。 刚煮的时候微臭,煮到后面很臭,但等沸腾了一会后,臭味又慢慢的没了,等调料和鹿肉下锅后,反倒是散发阵阵香味。 武怀玉还给侯君集弄了个蘸碟,椒盐、葱花、胡辣椒面。 “亚相,你的药膳百草膏好了。” 侯君集看着那锅里沸腾咕嘟的鹿肉,居然忍不住口水出来了。 “真能吃?” “我岂敢骗亚相。” 李世民也在那催侯君集试试, 侯君集拿起筷子,先捞了一片鹿肉,蘸了点盐,送进嘴中,吃的很小心。 入口微苦,回味也苦,又有些麻、辣,还有香。 多种味道混合,却很有层次。 鹿肉也很鲜嫩, 他忍不住又伸出筷子夹了一块, 然后再次伸出筷子,却是夹了好几片,一大把还特意蘸了蘸汤汁, “有这么好吃?” 程咬金都有些惊住了,他本来还以为武怀玉是故意弄这家伙的,虽然蜀地也确实有人用牛羊肚中的草汁煮汤,但那毕竟是蛮子,有的部落甚至还会故意腌其内脏,令生蛆,名曰肉笋,以为美味呢。 “味香带苦,吃下后马上有股清透沁凉感觉,味道十足啊,翼国公真是了得,这道鹿百草膏药膳,真是绝了。” 李世民听了都有点心动了。 第609章 赐婚永乐县主 第609章 赐婚永乐县主 皇帝给了武怀玉一道特旨。 李世民收李清为义妹,封永乐县主,赐八树宝钿、八重翟衣、两博假鬓,蒲州永乐县赐汤沐地食邑百户真封, 蒲州赐田八百亩。 赐婚给太子少保武怀玉为翼国公媵。 礼部的媵告身一并送到,有皇帝旨意,李清虽为翼国公媵,但在九媵中位第一,地位仅次翼国夫人樊玄符。 县主是正二品等级,是宗室女爵位,樊玄符的翼国夫人属外命妇的诰命比照夫品,非同一序列,但县主明显尊于国夫人。 国夫人比照夫的品级,樊玄符的翼国夫人也是视二品的,但李清的翼国公媵,却仅是比照正七品,这又是樊玄符远高于李清,显得有点矛盾。 但这是皇帝对即将出京的武怀玉的一个特别恩赏,对他能劝说太子接受苏氏为太子妃,甚至是武怀玉不让太子纳武二娘为良娣的一个回报了。 不能并娶二妻,但让他纳了超额的第九媵,甚至还特别给李清收为义女赐封县主,抬高了她地位,这也是给李靖和陇西李丹扬房的一种恩荣。 进宫,谢恩。 武怀玉本来是李世民的儿女亲家,结果现在又成了李世民的义妹夫了,他感觉皇帝在占他便宜。 “我和二郎去接姐姐回府。” 李清谢恩出来,一脸幸福,她早说过并不在乎名份,做媵做妾都愿意,如今得到赐封为县主,心里高兴,但也还惦记着大娘子樊氏。 “我去接吧。” “奴一同去。” 武怀玉担心樊玄符不高兴,但李三娘表示就算大娘子为难,她也能接受。 “好吧。” 坐上马车,径直来到怀远坊营国公府。 “请通报营国公,就说大女婿来拜见。” 平时都是直接进府,今天武怀玉却是很客气的在门外通报等候。 片刻后,樊修义樊修武哥俩先出来。 “姐夫。” 两少年如今也已经从国子监毕业,只不过都没啥耐心读书的人,也没读出啥名堂,出了国子监,都是直接进了左卫的亲一府做亲卫,当值番上熬资历,过几年大点就求个外放机会。 贵族勋戚子弟,仕途通畅,前路光明,努不努力都不重要,重要有个好爹,何况人家姐夫也那么了得。 “姐夫,我耶说请回。” “营国公还生我气呢?你们阿姐呢?” “阿姐也不想回去。” 李清上前,屈身行礼,“烦请两位公子帮奴通报大娘子一声,就说李清前来给大娘子请安。” 兄弟俩打量了李清几眼,长安谁不知道李三娘和武怀玉的故事,两人的故事在长安街坊里巷里流传的,不比李药师和红拂女的少。 “好吧,你们稍等。” 兄弟俩进去,过了许久出来,说樊兴和樊玄符不见,让回。 怀玉跟李清也不肯走,就在外面等。 武怀玉本来想着让李清先回,但李清坚持要等。 一直都等到天要黑了,樊修义哥俩进进出出的传话,腿都要跑细了,最后也是无奈,“哎,姐夫,我带你们进去吧,有啥话当面说,没必要折腾我兄弟俩,” “就是,” 跟着兄弟俩进府。 那边有下人赶紧去通知。 等他们过了前庭, 樊兴樊玄符爷女俩个倒是已经迎出来了,只是有些过于客气了。 他们以恭迎二品县主的礼仪,上前迎接。 这让李清越发难堪, “姐姐,妹妹是来给姐姐请安的,以后进了武家,都听姐姐的安排。” “可不敢,三娘陇西李氏著姓房大宗嫡长女,还是宰相李令公最宠爱的掌上明珠,如今更被圣人收为义妹,赐爵县主,二品之尊,贵重无比, 县主大驾光临,可不敢怠慢。” 樊氏冷着脸,声音冰冷。 李清上前再拜,“姐姐是翼国夫人,妹妹我只是翼国公媵,姐姐是大,妹妹是小,” 气氛有些紧张。 樊兴见了也不由的头痛, “好了,县主都如此纡尊降贵前来请安,也给足你这大妇尊敬,你也别再为难县主了。” 樊兴拉着武怀玉的手,“二郎啊,在朝中咱们同殿为臣,你的官爵还在我之上,但到了我家里,我呢也不跟你客套,咱们翁婿相称,你纳县主过门,这是好事,更是圣人恩赏赐, 我呢也就一个要求,纳新人过门,也不要忘了旧人,玄符终究还是你明媒正娶的原配正妻,还给你生了两个嫡子,”樊蛮子这话里话外虽客气,却也一直强调嫡庶有别。 皇帝收李清为义女赐封县主,说实话这确实可以说是对武怀玉和李靖这两大臣的恩荣,可却让樊家,尤其是樊玄符有些不好。 可事已如此,也不好再说什么。 “咱们都是马上要出京北伐了,这一走,可能又是很久,甚至这年都不能回京过,你把玄符接回去吧,” 樊玄符也软了些。 “县主肯来请安,愿叫我姐姐,我挺高兴,以后呢也希望县主能够协助我打理府中事务,二郎不在京,我们也得管好家。” 这话外之意,樊玄符不让李清随武怀玉出京去河北。 其实以前朝代,公主郡主县主等的夫婿授外官,如赴任,公主等是不得离京的,这方面跟官员妻子不得随任是一样的。 只是国初许多东西没那么严格。 当然樊玄符特意现在点明,也是不希望武怀玉或是李清,向皇帝再请个特旨随夫出京。 李清你虽是赐封县主的二品之尊,但既入武家为媵,那就比照七品,就是在她比照二品的翼国夫人之下,不让她跟随武怀玉出京,这也是她大妇的权力。 虽然有特旨,她不能阻拦李清入门,甚至李清还能直接排在诸媵之首,可她仍是大妇。 家务事,她说了算。 “妹妹听姐姐安排,以后就留在京师,在姐姐身边协助管理家务。”李清马上表态, 武怀玉道,“让三娘跟我去幽州吧。” “二郎身为北伐副帅,东路统领,上马打仗,下马管民,哪里照顾的了三娘,再说,向来惯例,县主是不得随夫离京外任的,我这几年不也一直都安心留在长安么?” “阿郎、大娘子,我留在长安。” 樊玄符望着怀玉,“你在幽州不也还有杨氏、高氏、卢氏、李氏、萧氏等二媵六妾么,还不够服侍你? 要是不够,二郎在幽州再纳些妾收些婢便是。” 听着这不满的话,武怀玉也只好讪笑两声。 樊兴这时在旁边打圆场,“男儿大丈夫,越有本事的,自然女人越多,多纳些妾甚至蓄些伎收些婢子,也很正常的事,在外做官,身边也得有人照料,不过还是那句话,不要有新人忘旧人,更别嫡庶不分。” 玄符又道,“纳吧,多为家里添些人丁也是好事,等过了年天气暖和了,那时幽州那些媵妾也都生了,孩子也大点了,我派人来接她们和孩子回长安,还是在长安家里住好照料。” 最后总算是把樊玄符从娘家接回。 李清也是一直姿态极低,一口一个姐姐,对这位大妇十分尊敬,没有架半点县主的身份,连皇帝赐给她的永乐县主的邑司国官,县主家令、家丞,以及邑士等属官随从,她也都没带在身边。 路上,樊玄符倒是已经态度大变,跟李三娘同坐一车,紧紧挨着,还手挽着手聊天, 倒把老爷们武怀玉给晾一边没人理会。 武怀玉很无奈,本来还想着带李三娘去幽州,这下好了,只能再次孤身北上。 到家。 樊玄符也是立马让家里的媵妾、管事等都来见三娘, “三娘子是中书令永康公的侄孙女,陇西李氏丹扬房的嫡长女,更被圣人收为义妹,封永乐县主,如今赐婚我们家阿郎,以后就是一家人,你们都要尊敬县主,武家九媵,县主居首······” 一众人上来一一拜见。 樊玄符在一边也给李清介绍,武怀玉九媵,杨慕云、卢三十五娘在幽州,其余六人都在京,樊氏三媵那都是樊玄符的媵嫁的堂姐妹,段婉、丘十二娘、云大娘,三媵也都是来自名门贵族。 而一众妾侍里,也都出身不一般。 润娘在诸妾侍里排第一来拜见,她是最高兴三娘进门的,以前她就是三娘的贴身婢女,甚至是从小一起长大,情同姐妹,在张出尘收润娘为义孙女后,两人也成为义姐妹。 “我太高兴了,”润娘拥着李清。 李清也是非常高兴,想不到两人还能再聚一起,三年多了,润娘都生两娃了,她把两孩子给李清看,“这是三郎承志,这是十娘玫瑰,” “三郎,这是你姨,” 李清抱起玫瑰,心生羡慕。 玄符在旁边看她那样,笑着道,“二郎也还能在京呆几天,这些天便不安排其它媵妾们服侍了,都归三娘你,让二郎给你种上一个。” 一群女人都笑。 “二郎生孩子的本事可是非常了得,有诀窍的,放心,保准给你种上一个。” 气氛一时倒是变的轻松和谐了一些。 樊玄符给三娘安排了一个院子,晚餐后还真就让怀玉去陪李三娘。 “我今晚陪你。” “用不着。” 樊玄符哼了一声,私下时还是有点气。 “去吧去吧,你也别怪我不让你带三娘去河北,趁还在京,你们两个多亲亲,给她个孩子吧。” “要不我先给你种一个?”怀玉腆着脸笑道。 樊玄符推她,“三年多生了两个,我还是先休息两年,一直生可受不了,等你北伐凯旋,再给我种一个,下个我要女儿,” “好,” “那赶紧去吧,别让美人久等了。” 樊玄符还是很通情达理的,摆正妻媵嫡庶身份后,她对李三娘也就接纳了。怀玉也相信,如果今天李三娘没有摆正自己的位置,那么绝不会是现在一片和谐的气氛, 樊玄符,可是一头母老虎。 幸好,还算和谐。 第610章 太子之敌 第610章 太子之敌 灞桥驿。 武怀玉远远便看到太子承乾在等候, “学生来送老师一程!” 秋风瑟瑟,承乾折了一根柳条送给老师,怀玉看了下驿馆旁的柳树,一棵棵都快被折秃了, 长安人喜欢离别折柳相赠的习惯挺好,就是挺伤树。 “祝老师马到成功,早日凯旋!” 承乾说着,眼睛都红了,他很不舍武怀玉离开。 怀玉这次回来,在樊川带了承乾一段时间,师生两个朝夕相处,感情确实极好,如今分别,武怀玉自己都舍不得。 “殿下在京也多保重。” “我真想就这样跟着老师去幽州,”承乾勉强笑笑。 “再过几年吧,总有机会的,到时殿下代天子巡抚天下,体察民情,” “嗯。” 虽是万般不舍,终究还是挥手告别。 刚走出一段路,结果承乾骑马又追了上来。 “老师,我再送一程,” 十里又十里,一驿又一驿。 告别的说都说了五六次了,可每次没一会,承乾又追了过来,结果从早上告别到了天黑, “明早,明早我便走,”承乾笑道。 怀玉无奈,只好驿馆再住一晚。 天刚黑。 大批百骑轰然而至,禁卫大将军周绍范亲自率领千骑追至,连大内剑圣张阿难都亲自赶来。 “有圣谕!” 皇帝李世民派人来追太子, 生怕太子还真就跟去河北了。 张阿难北面而立,对着承乾以皇帝口吻道,“太胡闹了,立马回宫。” 宣完圣谕,张阿难转身换了语气,“殿下,还请赶紧回宫,” “孤明早便回,今晚要在这跟老师再同榻而眠。” “殿下,” “孤睡一晚再回。”承乾脾气上来,也是颇有几分威严。 张阿难很难为,虽有圣谕,但皇帝也没说太子不回他们能怎么办啊,总不能绑回去。 怀玉也来劝承乾,结果承乾说都已经离京数十里,天也黑了,干脆明早再走。 谁也劝不动, 张阿难和周绍范一商量,也只得先派人回京禀报,然后他们带着禁军精骑守护在此。 夜里, 怀玉跟承乾师生两个还真是同榻而眠,虽然武怀玉更愿意自己一人好好休息一下,离京前这几天,樊玄符还真很大度的把他全让给了李三娘。 李清虽说曾出家修行两年,但人家向来是英姿飒爽的女骑士,一连几天,那都是非常努力,就想要怀个孩子。 武怀玉也没法,好几晚都没怎么睡好觉。 谁知承乾还要追来再睡他一晚。 “老师,青雀越王改封魏王,不仅受封为扬州大都督,都督常海润楚舒庐苏杭等十六州诸军事扬州刺史,又兼越州都督,都督越、婺、泉、建、台、括六州,一人身兼两都督,都督二十二州军事,圣人还让他兼领左武侯大将军·····” “他才九岁,圣人甚至打算让他搬进太极宫的武德殿居住,” 承乾说这些话的时候,声音里透着极大的不满。 因为跟李泰同时加封的三皇子李恪,汉王改封蜀王,拜益州大都督,但仅都督八州,其余几个受封的皇子,都督州数更少。 “殿下,皇子亲王虽拜大都督、都督,但现在都只是遥领,并未之官,就算衔再高,也都是虚的,这些对殿下并不会有什么威胁。 殿下只要做好自己的事就足够了,” 话虽如此,但李泰比其它皇子更得恩宠,这让承乾现在觉得很不舒服。 “他们现在年幼,可等成年后,必会之国,” “殿下,那时再说,现在不必要担忧那么遥远的事情,先做好当下的事。” “老师,我听说圣人一直有意要分封,如果到时让青雀他们分封建国,我又该如何面对?” “臣还是那句话,不急。” 驿馆里,很安静,屋里吹灭了灯,一片漆黑,两人抿足而眠,承乾却没什么睡意,他今天一路追赶,不愿回去,其实就是心里还有许多话想要跟怀玉说,又不好当众说。 这会黑夜里,倒是把憋在心里的话都吐露出来。 自从怀玉提醒过他太子的储君之位也不是不可动摇之后,他现在变的敏感起来,李泰接二连三的加封,越发让他感到了威胁。 “真正能够影响到殿下储位的人,其实只有殿下自己,其它任何人都威胁不到殿下,所以殿下切不要把魏王当成殿下的对手,更不要有敌意,殿下应当要表现出宽宏大度,要表现出兄友弟恭,” “我的威胁是我自己?”承乾不解,这似乎超出了他这个年纪的理解范畴。 “殿下是陛下的嫡长子,只要殿下不犯大错,谁又能危及储位呢?魏王再受宠,他也只是嫡次子,殿下要做的是比魏王做的更好,而不是攻击魏王,” 武怀玉很耐心的教导太子,提醒他特别要注意言行举止,又提醒他要利用好现在东宫刊发的京报影响力, 这份报纸是东宫下属崇贤馆和司经局联合发行,经过数年努力经营,现在发行量和影响力都不小,虽说京报创立开始,就比较小心谨慎,不轻易的评议时政,卷入政争等, 但再客观的报纸,终究是舆论场,谁掌握了,便天然的占有舆论上的优势,利好用,那是一张王牌。 “来济来恒上官仪李义府这些人,殿下是可以信任的,另外马周许敬宗他们更不用说, 房玄龄魏征他们殿下切勿得罪,但也无须刻意亲近,适当保持点距离更有好处。” “还有樊川那两个庄子,殿下也要多关注,有空多下去走走,别小看这两庄子,圣人可是与殿下有三年之约的,而且多关注庄子,也能了解到底下的真实情况, 这能让殿下在圣人面前加分······” “侯君集、张亮他们,殿下一定要小心,别接触太深,也别太相信他们。” “长孙公是殿下亲娘舅,一定要搞好关系,虽然长孙公现在无职事在身,但他仍然是陛下最信任的心腹肱骨。” 承乾很认真的记下, 怀玉也是很努力的在教导太子,既然这船已经上了,现在朝野都将他视之为东宫的人,那也只能想办法拉扯好太子。 不知何时,怀玉终于说累了,太困睡着了。 承乾躺在那里,听着怀玉发出的轻微鼾声,自己却怎么也睡不着, 自己太子储君之位最大的威胁,居然是自己,不要把魏王当敌人,要更友爱诸王们,这些话都让他很意外,可细一思量却又很有道理。 良师益友啊, 可惜却不能常伴身边,若是老师北伐凯旋,能够回朝再拜相,到时再请老师兼任东宫太子詹事就好了。 京报、樊川瓜洲堡····· 承乾一遍遍的在心里念着老师交待的那些内容。 第611章 可恨可恨 第611章 可恨可恨 中秋, 武怀玉一行骑马入洛阳,上次来还是贞观二年春,那时的洛阳萧瑟,死气沉沉,而这次再来,洛阳城却已经很热闹了。 武士彟这位洛州都督,经济这块还是很有本事的。 都督府内,武士彟备下酒宴款待侄子到来。 “想当年,我父亲舍出半副家业,谋得洛阳郡丞之职······” 酒过三巡,武士彟提起了陈年往事。武家以前也确实是世代公侯,但北齐被灭后,武家也没落了,祖父武俭出仕北周,仅为永昌王咨议参军, 武华大业初做上了洛阳郡丞之职,武士彟那个时候二十七八岁,也是已经在商场打拼积攒了许多经验本事,趁着机会参与营建东都,做起木材供应生意,确实也是赚了不少。 “一恍快三十年了,如今我也任官洛阳。” “叔父都督洛阳,把这里搞的很热闹,” 武士彟笑笑,“我也都是按你的那一套,放宽松,自然就活泛了,” “四叔,二娘这事,是我冒失了,弄成如今这局面,” “这事你做的对,我也细细思量过,我如今虽说是洛州都督,这三年也还算得圣人信任,可毕竟我是太上皇元谋,何况我太原武家,也确实比不过武功苏氏,虽然太子赏识,但······” 武士彟是个非常聪明,极有眼光的人,否则也不可能有如今成就,虽说第一桶金也是凭借着父亲做洛阳郡丞的关系,做营建东都的木材生意发家,但后来在洛阳得罪杨素,被迫回河东老家, 在大业末年能够果断的成为鹰扬府兵的一个队正,又还能舍出家业来资助李渊,最后从龙入关,甚至能够成为李渊的元谋功臣,这可非常不一般。 要是别人,太子看上自己女儿,想要娶为太子妃,只怕早高兴不已,哪还顾的上考虑其它,更不会想着拒绝。 可武士彟却很谨慎小心, “杨思敬那小子,让我没料到。”怀玉道。 “这个事情肯定不是杨思敬决定的,这事定是其父杨演,甚至是杨恭仁杨师道兄弟等的决定,”武士彟对续弦妻子娘家这些族兄们的行为,倒也没什么埋怨的。 就算是姻亲,但关键时候,肯定还是以家族利益至上。 “太子知晓没有订婚之事后,也还想要纳二娘为太子良娣,我自张主张拒绝了他,还劝说他向皇帝拒绝此事。” “你是对的,” 武士彟捋须,“确实不合适,” 虽说这几年武士彟也还一直担任要职,武德九年六月玄武门宫变时,他是扬州大都督府长史代主持大都督府事务,宫变后召入朝任黄门侍郎,再兼雍州别驾,再到出任凉州都督,再转荆州都督,升大都督,又调洛州都督,从应国公到周国公,也是贞观实封功臣之一。 但说到底,他一直没能进入李世民的核心圈,只能说相比起许多武德老臣,武士彟现在还算不错,跟他一样的河东巨富,李渊的钱袋子刘世龙,可是落了个抄家夺职流放岭南的下场, 连刘弘基长孙顺德刘政会都一边站,更别说李思行张平高李高迁等早都是除名免职, 而太上皇第一心腹的裴寂,如今更也落的个抄家流放静州下场。 他这样的身份,女儿又岂可能成为太子妃或太子良娣,若是自己不识时务,就会落的难堪下场。 “你这事情办的很好,陛下也是很赞赏的,”武士彟的这个赞赏,指的是皇帝收李靖侄孙女为义妹赐封县主,赐他为媵一事。 “只是经此事后,二娘也受影响,现在杨家不愿再结亲,四叔有何打算?” “不急,二娘还小,过几年再考虑婚姻之事不迟。” 只要武家继续保持如今这种势头,过了这风口,说不定到时弘农杨家还要再找上门主动结亲呢。 不提这事, 叔侄两个喝着酒聊着洛阳, 洛阳从大业元年开始营建为东都,曾经也算是耗费举国之力,只是隋末之时,四战之地,王世充跟李密在此鏖战争夺数年,后来李唐出关又来围攻, 大唐占领洛阳的时候,洛阳为战争和饥饿摧残,几如废墟。此后洛阳成为李世民的大本营,屈突通一直坐镇,再到后来杨恭仁接替出镇,这两人虽说也都是了得,但治理洛阳的基本理念还是有些保守, 武士彟来后,也是领了皇帝的旨意,要振兴工商,发展经济,这方面他也算是比较有经验,加上怀玉也是给了许多有用的建议,如今两年不到,洛阳工商又活过来了, 这里毕竟是天下中心,又有黄河、大运河的加持,只要有政策上的支持,还是有许多天然优势的。 “洛阳丰都市,现在已经恢复一百二十行,三千多家店铺经营了,” “洛阳三市,邸店四百余,货贿山积,” 除了洛阳三市的恢复,武士彟步子是很大的,洛阳的坊墙已经全被拆除,这是大唐第一座彻底没有了坊墙的城市, 拆除坊除改造街市,甚至允许沿街摆摊叫卖,还开放了夜市,夜不闭市,洛阳越来越有烟火气。 靠着地理优势,和交通便利,洛阳现在大搞商货集散中心,仓储中心,以及招揽了大量的工坊兴建,配合各种税收上的减免优势,以及对官吏胥役的严格约束, 使的洛阳现的工商环境很好,不说已经超过大业年间时的全盛之时,但其活力已不减当年,甚至有后来居上势头。 洛阳不仅大力发展官营手工业作坊,私营的手工业更加活跃。 洛阳的铁器、丝织、瓷器这三项产业,现在就是武士彟在重点扶持发展的,其规模很大势头很猛, 这些产业本身也很吃规模,规模上来,产业链就更齐全,各方面的竞争上也更有优势。 武怀玉也是很看中洛阳的潜力,早早就开始往洛阳投入,不仅粮食、绢布这些大宗商品贸易武家积极参与,武家还在这边也参与了许多手工业,甚至还在洛阳城里屯了不少地皮。 在洛阳过了个中秋节,怀玉又逗留了几天,在武士彟陪同下好好逛了逛洛阳城,召见了武家在洛阳的一众作坊、店铺、商行的管事、掌柜们,发了笔中秋赏钱, 然后做了些经营发展规划指导,又趁着洛阳地价还不高,买下了不少地皮,还又承接了几条街道商铺的改造项目。 现在洛阳发展势头这么好,潜力无限,拿到就是赚到。 几天后,武怀玉离开洛阳继续北上, 等到达幽州时,已是九月。 进幽州城,洗去路上风尘,幽州到是一切安好。 留在这里的媵妾们,几个大肚婆也都快生了。 “大夫说就这几天便要生了。” 杨慕云挺着大肚子道, 那边卢三十五和高十二也快生了,“我们三个日子都差不多,” 结果晚餐刚吃到一半,杨慕云就发痛了,没一会羊水便破了,赶紧洗澡然后送进房间生产。 好在一切都早有准备, 杨氏痛的直叫,断断续续痛了一个时辰,还没生的迹像, 结果那边卢三十五娘也喊肚子痛,接着也破了水,赶紧又把她送去准备, 又一个时辰后,随着一声啼哭,卢氏倒先生下一个六斤四两大胖小子,居然跟樊玄符生的老大时一样重。 等武怀玉进来时,这小子已经在吃奶了。 “这小子很聪明,” 卢三十五虽生的快,但产后也很虚弱,但小心翼翼的怀搂着小小婴孩喂奶,脸上却充满喜悦。 还没说几句话,侍女在外面喊,“生了,杨娘子生了,是个男孩。” 杨慕云两个多时辰才生, 武怀玉赶过去,她全身是汗,脸色苍白,好在母子平安。 一个晚上,添了两个儿子。 怀玉给卢三十五娘的儿子取名承云,这是十五郎,杨氏孩子取名承兴,是十六郎。 兄弟俩吃饱后睡的很香甜,武怀玉看着这两家伙,脸上露出笑容。 高十二挺着大肚子,却还没半点动静,她瞧着那小小的人儿,“阿郎倒还真是号的准,当初说她们怀的是儿子,还真就是。” 她抚着肚皮,怀玉之前说她肚里是个女儿,看着别人都生儿子,她眼里有些羡慕。 “生来就是好命啊,没出生阿郎就早给他们选了五姓女订婚,” 十五郎武承云,订下的是陇西李姑藏大房李玄道的孙女,十六郎武承兴,订婚的是博陵崔第二房崔承福之女,崔承福跟崔敦礼是堂兄弟,先前杨思敬被李世民赐婚安平公主时,另一位皇妹真定公主则是赐婚给崔敦礼的弟弟崔恭礼。 “当爹做妈的谁又不想给儿女们多铺点路呢,不过将来能不能有出息,还得是靠他们自己。” 怀玉让人去通知卢龙坊里的卢家,告诉他们卢三十五娘生了个大胖小子。 杨氏在幽州没有亲人,看着有些羡慕,虽然他爹郇国公杨庆还在,可她跟这个爹没啥感情可言。 “帮我派人告诉富平公主崔娘子一声吧,她经常来看我,还说待生了定要告诉她。”杨慕云道,这位老公主是她在幽州难得的忘年交好友。 “嗯,” 富平公主崔氏不仅是十五郎和十六郎兄弟俩订婚崔氏李氏的大媒,而且富平公主是十六郎承兴未来老丈人崔承福的姑祖母,承兴的妻姑曾祖母。当然,她也还是十五郎承云的妻叔曾祖母。 都督府后院里,一众管事仆妇婢女们排着队来道喜, 高兴的武怀玉自然也是人人有赏。 大家都说着恭维的话,也都羡慕着这两位武公子,生来就能娶五姓女,还是著姓房的嫡女。 闹腾半天,在前衙办公的武怀玉幕府的一众幕僚宾客也都来道喜,这些幕宾也多是年轻才俊,但大多出身寒门,虽有才华也还得通过进幕府求进身之阶, 可人家武少保家的小郎,没出生就已经订婚五姓嫡女, “恨不能以进士擢第,更恨不能娶五姓女,可恨可恨!” 一群年轻幕僚,个个自诩满腹才华,来到幽州投入翼国公幕中,也算得赏识重用,但看着武家刚出生的娃娃,也只能不住感慨,真是别人一出生,就已经是他们一生都无法企及的高度了。 没有门第出身,得不到权贵举荐,科举进士难中,更别提娶五姓女了。 “好好干吧,诸位,翼国公不也早跟我们说过,只要有真才能实干,想考明经、进士的他会向主考举荐,想直接入仕的也会举荐,咱们能入翼国公幕府,已经很幸运了。” “是啊,好好干吧,等这次北伐胜利,咱们不也有了一笔可以拿出手的资历么。” 还有人笑道,“说不定明年咱们进京科举,金榜题名,高中进士,到时也被五姓七家看中,来个榜下捉婿,不也就娶上五姓女了。” 一些年长点的幕客们则笑道,“那我们这些人可就只能眼红艳羡你们年轻未娶了,这样的好机会我们是赶不上了。” 这两年长安每年春科举放榜后,榜下捉婿,已经成为美谈,不仅长安的勋戚新贵们会来榜下捉婿,连五姓七家也都开始榜下捉婿了。 当然,捉的是年轻进士、明经们,是青年才俊。 实际上大家也知道,榜下捉婿其实也只是演给外人看的,真正的是宝窗选婿,往往在科举考试前,各家就都已经挑选好了,勋戚贵族门阀世家会有不少条件,如果士子才俊能够接受,那么就会订下婚书,只是一般不会先公开。 订了婚,那些勋戚世家,才会真正发力帮助荐举运作,助他们金榜题名。 等到放榜之日,再来个热闹的榜下捉婿,热热闹闹,好不欢喜,其实一切早有安排。 捉婿不是真的捉, 更不会抢。 也不会容许反悔。 武怀玉幕府人多,他对幕客们也很不错,虽说来投的也要精挑细选过,但只要有真才实干,表现好后他都会提携,不管是直接征辟任官,还是推荐吏部考选,又或是举荐去科举,他都是很豪爽的。 甚至有些年轻才俊,武怀玉也还会把族中女子或亲戚介绍给他们做妻子,也会把自己的侍婢家伎,送给他们做妾。 至于说赠金送马这样的事,就更不用说,翼国公可是向来豪爽,这也是诸多才俊都愿来翼国公幕府之故。 第612章 大雪出兵 第612章 大雪出兵 秋去冬来。 清晨,幽州别奏高侃起来,掀开门帘,发现天阴沉无比,院里的荷塘结了厚厚的一层冰, “要下雪了。” 转身回到屋里,又赶紧添衣,羊绒背心穿在羊皮袄内,又把貂领围上,脚上也换上带毛里的皮靴, 出宿舍来到官廨,同僚们已经陆续到来,一个个都戴上貂帽、围上貂领。 公房里,傔从已经早就生起了炉子,屋里倒是暖和不少。 “这天要下雪了。” 同是翼国公幕府别奏的张威笑道,“今天是二十四节气里的大雪呢,” “看来今天要下大雪了,这场雪后,总该要开打了吧?”高侃充满着期待。 幽州已经早下过了第一场雪,恰好是十月底的小雪时下的,之后又边下了好几场雪,越下越大。 张威坐在炉子前烧水,一边烤着手,“快了,这都十一月的十四了,再过半个月便是冬至,” 正说着,有翼国公府参军事进来, 他给一众幕府僚属带来一个最新通知,翼国公将前往妫州怀荒镇,幕府僚属选调部份随往。 “愿去的先报名,想留下的也可登记,” 参军事让大家自己决定。 高侃年少,立马道,“我愿随少保出征。” 张威想了想,“我愿留下。” 参军事在炉边登记完,又烤了下火便走了,午后他又过来,却是来发一批过冬物资的,有皮袄、毛毯、大氅、皮帽皮靴等,还有一笔钱、粮等。 不管出征的还是留下的都有。 不过出征的另还有一份。 中午公廨食堂里吃饭时,大家都在议论着出征的事情,对于北伐突厥,其实幽州从去年就开始准备,不少人还都经历过野狐岭之战,甚至还因此立功得过赏, 大家更多的是期盼, 高侃是年后来的,他没赶上去年那场野狐岭大战,甚至没赶上征北山奚之战,这位十六岁少年,本来也是在听闻了野狐岭大战后,才决定来幽州的。 当时他在长安,高侃出身渤海高氏,可如今家道中落,他父亲曾是隋散骑常侍,入唐后还曾任过宕州别驾,不过在武德初便病逝。父亲死时,高侃才几岁, 少年高侃不事生业、家贫,都是靠着渤海高氏的族人亲戚接济,免费在族学读书,不过高侃并不甘心一直如此,他在十四岁时得到刺史举为乡贡,入京科举, 可虽说他是渤海高氏,高俭高士廉、高冯高季辅这两位都是族人,但都是出了五服的族亲,虽然论起来,祖上那都是曾开创北齐的高欢同族,毕竟出五服了。 没能得到权贵荐举的他下场科举,不出意外的没能中第,长安居大不易,高侃在长安也只能靠抄书来赚房租和伙食,少年迷茫之际听说了野狐岭大捷,与一些士子聚餐后决定一起来幽州投武怀玉,弃笔投戎,甚至从幕府做起。 来到幽州后其实并不顺利。 武怀玉见到高侃,觉得他太年少,十四岁的少年,虽说长的也算挺高,但偏瘦,连马都不会骑,更不通骑射。 可高侃却不气馁,晨夕不离其门,一连百日,每天白天就来衙前报道,晚上回去则给人抄书赚生活费,这么过了一百天,风雨无阻毫无间断,每天到衙前也不是发呆,读书练武,旁若无人。 哪怕武怀玉每日出入并不理会,也一直坚持。 最终武怀玉还是被打动了, 将他收入幕府,但给的也仅是最低的幕职,别奏。 武怀玉身为幽州大都督府长史、幽州刺史兼经略军使,主持大都督府事务,又是太子少保,还是实封国公,还是北伐副帅、东路统领,他的幕府很大,僚属很多。 文武各职幕僚很多。 这些人不属于朝廷官吏,都是武怀玉的私人幕僚,有些如府官,是有经制的,有视品,而更多的连个经制名额视品都没。 别奏是低级幕僚,仅比傔从高一点,相当于是跑腿打杂的胥役,远不如随军,也不如参军,更别说参谋、录事、主簿、掌书记、判官、推官、巡官、要籍、亲事、进奏、司马、长史等等了。 不过高侃却没嫌弃这幕职低,欣然应下。 一恍也是大半年,做事勤恳,也十分认真,甚至还学会了骑马射箭,一杆大枪也挥舞的很好。 武怀玉幕府中的别奏有十几人,高侃虽来的晚,表现却是最出色的一个。 今天中午的饭菜不错,还特意加了菜。 有萝卜炖羊肉。 高侃光棍一个,了无牵挂,其实也没什么负担,做为幕府别奏,住公廨宿舍免费,吃食堂也是武怀玉掏钱, 连平时衣服鞋帽、笔墨纸张这些都是武怀玉提供,其月钱比起幽州衙门里正式经制流外吏,反而还要高,甚至各种节礼福利都有。 张威喝着鲜美的羊汤,还劝说高侃,“你不如跟我留在幽州,咱们一个老一个少,这天寒地冻的出征塞外,怕拖后腿咧。” “幽州也还有很多事需要人做嘛。” 张威其实也不算老,四十许,但是个矮还有条腿微跛,最重要的是长的不太好看,就因为如此,张威虽然挺有才华,可却连个做流外吏的机会都没。 身言书判,这第一关的容貌就过不了关。 张威也常听闻翼国公能用人,不拘一格,只重才干,而且对幕客很大方。他跟高侃来幽州想法不同,高侃是真的想求功名,他只是想来找份待遇好点的工作。 “我已十五,我高家祖上世代为将,许多子弟都是十三四岁就披甲随父兄上阵杀敌立功了,如今我有机会,又岂能错过?” 高侃将一块炖的软烂的羊肉送入嘴中,大口吃着,没有人能够劝说他留下。 张威见状,也只是笑笑,其实他也是挺喜欢这个小子的,虽说同为别奏,但两人年纪相差很大,张威平时也很耐心的传授高侃一些公文样式技巧等, “一会去我家坐坐?” 高侃犹豫了一下还是推辞了。 “云娘总说好久没见你了,她最近给你缝了一件袄子,里面填的都是好羊绒,你去试试。” 高侃清楚张威其实是想收自己做女婿,张云娘比他还大一岁,十分温柔,也是心灵手巧,以前他也常去张家,但后来发现云娘对他有意后,他反倒很少再去了。 “出征在即,有很多东西要打点,就不去打扰了。” 张威看出他的想法,叹了声气,也不再勉强。 “你终非池中之物,他日必能高飞,叔也不多说啥了,随翼国公出征,多保重身体,也许他日,能得翼国公青睐,以武氏族女相许呢,到时就跟李义府一样一飞冲天了。” 高侃自然是知晓李义府的,在长安考试的时候,他甚至很羡慕李义府,拜得武怀玉为师,然后得其举荐,一举高中进士,再娶武怀玉堂妹,得到丰厚嫁妆,转头还认了李百药做叔父,联宗赵郡李氏,上了李氏族谱,摇身一变成了五姓子, 如今还成为东宫太子近臣,却也仅比他大一点点罢了。 李义府可以说是无数在长安漂泊的士子们的偶像了。 高侃笑笑,“其它的不愿多想,现在我只想好好追随翼国公,打好北伐这仗,希望能够也立下功劳。” 都督府后院。 武怀玉在幽州一直住在官廨,并没有另置宅院,虽说朝廷也确实有规矩,地方官员任上是不允许买田建宅的,但如今国初,武怀玉这种级别封疆大吏,也并没有约束那么严。 不过卢三十五娘、高十二、杨慕云,甚至萧凝珠、李观音奴这两位奚契公主,在幽州城里城外,都有宅院、别业, 其实都督府后衙挺大,毕竟隋末罗艺割据幽州,罗艺后来归附唐朝还封王,这子城官廨也成他燕王府,之后庐江王李瑗来做大都督,这位更是好奢靡享受的,也是大肆修建装饰。 王君廓卖李瑗,接任都督后,又营建了一番。 这使的幽州都督府后衙很大,武怀玉跟媵妾等住这里很舒适又安全。 转眼回到幽州已三个月, 十四郎十五郎也都快要满百天,萧凝珠、李观音奴、高十二、剑一这四个妾侍,也先后又为他添了四个女儿, “阿郎快吃饭吧,十五郎给我抱。”杨慕云看着怀玉抱着儿子逗弄,笑着上前。 卢三十五娘从外面进来,“下雪了,好大的雪花,鹅毛一样,” 高十二跟在后面,进来便问,“阿郎哪天走?” “明天,” 武怀玉明天将前往长城外怀荒镇城,不过北伐已经开始了。 按皇帝旨意,尉迟恭将率五千精骑,在大雪的这天,从马邑奔袭定襄恶阳岭,一举突袭拿下这处要点。 而苏烈也会在同一日,兵出长城,率五千精骑出武城,经怀荒、武要北原,一路轻骑快马的奔往阴山白道,千里拦截,断颉利退路。 尉迟恭和苏烈这两路兵马,共一万精骑,按计划都是今早便已出发,此刻尉迟恭甚至说不定已经抵达定襄南面恶阳岭,可能都已经拿下了,而苏烈也已经出了长城过了野狐岭。 第613章 神兵天降 第613章 神兵天降 大雪纷飞。 尉迟恭一袭白袍翻身跃上战马,手中黑漆槊一挥,身后五千精锐铁骑出动。 铁骑越过桑干河,过马邑城,翻善阳岭,沿源子河谷翻山越岭进入苍头河谷,顶着漫天风雪,在极寒的天气里一路向北。 大雪覆盖,白茫茫一片。 但这些都不能阻挡唐骑的步伐,为了这一天,几千精骑在朔州定襄一带训练已久,进行过许多次拉练,对整个路线非常熟悉。 朔州到定襄,三百余里,全是丘陵山地。 这样寒冬里,谁能料到唐军会突然发动,而大唐要的就是这个出其不意,反其道而行,故意挑这个时间行动。 一切都很顺利。 这几年唐军也做了许多准备,诸如策反招安云中的苑君璋,清理收复朔州桑干河以北,甚至把边境防线推到了外长城, 武德年间,雁门关以外,基本上突厥人来去自如,他们还先后扶持了刘武周、苑君璋、高满政等许多军头割据对抗唐朝,甚至许多马贼、山胡,也都受突厥节制, 但现在,长城关内,皆被扫清。 一身白袍的尉迟恭到老家朔州来练骑兵也快两年,不仅精心训练严格打造了一支精骑,而且这两年来多次在朔襄之间往返拉练,虚虚实实,一开始颉利每次也都是全力戒备,但后来见唐骑也只是从马朔到杀胡口长城,并不出长城外,慢慢也就放松了戒备, 尤其是入冬后,突厥人更加懈怠了。 奔行在两年来不知道行走了多少次的熟悉道路上,这支铁骑行动迅速,头天早上出发,一昼夜后他们便出了杀胡口, 第二天他们已经借着风雪的掩护,悄无声息的抵达了定襄城南二十余里的恶阳岭下。 面对这座可汗牙帐相距仅二十来里,占据险要的山岭,尉迟恭他们也是早模拟了不知道多少次进攻,无数的斥侯密探也把整个山岭的各种情况都搜集汇报过。 定襄城建在河套草原上,恶阳岭正在草原的南边,往南都是丘陵山地,往北则是一马平川。 恶阳岭不仅居高临下,而且这里还扼守着往马朔的要道。 可如此重要的位置,突厥居然没有派兵把守。 神兵天降般的唐骑下马,轻松的就占据了恶阳岭,虽然大汗牙帐就在北面二十余里外。 可这次尉迟恭却很稳重, 每一步都是按照既定计划来,他忍住了,没有率五千骑直接杀向汗庭,因为汗庭虽在一马平川之上,但那有一座城。 上山,迅速构筑防御工事。 三千精骑驻守恶阳岭山上,两千精骑则分做左右两营,屯于山后两边山谷里,等到这边一切部署好了,草原上定襄的突厥人还不知道呢。 “兔崽子们,跟老子下山去牵些牛羊回来烧烤炖汤!” 尉迟恭大笑着点了几百轻骑,就这么杀向草原,如入无人之境,硬是牵牛掠羊,满载而归,还顺便抓了点牧民俘虏。 等到定襄城里的颉利听闻,还一脸不可思议? “有几支唐骑突然出现在定襄附近,还攻击牧民,抢夺了许多牛羊?” “大汗,可能又是尉迟恭那老黑,大冷天的居然也不消停,还在外跑来跑去,这回居然越过长城,跑到定襄附近来了,太可恨了。”赵德言分析道。 执失思力拿刀子在切手把羊肉,“估计是因为拓设先前败于薛延陀,西走可汗浮图城后,其部众抄掠河西,唐人因此报复吧。” 说到这事,帐中不免是一阵沉默。 拓设阿史那社尔,汗国有名的贤王猛将,他是处罗可汗次子,驻牙河套的郁射设的二弟,跟欲谷设镇守漠北,结果这两年却屡败于薛延陀,比起喜欢横征暴敛的叔父颉利,拓设在漠北十年,却从不征收税赋,因此在漠北曾深得拥戴, 颉利屡次向中原用兵,拓设也经常劝阻,还劝说颉利对漠北铁勒诸部要宽仁,可颉利都不听,结果就是现在中原与唐结下大仇,在漠北又逼的铁勒人群起反叛。 拓设都屡败薛延陀,被迫率部西迁,越过金山,在高昌国北面的可汗浮图城落脚。 其实拓设兵败西奔,也都是颉利有意导致的,拓设屡次向颉利请兵救援,但颉利一边回复说援兵马上就到,一边却故意按兵不动, 其心思也很简单,就是想让拓设、欲谷设这些侄儿跟铁勒人两败俱伤,只是颉利也没想到结果不是两败俱伤,而是薛延陀大胜突厥大败, 他只好同意拓设西奔驻防可汗浮图城,让他防御西突厥。 但随着拓设的败走西域,欲谷设在漠北也是独木难支,现如今突厥汗庭对于漠北,几乎已经彻底失去控制。 而随着突利带着奚契丹投唐,汗国又失去漠南东部, 南面长城以内,更是已经无法插足。 这也才有尉迟老黑能够嚣张跋扈的一次次来去自如,而就在几年前,还是他们突厥任意出入长城,甚至兵临长城。 攻守易形。 颉利有些烦躁, “集结两三千骑,把这些该死的南蛮子赶过长城去,” 阿史那思摩有些担忧,“这个时候唐骑居然出现到了定襄城外,这是不是有些蹊跷,是否多派些轻骑去侦察清楚,万一唐军大举来犯,不得不防,要不要立马集结人马,以防万一······” 可颉利听不进去,“这天寒地冻大雪纷飞,马邑到定襄三百余里,唐军这个时候来犯,那不是自寻苦吃,要打,也应当是秋高马肥之时,起码也得开春之后, 放心吧,不过是唐人的一点袭扰罢了。” “去把唐俭安修仁叫来,我倒是想问问他们,既然来出使,现在为何却又来袭扰?他们是不是也想跟崔敦礼一样被送去牧羊?” 大唐遂州都督、检校鸿胪寺卿、莒国公唐俭,左武侯大将军、申国公安修仁,两位实封六百户的大唐使者被驸离狼骑请到金狼大帐。 一见面颉利就摔了杯子, 这把唐俭吓一跳,摔杯为号,刀斧手从帐外拥入砍杀? 不过他还是镇定心神,反而笑道,“大汗酒醉乎?” “哼,唐俭,本大汗问你,你为何而来?” “大汗,某奉大唐天子旨意,前来出使突厥,为两国友好而来。” “是吗?” 颉利质问唐俭,“那你告诉本大汗,为何唐骑越过约定的长城边界,都跑到我定襄汗庭外来抢牛掠羊了,敢问,那些偷盗牛羊的唐骑,可是伱的部下?” 唐俭一脸惊讶的样子,“绝无可能,长城到定襄还有百余里,一路山高路险,眼下又是大雪封山,他们怎么可能如神兵天降出现在定襄? 再说,这出了长城,这百余里地可都是突厥控制,难道大汗的铁骑都喝醉了在帐篷里睡觉,没有任何人拦截?” 这反问让颉利越发不满了。 “唐俭,现在是本大汗在问你,” “大汗,你们肯定是误会了,不可能是唐骑,他们总不能从天上飞过来不是?” “哼,嘴硬是没用的,本大汗已经派出铁骑去追击,要不了多久,你就能见到被抓回来的俘虏,到时看你再如何嘴硬!” 唐俭与安修仁回到自己的帐中,“尉迟老黑倒是来的挺准时。” “可是颉利不让我们离开,”大胡子安修仁有点头痛,他们来定襄有段时间了,本来他们任务是来劝说颉利归附大唐,当然这也不是真的,只是在总攻前麻痹颉利, 当然还有一个重要任务,就是希望能够把兵部侍郎崔敦礼和中郎将庞孝泰接回去,免的打起来后万一颉利狗急跳墙把人杀了, 可谁想,来了后颉利就不让走了,他们也困在这了。 黄昏。 恶阳岭上,杀牛宰羊,炊烟袅袅升起。 颉利派了千来骑,本以为只是小股唐军游骑,驱赶一下,再抓几个回去砍了出气,谁知道这次是尉迟恭带了五千精锐铁骑来的。 尉迟恭人狠胆大, 他到了恶阳岭虽然很克制,没敢乱来直攻定襄,却也是直接带人冲到草原上抢了不少牛羊满载而归, 这家伙粗中有细。 那边抢牛羊,这边又半路埋伏。 等到颉利的千余骑从定襄追赶过来,尉迟恭率部杀出,一番激战,颉利的人大败,被斩杀三百余,其余好不容易才逃回去。 等败兵逃回定襄时,恶阳岭上也燃起炊烟,甚至树起一面面唐军大旗,尉迟恭还故意让人在恶阳岭上炫耀。 本来还在帐中烤着火,吃着烤肉喝着酒,等着附离提唐军首级来见的颉利,看到败将惶恐禀报,惊的手中的羊肉都掉落了。 “你再说一遍?”颉利声音低沉的可怕。 “唐军占据了恶阳岭,看旗号有上万人马。” “不可能!” 颉利不信。 出杀虎口长城后,这一百多里路上,也并不是没有半点突厥守兵,为何就没有半点警报? “可是恶阳岭上确实有很多唐骑,而且他们在山下也有许多骑兵埋伏,我们千余骑被他们一冲即溃,他们装备十分精良,大多是明光铁甲······” 颉利气的一脚踢翻了面前的几案,羊肉美酒都掀翻一地,颉利红着眼睛,既怒且惊。 第614章 雪夜破定襄 第614章 雪夜破定襄 颉利感觉阵阵头疼。 自从野狐岭大败于武怀玉狼狈而归后,颉利其实已经患上了几分恐唐症。他本来还想着说击败突利,然后顺势攻入山后,抢一把幽州,然后回头夺回云朔二州, 把唐军堵到雁门关以内,争取更多的缓冲空间,防止唐军趁机北伐,然后他再调头把漠北薛延陀给灭了。 这想法是不错,漠北节节失利,薛延陀崛起,那漠南更不能乱。 可谁知接连失利, 自大败而归后,颉利甚至都有点自暴自弃,他不仅恐惧唐朝,甚至也变的多疑猜忌,不再信任汗国那些建牙分封的小可汗、设,觉得每一个都跟突利、郁射设一样想背叛他,取而代之。 经常喝的醉熏熏的以此麻痹自己, 偶尔清醒的时候,颉利也想振作,他对心腹们提出了要再集结兵马,出兵马邑,夺取云朔的计划,只是此时并没有几个人支持,就连他的心腹康苏密、执失思力、赵德言等,都认为这计划不合时宜了, “尉迟恭突袭占据恶阳岭,绝不会是孤军深入!” 颉利猛灌了一大口酒,眼睛赤红,“我先前便听说李靖也早就秘密到了马邑,代州都督张公谨也驻防北周城,并州李绩则到了云中, 还有那个该死的武怀玉,他也早从长安回到了幽州,” 本来这些人在秋季的时候到边塞,让颉利很是警惕,为此也集结了不少人马,但一连几月他们都没半点动作,慢慢的颉利也就放松了警惕,各部人马也陆续返回部落过冬。 进入寒冬后,颉利认为唐军不可能再发起攻势, 可现在尉迟恭突然率精锐骑兵突袭恶阳岭, 这让颉利头皮发麻,也猛然意识到,他被骗了。 “李靖、李绩、张公谨等可能就在后面,唐大军此时只怕已经出了长城,正在源源不断的向定襄城扑来!” 颉利做出结论,他如何也不相信尉迟恭仅带万八千人来袭的,要么不来,要来肯定就是要决战了。 “大汗,如果唐军大举北伐,定襄城只怕守不住,”赵德言也有点慌,他是汉人,虽说没当过唐朝的官吏,是隋朝时就投的突厥,可毕竟是汉人,为突厥效力多年,这要是被俘,估计大唐不会对他客气。 执失思力却认为眼下天寒地冻风急雪大,唐军选择这个时机出兵,并不是好时机, “如果唐军真这个时候大举来犯,我觉得咱们不必怕他们,跟他们打,” “长生天会帮助我们的,这狂风大雪会让唐军补给不足,会让他们冻饿死在野外。” 颉利脸上阴晴不定。 他突然问,“武怀玉自长安回河北后,真的就一直在幽州吗? 此刻他还在幽州城吗?” 野狐岭一战给颉利的阴影太大了,他现在很惧怕那个家伙,甚至还在李绩李靖之上,毕竟颉利曾经多次跟李靖李绩交过手,基本上没落过什么下风,唯独在武怀玉手下,大败而归。 “回大汗,我手下的密探回报,武怀玉自长安回河北后,便一直在幽州,这几个月都没离开过,甚至连山后的妫燕几州都没去过,听说是一直在幽州陪妾侍抱孩子呢,” “不可能,若是唐军大举来犯,武怀玉肯定会参与,而且绝对是主力。” “大汗,或许尉迟恭真的就是来骚扰一下。” “更不可能,如果只是千八百骑还有可能,可现在上万骑来,还占据恶阳岭,这一看就不是骚扰抢掠,这就是冲着汗庭冲着定襄冲着本大汗来的,” 颉利有些疯魔, 议了半天,也没议出半点结果来, 颉利喝了太多酒,最后醉酒睡了过去,议事结束。 第二天,颉利醒来,发了半天呆。 许久后才下令,派人去试探攻击下恶阳岭唐军, 结果不出意外,派去的人马,吃了败仗,损失不小,却没伤到唐骑分毫,唐军占据险要,居高临下,还修了简易的工事,易守难攻。 突厥人攻恶阳岭,那就跟当初攻野狐岭獾儿嘴一样。 丢下几百具尸体后,没有人愿意再攻。 可围也围不住。 晚上唐军就发动反攻,山上和山后的唐骑一起出击,突厥人又吃了大亏,营地都被踏破,又死伤数百,狼狈败撤。 攻不下,围不住, 甚至在山下立营都立不了, 这仗没法打啊。 更让人头痛的是,唐军大部队没看到,但是尉迟恭并没有老实呆在山上,接来下一连多日,唐骑不顾风雪,不分日夜的小股出击,到处袭扰, 拦不住,追不到, 定襄城里都是一日数惊,各种各样的谣言假消息乱飞, 很明显,定襄城里有唐人奸细,可却找不到。 唐俭安修仁以及崔敦礼庞孝泰这些唐使,都被颉利关入牢中了,但并不能改变什么。 颉利也只能在这寒冬大雪中,派出附离带着他的金狼令箭,传令诸部青壮战士,紧急到定襄集结。 颉利是既怕唐军大部出现,又似乎在盼着他们出现, 可就这样一天又一天, 唐军主力始终不没看到出现,但是突厥自己搞的鸡飞狗跳,大量青壮顶风冒雪的前来定襄集结, 人马众多,消耗也多,冬天又没有草吃,只得吃干草,士兵们甚至还要被唐骑牵扯的东奔西走,人困马疲。 负责后勤供给的康苏密,因为办事不力,被酒后的颉利狠狠抽了一顿鞭子,抽的皮开肉绽。 夜晚,康苏密趴在榻上养伤,家里来了不速之客, 三天后, 康苏密带队押了一批干草出城去给部队补给时,却带着自己的几千胡部,一路拉着粮草箭矢上了恶阳岭, 这位颉利曾经的后勤大管家,深得他信任的粟特胡,居然临阵倒戈了。 当初颉利兵临渭水时,康苏密曾经率领胡部两万人马在咸阳跟唐军交战过,结果却被秦琼生擒, 虽然后来渭桥会盟后,他被放还,仍得颉利信任,可这次挨了鞭子后的康苏密却认为颉利大势已去,选择了归附唐朝。 那晚上的不速之客,是大唐潜伏在定襄城中的六扇门之人,自报身份乃是六扇门员外郎李德奖, 李靖的二儿子。 他亮明身份,还拿出了一道圣旨,皇帝给康苏密封官授爵,授他三品的怀化将军,还赐封县侯爵位等, 拿到这些承诺,康苏密果断的倒戈了。 因为颉利驻于定襄城中,又集结了许多兵马,所以他们倒也没想着说要献定襄城甚至擒颉利可汗投唐,而是找机会出城带着大批粮草牲畜上了恶阳岭,给尉迟恭送去许多补给, 还为他增添了三千仆从军。 颉利听到急报,说康苏密率部带着粮草上了恶阳岭,一脸懵, 开始还以为是被尉迟恭伏击拦截俘虏了, 可后面听说是主动去投敌的, 完全呆住。 康苏密是粟特胡,但深得颉利信任,怎么可能说投唐就投唐了? 可事实就是如此。 康苏密也降了唐,那其它的粟特胡又有几个还是忠心的? 其它的突厥特勤、俟斤们又是否还可信? 颉利感觉谁都让他怀疑。 晚上,颉利再次召集诸部首领等议事。 “定襄不可守了。” 颉利长叹一声。 虽然唐军主力始终没有出现,可突厥反而是自乱阵脚,而如今更发生了康苏密投唐的事, “撤往阴山北面暂避吧。” 颉利不得不叹道,再这样下去,唐军主力没出现,他们倒是先在这风雪中被拖垮了,可又不敢解散人马, 思来想去,也只有先退到阴山北,拉开距离,甚至凭阴山险要,来阻挡唐军,等到挺过这阵,明年再回来吧。 一番商议,颉利打算带主力先撤退到阴山以北,定襄也并不放弃,而是派一位特勤率部份人马留守驻防。 继续跟恶阳岭的唐军对峙, 他也还是带着几分侥幸, 从原先计划攻夺朔州云州,到如今唐军主力都还没看到,就决定撤离定襄,退往阴山北暂避锋芒,颉利的战略转进策略还是很激进大胆的。 冬至日。 这是大唐一个重要的节日, 李世民在长安率文武百官去南郊祭天,大朝会君臣与各国使节,还大赦天下,赏赐群臣, 冬至前三后四一共还放七天长假, 百姓也是阖家团圆,走亲访友,欢度佳节。 而颉利却选择在这一天,十分狼狈的在风雪中率主力撤离定襄,退往阴山北面。 距离尉迟恭出现在定襄南面恶阳岭上,也仅半个月而已, 而就在冬至夜半三更, 恶阳岭上的尉迟恭,就如一头恶狼一般,率领着麾下直扑已经空虚的定襄城, 月黑风高, 大雪飘飘, 康苏密带路,城中李德奖接应,风雪中定襄城门被轰然打开,身披明光铁甲外罩锦袍的唐骑冲入城中, 留守的那位特勤还在睡梦中,定襄城已破。 李德奖第一时间带着人杀向了隋宫, 李五戒见到信号,开门内应,于是乎,‘隋宫’沦陷,大隋皇帝杨政道,太皇太后萧氏等俱被擒拿, 这个被突厥人扶持的傀儡后隋小朝廷,也终于被一锅端了,紧接着定襄城中的后隋文武百官等也俱被拿下。 天明之时,整个定襄城都被尉迟恭拿下。 “莒国公、申国公等都被颉利给带走了,不在定襄城中。”李德奖向尉迟恭汇报, 虽然尉迟恭仍是一身白袍,无官无爵,但他这中路先锋的差事在。 “有劳李员外把萧氏、杨政道等人押送回长安,” 尉迟恭召来康苏密,让他充当向导带队,率铁骑继续追击颉利。 “是否等李相到来再追?” “不必了,定襄已下,现在颉利就是丧家之犬,别让他有喘息之机,一直追,” 原定计划,本来预计颉利不会这么快就弃定襄跑路的,所以李靖的中路主力也不会来这么快。 计划是要用尉迟恭这路人马,多袭扰消耗下颉利的,没想到颉利这么不堪用,直接跑了,倒是计划赶不上变化了。 不过尉迟恭倒挺喜欢现在这情况,这样就不用一直遵守计划,他终于可以自由发挥了。 “追,追过阴山越过大漠,也要追上他!” 第615章 幽州军 第615章 幽州军 李德奖在定襄城放飞了一笼鸽子。 在定襄城破的那天早上放的,当时颉利带着大队人马刚出定襄城,李德奖便放飞了鸽子。 这笼鸽子每一只的脚上都绑着一个小竹筒,里面装着一封加密的谍报。 就在尉迟恭杀进定襄城的那个晚上,这群鸽子便飞回到了武城的鸽巢。 鸽奴见到飞回的信鸽,立马给它们喂食,然后将蜡封好的信筒一个个赶紧送到武怀玉面前。 似心有的感,这晚上武怀玉一直没睡,总觉得睡不着。 “节下,飞奴回来了,” “哪的飞奴?” “庞彦章带去定襄的飞奴,” 武怀玉兴奋的猛站了起来,立马接过竹筒,封蜡完好,先打开一支,取出信,拿出与庞孝泰约好的密文本,对照着翻译出来。 颉利已率主力从定襄出奔,正往阴山北····· 其它信鸽带回来的信,内容都是一样的,李德奖放飞了好几只鸽子,就是担心有鸽子路上遇到老鹰或是猎手等回不来,一次放飞一笼,总有能够回来的。 “这个胆小如鼠的颉利,才半个月就坐不住了,” 怀玉激动,“赶紧召集诸将,” 等候诸将的空当,武怀玉迅速在脑中过了一遍。 尉迟恭在大雪那天奔袭二百余里,一举拿下恶阳岭,然后在定襄城南二十里扎下了根,颉利不但奈何不了他,反而被尉迟老黑各种骚扰,尤其是五千唐骑精锐钉在那,使的颉利寝食难安,不得不动员兵马, 可集结的兵马又一时拿不下恶阳岭据险居高的唐骑,风雪中颉利集结的人马消耗很大,但更大的问题是他们担忧唐军主力随时会到, 偏偏一直又没见出现,这种焦虑把颉利逼的最后只好撤往阴山北, 不得不说,突厥汗国确实不行了。 短短三年啊,从兵临长安饮马渭水,就变成了唐骑奔袭恶阳岭,让定襄汗庭一日数惊了。 虽然以突厥人的传统战术来说,形势不利便果断转进,也很常见,毕竟他们是游牧民, 虽有定襄城,但守城并不是突厥人的传统,他们胜在机动, 形势不妙就动起来,确实更有利。 但现在颉利被五千骑就吓的跑路,怎么也说不上了得,只能说突厥汗国已经不行了,颉利已经不行了, 这三年他们面对的不仅仅是越来越强的大唐, 还有过江猛龙薛延陀和团结起来的铁勒诸部。 自从李世民派使臣去西域找到薛延陀夷男,告诉他们漠北大有可为,大唐愿意全力帮助他们建立起铁勒人的汗国起,突厥就注定难了。 夷男带着七万帐部落,从西域一路东迁,进入漠北,开始却打着归附东突厥旗号,颉利还以为真有这样的好事,多七万帐铁勒部落来给自己缴税服役呢, 谁知道夷男带着人马在漠北一安顿下来,立马就召集铁勒诸部,拿出大唐天子的册封诏书,宣布要响应唐天子,联合铁勒诸部,建立自己的汗国,把突厥人赶出漠北。 颉利开始不以为意,让拓设、欲谷设镇压,可一战两战三战,三年来大小无数战,屡战屡败, 颉利也都亲自去漠北征讨过,也一样打不过, 正是这三年突厥无数次败于铁勒之手,使的突厥不仅元气大伤,更加失去了诸多铁勒部众、也失去了许多税赋、兵源, 更别说突厥的惨败,也让突厥诸小可汗、设,控制不住了。 郁射设的离心离德,突利的公然起兵, 奚、契丹的脱离, 都让曾经强大无比的突厥汗国,短短几年就已经面临着分崩离兮的处境, 大唐这几年看似什么都没做, 却也是给突厥脖子上套了根绳,且越拉越紧。 灭朔方梁师都,收云中苑君璋,扫平长城以内,策反突利,招抚奚契丹,一步一步的推进, 直到如今。 “大帅!” 诸将赶来,“大帅深夜召集我等,是否发生大事?” “颉利已经从定襄城跑了,今早跑的,此刻估计定襄城有可能已经让尉迟敬德拿下了,”怀玉宣布。 诸将无不兴奋, “尉迟敬德如此凶悍吗,五千骑半月时间,就把颉利给打跑了?” “颉利再落魄,定襄十万骑总有的吧?” 大家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颉利不是被尉迟恭击败逃跑的,是主动撤往阴山北,定襄城还在突厥手上,有派人留守,” “那也还是颉利怕了。” “尉迟老黑彪悍如斯,不愧是门神啊。” 武怀玉让大家安静, “颉利比我们预计中要怂,本以为他会在定襄城守着,会不断的集结人马,而我们以尉迟恭几千精骑牵着他们,让风雪严寒来消耗他们,疲惫他们,等拖上两三月,年后我们再发动最后一击,李相率主力以逸待劳,雷霆一击,” “谁知道颉利才撑了半个月就扛不住了,” “现在他这一跑,计划打乱了,而且他带走的人马,实力没被消耗多少,” “苏烈五千骑在白道,怕是拦不住,我们必须也要赶紧追上去增援,我们恒安道最主要的任务,就是不让颉利过阴山,要是让他过了阴山逃去漠北,那就是我们恒安道,我们幽燕军团的严重失职,” 诸将起立,“大帅,传令吧,今晚就出发,绝不让颉利那老小子跑了。” 武怀玉笑笑,“也不急这一晚,大家回去继续睡,明日三更造饭,四更整军,五更出发,” 诸将领命而去。 睡不着的武怀玉干脆在炉子上煮奶茶,几个心腹谋士也过来陪着,李谨言熟练的把干枣茶叶等放在火上先烤一烤,然后放进小罐子里,架火上煮。 “再烤几个土豆,” “有肉没,风干牛肉也烤一烤,” 昆仑奴唐奉孝不知道从哪摸出来几个鸡蛋,把纸打湿包起,然后埋在炉灰里烤,“咱们在武城,距离白道差不多七百里,定襄到白道才二百里,我们来的及吗?” “苏烈与李客师、薛万淑率五千精骑潜伏在阴山白道,当能拦截颉利一段时间,为我们争取时间, 我现在倒是担心李绩比我们先到。” 李绩屯兵云中,也就是后世大同,大同到白道,五百里左右,比他们要近一截。 “当然,也有可能是我老师先到。” 李靖在马邑,距离白道也是五百来里,都比从张家口这边过去要近不少。 彭瘸子道,“我以前在灵州时,经白道川去过漠北,白道川走了好几次,对那还算熟,” 阴山中段,也称大青山,也叫黑山,古人青黑通用,因其山色如黛而得名。 自古以来,白道就是一条沟通大青山南北的重要通道。 从大青山北往南的河套平原地区,可以穿越乌素图沟等数条山谷,其中乌素图沟在北魏时也叫白道中溪,是一条沟通南北的捷径。 不过沟里山高谷深,大批人员和车马难以通行,于是就在附近山势较缓地带开辟了一条山道,这条山道有一段由凝灰岩构成的山梁,高出地面一两丈,宽约七八丈,南北长里许,色灰白如石灰,故称白道。 匈奴崛起后,白道的战略地位就十分重要。 后来的鲜卑拓跋部,也是从大鲜卑山一路南迁,来到阴山南北定居,最后建立了强大的北魏王朝, 当他们在云中的平城建都后,为保卫平城,于阴山一线建立了六个军镇,其中武川镇就是扼守白道川的北面, 后又在白道川的南面,建立了白道城, 彭惟忠说白道,在百余里外都能看到其灰白。 “大黑河西南至白道南,谷口有城,侧带长城,背山面泽,城北有高阪,即白道岭。” “当初我经过白道川,岭上还有北魏修建的行宫,武德五年,突厥便是在白道岭行宫,杀刘武周。” 彭瘸子手沾茶水在案上划了副简单的青山白道地图。 一条白道沟,旁边是白道岭,北面有黑城,南面是白城, 黑城便是北魏的武川镇, 不过大青山里还有一座黑城,也被称为小黑城,而白道岭上又还有一座北魏行宫, 小黑城,扼守在阴山白道的咽喉孔道,出塞入塞必经此处,也是最近的一条路。 白城、小黑城、大黑城三城一线,扼守着阴山白道这条重要的路线。 由于突厥此前一直控制着漠南地区,甚至一度控制着云朔等地,所以阴山这一线,反而成为突厥的后方, 就算是重要的白道,也并没有什么守军驻防。 苏烈在半个月前就从怀荒出发,悄悄往阴山白道行军,千里路途,就算天寒风雪,每日行军百里,那也早在五天前就应当抵达阴山。 按计划,苏烈他们一行,是经武要北原九十九泉一路西行,沿大黑河摸到阴山的南麓, “当年北齐文宣帝高洋曾亲征柔然,把辎重留在白道,用轻骑追击,最终大胜而还, 后来隋文帝杨坚,也曾派卫王杨爽北击沙钵略可汗,在白道川大败突厥。” 武怀玉手指着白道城,“看来得立即联络上苏烈,让他赶紧拿下白城,阻敌待援。” “相隔七百里,如此风雪,再快的轻骑也得三五天,颉利从定襄到白城,仅一百五六十里,只怕来不及。” “颉利带着大部队撤退,拖家带口估计还得带着大量辎重牛羊,他们的速度绝不会快,一百五六十里,可能得走三天,我们的信使要是拼一拼,也许能比他们先到白城,” 武怀玉立即召来亲兵,“带一队轻骑,立即赶往阴山白道,寻到苏烈,让他务必抢占白城,依托城防,守住白道口,挡住颉利退路。” “我随后赶来!” 第616章 飞夺白城堡 第616章 飞夺白城堡 天明。 武怀玉便点兵出发,他率三千骑兵先行,一万两千步卒跟随在后。 李突地稽、武浮榆披着皇帝御赐的铠甲锦袍,带着部落蕃骑随征。 风大雪急,可两员老胡将依然精神抖擞,摄图也是一早便先出长城回突厥营地,这位代突利主持北安都督府的特勤,早就奉武怀玉命令,集结了一万突厥骑兵在长城外。 三千幽燕唐骑,后面两千靺鞨蕃骑,又五千突厥轻骑,再跟着一万二幽燕骑马步兵,再后面还跟着数千自愿从征子弟, 雄纠纠,气昂昂, 风雪越大,斗志更高。 大青山, 也被称为黑山。 如黛黑山已经覆盖厚厚白雪,目之所及,皆是一片白茫茫,往日百里外都能一眼看到的白道岭,也难以分辩出来。 在黑山南麓,距离白城并不算远的一处山谷,苏烈率军隐蔽潜伏着,他们并没有太靠近白城和白道,那边就算是寒冬,也依然常有人马经过,容易被发现。 为了隐蔽,人马分散潜伏在附近几个山谷之中,连火都不生。 一连好几天,他们都只能干吃炒米或是风干肉,连口热水都没得喝。 “这天冷的要命,将军,咱们总不能总这样卧雪饮冰吧,” “是啊,颉利什么时候会过来?” “总不能一直这样干等?” “要我说,咱们不如悄悄越过黑山,先把黑城拿下,” 苏烈身上虽有锦裘,不过也感觉很冷,但为了不被发现,他还是不让生火,“再忍忍,” “咱们的任务是要拦截颉利过阴山,可我们也不知道颉利什么时候会过来,如果我们提前露头,就会惊动颉利,” “可是咱们这样等,等到什么时候,再说,万一颉利北逃,咱们冰天雪地也不好拦截,要是能够提前抢占一座城,就算再小,也更有利啊,毕竟咱们才五千骑。” “五千精锐骑兵,”苏烈强调。 “但我们五千精骑,只带了两个月的干粮,现在已经过了半个月了,只能再坚持一个半月。” “应当快了,” 苏烈路上行军十日,然后在这里又潜伏了五天,这五天也不是天天躲山谷里睡觉,他将大部队隐蔽,却也派出多支小股精骑换上突厥人装束,外出打探收集情报。 南边百余里外定襄城现的发生的事情,他也已经了解。 尉迟恭占据恶阳岭,颉利束手无策,只能是不断的召集人马到定襄集结,但以苏烈的推算,颉利召集再多的人,一时间都拿恶阳岭无奈的。 按朝廷的计划,颉利进退两难,就算集结人马可保证定襄安全,但无法持久,风雪会大量消耗他们的粮草,尉迟恭的不断出击袭扰,也会让颉利人困马乏, 他们顶多坚持两个月,就扛不住的。 两个月后,李靖李绩都会率领精锐主力杀过来,以逸待劳。 所以按计划,苏烈他们需要在这里再隐蔽个把月左右,甚至用不了那么久。 这也是他们只带了两个月干粮的原因,两个月后,武怀玉也从幽州率大部过来了,粮草等自然也就有补给。 不过按现在收集到的情报,估计要不了那么久。 “将军,今天冬至,过节呢,要不咱们开回火,少生点火,咱们尽量少弄点烟,让大家也吃回热饭热汤。” “是啊,” 冰天雪地的山谷里,虽然说能避风,他们也有帐篷,可是不能生火,不仅冷,还吃不上热食啊。 大家觉得还不如先前十天风雪中行军,起码每天晚上还能吃上一顿热乎的饭菜,还能烤烤火。 “再忍忍,” 晚上。 数骑奔回,做突厥牧民装束的骑士带回来激动人心的消息,颉利今日一早已经率领主力出定襄城,正往北行,欲退往阴山北。 “颉利这就要跑了?” “颉利心腹康苏密出城投了尉迟恭,颉利惊惧之下便离开定襄,现正往北来。” “颉利速度多快?” “大队人马走的很慢,一天大概四五十里,” 苏烈亢奋起来,诸将也兴奋了。 “赶紧请李刺史、薛刺史他们来议事。” 李客师和薛万淑带着部将赶到, “颉利已经离开定襄,正率大部要往阴山北去,诸位,该咱们出手了。” 李客师大笑,搓着手,“手下的兔崽子们早就忍不住了,” “是否趁夜出发,抢夺白城?”薛万淑也是立马道, “嗯,我们得赶在颉利之前抢占白城,这里离白城还有几十里,让弟兄们饱餐一顿,然后连夜出发,天亮前要赶到白城,到时打他们个措手不及,拿下白城吃早饭。” “是否生火让弟兄们吃顿热乎的?”一名校尉问。 苏烈摇头,“再忍一夜,明早打下白城,咱们杀牛宰羊炖肉喝汤,” 李客师也道,“嗯,再忍一晚,我给武帅放飞奴,飞鸽传信禀报军情。” “好。” 对于拿下白城,苏烈李客师薛万淑三将都很有信心,白城不大,也没多少守军,突袭的话还是没什么难度的。 况且,他们可还是携带了神机火器,有专门的破城利器。 李客师去放飞鸽,薛万淑则安排更多轻骑去盯紧定襄方向的颉利动向, ······· 十二月初一, 尉迟恭在昨夜拿下定襄城后,毫不停歇,天明后便点齐兵马继续追击颉利,当再无碍手碍脚的计划束缚他的手脚后,尉迟恭就如出笼的猛虎, 颉利率部离开定襄走了一天一夜,结果先头部队也仅走了五六十里,后面的辎重、老弱、牲畜等甚至仅走出二三十里, 天明,后面的还没动窝,结果尉迟恭已经率精骑杀了过来, 尉迟恭一马当先,犹如天神降世,后面无数铁骑滚滚而来,黑袍黑甲的唐骑,在这茫茫雪地里突然杀到,让突厥人措手不及。 许多人还以为是尉迟恭绕过定襄城追上来了,并不知道定襄昨夜已失守。 毕竟谁都难以相信,定襄城会仅一天就失守了。 那里可有不少人马呢, 鸡飞狗跳, 可留在后面的都非精锐,还没等他们组织防御,尉迟恭已经带队冲杀进去,犹如烧红的铁钎捅入牛油里, 人仰马翻。 五千唐骑,加上三千粟特胡,几天前他们还是突厥胡部,现在却摇身一变成了大唐仆从军, 面对曾经的自己人,这些粟特胡表现的一点不输唐骑,挥刀纵马,一路猛砍,毫不留情。 就连康苏密这个粟特胡首领,也是吼叫着带着自己的拓羯武士一路冲杀,他用砍杀突厥人来向大唐表明自己的忠心。 一冲即溃,无人可挡, 反复的冲杀几遍,这支突厥人马就彻底溃散,尉迟恭让康苏密率粟特仆从军追捕,自己率唐骑继续往前追颉利, 康苏密对从前的汗国故人毫不留情,凶狠砍杀,直到那些人惊恐的跪伏求饶, “拿起你们的武器,跟着我,现在你们就是归附皇唐的圣人子民了,” 康苏密得意大笑,他对那些恐惧投降者,没有斩尽杀绝,而是统统收编,带着他们追随着尉迟恭的步伐,追击颉利。 尉迟恭一天十余战, 突厥军连战皆败,颉利甚至根本无心回头,他只想赶紧跑,虽然部将来报,追击的只有尉迟恭的几千唐骑和康苏密的几千粟特胡部,人不满万。 可颉利不信,抽了那人一鞭子,继续头也不回的往北跑。 定襄城一天时间就破了,尉迟恭追的这么猛,这定然是唐军主力到了,再不跑就晚了。 战场纷乱,各种信息,他也不知道哪个是真哪个是假,真真假假分不清,也根本没心去分辩, 三十六计,跑为上计。 可惜那该死的尉迟恭,紧咬不放,阴魂不散, 总是能够追上来,颉利也不得一次次的派兵拦截, 尉迟恭和颉利在茫茫雪原之上缠斗追击, 苏烈他们则趁着夜色向着阴山南麓白道川口的白城进发, 夜色是最好的掩护, 五千人马,夜行几十里, 天还蒙蒙亮,他们已经杀到白城下, 白道城就在白道岭下,旁边是秦汉长城,北魏在汉白道城遗址南边重修白城,城不大,周长不过八百米,占地仅数十亩, 但白道城却正好位于白道川谷口,背山面水。 天亮, 一队唐军伪装成粟特胡商队出现在城堡前, 苏烈有两手计划, 先派人冒充商队诈城,若是有机可乘,也不用强攻,若是被识破,再用火药强攻不迟, 白城堡只有一小队突厥兵,还是群粟特胡人,他们驻守此处,最主要的任务不是军事防御,而是征税。 凡路过白道川的,他们都要抽成征税,这些粟特胡十分精明,比突厥人更擅长计算,因此委派于此。 见到有商队前来,城堡里的粟特胡甚至都没有半分警惕,其实也没理由警惕,毕竟这是在阴山南麓,他们南面不到二百里,就是定襄城,是可汗的汗庭牙帐,白城相当于是京畿要地,大后方,又不是在长城脚下,哪来的威胁呢。 城堡上的粟特胡骂骂咧咧,好像是在骂这些商队来的太早了,又大声询问带了什么商货, 城堡下的人大声回应,说本来昨晚就要过关的,可路上耽误了点时间便在附近过了一夜,一早便过来了,又说准备好了一些茶和酒孝敬城堡守兵等等。 城堡上的人才高兴了些, 片刻后,城堡南门被打开,粟特人大摇大摆出来,想要来收取他们的好处,结果等待他们的却是突袭, 伪装的商队杀死几个粟特守兵,迅速冲入城门控制, 几发鸣镝响箭射上天空, 很快苏烈便率铁骑冲至, 城门前躺着几具眼睛仍大睁的粟特胡兵尸体,血还在沽沽流着,在寒风里冒着热汽, 铁骑踏过尸体,冲入白城堡, 不到半个时辰,整个城堡已经被肃清,苏烈登上堡门,终于露出一抹轻松的笑容! 第617章 进击的具装甲骑 第617章 进击的具装甲骑 天苍苍,野茫淓。 阴山就在眼前,颉利挥鞭奋进,只顾往前奔, 从定襄的撤离,已经变成了一场溃逃, 尉迟恭在后紧追不舍, “快,前面就是白道城,” 白道城在望,颉利在扭头对身旁附离侍卫喊道,“去告诉阿史那思摩,让他率部驻防白道城,在此阻击那个天杀的尉迟恭,” “驾!” 颉利没有丝毫停歇, 白道城中,薛万淑正在上马,他身披双重战甲,连脸面都被面甲罩住,只露出了两只眼睛, 就连他的战马,都披着马甲。 具装甲骑, 武怀玉在幽州耗时一年多,请旨各方抽调精锐骑兵、良马、重甲打造成的重装甲骑:幽州突骑,终于派上了用场。 整整一千重骑,此时在其它轻骑的帮助下披甲、上马, 雄壮的战马,全身装备了六块马铠,面帘、鸡颈、当胸、马身甲、搭后、寄生, 除了马腿和马眼,战马几乎全身被铠甲护住。 苏烈将黑漆马槊递给薛万淑, 身着明光铠的薛万淑跨坐马上,战马尾部的马铠寄生高高上翘,护着他的背部, “薛将军率重骑先冲,我与李将军率轻骑左右跟进。” 薛万淑笑道,“苏将军放心,我幽州突骑一出,谁敢争锋?颉利一路仓惶逃窜,又岂经的住我们的重骑冲锋,” 薛万淑很自信,也有这资本,当年他们薛家兄弟少年时便随父亲薛世雄镇守幽州,对幽州突骑重装骑兵非常了解,后来父亲战死,他们依附罗艺,而罗艺手下的重骑战绩更彪悍。 薛家兄弟都是曾率领幽州重骑的骑将, 白道堡城门打开。 重骑鱼贯而出,在城外列阵。 一千幽州突骑, 分成了两个营,列楔形阵。 每个营,也就是一个楔形战阵,总人数五百零四,阵型纵深为十二人,第一线二十人,以后每条线增加四人,第十二线为六十四人, 在这个楔形战阵中,重骑兵们主要的作战武器就是马槊,以及绑在手臂上的骑士圆盾,还有锤鞭锏这种钝器做为副武器,虽然多数重骑也会背弓和横刀,但多数冲锋的时候是用不上的。 当他们上场的时候,就意味着冲杀便是。 不过这些重骑无法持久,使用的时候需要慎重。 而眼下,恰是重骑出场的好时机。 没有重步协同,也没有骑马步兵的跟进,但好在还有轻骑可以掩护。 一左一右两个楔形重装骑兵战阵,在城外展开。 远处,颉利还带着突厥人往这边跑, 寒风中,雪地里乌泱泱的都是突厥人马,因为尉迟恭的穷追不舍,颉利又只顾逃跑,使的突厥人马虽众,却很杂散。 薛万淑举起了马槊。 身后也响起了牛角号声。 进攻。 骑士们催动战马,缓缓加速。 重骑兵跑起来并不快, 但这些看似笨拙的重骑的冲击力却是非常可怕的, 大地都在震动。 颉利也发现了不太对劲, 当他终于看清前面奔来的骑兵,居然高举着日月星三辰旗的时候,既震惊又绝望。 又一面旗帜在风中飘舞。 有人疾呼, “幽州··· “静塞军!” 颉利一惊,赶紧勒住马缰绳,听到幽州二字,他就有点头皮发麻, 幽州,武怀玉,野狐岭大败。 静塞军,是那个男人的兵马。 武怀玉来了吗? 重装骑兵发起冲锋,溅起无数雪粉。 附离狼卫们大声的呼喊,命令突厥兵布阵防御, 唐军重骑迅速接近。 “抬起骑盾,举起马槊!” 薛万淑高呼, 重骑破敌,只有两招,野蛮冲撞,然后英勇突破, 楔形战阵,就是为了加强这种冲撞、突破能力的。 重骑的战术,可以说跟轻骑是完全不同的,靠的不是机动,而是瞬间的爆发冲击,靠的是硬刚, 他们的使命就是冲锋,正面冲锋,撕开敌人的阵型,凭的就是那人马俱甲的昂贵装备。 一个重骑的花费,能超过养二十个步兵,在战场上,二十个步兵,也未必挡的住一个重骑的致命一冲。 一个重骑一年的开支,超过三百亩地的产出。 “长矛,快,列长矛阵!” 附离狼卫还在大叫,他们已经认出来了,对面冲来的是重装骑兵,面对这直冲而来的重骑,除了巨盾长矛或大车,他们想不到什么能够挡住, 如果是正面作战,加强阵列纵深,或许能够挡住,但现在他们一路奔来,队伍杂散,要怎么挡。 唯一的希望,就是凭借数量优势,轻骑游斗骑射消耗疲惫他们,然后猎杀他们, 可这些突厥精英侍卫们也非常清楚,重装骑兵从不会单独出现在战场上,当他们出现时,身后必然还跟着大部队, 上千的重骑,那就意味着起码还有上万甚至更多的步骑。 突厥兵马仓促的列阵, 颉利却在悄悄后退, 突厥人也有重骑兵,只不过跟中原人马皆披重甲的重骑兵有所不同,突厥重骑兵的装备要差些,甚至有些重骑并不是人马皆披重甲, 还有许多重骑其实是重装的弓箭手,他们的重骑,往往是前排是冲锋长矛骑兵,中间则是弓箭手,大约弓箭手能占三分之一。 突厥重骑一般还是与轻骑一起出击的,颉利很清楚唐军这些重骑的威力,他毫无斗志, 重骑冲近。 在茫茫雪地上,突厥人仓促的组成了一道防线,一支支长矛斜举,犹如刺猬遇到敌人竖起的坚刺。 这样的防御,一般的轻骑足以对付, 但他们面对的是重骑,还是人马皆披重甲的幽州突骑,放眼整个大唐,这也是王牌精锐, 平时一重骑配两匹战马,三匹驮马,还要配两个辅兵,骑士和马都是吃好喝好,一般行军时铠甲都还有车拉或是马驮,只要不冲锋,那些战马是既不驮装备也不载骑士的。 天天精料吃着,养精蓄锐,就为战场上那么一会的冲锋。 两个楔形重装骑营,眼里毫无畏惧,面对着那一根根长矛,那一排排士兵,就这么一往无前的冲了上来。 摧枯拉朽, 人马俱披重甲的幽州突骑,直接就碾压过来,长矛捅上来,刀砍过来,狼牙棒铁骨朵招呼上来,他们根本没有理会, 就这样冲上来。 几乎一瞬间,那单薄的防线就被撞碎了, 就跟纸糊的窗户一样,一捅就碎。 一千重骑,犹如两个重拳,直接砸碎了突厥人的防线, 重骑们一路往前冲,挡者皆死, 骑士们的马槊锋利无比,而重骑的冲撞却更有杀伤力,真正撞到就死,踩到就亡, 没有哪个突厥兵能正面挡的住幽州突骑的冲撞。 颉利一边跑,一边把金盔金甲给脱了,边跑边脱边扔,太显眼了, 重骑兵摧枯拉朽,所向无前。 突厥人的长矛、弓箭都挡不住他们, 薛万淑勇往直前,身上插了无数箭矢,好像一只刺猬,但并没有伤其要害,更不减其半分勇气。 在他们身后,突厥兵马溃散, 苏烈、李客师各率两千轻骑,紧随在重骑后面掩杀过来,对那些被冲散阵形的突厥人砍杀骑射,尽情收割。 五千,仅仅五千骑, 面对着超过十万数量的突厥人,却是一边倒的屠杀。 不过这仗颉利肯定是不服气的,因为他们一路上被尉迟恭追杀了两三天,早就被弄的疲惫不堪,更想不到大后方还又冒出来一支幽州精锐骑兵, 颉利的十来万人,早就分散在几十里的路上,来不及整军列阵,而颉利更没有在这里与幽州骑兵决战的决心,因为他怕那个男人, 幽州精锐的重骑都来了,那个男人肯定就在这里,说不定就在白道城中,颉利不想成为俘虏,他根本没一战勇气。 似乎历史又在重演。 隋朝开皇三年,卫王杨爽为行军元帅,分兵八路讨伐突厥,就在此处白道,杨爽率五千骑就敢直冲突厥沙钵略可汗十万军阵,打的突厥人抱头鼠窜东奔西逃,沙钵略可汗都身受重创,最终单骑逃脱, 此战打的突厥人二十年都不敢冒头,才让隋朝得以从容平定南陈,一统中原。 四十八年过去, 谁能想到,中原的重骑兵,会再次在白道川对着十余万突厥人,横冲直撞呢。 颉利脱掉了金盔金甲,完全不顾自己的部下,一路逃窜, 白道已经过不去,他从白天跑到黑夜,终于是逃出了战场,逃过了唐军的追击,逃进了大黑山,他在小队忠心附离狼卫的护卫下,窜进了白道中溪,这条溪沟山高谷深,大队人马难以通行, 但他们一小队人倒也还好, 顾不得山高谷深难行,跌跌撞撞,摸着黑逃命,终于还是翻过了阴山。 一路逃到黑城,总算能够喘口气,在那里补给一番后,颉利一面派人去白城向唐军请降求和,一面马不停蹄的继续跑, 青山北麓,朔风呼啸, 颉利站在雪地,忍不住落泪,堂堂突厥大汗,居然落到如此境地。 好在这也不是颉利第一次如此惨败了,去年败于野狐岭,已经有过经验,只要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回头重招旧部,再战唐国。 “走,去铁山!” 漠北现在几乎尽为铁勒人控制,颉利也不敢此时过瀚海沙漠,漠南东部,又已经随突利降唐。 此时本来最应当去河套的郁射设那,可这个侄子一直与自己不和,此时去只怕自投罗网,颉利思来想去,还是沙钵罗小可汗苏尼失那里安全点,那位是他叔父,原来是设,是他加封他为小可汗,他建牙在灵州西北,人马五万帐,实力还不错。 他现在与苏尼失的领地还隔着郁射设地盘,他也不敢冒然过去,打算先去铁山,在那里暂时休整,一边招收败兵旧部,同时派人去给苏尼失传信,让他带兵来接应。 铁山在黑城西北约四百里,地处草原深处,突厥汗国在此挖矿冶炼,颉利要在这东山再起。 第618章 三尺白绫缢阴山 第61八章 三尺白绫缢阴山 苏烈顾不得疲惫, 战斗结束,立马便开始寻找颉利,可惜一直都没有找到。 “只找到了颉利的金甲和他的狼纛,” “可知道颉利踪迹?” “可能已经走小道翻越了黑山,” 苏烈皱眉。 一名骑兵赶来,“将军,尉迟将军来了。” 这场胜利,尉迟恭也有一份,薛万淑率重骑撞破突厥人的防御,苏烈李客师率轻骑扫荡,尉迟恭也从南边杀到,两支最精锐的骑兵汇合,联合绞手突厥兵。 十余万突厥人,硬是被一万唐骑,加上康苏密带的粟特仆从和招降的突厥降兵,打成了一锅粥。 追击砍杀一夜。 十余万人成鸟兽散, 战果很丰胜,斩首数千级,俘虏了好几万,但还有有起码十万人,已经跑散在茫茫风雪中,一时间也追之不及。 “抓到颉利没?”尉迟恭策马奔来,远远的就喊道。 苏烈迎上前,摇头叹息,“只找到颉利的金甲、狼纛,这家伙金蝉脱壳,跑了。” “会不会藏在俘虏中,再仔细找找,” “会的,” 接下来仔细的搜查,但还是没有找到颉利,甚至不仅是颉利,执失思力、阿史那思摩、赵德言等都没抓到, 事实上,俘虏的近五万人马,多是老弱妇孺,青壮战士大多跑了。 这也是深入草原作战的不利地方,这些草原部族发现局面不利,立马便跑,很难歼灭。 “娘的,居然让他跑了。” 尉迟恭有点恼火,却又有些无奈,这计划赶不上变化,他又能怎么办, “朝廷诸公制订计划的时候,还是太保守了,” 苏烈笑笑也没接话,不能说朝廷制订计划时太保守,毕竟这次北伐也是头次出塞作战,肯定得谨慎小心一些。 让尉迟恭带五千精骑突袭恶阳岭,钉在定襄汗庭南面二十里处,用这支人马来牵制,甚至疲惫突厥,并没有哪不对,甚至堪称神来一笔。 原计划用尉迟恭牵制对方两三个月,这能大大消耗疲惫颉利,然后唐军主力再杀过来收网。 可颉利才半个月就主动跑路,这确实是大家想不到的,本以为最起码他也能扛上一个月吧。 “报!” “李相公到了。” 李靖来的很快, 他在接到儿子李德奖给他的飞鸽传书,知晓颉利弃定襄而走后,便立马从马邑出发,亲率轻骑先行一步, 不过终究是离了好几百里, 一路顶风冒雪,还是没赶上,等他到了,这边战场都快打扫完了。 胡子都结了冰渣的李靖顾不得路上疲惫,一见到苏烈和尉迟恭,便立马询问战果。 “老师请先到帐中取暖,喝杯热奶茶,且听学生禀报。”苏烈扶马靖下马, “嗯,边走边说,” 苏烈做了简单汇报,李靖听完不住点头赞赏,“很好,这仗打的很好,尉迟将军和苏烈你们都干的非常漂亮,颉利成丧家之犬了。” “可惜学生未能擒住颉利。” 李靖大度的挥手,“颉利跑不远,继续追便是。” “学生已经派出轻骑在追击搜捕,” 很快有人回报,抓到了颉利的可敦义成公主杨氏和赵德言,又在白道中溪发现了痕迹,从丢弃的物资中确定,颉利应当就是从白道中溪逃走的,不过看痕迹,他们逃走有很长一段时间了。 “我们已经跟着痕迹在追捕了。” 义成公主杨氏和赵德言被押了回来,李靖烤着火,喝着热奶茶,吃着炖马肉,杨氏有些狼狈, “给我也来杯奶茶暖暖身子,”可敦对李靖道, 李靖抬头看了他一眼,缓缓道,“当年我为马邑郡丞时,公主曾想杀我,如今倒想不到公主却成了我的俘虏。” 义成公主自顾自坐下,给自己倒了杯奶茶, 仍保持着优雅喝了两口,握在手中取暖,“当年你跟裴矩以互市为名,密约史蜀胡悉到马邑,却暗伏兵马诱而斩之,事发后,还以讨叛为由谎告始毕大汗,甚至还向我泼脏水,说史蜀胡悉与我密有私情, 李靖你这岂是正人君子所为? 我想杀了你不是很正常吗?” 李靖也握着茶杯,反问,“史蜀胡悉与公主的私情,从草原都传到太原去了,谁不知晓?这也算是冤枉吗?” 公主冷笑,“陈年往事多说无益,如今我既然落入你手,悉听尊便,我仅有一个请求,留个全尸,死后,就将我葬在阴山脚下。” 史蜀胡悉是始毕可汗的宠臣,粟特胡人,向来主持突厥贸易财政事务,也确实跟公主关系密切, 当时隋朝负责外交事务的裴矩,认为突厥始毕可汗实力越来越强盛,建议应当分其势、谋除左右臂,先是欲以宗室女和亲始毕可汗弟,结果那家伙没胆量,事不成反而引的始毕不满。 之后裴矩也是一不做二不休,把史蜀胡悉诱到马邑伏杀,还说他跟公主有私情,说他要背叛始毕,但始毕可汗查明内情,结果就是引发了雁门之围。 隋突之间也是彻底的撕破脸皮。 而当时,李靖为马邑郡丞,李渊为河东抚慰大使,两人也是直接面对突厥威胁,李渊和李靖经常一起商量对付突厥之策,李渊还因此招兵买马训练一支突厥式的精锐骑兵, 不过在这个过程中,李渊的一些举动,被李靖看出他有自立之心,于是后来他把自己下狱,用囚车运往江都,以此方式去见杨广告密,结果他还刚到长安呢,李渊也跟着就攻进长安城了, 李唐代隋后,义成公主也是一直伺机复隋,多次劝说可汗侵扰唐朝,武德四年,攻雁门,扣押大将长孙顺德等。 武德五年,又攻占马邑。 此后,唐突的关系越来越恶劣,双方冲突不断,交战越来越厉害。 可以说,在唐突那些年的大战中,义成公主在其中扮演了一个推波助澜的角色, 甚至当年要不是处罗可汗半路暴毙,那次可能大唐真要迁都了。 李靖给公主舀了碗马肉, 公主却不吃, “最后一顿上路饭,不得好酒好肉,我要吃羊肉,记得多放点胡椒,再来壶好酒,” 李靖让苏烈按她要求去办。 “公主可知颉利逃去哪了?” “我不知道,知道也不会告诉你。” “颉利抛弃公主,公主不恨?”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不是很正常么?” 等羊肉、美酒送来, 公主淡定优雅的吃完,又提了一个要求,“我需要沐浴更衣,请给我烧热水,再把我的行李拿来。” 李靖答应了。 将公主带下去,苏烈有些不解。 “老师不将她送去长安吗?” 李靖道,“我已经派人护送萧氏、杨政道等去长安了,至于义成公主杨氏,就让她埋于此处吧。” “这是圣人意思?”苏烈小声问。 李靖并没回答。 苏烈明白,也不再问。 许久后, 公主再次回来,已经沐浴更衣过,还化了妆,这位在和亲突厥,在草原三十年的公主,其实仍很年轻,四十多岁,风韵尤存, 前后嫁启民可汗,以及他的三个儿子始毕可汗、处罗可汗、颉利可汗, 当初隋文帝扶立启民可汗,下嫁安义公主,可安义公主不服草原水土,不到一年便病死,文帝便再另择宗室女封为义成公主,派长孙晟护送再嫁启民。 嫁给启民可汗十年,始毕可汗九年,处罗可汗一年,嫁给颉利可汗又十年, 在草原历经草枯三十回, 义成公主的父亲杨谐,只是皇帝的穷亲戚,名不见经传,当年安义公主和亲突厥一年便病死,皇帝要再选宗室女去和亲,皇族宗室都不愿意,最后点到杨谐,他百般不愿,可最终也还是没敢违抗旨意。 想当年,义成公主也是不愿意去突厥的,以为在草原上活不了多久,更何况启民可汗是个草原年老胡人。 谁能想到,转眼三十载过去了呢。 更是服侍了四任可汗。 “请赐我三尺白绫!”公主表情淡然,无悲无喜。 李靖挥手,亲兵端来托盘,上面正是三尺白绫,除了三尺白绫,还有一壶毒酒,任公主选择。 公主看着毒酒,“李将军倒是仁慈。” “世祖明皇帝在江都被弑,身死国灭,听说当时他欲饮毒酒自尽而叛军不允,令狐行达将他缢弑,年仅五十, 我也快五十了,虽然一心复兴隋室,却终究是看不到这一天了,请也给我三尺白绫吧,” 李靖点头。 士兵们将白绫系在公主脖子上, “我能问一下,李世民会如何处置政道和萧后?” 杨政道是杨广之孙,齐王杨暕遗腹子,父兄都在江都遇害,他被祖母萧后带在身边,先是被迫随宇文化及北上,后落到窦建德手中,再被义成公主请处罗可汗派使者去迎回突厥,安置于定襄,拥立为隋王,还把在突厥的中原官吏、百姓全配给杨政道, 不过这位其实也仅是突厥人手里的傀儡而已,到如今也不过一少年。 不过隋末以来,隋朝皇族宗室凋零,义成公主还是希望大唐能为杨家留下一点骨血。 “我已派人将他们护送去长安了,” 公主请李靖帮她上书皇帝,请皇帝保全杨政道和萧后,然后便决然赴死。 三尺白绫缢死阴山下白道城中, 死后,李靖让人打造棺木,就葬在白道城中, “报,并州大都督府长史、通漠道总管李绩率军赶到,” 李绩来的更晚些,连口汤都没喝上,听说颉利跑了,李靖顾不得疲惫,也干脆不休息了,便率军继续翻越白道追击。 可等他们辛苦的翻越阴山,却看到山北的黑城上,飘扬着一面幽州军旗。 武怀玉先他一步,已经赶到此处。 “翼国公可在城中?”李靖站在城下问, “翼国公不在黑城,” 第619章 穷追不舍铁建山 第619章 穷追不舍铁建山 曹国公李绩终究还是晚来一步, 武怀玉虽然比他距此更远,却来的更快,不过他也没有堵到颉利。 他到的时候,颉利也已经离开了黑城,奔往铁山, 幽州军团赶到黑城,没费什么力气就攻破此城,并从俘虏口中得知了颉利已经前往铁山,欲聚拢败兵以待沙钵罗小可汗苏尼失,得此消息,武怀玉连阴山南的苏烈他们都没等,留下部份人马驻守黑城,在此拦截颉利溃兵,便率轻骑继续顶着风雪追往铁山。 不拿下颉利,北伐就没成功。 近五百里路, 风雪中到处白茫茫一片, 好在有突厥向导引路, “风雪太大,是否先等后续兵马汇合,再追击,万一深入腹心,被颉利伏击十分危险,” 面对部将的劝说,武怀玉大笑,“颉利真要有那本事,也不至于主动弃定襄城,更不至于被尉迟恭和苏烈万骑,就把他近二十万人马打的丢盔弃甲了,” “追,颉利现在仓惶鼠窜,我们要是不赶紧追,他随时有可能逃循漠北,或是窜去西域,再想抓就难了。” 茫茫雪原上,没有道路, 甚至没有方向。 摄图说如果是在夏季的时候来,这里天苍苍野茫茫,碧绿的大草原,蓝天白云景色很美,牛羊成群, 但是现在,除了一望无际的雪,便只有低垂的天空乌黑的云朵, 那风更是凛冽冻骨,人都要吹跑。 可这些都阻挡不了武怀玉要生擒颉利决心, 好在有摄图所率领的突厥轻骑为向导,又有靺鞨蕃骑,都是不俱寒冷的,武怀玉也带着幽州轻骑,全军在黑城卸下不必要的物资,仅携带二十天干粮,一骑双马,奔袭五百里外的铁山。 精选五千突厥轻骑,三千幽州精骑,两千靺鞨蕃骑,总共一万轻骑杀向铁山,其余的人马留在黑城驻防,并搜捕追击颉利败兵。 日行二百里, 两日后接近铁山, 在诺真水北岸, 前锋侦骑回报发现一个突厥部落过冬牧场,而且还正有突厥战士在往这汇集, “有多少人?” “大约千余帐,” 武怀玉冻的身子都有些僵硬了,搓了搓麻木的脸, “看来颉利确实是往铁山去了,他定是路过此处时,颁下可汗金箭,在召集部落,集结人马,” “要不要绕过去,免的打草惊蛇?” “不,区区千余帐,直接包围歼灭,不要放过。”武怀玉毫不犹豫,他们有万骑精锐,急行军两天四百里,虽然也很疲惫,但面对千余帐还是很有优势的。 “全军暂停,休整一下,吃点干粮,然后发起进攻!” 摄图请求他率五千突厥骑兵打头阵。 “好,”武怀玉拍了拍他的肩膀,颉利虽还没擒下,可现在谁都知道颉利完蛋了,东突厥汗国完蛋了,摄图也是个聪明人,虽然他早就随突利反了颉利,但眼下还是打算好好表现一下。 下马活动活动筋骨, 嚼点肉干,甚至喝上两口酒暖暖身子, 地上是厚厚积雪,北风呼啸。 要不是突厥骑兵为向导,武怀玉都不敢冒然深入,这种鬼天气,真是连方向都要搞不清楚了。 吃了点干粮,活动了下手脚,武怀玉下令披甲。 就算摄图表示他们突厥骑兵就能灭掉那千余帐,但武怀玉还是让大家把另一匹马身上驮着的甲胄取出装备, 刀出鞘,弓上弦, 铁甲披上身,外面再罩上锦袍, 整个人更加笨重了,甚至冰冷的铁甲让人更加冰冷, 摄图过来请示后,便返回自己阵前,风雪中,安禄山也骑马在他身侧, 五千突厥轻骑,留下自己的备马,向着风雪中的突厥营地杀去, 毫无悬念, 风雪中五千突厥骑兵缓缓出现在那个突厥营地时,那些突厥人还以为是友军,直到摄图他们缓步到近距离,突然发起冲锋时,他们还一脸疑惑。 可等到箭矢乱飞,刀劈斧砍,他们才意识倒了不对, 尖叫声,牛角号声,呼喝声,质问声, 最终都变成了惨叫声, 李突地稽、武浮榆各率领一千靺鞨蕃骑两面包夹,五千突厥轻骑在营地反复冲杀, 很快反抗者都倒在了雪地中,剩余的也都失去斗志,纷纷投降, 有想逃的,结果刚冲进风雪中,很快又被靺鞨蕃骑给驱赶回来, 摄图带着数名突厥人来到怀玉面前,都是这个营地里的首领,其中有一人武怀玉认识,执失思力。 这位也是颉利的心腹了,还是蓝突厥四大部执失部的俟斤。 押到武怀玉面前的时候,执失思力十分狼狈,身上还插着一支羽箭来不及拔,脸上都有道刀伤。 “这不是执失俟斤吗,你怎么落在这了,颉利可汗没带你一起走?” 执失思力有些羞愧的低头。 他在白道城下,跟颉利散开,后来也逃到了黑城堡,在那里跟颉利重新汇合,又跟着一起前往铁山。 路过这个部落冬营地时,颉利让执失思力留下,在这里集结人马,执失思力挺忠心的留下,结果这才聚起千余帐, 武怀玉就杀来了,带头杀来的还是突厥自己人。 其实执失思力也是一路太过疲惫,以致于疏于防备,谁能料到,唐军能够这么快的就追到了这里。 黑城可是还有守军。 “还请执失俟斤为我带路,一起去迎颉利可汗。” 执失思力低着脑袋, 摄图很不客气的推了他一把,安禄山更是把刀架到他脖子上,“不识相的就送你上西天!” 执失思力恼怒,“要杀便杀!” 武怀玉上前,先替执失思力拔掉身上那支羽箭,又解开他身上的牛皮索,还替他拍了拍雪尘,检查了下他的伤势,“伤的不重,包扎一下,内服外敷,不碍事。” 执失思力对怀玉叉手感谢。 “执失俟斤,我大唐天子先前派了两拔使团来跟颉利可汗好好会谈,结果颉利可汗很不礼貌,把我们的两拔使者都给扣下了, 圣人在长安很不高兴啊,特令我等领兵前来问询,接回使者,顺便把颉利可汗也接回长安,让他当面跟圣人解释。 还请执失俟斤能够带个路,” 执失思力犹豫了会,最后还是只得无奈的同意了。 事已如此,又能奈何,总不至于真的引颈求一快吧,他也没那么舍得。 “杀牛、宰羊,今晚就在这里暂歇一晚,大家也饱餐一顿,烤烤火。” 颉利的聚兵营地,刚才变成修罗场,很快又成了唐军的临时休整营地,死亡受伤的马匹,还有营地里的牛羊,直接宰了许多, 营地里牧民储存的干粪,也成了炖肉的燃料, 有执失思力这位俟斤带头,这里幸存的突厥人倒也都挺痛快的投降了,受伤的甚至还能得到随军军医的包扎, 士兵们大块吃肉大口喝汤的时候,风雪中还又来了几批突厥人马,都是先前接到征召命令的附近游牧部落,结果他们一头撞进来,立马被包围成了俘虏, 那些人看到执失思力和摄图在一起的时候,还很懵逼,等听说武怀玉也在这,更是脸跟雪一样白。 但既然来了,就不能再走了。 好在只要愿意投降,武怀玉也还是挺客气的,甚至还分给他们炖肉吃, 吃完炖肉,还能再来上一壶热奶茶, 距离铁山百里,在这个背风的小山谷里,武怀玉他们倒是吃饱喝足,在帐篷的火边睡的很舒服, 离开妫州武堡,多日来的风雪中行军,这是最舒服的一晚上。 天明,全军继续拔营出击。 半天时间,便杀到了铁山。 铁山,又名铁建山。 颉利一路逃到这里,也是刚落脚没多久,他一边派出数拔使者去定襄向唐军求和,一面又派出许多附离狼卫,拿着令箭去各处收拢败兵,征召战士,甚至向驻牙贺兰山以西的沙钵罗汗苏尼失求援。 一时间,他倒也是聚拢了一些人马,加上铁山这里原本的一些牧民、矿工等,起码让颉利暂时不用在风雪中逃亡,有烤羊肉和热奶茶,甚至还有女人。 帐中温暖,帐外寒风呼啸, 摄图带着宇文成都、安禄山等,仅带着三百精骑悄悄的借着风雪摸到了铁山营地, 他们做突厥装束,摄图旁边是执失思力, 他远远的就冲着营地入口的突厥士兵大喊,“我是执失思力,给大汗带来了好消息,” 营门处有颉利的附离狼卫,一眼认出执失思力,他们两天前才刚分别,知晓他就在百里外招拢兵马,对他毫不怀疑。 营门推开, 有附离狼卫问他,“执失俟斤,是什么好消息,让我们也振奋一下。” “这该死的鬼天气,那些该死的唐人,我们迫不及待的想听听好消息了。” 执失思力骑马走在最前,摄图与安禄山他们跟在后面,三百骑成功入营,附离狼卫走到执失思力近前,想着打声招呼听下是啥好消息, 结果下一刻,执失思力身后的摄图已经是一槊刺出,将那附离刺透挑起,宇文成都和安禄山两年轻小将,也都是大喊一声,“杀啊,” 三百精骑猛的杀入营中, 砰! 砰砰! 震天雷一枚枚掷出,在这个阴沉昏暗的午后,一声声炸裂, 三百骑一路冲杀,直奔金狼大帐。 而远处,听到这雷鸣声,武怀玉也是立马挥槊纵马,率军掩杀而至。 比预计的还要顺利,居然这么轻松的就入营了。 那还等什么,杀啊。 第620章 西奔狼山招旧部 第620章 西奔狼山招旧部 “找到颉利没有?” “四下寻遍,没找到。”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继续找,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来。” 颉利没找到,倒是找到个熟人,武相公门下走狗庞孝泰,这位左领军卫中郎将,之前奉旨护送兵部侍郎崔敦礼出使突厥,结果一起被颉利扣下了。 庞孝泰在颉利面前,没崔敦礼面子大,直接被打发到铁山来挖矿来了。 唐军攻入营地时,庞孝泰还在叮叮铛铛的抡大锤打铁锻造兵器呢,一看外面闹哄哄,再听说是唐军杀进来了后,这家伙兴奋的抢起大锤就把突厥监工砸倒在地, 利索的给自己的脚镣手镣给砸断,也不需要什么兵器,就一把大锤挥舞,就干翻好几个,一路砸,一路顺便解救了不少营中汉人奴隶, 武怀玉看到他时,几乎没认出来, 瘦了太多, 而且又黑又脏,须发乱糟糟的,此时浑身上下都是血渍, “相公,”庞孝泰见到武怀玉,激动的直接跪下了,“相公这是来解救我们么,” 确认这就是庞孝泰,武怀玉将他扶起,“我还以为你在定襄那边呢,还好吧?” “被他娘的颉利送到这做了奴隶,他娘的,老子堂堂赐紫金的中郎将,颉利居然把老子当成矿工、锻奴,相公,颉利在哪,老子要把他大卸八块。” “颉利没找着,应当是又跑了,这个家伙跑路的本事还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请相公给我几百人马,我去把他追回来。” “我已经派人去追了,你且先去好好洗个热水澡,换身衣服,颉利的事你不用担心。” 铁山营地,唐军俘虏突厥人万余。 颉利还想以此做大本营,结果他怎么都想不到武怀玉会来的这么快,他前脚到,武怀玉几乎是后脚就到的,更想不到心腹执失思力会带着唐军来。 这里多是些矿工锻奴,颉利派去传令招兵的附离都还没带人回来, 颉利看到唐军杀到,根本没有半点抵抗之意,直接二话不说就又跑了,这家伙甚至还已经跑出了经验, 在金狼帐里直接把自己刚换上的锦袍裘衣脱了,换上了一身普通的牧民衣服,连他身边的附离狼卫,也都让换成普通牧民衣服,然后直接开溜。 “节下以为颉利会往哪逃?” “向西还是向北?” “我觉得最大可能是往西,毕竟执失思力之前也说了,颉利现在只相信沙钵罗小可汗苏尼失,他这前也派人去往贺兰山西面向苏尼失传令,”武怀玉分析。 “我觉得也是如此,颉利不可能往漠北,毕竟突厥汗国在漠北屡被击败,现在拓设阿史那社尔被薛延陀逐往西域可汗浮图城,欲谷设也是被打的站不住脚, 颉利若去漠北,那也是狼入虎口,自投罗网,” 坐在颉利的金狼帐中,武怀玉与一众将校分析颉利逃跑的方向,都觉得他可能会往西跑。 武怀玉也往西边加派多路骑兵去追寻,不过谨慎起见,他还是也往北边方向派了数路轻骑追寻。 万一颉利往北跑了呢。 无论如何,都得擒到颉利。 武怀玉又派人往河套郁射设阿史那摸末牙帐,让郁射设不得收留颉利,如若发现颉利,必须交出。 还让人去往贺兰山以西,同样通知沙钵罗汗苏尼失,要是他侄子颉利跑到他地盘去,他必须交人。 “再去通知下柴驸马和李郡王,” 柴绍沿黄河而进,他的主要目的本来就是冲着河套郁射设去的,防止颉利逃往河套跟郁射设汇合。 而李道宗是出灵州,他是主要盯着沙钵罗汗苏尼失。 很快四出追击的各路人马中,就有人发现了颉利他们逃跑的踪迹,颉利果然是往西逃。 “追!” “颉利逃路的方向推测,他正在往沃野镇城去。” 沃野镇城,也曾是北魏六镇之一,初在汉沃野故城,其位置在磴口,后来迁到汉朔方故城,在如今丰州的东北,黄河北岸,距阴山不远。 这里属于南面设,也就是颉利侄儿,处罗可汗长子郁射设阿史那摸末地盘,原来是唐朝的丰州,但后来唐朝迁民内附,弃守丰州,一直都是突厥人所控制着。 从铁山往西南行,越过阴山,也就三百来里, 颉利轻骑快马,顶多两天也就能到。 “颉利这是慌不择路了,”武怀玉一边上马,一边冷笑。 颉利跟郁射设的关系可是非常不好,在之前,两人的关系甚至水火不容,但郁射设毕竟是处罗可汗长子,身份尊贵,当年颉利又是继承兄长处罗汗位,等于抢了郁射设的汗位, 在郁射设和拓设兄弟长大后,颉利也不得不分封兄弟俩人为设,这两人继承了父亲处罗可汗的部众人马,实力也是非常强的,颉利让兄弟俩一个去漠北一个去河套, 都是好地方。 现在颉利往郁射设的地盘跑,这不是羊入虎口? “我怀疑颉利不会去沃野镇,他更有可能是往更西面的狼山口而去,” 狼山口北面一点,汉代曾在那修建过受降城,狼山口西北的漠北草原地带,正是沙钵罗小可汗的地盘。 狼山口的东南,那是郁射设河套地图,但狼山口外,就是沙钵罗汗地盘。 颉利跟叔父沙钵罗汗关系不错,与郁射设不和,这个时候肯定不敢去投郁射设。 “摄图特勤,你率本部直接赶往狼山口拦截,” 武怀玉又安排李突地稽和武浮榆带靺鞨蕃骑,抄近道去沃野镇拦截,以防万一。 他自己则带着执失思力、庞孝泰等沿着颉利的踪迹衔尾追击,不管他往哪跑,总能抓到。 颉利逃的很狼狈, 一刻也不敢停歇。 武怀玉猜的没错,颉利并不打算去投侄儿郁射设,甚至也不完全打算去投叔父沙钵罗汗, 他现在感觉突厥的这些小可汗、设,没有一个忠心的,而且觉得挨着唐境,没有一处是安全的。 “先向西去狼山口,找沙钵罗汗借点兵,然后直接去吐谷浑!” 颉利打算直接跑到青海去, 他母亲就是吐谷浑公主,虽然吐谷浑可汗慕容伏允是个老奸巨滑的家伙,最是左右摇摆不定, 但颉利知道,慕容伏允很恨中原人,不仅恨曾灭过吐谷浑一回的隋朝,也同样恨唐人。 虽然武德九年那次联合出兵攻唐,吐谷浑最后打了退堂鼓,被柴绍一顿揍后就进贡求和了, 可颉利仍觉得伏允可信, 朔风飞扬, 大雪狂舞, 前路漫漫, 数十骑狼狈逃窜着, 颉利不愿停下,也不敢停下, 但心里却一直还抱着几分侥幸,这次是被唐人算计了,只要他到了吐谷浑,就能联合吐谷浑、党项,还能再召集退到西域可汗浮图城的拓设,以及在河西北面的沙钵罗汗,还可以去说服河套的郁射设, 大家再次联合起来,反攻唐国,他甚至都想好了,先把河西拿下,再谋夺陇右、朔方, 铁山到狼山口的高阙塞,有六百里路。 颉利不敢停歇片刻。 狼山口,高阙塞, 史记,匈奴列传,赵武灵王筑长城,自代并阴山下,至高阙为塞,而置云中、雁门、代郡。 当年赵武灵王胡服骑射,大败匈奴,从匈奴人手里夺取了大片新疆土,之后沿着阴山南麓修建长城,把新开疆土包围起来, 此长城,此后为秦汉沿用,秦汉长城高阙,与北魏高阙戍,都是在后套平原北侧的狼山之上, 秦始皇统一六国,将乌拉山视为帝国的北阙,并命名为高阙,东汉之时,乌拉山继续拥有高阙之名, 风雪中,颉利终于看到了狼山,也看到了狼山沟两侧,大小狼山东西耸立,远望如双阙对峙, 高阙关到了。 颉利兴奋的挥鞭,催马加速,他迫不急待的想饱餐一顿,然后美美睡上一觉了,要是能有热水泡个澡就更好了。 风中,高阙关的戍堡上,飘扬着突厥人的旗帜。 颉利看到这旗帜,总算松了口气,那些该死的唐人,这回总没有追上来。 一行人策马来到堡前, “大可汗驾到,速速开门迎接!”附离狼骑对着堡上的守卫大声喝喊。 驻守在这里的突厥人不多,事实上驻在这里的是沙钵罗汗的粟特税务官,负责征收经过狼山口的商队税务,这里征收的税务,一部份归沙钵罗小可汗苏尼失,还有一部份是要上缴给汗庭的颉利大汗的。 除征税外,他们并没有什么防御任务,毕竟山口南边,是郁射设的地盘,唐国的灵州离此甚远,并不相接。 外面打的天翻地覆,可是寒冬风雪中的这个戍堡里却是啥也不知道,大风雪天也没什么商队路过,他们天天就是在猫冬睡觉,哪想到颉利大汗突然驾到。 可等他们出来迎接,发现大汗做普通牧民装束,身边就百来骑,十分狼狈的样子,一个个都万分不解。 “有没有吃的喝的,赶紧准备,” “煮锅热肉茶来,快,再宰只羊。” “大汗,我们这里没有活羊,只有冻的羊肉。” “冻肉也行,赶紧炖一锅,” ······ 高阙戍堡里的粟特胡税吏,赶紧忙碌起来, 堡外天沉沉,风雪漫天,就在其东边数十里外,摄图正带着几千突厥骑兵一路追来! 天色昏暗,夜幕降监。 颉利终于又吃上了热乎的手把羊肉,还有滚热的奶茶,一顿风卷残云后,颉利终于满足的躺在羊皮子上睡着了。 睡的正香,突然被附离狼卫摇醒, “大汗,醒醒。” “怎么了?”颉利红着眼睛猛的坐起。 “在外巡骑警戒的附离回报,发现大队骑兵从东边过来,极可能是唐人追上来了,” 颉利咬牙切齿,“赶紧走,”颉利也顾不得确认是不是唐骑了,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迅速上马出了城堡,颉利本来欲往西走投沙钵罗设,可想了想,他让高阙堡里的粟特胡税吏们先往西南走,然后自己一行人却往北走。 第621章 金蝉脱壳围不住 第621章 金蝉脱壳围不住 李绩策马狂奔,身后是五千并州轻骑。 北风漫卷军旗猎猎, 黑城往西北四百里,抵达诺真水(艾不盖河),战马踏过河面坚冰,抵达北岸,风雪中一支靺鞨蕃骑打着幽州军旗出现在眼前。 “并州李绩。” “幽州衙内武思恭拜见总管!” 蕃骑中一位少年甲士迎上前来,明光甲织锦袍外罩貂皮大氅,约摸十六七年纪, “翼国公家子弟?” “回曹国公,小的本乌素固部首领扶余侯之子,现为翼国公膝下义子,幽州衙内军中效力,” “你们这是?” “翼国公前日在此破突厥千余帐,还俘获执失部俟斤执失思力,我等奉命将俘虏和牲畜等物资转运往黑城,” “翼国公呢?” “昨日一早便已经往铁山追击颉利去了。” 李绩在马上看着诺真水北岸这一长串的突厥俘虏,还有成群的牛羊,以及一车车的物资,眼里满是羡慕。 又来晚一步。 武怀玉这小子的速度怎么这么快,他从幽州出发,明明比自己到白道远几百里,结果却比他先到, 而且还处处先他一步。 “曹国公,天冷雪大,你们是否先休整一下,我们这里有还有许多牛羊牲畜,也还有不少马肉,也有干粪燃料,吃顿炖肉住一晚再走吧。” 李绩笑笑,这小子是想拖延他们时间,好让武怀玉独揽擒俘颉利之功吧。 “不了,我赶去助翼国公一臂之力,你们路上自己小心,” 说完李绩挥手,五千并州骑兵继续往铁山而去。 连夜行军, 顶着严寒又跑百里,终于抵达铁山。 “直娘贼,又来晚一步。” 天明时分好不容易跑到铁山,人困马乏,人都冻僵了半边身子,可终究还是来晚了, 铁山这边也早就飘扬着幽州军旗,而且留守的幽州将领在审讯俘虏,打包缴获物资。 “并州李绩!” “幽州山后高荣,拜见曹国公,” “翼国公呢?颉利呢?” “翼国公率我等奔袭铁山,颉利丢盔弃甲,轻骑逃遁,” “逃哪去了?” “往西北去了,” “翼国公呢?” “翼国公率轻骑继续追击下去了。” 李绩叹声气, “算了,不追了,让翼国公追去吧,我们在这等好消息,” 李绩在铁山营地转了一圈,然后向高荣要肉有草料、燃料,“算我们通漠道行营借的。” “都是友军,何必说借。”高雀儿笑着道,马上叫来一名随军幕僚,“高大胆,快来,” 别奏高侃跑过来,“校尉叫某何事。” “这位并州曹国公,伱带人给曹国公的人马拔给粮肉还有草料等,” 高侃应下,李绩也派了麾下参军张文瓘对接。 铁山营里物资不少, 这里既是突厥人的铁矿,也是一个重要的冶铁锻造地,同时还是附近部落重要的过冬营地, 颉利逃到这,又派人去召集附近部落来集结, 结果他仓惶又逃窜远遁,那些不知情的突厥部落,倒是不少陆续奉令赶来,结果都让武怀玉留在这里的幽州军给一支支伏击收拾,都做了俘虏,他们携带来的牲畜、粮草等,也便宜了唐军。 “我堂兄张文德,也是在翼国公麾下,” “你们是堂兄弟啊,张文德参军现在饶乐都督府做司马呢,” 两人边走边闲聊着,张文瓘也是打听起这次幽州军的情况,怎么翼国公行动这么快速,为何苏烈能提前夺取白城,他们又是怎么一路咬住颉利等等,高侃有一句没一句的应着,但都没透过过多信息。 高侃跟随武怀玉出征,虽然才十五,但这一路上也是没有半点文弱,昼夜兼行,顶风冒雪,表现可嘉,甚至一位随军幕僚书生,也在几场战斗中,凭弓刀拿下两个突厥首级战功。 校尉高荣很喜欢这年轻人,还特意主动跟他结拜为兄弟。 冰天雪地,露天冻着许多马肉, 都是仅剥去马皮,掏去内脏,简单的分卸几块就摆在雪里,反正在这么多人的军营中,也不怕引来狼, 马肉很多,并州军可以随便搬, 羊肉也有,不仅有冻羊肉,也还有活羊, 其它什么草料燃料甚至茶叶奶酪等也有一些,幽州军很大方,毕竟这已经是在草原深处,好多东西也不好带走,卖友军个人情也不错。 不过送归送,但一一还是要登记的, 登记交接,张文瓘派人搬运,自己也去找李绩复命。 “打听到什么?”李绩问。 “那高奏事挺谨慎,啥也没透露,” 李绩倒也没意外,“武怀玉本事大着,治军定然严谨,算了,不去管他,让弟兄们搭起帐篷,烧起火,赶紧炖肉,也卸甲舒坦舒坦。” “咱们真不追了?” “还追啥?”李绩摇头,他知道这回北伐,他们是亏大了。 早知道如此,他还不如老实点就在白道那里跟李靖一样,继续围堵抓那些溃散的颉利部份, 那里可还有十来万溃兵, 而且除了这些溃兵,那边可还有许多突厥部落,这个时候多好打,群龙无首,士气全无,一盘散沙啊。 还是李靖老辣啊, 根本就懒得过阴山来追,就安心的在白城坐镇, 这首破定襄大败颉利的尉迟恭,那是他中路定襄道的先锋,苏烈虽说是幽州恒安道武怀玉的副将,那也是李靖的学生, 他们立下大功,那不也是李靖之功,何况李靖来的也快,带着定襄道一万多兵马,与张公谨打扫战场,扫荡残余,俘获、缴获无数, 他李绩既没赶上破定襄,也没赶上白道大捷,带着轻骑追过阴山,结果连根毛都没捞着,连点冻马肉,都还得是借幽州军的缴获。 “大意了。” “曹公,咱们并州行营不也还有一万多人马在后面吗,定襄白城那边总也还能捡点功劳。” “后续那万余人,多是步兵,等他们赶到战场,骨头都啃干净,汤都喝完了,一步慢,步步慢,哎,这次北伐,咱们并州通漠道行营,算是彻底白来了,” 李绩越说越气,十分郁闷。 本来也是卯足了劲,想跟武怀玉争一争功,他放弃了跟李靖抢破定襄之功,打算把堵截活捉颉利之功拿到手,所以率领五千轻骑甩开大部队,是一路赶来,谁知道起了个大早,赶了个晚集, 本想凭此打个翻身仗的,现在看来他还得继续在并州呆着了。 “你说武怀玉他怎么能这么快呢,不吃不喝不用休息?” “这会,颉利估计已经是他俘虏了,正往回得意的赶吧?” 李绩猜错了。 武怀玉虽然多路追击,甚至猜到了颉利有可能不是去沃野镇,而是去高阙堡,还特意派了摄图、宇文成都、安禄山几个带着突厥轻骑直奔高阙,结果还是晚了一步。 而颉利也逃出经验来了,他在堡中吃饱喝足睡觉的时候,还没忘记安排人在堡外警戒巡视, 结果还真让他们提前发现了追兵,颉利也是立马就跑,还让堡中税吏往西南跑,去找沙钵罗汗搬救兵,其实就是故意引诱唐军追兵。 他们自己则反其道往北跑,还小心的把痕迹扫掉,悄悄的北逃。 摄图等人夜色下杀到高阙堡,人去堡空,然后顺着足迹向西南追,被那群税吏引开, 等到第二天摄图他们把四散的税吏全都抓住,也没见到颉利一行。 虽然这些税吏也都说颉利就在他们后面同行,但摄图还是反应过来,颉利并没有往南走。 他们调头返回高阙堡,一番仔细寻找,终于还是找到了些蛛丝马迹, “该死的颉利,居然如此狡诈,他们向北了。” “向北?难道是去漠北了?” “极有可能,”摄图做为突厥特勤,当然很清楚漠南与漠北的通道,一般有两条通道,东路是从定襄、由白道翻阴山,然后经黑城,北上碛口,渡过瀚海,抵达漠北。 西路则是从定襄往西经河套丰州,向北经呼延谷、鹈泉后进入戈壁,再经鹿耳山、错假山等地,行八百里至山燕子井,再西北经米粟山、达旦泊、野马泊、可汗泉、横岭、绵泉、镜泊,又七百里至于都斤山突厥旧牙帐。 “颉利会不会并不是往漠北去,只是先往北然后又往西行?” “他应当还是去投苏尼失,而不是可能跑去漠北,毕竟现在那边几乎是薛延陀地盘,就剩下一个欲谷设,自身都难保。” 摄图想了一会,“要不我们兵分两路,一路就直接沿通漠北的路追击,追到鹈泉, 一路往西,追到弥勒川,只要他们往这两路逃,我们都应当能追上。” “应当再派路人往南,万一他去投郁射设?”宇文成都道。 最后几人分工, 摄图带一千骑往北,安禄山带一千人往西,宇文成都带一千人往南, 三人分头追击,结果都是各追出数百里,都根本没有找到人。 而在他们到处苦苦追寻颉利身影的时候,谁都没想到的是,颉利那晚离开高阙关后先向北,然后没往西北去,而是往东北行,颉利一行在茫茫雪原上奔逃, 却是直奔碛口, 颉利不敢往西去投苏尼失了,调头要去漠北投欲谷设。 第622章 来都来了 第622章 来都来了 武怀玉回到铁山。 李绩赶来迎接,说了一通恭喜的话,可左瞧右看却没发现颉利的身影。 “翼国公已经斩下颉利首级了?” “颉利跑了,没抓住。”武怀玉如实道。 “跑了?” 李绩看着身上落满积雪,胡子上都是冰碴的幽州骑士们,有些不敢置信,颉利就这么能跑,区区百来轻骑,能从幽州精骑眼皮底下逃脱? “我怀疑颉利逃往漠北了。” 李绩愣了好一会神,确认武怀玉没骗他后,也不得不佩服颉利这逃跑的本事,从定襄逃到白道,在白城战场,又能从幽州重骑兵的突击下逃脱,从黑城逃到诺真水,诺真水逃到铁山,铁山逃到高阙关, 现在还不知道逃哪去了。 “逃就逃吧,颉利经此战后,漠南已经被我们一锅端了,他逃到漠北也苛延残喘不了几天。”李绩道。 话虽如此,可没能拿下颉利,这仗终究不够完美。 在铁山休整一日,武怀玉和李绩越想越有点不甘心, 于是合计了一下,打算来都来了,也不能白来啊,自古以来都没这样的道理嘛, “打蛇不死,后患无穷,朝廷三年磨一剑,剑出鞘岂有不饮血而归的道理,干,把周边彻底扫荡一遍,”李绩咬牙。 正所谓有仇的报仇,有冤的报冤, 自李唐创业以来,没少受突厥人的气,一开始向他们买马借兵,后来更是进贡,没两年双方就矛盾积累爆发,突厥屡屡入寇, 李绩镇守的并州,那更是曾经被突厥人攻入过太原城,整个河东甚至都曾经被突厥人如入无人之地,随意进出劫掠,雁门关以外,长期是突厥人控制着, 多少并州将士的家乡遭受过涂炭,多少并州将士跟突厥人有国仇家恨。 幽州情况稍好一点点,但也是曾遭受过多次突厥人的入侵。 眼下颉利跑了,突厥败了, 若是按朝堂上那些文官大臣们的一惯态度,那自然是以德服人,仁厚宽待突厥牧民, 可是,凭什么啊? 当初一次次入侵大唐的,难道只有颉利他们那些贵族,下面这些部落牧民就没参与? 现在既然打跑了颉利,击溃了突厥主力,那现在就更应当趁机报复啊。 天寒地冻,风急雪大,那也不能白来。 两位总管一商议,派出兵马四处扫荡,见到突厥部落干就是,牵马抢牛掠羊抓骆驼,部落男女老少都抓回来,抢回来的都是战利品啊。 大唐的府兵将士们可是自备衣粮出征,在这个寒冬腊月里可不容易,抢回来的大家分一分,也不白来。 而且借此良机,狠狠削弱一下突厥实力,更是必须的。 万一,搂草打兔子,把颉利给搜出来,那不更赚。 阴山北面,其实农耕条件也还是有的,不过向来都是游牧为主,牧民们偶尔也会撒点庄稼种子,秋天收点粮。 越往北,相对越干旱贫瘠,然后是戈壁大漠,经过茫茫大漠后,便是漠北草原了。 阴山把漠南分为了两大区域,阴山以南,尤其是河套一带,最为肥沃富饶,那是最好的牧场,匈奴、柔然、鲜卑、突厥等都与华夏反复争夺,能够夺取这片富饶之地,草原部族就能真正统一草原,建立起强大的游牧汗国,反之,他们只能向中原称臣。 阴山北面,越靠近阴山,也是草场越好, 草原上以实力为尊,强大的部落,才能占据最好的草场,颉利的汗庭就是占据着阴山南面的平原,这里古称敕勒川,也就是河套的后套。 而突厥传统,前代大汗长子,习惯分封于河南地,也就是前套,丰州地区。 前后套也被称为东套, 相对的西套,则主要还是指灵州河套平原。 第二可汗,则一般是分封在漠南的东部地区,主要在燕山北的坝上一带,兼管奚、契丹附属。 另外的几个设,分是分封河西之北,漠北诸地, 反正离汗庭越远,那自然条件越差,地位越低。 跟颉利后套汗庭仅隔着座阴山的阴山北部,这里的部落都是蓝突厥中的几大部,或是由蓝突厥统领的黑突厥部, 人口较多,实力不错。 可就如颉利坐拥十几万人在定襄,结果面对尉迟恭几千人都要跑一样,颉利的本事确实太差,跟启民、始毕、处罗这几位可汗相比,差的不是一星半点,他继位时明明拥有强大的突厥汗国, 但短短十年间,突厥汗国都已经沦落如此了, 则大唐在李世民手中,仅三年多时间,就已经强势崛起, 差别太大。 幽并两军联手,两万人马在阴山北面扫荡,一时间,寒风大雪里,过冬的突厥部落,也是雪上加灾,本来今年早霜又大雪,草场早早就枯死,牲畜缺少草料,过冬的肥膘都没长起来, 结果冬天接连大雪,一场又一场的没完没了,牧民们不得不大量宰杀牲畜,没办法,不宰相要么饿死要么冻死,最后啥也捞不着,不如提前宰杀,起码还有点肉,也还能节省点草料。 可并不仅有天灾。 唐军来攻,颉利大汗左一道金狼令箭,右一道金狼令箭,不断的动员征召部落战士出征,天寒地冻的还得骑上瘦马,背上奶酪肉干去打仗, 好些青壮战士都没回到部落,风雪里留守的部落人很艰难,结果唐军又杀过来了。 面对全副武装的铁甲唐骑,那些分散各处的冬营地里的牧民部落,又哪是对手, 反抗者死, 到处都在战斗,或者说是被砍倒一批反抗者后,便只能是投降,沦为俘虏。 牛羊被掳走,幸存者也成了奴隶。 曾经他们一次次的南下抢掠,满载着抢来的钱粮布匹还有汉人为奴,现在,反过来了。 仅有少数部落听到消息,风雪中赶着牲畜转移逃跑,有些成功了,逃到更北边, 而还有许多在逃跑的半路上被追上,俘虏。 黑城。 曾经北魏六镇之一的武川镇,建立了西魏北周隋唐的关陇集团,正是从武川走出来的。 宇文泰、李虎、杨忠、独孤信、赵贵、侯莫陈崇等这些人,都是从此走出去的,在那个风云激荡的北魏末年,他们征战打拼,最后创业成功。 不过当年那些人虽然后来建立了数个王朝,但自北魏灭亡,从北周到隋唐,武川一直是突厥人控制的。 而今天, 武川镇唐军云集,城外却遍立突厥俘虏营。 北伐大帅、中路定襄道行营总管李靖,北伐副帅、东路恒安道行营总管武怀玉,通漠道行军总管李绩, 还有中路副将张公谨、东路副将苏烈,李绩副将窦静等也来了。 六路大军,有三路齐聚于此。 诸将见面,个个兴高采烈。 这次进攻战果足够丰厚,有足够的理由高兴,虽然跑了个颉利,但东突厥这次可以说是脊梁骨都让打断了。 “斩首一万三千余级,” “俘虏突厥男女二十余万口, 缴获杂畜数十万,” 当代州都督张公谨向大家宣布最新统计出来的战果后,众人一起大笑, 李靖这些天风雪中奔走,脸都冻的脱皮,人也仿佛憔悴苍老了好多岁,可老头子却兴奋的很。 他带头击掌, 众人一起击掌庆贺。 许久,掌声停, 李靖道,“颉利不知所踪,没能生擒,有些遗憾,但这次北伐,仍然是一场大捷!” 无可争议的大捷, 大唐终于扬眉吐气了。 而随着如今颉利的溃败逃亡,阴山南北被三路唐军反复扫荡,被俘了二十余万口, 这还是其它部落首领,争先向大唐请降归附,长安的李世民派人飞骑来传旨,对那些投降部落,接受请降,不得再攻打。 比如控制丰州前套一带的郁射设,这位南面设就拥众五万帐,实力很强,他就很识时务,直接请求率部归附,献土投降,表示跟颉利分割划清界线。 河西走廊北边的沙钵罗汗苏尼失,也向大唐请求归附,他也有五万帐。 这加上早就归附的突利小可汗, 眼下可以说突厥漠南之地,已经没啥像样的抵抗力量了,起码大汗本部,已经崩溃。 连执失部都已经在执失思力的带领下,举部归附。 另外阿史那思摩这样的突厥几朝元老,也归附了。 之前出使突厥,结果被颉利扣下的崔敦礼、唐俭、庞孝泰、安修仁等使团成员,现在也都被解救, 四位正副使团代表此时也坐在武川镇黑城的军议厅中, 兵部侍郎崔敦礼有点瘦,他被颉利送去放羊,在阴山下放了快一年的羊,日子挺难的,不过这家伙倒是挺硬气,就算放羊也不会给颉利低头,相比下他的副使中郎将庞孝泰更倒霉点,直接被送去铁山挖矿、锻铁。 唐俭和安修仁还好,他们在定襄时被扣下并没多久,虽说尉迟恭进攻时他们没能走脱,被颉利饿了几天,可好在颉利很快被击败,他们在半路上得解救。 如今回想,四位使者都感觉好像做了一场梦。 “马上就是新年了,将士们也十分辛苦,圣人已经派使者前来犒赏三军,” 突厥诸部纷纷投降,接下来唐军也无须再出动,就暂时收兵罢战,休整兵马,下一步如何行动,得等皇帝的旨意。 要是按李绩和武怀玉这两杀神的意思,那就当趁他病要他命,狠狠干翻突厥诸部, 不过皇帝接纳诸部投降,自然也有皇帝的考虑,旨意已经下达,诸将自然也就得奉命。 但不管是李靖,还是武怀玉,甚至是李绩,包括他们各自的副将,六员大将,都没有一人提起要撤军的事。 他们心里都明白,还不到撤兵的时候。 第623章 瓜分 第6章 瓜分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驻军塞上武川休整,倒也难得轻松,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 闲下来的骑兵们,在茫茫草原雪地里展开狩猎比赛,也活动活动筋骨,免的无聊。 海东青在天空盘旋,发出啸叫。 李客师笑道,“追到黄羊群了,就在那边,” “追!” 幽州军将们纵马随武怀玉疾驰而去。 冬日雪天也是捕猎的好时节,雪后,羽毛华丽的野鸡成群结队的在雪地里觅食,野兔也会探头探脑的四处寻觅食物, 这种时候,毛葺葺的狐狸便也会潜伏草丛雪地,伺机而动,打起野鸡们的主意, 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狐狸们盯着野鸡的时候,四肢粗长而矫健的大猫猞猁,则会在盯着狐狸。 除了它们,草原上还会有狼群,它们才是一方霸主, 今天,大群黄羊闯入了那片寂静的草原,把野鸡、兔子、狐狸,还有猞猁和狼都吓了一跳, 几只海东青在天上盘旋, 为远处的幽州军将们锁定黄羊群的方向, 土拔鼠被惊醒,非常好奇的从洞里钻出来,肥胖胖的它们身上攒了一身的膘肥,人立而起,左右观望着,两只大眼蠢萌蠢萌。 武怀玉策马狂奔, 很快就追上黄羊群, 这个黄羊群很大,是幽州军将许多股小黄羊群不断的驱赶到一起,组成的一个巨大的松散黄羊群,多达千只。 正常情况下,黄羊群一般二三十只一小群,到春天的时候,往往会合群,一二百只一群,在初夏的时候,黄羊群会变的更大且流动更强,不断的融合、分散,有时一片区域内,松散的黄羊能达到上万只。 黄羊总是在不断的移动着,耐力很强,它们可以极快的速度连续奔跑三十里,一口气跑三十里,仅需十来分钟,它们每天至少移动四十里,而在迁移时一天最多能移动六百里, 甚至夏季的时候,怀孕的母羊还会聚集到一场产崽,甚至它们还有传统的产崽区。 李客师是个高明的猎手,很了解黄羊的习性,他告诉怀玉,黄羊的天敌是草原狼群, 在冬天的时候,聪明的狼王甚至会带着狼群,把黄羊赶到冰河里,黄羊不敢上岸,有时就会直接冻在冰河中,狼也不会急着吃掉这些冻羊,而是就留着,会留到春季食物匮乏的时候,再与刚出生的狼崽子分享这些储备。 草原上的牧民要是看到这些冰羊,可以拿一点,但不能都拿走,否则必然会引来愤怒的狼群的报复。 其实草原上每天秋季的时候,游牧民也都会化身猎手,他们会在黄羊膘肥的时候,特别是在他们结成大群迁移的时候猎杀黄羊,黄羊的肉很美味,皮子也是好东西, 相比起那些喜欢在草原上到处打洞的旱獭土拨鼠,其实牧民们更喜欢猎黄羊。 “这伙黄羊群这么大,非常难得,别放跑了。”李客师在马上大笑。 草原上的黄羊很多,每年会从漠北到漠南,又从漠南到漠北,他们的繁殖速度也非常快,一胎能产一二只羊羔,到了五月的时候,草原上会遍布小黄羊羔, 牧民们也都只在秋冬季捕黄羊,一开春就不再捕猎黄羊,一时那时皮毛不好,羊也瘦,夏天则是羊的产崽期。 一年只在秋冬时捕猎,也不用担心黄羊被过冬捕杀。 幽州军出来打猎,狐狸野狼兔子旱獭野鸡这些,都不如打黄羊来的诱人,数量多,肉也多,一只黄羊五六十斤,比牧养的羊还大,肉质还更美。 现在大量兵马还驻在草原,猎羊既能练兵,还能补给,这皮子也是好东西。 随着呜呜的号角声, 幽州军各路包抄,最终将这上千只黄羊围住,接下来便是各显身手的捕猎场面,最后满载而归, 狼群也只能远远看着属于他们的猎物,被这群陌生的人类捕杀,有些不知死活的狼还想靠近来抢夺黄羊,结果被幽州骑兵飞箭射倒,一并带走。 狼皮可是很好的防寒皮子,虽不及貂皮狐狸皮,但加工一样,做个狼皮褥子,行军打仗,条件不便,铺着可是防潮保暖。 日落, 幽州军团满载猎物而归,不仅一次猎了上千只黄羊,还搂草打兔子,顺便也猎了不少好奇的土拔鼠,笨笨的野兔,漂亮羽毛的野鸡,总是喜欢成群结队的草原狼, 甚至还有爱独行的狐狸和猞猁, 士兵们可不会跟它们客气,一视同仁,遇到就带回去。 就是碰上老虎,都能给干倒带走。 到了黑城, 遇到并州和定襄两路人马,他们收获就远不及武怀玉他们,虽然也猎到黄羊,但都仅有一二百只,也就是围猎了几小群而已。 “你们这是抄了黄羊老巢吗?” “这得猎了多少黄羊?”李绩都不由的感叹起来, “我们李刺史可是一等一的猎手,他驯出的那几只海东青,还有那批关中细犬,那更是打猎的好帮手,我们找到了许多群黄羊,赶了几天,把他们赶到了一场,最后全都围猎了。”武怀玉批着李客师,得意的对李绩道。 李绩笑了笑,“那李相公可是亏大了,自家亲兄弟,却在幽州行营效力。” 李靖哈哈一笑,也不在意。 晚上便吃炖黄羊肉,美滋滋,甚至还有野鸡吃。 一群北伐大将坐在黑城堡中,啃着羊排吃着野鸡,再来碗加了草原干蘑菇的鸡羊一锅鲜的汤,那个惬意。 全军上下,也一样都加餐了。 “老师,曹国公,这眼看着再有半个月就要过年了,咱们一直在这呆着也不是个事, 既然突厥各部都已经降了,我看是否也开始班师撤兵,起码先撤一部份?这么多人马聚集在阴山南北,人吃马嚼消耗不小啊,何况没仗打了,大家也想回家过年团聚不是?” 李靖没急着表态,班师这事吧,肯定得听朝廷的安排。 李绩倒是支持武怀玉的意见,“我也觉得可以先撤回部份,咱们各留下一些骑兵就行,” “嗯,顺便还可以把缴获什么的分一分,让弟兄们带回去。” 既然要撤军,总不能让大家空着手回去。 武怀玉的意见是,这不是缴获了几十万杂畜,又俘虏了二十多万突厥男女嘛,也总不能天天这样关着养着,这么张嘴也很浪费粮食的。 “弟兄们出塞征战,也是非常辛苦的,我看就把缴获的牲畜、还有俘虏人口,分赏给将士们,大家带着回去过个高兴的肥年,我们也不用再看管着,还不用再耗费粮草。” 李绩嘿嘿笑了笑,“这事是好,不过得先请示朝廷才行啊。” “武川到长安,几千里路,一来一回,年都过完了,”怀玉道。 崔敦礼吃着小鸡炖蘑菇津津有味,虽然这野鸡黄羊都是武怀玉他们今天刚弄回来的,但他还是提醒武怀玉,“私分财物,是犯错的。” “这怎么能叫私分财物呢,我们这不也是按照军中惯例吗?府兵奉召出征,战场缴获不例来是要分赏的,” 武怀玉坚持要分, 当然也不全分。 比如定襄城里缴获的颉利汗庭里的那些好东西,比如金银珠宝等,可以打包封存送往长安给天子, 缴获的牲畜里面,战马一半上缴朝廷,一半三家行营分了,其它的马匹,分给三家将士们。 牛羊骆驼这些,给朝廷留一点,其余的全分了。 二十来万俘虏,青壮男女留个几万给朝廷,其余的都分了。 至于其它帐篷啊车辆啊锅阿盆等各种零零碎碎的玩意,也可以折价军中拍卖了,可以给随军商团,也可以士兵拍下。 总之,武怀玉还是觉得,大家这么辛苦,打了这么大胜仗,不能仅是朝廷的胜利,也得让大家有收获。 朝廷赏赐那归朝廷赏赐,论功行赏那个到时再说, 咱们三家行营,先自己分一遍。 分完了,三家行营的步兵就各自撤回家,蕃胡附庸仆从,也可以撤了,三家各留下些骑兵,留个两万左右就够镇住场子了。 回家的把战利品带回去,顺便帮没回家的也捎回去。 继续留守的骑兵部队,多给点补贴。 总之,让大家都高兴满意。 唐俭还是提醒武怀玉,“这样不合适,太多了。” 而且他认为那二十来万俘虏,不能直接就变卖为奴,私下分了,这些人虽多是颉利本部,战败被俘的,可既然降了,那也是大唐子民了,皇帝圣仁慈悲,此事需要慎重考虑。 “难道按唐公之意,这些之前拿着刀枪跟我们拼杀的突厥俘虏,还要全都释放,甚至还要把牲畜帐篷粮草都发还给他们? 我就不说以前他们一次次入侵我大唐,就说这次我们六路北伐,出动十余万精锐,还有多少百姓在背后转运辅助? 我大唐历时三年,为此耗费多少钱粮? 甚至在这次北伐之战中,我们不顾一切的争抢时间,顶风冒雪,冻死累死了多少战马,冻伤了多少士兵,甚至又有多少将士们战场在这北国冰天雪地中, 白死了吗?” 唐俭被驳,却仍道,“我也是为翼国公好,别刚立下灭国大功,转头却要被弹劾下狱。” 武怀玉听了却只是哈哈大笑几声,“我提的这些也不过是按我大唐军中惯例,又不是我武二个人私吞财物,何罪之有?” 李绩在一边轻笑。 李靖把手上的那块炖黄羊排骨吃完,放下骨头,目光在唐俭、崔敦礼、安修仁、李绩、张公谨、窦静、苏烈、李客师、薛万淑一众人身上扫过, “翼国公既是恒安道行营总管,也是北伐副帅,他还是检校兵部尚书,此次灭突厥更是立下大功, 我身为北伐主将,觉得武怀玉的提议没错,七八万将士不能一直留在塞北,这么多的俘虏当然也不能纵虎归山, 就按翼国公提议,分了俘虏、牲畜等,然后安排将士们陆续班师,留下两万骑便可。” 第624章 先斩后奏 第624章 先斩后奏 饭后。 庞孝泰找到怀玉,“我刚才看崔敦礼那个家伙似不怀好意,阿郎可要小心啊,”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这会只怕已经回房里开始写弹章告我了。” “我去揍这王八蛋,要不是阿郎,他这会还在阴山下放羊呢,晚上只能挤在羊群里过夜,狗日的现在却开始谋害起阿郎来了。”庞孝泰骂骂咧咧。 怀玉让他坐下, 屋中生着炉子倒也暖和,“喝茶吗?” “我来烧水,”庞孝泰赶紧提起壶装水,屋里储着从河里凿开冰面取来的水, 炉子里燃的是干牛粪,晒干储存的干牛粪很好燃烧,甚至还带着股青草气息,烧开水,取来茶砖撬下一些投入壶中,继续烧煮。 紧密的砖茶随着沸腾的水起起伏伏慢慢散开,茶香四溢。 茶色已经变浓,加入点青盐,再倒入点新鲜的牛奶,继续小火熬煮着,熬的差不多了,再往里加入点炒米、奶皮,甚至是牛肉。 一杯地道的草原奶茶煮好,香气四溢。 武怀玉在长安时,是不喜欢喝这种奶茶的,只喜欢喝冲泡的炒茶,但在草原上,尤其是在这寒冷的冬天,似乎这种茶更诱人。 “不止崔敦礼在写弹章,估计唐俭和安修仁也在写,甚至李绩可能也在写。” “不会吧,我记得安家大郎不是跟你关系极好吗,安修仁是他叔父能干这种事?” “而且曹国公看着挺不错啊,他跟齐国公还是瓦岗出来的兄弟,” 怀玉对此也只能笑笑,都说当年单雄信投王世充,在洛阳还曾差点把李世民打下马, 后来唐破洛阳,单雄信被论罪下狱待决,李绩等瓦岗旧兄弟都曾去探监送行,李绩甚至还从自己腿上割下来一块肉来,给单雄信做了最后一顿送行饭,这兄弟情确实挺感人的。 不过李绩十几岁少年时,就跟单雄信交好了,后来一起创业,再上瓦岗,这感情自然是非常之深,但跟秦琼其实感觉只能说一般般,秦琼程咬金等都是后来上的瓦岗, 而且秦琼以前一直跟着张须陀是官军,与翟让单雄信李绩他们率领的瓦岗不知道打了多少仗,且是瓦岗一直被他们按在地上打,后来秦琼上瓦岗也是投的李密。 而李密是杀掉李绩大哥翟让的人,当年杀翟让的时候,单雄信吓的跪地求饶,而逃跑的李世绩脖子上被砍了一刀,幸好当年那一刀不算深,否则李绩早就没了。 秦琼后来归唐,在秦王李世民麾下,但李绩归唐,却从来没在李世民麾下过。 都说宁学桃园三结义,不学瓦岗一炉香, 瓦岗结义的那些人,都是塑料兄弟,演义中如此,历史中李密为盟主的瓦岗联盟也一样。 武怀玉很确信,李绩这人肯定会给皇帝打他小报告,说不定还会打李靖的。 “那是为何呢?” 庞孝泰不懂,他是个岭南狸獠蛮子,就算在长安呆了些时日,也搞不清楚这么复杂的东西。 武怀玉笑笑,没跟他解释太多,武怀玉其实哪不知道,他非要急着退兵、分缴获,又不是真的那么急,完全可以给长安打个报告请示一下。 就算说大军云集塞外消耗太大,也可以先撤一部份兵嘛,什么缴获、俘虏这些,急啥。 但他还是坚持,甚至在唐俭、崔敦礼都直接反对的情况下,还是要分,这里面的用意,庞孝泰不懂,但李绩肯定会懂,唐俭也懂,李靖更懂。 说到底不还是那么点东西,武怀玉太年轻,功又太高,要是啥错不犯,这就不好弄了。 继续封当然也还有余地,可这个年纪就位极人臣的话,可不是好事,皇帝不猜忌,百官也会妒忌啊。 所以嘛,人得自知,也要识时务。 自己找点事,不大不小的那种事,主动送点把柄,也是给自己个台阶。 李靖为何要支持武怀玉? 同样的心思,一样的操作。 李绩也是个老狐狸,当然也清楚这里面的道道,但站在他立场,或者说他的身份,他都得打个小报告,甚至弹劾一下,李绩不跟着武怀玉李靖他们那样硬来,那是因为他这次北伐没捞到什么功劳,也就跟着喝了几口汤,用不着那么顾虑。 唐俭和崔敦礼、安修仁他们不是北伐将领,是之前出使突厥的使者,还被人扣下,没完成任务还丢了朝廷和自己脸面,现在碰到这种事,不管于公于私,也得主动的告发一下。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角色,都得演好自己那戏份。 庞孝泰一蛮子啥也不懂,反正他也只是个中郎将而已, “咋这打了大胜仗,还有这么多屁事?”庞孝泰叹气。 “哈哈哈,是啊,越往上,屁事越多,不过放心吧,也没啥大事。” 主帅、副帅一起做了决定,其它诸将都劝说一番,做了表态后也没强拦着,事情就这么定下并迅速安排下去。 三路行营,加上蕃胡仆从,以及一些子弟,那也是小十万人马,几十万杂畜,二十余万男女俘虏,其实真要分也很快, 每人都分到了一两个或者好几个奴隶,又或是一些牲畜,其它的零碎也还有些, 最终是给皇帝和朝廷留下了战马和青壮奴隶,以及颉利的金银钱帛财货等, 不过要说这次北伐的一个意外收获,那就是抓到了萧后和杨政道,灭掉了突厥人扶持的这个傀儡隋王朝, 更意外之喜,是缴获了传国玉玺。 那枚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的金镶玉传国玉玺,虽然也曾有人说这是受了诅咒的玉玺, 可李渊太原起兵,入关定鼎,建立大唐,一直都还心心念念着那方被萧后带到了塞外蛮荒之地的传国玉玺, 李世民宫变夺位后,李渊甚至曾经对裴寂说或许是因为他一直没能得到传国玉玺,所以这帝位才没能坐稳。 李世民当了皇帝后,一样有着块心病,就是那块传国玉玺。 李渊当皇帝后虽然也制作了唐朝的国玺,但毕竟不是那枚传国玉玺,这就好比国祚需要由前朝天子禅位,才算得国正一样,否则就非正朔。 尉迟恭攻破定襄,李德奖带头拿下萧后、杨政道, 也是在押送她们回长安的路上,一直潜伏在萧后身边的李五戒,意外得到一个秘密, 传国玉玺果真就在萧后身边,虽然当年杨广江都被弑后,宇文化及等一直没有找到那枚传国玉玺,后来宇文化及先败于李密再败于窦建德,萧后落到窦建德手上,窦也没有找到传国玉玺。 突厥可汗把萧后他们从窦建德那里接到定襄,还扶持杨政道为隋王,让在突厥的汉人归他们管, 可萧后始终都没有透露过传国玉玺在她手上,也没有谁见过, 哪怕有些传闻说,其实传国玉玺就一直被萧后藏着, 但都以为只是个传说, 谁想到是真的。 李五戒打探到了更多此事机密,最后汇报李德奖,他们立即对萧后询问,一路上,萧后开始也是不承认的, 但后来快到长安的时候,萧后提了一个要求,让他们转奏唐天子,她愿意交出传国玉玺,但只求皇帝能够赦免杨政道,留隋世祖明皇帝杨广一点血脉。 李德奖立即飞奏长安, 李世民得知此消息,激动的都差点晕倒,当即一口允诺,还立即派出了大将军周绍范带着禁军前往河东路上迎接萧后杨政道, 并颁诏,赐封杨政道为员外散骑常侍,这是从五品职,虽说是员外,并无真正职掌,但也是五品,可以服绯袍佩银鱼袋,号为通贵。 皇城朱雀门外,赐甲第一所与萧氏和杨政道祖孙俩居住。 甚至还特意派其弟,前宰相萧瑀前往宣旨迎接。 这枚传国玉玺是六扇门的主事李五戒、员外郎李德奖所找到的,但定襄城是尉迟恭攻破的,而北伐主帅和定襄路总管,都是李靖。 李靖的功劳可以说是再添一笔。 出征前的李靖已经是检校中书令了,如此大功让李靖都有点担忧了, 北伐将士们分牲畜分奴隶,一个个兴高采烈,笑的合不拢嘴,尤其是大部份士兵已经接到班师返回的命令,都在想着正好赶回家过新年。 “颉利还没找到吗?” “颉利是还没找到,但是欲谷设到了碛口一带,他约有五万人马。我怀疑,颉利已经到了欲谷设营中。” 有人说欲谷设是启民可汗染干的儿子,是颉利的兄弟,也有人说欲谷设是始毕可汗的儿子,还有人说欲谷设是颉利的儿子, 其实都对,也都不全对。 欲谷设不是一个名字,而是一个突厥官爵,就好比郁射设也叫南面设,欲谷设突厥语意为别部领兵者, 启民可汗有个儿子,就曾封为欲谷设,建牙在漠北地区,后来这位欲谷设病死无子,始毕可汗就让自己儿子继承了兄弟的这个位置,成为新的欲谷设。 然后去年漠北大战,薛延陀连败拓设阿史那社尔和那位欲谷设,拓设败走西域可汗浮图城,那位欲谷设往东退。 但是不久前还是伤重恶化死了,颉利便让自己的儿子接替了侄儿的位置,颉利儿子到了漠北接替位置,成为新的欲谷设后,按颉利的要求,便开始带领人马南下。 颉利败于定襄之时,这位欲谷设也带着人马越过瀚海沙漠,来到了碛口一带。 而他到了碛口后,就没再继续南下 武怀玉基本上能确定颉利应当到了他军中, “欲谷设已经派了使者过来请降,那使者还说要去长安面圣。”李靖也觉得颉利应当在碛口,可现在并无法确定,而且皇帝之前有旨意,接受突厥诸部的请降, “我们可以派人去弄清楚颉利在没在碛口欲谷设军中,如果能确定,那么就可以出兵奔袭碛口。”武怀玉道。 “可没有陛下的许可旨意,我们不能出兵。”李靖道。 “真要能找到颉利,我们可以先斩后奏!” “如果欲谷设的使者也是颉利的使者,向圣人请降归附,圣人下诏准许呢?”李靖问。 “颉利不除,突厥不灭。”怀玉道,“老师,你难道就甘心这场仗,就这样半途而废?” “唾手可得的全功啊,怎能功亏一篑?” “二郎啊,我们这次立的功劳足够大了,行事越发需要谨慎,” “老师,学生知道,所以我才会要分缴获分俘虏,” “你还年轻,不如率部回幽州,还能在幽州过个新年。” “老师,我还年轻,所以还是让我来扛吧,” “值吗?” “擒颉利,灭突厥,学生觉得值,” “那我们一老一少,就一起再并肩战一次吧,反正这仗打完,我也得致仕养老了。”李靖笑着道。 第625章 晋国公 第625章 晋国公 贞观四年, 新年初一, 长安天使到达武川宣旨, 李靖率诸将恭迎圣旨, “门下,制曰:朕惟尚德崇功,国家之大典。输忠尽职,臣子之常经。锡爵报功,实朝廷之盛典。 古圣帝明王,戡乱以武,致治以文。 咨尔检校中书令、兵部尚书、定襄道行军总管李靖,才猷素著,威望远闻,历事二朝,树鸿勋于鼎峙。 功盖天下而人主不疑,位极人臣而众不嫉,忠贞自许,受命不谕。 匪特有功于王室,抑且福被于生民。朝纪大张,舆图巩固,宜加褒宠以报扶功。 兹特封尔为代国公之爵,符分世守,永袭勋封。 进阶从一品左光禄大夫,加实封五百户,通前九百户真封。 尔其钦哉,毋替朕命。 贞观三年十二月二十一日。” 李靖终于封国公了,不再是李广难封,甚至实封都一次加了五百户,连官阶都直接提到了从一品的左光禄大夫。 大唐文散阶还是武德年间制订的,最高就是从一品,没有正一品,但从一品和正二品都有两个,开府仪同三司和左光禄大夫从一,特进、右光禄大夫正二。 李靖直升左光禄大夫,而如今朝中加开府仪同三司的仅有一个长孙无忌,还什么职事都没有。 李靖真正一将功成,高光时刻。 北伐其实诸将也各有封赏, 奇袭恶阳岭破定襄城的尉迟恭,恢复官爵,复鄂国公爵和真封一千三百户,加右光禄大夫,授右武侯大将军,拜代州都督。 在白道川以五千骑大破颉利十余万人马的苏烈苏定方,赐爵临清县公,真封百户,拜右屯卫将军。 定襄道副将、代州都督、定远郡公张公谨晋封邹国公,迁襄州都督。 通漠道行军总管、并州大都督府长史曹国公李绩,授金紫光禄大夫,改封为英国公,兼太子左卫率。 一道道加封赏赐旨意宣读, 诸将都很高兴。 做为北伐副帅的武怀玉,封赏旨意却在诸将之后。 上柱国、特进、太子少保、右领军大将军、检校兵部尚书、幽州大都督府长史、幽州刺史翼国公武怀玉,改封晋国公,加真封百户,通前一千三百户。 薛万淑、李客师二将,皆由县公晋封郡公爵位。 李德奖赐爵永康县公。 他的这个封爵,既有承李靖功勋余荫,也是他策反康苏密出城率部归附,以及内应打开定襄城,还有便是拿下了萧后、杨政道等人,当然最大的功绩是他为皇帝寻回了传国玉玺,也还有军事情报之功劳。 武怀玉的封赏倒不算高,翼国公改晋国公,加了一百户真封,现在跟尉迟恭长孙无忌房玄龄他们都是一个档次的实封功臣了,在裴寂夺爵流放后,实际成为了实封功臣中的第一等。 晋国公这个爵位,自然是比翼国公这个爵位要好的,晋国可是大国。 李靖的代国公,论起来,代国可没晋国大。 定襄道主副将一起晋封国公,也是对中路军的肯定了。 东路的武怀玉和苏烈,一个改封大国,一个也直接封县公,另外两位先锋李客师和薛万淑,那也都是县公晋封郡公。 只有通漠道行营,显得有点尴尬,李绩曹国公改封英国公,授金紫光禄大夫,兼了个太子左卫率,散阶才正三品而已,英国公也不是什么大国封号。 至于说窦静,封赏名单里都没有他,原本司农卿,北伐开始前临时拜为夏州都督,又调来给李绩做副手,但并州军在关键的几场战斗中都没找到机会立功,事后也就是打扫下战场,在阴山北跟着幽州军扫荡,算不上什么功绩。 当然,李道宗、柴绍、程咬金那三路,虽然也是出兵行军,顶风冒雪的,但他们一仗都没捞着打,所以这次也没半点封赏。 “恭喜李相晋封代国公,” “恭喜武少保改封晋国公,” “恭喜国姓公改封英国公,” 天使不断的向众人道贺, 李绩笑的有点勉强,他这一路主将,连武怀玉的副将苏烈比不过就不说,连两子总管薛万淑、李客师都比不了,甚至李德奖都得了县公爵, 他那正三品的金紫光禄大夫,跟武怀玉的特进,李靖的左光禄大夫一比,就显得挺拿不出手。 以前好歹还有个李靖,跟着他一起被打压着,可现在李靖一飞冲天了,检校中书令兼兵部尚书还晋封代国公,武人巅峰了。 李绩唯一能安慰自己的便是李靖一次加五百户真封,现在也依然还仅是跟自己真封持平, 唐俭、崔敦礼、安修仁几个在一边看的挺羡慕的, 这些武将加官晋爵,好不痛快,他们却只能干看着,唐俭和安修仁做为太上皇的元谋功臣,也早就是国公,甚至以前还是比李靖高了二百户真封的六百户真封功臣, 可此刻他们甚至被天使都忽略了,一直招呼都没打一个。 谁让他们出使任务没完成,结果还让扣下成了阶下囚,还得感激人家李靖武怀玉他们出兵破颉利,才让他们现在得自由呢。 许久后, 使者似乎才想起来还有任务。 “莒国公、申国公、崔侍郎、庞中郎将可在?” 唐俭面无表情上前几步,“天使唤唐某等何事?” “欲谷设的使者快马加鞭到长安面圣请降,他转呈了颉利可汗的亲笔请罪书,颉利可汗表示愿举国南投,并说愿意入朝请罪。” “圣人已经答应了颉利可汗的请降,命莒国公和申国公代表朝廷出使会见颉利,接引颉利入朝。” “圣人还有旨意,令代国公、英国公、晋国公派兵接应。” 颉利果然就在碛口。 皇帝果然还是答应了颉利的请降, 黑城堡里,三路行营诸将再次坐下军议。 “颉利决非真心归降,”武怀玉直接道。 这次长安天使到来,并没有谈及武怀玉他们撤军、分赏缴获,把俘虏突厥人充做奴隶分赏将士们的事情。 也许是相隔太远,长安那边消息慢,还没来的及反应。 这次使者也只是对几员主要北伐大将给予封赏,最主要还是对突厥的后续处置上, 仗打到现在这样,明显长安朝廷非常满意,可能还出乎他们意料之外的惊喜,唐军基本上没啥大的损伤,战果却是惊人的,一战就击溃颉利汗庭,甚至把传国玉玺都找回去了。 而郁射设、沙钵罗汗、欲谷设也都继突利可汗后,争相向朝廷投降内附,这种情况下,李世民打算接受颉利投降,也未必就不对。 毕竟颉利主力虽溃,可欲谷设、拓设、郁射设还有沙钵罗汗,这四大部实力仍在,他们没在这次打击中损失什么。 只要颉利真肯入朝,那么也免的突厥各部狗急跳墙。 只不过武怀玉根本不信颉利肯入朝。 “我们派出去的各种侦骑,发现突厥各部异动频繁,颉利仍在想方设法的召集人马,打蛇不死,后患无穷,” 李靖也是这样认为的。 “这次北伐,我们磨剑三年,雷霆一击,趁突厥连年灾害,也趁突厥与薛延陀大战失利,更趁颉利与突利等内讧不和之机,出其不意全力一击,才取得取胜, 但突厥实力还有,如果给他们喘息时间,让他们撑过去了,那他们随时可能再反叛,到时再想灭他们,可就非常不易了,” 尉迟恭也是赞成继续追击,“要是让颉利跑去漠北,或是去了西边,就更难追了。” 李绩有点犹豫,“可是陛下已经有明旨下达,接受颉利投降,还让莒国公他们去碛口见颉利。” 武怀玉微微一笑。 “英国公,陛下不也让我们派兵护送接引吗,这天寒地冻,碛口又偏僻遥远,颉利也是突厥大汗,如今来投奔大唐,我等自然得高规格接引护送,咱们三路行营,调两万骑兵去碛口迎接,这很正常吧?” 派两万骑兵‘迎接’,这话让李绩都不由的笑了。 话没毛病,但毕竟跟皇帝旨意不符。 可真要按字面意思来说,也没问题,皇帝确实给了他们这个护送接引的任务啊。 张公谨刚晋封为邹国公,对皇帝那自然是十分感激,他反对此时再出兵。 “到时陷莒国公、申国公于敌营,万一遭遇不测,这恐怕不合适吧?” 李靖思虑一会。 “晋国公说的对,此是灭突厥良机,颉利非真心归附,不派兵去请,他又如何真的会去长安面圣,我们也不能一直滞留塞外,” “我们和莒国公他们各有任务,就算真发生什么意外,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李靖狠起来,可没把那两位六百户真封的实封国公,还是太原元谋功臣放在心上。 最终商议结果,是李靖李绩武怀玉这三位总管,各率五千精骑,杀奔碛口迎颉利,尉迟恭和苏烈各率两千轻骑为先锋, 薛万淑负责留守黑城、李客师守白城,把守阴山白道川两面,而窦静去驻守定襄城, 为了这次不再让颉利跑了,李靖还跟武怀玉、李绩商议好,不把这次行动透露给唐俭和安修仁, 让他们先去碛口会面颉利,以此麻痹颉利,他们呢随后悄悄杀去碛口,务必要生擒颉利。 为万无一失, 尉迟恭和苏定方左右先锋轻骑奔袭直捣中军,李靖他们三总管则随后包抄,拉网拦截外围。 “汉武帝在位五十四年,却用了四十四年来攻打匈奴,虽然打的匈奴大败,但直到他的孙子汉宣帝时才彻底铲除匈奴势力。”李靖对众人感叹道,“突厥自伊利可汗兴起以来,可谓一直是我中原头顶悬着的利剑,突厥一日不灭,我中原一日难安, 如今天时地利人和,各种机会凑到一起,突厥是最虚弱的时候,也是我大唐机会最好的时候,错过这一次良机,还不知道何时再有。 我等身为武人,身居边疆,统领兵马,此时便当为圣人、为朝廷分忧解难,该出手时就出手,绝不能犹豫,更不能在意个人得失。” 李靖的话让大家都深为认同,纷纷起身拍击胸膛表态,不擒灭颉利绝不收兵! 第626章 碛口 第626章 碛口 武川, 风歇雪停, 久违的阳光洒落。 “莒国公、申国公一路顺风,祝马到成功!” 北伐诸将在李靖的带领下,在黑城堡北门为唐俭他们送行, “大正月的,还得辛苦你们二位跑六百里。”怀玉笑道。 唐俭披着锦袄大氅,精神头却还不错,这次再奉旨出使颉利,让他觉得是将功赎过的难得机会,要是就这样灰溜溜回去,还真丢了他开国元谋的脸。 安修仁也是一样,这位当年在河西,辅李轨建立西凉,后来又听兄弟的归附唐朝,轻松的就把李轨掀下马送到长安去,安氏家族在河西何等威风,就算到长安,两朝天子也是十分礼遇,颉利却想送他们去北海牧羊, “请代国公、晋国公、英国公、鄂国公、邹国公等放心,这次我们一定劝说颉利随我们入朝归附。” “好,我们在此恭侯佳音。” 两位国公率领着使团骑马北去, 武怀玉他们返回城中,立马开始做突袭的准备。 唐俭一行在突厥向导的带路上,风餐露宿多日,终于越过六百里的茫茫雪原,一路寻到了碛口。 大漠中有一条贯通南北的孔道,孔道之南便称为碛口。 这个碛口其实还挺大的,泛指孔道南面的很大一片地区,希拉穆仁河中下游及迤北地区,都可泛称碛口。 唐俭他们出武川后,就是沿着希拉穆仁河而行,这条河源于阴山北包头固阳山区,一路向东北而行,干流六百余里,又称塔布河。 塔布河的中下游,其实已不属漠南,这里当属漠中,这里是荒漠草原、半荒漠与戈壁、沙地、盐碱地相间,相比起肥沃的漠南草原,这里的条件差的多,只适合游牧,草场条件也较差。 但碛口南接白道,北通漠北,位置却很紧要,故此虽然荒僻,但欲谷设在漠北站不住脚南下后,也是直接撤到了碛口驻扎,部落在漠中游牧,颉利在东奔西走的一通逃窜后,也到了碛口。 一旦大唐接受他投降收兵班师,他可以重回漠南,要是形势不对,也可以立马进入大漠孔道,遁往漠北。 “大汗,唐国使团到了。” “来了多少人?” 颉利很警惕的问,“大约百骑护卫,” “只百骑护卫?” “他们沿着塔布河而行,我们的侦骑一直盯着,确实仅有百余骑,黑城的唐军没有动。” “到哪了?” “还有百里。” 颉利在帐中转了会圈,“让摩伽特勤代我去迎接唐使。” 等附离去后,颉利又还是有些不放心,思来想去,又叫来一个附离侍卫,“你马上拿我令箭去找欲谷设调一千精骑,充做本大汗牙兵,让他们每人备三马,再备上足够的粮草,驻于北边,” 一旦不对劲,颉利打算立马就跑,先安排一千精骑在大漠边上,好随时接应护卫他。 欲谷设来找颉利,“大汗,唐使若让大汗去长安可怎么办?” “找个理由拖延便是,可以说我受伤、病重,都可以,区区两个唐使又不是数万唐军,” 颉利在儿子面前,又显得十分沉稳自信起来,那惶恐不安全都隐藏。 “可他们会信,会肯吗?” “难不成唐俭还能把我强行带走?我等虽败,但现在此地亦有数万人马了。” “儿子明白,要是他们想强行带走大汗,儿子杀光他们。” “别冲动,咱们给唐人低低头也没什么,你多去准备些珍宝良马美人,到时多贿赂给他们,我再装做受伤病重的样子,拖延下去长安的时间便是,” 颉利不可能会去长安, 去了长安那能有什么好下场,想当年西突厥的处罗可汗被迫朝隋天子,此后不就一直相当于杨广的阶下囚,后来武德年间,还被他们东突厥派人到长安,强硬要求李渊把他杀了。 突利那蠢货,以为投唐就能当大汗? 结果呢,现在挂着个北平郡王之爵,却也是草原都不得回,被留在长安都快一年了。 次日。 颉利之子摩伽特勤率轻骑接到唐俭一行回到碛口牙帐,颉利让长子迭罗支和次子欲谷设,以及幼子阿史那染、阿史那婆罗门等一起去迎接, 营外,欲谷设特意早安排了数千突厥战士全副武装,骑马列队迎接,倒也很有声势。 尤其是进营门前,还特意让骑士们面对列阵,抽刀组成了一道长长的刀廊,让唐俭他们在刀廊下经过。 唐俭在营外也没下马,与安修仁骑着马一直来到了刀廊前,仍没下马之意,手提马鞭,“颉利可汗呢?” “回尊敬的大唐天使,可汗之前受了箭伤,又受了风寒,现在伤病交加,卧榻不起,不能亲自来迎天使,非常惶恐愧疚不安,还请天使谅解。” “哦,我去瞧瞧。” 唐俭仍不下马,直接催马前行, 欲谷设摆下的刀廊本来是要让唐俭他们在刀下走过,来个下马威,谁知唐俭硬闯刀阵,当下也只得赶紧挥手,让骑士们收刀。 刀归鞘, 前路通畅, 唐俭紫袍玉带,外罩貂皮大氅,腰悬埋鞘环首横刀,骑着高头大马径直入营,一路到了颉利的金狼帐前。 “颉利可汗可好?”唐俭在帐外马上喊道。 安修仁骑马跟随而至,大声道,“大唐利州都督检校鸿胪寺卿莒国公唐俭、左武侯大将军、申国公安修仁,奉大唐皇帝陛下旨意前来,请颉利可汗出迎!” 颉利在里面传来声音,请使者入帐。 可唐俭和安修仁并不下马。 安修仁再次高声让颉利出帐迎接天使。 “两位天使,大汗实在是伤病交加,十分严重,难以下榻行走,还请使者谅解。” 安修仁冷哼一声, “颉利可汗若是行动不便,那就有劳欲谷设把他搀扶出来迎天使。” “我等代表的乃是大唐天子,颉利既降,岂有不迎天使之理?” “还是说,颉利根本没打算真降?” 唐俭和安修仁虽不久前还是颉利扣下,做了段时间阶下囚,但今天再来,气场强大,一点都不留情面。 突厥人给他们摆刀阵, 那现在他就要颉利出帐亲迎。 场面一时凝重。 良久,帐中传来咳嗽声,颉利叫几个儿子抬他出来拜迎天使。 他还真是被抬着出来的,颉利看起来挺憔悴,须发散乱,被附离狼卫用毛毯抬着出来, 一副勉强挣扎起身要行李的样子,结果动半天也没站起来,有气无力的,“让天使见笑了,伤病加身,还请见谅。” 唐俭二人在马上,等颉利一番表演完, 这才翻身下马,过来慰问颉利, “大汗伤的如何,使团中有大夫,我让他来给大汗检查上药。” “也不碍事,就是几处箭伤,可是年纪大了,又受了风寒,一时起不了床,我们突厥的巫医已经为我用药,慢慢将养就行。” 双方入帐。 唐俭拿出皇帝圣旨。 大唐皇帝见到了颉利、欲谷设父子派到长安的请罪投降的使者,也收到了颉利的亲笔降书,皇帝接受颉利投降,让他前往长安,特派唐俭他们来安抚突厥部落,并接颉利南下。 “谢皇帝圣恩。” 颉利接旨,说了一大堆如何感激皇帝宽仁的话,但话锋一转,“我恨不得立马就飞驰长安当面向圣人请罪谢恩,可我现在这样子,马都不能骑,也受不了长途马车颠簸,只能请使者替我向皇帝奏明情况,等我伤病稍好,便立即启程南下, 现在只能派我儿摩伽特勤、婆罗门特勤带上宝马千匹进京谢恩,让他们替我在京侍从圣人······” 说完,颉利挥手, 欲谷设便立即让人抬来两口大箱子,打开,一片流光碧彩,却是黄金白银,玉石宝珠等满满一箱,金铤银锭,各式金银的钗饰等, 两大箱,绝对很值钱。 “两位天使辛苦前来,这算是区区一点薄礼,小小心意不成敬礼。” 唐俭看着颉利,上次在定襄他去见颉利,颉利可是很狂傲的,可是现在颉利却十分的恭敬。 “可汗这是何意?我等身为天使,可不敢受此礼,否则让人弹劾收受贿赂,那可是大罪。” 一番推让,唐俭他们没收, 可颉利也说自己暂时去不了长安, “那我们就在这里暂待,等大汗身体好点,再一起返回长安。” 颉利愣住。 接下来两天,颉利一次次给唐俭他们送财宝,甚至还送美人、宝马,唐俭他们都拒绝了,也不打算空手而归,坚持要等颉利身体好了一起走。 颉利很烦躁,不过倒也慢慢放松警惕,面对那两块狗皮膏药,终究还是比直接面对李靖武怀玉那些家伙要好的多。 他打算就这样耗着,一边暗里派人招拢部众,休养生息准备卷土重来。 半夜,唐俭和安修仁在帐中烤火喝茶,也有点愁眉不展,颉利耍起无赖不肯进京,他们也没有对策,除了耗没有其它办法。 可这样耗终究不是办法。 两人捧着茶杯,也是相对无言, “伱听,” 安修仁突然出声, 唐俭竖耳聆听,隐约好像有喊杀声, 安修仁迅速起身,然后伏下身子,把一个箭壶枕在耳边, “马蹄,这是骑兵,许多骑兵正在奔驰,往这来。” 唐俭愣住,“难道是他们来了?” 贞观四年,二月初八,夜, 唐将苏定方在浓雾掩护下,率一千精骑衔枚疾进,至碛口颉利牙帐七里处才被发现, 突厥人吹响牛角号, 可苏定方已经长驱直入, 浓雾里,另一边尉迟恭也率千骑猛的杀入大营, 则就在他们不远的后方,李靖、武怀玉、李靖各率六千骑随后杀到, 夜袭牙帐,突厥军大溃, 战至第二天午后,歼敌万人,俘五万余,擒得颉利子迭逻支、摩伽、婆罗门、染等, “报,未寻到颉利可汗。” “也没有找到欲谷设!” 正在吃炖马肉的武怀玉听到这报告,不由的感叹了一句,“这颉利逃跑的本事真当了得了。” “派轻骑寻找追击,这次一定不要让他跑了!” 第627章 灭国擒王终雪耻 第627章 灭国擒王终雪耻 颉利在苏烈离牙帐七里被发现时,便毫不犹豫的立马就跑了,他根本没有要抵抗的意思。 逃。 他只有一个念头, 甚至连儿子们也没有管,甲都没披直接在附离亲卫保护下跳上战马就往北逃,逃到大漠里的那个提前准备好的营地,也没下马,招呼了那一千精骑便继续头也没回的往大漠深处逃。 从黑夜跑到白天,白天又跑到黑夜,马不停歇。 幸好早有准备,这次逃跑没那么狼狈,起码还有一千精骑,甚至准备了许多备马,以及一月干粮。 一路轮换马匹行军,不敢半点停歇, “大汗,跑了一天一夜了,休息一下吧,”附离侍卫劝说,一骑三马,也架不住这种跑法,天寒地冻,草还未化,三马轮乘,也顶不住,不少马已经吐着血沫倒地不起, 颉利冻的脸都乌紫,看了看身边的骑兵们,一个个都十分疲惫,也只好点头,“寻个避风处,抓紧时间歇歇,” “今晚就在这里歇一夜,” 饶是马背上民族的突厥骑士们,还是从欲谷设麾下精选的千骑精锐,也疲惫不已,特别是这天气,一个个马不停歇跑了几百里,人都要冻僵了。 得到命令,众人长松口气,赶紧下马, 不少骑士半天都下不了马, 一些骑士直接杀马放血,空空的水袋接上温热的马血,便大口喝起来,既解渴又御寒充饥。 反正不少马一停下便再也起不来了。 渴饮马血,饥餐马肉。 割下冒着热气的马肉,直接就生吃起来, 颉利接过侍卫队长递来的一块马肝,拿出刀子手有些僵硬笨拙的划开切片,直接拈起来生吃。 寒风呼啸。 荒漠戈壁中, 千余人饱餐一顿,总算恢复了些精神,搭起帐篷,互相抱着取暖休息。 颉利沉沉睡去。 清晨。 大雾弥漫, 苏定方一路追击而来,为了能够迅速且不易被发现,这次苏定方仅带着三百精骑打前锋, 马裹蹄,人衔枚。 趁着大雾,悄无声息的接近了颉利临时营地。 直接摸到了离营仅二里地时,颉利的巡值守卫才发现,仓惶的吹响牛角号声, 营地帐篷里正在沉睡中的颉利猛的坐起, 听清警报号角声,立马大叫着钻出营帐。 “撤,” 可惜这一次颉利虽然依然动作很快,但在大漠戈壁里,被苏定方贴近后再没法甩开了, 跑出十来里地,仍被苏定方追上,一箭射翻了颉利的坐骑,策马追上,一马槊把爬起来奔逃的颉利又拍翻在地,然后俯身一个擒拿,把将他如老鹰捉小鸡一样擒下, 确认是颉利后,苏定方大喜,几记铁拳把还想反抗的颉利打的满脸开花,牙齿都掉落几颗,然后牛皮索将他双手反剪绑起,甚至把他双腿也捆起,直接放在自己马上带回, “欲谷设呢?” “我不知道。” 颉利的那个临时营地里,唐军炖着马肉,烤着火, 苏定方讯问颉利。 欲谷设并没有跟颉利一起跑,颉利本来也没带这个儿子,一听到警报,他就立马带着几十骑附离,直奔他早部置在大漠里的营地了,然后就是一路往北逃。 对其它人的讯问,结果也差不多。 “给我个痛快吧,”颉利心情低落,也很羞愧,跑来跑去,终究还是没跑掉, 苏定方呵呵一笑,费这么大劲总算把人抓住,岂能随便杀掉。 饱餐一顿,休整一会,苏定方便押着俘虏返回, 半路,遇到了高荣高宁堂兄弟俩带着千骑赶到, “颉利抓到没?”高雀儿看着他押着许多突厥俘虏,大声的询问。 “突厥大汗在这呢!”苏定方笑着道。 高家兄弟赶紧策马跑过来,仔细确认后,也都是大喜,“总算是擒下此虏,晋国公这下总该满意了。” 大漠雪原, 瀚海狂风, 唐军高唱凯歌而还, 碛口, 武怀玉得到苏烈的捷报,也是欣喜不已,还以为颉利又能逃掉,在这种地方,颉利真要跑还真不好抓, 这次也算有几分运气成份,毕竟颉利在碛口最大可能就是往漠北跑,那路就一条。 等到苏定方押回颉利时,李靖和李绩、尉迟恭等也都赶来迎接。 亲眼看到颉利,大家才都松口气, 此次北伐总算圆满成功。 营内,在帐篷里边烤火边在给长安天子写弹章的唐俭,边写还边火大,他也不是不能理解李靖武怀玉他们想要擒灭颉利的想法,可就算你想这样干,那我从黑城出发时,你们能不能交个底? 为什么非要搞这种突然袭击,毫无准备,差点没命。 现在他都只能侧坐着半边屁股在这写弹章,因为那半边屁股中了突厥人一箭,好在只是射在屁股上,那支箭事后检查也没抹马粪人尿啥的,箭头甚至没锈, 而且这箭射的也不算深,没伤到骨头,只是点皮肉伤,包扎用药倒无大碍,可这事让人憋火, 他也好歹是堂堂实封六百户的莒国公,又是利州都督检校鸿胪寺卿,那些家伙这是真的完全没把自己当根葱啊。 “唐公。” 安修仁掀开帐篷进来,一阵寒风也灌进来, “好消息,颉利被苏定方擒回来了。” “啊?” 唐俭惊讶,“真的?” “那还能有假,颉利现在就在营地,虽然鼻青脸肿,还少了几颗牙齿,但千真万确就是颉利,活的,活生生的颉利,” “会不会是替身?” “我们跟颉利那也是相识挺长时间了,真假还能分不出,包假包换。” 唐俭收起写了一半的弹章,起身,触动屁股伤口,让他龇牙咧嘴,安修仁上来扶起, “走,一起瞧瞧去。” 两位实封国公大使赶到中军大帐,果真见到了颉利。 此时营中高级将校都过来围观颉利,跟看稀罕物件似的, 颉利十分羞愧的低着头,一脸颓废。 李靖跟颉利说了几句,倒也没怎么奚落他,只说他既派人请降,为何却又诈降,反复无信。 “可汗回帐安心休息,明日本帅便亲自护送可汗回长安!” 欲谷设没找到, 他带着约两三千骑跑了,跑的速度比颉利还快,武怀玉他们派人追了一天一夜没追上,便也放弃了。 此战突袭碛口,生擒颉利,斩首万级,俘虏男女五万余口,缴获的牲畜也很多,收获还是非常大的。 欲谷设虽跑了,但他的部众人口也基本上被一锅端了,这位颉利之子,继承了上任欲谷设的部落人口牲畜等,从漠北败迁南来,现在直接团灭。 营中杀牛宰羊,全营庆功。 次日,李靖李绩等便先带兵押着颉利等南下,武怀玉负责带兵打扫善后。 经过商议,在武怀玉的强烈要求下,这次俘虏的五万人口,依然还是青壮丁口留给皇帝、朝廷,其余的这次出兵的三路两万人马分,当然,也给留守黑城白城定襄的几支人马也分点。 牲畜钱帛等也是一样分法。 这个分法,深得将士们拥护,每人都能分上一笔,发了笔横财呢。 战马、盔甲武器等,统统登记入库。 碛口的风很大, 雪也还未化,天很冷, 但士兵们吃着大块的炖马肉,喝着热汤,心里倒是暖洋洋的,哪怕这个年没能在家里陪妻子儿女父母一起过,但前后分了这么多好东西,何况立下如此灭国大国,还有功勋的赏赐,甚至有可能得散官呢。 这仗,打的是真痛快, 伤亡不大,就是累、冷,可收获惊人。 “代国公用兵如神啊!” “晋国公指挥也了得啊,” “咱们临清县公苏将军那才叫一个厉害,白道川五千骑破二十万,这碛口又是两战先锋破敌,最后还追入大漠生擒颉利呢。” “我们鄂国公尉迟将军更了得,五千骑在定襄立下首功······” 这一战,打的都挺好, 定襄道行营和恒安道行营打的特别好,李绩的通漠道错过大功,但也有苦劳,而且在阴山北扫荡,以及破碛口也是功劳不小的。 “就是其它三路行营,啥也没赶上啊。” “没功劳也有苦劳嘛,” 数骑快马飞奔南下入京报捷。 贞观四年,二月十五。 望日大朝会, 皇帝特别传旨,今日凡京司文武职事九品以上,服葱褶朝参。 清晨。 御史大夫张亮领治书侍御史高履行、马周以及三院属官至殿西庑,从官朱衣传唤,促百官就班。 在监察御史的带领下,百官按品级于殿庭就位, 皇帝上朝就御座。 百官都感受到今日朝会与众不同, 殿上的熏炉、香案、蹑席等似乎都不一样,陈列的仪仗都好像更隆重一些。 典仪唱赞, 百官拜礼。 朔望日朝会,向来是会而不议,有可能宣布诏敕但不奏事。 今天的望日大朝,给大家感觉好像有大事发生。 皇帝坐在御座上,满面笑容。 “告诉众卿一个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 “李靖、武怀玉、李绩从塞外碛口发回捷报,已生擒突厥可汗颉利矣!” 此话一出,满殿击掌喝彩。 “朕闻主忧臣辱,主辱臣死。” “往者国家草创,突厥强梁,太上皇以百姓之故,称臣于突厥。朕未尝不痛心疾首,志灭匈奴,坐不安席,食不甘味。 今者暂动偏师,无往不捷,单于稽颡,耻其雪乎!” 李世民说着激动不已,站起身来,泪湿衣襟,其实皇帝只说当初李渊向突厥称臣自己难受,但实际上他刚登基即位,颉利就带兵打到长安脚下,他被迫与颉利渭桥白马盟约,那更是莫大耻辱。 如今,历时三年半,终于一雪前耻了。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左仆射房玄龄站出来,带头高呼,同样激动的是老泪纵横,这股气,憋三年多了,一千多个日日夜夜,忍辱负重,终于复仇了。 连向来喜欢喷皇帝的侍中魏征,也是激动的胡子乱抖,高呼万岁。 金殿之上,百官山呼万岁,声动云宵, 这天早上,整个长安城的百姓,都说听到了山呼万岁之声,许多长安里坊百姓,也跟着山呼万岁, 整座长安城,都在山呼万岁! 皇帝万岁,大唐万岁! 第628章 弹劾 第62八章 弹劾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太极宫中,李世民手捧着那枚金镶玉传国玉玺,兴奋的面色通红,一众宰相重臣、学士们,都来仔细端详验证。 “方圆四寸,钮交五龙,虫鸟篆字,玺破一角,黄金镶补, 陛下,此印正是秦始皇一统天下称始皇帝后,丞相李斯用和氏璧制成的传国玉玺,乃是真正皇权神授,正统合法的传世信物也, 此玺代代相传,秦汉魏晋南北朝隋唐,已经八百余年矣,” 侍中魏征看着那方玉玺,激动的颤抖, “天佑吾唐,天佑吾皇!” 一众老学士们也都确认,这方玉玺就是那枚传国玉玺, 秘书少监、太子右庶子、弘文馆学士、永兴县子虞世南躬腰围着玉玺,看了半天,“螭纽,六面,鱼鸟篆,螭角微玷,此是王莽篡汉时,平皇后投玺殿阶所致,后以黄金镶补。 陛下再请看此肩际,隐约还能看到一些字迹。” 李世民低头细瞧,隐隐约约,好像真有字。 “这是?” “陛下,史载汉献帝失传国玺,孙坚得于井中,传至孙权,后魏灭吴,以归于魏。 魏文帝隶刻肩际曰‘大魏受汉传国之宝’,这行字已经模糊,估计是后世君王除去,但仍还能隐约看出来一点。” 这越发证明这枚玉玺就是传国玉玺金镶玉了。 李渊称帝后没能得到传国玉玺,于是只好自己让工匠刻了几方受命宝、定命宝等玉玺,也算聊以自慰。 这方玉玺看起来还曾损坏,可其象征意义却是不得了。 李世民于是高兴的宣布,传国玉玺回到大唐手中,此乃天命所归。 强调依然要崇敬周、隋二王之后,二王之后,礼数宜崇,式敬国宾,可令所司,量置国官,营立庙宇。 所谓二王之后,也叫二王三恪,周得天下,封夏、殷二王后,又封舜后,谓之恪也。二王之前,但立一代,魏晋以来,禅位成为王朝交替的主流模式,各新朝,通过设立二王三恪的名号,来对待和处置前朝末帝,待之以国宾,也是为强调王朝皇位传承的正统性。 大唐武德建朝,分封二王,只尊两代,李渊说以莒之酅邑,奉隋帝为酅公。行隋正朔,车旗服色,一依旧章。仍立周后介国公,共为二王后。 隋恭帝杨侑禅位于李渊后,降封酅国公,次年病逝,时年十五,无子,以侄子杨行基袭爵为酅国公。 李世民再次重申要敬周隋二王之后,也代表着李唐认为自己的国朔正统是从北周、隋沿续而来,北周当年封魏帝为宋公,表明其历运承西魏衍生。 秦、汉、魏、西晋、北魏、西魏、北周、隋、唐,这就是大唐官方的正朔传承, 没有什么五胡十六国、东晋南朝什么事。 更不会承认宇文化及、王世充、窦建德、李密这些人。 隋杨的香火,让杨行基承袭继承,封酅国公,不过杨政道归唐,还献玺有功,李世民先前赐他从五品的员外散骑侍郎,这会高兴之下,封他豫章县侯。 看着御案上摆放的传国玉玺,李世民眼里放光,都挪不开目光。 “此次北伐,兵发六路,可仅三路就将东突厥打的灭亡,还生擒颉利,”李世民说着不由的高兴大笑, “李靖、武怀玉、李绩等都北伐将士,都要重重赏赐。” 皇帝话音刚落,太子少傅萧瑀站了出来,“陛下,臣萧瑀要弹劾李靖武怀玉,御军无法,掳掠突厥汗庭珍物,还公然违抗圣旨,擅自集结调动用兵,更私分缴获之牲畜、财物,未曾奏请,私自配没无罪之人,尤其是武怀玉,带头私取宝物·······” 萧瑀也是两朝宰相了, 在贞观朝那就是三拜三罢相,如今仅有个太子少傅之职,本来已经在家休息了挺久了,今天也是因为是得了传国玉玺的高兴事,皇帝叫他来,也是因他去迎萧后杨政道,带回玉玺有功,也让他一起来验证玉玺真伪。 谁没想到,这位拗相公,这个高兴的时候,突然要弹劾李靖武怀玉师生俩,直接对北伐的主帅副帅一起弹劾。 弹劾的罪名还不小。 李世民沉吟。 中书令温彦博也起身, “陛下,太子少傅所弹劾之事,臣也有所耳闻,尉迟恭率军攻破定襄后,其部军纪败坏,汗庭的许多财货珍宝,都被士兵们哄抢一空,后来白道川大战,突厥近二十万人马北撤时被击溃,缴获杂畜无数,俘虏十余万, 武怀玉擅做主张,带头私分缴获财物、牲畜,甚至把十余万俘虏男女,直接配没为奴,私分给军中将士, 颉利碛口请降,武怀玉也是不顾陛下已经接受投降,还派了唐俭等为使者出使事实,仍私自调兵攻击,完全不顾唐俭等使者性命, 事后更是把颉利欲谷设五万余俘虏,又全都私自配没为奴分赏将士······” 一个萧瑀弹劾,紧接着又来个中书令弹劾。 殿中气氛立马变的有些紧张起来。 李世民没开口。 “陛下,李靖、武怀玉、尉迟恭、苏烈、薛万淑、李客师、李绩等诸将,确实北伐有功,但功是功,过是功,如果以后我大唐的将士都跟他们一样无法无天,那还得了?” “俘虏了二十余万突厥男女,他们胆大包天,凭什么就敢直接私自配没为奴,分赏给兵士为奴?” “这开了个极坏的头,必须追责!” 这两人开头,殿上引发大争论。 温彦博和萧瑀认为,应当依法调查、审判,有罪就要处罚。 但是如开府仪同三司长孙无忌,则认为有功不赏无法向世人交待,要是有功不赏还要处罚,那天下谁能信服? 以后谁还为朝廷卖命? 侯君集满脸通红,加入了大辩论中,十分积极,声音很大,他是赞成调查的,倒没直接说他们有罪,而是说应当派三法司一起联合调查,查个水落石出,如果没有的事,绝不能冤枉了功臣,而他说他相信老师李靖、师兄苏烈、武怀玉, 这家伙还故意把这老师、师兄说的很重,生怕别人不注意李靖武怀玉苏烈这三员北伐功勋大将的师生关系。 “陛下,记人之功,忘人之功,宜为君者也。”治书侍御史、谏议大夫、太子右庶子马周出列,“臣虽与武怀玉是郎舅亲戚,但今日在殿堂之上,也不得不说几句。” “晋龙骧将军王濬,平吴有功但贪污孙皓财物,武帝不仅不罚反而拜王濬为辅国大将军。 陛下,黄石公兵法中也有使贪一条,陛下当学为圣人弃人之短,收人之长。” “且萧太子少傅和温中书令二人所弹劾的北伐诸将的罪行,臣以为主要就是三条,一是未奏请圣人朝廷同意擅自调兵,尤其是进攻碛口一事,但大军北伐,相距数千里,战机一瞬即逝,哪能事事请奏等回复? 碛口一事,颉利虽请降,但事后结果来看,唐俭前往宣召颉利入朝,颉利却诈称伤病拒不入朝,反而暗里聚扰兵马,若不是李靖武怀玉他们果断出兵,一举袭破碛口颉利大营并深入大漠擒下颉利,北伐能未成功,何错之有?” “至于说尉迟恭苏定方他们御军无法,部下多抢掠财物,打仗的时候,这也是很寻常的事情,定襄一战,尉迟恭五千骑破汗庭,白道川一战,两将万骑击溃二十万众,如此天大之功,有些许瑕疵,也都是正常的。” “说李靖武怀玉私分战利品,私自配没无罪之人,这个臣觉得他们也没做错,军中征战,对战利品的处置也是向来有一套规矩的······ 那些突厥俘虏,也算不上什么无罪之人,他们并非我大唐子民,乃是异族蛮夷,更是前些年屡屡入侵我大唐,杀害掳掠无所不作的仇敌,如今击败俘虏,配没为奴,有什么问题吗? 难道要把他们供养起来?” “温中书令,武德七年兵败被俘,突厥人不是把相公掳回草原,还让放羊一年多,要不是圣人赎回,此刻仍还在草原放羊,对突厥人又何必那么客气呢?” “臣听闻,不论是李靖还是武怀玉又或是李绩,又如尉迟恭苏烈薛万淑李客师等等诸将,并没有私取宝物钱货,” 侯君集插话,“我怎么听说他们分了很多的牲畜牛羊还有奴隶?难道是在草原上捡的?” “亚相,我说的是没私取,北伐将士把缴获的牲畜,俘虏的人口,确实分了,但都是入了账,按功劳分配的,诸将既没私拿也没多拿, 他们身为将帅,却也是北伐三军将士一员,只是按规矩分到他们的那一份,并没什么问题,换句话说,他们身为将帅不拿他们那一份,那下面的士卒们又如何拿?” 马周提醒皇帝,此次北伐,圆满完成,甚至表现超出预期,打的非常好,将士们以极低的伤亡,在极短的时间内,以极小的粮草器械耗费,却一举灭掉东突厥,生擒颉利可汗, “总斩首三万余,俘虏近三十万男女,杂畜数十万,而郁射设、沙钵罗汗等纷纷请降归附,东突厥已经彻底灭亡,如此大功,又岂刻意鸡蛋里挑骨头? 何况他们也没全分了,精良的战马,缴获的武器铠甲弓矢,还有青壮奴隶,以及许多财货,也都是登记造册,打包封印运送入京缴归朝廷。 马周为小舅子的这番辩答,确实让殿上安静下来。 李世民起身,徐徐道,“从前隋朝大将史万岁打败了突厥,有功劳却没有得到赏赐,反因为一些过失,倒被判死刑。 朕不能这样,温相公、萧少傅他们说的那些罪过,便让侯君集领衔三法司调查清楚,但不管如何结果,朕都不想追究。 北伐将士们的功劳,朕要好好的记录下来。” “着兵部等有司,立即对本次北伐将士们的功勋,录功叙勋,评定奖赏,” “北伐将士们塞外所得财物、牲畜、奴隶这些,不管是武怀玉分赏的,还是他们战场缴获的,仍归他们所有,不要追究。” 皇帝这话,让人十分意外。 却又好像是本该有之。 第629章 入相 第629章 入相 幽州三月,花开花落,桃杏转白。 一连几日的大风,黄尘蔽天,柳无颜色,满城尽黄。 整个幽州城好像被黄沙洗过一遍似的,不仅大街上的柳树都没了颜色,连宅院屋里,地上桌上都落了层厚厚的尘土。 武怀玉都没料到在唐代,这沙尘暴居然比后世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原本在朔方陇右等地,感觉水土流失的不算严重,关中北边的泾豳等地,甚至大树参天,有着诸多牧场, 他北伐突厥,在塞上看到的情况也还不错,但没想到,这大风一起,直接把大漠的风沙给刮来了。 “这天气都想留二郎在幽州多呆些时日呢,” 新拜幽州大都督府长史、幽州刺史程咬金道,此次北伐,老程虽也是一道总管,但他们连口汤都没赶上,他所率领的畅武道行营,也就是负责看管了下奚、契丹、高句丽、霫部等, “圣人旨意催促进京,天上下刀子也得动身。”武怀玉笑道。 “这次进京应当没啥事吧?”程咬金问, “程叔倒是消息灵通,” 中书令温彦博、太子少傅萧瑀,还有御史大夫侯君集等殿上弹劾李靖武怀玉等北伐将领御军无方、私分财物等事,其实也不是什么秘密, “不用担心,” 一切都在武怀玉的意料之中,甚至是他想要的结果,他了解皇帝,但适当的犯点小错,也很有必要。 “那这么说二郎这次入京,是要拜相了?我听说圣人打算拜李靖右仆射,让二郎检校中书令,叔宝兄辞右仆射休养,圣人仍让他保留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宰相头衔,” 武怀玉摇头,“我这还真没听说,” “二郎北伐立下如此大功,二次拜相也是应当的,听说还要兼兵部尚书。” 武怀玉笑笑,他觉得拜相不太可能,不过他也不敢确定,毕竟他之前判断,觉得自己应当会在幽州呆个十年八年的,可现在皇帝却让程咬金来接替了。 程咬金拜幽州大都督府长史、刺史,薛万淑则接任了营州都督、安东都护,卫孝节肯定有点委屈,可谁让这次薛万淑跟着北伐立了大功,卫孝节虽然来的早,没功劳也只能看着薛万淑做都督, 毕竟薛万淑之前已经做过营州刺史,后来调离,又回幽州做檀州刺史。 程咬金给怀玉倒了杯酒,“要我说,二郎你胆子也是真大,这么多牲畜、俘虏,说分就分,北伐三军将士们,自然是个个都高兴,人人都说武公好,但没请示朝廷就分,确实有点犯忌讳。” “我也给圣人和朝廷留了许多牲畜、丁奴,又给朝廷留下了所有马匹、武器盔甲等,” “哈哈哈,”程咬金一阵大笑,其实老程粗中有细,大抵是能猜到武怀玉这样做的一些心思的,李靖支持武怀玉,肯定不是因为他是武怀玉老师,也不过是怕功劳太大。 “早知道我就应当留在幽州,看着苏烈、李客师、薛万淑他们立功得赏,我老程挺羡慕妒忌的,” 苏烈直接就赐封临清县公爵,李客师、薛万淑也都由县公晋郡公,薛万淑还升了都督,这次确实是捞足了功勋。 他老程从幽州到营州,哪怕做上一道总管,最后也没捞到战功。 “不过话说回来,你们这次打的那真是漂亮,估计跟我老程一样郁闷的还有柴绍,包括你老丈人樊兴估计也很郁闷吧,上场的机会都没有,先前费那么大劲争夺北伐机会,好不容易争了个副将,全白争了。” 老程到了,武怀玉自然也该走了。 都督府衙后院,杨氏诸媵妾们也都在忙着打包行李,虽然孩子们还小,但好在已是三月,天气热起来,一路可以坐船沿运河而下,也没那么颠簸。 “伱们也不用那么急,可以晚些走也行,” 杨慕云道,“现在去长安天气不冷不热刚好呢,等天热了长途跋涉才更辛苦,” 怀玉见她心情有些低落,询问原因。 “也没什么,就是总想起义成公主,” 突厥可敦义成公主,论辈份是杨慕云的姑母,而从突利这边算,她们之前在草原上,她又叫公主为叔母。 两人都是和亲草原的隋室公主,一样的身份,一样的经历,在草原上时,两人关系也还不错,虽然不经常在一起,但也常书信往来,同病相怜,突听闻义成公主在定襄被杀,杨慕云一直很难过。 “代国公为何非要杀我姑母?就容不下一个可怜的女子吗?” 武怀玉当然知道李靖要杀义成公主非私怨,主要还是义成公主一直挑唆着突厥几任可汗攻打唐朝,公主是心存复兴隋室,或是说为杨家报仇之意,但却也致使无数汉家百姓被杀死、掳掠。 当年隋朝同样杀死了北周和亲突厥的千金公主,都是因为她们为前朝家国而要与中原新王朝敌对。 安慰了杨氏几句,逗弄了下儿子,风沙漫天,哪也去不得,只能呆在家里。 女眷们忙着打包,东西太多,尤其是对卢三十五娘、高十二等来说,一个个不是出身门阀高门,就是边地豪强,又或是蕃胡首领之女,陪嫁的东西又多, 一时无法全都运去长安,便安排把一些先带去,其余的先放到幽州各自的别院或是城外庄子去。 又得精挑细选些仆妇婢女随从,好一通忙碌。 武怀玉很清新,衙门公务交接的事,都是部属和幕僚们操办,他现在幽州这边的差事全都交接, 此刻他已经不再是幽州官员, 他的众多幕府,有大部份仍是要随他回京,当然也有部份愿意留下的,武怀玉也是帮忙安排,或直接举荐,或是安排在幽州做个流外吏,或是推荐给程咬金或薛万淑等人做幕僚。 同样跟武怀玉一样要回京的还有苏烈和武君雅武胖子,都是卸任回京。 “高大胆,你确定不随晋国公回长安吗?” 高侃点了点头,“我打算留下来,” 北伐一战,高侃一随军幕僚,都攒了几颗首级军功,他还分赏了一些牲畜和几个奴隶和一些钱财,回到幽州,卖了牲畜奴隶,也换了笔钱。 义兄高荣因军功升燕州丰宁镇镇将,高侃将随同前往做仓曹佐,这是个流外吏职,虽不入流,却也是军镇的佐吏,丰宁镇有镇将、镇副,录事参军、兵曹参军和仓曹参军五个军官,另有两曹佐,以及史等。 对于十五的高侃来说,这算是正式离开私人幕府,踏入仕途官场第一步。 丰宁虽在边地,但他却认为这更有机会历练,他已经打算在幽州买块田地,慢慢重振家业。 “晋国公挺看好你的,你跟着去长安机会更多。” “先在幽燕边地多历练几年吧。”高侃道, 说话间,一少年进来,大家认得这位是晋国公义子庞彦章, “高郎子,晋国公特让我给高郎子送点东西,就当是给高郎子去丰宁上任的盘缠吧。” 武怀玉给高侃的盘缠不薄。 一匹突厥良马,二十匹绢、一万钱,还有一套儒家九经和道家四经。 “这如何敢收。”高侃惊讶,他跟武怀玉请辞留下,武怀玉已经特意多给了他三个月的月钱,现在又给一笔丰厚盘缠,让他真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他没跟着去长安。 “我在晋国公幕府时间也不长,也没做多少事·····” “晋国公很看重高郎子,但也尊重高郎子的选择,晋国公让我转告高郎子,他日定成大器。” 待庞彦章走后,高侃看着留下的这些赠礼,心中感慨,晋国公真是贵人,投入他幕府,平时吃穿用度全包,年节还有赠礼,月钱也丰厚。跟着北伐立了功,又分得许多。 现在这要走了,还赠了这么多。 这样的幕主,还真是舍不得离开。 “晋国公这次入朝,要再拜宰相了吧?” “应当吧。” “我觉得倒不太可能,毕竟听说代国公要拜相,总不能师生、义父子俱在朝为相吧?” 长安城。 太极宫中, 李世民今日召集宰相等重臣,商议重要的人事任命。 那边侯君集领衔带领三法司还刚开展对北伐将士的调查,这边皇帝却已经开始要讨论如何加封李靖等人。 “叔宝近年身体一直不太好,一直乞退,”皇帝开口, 秦琼是右仆射,得特旨可三两日一至中书门下平章事,但近年三两月都未必去一次,除非皇帝下旨召见,否则秦琼天天在家,据说现在一心修道,还研究起炼气炼丹,整天研究楼观龙门派的炁体源流。 这样的宰相,其实早就不算是宰相,但皇帝一直让他还挂着名。 现在皇帝终于同意让秦琼辞去右仆射,但还要让他挂那个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衔, 右仆射空缺, 皇帝让大家推选一人。 “赵国公长孙无忌可再任右仆射!”举荐的是工部尚书段纶。 “臣举荐太子少傅萧瑀为右仆射。”说这话的是侍中魏征。 这两人都曾经任过右仆射,不论资历、能力,还是说功绩那都是足够的。 殿中监张亮左瞧右看,也出声,“陛下,臣举荐检校中书令代国公李靖为右仆射。” 第630章 检校中书令 第630章 检校中书令 殿上, 李世民手捧着杯热茶,很淡定的听着臣下的举荐。 皇帝心中早有安排,可却没有直接说出来,反而是先让大臣们推举, 侯君集站出来,“陛下,臣推举检校兵部尚书武怀玉,晋国公之前加衔拜相,主持财政,很有本事,出镇幽州,为北伐副帅,更是再立新功,晋国公年轻有为,能文允武,完全能胜任右仆射之职。 况且,原右仆射齐国公秦琼,正是武公义父,父子相承右仆射,传出去必然为一段佳话。” 大家听着这家伙的话,都不免心中鄙夷,其实谁都听的出来他在说反话,什么年轻有为,那就是说武怀玉太年轻。什么父子相承右仆射佳话云云,更是在特别点明这个。 正话反说, 李世民抿了口茶,仍没表态。 皇帝嘛,就是不能太直接的表露态度。 良久之后,李世民问长孙无忌。 “辅机,大家推举你为右仆射,你可愿扛起这担子?” 长孙无忌其实一直低头不语,被提名右仆射他也没半点反应,实在是他非常了解皇帝妹夫,两人多年并肩战斗,太熟悉对方了。皇帝其实根本没有要拜他为右仆射的意思,否则早就提了。 “陛下,臣既是勋臣,也是国戚,如今已是官至一品,深受陛下恩宠,实不敢再受右仆射之职,权宠过盛、富贵至极,让臣惶恐,恐带来灾祸。 且臣近年身体也不好,患有消渴症、风疾、气疾等多种病症,如今虽得晋国公亲自诊断开方用药,有所好转,但还是不敢过于操劳,还请陛下见谅!” 长孙无忌要说这几年其实也是很不甘心的。 玄武门后功论第一,贞观元年任吏部尚书,进封赵国公,封一千三百户,同年七月,又拜为尚书右仆射,但他这个右仆射,跟武怀玉那个参预政事一样,都不过干了百日,就被迫辞相。 而在那之后,两年多了,皇帝再没有给他安排过一个实际职事,就顶着个开府仪同三司的从一品散阶。 虽然仍能经常出入宫庭,参与廷议,但没有职事,就没有权掌,心中还是很不甘的,毕竟立那么大功劳,还是多年心腹,结果天子上位后没他什么事了。 但坐了两年多冷板凳也不是没半点领悟的。 看着如今威望越来越高的皇帝妹夫,长孙无忌始终克制着。 “辅机要好好调养身体,”李世民对他道,“等养好身体再战,” “辅机你可有推举人选?”皇帝又问。 长孙无忌叉手,“臣举荐李靖,屡立功勋,德高望重,”他早看出皇帝今天是要用李靖代秦琼坐这右仆射。 甚至都能看的出来,不管是李靖还是秦琼,其实谁来当右仆射都没什么区别,这两位都是那种非常谨慎之人,就算李靖做了右仆射,估计也不过是秦琼第二,可能在政事堂都不会多说话。 说到底,李靖当检校中书令还是右仆射,都没什么区别,皇帝不过是以此来酬谢李靖北伐灭突厥之功, 甚至有平衡文武之意,还能收了李靖兵权。 皇帝又问萧瑀。 萧瑀当然也不能说我很合适当宰相,尤其是这般当面问,也只能是推辞。皇帝让他推举一人,他犹豫再三,没推举李靖,他推举了王珪。 可这个结果让皇帝不太满意,“王珪自泄露禁中语贬同州刺史后,朕听说无所事事,毫无政绩,连一州都治理不好,又如何担任右仆射协助朕治理天下呢?” 一句话驳回。 长孙无忌、萧瑀、王珪几个人选被驳掉,其实可供选择的余地并没多少。 后面大臣又提了几个名,如杨恭仁、宇文士及、陈叔达、高士廉等,但都没得到皇帝的支持。 其实杨恭仁、宇文士及、陈叔达这三人都是武德朝和贞观初过宰相的,但是后来都被罢相,杨恭仁甚至从洛州都督位置卸任后,已经致仕回家养老了。 而陈叔达还在丁忧母丧,不可能复出。 至于宇文士及,虽然已经召回朝中,但拜的是右卫大将军之职,其实也就是个虚衔,根本没有重回中枢。 高士廉是皇帝心腹,还是皇后舅舅,但他跟长孙无忌前后脚罢相,这两年一直在外,先是安州再到益州,长孙无忌起复都遥遥无期,高士廉自然也不到时候。 而除了这几个,还真没有谁有这资格拜可仆射。 “左光禄大夫、上柱国、代国公李靖,免检校中书令职,拜尚书右仆射,赐绢千匹。” 听到这个早就预料到的任命,长孙无忌心里一阵酸楚。 皇帝钦命,自然再无异议,接下来不过是中书草诏,门下用印,白麻宣相罢了。 虽然中书令温彦博之前弹劾李靖,但现在却依然还得当殿为李靖写拜右仆射诏书。 待他挥笔写完,李世民看了一遍,点头赞赏温彦博有才华。 右卫大将军宇文士及跪坐殿中,冷眼看着,感觉就好像一出大戏,他一文人宰相做着右卫大将军,实际上右卫衙门啥也管不着,经常被召来廷议,也不过是充个摆设。 而李靖一武将,现在却是先检校中书令又拜尚书右仆射,哼,不过是皇帝趁机夺李靖兵权,顺便在政事堂再安个摆设罢了。 他觉得李靖会跟秦琼一样,在政事堂摆设两三年,然后到时李靖请辞几次,皇帝批准,李靖也就彻底退出朝堂。 事实上,李靖拜这右仆射起,他便相当于交权了,这右仆射,都不如他以前的都督有实权。 他心里很佩服皇帝的本事,这几年把太上皇的老臣压的死死的,掀不起一点浪来,甚至还能让功勋武将派服服贴贴,确实非一般的手腕。 李靖拜右仆射, 人事议论并没结束。 武怀玉卸任回京,也肯定要安排,如何安排,皇帝问大臣们。 侯君集仍然是率先站起来,强烈举荐武怀玉,右仆射没位置了,就举荐武怀玉为中书令。 毕竟中书令和侍中,都是经制各设二人,现在都仅一人。 侯君集各种称赞武怀玉,什么年轻有为,什么功高着著,什么之前拜相有经验等等, 要不是知道他跟武怀玉虽为同门师兄弟,但他跟武师兄关系并不好,大家还真以为这是同门情谊呢。 房玄龄提议可任武怀玉为兵部尚书, 本就有检校兵部尚书衔,现在直接转正就很好。 魏征则提议可以让武怀玉再次任民部尚书,觉得武怀玉搞钱很有本事。 也有人提议让武怀玉继续掌雍州府的。 皇帝瞧着众人,最后目光落到侯君集身上。 关于武怀玉如何使用,其实李世民也很纠结,本来他打算让武怀玉在幽州呆着,跟李绩一样,慢慢熬。 可这次武怀玉立的功劳很大, 虽然也犯了些错,但无伤大雅,反倒是因为这些小错,让李世民想让武怀玉回京来。 灭了突厥之后,下一步如何打算,皇帝自有他的雄心壮志,但这都离不开钱,离不开财政。 现有的财政制度,有很多问题,这是皇帝早意识到的,去年跟武怀玉在樊川深入聊过这些,只是还欠缺条件。 “侯三水说的很有道理,武怀玉年轻有为,能文允武,尤其是之前拜相主持财政,表现的也很好, 既然如此,那么便拜武怀玉为兵部尚书,” 话未落,皇帝又接着道,“检校中书令,仍兼太子少保。” 这个检校中书令跟李靖之前检校中书令是一样的,并非虚衔,而是一个实际的代理任职,他跟温彦博一样成为中书省的长官,只不过温彦博是正式的,他是代理的。 特进、检校中书令、兵部尚书兼太子少保、晋国公武怀玉, 有校校中书令之职,无需再加参预政事等衔,武怀玉便已再次成为大唐宰相。 皇帝旨意一宣。 侯君集整个人愣住,他怎么也没料到,皇帝居然真会让武怀玉二次拜相,他想反对,可刚才他一次举荐武怀玉为相,现在再反对,岂不是出尔反尔反复无常? 侯君集憋的很难受,却无法开口。 他想不明白,长孙无忌都不能复相,怎么武怀玉却能跟李靖一起拜相。 要是再加上那个仍保留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衔的秦琼,他武怀玉不仅师生同殿为相,而且还是父子同朝为相。 这也太不合适了。 可他却不能反对,他只能目光望向其它人,希望有人站出来反对。 他先看向同是宰相的殿中监张亮, 但张亮也只是回望他一眼,却又转过去,无动于衷。 “陛下,武怀玉是秦琼义子,李靖学生,他们师生、父子同殿为相,殊为不妥,” 终于,有人站出来了。 中书令温彦博, 然后魏征附议,并没有因为与武怀玉是亲家就循私。 接下来又有几人反对。 可李世民却没理会,因为当初武怀玉就曾经跟秦琼同殿为相。 “民部尚书兼吏部尚书戴胄,免去吏部尚书!” “御史大夫侯君集,迁吏部尚书!” “殿中监张亮迁御史大夫。” “秘书监韦挺迁殿中监,兼魏王府事。” “礼部尚书李道宗迁刑部尚书,” “左卫大将军豆卢宽迁礼部尚书,” 段纶仍为工部尚书,孙伏珈为大理卿。 六部大调整,除段纶外,其余五部尚书都换人。 吏部尚书侯君集、民部尚书戴胄,都有参预政事衔,自然还是宰相。 张亮转御史大夫,也仍参预政事。 兵部尚书武怀玉检校中书令,也是宰相。 政事堂宰相班子也是大调整,新一届班子便是: 尚书左仆射房玄龄、右仆射李靖,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秦琼, 中书令温彦博、检校中书令武怀玉。 侍中魏征, 以及参预政事衔的侯君集、戴胄和张亮, 一共九人。 皇帝目光落在萧瑀身上,嘴张了张,但终究还是没有再启用这位拗相公,“加封太子少傅萧瑀右光禄大夫,宋国公姐弟团聚,多陪陪令姊。” “兰陵县公萧璟,拜秘书监。” 皇帝没让萧瑀复相,最后还是让武德年间曾出任过黄门侍郎的萧瑀之兄萧璟拜秘书监。 侯君集心情忽上忽下,刚还为举荐了武怀玉后悔不迭,突然自己拜吏部尚书了,一时也是喜不自禁。 吏部尚书,六部之首啊,还在兵部之上,可惜武怀玉还加了检校中书令,仍在自己这个天官之上,可恨可恨。 御史大夫和吏部尚书,这两个官,侯君集还是更喜欢吏部尚书,这可是管着官的官。 殿上官员中,宇文士及好像睡着了,没什么反应。 长孙无忌则久久难以平静,感觉气都要喘不过来,看着侯君集都能当吏部尚书,张亮做了御史大夫,武怀玉也检校中书令了,他是真的意难平,尤其魏征是侍中、温彦博是中书令。 凭什么,这些人凭什么? 他长孙无忌却依然仅有一个开府仪同三司的散阶而已? 第631章 万岁 第631章 万岁 贞观四年。 三月下旬,长安春光灿烂,禁苑牡丹还在蛰伏,樱花、桃花已是百紫千红,竞相争芳斗艳。 北伐大军凯旋, 东郊灞桥, 凯旋诸将在此接圣旨, 皇帝赐李靖、武怀玉、李绩、张公谨、苏烈、窦静、尉迟恭、薛万淑、李客师、李德奖十将鎏金战甲织金锦袍,乘兵车押颉利可汗入长安城去太庙告捷。 精选三千北伐精锐功勋士兵,一同入城。 长安正南门明德门入城,沿十里朱雀大街直至皇城朱雀门广场,皇帝今日亲至为北伐凯旋将士接风, 然后转安上门,入门内皇城东南隅的太庙献俘告捷。 灞桥。 北伐十将,还有三千勋士,都获赐锦袍, 卫尉寺还特意运来三千套崭新的明光铁甲,清一色的崭新铁札甲,前胸后背还有亮恍恍的大圆护,就为了让这些北伐功臣们在长安百姓面前,更加威武。 兵车也是从长安送来。 非常威武霸气,不是一般的马车。 战车上装备了床子弩一具,还有一个五人组,两个操弓者,两个操弩者,还有一个负责擂鼓指挥进退。 战车前辕还有蒙幢一张保护战车,四周有毡毯以防备矢石,两匹壮马挽车。 车下还配有二十名步战士,前后长矛护卫并推车的有十四人,还有持刀盾的六人,算上车上的两弓手两弩手,一床子弩,其实这战车能扛能冲,还是很猛的。 当然,这次入城调来这战车,只是为彰显大将的威风,所以这十辆战车还又每辆配护卫骑兵二十五骑。 战车也特意彩绘,画着猛虎等, 战车还加高加长。 武怀玉他们披着金甲站在上面,类似花车巡游,长安每年元宵灯节的时候,就有花车巡游的节目,各式花车上面扎着彩灯,甚至还有神佛仙道等各种偶像,有些还有机关能灯,有些则有灯会亮,确实是很稀奇。 相比之下,颉利就有点可怜了。 虽然堂堂大汗,可谁要他不识抬举,若是跟着唐俭回长安,可能还得礼遇,但既然是被武怀玉他们击败生擒俘虏的,那就不一样了。 一路来对他不错,可要入城时,要有仪式感。 所以仍是唐俭来招待这位,唐俭已正式改任鸿胪寺卿,他给颉利带来的是一辆囚车。 加长加大的囚车,用两头牛拉,仍还是囚车。 颉利也不得不换上囚衣,甚至戴上伽锁,亡国之君,阶下之囚嘛。 “可汗上次来关中,虽过了渭桥,也只在西便门会了个盟便走了,还没来过东郊灞桥吧?” 武怀玉看到颉利被迫‘化妆’披头散发,还有心情跟他开玩笑,“可汗当初一直说要去长安,这下终于能进长安了,很激动吧?” 颉利长叹一声,不想理武怀玉,却又不敢得罪这位武令公,毕竟这年轻人都二次拜相检校中书令了,谁能想到当初渭桥会盟时,还仅是李世民身边侍卫的武怀玉,现在都成了兵部尚书检校中书令了。 “是我不自量力,”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大汗要是能够早点明白这些,也不至于有今日,不过也还不算晚,以后就在长安好好呆着,长安繁华,大汗就在这好好享受吧,” 颉利心中还有些湍湍不安,谁知道李世民会不会把他脑袋砍了祭祖。 “能否给两口酒喝。”颉利讨酒,想要壮壮胆。 “好,” 只给他喝了两口,怕他多喝醉倒,一会还得他配合演出呢。 听说今天整个长安城的官民百姓都要来看这活动,颉利可是半个主角。 一切准备妥当,进长安城。 灞桥驿距离长安城其实还挺远的,早早的披甲很累,二十五里其实都够行军一天了。 好在朝廷也早有安排,准备好了车和马,来接这些凯旋入京检阅的将士,直接送到南门外。 好在春光明媚,也不冷不热,披了甲坐车倒也没那么累了。 能够做为北伐军代表,进京接受皇帝检校和嘉奖,那都是个个立功得勋的精锐,对这样的机会可是非常高兴,其它的都算不得什么。 武怀玉也已经接到他的升赏。 很意外,非常意外。 兵部尚书检校中书令,这是真没想到的,可皇帝都已经白麻宣相,诏告天下了。 李靖拜右仆射这是在怀玉意料之中的,他二次拜相真没想到,本以为幽州交接过程咬金后,他入朝可能还是干老本行,在财政这块,但也没想到皇帝这次会有这么大的安排。 李靖倒是挺坦然的,接旨谢恩,并没什么太大反应,包括他次子先前直接赐封永康县公,他也没啥反应,弟弟李客师晋封丹阳郡公,他也很平静。 半路上接到拜相加封旨意时,也还有三法司的人一起来,要奉旨详细调查。 皇帝一边让三法司联合调查清楚,一面却在调查开始前就已经下了决定,到时就算调查清楚有罪,也不追究处罚李靖武怀玉他们。 这就让这次的三司联合调查,显得很诡异。 不过武怀玉倒是能够理解皇帝的心思,调查是朝廷的正规程序,甚至启动调查本身就表示北伐诸将确实犯了错,可事先宣布有罪也不处罚,却也表示皇帝宽容,是对他们功勋的奖赏。 当然,这也还是要敲打敲打他们。 武怀玉倒也是求敲得敲, 也正因有皇帝的那番话,现在北伐将士也都挺轻松,先前分缴获战利品,分牲畜牛马奴隶钱帛时是挺激动开心,但也未免有点不安担心,现在皇帝说不追究,自然更开心。 从灞桥骑马到长安,要不了多久。 武怀玉跟李靖师徒二人一路虽是并辔而行,但并没有聊什么。 临清县公苏烈是既激动又有些茫然,因为皇帝让他卸下了幽州大都督府司马、妫州刺史、清夷军使等职,却没有给他其它新职,他现在仅有一个右屯卫将军职。 这职更多像是个军衔,毕竟虽为从三品卫府将职,可这些大将军、将军也有不同的,比如有真正在卫府衙门里任事的,也有加了衔但不在京,或不在本衙办差的。 苏烈的右屯卫将军,就属于那种加衔的,跟武怀玉那个右领军大将军一样,他现在也不知道进京后会有什么样的安排,他的功绩能得一个虚封县公,非常难得了,如果要授实职,一个中、上州刺史应当还是可以的。 不过他的出身还是有所限制。 李德奖是从长安又来灞桥参加入城仪式的,这位曾经一心想当长安大侠,想去蜀山做剑仙的李二公子,谁能想到如今却成了永康县公。 不过他好像并不是很高兴。 “我已经离开六扇门了,现在是员外散骑常侍。”迈入五品通贵之列,李德奖骑在马上却有些心不在焉,看的出来,他是真的喜欢在六扇门的差事。 当初还是武怀玉拉着他进了六扇门,如今两人先后离开了。 武怀玉清楚,李靖都当了右仆射,那李德奖便不适合再留在六扇门中,毕竟六扇门这算是个半隐秘的机构, “我打算请求外出,或许去幽州山后,做个边将。”李德奖道。 “我还想着回长安了,咱哥俩又有机会重聚了呢。”怀玉笑道。 “我爹是右仆射,你是检校中书令,就算我留在京,也不好多往来的,”李德状叹道。 那倒也是,别说李德奖,以后在长安,他都不好多去李靖、秦琼府上走动了。 “有时我挺羡慕我大哥的,无忧无虑,” 李德誉确实有点没心没肺,地主家的傻儿子说的就是他,当个千牛侍卫还以为是自己武艺好,文不成武不就的偏还好附庸风雅,最喜欢结交权贵子弟,傻傻的总有股莫名优越感,又喜奢侈,不过总的来说,李大公子也不坏。 可傻人也有傻福,这家伙这几年硬是啥也没干,却一路高升,从亲卫到千牛备身到神机坊再到军器少监,如今听说又刚升了将作少监,已经升到从四品下了。 虽不及兄弟李德奖自己给自己挣了个永康公爵位,但他爹不是已经给他挣了个代国公爵嘛,反正李靖六十多岁了,要不了多久这国公爵也是传给他。 李德奖提起三娘,“三娘肚子已经很大了,有时感觉这一切好像都是命中注定的,想当初我还总觉为你们俩而遗憾,谁能想到,如今她都快生了,” “嗯,确实,” 谁能想到李三娘曾经跟武怀玉一度那么情伤,李三娘甚至远走蜀中峨嵋,但又谁能想到,两人还是在一起了,李三娘甚至还成了天子义妹赐封县主,现在还马上要给武怀玉生孩子了。 “一切都是天注定。” 抵达长安南门外。 重新整理队伍, 武怀玉他们各自登上战车, 三千功勋将士,也都整理盔甲后,跨上了高头大马。 天使传旨,吉时已到, “北伐将士,凯旋入城!” 南门入城。 武怀玉头一次走在朱雀大街的中间,这中间可是天街,平时只有皇帝出行的时候御驾能走, 士庶百姓不管何时,那都是走两边的道路。 中间天街再宽,平时也是不能走的。 但今天,李靖武怀玉打头,十位北伐将军,带着三千勋士,凯旋入京,天子旨意,让他们走这朱雀天街, 巡游夸街。 朱雀大街两侧,挤满了长安军民百姓,当金盔金甲的李靖武怀玉他们出现在天街上,无数欢呼声响起。 上一次突厥打到长安城脚下,可就在三年半前,当时长安粮价因此飞升,大家一夜数惊,可是记忆犹新。 颉利可汗和诸多突厥俟斤、特勤身着囚衣,坐着囚车,也出现在天街上时,百姓欢呼声更高昂激烈了。 所有的大唐人,扬眉吐气, 这一刻都有翻身做主的感觉,腰杆都挺直了几分,声音也雄壮了几分,汉家的自信又全都回来了! 这个自信,正是建在大唐将士北伐,将突厥击溃,将颉利大汗生擒之上! 这些金甲将军,那些明光耀眼的甲士们,他们给了大家最大的底气。 “大唐万岁!” 武怀玉站在战车上,感受着大家的激昂热烈,这一刻他也忍不住振臂高呼! 无数人跟着山呼,“大唐万岁,皇帝万岁,大唐万岁!皇帝万岁!” 声震云宵,连正出太极宫,前往皇城朱雀门城楼上的李世民都听的清清楚楚,李世民握紧拳头,激动的满脸胀红。 太极宫禁苑西边,大安宫,太上皇居所。 “外面什么声音喧哗?” “回太上皇,今日李靖武怀玉等率北伐将士凯旋入城,将突厥大汗颉利献俘太庙,这会应当是正入城游朱雀天街,百姓的欢呼声呢。”内侍答道。 李渊本来昏昏欲睡,听到这话忍不住腾的站了起来,双目如电, “他们今日凯旋入城,献俘太庙吗,怎么没有告知朕,” “快,服侍朕更衣,朕也要去朱雀门城楼上,亲眼目睹这盛况,快,” 太上皇急急催促。 内侍有点犹豫,未得皇帝旨意,太上皇可出不了大安宫。 李渊似乎也回过神来,“赶紧派人去禀报皇帝,就说朕今日也要去看北伐将士,还要见一见颉利。” 内侍奉旨, 李世民登上朱雀门城楼,周绍范带来太上皇内侍, 听说太上皇也想来,李世民愣了下。 “太上皇说,汉高祖困白登,不能报。今我儿能灭突厥,吾托付得人,复何忧哉。太上皇高兴,也想来看看。” 听到这话,李世民点了点头,也很高兴。能够让太上皇说出托付得人这话,也就代表着太上皇的真心认可,这对李世民来说很重要。 “孝范,你替朕去迎接太上皇前来。” 李渊来到朱雀楼,一脸的笑容,甚至主动的跟李世民相拥,“二郎啊,朕今天非常高兴,非常高兴啊,” “当年创业之初,朕被迫向突厥称臣割地,卑词厚礼,甚至改旗易帜,杂用绛白,以示突厥。 如今我儿终于一雪前耻,好,” “如今灭突厥擒颉利,皇帝一定要收复丰州、胜州,不可再让突厥人占据,当年朕也是无奈才让张长逊郭子和他们迁民内置,弃守丰胜。 你一定要收复丰胜,重新恢复。” 李世民很认真的听着,点头应允。 凯旋将士一路游过十里朱雀长街,来到朱雀门前,李渊手指着最前面兵车上的李靖,“当年朕差点两次杀了李靖,幸亏你和许绍力保,李靖为我大唐扫平东南,如今又北伐灭突,天大功臣,你一定要让他善终。” “后面那个是武怀玉吧,好厉害的年轻人,他还欠朕好几幅画像呢,如今回长安了,你让他有空记得来大安宫给朕画完。” 第632章 你有五罪 第632章 你有五罪 献俘太庙, 这是大唐五礼中军礼的一部份,军礼有二十三,其一为献俘礼。 皇城太庙中, 皇帝李世民对太庙五庙的主位酌献醴齐,太常寺太祝则在旁宣导祝文, 酌献和宣导结束,侍中魏征进福酒于皇帝,李世民祭酒饮福,再食用供奉于主位胙肉和稷饭,归位。 “北伐大将告礼!”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秦琼,很激动的高声宣唱。 此时,终于轮到李靖武怀玉等将军登场,在皇帝宗庙外,饮福酒即还位,其后,百官和将军受敕共食用胙肉。 大将告礼太庙,也是要分四个阶段,奠玉帛、进熟,仪式结束。 饮下福酒,礼成,食用胙肉,仪式结束。 整个仪式里,只有皇帝和大将有饮福酒资格,张公谨苏定方薛万淑等人一个个捧着酒杯激动万分,武怀玉倒觉得这酒有点寡淡,挺普通的米酒。 他甚至能品出来应当是类似魏征家酿的烧春。 酒也不算难喝,但那胙肉让人有点为难。 胙肉是三牲熟肉,就是祭太庙的那牛羊猪三牲,祭祀最后一项就是分胙肉,皇帝李世民刚才也吃了, 大将也得跟百官一起分胙,这好像表示大将虽有军权,又打了胜仗,仍和百官一样是臣子,需要臣服于皇权。 祭祀的三牲都是整头的牛羊猪,今日献俘太庙仪式规格很高,直接整头祭祀而不是仅用头部。 现场直接把熟的牛羊猪肉切块,然后分给百官食用, 就跟凉山传统坨坨肉一样,很大一块,也没有什么蘸水调料,好在春暖花开倒不算冷,肉虽是凉的,起码不冰。 光禄寺的吏员给武怀玉端来一个盘子,里面装着一大块牛肉,一大块羊肉,还有一大块猪肉, 牛肉感觉还带了点血水,可能五分熟吧,外表浅棕,肉汁浅红,按着还弹性十足, 那猪肉白生白生的,还很肥,感觉也是有点半生不熟的。 但这是胙肉,百官分胙,这可是恩赏,必须得吃,还得吃完。 皇帝李世民吃的胙肉,那是挑的最好的部位,肉质好,也肯定都是烤熟的,武怀玉身为大将,他分到的胙肉也还不错,就算是那块猪肉,也是特挑的前腿梅花肉,肥瘦相间,那块肉看着像绽放的梅花,不会白生生肥腻腻。 十位大将先分胙肉,先食。 李靖捧起来谢恩,然后大口吃起来,不仅那五分熟牛里脊肉大块吃,就是视为贱肉的猪肉都一样是大块猛吃。 那尉迟老黑更不用说,风卷残云一样,武怀玉觉得这家伙根本就分不出好坏来。 武怀玉看他们吃这么猛,还以为这肉只是难看点而已,可真吃起来,才知道,真是难吃。 五分熟的牛肉,虽他吃的是里脊肉,但早就是凉的,咬下去塞牙,还真有血水,那个腥膻啊。 只能半嚼半吞。 羊肉还好点,那块是腿肉,肉质挺坚实,但也是凉的。 那块猪肉虽是梅花肉,可冷猪肉哪有什么好吃的,何况这所有的肉共同的特点除了不熟外,就是没味道,连盐味都没什么,更别说胡椒酱油啥的。 可看大家吃的那么猛,他也只好低头猛啃,吃着吃着,倒有几分当年在陇右战场上啃马肉的感觉了。 十大将吃完胙肉,百官才接着分胙吃肉, 三整头牛羊猪,吃光,仪式也就结束了。 接下来流程相对简便, 先是舞乐部队奏秦王破阵乐,然后颉利等虏酋被押到太庙前跪拜请罪,在京的蕃邦外国使者也会请来观礼, 最后刑部尚书请求皇帝对俘虏裁决,或行刑或是授予官爵等。 新拜刑部尚书李道宗还在朔方,于是便仍由秦琼请旨。 春风和煦, 阳光照映在颉利可汗阿史那·咄苾的脸上,暖暖的,颉利很紧张,后背早湿透了。 跪伏地上听侯裁决,连头都没敢抬一下。 大唐皇帝李世民刚才吃胙肉有点腻,只感觉顶到嗓子眼,有点想吐,心里又格外的激动亢奋着, 看着颉利可汗跪伏在自己眼前,而突利可汗侍从身边,皇帝真想仰天大笑。 “颉利,你有五罪!” 皇帝开口, 颉利赶紧磕头,“臣死罪,” 李世民抚须,“你们突厥以前内乱纷纷,你父亲国破,依赖中原隋朝得以存立。但当隋朝有难时,你却一兵之力都不帮助,以致隋朝灭亡,此一罪也。” “与我为邻,数结盟约,却反复背信弃义,侵扰我国边疆,此其二。” “你自以为大,好战喜功,连年征战不止,致使枯骨遍野,内外都生怨恨,此其三。” “你不断践踏我国的庄稼,掠夺侵害我国的百姓,此其四。” “朕接受了你的请降,赦免了你的罪过,你却寻找诸多借口,拖延不来朝见,此其五。” “我要杀你并非没有理由,只是渭上的盟约未忘,所以不想苛责,便饶你不死,望你好自为之!” 皇帝说到此,颉利总算长松口气, “罪臣谢皇帝陛下宽恕,谢不杀之恩!” 颉利此时是阶下之囚,案板上的鱼肉,也只能是不断的磕头谢恩。 “好了,着安置颉利于太仆寺驿馆内,归还他的家属,官给食用。” 相比起给突利北平郡王、右卫大将军、北安都督的官爵职位,皇帝没给颉利任何官爵,连个院子都没给,安置太仆寺驿馆,实际仍是幽禁看管。 “什钵苾,” 李世民手招突利可汗。 “陛下,臣在。” “以前你的祖父启民可汗亡失兵马,隋扶助复立,你的父亲始毕可汗受恩不报,反为隋敌,你如今归顺于我,我所以不立你为可汗,正因为前车之鉴。我希望中国久安,你宗族也不会灭亡,所以任你为北安都督,赐你北平郡王实封七百户。 你回去后永为我北方藩屏,不得再相互侵掠。” 突利被扣在长安一年多,如今皇帝终于开口要放他回去了,突利激动的叩谢圣恩。 “臣李什钵苾永远铭记大唐、圣人之恩,以后一直都会是大唐北安都督,会一直为大唐守护边疆。” 李世民满意点头。 又召来执失思力、阿史那思摩两员突厥颉利大将上前, “执失思力,你率执失部归顺,朕现在授为左领军将军,协掌宫廷宿卫,赐皇妹九江公主与你订婚,封安国公爵!” 彪悍魁梧的执失思力没想到居然还能得到赐婚公主,虽然他现在这个俟斤人在长安,可这个结果还是很满意,跪拜谢恩,并表示愿写信为大唐招降相熟的浑部、斛萨部等。 “思摩,开皇末年,启民可汗兵败奔逃,漠北诸部曾拥你为突厥大汗,后启民得隋扶持回到草原,你主动去除汗号,武德年间,颉利率兵入侵关中,你来长安请求通好,太上皇赐你国姓,封你为和顺郡王 颉利兵败,诸部纷纷抛弃他,唯有你一直忠心耿耿。 你的忠心可嘉,朕今日便特赐封你为右武侯大将军,改封你为怀化郡王,回去招抚统领颉利旧部,拜云中都督。” 颉利扣在长安, 赐国姓的北平郡王突利,放还草原,仍统其旧地北安都督府。 阿史那思摩,在突厥资格很老,曾祖是突厥开国大汗伊利可汗,祖父达拔可汗。 启民可汗也是伊利可汗的曾孙,论辈份,思摩本是启民堂弟,是颉利的叔父,跟沙钵罗汗同辈,突利的叔祖。 可这位一脸胡像,完全继承了他母亲的粟特胡相貌,身上却没什么突厥人的影子,一直让突厥人觉得他不是真正的突厥人, 再加之早年启民跟都蓝可汗兄弟争夺汗位时,兵败南逃,漠北诸部曾拥立过思摩做大汗,后来启民得隋支持卷土重来,思摩也挺识时务的去汗号,但因此事,从突利到始毕处罗颉利这爷四个,四代大汗时其实思摩一直不得重用, 到如今也仅是个夹毕特勤,连个别部典兵的设都没捞上,一直没能封地建牙。 武怀玉打量着这位,高鼻深目皮肤也白,更像是白种人,而突厥人长相其实与唐人更接近些。 李世民重用思摩,一来这家伙资格老辈份高,二者他以前跟唐廷关系也不错,武德年间多次出使唐朝,李渊还封过他郡王。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这个思摩长的不像突厥人,不被突厥阿史那家真正接纳信任,让他去接管颉利的部众,比较让大唐放心。 至于说执失思力,这家伙年轻勇猛能打,同时还是蓝突厥四大直系部落执失部的首领,实力很强,得拉拢。 李世民也舍得下本,不仅封他个安国公,甚至还把个小妹赐婚给他,当然公主还小,正式成婚还早。 接下来,皇帝又对其它一些突厥降将授予官爵,都挺大方的。 不过最重要的不是这些已经被押来长安的俟斤特勤们, 现在李世民比较关注的还是各拥兵五万帐的郁射设和沙钵罗汗,以及在西域的拓设和欲谷设。 欲谷设据说投高昌王去了,暂时不用太考虑,毕竟他没带多少人马走,孤家寡人不怕。 主要还是占据河套的郁射设,和在灵州西的沙钵罗设,实力强劲,人马众多。 好在西路的李道宗捷报频传, 年前北伐开始后,他率军北上,主动找郁射设干了几架,郁射设没打过,后来颉利这边一灭,郁射设这个二十三岁的年轻人,也果断的请降归附,带着郁孤尼等九俟斤,以及荫奈特勤等诸特勤,率五万帐投降。 而沙钵罗汗苏尼失反应也很快,他派出儿子阿史那忠,直接半路迎接了欲谷设,假意招待,结果半夜搞突袭,好在欲谷设比较警惕,跑的快,但他本来几千人马,结果只跑掉百余骑,西去投高昌王, 几千精锐部下,甚至是他妻儿老小,以及几个小兄弟,都被阿史那忠俘了,苏尼失以此做投名奖,向李道宗请降,还请阿史那忠来长安朝天子。 如今李世民最担忧的这东突厥两路藩王,都率部归附,虽说没来长安,但起码态度很好。 “赐封阿史那苏尼失姓史,为怀德郡王,加右卫大将军,拜北宁都督,加封阿史那忠为薛国公、左屯卫将军,赐婚韦贵妃之女定襄县主,入京协助宿卫宫禁。”那位定襄县主,是韦贵妃跟前夫李珉的女儿,皇帝继养宫中。 “赐封阿史那摸末为怀安郡王,加右屯卫大将军,赐婚平夷县主。” 思结俟斤帅众四万来降,李世民赐其为左屯卫将军。 “江夏王李道宗北伐有功,特赐其真封六百户!” 虽然李道宗人还在灵州,没能赶上这次献俘仪式,但皇帝对他能够先后把郁射设、沙钵罗汗两大部收服,还是非常高兴的,直接给六百户真封,跟李靖这次得的真封一样多,远远超过武怀玉几人的百户加封。 北平郡王李什钵苾,怀化郡王李思摩,怀德郡王史苏尼失,怀安郡王阿史那摸末, 安国公执失思力,薛国公史忠, 一次封四王二公,将军刺史等无数。 对于拓设、欲谷设二人,虽还未降,但李世民也很大方的下旨,赐封在高昌北可汗浮图城的拓设阿史那社尔为毕国公,左骁卫大将军。 赐封欲谷设为右屯卫将军。 被押送到长安的颉利以及诸俟斤、特勤等酋长,李世民一个都没杀, 处置结束, 皇帝宣布晚上进行宫宴庆祝,还特意让颉利和突利,以及思摩、执失思力、史忠等参加宴会,又叫了史大奈负责陪同。 这位史大奈,是当年随西突厥处罗可汗一同归附隋朝的西突厥特勤,一晃在中原很多年了,李渊起兵之初也是率部跟随,战功着著,功拜上柱国,封康国公,赐姓史,现为右武卫大将军, 皇帝安排他来陪这些突厥降酋,自然是因为他堪称归附表率,在中原多年,忠心耿耿,勤于王事,皇帝自然也是希望李思摩、执失思力等人以后也能跟史大奈一样。 突厥已经过去式了, 皇帝给这些酋长们封的都是郡王国公都督刺史将军,没再封大汗小汗这些,用意自然明显,不打算再保留突厥汗国了。 第633章 天可汗 第633章 天可汗 皇城上空,山呼万岁。 间杂着一些不同的声音, 细听,却是些突厥俟斤特勤等贵族在高呼天可汗。 刚被封王可公封大将军中郎将的一众突厥贵族们,集体向大唐天子李世民献天可汗尊号。 皇帝李世民听了非常高兴,哈哈大笑。 尚书左仆射房玄龄上前宣旨,“我大唐贞观皇帝圣德高于百王,英材轶于千古,内定诸夏,外服百蛮,塞北胡蕃君长诣阙顿颡,请上尊号为天可汗。是后降玺书塞外蕃君长,皆称皇帝为天可汗,临统四夷!” 皇帝高兴的接受了天可汗的称号。 “自古皆贵中华,贱夷狄,朕独爱之如一,故其种落皆依朕如父母。” 皇帝当众说出这番话非常高大上,慈父啊。 武怀玉在一边看着,却很清醒,要知道李世民之前可还公开说过另一句话,夷狄,禽兽也,畏威而不怀德。 今天这个欢乐和谐的场面,那也不过是大唐彻底打败打服了东突厥,并不是因为慈爱。 唐立国以来,到如今不过十三年,前后却打了八十多仗,哪有什么恩爱。 而突厥贵族们这会给李世民上尊号天可汗,也并不算得什么太稀奇。 古来突厥、柔然、铁勒,甚至是契丹、吐谷浑等首领皆称可汗,他们把大唐皇帝称做可汗也是寻常,加了个天字尊敬,表示臣服,但这也不是头一回了。 隋朝时,文帝杨坚大破突厥,突厥便给杨坚上尊号,圣人莫缘可汗,称自天以下,地以上,日月所照,唯有圣人可汗,今是大日,愿圣人可汗千岁万岁常如今日也。 天可汗跟圣人可汗也差不多,反正意思就是我服了,我服了,我们服了的意思,李世民虽不太喜欢表叔杨广,但对姨公杨坚还是很崇敬的。 如今自己在位仅三年半,就能打的突厥灭亡,诸蕃臣服,献天可汗尊号,那代表着他在诸蕃心中,已经达到杨坚的那个高度了,如何不高兴。 “晋国公,” 侯君集望过来,“如此盛况,为何皱眉,难道你觉得诸蕃君长所献天可汗尊号不妥?” 怀玉看向他,这个家伙,御史大夫迁吏部尚书,仍是参预政事的宰相,越发有点飘了。 听说这货因为以前没怎么读书,做了宰相后一直让人嘲讽,还真下决心努力读书,甚至因为魏征挺赞赏他的努力,他还拜了魏征为师,正儿八经的读起书来,听说读的还不错,甚至都会做诗了。 不过此时这家伙一张嘴,就有意在给武怀玉挖坑不怀好意。 “诸蕃长向陛下献天可汗尊号,挺好,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宾,莫非王臣,” “那晋国公为何皱眉?” 侯君集仍不死心, 怀玉道,“我只是见此盛世景象,突发诗意,想要做诗一首记录下此情此景,听说潞国公如今随魏相读书,学有所成,不如一起赋诗一首庆贺。” “晋国公面前,可不敢班门弄斧,愿洗耳恭听武相新诗。” 两位宰相你一言我一语,很快也引来大家目光,连李世民听了,也笑着让怀玉当场做诗一首。 “那臣就献丑了,一时仓促,胡乱拼凑。” “谁人不知晋国公诗才了得,尤其是边塞诗更绝,快让我等欣赏欣赏。”侯君集大声道,恨不得让所有人都听到武怀玉要当场做诗,他不太相信武怀玉能当场就做出来一首什么上佳的好诗来,他拜师魏征,也跟着孔颖达陆德明等请教,很用功读了许多书, 但也只是稍通典故,至于做诗,顶多是打油诗水平,黄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都已经是咏雪不见雪的难得作品了。 太子承乾让人取来纸笔,一手捧卷一手执笔,站到怀玉旁边, “老师吟诗,孤来记录。” 皇帝也笑吟吟的看着他,甚至还向颉利突利李思摩执失思力等说着武怀玉不仅是统兵挂帅的能帅,也还是诗书画医皆绝。 “突厥雄西北,别绝臣外区,既恃远且险,纵傲不我虞。 烈烈王者师,熊螭以为徒。龙旂翻海浪,馹骑驰坤隅。 ····· 皇帝南面坐,夷狄千群趋。咸称天子神,往古不得俱。 献号天可汗,以覆我国都,兵戎不交害,各保性与躯。” 武怀玉一句接一句, 一首长诗吟出,句句雄浑有力。 太子承乾奋笔疾书,越写越兴奋,小脸通红。 李世民击掌赞叹,“好,写的好,” 侯君集跟着击掌,其实并没有听懂好与坏,只是跟着附和,李世民笑问侯君集,“朕听说三水这两年很认真读书,甚至也学做诗,你可懂怀玉此诗?” “回圣人,这边塞诗写的好,与此情此景很对应。” “魏征,伱是侯君集老师,你跟他讲下怀玉这诗。” 魏征有些无奈的上前来,先是叉手一礼,然后才对着侯君集道,“晋国公这诗,应当是饶歌。” 侯君集果然愣住, 魏征只好又道,“饶歌和北歌,同属乐府歌曲中的鼓吹曲,音乐源自北狄和西域,饶乐做为军乐, 饶歌北歌豪爽奔放,语言刚劲直率, 汉魏以来,代有饶歌鼓吹词,唯我唐还未有,听说太常寺鼓吹署有戎乐,词独不列。 饶歌鼓吹曲诗词,一般是组诗,敢问晋国公这组诗有多少首,可是十二首?” 相比起侯君集啥也不懂,魏征不愧是博学多识的宰相,一下子就能知晓武怀玉这首诗不一般,竟是饶歌鼓吹曲的诗词。 “此诗确实是为饶乐鼓吹曲所做词,暂时只有现作这一首,回头有空,再好好琢磨,” “那我可就等着唐饶歌鼓吹曲十二首组诗完成,” 饶歌鼓吹曲,那是官方雅乐,不仅赐前线征战将士鼓舞士气,也同样是赐贵族大臣们的,有的死后追赠,还有些特别的显贵重臣生前也会赐鼓吹,这是身份待遇的象征。 鼓吹雅乐地位挺高,如今大唐太常寺里的饶歌鼓吹曲音乐,便是由范阳祖氏的太常少卿祖孝孙整理恢复和重建的,但有乐无词。 侯君集站在那,觉得自己显得很无知, “晋国公大才,不如再做一首,大家都没听过瘾呢,”侯君集笑着道。 武怀玉假做为难,结果侯君集故意起哄, “三水,”皇帝叫住侯君集, 武怀玉却叉手,“陛下,臣便再献一首饶歌鼓吹曲,刚才那首东突厥,现在便再做首铁山碎。 铁山碎,大漠舒。二虏劲,连穹庐。背北海,专坤隅。岁来侵边,或傅于都。天子命元帅,奋其雄图。 破定襄,降魁渠。穷竟窟宅,斥余吾。百蛮破胆,边氓苏。威武燀耀,明鬼区。 利泽弥万礼,功不可逾。 官臣拜手,惟帝之谟。” 侯君集脸上笑容僵住,没料到武怀玉说做就又做一首,心中怀疑武怀玉肯定是早就做好了,现在诵出来却说是现做的。他暗里打量魏征、皇帝等面色,发现他们不住点头,似乎这首也做的很好。 “太子一会把这抄录饶乐鼓吹词交给太常寺鼓吹署,不能光有曲没有词。” 侯君集有点不死心,“晋国公大才,还能再做一首乎?” “要不侯相来一首。” 侯君集被反将一军,笑的难看,他那水平打油诗都做不整齐,哪敢在这里班门弄斧丢人。 他讪讪退下,口里还说什么晋国公以后慢慢想新诗。 “我突然又有点灵感,不如再做首《战武牢》献与陛下, 战武牢,动河朔。逆之助,图掎角。怒鷇麛,抗乔岳。 翘萌牙,傲霜雹。王谋内定,申掌握。 铺施芟夷,二主缚。惮华戎,廓封略。 命之瞢,卑以斫。归有德,唯先觉。” 饶乐鼓吹曲词,其实就跟填词是一样的,先有曲后有词,得先熟悉饶乐鼓吹曲,然后填词,说难不难,当然限制也多。 侯君集再学三辈子,也做不出什么有水平的曲词来,但武怀玉连作三首,大家却都觉得理所当然。 一个个击掌赞叹,佩服万分。 尤其是这三首词,他虽是鼓吹曲填词,也有着浓厚的饶歌风,但是内容上,却基本上是歌颂皇帝歌颂大唐的, 第一首天可汗,说大唐灭东突厥,诸蕃酋被缚长安,献俘太庙,他们齐献尊号天可汗给皇帝,第二首铁山碎,写的是不仅武怀玉率北伐军奔袭铁山追击颉利的故事,也是李靖尉迟恭苏定方等北伐袭定襄,战白道,破铁山,击碛口,擒获诸酋的记录。 至于第三首战武牢,那更是歌颂李世民以数千骑在武牢关大战窦建德十万人马的丰功伟绩。 在今天这场合,此三首饶歌鼓吹曲词一出,那真正叫十分应景,让皇帝非常舒畅。 侯君集已经不敢开口了。 武怀玉每做一首曲词出来,就好像扇了他一巴掌。 皇帝哈哈大兴,今天一雪前耻,扬眉吐气, “拟诏, 李靖、武怀玉、李道宗北伐有大功,各赐鼓吹一部,赐武贲四十人持班剑。 李绩、苏定方、尉迟恭各赐武贲二十人持班剑,” 生前便赐鼓吹、虎贲、班剑,这可是极难得的,在魏晋南北朝时还挺常见,但大唐还没有过。 一般也就是死后对宗室、大臣赐羽葆鼓吹、虎贲班剑,比如平阳公主李三娘死后,就是以军礼下葬,赐羽葆鼓吹、大辂、麾幢、班剑四十人、虎贲甲卒。 太上皇李渊在受禅称帝前,隋帝杨侑下诏赐唐王李渊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铭的待遇,唐王仪仗加前后羽葆、鼓吹。 连裴寂这样的武德朝百官之首,太上皇的心腹,都不曾赐过鼓吹。 皇帝对武怀玉招手,“二郎随朕一同乘车回宫,” “太子也来,”皇帝又对承乾招手。 侯君集站在那,只能满脸艳羡的看着武怀玉上了皇帝的马车,文武百官,这待遇独一份。 侯君集也想要鼓吹、班剑,他堂堂宰相、吏部尚书,都还比不过贞观朝才来归附朝廷的河北余孽苏定方, 那家伙现在居然都已经是右屯卫将军、临清县公,赐真封百户,还赐虎贲二十持班剑,不能忍! 第634章 臣斗胆 第634章 臣斗胆 返回宫中的路上, 皇帝依然是非常高兴,神采飞扬,眉飞色舞。 三十而立。 李世民十六岁领兵,二十七岁称帝,又仅用三年时间,便把东突厥灭亡,生擒颉利可汗,诸蕃共尊天可汗, 这确实堪称前无古人的了得。 皇帝转头看着武怀玉,“朕如此丰功伟绩,有你一份大功劳,” 怀玉道,“武德九年颉利兵临渭水,陛下与他渭桥会面白马盟誓,臣是随从六骑之一,君忧臣辱,臣那日便誓要为陛下扫灭突厥,如今三年雪耻,全靠陛下筹谋,我等不过是略尽绵薄之力,” “哈哈哈,”李世民大笑,“怀玉啊,你这次的功劳一点不比李靖小,但李靖实封六百户,李道宗也实封六百户,却仅给你百户真封,你可觉得委屈?” “臣如今已有一千三百户真封,十分满足,甚至感觉德不配位,很是惶恐。臣武德九年六月才下山,追随效忠陛下时日尚短,何德何能敢与长孙公、尉迟将军、房相公等并列。” 李世民拍了拍他手臂,还抓在手里,十分亲近。 “勋官爵位,本就是为赏功酬劳,你虽说来的晚,但你功劳高,尤其是屡立军功,而我朝最重军功,” 话虽如此,其实武怀玉心里很清楚,封爵或是官职并不完全跟功劳挂钩,其实最重要的一条皇帝没说,但大家都懂,那就是站队。 立场第一,功绩第二。 武怀玉这几年能屡获封赏,除了功劳确实多,但最主要的是他一开始那就是投的皇帝,一直都是皇帝心腹,视之为近臣嫡系,本质上武怀玉是跟侯君集、张亮、周绍范、许洛仁这些人是一样的, 甚至尉迟恭秦琼张公谨等也都是秦王嫡系。 皇帝心腹近臣,又有能力还能立功,那自然封赏更多,仅以军功论,李靖那也是开国就为唐效力,那也是为朝廷打下东南半壁江山的人,但到武德九年时,地位却也是不高不低,没入核心。 论贡献,罗艺、李孝常他们都很大啊。 李世民确实是个很不错的皇帝,很念旧情,尉迟恭、丘行恭等嚣张跋扈,屡屡犯错,皇帝都能一次次饶过,庞相寿等秦府旧臣贪污等,皇帝也没重罚。 甚至如魏征、王珪、韦挺、薛万彻、谢叔方等旧太子党,也能重用。 哪怕是李靖,六十多岁,如今也终于走上人生巅峰,出任北伐大帅,功封代国公,实封千户,功成拜相。 “陛下,臣斗胆,请辞相职。” 皇帝脸上的笑容凝固,慢慢变的有点不太高兴,今天本来很开心的,不过皇帝还是拍了拍怀玉的手,“朕知道你跟侯君集不同,朕让他参预国事进政事堂,他是笑的嘴都咧耳后跟去,立马应允,生怕朕反悔了。 你性子谨慎,和叔宝、药师两个很像,朕也知你顾虑什么,但你我君臣还用那般么?” “还是说,你还记着上次入政事堂没做多久的事?” “陛下,上次辞相也是臣主动所请,确实是不太合适,臣一来太年轻,二来犯错不少,如今三司还在调查臣,” “朕让御史台三司调查,也是让他们尽快出个结论,也好堵一些人的口,并非他意。” “臣知道陛下是爱护臣,但臣还是觉得不合适,而且现在臣义父、老师皆在政事堂为相,侯君集还是臣同门师弟,这政事堂尽是关系,” 李世民笑笑, “你真要这样说,那魏征还是你家儿女亲家呢,” “你不用顾虑那些,朕拜你为相,那是看中你的能力,你还记得去年夏咱们在樊川说的那些事吗? 朕考虑大半年,租庸调制确实隐患极多,现在还能维持,但要是不提前解决,以后积重难返,终会成心腹大患。 朕打算试行两税法,想让你来打头阵。” “如果陛下信任臣,那臣愿意回到幽州或是去朔方,又或陇右,在地方上先试行两税法,先以一县一州试行,然后慢慢推广,总结经验,拾遗补缺,” 李世民摇头。 “你也二十二了,也不用总说年轻,大唐建国时,我才十八,朕二十二岁时,已经讨平薛举刘武周,正在围王世充战窦建德,是天策大将军了,” “臣岂敢跟陛下相提并论。” “朕当年刚起兵时,身边的众人,房玄龄杜如晦高士廉他们也不过三四十岁,而长孙无忌侯君集段志玄许洛仁也都二十几,朕天策府中,许多比你还年轻的······” 太子坐在那里很老实,没敢乱插嘴, 听着老师武怀玉一直请辞宰相,父皇却一直劝说。 许久,承乾忍不住道,“侯君集、张亮都能在政事堂为相,老师难道觉得还不如他们,是觉得功勋不如,还是才能不如?” 这话一出,李世民和武怀玉都不说话了。 太子这话,充满着对侯君集张亮二人的不屑,事实上朝野对这两位宰相确实很多人不满也不服。 一来侯君集也很年轻,皇帝的儿时玩伴,也才三十出头,再者他也是这几年才发迹,在玄武门宫变前,侯君集官爵地位都很低,在别人眼里那也不过是皇帝的一个侍卫队长。 但功过莫过救驾,从龙拥立更是天功。 宫变后论功第一封一千三百户真封,封潞国公这些不说,就是加个大将军也都能接受,可短短两三年,就拜宰相,先领御史台,再领吏部尚书,这确实让很多人不服。 都说侯君集只是个莽夫,虽会冲锋陷阵,但箭都射不好,字都识不得多少,这样的人当宰相,有几个能服的。 张亮的口碑更差,侯君集好歹还是关陇将门出身,家里以前父祖等也都是刺史将军,张亮不过是农家小户,隋末投李密,但毫无带兵本事,是个常败将军,虽说搞统一战线,侦缉监察这块挺有本事,但也都是拿不到台面上的, 何况张亮为了攀五姓七家,硬舔赵郡李氏的破鞋,也是让世人鄙夷的。 这样的两人当宰相,确实让人不服。 郑善果、郑元璹、崔干、长孙顺德、刘弘基等等这些人,哪个不比他们强,就算随便从窦家拉个窦静窦恽窦轨也都强他们百倍,至于说柴绍豆卢宽等肯定也远胜。 皇帝也很清楚朝野的这些声音,但皇帝坚持用他们为相, 个中原由武怀玉也是清楚的,李世民宫变成功后,有件事一直在做,那就是清除太上皇的人, 这件事没停过,从三省六部百司,到中枢政事堂,从地方都督到州刺史县令,从大将军到诸统军府的统军, 这是一项系统而又全面的工作, 虽然皇帝的手段还是比较温和的,也不全是简单的清洗,是又拉又压,但这条主线没变过。 皇帝的清洗很顺利,新旧皇势力的冲突并不算厉害,新皇威望高本事强,尤其是宫变夺位,弑兄宰弟囚父,手段很猛,没有几个敢硬刚,皇帝的核心班底本身又强,还特别能打, 但过于顺利也有个坏处,就是李世民心腹班底也就这些,大量清出来的位置,自己人一时填不满。 而皇帝一边清掉太上皇老臣势力的同时,又还得平衡秦王府内部的势力,结果嘛就是一时间太缺人, 所以侯君集张亮虽说本来不是太强,但他们是皇帝真正心腹,且又确实夺位时立下大功,一步步也就到了这宰相位置, 总比安排个太上皇旧臣,或是不是自己心腹的要强些。 武怀玉能够两次拜相,本身也跟此有关,能打能冲又听话可信的武怀玉,安插上宰相位置,拿来冲锋很合适,反正年轻也没根基,不用太担心,犯了错大不了换下来,还不会伤到皇帝。 “让你检校中书令,就是要让你带头搞两税这事,若仅是为地方都督,这事不好开头。 你也别在意检校二字,先干一段时间,朕到时自然会让你除去检校二字。” 可武怀玉还是请辞。 不是假意请辞,他是真的不想做宰相,也不是真的不想当宰相,而是觉得眼下时机不合适。 这甚至与他之前预期的结果不符, 他预期会在幽州干个十年八年都回不了京,没想到现在不仅召回朝还要拜宰相,又要带头开始推两税法, 这很难。 他去年就跟李世民说过,租庸调制问题很大,但两税法阻力更大,租庸调制伤民,而两税法触及的是贵族豪强们的利益。 “算了,先不说这个了,” 李世民打断话题,不想继续聊下去,甚至对武怀玉有点不满, “今日大喜,聊些高兴的。” 马车驶中宫中,皇帝去后宫更衣,他让内侍带武怀玉先去休息,等晚点参加宫宴。 “承乾你陪下怀玉,知晓你们师生两个许久不见,肯定也有许多话要聊。”说着,皇帝离开。 二十二岁的宰相,十二岁的太子,皇帝倒还没太在意两人在一起,甚至还鼓励他们有空多呆呆,让承乾好好请教请教, 也许十年后,皇帝就不会再这般放心了。 路上,李世民没再去想武怀玉和太子,他还有更多重要的事情要考虑,比如攻灭东突厥,接下来要如何安置突厥归附部众?是拆散部落,分别遣送中原各地,让他们改风易俗,男耕女织成为农民,还是仍留边塞,对诸部落分而治之?朝堂上现在对此,其实有五六种意见,争个不停。 又比如这两税法现在能不能试行,租庸调制是否能够停废,而逃到西域的拓设、欲谷设是否要派兵继续追击? 承乾陪着怀玉在内侍引领下去一偏殿休息, “去年樊川庄子收获如何?”怀玉笑问,他并不愿意跟太子过多说侯君集张亮等事。 “挺好,瓜收后我们种了季黄豆,今年春种了更多品种的瓜,不仅有西瓜也还冬瓜南瓜葫芦瓜等,庄子上还养了猪和鸡鸭,还弄了个造纸作坊,瓜洲上下二堡的百姓,也跟着多了赚钱的机会,收入增加不少,” “就是先前侍御史权万纪曾上书陛下,说京畿很多宗室权贵兼并田地,蓄奴置地,却不种粮,而是种药材种瓜果蔬菜等等,说是关内本就粮食不能自给,这样做非常错误,还请求朝廷下旨,要强令恢复种植庄稼粮食,” 武怀玉听了也只是呵呵一笑, “去年斗米都二三钱了,这都是供过于求,如果再人人都种粮,那百姓越种越亏,甚至搞不好要破家。朝廷定都关中,确实粮食不能完全自给,以往每年有百万石缺口,转运不易, 但是现在关中大量增加了玉米红薯土豆等的种植,其实已经能够满足百姓粮食自给了。 城市官吏居民所需粮,商人转运也是足够的,虽说转运会耗费些,增加成本,但对关内关外种粮的百姓来说,都能提高点粮食收购价,这是好事。 京畿或是城郊的地,种些蔬菜瓜果,或是种些其它收益更高的经济作物,这并没有什么不对的,地主能增加收益,也能加大市场商品,既能丰富百姓的商品需求,也能增加许多加工的工作机会, 如果都跟权万纪说的一样,地都种粮,这结果只会越种越穷。 城郊特别是京郊,本来就有很大的地理区位优势,种蔬菜水果,甚至搞点养殖等本就更有效益,同样也是能保障城市众多居民的供给,要是都种粮,那粮食是便宜了,其它副食等需求怎么供应? 现在并非战后也不是饥荒之时,不需要限制的这么严格,关中每年有粮食短缺,并没那么可怕,可从关东输入补充,现在陕州那边的黄河的粮食转运,已经越来越好,不仅是陆路分仓转运提高效率,而且水路也修通了运河,可绕过那中流砥柱的险段, 粮食入关的运输能力和成本都降下来了,江南江淮河南河北河东山南的粮食都能源源不断的入关。 “圣人也没理权万纪,圣人说只要土地不荒芜,种麦粟稻豆还是瓜果药材都没可以。”承乾对权万纪印象不好,“那家伙讨厌的很,” “我记得以前有个御史叫权知让,跟这个权万纪什么关系?” “权万纪是权知让的叔父,权知让父亲权弘寿,曾是秦王府长史,爵封卢国公,追赠兵部尚书,权知让袭爵,先前也曾为御史,不过后来获罪降爵贬外,” 武怀玉想起那个卢国公权知让来,他还有个弟弟叫权知节,想不到现在权知让又出来个叔父权万纪也进了御史台。 天水权家人挺让人讨厌的。 “殿下可知权家跟朝中哪位大臣亲近?” “我阿舅。” 承乾倒也直接告诉了怀玉权家的根脚,当年权弘寿是临汾郡司仓书佐,李渊镇晋阳,引判留守事,也成了太上皇心腹,后来转入秦王府,也挺得李世民信任,平王世充后还封了国公,可惜死的早。 天水权家家世也挺不错,权知让在被降爵贬外后,权家也是立马就投到了长孙无忌门下。 “对了,最近还有件事,房玄龄、戴胄掌内外官吏的考核,权万纪上书圣人称其不公平,圣人已命新任吏部尚书侯君集重加推勘,这事据说惹的房相公非常不快,” 武怀玉听后,心中疑惑,难道长孙无忌这是忍受不住寂寞,要从政事堂里掀翻一两个,给自己腾个位置? 但他为何直接对房玄龄出手? 长孙无忌跟房玄龄关系不睦? 他突然想到,好像后来高宗朝时,正是长孙无忌搞了个大案,把房玄龄两个儿子都套了进去,最后房玄龄两儿子,一个流放一个斩首,房家直接给掀翻了。 以前还真不知道他们两人有什么过节仇怨啊, 还是说是房玄龄一直拦着不让长孙无忌复出? 两年没在朝中,有点陌生了。 第635章 臣惶恐 第635章 臣惶恐 宫宴设在顺天门。 站在太极宫正南门顺天门的高大门楼上,面前便是四百多米宽的横街,直接从门前穿过,放眼望去,南面直接对着十里长的朱雀大街, 三百步的横街,完全就是一个巨大的广场。 城南一些小坊,也才三百五十步。 三出阙城门,左右朝堂,门前横街广场,对应南面百步宽十里天街,它即是太极宫的南大门,又是皇城和宫城共用城墙的中门, 隋唐两代天子在此举行外朝大典,也常在此设宴陈乐,今天广场上也难得放百姓来庆贺。 宫宴开始之前,便有内侍在门上宣诏,北伐大捷,皇帝大赦天下。 紧接着还有许多内侍抬来许多箱的崭新开元通宝,在高大的城楼上开始往上洒钱, 间或还会抛洒点银开元、金开元, 那场面,气氛瞬间就热闹起来了,无数百姓高兴的争吵起来。 武怀玉沐浴更衣,脱下金甲锦袍,换上了紫袍玉带,外面还罩了件貂皮大氅,特别是他腰间的那条紫色的九环蹀躞玉带,比那枚金鱼袋更显眼。 虽不及武德四年李靖破萧铣后得赐的那条十三环七方六圆的于阗玉带,但贞观以来,皇帝平时都只带九环带,臣子一般不超过七环,三品以上方可用金玉。 武怀玉这紫底色,玉銙玉环的蹀躞带,已经是贞观朝臣子能获得蹀躞带最高等级了。 九环蹀躞玉带,三梁鎏金进德冠, 往顺天门楼上一站,顿时就吸引无数人目光,何况武怀玉身边,还有皇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对武怀玉的那份亲近的态度,更是羡煞旁人。 同样紫袍玉带金鱼符的侯君集立马迎上来,对太子恭敬一礼,可惜太子记得武怀玉之前跟他说过几次,不要跟侯君集张亮太亲近,所以对他的热情也只是淡淡点了个头, 侯君集热脸贴了冷屁股, 他看到武怀玉腰上的九环玉带,不免妒忌,他自己腰上的蹀躞带,仅七环,还是金銙玉环,銙并不是玉,两相对比,同是宰相,却比了下去。 侯君集如今自然不缺钱,但蹀躞带跟官袍一样,颜色、材质,那都是跟品级挂钩的,一般如侯君集这样做到宰相,那不过是七环,金銙玉环,带裹紫帛。 如武怀玉、李靖那等九环、十三环,或是玉銙玉带玉尾等,那就需要特别恩赐才行。 内侍过来,请太子宰相们入席。 今日顺天门楼宴会,很热闹,不仅文武百官都召来参加,甚至广场上还安排了几千百姓,那都是从长安各坊里请来的坊中代表,几乎也都是坊中有头有脸的,士农工商各阶层代表都有, 天子与民同庆。 官爵越高,这宫宴上席位自然也前,离皇帝越近。 武怀玉的席位很前,比同为宰相的侯君集要靠前不少, 内侍监张阿难还特意来跟武怀玉打了个招呼,这位张公公这几年不显山不露水却一直稳居大内总管的位置,无人能取代,深得皇帝信任。 “圣人让晋国公过去说话。” 武怀玉的位置本来就距离皇帝极近,可现在皇帝却还要召武怀玉坐到他旁边,另一边坐的是皇太子。 无数目光望来, 侯君集的目光更是复杂无比。 武怀玉坐下,感受着目光回望过去,两人目光相碰。 他微笑着点了下头,没再理会,他其实挺佩服侯君集的,二十多岁便跟着秦王创业成功,由子爵一下子升为潞国公、加大将军,三十岁,便做了上宰相。 这放哪朝都是很炸裂的存在, 虽说他是皇帝儿时伙伴,但本事确实有,打仗勇猛不在尉迟恭之下,就是浮躁了点,但人家肯学习啊,这几年挺努力的,连魏征这样挺苛刻的人,都几度向李世民举荐侯君集有宰相之才,甚至还能收他为学生。 侯君集的敌意也不难理解,武怀玉后来居上,更年轻不说,跟着皇帝时间更短,但窜升势头更猛, 同是宰相,都还要压他侯君集一头。 “朕思来想去,打算让你跟侯君集调换一下,你检校中书令,兼吏部尚书,让侯君集任兵部尚书,你觉得如何?” 皇帝问他。 声音虽然不高,其实皇帝身边不少人都听的到。 “臣不敢入政事堂参预政事,希望能在地方多历练几年,” 武怀玉仍是要请辞。 李世民却自顾自道,“你前灭梁师都,再灭东突厥,战功赫赫,执掌兵部是再合适不过的,但自杜如晦病故后,吏部乏人,后来让戴胄兼领,可也管难免疏漏之处,朕让玄龄帮着掌内外官考,可此前侍御史权万纪弹劾不公, 朕让侯君集推之,但他打仗是很勇猛,可书读的少,突然接手吏部也是理不清头绪,” “青阳啊,还是你来兼领吏部尚书,掌内外官考事,吏部为六部之首,可不能乱。” 吏部主管人事和任命之权,这是非常重要的职权,官吏必先经考试,再用吏部分发任用,甚至近年因为官渐多,还开始实行守选制度,年年有上万人要考选。 当然,五品以上官员任命,是吏部提名,宰相决定,五品以下官,宰相不过问,全由吏部决定。三品以上,那宰相也只有提名权,决定权在皇帝。 贞观以来,吏兵二部尚书惯例是要加衔入政事堂的,甚至民部尚书也要加衔进政事堂为相。 地位十分突出。 “臣举荐赵国公长孙无忌为吏部尚书。”武怀玉当众道。 “辅机身体一直不太好,还需调养。”皇帝委婉道。 “那臣再举荐许国公高士廉入朝任吏部尚书。” “高士廉在益州时间不久,且现在忙着疏浚汶江、开挖新渠,暂时还不能入朝。”皇帝再次拒绝。 李世民顿了顿,“如晦曾经以兵部尚书检校侍中兼摄吏部尚书,总监东宫兵马,知选事,朕便也照此授你兵部尚书检校中书令兼摄吏部尚书,总监东宫兵马,知选事。” 跟杜如晦当初不同的是一个检校侍中一个检校中书令,但相同点是兼管二部,尤其是掌选事。 吏部掌五品以下文官考选任命,兵部掌五品以下武官考选任命,宰相本身则掌四五品官的提名, 当初杜如晦的官职,其实就是一人管了五品以下文武官员的选事,又还兼有五品以上官提名权, “陛下,臣惶恐,不敢接此重任,请陛下另择贤明。” 官越加越多,武怀玉已经怀疑李世民根本不是真要授他这些官职,而是在试探什么了,尤其是那总监东宫兵马这个差事,这不是什么正式官职,当初杜如晦任此职,那是因为那时李世民还没当皇帝只是太子。 武怀玉一再拒绝皇帝好意,皇帝脸色不太好看起来。 张阿难见状,上前几步,小声对皇帝道,“陛下,可以开宴了。” “嗯,开宴。” 宴会开始,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广场上的几千百姓们,还在争抢抛洒下的钱。 几杯酒下肚,李世民也忘了刚才一点不快,在那乐声中,不免有几分得意,他对坐在一角沉默着的颉利招手。 “请颉利为大家舞一曲!” 颉利面皮发紫,心中极为憋屈,手都在颤抖,但在一众大唐君臣的目光下,最后还是只得硬起头皮,起身应诺。 来到御前,开始跳舞。 颉利以前也喜欢边喝酒边吃肉,一边左拥右抱搂着美人,再听歌看舞,但他的舞跳的却很一般, 颉利很胖, 粗胖的身体,加上紧张的心情,还带着几分醉意,这舞跳的极为笨拙,可看着他那狼狈的样子, 大唐君臣却都非常高兴,哈哈大笑。 一边的北平郡王突利似乎早习惯了这场面,他在大唐一年多,没少给皇帝跳舞,刚开始也是不习惯,慢慢的也就习惯了。 他马上就能回到草原去, 心情痛快的喝不了不少酒,看到颉利那笨拙狼狈样子,他居然哈哈大笑几声,直接下了场,跟着颉利一起跳舞。 怀化郡王李思摩和安国公执失思力,薛国公史忠三个,你瞧我我瞧你,许久后,也是硬起头皮主动下场,一起跳舞助兴。 看着五人在那乱舞,李世民越发高兴。 这刻是真的心情畅快, 目光扫到几个蛮夷身影,是岭南冯盎儿子冯智戴,还有黔地的蛮酋谢元深、谢强,谢能羽,党项细封部酋长细封步赖等, “冯少卿,你以此宫宴景象,赋诗一首。” 冯智戴自贞观元年奉父命入京后,一直留在长安,曾是春州刺史的他现任卫尉少卿,在长安挥金如土,慷慨多金,倒也是混个好名声,甚至还常跟杨师道、许敬宗等吟诗唱和, 冯智戴出列,还真就当殿作诗一首,水平能称中上。 太上皇李渊已经喝醉,半倚在那里拍掌叫好,“胡越一家,古未有也!” 李世民也非常高兴,那几位来进贡的蛮夷酋长也是一通马屁狂拍。 皇帝一高兴,便带着酒意下旨,“下令改谢元深的东谢部落为应州,以谢强的南谢部落为庄州,皆隶于黔州都督府,赐二人为刺史。 以谢能羽的牂柯部,置柯州,赐其为柯州刺史,牂柯蛮别部充州蛮,于其地置充州,以首领赵氏为刺史, 细封步赖的细封部之地,置轨州。 武怀玉看着那些穿着与大唐完全不同的西南蛮部落服饰的首领们,这些家伙倒是很敏锐,除了党项细封步赖,诸谢氏,甚至赵氏,其实都是牂柯蛮,部落就在汉代的牂柯郡,也就是黔南一带,历史非常悠久, 谢赵等其实跟现在云南的爨氏一样,也是汉代时南迁的汉地豪族大姓,经过数百年时间,谢赵取代尹、傅、龙、董诸家,成为黔地首领,尤其是谢氏,占据大半个黔南地区,赵氏也是依附于谢氏。 武德以来,大唐朝廷也还是沿续汉魏以来的传统,以地方大姓豪强为刺史县令,利用他们统治管理偏远地区,现在基本上还属于羁縻式的统治,远不如朝廷对岭南地区的控制。 实际上就相当于是土司自治,那些都督、刺史,反正皆得世袭,也没有税赋一说,只有点土贡。 山高皇帝远,鞭长莫及说的就是这些人了。 不过这些人其实也挺关注中原王朝,毕竟几百年来西南最强大的势力其实是南中的爨氏,但在隋朝的时候,他们敢毁路堵塞,不与中原往来,最后不还是被隋几次征讨,打的元气大伤,甚至爨氏都分裂成东西两爨了,曾经的爨王都被隋朝俘往长安当宫奴, 唐建国代隋,才把做了多年奴隶的爨王之子放还,让他带着爨王棺材回南中, 段纶、窦轨等早年经营巴蜀,也多次对益中用兵,边打边拉,诸蛮还是挺恐惧的, 而如程咬金任泸州都督,对铁山獠蛮的镇压,几乎让他们灭族, 这都让西南诸部越来越敬畏大唐朝廷,这几年也是陆陆续续的都来长安进贡,但来了也不亏,进贡点土产,能获得许多好东西赏赐,更别说还能授封官爵,以其地置州县。 能得到朝廷的赐封,有了都督、刺史这样的世袭之职,这些部落在地方上的统治就更牢固,甚至在与周边其它部落的冲突中,都还能占据上风,有时也还能得到朝廷在附近驻军的支持。 而且以后跟汉地贸易也更方便, 反正归附朝廷,既没要他们编户齐民,也没要他们纳税服役,甚至在他们的地盘上,仍然还是用他们的规矩,这样的好事,他们当然愿意。 皇帝今天非常高兴。 酒不醉人人自醉。 颉利突利等突厥诸酋跳舞助兴,岭南蛮冯智戴献诗,后面黔南的诸谢酋长,也是着奇装异服下场跳了段大神样的舞蹈。 “阎立本,” 李世民喊来吏部主爵郎中阎立本,“把今日这胡越一家的盛部,都绘画下来,”怕他一人画不过来,又叫来将作少监阎立德,让他与兄弟一起绘制。 “接着奏乐, 接着舞!” 皇帝举杯, 于是颉利大汗也只能继续舞动着肥壮的身体,黔南的诸谢,谢元深谢强谢能羽等喝的半醉,倒是真的载歌载舞跳的非常开心。 皇帝向武怀玉举杯,“你也别再三推辞了,朕可不会满足于此,朕还要打下更大的疆域,建立更强大的王朝,甚至有一日,不仅要恢复汉之西域和辽东,甚至还要派舰队去你曾经跟朕说的那个海东大陆大明,” “你就以本官兵部尚书检校中书令,兼摄吏部尚书,知文武选事,总监东宫兵马,朕,进你为太子少师,” 武怀玉要辞, 李世民摆手,“好了,继续喝酒,看舞!” “胡越一家,古未有之,古未有之啊。”李世民醉意中带着得意。 第636章 步步惊心 第636章 步步惊心 宫宴热闹无比,充满盛世景象。 侯君集一直在盯着武怀玉,看着圣人一直让他坐在身边,不时倾身与他说话,那亲密的样子让他羡慕万分。 总算熬到宫宴结束, 皇帝好像才终于想起这位伙伴来,冲他招手,侯君集精神抖擞,赶紧上前。 “三水啊,你接手吏部,至今还没理出头绪来,朕思来想去,觉得让你做吏部尚书确实考虑不周, 你还是去兵部吧。” 侯君集心中一惊,很是失落,看向旁边的武怀玉, “吏部就交给怀玉管。” “臣领旨,”心中虽不甘,但侯君集还是马上接受了。 李世民揉了揉脑袋,有些困了,“朕让怀玉以兵部尚书检校中书令兼摄吏部尚书,知选事,总监东宫兵马,加左卫大将军。 你呢以右卫大将军检校兵部尚书,同掌武选,参预政事。” 说完,皇帝打了个哈欠,“你们也是同门师兄弟,以后怀玉身兼数职,任务繁重,三水你协助主持兵部日常事务,”皇帝转身离去。 侯君集愣在当场。 本以为是吏部尚书改成兵部尚书,虽不甘心,也勉强接受,只要参预政事头衔还在,那仍是宰相。 可武怀玉夺他吏部尚书,还仍任兵部尚书,他却检校兵部尚书? 兵部两个尚书? 他这个尚书前加了检校二字,自然不如武怀玉这个正牌尚书。 “晋国公好本事啊。”侯君集怒火中烧,眼睛都要冒火了。 武怀玉也很困了, 今天一大早就从灞桥驿出发抵京举行入城仪式,然后又太庙献俘,在宫里陪太子半天,也没空休息。 这又宫宴熬了一夜,陪在皇帝身边,打个盹的机会都没。 确实挺困, 他没什么心思跟侯君集在这里废话,“潞国公啊,一夜宴饮,我也困了,有什么事,回头政事堂上或是兵部衙门里见面再说吧。” 看着武怀玉转身离去的背影,侯君集是越看越火大。 “侯相?” 张亮过来。 一夜宴饮,张亮眼睛依然很亮,这家伙精神的很,以前搞监察情报这块的,那都是属夜猫子的, “困了,告辞。”侯君集却不想理张亮,也扭头就走了。 张亮看着武怀玉和侯君集一前一后离开的身影,捻着胡须若有所思,从刑部侍郎到光禄卿,再到殿中监,然后御史大夫,张亮这几年的仕途还是非常顺畅的, 好多人想不通凭什么张亮都能拜相? 张亮也从不会去解释什么,难道说他张亮先后执掌过六扇门、百骑司、皇城司这些皇帝的秘密情报机构? 要告诉别人罗艺李孝常李幼良王君廓这些王公大将的死跟他有关?要告诉他们裴寂萧瑀宇文士及等武德老宰相们被罢相,有他出的一份力? 他只要给皇帝办好差就行了。 出宫的时候,武怀玉追上秦琼。 “我明日便去三原县白鹿塬庄子上休养了,”秦琼道, “我在樊川有几个庄子,义父不如就在樊川挑个庄子休养,离京也近,我得空时便来看望,” 秦琼笑笑,“樊川离京太近了,难得真正清闲的,还是三原白鹿塬上好,离京百里,那里也没那么多勋戚士族的庄园别业,我之前在那里住的挺好,也习惯了。” 皇帝还给秦琼留了个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宰相衔,但秦琼打定主意,远离长安,不再过问政事,更不会去政事堂。 当着秦琼面,怀玉也没什么隐瞒,便把皇帝执意要他拜相,甚至现在他几度请辞下,不仅不许,还反而让他又添了职事,兼摄吏部尚书、总监东宫兵马, 他武怀玉本职兵部尚书检校中书令,这又添两要职,这等于是一人同掌文武选事, 这份权力,真跟皇帝刚称帝时杜如晦一样了。 “这是陛下对你的信任赏识。” “可是我很惶恐不安。” 秦琼瞧了瞧他,“你的担心谨慎倒也没错,不骄不躁这很好,不过当今天子你大可放心,陛下是想要用你冲锋陷阵干大事的,中书省决策,吏部兵部更是要害部门,而且还掌选事,” “陛下登基以来,吏部已换了许多人了,长孙无忌、杜淹、杜如晦,然后杨师道、戴胄,又侯君集,再到你,你看这才几年?” “我听说之前戴胄兼领民、吏二部,顾不过来,陛下便又让房相掌选事,但被侍御史权万纪弹劾了,此事还在朝堂上引发很大争议,后来陛下便让侯君集接任吏部尚书,也没让房相兼掌选事, 可结果就是侯君集到吏部后,一团乱麻焦头烂额,根本搞不顺,” 秦琼笑了笑,提醒武怀玉这事情没表面那么简单, “我听说权万纪是拜在长孙国舅门下?”他问。 秦琼点头, 围绕着吏部,这段时间有一番暗斗,长孙无忌暗中出手,让侍御史权万纪找到了些房玄龄、戴胄掌选事的一些问题,直接弹劾发难。 很明显,长孙无忌想复出,似乎是房玄龄在阻拦他。 秦琼平时不过问政事,也不去政事堂办公,但他对朝中这些明争暗斗却很清楚,“赵国公坐不住了,想复出,试探了一番,发现圣人无意,便又想谋划让他阿舅高士廉回朝, 他想让高士廉来任吏部尚书,甚至拜相。” “可是谁料虽然借权万纪找到了房相他们的一点漏洞,可最后魏征却出了手。” “这事跟魏征又有什么关系?” “你别忘了,魏征以前数次举荐侯君集有宰相之才,后来侯君集也真就拜他为师读书,”秦琼提醒怀玉。 魏征在朝中虽说比较特殊,以会喷人闻名,且一副孤臣姿态,但其实魏征也不是那么真的孤身战斗,他跟武怀玉关系就很好, 后来又不知道怎么的跟侯君集越扯越深,甚至还成了师生。 权万纪弹劾房玄龄戴胄一案,确实是直中要害,可魏征横插一脚,他上书皇帝说房玄龄、戴胄那都是朝中老臣,素以忠诚正直得陛下信任,如今二人都身兼数个要职,两人掌文武选事,考核的官吏众多,中间出现一二个考核失当的,那也实属正常,这并不是有意偏私, 然后魏征最厉害的一招出手,他说权万纪本来也是在考堂参与,之前对此并没有半点反驳,等到自己没得到好的考核结果,才开始借其职权上书弹劾,这只是以公谋私,并非竭诚为国。 魏征一封谏章,劝说皇帝不要做废房戴二人的考核,只需对权万纪检举的那几个考核不当者,加以调查一番,做出处置便是,更不应当对房玄龄、戴胄二人进行追究。 这个事情,看似为房戴说话,可其实并非。 结果就是戴胄不再兼吏部,房玄龄也不再掌选事,侯君集做了吏部尚书,权万纪还被训斥一番, 最重要的是,长孙无忌、高士廉都没能借这案子回朝复职。 侯君集成功拿下了吏部大权。 可谁也想不到,侯君集确实经验不足,他在吏部一段时间,都没能真正抓到实权。 房、戴、长孙等依然还在围绕吏部角力。 秦琼感叹,“陛下让你取代侯君集兼摄吏部,这也是当务之急,再这样斗下去乱下去,还谈何做实事大事。” “魏征现在野心这么大吗?”怀玉问。 “也不能说魏征野心大,房相和长孙公暗里争斗越来越激烈,这吏部都成了战场,他也是想早点平息这些争斗吧,” 武怀玉觉得有可能,但不全是,魏征现在虽是侍中,但他堂堂宰相,若朝中没有三五个助力同盟,也是很难的,除非魏征甘愿真就当个嘴炮,或是跟秦琼一样只挂名宰相,否则他若想干些实事,名留青史,肯定得有盟友。 他也不清楚魏征为何非就偏看上侯君集,但朝堂斗争确实凶恶,有时选择的机会也并不多。 “房相为何不让长孙国舅和高士廉复出?” 秦琼跟房玄龄那是齐州同城老乡,关系还算可以,“这里面说来话长,不过真正阻止长孙国舅他们进中枢的,其实是圣人。”秦琼小声道。 武怀玉点头,这个结果他以前也是猜测到的。房玄龄是皇帝绝对心腹,长孙无忌也是,但长孙无忌还是皇后大哥,房玄龄这人行事谨慎,所谓房谋杜断嘛,他主要还是奉旨行事。 “高士廉大概这一两年就能回朝了,听说他在蜀地任官,政绩官声都不错,圣人几次夸赞,” 不过秦琼认为长孙无忌这三五年可能还不能复出。 原因嘛,就跟李绩被按在并州是一样的。 “陛下还是觉得用你更顺手,而且也更无后顾之忧,我也早听说陛下有意停租庸调制,推行两税新法,但这个事情这几年在朝堂上也提过几次,每次都是一提就无数人反对,最后不了了之,现在陛下下决心要做这事,在朝中必须得有强力支持者,甚至得有干将去实施执行, 你之前做过民部侍郎,也做过三司使,总管财政,陛下也说你在两税新法上很有想法,” 秦琼安慰武怀玉,“你还年轻,既然被选中了,那就不要过多瞻前顾后了,好比两军交战,既然点中为选锋,那就放手一搏, 就算败了,你也别担心,圣人从不会亏待先锋勇士们的!” “义父,就算圣人真信任我,要让我为新法打先锋,让我掌选事我能理解为帮助改革税法,便于到时选用安插推行新法的人才干将,可是让我总监东宫兵马,这很让我不安啊。” “太子今年才十二岁,就算你总监东宫兵马,又有什么关系,东宫六率四府三内卫,外府兵也都驻在外, 况且就算你总监东宫兵马,可你没有皇帝旨意、令符,你以为你能调动的了诸卫率,还是调动的了哪个中郎将? 你连东宫卫率下诸统军府的一兵一卒你都调不动。” “那加此衔何意?” “不是还加了你太子少师吗?给你加点东宫衔,办事时名头响点,当然,也不排除,到时有需要时,圣人可能会给你兵符让东宫外府兵配合你做事呢。” 需要调东宫兵做事? 看来皇帝对这次推行两税新法,提前做好了打硬仗的准备了, “义父,我能拒绝吗?说实话,我觉得现在废租庸调制,推行两税新法,时机还不够成熟,” “可陛下等不及了,陛下雄心万丈,是要超越秦皇汉武的,要做的事很多,不愿意慢慢等,他既然发现了租庸调制的大隐患,就想早点在自己手中解决掉,不留给后世子孙。” “太急了,”怀玉叹道。 第637章 把侯君集牙打掉了 第637章 把侯君集牙打掉了 武怀玉把秦琼一路送回府,却并没有进府,门口道别,转身离开。 一百精锐禁军骑兵在街边恭候,另有四十虎贲执虎皮纹鞘,彩漆描绘的木制班剑侍立。 金吾护卫、虎士班剑。 “武相!” “回府。” 百骑精锐中,立即便有一伙骑士率先开道,街铺武侯也是立马扯开嗓子喝道开路。 “武相出行,闲人回避!” 一路回到宣阳坊,在禁军开路护卫下,宽阔的路上没有一个行人争道,全都退避两边让路。 路边无数目光在望着这位武令公, 此时天色尚早,六街钟鼓楼上的街鼓还在咚咚响着,长安城门坊门次第打开,士民商贾也都开始忙碌的一天。 宣阳府武家。 樊玄符等也是早早就起来妆扮齐整在候着了,还特意派了人在皇城外候着,那边怀玉一出宫,仆人就赶紧骑马回家来报信。 晋国公府。 门匾已经换了新的,乌头大门也增高了,门内的廊房也扩建了,门内列戟的数量也增加了。 已经增加到十四支门戟,这是实封国公、上柱国带二品职事,起码任过大都督才有的待遇,否则就算国公加二品职,也顶多十二支门戟。 “阿郎,咱武家门第又高了,” 驼子武成激动的迎上来,这位虽然驼背,可是武怀玉收的第一个奴仆,这几年也是专为武家守门,从三原窑洞,到怀远坊小院,再到永兴安大宅,以及如今的这高门, 武成觉得他这辈子非常成功,阿郎官爵越当越高,他这门守的也是越来越高。 宅门府第大了,门自然也就多了,武成现在可是总管武家所有门,手下管着许多门丁仆役,人称门房总管,甚至都穿上了体面的长衫, 每天亲自价值大门,接见的都是京官外吏,或是士人举子,不管公侯还是紫绯,哪个不得跟他客气几分。 怀玉瞧着有点陌生的大宅门,再看着也有点陌生了的武成,家里变化确实挺大。 虽然去年夏天回来住了挺长一段时间,可这才不到一年,家里又这么大变化了,这宅第门庭,也都不知道改换多少次了。 升官晋爵一次,就要改建一次,加高加深,别人家可能一辈子也能得够格改一两次,武家一年却可能要改几次。 深深门庭内,扩建的门廊下,除了十四支门戟肃立,彰显着武家的地位外,竟然还有十四位执戟护卫。 他们甚至还穿着甲。 一问才知,这也是皇帝安排的,从武侯卫调来的武侯,也就是俗称的金吾卫,日夜轮班在此执戟站岗护卫。 “阿郎,” 樊玄符带着媵妾儿女们迎出来,看到武怀玉面有疲色,再闻到一身酒气,不由心疼,“一夜未眠,这是喝了多少,赶紧回府,洗洗睡吧。” 半年多不见,孩子们又长大不少,老大承嗣都又长高不少,他牵着母亲的手站在那,似乎还觉得怀玉有点陌生呢。 “大郎,不认得阿耶了?” 怀玉摸出一个东珠,圆润硕大,晶莹剔透,色若淡金,这是产自靺鞨松花江的珍贵珍珠,靺鞨人用海东青捕天鹅采得的珠子。 小孩子果然一见这珠子就喜欢上了,高兴的上来, “叫阿耶,” “阿耶,” “拿去吧,小子。” 其它大点的孩子们见到大哥得了颗淡金色珍珠,也都忍不住上前来, “叫阿耶就有,” 于是乎一群孩子你一句我一句的迫不急待的叫起来,刚才还有点陌生,现在马上就熟了。 等一人拿到一颗东珠,哪还有半点生份。 “这可是产自辽东靺鞨那边的东珠吧,这大小,这色泽,这些可是最上乘的东珠,小孩子们哪晓得珍贵,玩丢了多可惜。” 东珠在长安城那可是顶级奢侈品,跟岭南合浦产的南珠,并为珍品,曾经有颗顶级的大东珠出现在长安,引得许多权贵争抢,最后被河间郡王李孝恭以二百万钱买下。 一颗珍珠值两千贯, 怀玉给儿子们的珠子虽肯定比不上李孝恭那颗,但这淡金色泽也是东珠中比较上乘的,其大小质地也都很好,一颗值个百贯也是可以的,能换上一匹宝马。 “一颗也就百来贯,做阿耶的给儿女们的一点礼物而已,他们也不会随便弄丢的。” 樊玄符丘氏云氏等大多出身名门,个个陪嫁很多,倒不在意百来贯,反而欣喜的是阿郎对孩子们这么大方,说明看中,尤其是难得的一视同仁,不管男女,嫡庶,都是一人一颗。 驼子武成站在旁边,听到百贯一颗的珠子给小郎小娘们做礼物玩具,甚至也没半点动容了。 曾经刚进京时,还经常偷怀玉那两条狗子带肉骨头吃的他,现在眼界高了,百贯千贯啥的,甚至都没啥感觉了。 “赶紧进家吧,” 进了府,这个娃抱抱,那个娃举举,亲亲掐掐,感觉看不过来。 “给你们也准备了礼物,不过还在路上,” 怀玉的主要行李是跟着杨氏她们一起南下,而她们带着不满岁的娃,沿运河乘船南下再西入长安,这路上走走停停一时半会还到不了。 “谁惦记那个啊,”樊玄符道。 润娘则心疼怀玉一夜没睡还喝了那么多久,“阿郎想吃点什么,妾去弄。” “小米粥再来个蒸饼就好,” “妾马上去厨房弄来。” 三娘一直站在旁边没特意上前来,这会怀玉发现她已经挺着个大肚子了,再过一两月都要生了。 怀玉拉着她手过来,给她直接把脉, “嗯,脉像很稳,那小家伙居然知道阿耶来了,正在肚里乱踢呢。” 李清长胖了点,抚着大肚一脸微笑,“丫头还是小子?” “三娘没找大夫看过吗?” “没,” “是个丫头。” 李三娘倒不在意是儿子还是女儿,听到是女儿也很高兴, 前厅热闹的很, 甚至整个晋国公府,因为武怀玉回来,也都动起来。 跟妻妾们打招呼聊天,不时还有管事的过来请安问好。 在这吵吵闹闹中,怀玉吃完陈润娘从厨房弄来的小米粥和馒头,樊玄符立马拿出大娘子的风范来,把大家都赶回去了。 “让阿郎去沐浴然后好好睡一觉,要请安问好不急这一会。” 大家还不太情愿离去,特别是那些妾侍们,大半年没见人呢,这好不容易回来,每个人都没轮到聊上几句, 好好泡了个热水澡,全身放松舒缓,回房躺在新铺好的温暖舒适榻上,一下子就睡着了。 一觉醒来,已是傍晚。 白天来见武怀玉的人很多,不过都被樊玄符挡回去了,她白天亲自守在怀玉院口,不让任何人进去打扰, 她是真心疼丈夫,这次回来,感觉明显憔悴不少。 新年那段时间,丈夫却率军整日奔袭在塞外的冰天雪地里,虽说立下大功,可没半点停歇又赶回长安来。 争相来拜访的那些人,只知道这金吾守宅,虎贲持仗的晋国公府主人,如今更得圣人赏识倚重,兵部尚书检校中书令兼摄吏部尚书,总领选事,总监东宫兵马,还是特进、上柱国、太子少师、崇贤馆学士,一千三百户实封的晋国公。 真正权势涛天,炽手可热,能够攀上便是前途无亮, 可谁会替她心疼他的辛苦呢。 “阿郎,可腹饥,想吃点什么?妾身吩咐厨房去弄。”樊玄符问。 “都这么晚了,大家吃过没?” “还没。” “那还是老规矩,餐厅一起用餐,难得在家,一起吃热闹。” “好。”樊玄符去安排,武怀玉不在家时,各院都是自己吃自己的。 晚餐很热闹。 偌大的餐厅里,妻妾成群,儿女满堂。 “阿郎,” “李侍讲来了。” 李义府今天已经是第三趟来晋国公府了,早上就来过,午后又来了一次,现在又来。 “不是跟他讲过,过几天再来嘛,”樊玄符不太喜欢丈夫的那个学生,过于钻营攀附了。 “李侍讲说有要事,苏将军出事了。” “苏师兄?” 怀玉让人把李义府请进来,他也没太见外的让他去书房,直接让他来餐厅。 “还没吃晚饭吧,一起吧,边吃边聊。” 李义府不复平时那一副和言悦色,反而是紧皱着眉头,“老师,苏定方将军出事了,” “不急,坐下慢慢说。” 苏烈把侯君集打了,然后苏烈下狱了。 听到这,武怀玉手中筷子停住,不敢置信。 但确实有此事, 午后侯君集去兵部上任,履行新职,他虽是检校兵部尚书,但还加了参预朝政的宰相衔,所以出行也是有一套隆重仪仗的, 前有喝道伍百,戟阵追随,刀盾弓槊,枫鼓金钲,仪刀团扇,僚佐相随。 走到半路时,发生意外,前面有一行人躲避不及,被开道护卫拿鞭抽打,结果马受惊冲入路边回避人群,眼看践踏伤人,恰好苏定方也从另一条街过来,他也是要去皇城左屯卫衙卫报道的, 苏烈的部曲冲上去控制住惊马,临危救下了路边行人, 那部曲身手很好,也很及时,本来这是一桩好事,不过制服惊马的时候,撞翻了一个仪仗中的喝道伍佰。 侯君集看到是苏烈的人后,也不知道哪根筋抽了,非说他的部曲亲兵冲撞宰相仪仗,硬要拿下当众杖笞二十下。 苏烈上前说理求情,可侯君集却反而让手下再加杖二十,还要重笞。 直接当着苏定方面把人按住就当街杖笞,一阵棍棒是又急又狠,结果是三五下就把人直接打死了。 这下苏定方也忍不住了,当即暴走,在街上跟侯君集干起来,侯君集也是员猛将,方三十出头。 苏烈却也恰是这年纪,一样的勇猛彪悍。 但他也没料到苏定方敢当街揍他,结果被苏定方扯下马,骑在身下老拳猛砸, 一个关中悍将,一个河北猛将, 当年在河北战场上他们还曾两军对阵过,没人想到有一日同殿为臣的右卫大将军会跟左屯卫将军当街干起来。 太出人意外。 虽然侯君集的护卫迅速上前拖开了苏定方,但据说侯君集鼻梁骨都打折,牙都掉了两颗,一只眼都打的血红,还流了满脸血,非常狼狈。 苏定方的一顿全力输出,那就跟他千里奔袭颉利一样快准狠。 武怀玉筷子都惊掉地上了。 “苏将军现在哪?” “陛下派了百骑,把苏将军带到大理寺,现在大理寺狱中,” “侯君集呢?” “暂时被陛下关在门下省,” “陛下说明日廷议,要三司会审。” 李义府刚升了监察御史,还兼着东宫崇贤馆直学士,太子侍讲差事,知晓此事后,也是立马赶来通知老师,毕竟苏烈是老师的师兄,也是李靖的大弟子。 第638章 擅杀 第63八章 擅杀 顺天门街之第四街之北, 大理寺, 长安净街关城门的暮鼓还在咚咚的响着,武怀玉直奔大理寺。 大理寺卿孙伏伽依然还在衙中,今晚可能还得加班。 “廷尉,武相公来了。”一名幕僚进来禀告。 孙伏伽点头,“来的好快。” 他从案上抬起头来,放下手中案卷,揉着脑袋,有点头痛,起身却迎接。 他跟武怀玉之前也有过接触,觉得他人还不错,之前议订贞观律时,武怀玉提的不少建议,他还十分赞同。 门外,武怀玉正过来。 “棘卿!”武怀玉叉手行礼, “令公。”孙伏伽还礼。 武怀玉开门见山,“我想来见下我苏师兄,他人在哪?” “人就在大理狱中,”孙伏伽犹豫了下,还是亲自带武怀玉去看苏烈, “多谢棘卿。” 孙伏伽笑笑,他跟武怀玉有类似的小吏出身,老家河北清河,年少好学,后来为地方小吏,在隋末的动荡中,后来还考中进士,几经提拔,成为京城万年县法曹。 改朝换代,他还又参加武德科举,还一举夺得状元,之后连上三折,直谏皇帝,针砭时政,李渊提拔他为治书侍御史。 武怀玉是三原县捉钱令史出身,两人出身都卑微,在重门第出身的隋唐,这样的出身甚至经常会让别人嘲讽,可武怀玉的才干却是极让孙伏伽佩服的。 当然,苏烈跟侯君集这事,孙伏伽其实也挺同情老乡苏烈的。 大理寺狱就在大理寺衙中,地方不大,不过小小大理寺狱内,却又还分了几个不同的牢狱,有男狱也有女狱,甚至贵贱还要分开。 苏烈被关在三品院, 也俗称贵院,三品以上亲贵犯罪下大理狱,都先关押在此,职事官三品以上,散官二品以上及爵一品者,这些在唐朝号称亲贵,就算犯罪,也是要优待的,可以八议之议贵。 孙伏伽引着怀玉到三品院,其实就是在大理寺衙后面一个院子,根本没有半点监狱的阴森恐怖。 院落三进,房舍多间, 进门,发现苏烈在庭院树下喝酒,有酒有肉,甚至还有随从服侍,倒是好不自在的样子,甚至身上也没换囚衣,仍是穿着今天要去右屯卫衙时的紫袍玉带。 “师兄!”武怀玉喊。 苏烈扭头,“二郎怎么来了?” 庭院中,一棵高大的棘树枝繁叶茂,树干粗黑弯曲,全身是刺的棘树也叫酸枣树,这是大理寺中处处可见的树, 周礼记载,树立九棘树以为卿大夫位置,大司寇在棘树下听政,后来特指大理寺为棘寺,称大理寺卿为棘卿,内赤外刺。 “师兄可还好?” 武怀玉来到棘树下, “坐,陪我喝两杯。”苏烈有几分醉意。 孙伏伽站在一边棘树下,只是静静坐陪,也没一起说话。 “师兄,到底是什么情况?” 虽然李义府跟他说了事情经过,他还是特意赶来,想听听当事人苏烈的说法,明日一早殿上宰相与三司会审此事,他得心中有底。 苏烈端起酒杯,一口喝光杯中酒, 长叹一声气,红着眼睛,咬牙切齿道,“侯君集故意杖杀我儿,我一怒之下痛揍了他。” “今日被打死的苏旺,二郎你也见过的。” “是苏旺?” 武怀玉认识苏旺,一个高大勇猛的年轻人,比怀玉还大点,他原本是个流民中快饿死的孤儿,父母家人都饿死了,后来苏烈给了他一个饼子活了命。 之后留到苏烈庄子上,那年他才十岁,是大业十二年。这年苏定方去投了窦建德,他们先假降涿郡通守郭绚,然后率七千精锐突袭郭绚万人,斩杀郭绚,大败隋军。 那一战,苏旺跟着苏烈上了战场,还抢了几匹马,之后又跟苏烈一起随窦建德击败杨义臣、薛世雄等, “苏旺十岁跟着我,今年是第十五个年头了,从牵马的仆从,再到部曲亲兵,再到收为义儿,忠心耿耿,战场上还为我挡过刀枪,数次救过我命, 这次北伐突厥,白道川一战,苏旺也是一马当先冲锋,奔袭碛口,苏旺仍是前锋,追入大漠,他也是三百骑之一。” 苏烈越说越恨。 “苏旺为大唐也是立下赫赫战功,行营记功,勋簿拟勋七转,跟我来长安朝天子,结果却死在长安街上,被侯君集活活杖杀,这还有天理吗?” 武怀玉也没想到死的是苏旺。 苏旺不仅是苏烈的义儿,他也还是有武职在身的,从八品的旅帅。等朝廷勋封赏赐下来,以苏旺北伐之功,起码可以升为从七的校尉。 这在长安城,确实不起眼的小校,但也是一个武官,又不是奴隶仆役,侯君集居然直接杖杀当街。 “苏旺又没有纵马长安大街,更没有故意冲撞宰相仪仗,他只是为了救即将被惊马贱踏的百姓而已,” 苏烈愤怒。 事情也是因侯君集仪仗中开路的随从拿鞭子驱赶路边,结果惊了路人的马,苏旺出手相救,人救下了,马撞倒了个仪仗中的喝道伍佰,那人也只是摔了跤,也没受伤。 侯君集却要拿人杖笞。 当苏烈上前求情时,侯君集不仅没给这个师兄情面,反而讥讽侮辱苏烈,甚至把李靖武怀玉都一起骂了遍,还要给苏旺加杖二十,故意让人下死手,几下就把人直接杖杀。 “苏旺那是身经数十战的,跟着我十几年,战场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曾经肚皮被划开肠子流出来都没死, 侯君集却下黑手,几下故意杖杀。” 苏烈说故意杖杀那是有依据的,因为侯君集当众说了打死活该的话,他的人杖笞苏旺时,有一杖也是直接打在苏旺后脑,就是这一下,直接把人打死了。 孙伏伽在旁边听着,身后还有两名大理寺的吏员,拿纸笔在记录怀玉苏烈的谈话。 虽然苏烈进来后,孙伏伽已经询问过经过也做了笔录,但这场会面谈话,他还是如实记录。 “那打人者呢?”武怀玉问孙伏伽。 “当时杖笞苏旺的是两名侯相亲兵,现在在武侯狱。” 武侯狱,便是武侯卫的监狱, 左右武侯卫有左右翊府中郎将,掌领府属,督京城左右六街巡警,左右街使,分察六街檄巡。 事发后,武侯卫的巡骑赶到,然后雍州衙门的人也来了, 最后侯君集关在门下省,苏烈关在大理寺狱三品院,那两个打人的被带到左武侯卫所在的崇仁坊,下左武侯狱。 杖笞,属于五刑之一,分大杖、法杖、小杖三等,一般是去衣受杖,脱掉中衣打屁股,也有抽打背、腿的。 但无论如何,杖笞,也不会打后脑。 苏烈明白,孙伏伽也明白,武怀玉自然更明白, “棘卿,你们大理寺专门审核天下刑名,请问,这个案子怎么审理?” 孙伏伽也只能叹气, 事情经过还是很明了清晰的,但毕竟牵涉到一位宰相,一个右屯卫将军,死了个校尉,将军又打了宰相,这事就复杂了。 如果仅仅是冲撞宰相仪仗,那确实是有罪的。 宰相仪仗,那是天子所赐威仪,冲撞仪仗,就是邈视朝廷,直接杖笞冲撞者一顿,或是交给有司治罪处罚都可以。 这种事律无正条,但唐律制定时早考虑到杂犯轻罪触类弘多,金科玉条包罗难尽,所以早有规定,遇到有在律在令无有正条,又无文可以比附的情况时,可按不应得为而为之的罪名处断, 情节轻者笞四十,事理重者杖八十。 依此,侯君集确实可以杖笞冲撞他仪仗的人,可问题是这件事明显不是简单的校尉冲撞宰相仪仗, 而且这校尉被杖了几下被打死,也是因为打了不该打的后脑。 “师兄放心,明日殿上会审,我定要为师兄,为苏旺讨个公道。” ······ 一早, 武怀玉赶往宫中, 皇帝在武德殿举行廷议, 专门审理此案。 九位宰相,除了当事人侯君集还没传上来,全都来了,连本来要去三原乡下疗养的秦琼,今天接到旨意,都早早赶来。 御史台、刑部、大理寺,三法司的主要官员也都来了。 武怀玉看到马周,郎舅两个远远的点了下头。 李靖一直黑着脸。 “昨晚你到看定方?” “师兄在三品院里还好,事情经过我已了解清楚,今日决不放过侯君集,那王八蛋完全就是冲着我来的,苏旺是被迁怒的。” 皇帝到来。 今天皇帝也是脸色阴沉,前晚上还大办宫宴与民同欢庆贺北伐胜利,结果昨天就出现了北伐功臣大将当街痛揍宰相的事, 皇帝有皇城司、六扇门、百骑司三个秘密情报机构,就此事,刘德威、张阿难、许洛仁都已经迅速调查并报告给了皇帝。 李世民很清楚事情整个详细经过, 殿中气氛紧张。 “带侯君集、苏烈。” 两位当事人被带上来,依然还是紫袍,苏烈进来后就一直死死瞪着侯君集, 侯君集今天则有点萎靡,甚至眼神里有些后悔, 昨天一时冲动,谁知道事情弄大了。 李世民满脸怒色,“侯君集,你身为宰相,安敢擅杀北伐建功的禁军校尉?” 侯君集低头道,“臣身为宰相,昨日要往兵部上任,即有人敢如此冲撞,这是轻视陛下诏命,邈视朝廷威严,非只对臣不恭,臣杖罚无礼之人,并不知他是禁军校尉,杖罚几下,军校身亡,也是意外······” 第639章 金殿混合双打 第639章 金殿混合双打 “陛下,全是意外,一场误会。” 侯君集一推二六五,说都是意外。 苏烈忍不住喝道,“侯君集,你个直娘贼,你不知道苏旺禁军身份?你敢说苏旺故意冲撞伱仪仗? 事皆因你的随从过于嚣张跋扈,你宰相出行,百姓让道,有人避之不及,你的随从便肆意拿鞭抽打,百姓挨了鞭子只得忍气吞声,可那马被抽痛吃惊乱窜,却差点要踩踏死百姓, 苏旺情急之下救人,结果你却要杖他,我亲自出面说明求情,你不但不顾同门之谊,反而骂我说我这是故意仗着李仆射、武令公的势压你,还说偏要杖笞苏旺,还说非要当待杖杀,” “陛下,可怜苏旺十岁成流民孤儿,当年没死在昏君隋炀帝的乱世,如今北伐建功,入京面圣,调入禁卫,正等着论功行赏,授勋升官,结果却在长安大街上,被侯君集故意打死了,一杖重击在后脑上,骨头都打碎了,脑浆都打出来了, 臣请陛下为苏旺做主!” 苏烈情绪激动的破口大骂侯君集,什么直娘贼,什么贼你娘,各种不堪入口的话狂喷,但皇帝却没制止。 最后苏烈想要动手揍侯君集的时候,皇帝才拍了桌子。 “放肆,当这是什么地方?” “长安街头将相斗殴还不够吗,还要在朕的武德殿上决斗?” 侯君集脸色灰败, 当时他在大街上,确实指着苏烈骂,不仅没给苏烈面子,甚至还把李靖、武怀玉也给指名道姓的骂了。 当时确实嘴上痛快了, 而且他当时好像也确实说了要杖杀苏旺, 那时他确实不知苏旺是苏烈义子,更不知道他是一起调来京的八品右屯卫的禁军旅帅,还仅以为只是苏烈的一个奴仆随从而已。 现在很后悔,却也只能不承认那些了。 秦琼喝问侯君集,“就算有人冲撞仪仗,就敢擅杀?” “秦平章,我只是想杖罚,并没想杀他。” “你都当众说要杖杀,还敢狡辩?真当你能一手遮天,当时那些围观者都不敢说出实情吗?” ······ 事情很清晰,不管侯君集怎么狡辩,但他确实是不分青红皂白的杖打苏旺,甚至还直接说了要杖杀,当着苏烈的面,还骂了李靖、武怀玉等, 辱骂宰相,杖杀禁军校尉,甚至后来跟大将当街斗殴。 “臣冤枉,臣没有与苏定方斗殴,是苏定方如疯狗一样扑上来殴打臣,臣都没有还手。” 苏烈指着自己的脸向大家展示,那上面有好几块淤青。 “还敢当着圣人与诸公面,睁着眼睛说瞎话吗,侯君集,你这是欺君!” “那是被我护卫们拖开你时碰到的,不是我打的。”侯君集分辩。 殿上。 众人看着侯君集,都跟看傻,比一样, 都他娘的宰相了,连一点成府都没有吗,哪怕你对武怀玉不满,你也不能干出这种蠢事来啊。 连一直大力举荐他,还收他做学生的魏征,看到他现在的样子,也忍不住摇头叹气。 侯君集可能是妒忌武怀玉,又可惜是恼怒武怀玉,昨天街上碰上这事,可能想着借机羞辱下苏烈,出口闷气,可是哪有这样办事的。 “朕很失望!” “侯君集你身为宰相,如此擅杀,不管是北伐建功的禁军旅帅,还是普通百姓,甚至哪怕是个奴隶贱役,你也不当如此。” “苏定方你也让朕很失望,北伐刚立下大功,庆功宴才刚结束,你竟然敢当街殴打宰相,” “你们一个宰相,一个大将,无法无天,还有朝廷法度吗,还有朕这个圣人吗?” 越说越气的李世民,看着那两人,真是失望到极点,尤其是对侯君集。 侯君集是他心腹,打小的玩伴,起兵以来,十几年并肩战斗,出生入死。侯君集他寄以厚望,他不仅是跟尉迟恭一样的能打敢冲,而且他还敢学,不像尉迟恭那么跋扈,短短时间就能把朝堂新旧两派大臣都得罪个遍。 侯君集能领会圣意,听从安排,敢冲敢打,所以李世民这几年一直大力重要侯君集,让他先拜了李靖学兵法,后来他想跟魏征读书,李世民也还特意帮他跟魏征开了口。 更别说,让他一路做到宰相。 可这个家伙,现在居然跟尉迟恭一样的犯那臭毛病。 尉迟恭比侯君集可更能打更能冲,但也更会犯错,根本没法重用,本以为侯君集可以培养。 “侯君集、苏定方,身为将相,然言行失态,目法纲纪,皆有对皇帝不恭之罪, 一并罢免所有官职,回家闭门思过!” 罢免职事,保留勋、爵,滚回家去。 这个处罚很严厉,却又有几分和稀泥的意味,并没有继续追究到底的意思。 此事到处为止。 对于苏旺,李世民令好好收敛厚葬,甚至还特意命追赠其五品散官,厚恤苏旺妻儿。 而侯君集那两个动手杖刑打人后脑把人打死的部曲,被处以长流岭南,妻儿也都一同流放,家产没收赠给苏旺家。 侯君集跪伏领旨, “臣愿给苏旺妻小赔偿一千匹绢帛,” 李世民不想再看到他,挥手让他滚出去。 “苏烈,你也好好在家反省反省,遇事还有朝廷,还有王法,念在你北伐刚立下大功,朕就不再深究,退下吧。” 皇帝愤然甩袖离去, 殿上那御案倾翻在地, 今日三司会审的结果,既有些出人意料,又似乎在情理之中。 “侯君集!” 李靖和武怀玉同时叫住了正要灰溜溜离去的那家伙。 李靖看了武怀玉一眼,径直走向侯君集。 “右仆射!”侯君集脸色难看的冲李靖叉手。 “哼,老师都不肯叫一声了吗?” “老师。” 李靖摆手,他看着这个高大魁梧的家伙,“我知道,你从一开始就并不是真的愿意拜为我师学兵法,在我门下几年,也从没有真正视我为师, 你昨日在长安大街上的行为,侮骂师父殴打师兄,这是欺师灭祖行径,” 侯君集还想如何狡辩。 李靖突然扬起右手,狠狠一巴掌扇了下去。 掌声清脆。 李靖的巴掌很大,手上还全是练武留下的老茧,这一掌使的劲也大。 啪! 侯君掌脸上火烧火烧的疼,他虽然皮糙肉厚,脸皮也厚,可也被这巴掌打的眼冒金星了。 他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望着李靖。 这可是太极宫武德殿上, 诸宰相,还有三法司的官员们都在。 李靖当众打他耳光? 李靖目光如炬,直视侯君集,“这一巴掌,打的就是你欺师灭祖,这一巴掌过后,你我师生情谊,也是自今日起,恩断义绝,以后,我不再有你这个学生,你也没有我这个老师了,咱们就此陌路,” 侯君集摸着被扇的脸, 咬牙切齿,竭力的忍耐着, 好半晌,才咬牙切齿的吐出几个好字来,“好,好,好,这一巴掌就当都还清了,” 侯君集转身要走。 “姓侯的,等一下。” 是武怀玉叫住了他。 武怀玉上前, 侯君集警觉的退后了两步,“你要做什么,这可是宫殿之上!” 武怀玉又上前几步,站在他面前。 两人个子差不多高,但侯君集更粗壮魁梧,摔跤手般的体形,玉带下那大肚如熊。 满脸的络腮大胡子,让三十出头的侯君集,还是挺有气势的。 武怀玉个头也很高,不过体形较为健美,身上肌肉倒也不少,可没那么贲起突出,尤其是肚子,那可是有几块腹肌的,这让武怀玉在侯君集面前一站,显得像是个俊秀书生郎君一样。 可他目光直视侯君集,侯君集却反而不敢对视。 “你,你可别乱来啊。” 侯君集很后悔,现在触怒皇帝,把官职都给罢免了,现在他既不是宰相,也不是检校兵部尚书,右卫大将军也不是了, 仅是个潞国公而已, 他不想再跟武怀玉乱来,再这个时候再惹怒皇帝,他可承受不起。 可明显武怀玉没打算放过他。 “你昨天当街骂我那些话,再当我面骂一遍。” 魏征这时走过来, “二郎,忍静。” 侯君集是他学生,虽然他现在觉得侯君集是个大傻逼,但这可是殿上,不能再让他们搞事了,这既是挽救下侯君集这傻逼,也是保护武怀玉。 “昨日是我不对,我向晋国公赔不是,” 侯君集又退了几步,“我愿意拿出咸阳的一个八百亩地的庄子,给晋国公赔礼,”说着,侯君集咬着后牙槽强忍着,给武怀玉低头认错。 为了表示诚意,他弯腰的很低。 大丈夫得能屈能伸,他甚至都做好了准备,就算让武怀玉也扇他一巴掌也认了,绝不还手,甚至还有点盼着武怀玉扇他一巴掌,这样武怀玉也就立马成傻逼了,他还能在皇帝那博点同情。 可下一刻, 武怀玉并没有拿大巴掌扇他, 反而是快步上前,然后一个狠狠的按头、膝顶, 因为存心想让武怀玉扇他,所以侯君集很认真的弯腰低头认错,也没做半点防御。 挨一巴掌也值。 求巴掌。 哪料武怀玉不扇巴掌,而是按头膝撞, 又快又猛,跟昨天苏烈扑上去狂暴揍侯君集一样。 啪。 魏征就站在旁边,近距离的看着武怀玉猛的冲上去,膝盖狠狠的顶撞在侯君集的下巴上,发出惊人的响声, 然后武怀玉左勾拳右勾拳再来一个直拳,紧接着又是肘击,再接着又来一记膝撞, 第640章 今天敢打侯君集,明天就敢造反 第640章 今天敢打侯君集,明天就敢造反 几乎是瞬间, 武怀玉已经打完一套连招, 侯君集毫无反抗力, 不是他很能扛揍,也不是他不还手,而是武怀玉这套打击很迅猛,更是直接出了暴击, 直接就把侯君集打休克了,后面几下那都是附赠白打, 怀玉打完一套收手退后,侯君集整个人僵直的倒地,直挺挺的趴在地上,一个二百多斤的壮汉,轰然倒地,砸在宫殿上,甚至发出很响的声音, 推金山,倒玉柱, 侯君集皮糙肉厚,可武怀玉的这套搏击可不是冲着肚皮去的,第一记就是膝撞下巴,然后两边脸颊,甚至脑袋上都给来了两下, 最后又一记膝顶。 直接把晕倒了。 殿中哗然。 一百八十斤的武怀玉,把两百五的侯君集一套带走,这是大家都没想到的结果。 只怕侯君集都没料到。 殿门口的侍卫们,甚至都目瞪口呆的不知道要如何处置。 秦琼上来拉开怀玉,蹲下检查了下侯君集, “还有呼吸,” 武怀玉站在那冷眼看着倒在地上的侯君集,“放心,我自有分寸,只是将他打晕了而已,没有大碍,给他掐下人中就能醒了。” 秦琼伸手猛掐人中, 果然侯君集很快就痛醒过来,刚醒来的他还有点懵, 双眼迷离, 我是谁,我在哪,我怎么躺在地上, 片刻后,侯君集终于回过神来,也想起来武怀玉对他的突袭。 侯君集脸皮紫胀,怒指武怀玉, 武怀玉却只是站在那对他淡淡嘲讽,“侯三水你昨天骂人的时候不是嘴很厉害吗,还说我武怀玉没本事,什么你走马射箭的时候我还在吃奶,你一只手就能打的我吃屎? 怎么,光嘴上功夫?” 侯君集是又气又羞,“你,你偷袭,不讲武德,无耻!” “呵呵,” “我就站在你面前出手,你说我偷袭?要不,我站这里,让你先出手,咱再比划比划,技不如人,就别找借口,三十多岁的人了,还自称将门子弟,说什么七八岁就骑马射箭,结果到现在马上射个固定靶都中不了,只知道提着长矛乱冲的莽夫, 圣人让你多读书,还让你拜代国公学兵法,跟着魏侍中学文化,可你有真正用心学过吗? 你之前接任吏部尚书,看到有位侯选官员评语中有杕杜二字时,居然当众把它念成杖杜, 杕杜可是诗经里的篇名,指的是孤零零的赤棠树,用在官员考选评语中指的是这人没什么援助, 后来御史大夫张亮妾侍为他生下一子,你给人送贺贴,硬是把弄璋之喜,写成弄獐之喜, 丢人啊侯三水, 你这还有脸今天瞧不起这个,明天瞧不起那个,别人前线建功立业,你在后方倒是各种妒忌嘲讽, 有本事,咱们就真刀真枪的比划比划, 来,我站在这里,让你先来,咱们就比划下拳脚,我也不跟你比射箭,或是比做诗,” 杀人诛心,打人打脸。 侯君集气的咬牙切切,结果下一刻,感觉嘴里牙不对劲, 才发现,被武怀玉两记膝顶,顶碎落了三颗牙,昨天还让苏烈打落两颗, 一嘴的血,嘴唇都破了,好像下巴骨都给开裂了, 脸上还火辣辣的, 昨天旧伤未好,这今天又添新伤。 众人围观下, 侯君集眼睛变的赤红,临近暴走。 魏征大喝一声,“还不奉旨回家反省,” 这一嗓子,把侯君集喊醒,这是宫中,这是武德殿,皇帝虽离开了,可他现在还是有罪之身,要回家反省思过,要是在这殿上再跟武怀玉斗殴,那谁都救不了他。 打落的牙和血吞下,侯君集死死的捏着拳头,竭力压制怒火。 他冲着李靖、武怀玉再次叉手行礼, “我侯三水,今日在此谢过代国公、晋国公的教诲,一定好好闭门思过,努力读书,” 侯君集艰难回头,步伐沉重的离开, 中书令温彦博大声道,“成何体统,成何体统,晋国公,我要向圣人弹劾你,” 武怀玉只是冷冷的叉手, “温相请自便,某也会向圣人请罪辞相的,” 房玄龄看着武怀玉,“晋国公这又何必呢,” 魏征也是摇头叹气。 虽然大家都看不惯侯君集,可挑在这节骨眼上揍他,哪怕不是当着皇帝的面,可也是在宫中,在宰相和三法司面前揍的,还揍那么狠。 温彦博也没跟武怀玉客气,立马让内侍把刚才这里发生的事情,去禀报皇帝。 治书侍御史马周过来,看着小舅子许久,“二郎就算不想任相,也没必要用这种方式吧,圣人还不知道会如何震怒呢,万一?” 皇帝刚回到立政殿,正要跟皇后说几句话,结果内侍便赶来禀报武德殿又出事了。 “李靖扇了侯君集一巴掌?” “武怀玉把侯君集一通暴打,人都打晕倒在地,满脸血,打落一嘴牙?” “侯君集从始至终没还手。” 等听完,皇帝已经是气的浑身颤抖。 “浑帐,” “这个武怀玉,他想干什么,朕如何信任他,他就非要撂挑子,” 长孙皇后见状,赶紧劝说,“陛下,既然武怀玉不愿接受相职,陛下何必强求。” “一个个嚣张跋扈,眼里还有没有朕?”李世民怒喝。 皇后苦劝许久,才让李世民平复了些心情。 “传旨,将武怀玉下狱,” “陛下,息怒,”长孙皇后伸手抚着皇帝后背,帮他抚背顺气,“武怀玉前日才乘兵车游长安,献俘太庙,宫中赐宴加封,今日便要下狱,传出去岂不是天下哗然?” “那难道就能任他恃宠而骄,居高自傲,无法无天?” “今天他敢在武德殿上殴打侯君集,明天说不定就敢在太极殿上打房玄龄,将来说不定就敢造朕的反!” “请陛下息怒,先喝杯茶。” “陛下不妨先让武怀玉回家反省。” 说话间,内侍又来报,呈上了武怀玉的辞表。 忍,李世民强忍怒气。 “准!” 李世民压抑着怒火,“准武怀玉辞去兵部尚书检校中书令兼摄吏部尚书、总监东宫兵马等所有官职差事, 让他在家回家闭门思过,好好反省, 再罚铜百斤!” 又下旨,罚李靖铜二十斤。 当天,秦琼上书,自称伤病,还说没教导好武怀玉等,向皇帝请辞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衔,要去三原乡下养老。 李世民也批准了。 武怀玉闭门谢客,在家思过,倒是有时间陪妻妾儿女了, 最倒霉的还是侯君集,两天挨了三顿打,还被罢了宰相免了官,最主要的还是传的满长安沸沸扬扬,脸面丢尽了。 他是躺在家中,羞的不敢见人,又羞又怒又无可奈何。 ······ 怀玉在家教李清练操, 都快要生了,但肚里孩子胎位不正,好在武怀玉眼里这倒不是什么大问题,一套胸膝卧位操,早晚各一次,每次一刻钟左右,大概一周左右,就能让胎儿把臀位转为头位, 武怀玉亲自做着示范, “松解腰带,俯撑,膝着榻,臀抬高,让大腿和床垂直,胸部尽量贴近榻面,” 李清习武之人,身体素质挺好,七八月份的肚子也不影响做这套操,没什么难度。 反而有闲情取笑武怀玉示范的模样, “听说侯君集请了御医老供奉帮忙补牙,却嫌弃金牙,非要用玉石做牙,满长安城的找那些玉石商人找好玉粒,” 李清又说起今天回代国公府时听到的个消息, 侯君集现在成长安的一个笑话,早就有许多人看不起他,或是妒忌他,如今看他倒霉,兴灾乐祸的很多。 “玉石镶牙当然也行,没金牙那么显眼,但是吧,一般玉石硬度不够,很容易磨损,侯君集丢了五颗牙,换玉石牙估计以后经常要换新的。当然,翡翠的硬度更高,但又容易裂,”武怀玉倒还难得的发表了点专业的点评。 “侯君集要是真嫌弃金牙、银牙俗气,合金银膏不上档次,那完全可以用象牙、牛骨甚至檀香,象牙质地坚硬,牛骨甚至还能带点弹性,檀香则是高档奢侈又不张扬,都挺适合他的。” 李清忍不住笑,“阿郎你说你胆也真是太大了,宫殿之上,把人家牙给打掉几颗,虽说那会他已经不是宰相了,那也还是一千三百户实封的潞国公啊, 你真不怕圣人降罪重责,甚至砍头? 下次可千万别再这样了,你不知道我们听到时有多担心害怕,我可不想肚里孩子还没出生,就没了阿耶。” “实在是侯君集太让我愤怒了,”武怀玉道, “你还不如说你是借打侯君集来辞相呢,”李清直接挑明。 “嘘,可不敢乱说。”武怀玉赶紧道。 “阿郎之心,路人皆知啊。” “就算路人皆知,也不可明言。” “阿郎真就这么笃定圣人不会重重降罪?” “我承认我有几分赌的成份,但我把握还是很大的,起码七三开,” 武怀玉这自信,一是李世民这皇帝人不错,既不是朱八八也不是汉武帝啥的,更不是什么康麻子等,再则他刚立下极大军功,犯这错也还不至于让皇帝就要干死他, 毕竟有先例在嘛, 尉迟恭先前可是直接把郡王李道宗眼睛都差点揍瞎一只,也不过是削官夺爵坐了一年冷板凳,如今不也官复原职嘛。 还有苏烈跟侯君集那更是新出炉的例子,两人也仅是免除官职回家反省,爵都没削。 李靖都打侯君集一巴掌,武怀玉哪有不赶紧跟着揍一顿的。 “你既然回京了,圣人赏识你,让你做宰相,身兼吏兵二部,总监东宫兵马,这是对你的信任啊,你又何必用这样的险招来辞相呢?” “阿郎难道忘记先前卢祖尚拒绝去做交州都督,结果让圣人直接砍了?” “我跟卢祖尚还是不一样的。”怀玉叹道,“你是不知道圣人这次想让我做的差事有多凶险,时机未到,强行上马,只怕我骨头渣都会剩不下,甚至还可能连累整个武氏家族,我不得不小心,不敢冲啊。” “真有这么凶险嘛?” “要跟全天下的贵族官吏,士族豪强做对,你说呢?” 李三娘也不由的吸了口凉气,“那阿郎这步兵行险着倒是走对了,现在终于交出那烫手山芋,不过就是可怜侯君集。” “他有什么可怜的,这家伙就是欠收拾,以前一直给他脸,可他自己不要,那怪谁呢?” “就怕这事没完,万一过段时间圣人仍要用你来打头阵,怎么办?” “走一步看一步吧,但愿圣人过段时间能够想明白,这事得慢慢谋划,急不得的。 真要急着上,我可不敢冲。” 谋国更得先谋身,历史上许多有名的变法家,商鞅、吴起、王安石、张居正等,又或王莽改制,永贞革新,基本上都是失败了,甚至法败人亡。 他虽然也想推动一些新政,让大唐能够更富强,百姓更安康,可时机不成熟,就不能硬冲,否则到那时候,就算李世民可能都保不住他。 第641章 六个宰相五种意见 第641章 六个宰相五种意见 太极宫,立政殿。 长孙皇后挺着个大肚子,正跟几位贵妇在说话。 几人正是李靖妻代国夫人张氏与弟媳长孙氏还有侄孙女永乐县主李三娘等, “今年这樱桃可真漂亮,红似玛瑙,形似珠丸,水汪亮晶,小巧玲珑,鲜红欲滴。”九岁的长乐郡公主高兴的在母后旁边赞道,“长安各家进献的樱桃还是武家的最好。” 几位贵妇今日进宫,特来献上樱桃, 武家在长安城西修德坊已有三千树樱桃,各种品种皆有,不仅有早熟品种,甚至还与桃、杏、李、梨等树嫁接,口感、色泽、形状、大小都有提升。 长安贵族家的樱桃们都还没熟,武家的最先熟,正如长乐郡公主李丽质所说的,这樱桃不仅早熟,而且个个跟玛瑙似的,又红又大。 长孙皇后看着同样挺着大肚的李清,“三娘应当快生了吧?” “这月就生,” “我也是这月生,你肚里是男是女?” “二郎说是个女娃。” “我肚里也是。” 两人谈的高兴,这是长孙皇后的第五胎,前面三儿一女,如今肚里这个是女儿,皇后反而是十分高兴的。 “都是两个可爱的女娃,要不还能结个儿女亲家,”皇后笑道, 李丽质在旁边道,“那就做姐妹啊,县主姑姑也给我添个妹妹呢。” ······ 皇帝来到立政殿,面色不太好看,见到皇后这里还有客人,换上笑容。 张出尘几个便向李世民请安, 倒也都不是什么生客,李客师妻子长孙氏,那是李世民妻子堂妹,李三娘更被他认做义妹赐封永乐县主,李靖妻子张出尘,当然也不陌生, “武家修德坊的樱桃熟了,三娘特意来送樱桃,又带了不少鲜笋,还有湖州新茶顾诸紫笋呢。”皇后笑道。 “阿耶,你看这樱桃多漂亮啊,又大又红,味道可好吃了,阿耶快尝尝。”长乐郡公主亲手喂樱桃给父亲吃。 李世民哈哈笑,张嘴接下一颗,果肉鲜嫩多汁,甘甜可口。 四月了,长安的桃花落尽,樱桃始熟, 这个季节正是贵族们踏青游玩,摆樱桃宴尝鲜笋的时节,也是一年一度的科举放榜之时, 甚至现在每年还会有热闹的榜下捉婿,然后是新录取的进士、明经等金榜题名才子们的戴花游街和曲江樱桃宴。 “你们刚才说什么那么高兴大笑,朕在外面远远就听到了。” 长孙皇后说李三娘也怀的是个女娃,两人的生产日子甚至也差不多,说等孩子生了让她们做姐妹,皇后和李三娘也认各自孩子做个干女儿。 “好。”李世民边吃樱桃边笑。 “怀玉在家可还好?”终于,皇帝还是问起武怀玉来,虽然这几天这个名字让皇帝满肚子火,但皇帝还是渐渐平息了火气。 “回陛下,阿郎一时冲动,如今深为愧疚,在家一心闭门思过。” “哼。”李世民心想,什么一时冲动,真当朕是侯君集没脑子?武怀玉的那点心思,甚至李靖那一巴掌,他会不知道是何用心。 算了,他也不深究计较。 真要计较起来,这些家伙十个脑袋也不够他砍的。 妻子这有客在,李世民也没多坐,带着一筐新鲜大樱桃转身回到自己寝宫甘露殿, 才吃了几颗樱桃,内侍呈上了温彦博的牓子,却是请开奏对。 原因是今日政事堂再议突厥处置之事,结果现在剩下六个宰相,倒是有五种意见,争执难下。 中书令温彦博便请开奏对,由皇帝来主持决议此军国要务。 李世民皱眉,真是不得片刻轻松。 “武德殿听政,让宰相们都来,” 顿了顿,“召太子少傅萧瑀也来。” “六部侍郎也召来。” 武德殿, 皇帝带着那大筐樱桃进来时,宰相们都到了,萧瑀和六部侍郎们也到了,这会又已经吵起来了,争的不可开交。 “诸卿,这是今年早熟樱桃,还是新品种,樱桃又大又甜,诸卿尝尝鲜。” 皇帝让内侍给大臣们赐樱桃,一人一盘。 宰相们带头谢恩,暂停争吵。 吃过樱桃,气氛稍转。 “说吧,什么情况。”李世民揉捏着头。 左仆射房玄龄站出来,“攻灭东突厥,生擒颉利汗,我大唐一雪前耻,然如今东突厥混乱,有人遁投漠北铁勒薛延陀,有人奔西域投高昌、西突厥等,也有南下内附我大唐的,还有仍领部众据有河套、漠东等地的, 关于如何处置这些突厥人,政事堂争议不下,还请圣人决策。” 六个宰相,五种处置意见, 根本难以达成一致。 “那就一个个来,” 温彦博请先发言。 “陛下,王者之于万物,天覆地载,靡有所遗。今突厥穷来归我,奈何弃之而不受乎······ 授以生业,教之以礼义,数年之后,悉为吾民也。” 这位曾经被突厥俘虏去放了一年多羊的宰相,对突厥人的态度居然是最温和的,说要宽容仁爱,要把他们当成自己人,具体的政策就是把他们全都迁到中原内地去,让他们不要再居无定所的逐草游牧,而是教他们耕田种地,教他们华夏汉家礼仪, 编户齐民,纳税服役,这样用不了多少年,他们就会被我们同化,彻底就变成我大唐子民,甚至入夏则夏,将来成为汉人了。 依据嘛,也是有的,比如汉朝和南匈奴,还有北魏当年也是鲜卑拓跋,起于塞外,后来南下中原,甚至一统北方,主动汉化,现如今哪还有什么鲜卑,不都成诸夏了。 这朝堂上的长孙无忌,他家以前就是鲜卑贵族,可现在哪有胡蛮影子。 中原经历隋乱,人口大减,现在把那些突厥人安置内地,这既能除去边患,还能增强大唐人口和实力。 李世民捋须, 温彦博的意见总结起来可归为九字,迁内地,改耕种,可同化。 面对他的建议, 侍中魏征却是嗤之以鼻, “温相,突厥世为盗寇,人面兽心,百姓之仇也,今幸而破亡,陛下以其降附,不忍尽杀,宜纵之使还故土,不可留之中国。 戎狄,禽兽也,今降者数十万,数年之后,蕃息倍多,必有腹心之疾,不可悔也。” 魏征也举了个例子,五胡乱华,惨痛教训,一度让北方汉人仅剩二三百万而已。 差点亡国灭种。 两位宰相,一个说要迁内地改耕种同化,而另一位却说突厥都是白眼狼,必为后患,决不可留。 两人都举了一个例子,温彦博举鲜卑拓跋北魏汉化,而魏征说五胡乱华差点灭汉种。 “右仆射,你是何意见?” 之前朝堂上六个宰相五种意见,有一个宰相没吭声,那就是李靖。 李靖前几天在殿上一巴掌狠扇侯君集,跟他断了师生情谊,事后也仅受到罚铜二十斤的处罚。 不过入政事堂为右仆射,这位却是跟秦琼一样很少发言。 大家吵的不可开交,他一言不发。 现在皇帝直接问李靖。 “陛下,臣觉得大家说的都有道理。” 李靖仍没说自己的建议。 “张亮?” 御史大夫张亮上前,“仍请于定襄置都督府,为其节度,如此前武怀玉奏设安北都督府之例,此安边之长策也。” 张亮这政策也挺不错, “这是你的主意?”李世民问。 “臣,臣,这是礼部侍郎李百药先提起的,”张亮不敢隐瞒,李百药是赵郡李氏,而张亮现在休了原配娶赵郡李氏为妻,跟赵郡李家的关系很密切。 “李百药,你说下具体的方法。” 李百药上前,他认为武怀玉之前处置突利归附部众就值得借鉴,把颉利部众,仍安置在定襄一带,直接以其地设置一个都督府,比如圣人之前不是已经让怀化郡王李思摩任云中都督嘛,这安排就已经非常好了,根本用不着安置到长城以内的内地,或是赶到漠北去,就留着他们在原地,为大唐守边疆。 不过他也还提了一点建议,就是让李思摩去做云中都督可以,但云中都督府下,应当分设多州,可以设六到十州,把大部落拆分为两个,小的部落可以几个合一州, 各任命刺史,以达到分化他们的目的,不让他们抱团凝聚一起。 而房玄龄采纳的是中书侍郎颜思古的建议,认为分化突厥诸部可以,但不能留在塞外, 最好是全都迁往河北,河北现在人口大减,急需人口恢复生产,对突厥人可以如对李突地稽、浮榆等靺鞨内附部落一样, 那两靺鞨部落内附,大唐把他们从辽西内迁安置到幽州,这些年忠心耿耿,且耕且牧,还是朝廷守边的精锐敢战之士,这次北伐和先前野狐岭大战、征北山奚等也是出力极多。 颜思古和李百药的建议,都认为可以接纳突厥人,但要分化诸部,不同之处在于一个认为要迁到河北去,一个认为应当留在长城外。 “戴胄,你又是何建议?” “陛下,臣赞成夏州都督窦静的建议,夷狄之性,有如禽兽,置之中国,有损无益,当分其土地,析其部落,使其权弱势分,易为羁制,可使常为藩国,永保边塞。” 戴胄跟窦静态度一致,觉得突厥人绝不可信,打蛇不死后患无穷,所以现在就是要趁他病要他命, 要趁机挑拨离间,合弱离强,让突厥诸部互相攻伐,引他们内耗,死掉的突厥人,才是最好的突厥人。 温彦博颜思古主张内迁中原,李百药窦静主张驻守边疆,魏征认为应当赶回塞外, 而如何对待这块,温彦博跟李百药意见一致,觉得可以同化, 温彦博、窦静、魏征觉得应当分而治之,这点李百药也同意。 每个大臣都说的有些道理。 房玄龄是支持颜思古的内迁河北,戴胄支持窦静的要引攻伐内耗,魏征则认为有多远就赶多远,不能留在大漠以南。 说着说着大臣们又吵了起来,李世民头痛无比。 第642章 以身饲狼 第642章 以身饲狼 夜。 诸城门早已紧闭,但自城中陆续拆除坊墙,现在已经不再禁夜。 平康坊等几个坊,甚至还有热闹的夜市,通宵达旦。 李世民换上便服,乘坐马车出宫, 内侍监张阿难一身贵族家管事装束,十分普通,而治书侍御史、谏议大夫、太子右庶子马周,今天也没再紫袍玉带,一袭白衫,跟那些投在贵族家为幕客的寒门读书人很像。 皇帝也是白袍, 可那气度还是不凡,好在坐在车里。 “长安越来越热闹了,” 李世民透过掀开一角的帘子,看着夜幕下的长安城,跟早几年入夜后寂静孤冷的长安城不同,如今的长安夜处处灯火,到处人声,反添了许多人间烟火气。 “这坊墙拆对了,” 皇帝对马周道,“当初武怀玉要拆坊墙,还要沿街设商铺,多少人反对啊,可如今短短两年,变化这么大。” 马周笑笑。 拆除坊墙设立街铺,不仅给百姓增添了方便,也让长安热闹起来,甚至给许多平民百姓增加了挣钱营生的机会, 这不再宵禁后,也同样让长安热闹起来。 “武怀玉的很多想法很超前,”皇帝当着马周面,不吝赞赏。 他们此行正是前往武家, 白天大臣们争论不休,李世民听的头痛,五种意见,温彦博和魏征的最为极端,一个是要全面包容,还说汉与南匈奴的关系,南匈奴附汉一百多年,一直为大汉守护北疆。 魏征则是毫不信任突厥人,有多远就要把他们赶多远,用的却是五胡乱华这惨痛教训。 说实话,李世民觉得两人说的都有道理,可军国大政,并不只是讲道理,还得看操作,要根据实际出发。 眼下虽说颉利被擒,突利、郁射设、沙钵罗设、执失思力等都投降了,但除了颉利本部和欲谷设被打崩溃,其余诸部依然大致保存完好, 只是说这些年突厥灾害多,又跟薛延陀的战争中屡败,又被唐压制,诸部都相对虚弱。 可若是他们能够联合起来,那依然是股强大的力量。 更何况,漠北还有个薛延陀, 李世民必须得综合考虑,否则一味的把突厥当仇敌,要穷追猛打,那么那些突厥诸部就可能要群起反抗, 这次三年磨一剑的北伐大捷,本身来说也是趁火打劫,搞的突然袭击加斩首战术, 并非是已经完全能够碾压突厥。 用魏征的想法,直接把突厥人赶去漠北,这肯定不行,要么是突厥人不肯离开再反大唐,要么就是他们去了漠北,被薛延陀给吞并,白白壮大夷男势力,反成大唐威胁。 温大雅的接纳提议,倒有助于安抚突厥诸部,尤其是那些仍统领数万帐的小可汗、设等,包括逃去西域的拓设、欲谷设的招抚。 内迁或直接驻守边塞,以眼下实际情况出发,确实更突然做到,当前也更有利,可长期来说,又确实有心腹隐患。 李靖殿上不发一言,李世民是有点失望的。 但也早料到这种结果。 心绪烦乱的皇帝,晚餐有两道新鲜菜。 一道油焖笋,一道腌笃鲜,这都是武家送来的笋子,用上武家的菜谱做的,鲜笋配来自陇右盐井寨的火腿,和鲜猪肉,砂锅中火慢焖, 御厨手艺不错,武家送菜还附送菜谱,御厨完美复刻,做出来口味咸鲜,汤白汁浓,肉质酥肥,笋更是清香脆嫩,鲜味浓厚。 另一道油焖笋也很不错。 吃着这菜的时候,李世民也是终于想到武怀玉。 他想听听武怀玉有什么提议。 晋国公府附近, 得到通知的房玄龄已经提前赶到,一袭青衫,软脚幞头,山须胡子,看着像是个流外老吏。 皇帝下车,几人步行去武家, 侍卫们悄然分散,暗中保护。 “陛下。” 李世民拉着房玄龄的手,居然抹了眼泪,“朕刚才看到你,竟恍惚间好像又看到了如晦,哎,要是如晦还在,朕也不会如此头痛了。” 几人都不免沉默。 杜如晦生前一直都是皇帝心腹,房玄龄、杜如晦,房谋杜断,左膀右臂,他们配合默契,搭档无敌。 走到晋国公府前,李世民指着乌头大门道,“朕本来赏识看中这小子,想让他接替如晦,可这小子太让朕失望了,” 话虽如此,可今天皇帝还是微服私访武家。 房玄龄站在门口心中很是感慨,武怀玉这次立的功大,但犯的错更大,但受到的处罚不痛不痒, 许多大臣如刘政会、刘师立、长孙顺德、刘弘基、尉迟恭、柴绍等,当时可都是直接削官夺爵的, 甚至有直接下狱的。 武怀玉还仅是免了职官,勋、阶、爵、封邑都没免。 这才在家反省了几天? 皇帝居然亲自夜间来访。 武怀玉正在陈润娘院里,躺在院中银杏树下听她说着管的账目。 陈润娘是武怀玉纳的第一个妾,虽到现在也还是妾,可在府中地位不一般,如今生了两个孩子,却也依然还帮樊玄符管着账。 其实樊玄符虽然喜欢买田置地,但对于管理账目这些琐事没耐心,都是交给润娘和五娘几个打理。 “阿郎,近来听到个传言,有说温相公向圣人提议,要将突厥人尽迁内地,教耕种授礼仪,编户齐民,移风易俗,甚至还说要朝廷出钱,把之前阿郎在塞北破突厥时分赏给将士们为奴的那二十多万突厥俘虏,全都赎买回来,把他们安置在河北等地,这是真的吗?” “阿郎上次也分了许多突厥奴隶,后来大娘子又让买下许多,这要是朝廷要赎买,只怕到时也不会真的给钱,或只会给很少的钱,那我们可就亏大了。” 武怀玉躺在那,有小婢温柔的给他敲打按摩,一个敲着肩臂,一个揉捏腿脚,两婢子个头娇小,十分温柔,却是来自海东新罗。 这些新罗婢,二八年纪,且相貌姣好,甚至唐话也说的不错,因此价格也是极贵,一个就得七八万钱,抵的上好几个突厥蕃婢了。 “亏温相公想的出来,朝廷出钱来赎,二三十万的突厥俘早分赏给将士们为奴,许多又被转手卖掉,现在散落各地,怎么赎? 再说了,这得多少钱来赎,一个突厥丁奴总得两三万钱吧,随便一算,这二三十万突厥人,都得值几百万贯钱,朝廷从哪拿这么多钱来? 凭什么出这些钱? 不给钱,或给少了,将士们又如何肯把自己的奴隶交给朝廷? 这不是没事找事吗,北伐将士们的赏赐都还没落实呢,却倒有那闲心。” 武怀玉对温彦博的提议很不屑,南匈奴附汉,边疆安稳百余年,这倒是真的,可有些事情不能一厢情愿。 “你也不用担心那些,温相公做不到,朝廷也做不到,有那突厥奴隶可以继续买,咱们家开拓边荒,很需人手。朔方种玉米,幽燕种土豆,岭南种甘蔗,陇右种棉花,关内河南种麦子,江淮种水稻, 武家的庄子田地很多,但劳力的缺口也一直很大。 中原内地倒还好,能够雇佣当地周边的百姓,甚至是农忙的时候还能临时雇些短工,但是在边疆之地,本就地广人稀,想佃种出租,或是雇佣人手,都很难,主要还是得靠蓄奴为主。 边地必须得是搞大庄园蓄奴大牲口的模式生产,否则干不起来。 大乱之后的开国之初啊,最缺的就是人口,不像是盛世顶峰的时候,到处都是过盛的人口劳力。 正说着, 驼子侯成引着马周进来,“阿郎,马郎婿来了。” 武怀玉有些意外的迎上前,“姐夫怎么这会来了? 眼下已是晚上,虽还算太晚,可半夜来该还是很奇怪,再则武怀玉现在刚犯大错,被令闭门思过,武家也是谢绝一切来客的。 马周虽是姐夫,但两人同殿为臣,这种时候也不好上门,何况还半夜摸黑来? 怀玉看清马周一袭白衫越发奇怪了,这明显是有意乔装过。 “出何事了?” “圣人微服来访,二郎赶紧随我去迎接。” 前厅,武怀玉见到李世民、房玄龄还有如老仆般不起眼的张阿难。 “罪臣武怀玉不知圣人驾临,有失远迎······” “打住,”李世民摆手,“在家反省的如何?” “臣深知罪孽深重·····” “少说这废话了,朕今夜来,是想问你些事,” 李世民也没过多客气,直接问起突厥如何安置,房玄龄还在一边简单说了下朝中的五种意见。 “都有理,”武怀玉道。 李世民瞪着他,“这不是朝堂大殿,也没其它人,说点实在的。” “那臣斗胆了,应当根据实情,区别对待,不同处置。朝廷这次大破突厥,其实也就是重创颉利本部和欲谷设部,其它几部如突利、郁射设、沙钵罗汗等虽降,实力未损, 而拓设早远走西域,甚至还没向大唐臣服。” “那你说如何处置?” “该打就打,该拉就拉,不要为了虚名刻意宽仁,也没必要现在就做那些做不到的事, 有些事情慢慢来,不急,但有些事情该做还得做,打蛇不死后患无穷。” 分几步走,颉利和欲谷设父子俩的本部,基本上被击溃,甚至还被武怀玉李靖他们在塞外,就直接把俘虏给分赏给将士了,还有部份青壮交给朝廷, 这部份交给朝廷的都有十万左右。 这些人,是战场俘虏的,虽有不少是武怀玉他们在白道川和铁山、碛口等地扫荡俘获,但既然已经是俘虏了,那就别再客气。 这些人不用再争,就是俘虏,就是奴隶,不用管。 分赏给将士们的二十万为奴的突厥俘虏,加上现在朝廷手中的十万突厥俘虏,这可是三十万口啊,相当于五万帐得有,朝廷一口吞下,那可就是重创了突厥,同时也让朝廷大补。 北伐将士们当然也是收获丰厚,个个感激朝廷的。 至于当初没被俘虏的那些突厥人,尤其是定襄和阴山南北的那些,怀玉建议是好好安抚一下, 把其中一小部份,取个三成左右,迁到内地安置,分散一点,安置成一个个村子,尽量让这些突厥村子处于汉人村子包围中, 或者是把那三成中的一半左右,干脆就迁到岭南、巴蜀、南中等地去放牧守边,远离塞北草原。 剩下的七成左右,继续安置在原地,但要重新调整一下诸部,大的拆分,小的合并,阴山北设一个都督府,阴山南再设一个都督府, 每都督府下,再设他六到八州,一个州就是一个部落,划好界线,让他们在大头监督下盟誓,效忠大唐,守护北疆,不得越界,不得相互攻击,否则大唐就可以号召诸部共同讨伐。 阴山南北这以前都是颉利基本盘,他们这次损伤最大,所以得对他们下手狠点,拆分的彻底些,实力强的部落,得把一些人口内迁河北河东,甚至迁到岭南巴蜀等地去, 不让有部落能够一家独大。 “那河套的郁射设和河西北面的沙钵罗汗呢?” “河套之地,本就我大唐所有,而且秦汉以来一直是我中原之地,朝廷可以复置丰州、胜州,恢复治理,并驻军移民屯守。 让郁射设退到河套古长城以北地放牧,以其地设一个都督府,以其统的九部俟斤,各为一州刺史,分置九州。 河西以北的沙钵罗汗也如此,置北宁都督府,统领其地和诸部人马。” 李世民很认真的听着。 武怀玉的这计划相比朝堂上诸相们的五种意见,最大不同是没把东突厥全当成一个整体来对待,而是区分对待。 突利的北安都督府先不动, 重点是把颉利和欲谷设的人马和地盘,给打散拆分,李思摩和执失思力分统阴山南北的定襄和桑乾两都督府,还要把剩下诸部里实力较强的,内迁走三成左右人口以削弱他们,把一些弱小的部落,整合到一场设置成一个羁縻州。 至于说河套的郁射设,拿回河套草原,让郁射设带着人马去山北面放牧,给他设一个云中都督府,分置九州。 而在河套以西,河西以北的沙钵罗汗苏尼失的那五万帐人马,也可以先不管他,置北宁都督府,再多分几个州,具体的也是先不过多插手,反正只要不进入河套河西就行。 饭要一口口吃,但必须目的明确,不能被称臣的突厥人给迷惑了。 房玄龄道,“郁射设五万帐,沙钵罗汗五万帐,这加起来十万帐,就算这几年实力受损,但如果置之不理,终究是个祸患。” “房相,现在朝廷真要理,也操作不了啊,如魏相说的驱赶他们到漠北?还是如温相所说,把他们迁到河北陇右? 你说摸末和苏尼失手握着那么多人马,会愿意吗?” “一步步来,别急,只要朝廷真能先把颉利和欲谷设的这块给嚼烂了,就不得了了,别忘记了,还有个漠北薛延陀如今正崛起,势头很猛,咱们不能替夷男做了嫁衣, 现在开始,得重心防范漠北薛延陀,对东突厥诸部,得拉拢安抚为主,让他们为朝廷顶着薛延陀,不能让薛延陀越过大漠南下,” “那如二郎所言,要是郁射设也不肯交出河套去山北放牧,做这个云中都督、怀安郡王呢?” “摸末虽然对颉利挺桀骜不驯,可也不过二十三岁,颉利一败,他可是立马就向江夏王请降了,他不敢不交出河套丰州,” “要就是不北迁?” “那就联合其它突厥降部,出兵讨伐便是,到时击败郁射设,把这五万帐人口、牲畜分了,也不亏啊,还师出有名。”怀玉笑道。只要我们承诺灭了郁射设后,给苏尼失、执失思力、突利、思摩他们分些人口牲畜,他们会很积极响应的。 李世民听到这,忍不住点头,武怀玉的这番建议,确实吸取朝堂上五股意见,更有操作性。 北安、桑乾、定襄、云中、北宁,五大都督府从东到西一字排开, 要是拓设阿史那社尔能够也归附大唐,到时也还可以给他在高昌北面直接新设个北庭都督府嘛。 时机成熟的时候,甚至还可以在漠北再封几个突厥蓝狼回去做都督,驱虎吞狼,用东突厥对付漠北铁勒人,多好。 第643章 白衣相公 第643章 白衣相公 夜初凉, 月如霜。 庭院中,架起炭炉,温一壶酒,烤上几把小串, 跟武怀玉聊了许久,皇帝也是豁然开朗,心情舒畅后,倒是才觉饿了。 虽是夜半三更时,倒也难不住武怀玉,两百多亩地的晋国公府,各种储备食材还是很多的,鸡窝里现捉两只鸡杀了,羊都现宰一只,再后面菜园子里现摘一些新鲜的蔬菜, 再拿点土豆红薯削皮切片, 再烫点粉条, 李世民都已经能熟练的在炉子上翻烤,撒孜然青盐小茴香的姿势都十分熟练。 不过羊蛋羊鞭羊腰这三宝,还得武怀玉亲自出手。 房玄龄和马周打着下手。 张阿难公公在切土豆,这位剑圣虽然手提菜刀,但却依然能切出行云流水甚至泛起阵阵刀光。 “玄龄啊,怀玉说的对,现在还不是跟他们讲什么仁义道德的时候,北伐送回来的十万突厥俘虏,就让太府寺直接给发卖了,所卖之钱帛,刚好用来补充国库,给将士们发赏赐,” 温大雅确实跟皇帝提议过要朝廷国库出钱,把李靖武怀玉他们发赏给将士为奴的那些突厥俘虏,全给赎买回来,还要发还一些牲畜等,迁到河北等地,授田分地,教给耕种授以礼仪,要感动教化他们。 要是说之前李世民可能还有点犹豫,那现在是再不把这话当回事了。 有那钱,不管是给将士们做军功赏赐,或是伤亡抚恤,又或是拿些来赏赐给突利、郁射设、思摩、执失思力、沙钵罗这些突厥首领们,或是用来买马添兵器,不香么? 再不济拿来给常平仓做本钱,趁粮价低多买进一些粮食储备也好啊。 什么仁义道德,终究还是实力为尊。 要不是李靖武怀玉他们一战功成,直接生擒颉利,就算大唐待突厥人再好,他们也不会如现在这般恭顺的。 大棚采的鲜嫩玉米,锅里加上鲜奶一起煮,煮熟一排排用签子串起,剥下涮点油放火上烤,撒上各种小调味料,很快美味的烤玉米串就成了。 张公公最喜欢吃这个,觉得又嫩又甜,这位一点也不参与军国大事的商议。 君臣几人,吃着烤串喝着酒,偷得浮生半日闲。 夜深, 李世民抹了抹嘴,“好了,天也不早,朕饱了,突厥策也有了,不虚此行,回了,” 武怀玉送出, 门口,李世民拉住武怀玉的手,“你揍侯君集这事,朕也就谅解你了,也怪他嘴欠,” “你明日便恢复官职吧。” “陛下不可,如此儿戏,会伤陛下和朝廷威信,臣不敢奉旨。” 李世民皱眉,“你不要总是退缩畏惧,你我皆还年轻,正是君臣携手共同开创一翻大业的时候,” 被皇帝直直的目光盯着,武怀玉只好道,“陛下雄心壮志臣明白,可眼下时机还不成熟,陛下操之急矣,还得慢慢来。” “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朕等不及。”李世民直言, “陛下,三年耕而有余一年之积,九年作而有三年之储,” “余三年食,进业曰登,再登曰平,余六年食,三登曰泰平,二十七年,遗九年食,然后至德流洽,礼乐成焉。” 武怀玉这番话,让李世民沉默,房玄龄马周张阿难也都站在那不作声。 武怀玉这番话是大实话,没有战争和饥荒,连续三年丰收,都只能攒一年存粮, 连丰收九年,攒下三年存粮,那才叫登。 两个登,也就是十八年丰收,攒下六年储备,那才叫平。 三登,也就是九年存粮,才配叫五谷丰登开泰平。 可这年头,想要连年丰收,哪那么容易,小灾小害不断,甚至还会有瘟疫、水旱大饥等。 去年关东都还大旱,几十州饥荒,百姓不得不外出乞食。 虽关内去年今年两年大收了,但也连一登都还一丰都算不上。连收三年一丰,三丰一登,两登一平,三登才泰平,哪怕再风调雨顺,也要二十七年都顺。 “五谷丰登泰平,朕等不急。所以朕才要马上推行两税,朝廷财政充实了,才能做大事。” “陛下,大唐虽开国已第十三个年头了,但其实到现在也仍是百废待兴,一穷二白。 平民百姓之家没有余粮,朝廷国库也同样没多少积储,陛下要办大事,要改革税制,这些国家基本大政,牵一发而动全身,影响太大,若是朝廷没有足够的储备,那太危险了, 臣也不敢说一定要五谷丰登泰平才开始变法改革,但起码得有个三年储备余粮,” “我大唐如今一统天下,正在崛起,可东戎西狄,南蛮北虏,外敌林立,百姓也都还没从隋季动荡中完全走出来,急不得啊,老百姓好不容易才过了几天安生日子,绝大多数人还没有吃上饱饭, 现在要大变,就容易引发大乱。” 一座房屋年久失修,手里没有足够的材料,那就只能先修修补补,不能一上来就拆梁掀瓦,拆起来容易,没有材料和人力及时替换修补,那可就这破屋都要保不住,遇上点风雨,就会倒塌。 房玄龄这个时候也趁机劝说皇帝,如今解决了东突厥这个心头大患,北疆暂时安全,那么就当先休养生息,百姓民生问题应当摆在第一位。 马周也是立马提了三条建议,一是减税,如授田不足额的百姓,应当对其租调也相应减低一些。 二是压缩财政开支,宫廷、官吏、军队是财政开支的主要部份。 其三,鼓励贵族豪强大户到边地垦荒屯田,也鼓励商人开中运粮支边。 其中节流这块,最主要的还是尽量少打仗,府兵平时虽不用军饷,可一旦集结打仗,那钱就跟流水似的。 朝廷三年准备,六路北伐,李靖武怀玉他们超常发挥,用极短的时间,迅速击溃汗庭,擒住颉利,可军费开支依然吓人,要不是武怀玉他们给朝廷缴获了那么多的俘虏、牲畜等,这一仗打完,朝廷国库可就空了。 为啥皇帝最后还是认同武怀玉的建议呢,那还是从实际出发,真跟温大雅说那样,李世民把太极宫卖了也不够。 按武怀玉的那套,那十万俘虏和那些牲畜,变卖一下,立马就能解决剩下的军费支出缺口,甚至算下来还能有点小赚,而府兵们这次分到这么多奴隶牛羊,回头还有功勋官职赏赐这些,那也都很满足,下回再打谁,肯定仍然还是要争着上的。 以往朝廷打仗,跟突厥打了大小八十多仗,哪仗不猛的往里扔钱,无底洞似的,各种筹钱筹粮,动不动让大臣捐,向富户借,向百姓摊派,没办法嘛。 这回武怀玉他们北伐,还赚钱了。 从朝廷到将士们,全都赚了。 谁亏了,自然是突厥亏了,不仅被阵斩三万多,还三十多万男女老少成了俘虏奴隶,几万帐就没了。 但武怀玉觉得就得这样干,不管咱再怎么师出有名,再怎么口号喊的响,可打仗也得是门生意,不能亏本。 否则难以为继。 必须得想办法既要赢,更得赚。 为了达成这两目的,其余的就不那么重要了,什么仁义道德,都可抛一边,放在嘴上说说可以,但不能自己骗自己。 内圣外王是必须的。 温彦博在战场上被俘虏,在塞外放了一年多羊,那些草原上的牧民,据说对他挺好,甚至那些牧民少年们还拜为他师,跟着他读书学习,牧民们一个个很尊敬这位中原大官,说他有学问等等。 可同样是这些牧民,却也正是当初太谷会战前后,纵横劫掠整个河东,然后在太谷让七万多唐军全军覆没的那些突厥兵, 他们南下抢掠的时候,野蛮而凶残, 回到草原,又成了孩子眼里的慈父,成了女人们可靠的丈夫,甚至还能对温大雅执弟子礼, 每一面都是真实的。 要想让突厥人变的恭顺,就必须得有足够的武力压制才行。 “如果朕答应你暂缓推行两税法,你可愿意回朝复相?” “陛下,君无戏言,不能朝令夕改,臣确实犯了错,如今罢免官职是应该的,岂能马上回朝复职。” “那你还想着天天在家陪着妻儿潇洒快活?”李世民瞪着他道。 “臣随时可以为陛下参谋赞画。”武怀玉赶紧表忠心。 李世民有点无奈,“你就是个无赖。” ······· 次日, 皇帝下旨,克定突厥,诸部归附,特于漠南之地设立北安、北开、北抚、北宁、北平、北庭六都督府。 这六都督府,以漠东南部的突利故地,设北安都督府,北平郡王李什钵苾为北安都督。 以阴山的大青山以北,置北抚都督府,安国公执失思力为北抚都督。 大青山以南地,置北开都督府,以怀化郡王李思摩为北开都督。 以狼山东、河套阴山北之地,置北平都督府,以怀安郡王李摸末为都督。 狼山以西、河西以北地,置北宁都督府,以怀德郡王史苏尼失为都督。 高昌以北至金山一带置北庭都督府,以毕国公李社尔为都督。 原河套故地,重设丰州、胜州,置丰州都督府,以康国公史大奈为丰州都督。 新设的这七个都督府,都是突厥王公担任都督,但史大奈都督的丰州,将是朝廷实控,其余六个,则是羁縻府州。 北庭的社尔,虽然赐姓封公拜都督的诏书已经发出,但其实这位可还没降。 紧接着是又一道诏令颁下。 皇帝把突厥降部里的粟特胡,降旨统一迁往朔方河南地,设六胡州,鲁、丽、含、塞、依、契六个粟特胡部落州,朝廷派汉官任刺史, 六州地界就是在丰州黄河以南,灵州西面,盐夏的北面,在鄂尔多斯高原,其四面被朝廷的丰胜灵盐夏包围。 突厥诸部,尤其是颉利、突利、欲谷设旧部里的粟特胡,先迁去六胡州,其余几部的也要求陆续迁来,还有部份粟特胡将被迁往辽西甚至巴蜀等地。 把突厥和粟特胡分而治之,甚至让他们完全分隔开来。 北开北抚北安北平北庭北宁六都督府,加上粟特六胡州, 阿史德、苏农、执失、卑失、郁射、艺失、管拔延、史利、阿史那、绰州等突厥大部,俱分为左右两部,各置一州,其余小部,则或两部合设一州,或三五部合设一州。 六个突厥都督府,各设六州,总三十六羁縻州。 加上六个粟特胡州,也是羁縻统治。 而另外一些迁入内地的突厥、粟特人,则不再另置州县,分成小部落为村,受县乡管理,编户齐民。 宰相们的五种处置争议结束,皇帝圣心独裁。 不过很快宰相们也都知晓,皇帝前一晚微服私该晋国公府,聊至深夜。 “白衣相公。” 一个新外号不径而走,哪怕武怀玉罢免所有官职,可影响力依然不输政事堂的紫袍相公们。 不过武怀玉其实虽免职但并没夺爵,仍是特进、上柱国、晋国公,紫袍玉带还是照旧穿的, 宣读完诏书的当天,皇帝还特意派人给武怀玉赏赐了条黄银带, 这天皇帝赏赐出去好几条黄银带,武怀玉一根,房玄龄一根,马周也有一根,然后已故的杜如晦,杜家也收到一条黄银带。 皇帝甚至还特意让使者跟杜构兄弟俩说,他听说鬼神都会怕黄银,他特意制一条黄银带给杜祭祀,让他在地府系上后不用被鬼神欺负。 黄银,其实是一种自然存在的银金合金,比较罕见,相当于是含有两三成银的天然黄金,比较罕见,还被说有辟邪驱鬼等作用。 几天后, 长孙皇后与武怀玉媵永公县主李三娘,一前一后的都生了个女儿,皇帝还记得曾经跟杜如晦的约定, 当下降旨,把这个女儿赐封号城阳郡公主,并赐婚给杜如晦次子杜荷,还把杜荷爵位直接加封为襄阳郡公。 又把杜如晦弟给事中杜楚客,超擢为蒲州刺史。杜楚克可是在唐攻下洛阳后,一直隐居嵩山,直到杜如晦死了,才接受李世民征召拜给事中的,现在又直接授蒲州刺史。 紧接着杜如晦长子,莱国公杜构,也由从五品的尚舍奉御授为四品莱州刺史。 在朝野都为皇帝对杜如晦的深情而感动时,另一件事情也很突然,长孙皇后和皇帝认了李清的女儿做干女儿,皇帝还赐封这个干女儿武十五娘琼瑛为江宁县主。 第644章 代天巡狩 第644章 代天巡狩 武家修德坊樱桃园中的三千株樱桃,今年硕果累累,尤其是早熟的那些品种,更是为长安先。 “给各家都送些。” 武怀玉在家中闭门思过,其实也是难得轻闲,带一群孩子们玩耍,这日子倒像是成了幼儿园的园长。 闭门谢客,难得清闲。 不过自己的学生还是要见的,难得在京,一众入室弟子也是天天来请安问安,请教学问。 李义府是来的最勤快的,一天至少得来两次,这家伙现在是监察御史,还兼着太子侍讲,品级虽仅正八品下,但正经进士出身,当初十四中进士,被人称神童,现在十六岁的监察御史,还是武怀玉学生、武士逸女婿、李百药侄儿、李孟尝的族弟,还得加个太子心腹。 这一连串闪亮的头衔,使的这个家伙现在真正春风得意,在御史台那也是众星捧月般,有着强硬的靠山背景,进了御史台李义府也是立马就办了桩大案。 弹劾泽州两任刺史张长贵、赵士达任内并占境内膏腴之田数千亩,境内官吏多受百姓馈铜。 年轻的李义府挖出了一桩泽州贪赃窝案,前后两任刺史都被他弹劾,而且他这炮打的很猛,一出手就见血,各种证据拿出,朝廷也是立马彻查,然后发现泽州上下还真没几个好官,个个都贪,上行下效。 两任刺史每人侵占百姓良田几千亩,其它官吏也都是有样学样,甚至官府搭车收费,各种加征乱摊,百姓苦不堪言。 这案子闹的很大,李义府甚至直接把案子放到了东宫的京报上去了。 舆论发酵,越扯越多,最后甚至扯到了已逝的独孤彦云头上,他在泽潞等地就也占了很多田,甚至收受过张赵二人的贿赂。 最后还是皇帝亲自出面,此案到此为止,不再继续挖下去。 泽州官场大地震,几乎把所有的官都给罢了,吏员也是大整顿,皇帝特派了皇后族叔长孙顺德去接任泽州刺史,整顿泽州,清理出数万亩良田,全都分授给贫民。 李义府也凭此案,在长安风光无两,甚至皇帝都亲自召见嘉奖,赏赐绢百匹。 他甚至在朝中得了个小魏征的称号。 “老师,好消息。” 李义府进来就高兴的对怀玉道喜,“刚在御史台,舍人来宣旨,马中丞升了,升中书侍郎,仍兼太子右庶子,晋爵高唐县伯。” 武怀玉有点意外,招呼李义府坐下。 马周跟武怀玉可以说是一起入仕,最开始还是落魄书生,武怀玉请为幕客,带到陇右从军,立战功得官,回长安后,得皇帝青睐,成为天子近臣,这几年的升迁那真是飞速。 从监察御史到侍御史,再到给事中,然后又转中书舍人,再升治书侍御史,再加谏议大夫,又兼太子右庶子, 如今更是升上了中书侍郎。 马周前二三十年,蹉跎落魄,近几年却是平步青云,升迁速度真是不比武怀玉慢了。 而且他这几年升的官也很特别,那是一条标准的清贵、清要之臣的升迁之路,宰相之路。 “马公这下离宰相真是仅有一步之遥了。”李义府很兴奋,更多是羡慕,马周真是他的楷模。 “马公这个时候升中书侍郎,那老师也肯定要复相了吧。” 武怀玉却只摇了摇头。 姐夫升中书侍郎,哪可能再让小舅子去做中书令,就算检校也不可能啊。 不过他不急着复出,现在朝堂上明争暗斗激烈,这要搞变法新政,那形势就会更复杂,太卷了,容易出事。 他现在情愿缓一缓,在家多陪陪妻儿。 谋国先谋身。 “吃樱桃,今天这又是新品种,” “谢老师。” 怀玉跟李义府聊着天,问到一些御史台现在查的比较厉害的占田情况,这种情况还是比较普遍和严重的。 之前动荡之时,不少田地荒芜,也有许多绝户,还有背井离乡的,不少良田或真成荒田,或是‘记录’成荒田等,那些地方豪强,官吏们打着开荒名号,把这些良田占据, 现在朝廷开始重点清查这些事情,一来也是外部环境安全了,二来也是朝廷在为两税法做铺垫准备。 要搞两税法,最重要的原因是租庸调制的根本均田令搞不下去了,没地可分,豪强兼并,以及贪污侵占等, 本身均田令又不是后世的大承包分田,而是仍建立在土地私有制的现状下,把剩下的公田、荒田、绝户田等拿来分授,能分的地本就少,经过前面十来年的分授,早就无田可分,事实上如关中、关东这些腹心之地,基本上一两轮分田就分光了。 现在点选新府兵都往往分不够田,立功受勋的勋田也只能往宽乡分,官员贵族的永业田、职田等现在也一样不够分。 这是一个严重的问题,整个大国税制根基已经要运转不动了,不改也不行了。 再不改变,那么首先要出问题的其实就是府兵制,新点府兵分不到田,将士立功得不到勋田,那谁还自备武装粮草的为朝廷征战? 皇帝说的一万年太早只争朝夕,那不是夸大,确实很紧迫。 现在以打击贪污为由,开始掀起清田行动,是个不错的由头,借机摸清天下田亩情况,顺便打击贪官污吏,收回被侵占的田地,一举数得。 李义府可以说是嗅觉灵敏,也可以说是正好遇到这风口了, 而马周这个时候升中书侍郎,也跟此有关,一来马周跟武怀玉关系极好,两人相处的久,这诸多治理理念也是接近的,马周受武怀玉的影响很深,也一直在强调租庸调制现在出了大问题,到了必须要改变的时候, 武怀玉既然不肯复出,那皇帝便把马周推到中书侍郎这位置,中书省是决策机关,中书侍郎那也是主持日常事务的重要官员。 要干大事推新政,首先人事这块必须理清。 “老师,御史台要派一批监察御史巡按诸道,加强巡访监察,我想外出巡按一道,老师觉得如何?” 巡按御史其实还是武怀玉做治书侍御史时提出的,他和高履行那时主张御史台三院御史,划分不同职责。 还增加了监察御史数量,不仅每道派一位监察御史常驻,京城还有一位,两人一年一轮换。 另外还会定期不定期的派出监察御史巡按各道州县,监察官吏、采访民情。 不管是监察御史还是巡按御史,都仅八品,可权力却不小,李义府这种年轻、有才、背景深厚的人去做巡按,那绝对是大有可为。 “想去哪道?” “请老师指点。” “你既然先前在泽州搞了个大案,那干脆就去河东,” 搞掉泽州两任刺史,把一个州的官吏全掀翻,这种成绩,再去河东巡按,那河东上下谁敢小瞧。 李义府很尊重武怀玉,哪怕现在武怀玉免去所有官职,但李义府很清楚,这位比自己也仅大六七岁的老师,真正的是能搅动风云的人物,能跟着学习的东西太多。 他在五月端午过后,果真就出京去了河东,任河东道巡按御史。 巡按本身还是监察御史,巡按只是差事,相当于是中央特派巡祖组长,隋朝时其实已有之,只是没现在这么系统。 李义府出京,主要任务就是清田,然后审录罪囚、巡视仓库、普查户籍、查算钱粮、勉励学校,表扬善类、存恤孤老, 这是代天子巡狩,大事奏裁,小事立断,真正见官大一级的存在,到了地方上,不论是行政、军事,还是乡里宗族,大小事无不可管。 李义府巡按河东,也没有衙门,各州县巡察按访,整肃吏政、决断刑狱,还要访察人才。 五品以下官吏,贪赃枉法作奸犯科等行为,情节特别恶劣者,甚至可以先斩后奏,直接罢黜。 李世民即位之初,是以宰相、尚书、大将军等重臣分道巡访的,而现在改以监察御史巡按,形成常设制度,更加成熟。 这些巡按和地方监察御史,都是皇帝耳目,风闻奏事,也代天巡狩,监管地方, 而正因为他们得到的权力太大,所以朝廷最后还是采纳武怀玉的谏议,用仅八品的监察御史来行使此大权,且以年轻进士出身的御史为主。 武怀玉挺看好李义府的,这人年轻、有才能、也有眼光,特别是年纪轻轻这为人处事却跟那些衙门里的积年老吏一样熟练,这种人又有靠山,他只要不飘不作死,那确实仕途能无量。 武怀玉也知晓这家伙心性不够纯良,但武家这样的新贵也需要用人,尤其是李义府这种能做事会做事的人, 至于将来飘不飘,甚至会不会噬主,这个倒还不急。 在家闭门思过的日子,时间一久其实也有点无聊,因为有皇帝旨意在,武怀玉也无法出门,其实他挺想去樊川或是三原住住的。 转眼六月杏黄, 渭河两岸,似乎一夜之间就被金灿灿的麦浪席卷。 布谷鸟儿此时也开始天天,盼黄盼割,盼黄盼割的叫着,提醒人们要抓紧收割了。 此时已是六月初, 八百里秦川迎来又一个丰年。 武怀玉却只能坐在家里听着大家谈麦熟、丰收, 有点烦这种闭门思过的日子了。 马周带着大姐,抱着孩子到来, “才两月不到,二郎这就坐不住了?”马周笑着道。 “天天关在这大宅里出不了门,时间一久就跟坐牢一样啊,”武宅虽有二百来亩,十分巨大,可再大也受不了天天呆着。 “圣人说的没错,不出两月你自己就呆不住,”马周笑笑,“圣人让我给你传话,说解除你的闭门思过了,让你明一早去门下省政事堂。” “可我现在并不愿意进政事堂。”武怀玉既想出去,又不想现在复相。 “放心吧,圣人也知道你心思,不急着让你复相,明天圣人是要到政事堂与宰相大臣们议事,不仅宰相们前去,也还召了一些尚书、侍郎们, 还有长孙公、萧公,跟你虽没职事,但也特召。” “没叫侯君集去?”怀玉笑问。 第645章 三拜宰相 第645章 三拜宰相 清晨, 武怀玉很早就起来了,在家禁闭快两个月,终于得自由,昨晚上武怀玉竟然很兴奋, 波斯胡女巴努和伊琳娜一起上阵服侍,武怀玉尽享齐人之福,折腾到很晚居然才睡着。 可早上仍很早就醒来,精神还挺好。 洗漱过后, 新罗婢捧来早熨烫整齐并熏过香的紫袍, 穿好紫袍,系上玉蹀躞带,再佩上金鱼袋,戴好三梁进德冠,大铜境里,一个英俊倜傥的贵公子风度翩翩。 新罗婢女们都看呆了, 二十多岁,风华正茂,尤其是这身紫金,更是衬的人高大英俊。 走出门,樊玄符和李三娘等妻妾们,甚至也全都眼前一亮, “还是这金紫最佩阿郎。” “好个金鱼婿,”樊玄符替武怀玉整理了下金鱼袋,笑着对旁边出月子不久的三娘笑道,“将来咱也定要给十五娘找个金鱼婿。” 武十五娘琼瑛被乳娘抱着,目光直盯着那金鱼袋。 “咱十五娘可是圣人和皇后义女,赐封的江宁县主,肯定得找个佩金鱼袋的公侯。” “那起码得是个侯爵。” 女人们叽叽渣渣的,三品以上才能佩金鱼符,就算世家贵族公子,婚前想做到三品官也没什么可能,但如果是勋戚贵族子弟,倒是有可能婚前袭个公侯爵位,或是以父荫另封个县侯的。 县侯就是三品爵了。 武怀玉没理这些女人们的闲篇,逗了小女儿几下,便跟大家告别出门了。 踏出大门那刻,感觉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人还是得有自由啊,否则跟李孝恭一样贵为郡王,那又如何,只能天天呆在家里醉生梦死的,哪怕府里歌伎舞姬美人都几百了,可失去自由了一切都是虚幻的。 门口, 一名中郎将上前,“左武侯中郎将苏烈,奉命前来护卫晋国公。” “苏师兄?” 武怀玉惊讶的看着一身甲胄在身的苏烈。 “二郎。”苏烈冲他笑笑。 “你现在到左武侯卫了?” “嗯,也是昨天才收到的圣旨,”苏烈当街痛揍宰相侯君集,还打掉宰相两颗牙,事后被关进大理寺狱三品院, 皇帝审理后,罢免他一切官职,在家反省思过。 昨天跟武怀玉一起收到了新旨意,没官复原职,而是由右屯卫将军降为左武侯中郎将,连临清县公爵,都降为临清县侯,那一百户真封都给削掉了。 本来北伐论功行赏,苏烈还要加上柱国的,官阶也要晋升,现在都没了。 “是我牵连二郎了。”苏烈看着怀玉,反而是挺愧疚的。 “跟师兄有什么关系,我早想揍侯君集那王八蛋了,” 苏定方复出第一个任务,就是来护卫武怀玉进宫,他带着金吾巡骑为武怀玉开路, 皇帝还派有一百个北衙禁军骑兵随从护卫,另还有四十班剑虎贲。 “这段时间感觉憋坏了,”苏定方笑着道,两人并辔而行,苏定方看起来状态不错,他倒不是太在意贬官降爵,甚至还有功勋没封就没了。 北伐一战也还起码留下个临清侯爵位嘛,这左武侯中郎将的职事也不错,虽然以后主要任务就是统本府翊卫,督京城六街铺巡警,入阁日,升殿受状。 “现在这样倒也挺好,左武侯中郎将这差事也挺清闲,” 怀玉倒是忍不住叹气,“可惜苏旺了,” “也是命吧,他妻儿我都已经安置好了,侯君集陪的那一千匹绢,我也都转给他家了,我另外也给了一千匹绢,帮她们在我老家置了一个八百亩地的庄子,以后生活不用担忧,” “苏旺不仅是师兄义子,也是我大唐勇士,没倒在北伐战场上,却在长安被权贵打死,实在是让人心痛。” “二郎不是替他痛揍过侯君集了吗,老师也扇了侯君集一巴掌,我也没便宜那浑蛋,” 话虽如此,终还是让人气愤。 苏烈把武怀玉送到皇城门口止步, 武怀玉进入皇城,然后再进宫城。 今日的政事堂议,是在禁中内省。 中书和门下两省,一个相当于皇帝秘书处,一个相当于审核盖印处,所以在宫城大内,在太极殿的两边,有中书内省和门下内省,为了便于工作,中书门下两省平时主要是在宫城内省办公的, 而在皇城还各有外省,则主要负责跟尚书省等办事机构对接。 政事堂, 门下内省中, 三省宰相碰头会的会议室,本来并非正式机构,但三省分别负责决策、审核、执行,尤其是中书和门下,一个决策一个审议,经常门下出的决策,在中书这里过不了关, 非常容易拉扯没效率,所以李世民让中书门下在政事堂议事,有哪里不对的地方,当面就商议解决,甚至为了决策不被驳回,还直接把尚书省的左右仆射也拉来,一起决策。 到后来,又有他官加衔进政事堂决策审议,于是现在的政事堂,就已经慢慢凌驾在三省之上, 李世民是个不会轻易放权的皇帝。 许多事情,都是皇帝交给政事堂宰相们堂议,议出结果报皇帝,皇帝同意后直接发文、盖章然后交尚书省等执行,这样做效率确实是高的多。 不过如此一来,左右仆射、中书令、侍中等宰相们,倒大部份精力都在政事堂决策审议了,三省的日常事务倒主要是交给副手中书侍郎、黄门侍郎、尚书左右丞等去干。 甚至如御史大夫、兵部、吏部、民部尚书也加衔进政事堂为宰相后,各自部门的事务,也由副手们主持。 宰相们踏入政事堂。 左仆射房玄龄、右仆射李靖、中书令温大雅、侍中魏征、御史大夫张亮、民部尚书戴胄, 如今就六位宰相。 政事堂设在门下省地盘上,但魏征并不是首相,实际上政事堂设立以来,并没有首相这一说,武德朝时,裴寂得宠,自然是百官之首,可贞观以来,宰相更替频繁,皇帝也无意让某个宰相成为首辅, 所以到如今也一般是轮流当值,轮到的就负责主持会议,记录会议,最后呈报皇帝。 今天更直承旨,主持堂议,负责执笔记录的是中书令温彦博。 六位宰相就位,可温彦博没急着开始会议, 皇帝早有旨意,今天这场政事堂堂议,皇帝将亲临,并且还会召其它大臣来参与,这是场扩大会议。 有传闻武怀玉今天也会复出。 张亮忍不住问坐在那里不说话的右仆射李靖,“李仆射,晋国公今日真要复出吗?” 李靖抬了下眼皮,“不知。” 张亮又望向房玄龄, 房玄龄跟张亮关系不错,“亚相一会不就知道了。” 温彦博忍不住道,“如果今日圣人要让武怀玉复出拜相,我温彦博必将拼死力谏,” 张亮笑笑,“晋国公虽犯了点错,但也是很有本事的,况还刚立下北伐大功呢。” “有功就能如此肆无忌惮,就能居高自傲,恃宠而骄吗?朝廷法度呢?这样的年轻人,如何能让他三拜宰相? 中枢若由这样人统领,这朝堂还不乱套? 上梁不正下梁歪!” 魏征出声支持了温彦博,虽然之前在如何安置突厥人的问题上,两人意见最为不同,甚至还吵的最凶,此后也是互相看不顺眼,多有相互攻击,但在武怀玉这件事上,魏征倒是也一样态度。 “我也觉得武怀玉不适合在中枢为相,太年轻了,总是容易犯错,一立功就飘,应当到地方上再历练历练,得磨练的成熟稳重一些,这也是为他好,否则再有下次,铸成大错,可就悔之不及,我们也是保护他爱护他。” 张亮笑呵呵的问,“那若是侯君集今日也要复出,大貂也要反对吗?” “侯君集也应当去地磨练几年再说,出外放都督或是刺史。”魏征倒也是不偏自己学生。 聊了会。 又有一批官员到来。 却是中书侍郎颜思古、新任中书侍郎马周,黄门侍郎李百药,和刚召回朝的王珪, 尚书左丞韦挺,右丞刘洎。 兵部侍郎崔敦礼,吏部侍郎杨纂,殿中监周绍范,还有鸿胪寺卿唐俭,秘书监萧璟,少监虞世南,工部尚书段纶,刑部尚书李道宗、礼部尚书豆卢宽等。 “人都到齐了吗?” 温彦博见没人了。 “再等等吧,”房玄龄开口。 过了会,一身紫袍的内侍监张阿难出现,“皇帝驾到!” 众人赶紧去迎接。 李世民一身明黄团龙袍大步出现,他左右挽着武怀玉,右手挽着侯君集, 这场面,众人看的有点目瞪口呆。 温彦博扭头看了眼房玄龄,明显刚才他那句再等等,说明他早知道眼前这情况了。 皇帝牵着两人进政事堂。 “众卿坐。” “堂议前,朕宣布几项任命。” “鸿胪寺卿唐俭拜民部尚书,戴胄任吏部尚书,周绍范任兵部尚书,” “戴胄仍参预朝政!” “郑元璹拜鸿胪寺卿!” “王珪拜黄门侍郎,令狐德棻拜殿中监。” 一连七道任命,但仅戴胄仍是宰相,其余人都没加衔拜相。 连前宰相王珪这次突然召回,也仅是授黄门侍郎,并没有复相。 “宋国公!” 李世民点名, 萧瑀上前,“臣在。” “加宋国公特进,复令参预朝政。” 萧瑀贞观朝第四次拜相了,这才贞观第四年,都三罢四拜,也算开创记录。 长孙无忌坐在一边,目光一会望向萧瑀,一会望向武怀玉,一会又望向侯君集,满怀期待。 “太子少师武怀玉,以特进参预政事。” “侯君集复右卫大将军,参预政事。” 果然,武怀玉和侯君集都复相,只是没再复其它职,侯君集没复兵部尚书职,武怀玉也没复吏部尚书更没复检校中书令、兵部尚书等诸多职。 可毕竟还是复相了。 “陛下,臣温彦博反对侯君集武怀玉参预政事!” “臣魏征也反对拜二人为相。” ······· 李世民坐在那,看着带头反对的这两位,一个中书令,一个是侍中,掌管中书门下二省,他们一起反对, “此事乃朕经过深思熟虑方作出的决定,朕心意已决,你们不要再劝。” “武怀玉、侯君集,朕希望你们二人今日能够握手言和,摒弃过节,携手共进,为朕,为大唐再做贡献,好好把握这次机会,莫要让朕再失望。” 武怀玉应命, 笑着主动向侯君集伸出了手,“潞国公,一笑抿恩仇,往事随风,今后携手共进。” 侯君集看着武怀玉,脸上肌肉僵硬,可当着皇帝和百官们的面,最后也只好伸出手,咧开了点嘴巴, 露出了里面玉石镶嵌的五颗假牙, 侯君集笑的很勉强, 两只手握在一起,侯君集忍不住用力,武怀玉笑的很灿烂,露出一口洁白的真牙, 手上却也加大力气, 两人面对着微笑,手却都在暗暗用劲,好半天,直到皇帝拍了拍两人紧握的手,“好了,” “议事吧!” 新增三相,政事堂恢复到九位宰相, 第646章 不利于团结的话不要说了 第646章 不利于团结的话不要说了 “不利于团结的话,以后千万不要再说了。” 武怀玉笑着收回了手,侯君集表情僵硬的点头。 皇帝满意的点头。 不管真话假话,他还是希望臣子们能够维持表面上的和气,当然,大臣私下里的斗争,只要在规则范围内,皇帝心里其实并不反对。大臣要是都铁板一块,反倒得皇帝睡不着了。 宰相们重新入座,其它尚书侍郎们也都各自跪坐自己位置上。 时隔两月, 政事堂仍是九位宰相,除了秦琼换成了萧瑀,其它八人没变,只不过职事上有些变化。 萧瑀侯君集武怀玉三位宰相,既不是以三高官官为宰相,也不是以尚书台长拜相,他们是以特进、右卫大将军参预政事的。 表面看来,侯君集最亏,杖死个小校,结果自己挨了三顿揍,闭门思过两个月,好不容易复相,却连兵部尚书也没了, 当然有人觉得武怀玉更亏,本来兵部尚书检校中书令兼摄吏部尚书,还总监东宫兵马,总领文武选事,那真正大权在握啊。 武怀玉坐下,对其它几位宰相点头。 李靖与他眼神对视,轻轻点头。 “思结部原臣服突厥,欲谷设南下后,思结部在漠北饥谨,回纥欲攻之,思结部俟斤率四万众南下来降,还有部份仍留漠北,臣服于薛延陀,” 温彦博说起今日第一个议题,思结俟斤先前派来入朝请降,皇帝已封他为左屯卫将军,许他率部南下。思结部四万人如今已经一路穿过大漠南下,究竟要安置于何处。 “朝廷此前让安北都督府沿途接济,给予赈济,可回到草原的北平郡王什钵苾并不肯接纳, 思结部众饥饿,有人抢了安北都督府的突厥人牛羊,因此还引发了流血冲突,” 思结部是铁勒之一,游牧在杭爱山东麓一带,实力并不算太强,早年甘做突厥人的腿狗子,漠北的突厥拓设、欲谷设都败走,回纥就想清算他们,恰又逢霜雪灾害,思结发生饥荒,又面临大敌, 大部份人只好南迁。 其实思结部开始不是南来投唐的,是跟着欲谷设的步伐奉颉利可汗命令南下,谁知道在半路上颉利就被唐生擒,欲谷设也兵败奔走西域,只好向唐请降。 大唐接纳,却让突利那边接纳救济,突利他们哪愿意,自己这两年也过不好,凭什么救济思结部,何况几万人呢。 思结部四万多人长途南下,那时又是春寒之时,又饿又冻的,没办法就偷抢牲畜,突利的人马就跟思结部干起来, 思结这时正弱,哪打的过北安都督府的人,于是只好一边挨打一边往南继续跑, 跑到大青山北边,结果这里的颉利部众等,也还没恢复过来,乱糟糟的,这里新设的北抚都督府都督安国公执思失力,皇帝的妹夫,自己还头痛怎么喂饱下面那么多嘴, 还得向朝廷求接济,向商人借贷呢,哪顾的了思结部。 思结部借不到粮食,又不敢跟突厥人动手,只好继续往南,如今都过了白道,已经进入了李思摩的北开都督府境内, 当然李思摩也接济不了思结部。 中书令温彦博很博爱,“思结部四万多人远道来投,朝廷应当立即调拔粮草救济,妥善安置,应当在长城外给他们划一块地,再设一个都督府,让他们自治。” 房玄龄则提议,“不如把思结部暂时先迁到长城内的,安置在朔州境内,也便于救济,同时还可让这些铁勒思结部人放牧休养,” “朔州刺史张俭上奏,说朔州地广人稀,可以安置耕牧。” 魏征反对,认为朔州在长城内,这本就是边防要地,若是让四万多思结部落在此游牧,那要不了十年必生大乱,不能让他们过阴山。 “怀玉,” 李世民见武怀玉不吭声,直接点他的名,“你觉得呢?” 此次对突厥人处置上,政事堂六个宰相五种声音,最后皇帝也还是夜访武怀玉听了他建议才下了决定。 “陛下,想要怀柔远方必先定抚近地,我大唐如本根,四夷如枝叶,疲中国以奉四夷,就好比拔掉树根来养活枝叶。 臣远考秦汉,近观隋室,对外事奉戎狄,均至自身疲弱。 如今思结来投,也并非真心实意,他们本来是奉颉利令箭,跟着欲谷设部南下,是要来对战我大唐,同时躲避回纥的,结果半路上颉利已被擒,欲谷设亡走,思结走投无路方来投降, 当然,圣人仁慈,愿意接纳,但我们也要量力而行。北伐一战,三年积蓄已尽,中原百姓仍然穷困,如今招抚蛮夷,只是劳心费财,难有收益。 何况云朔边地,州县寥落稀少,之前还一直饱受突厥劫掠,也是近年才得些安定,开始耕种收获,朝廷驻军都还要军屯,以及商人开中运输补充,现在要把那些从中原辛苦运去的粮食,拿来救济那些本来是要来打我们的北虏,这岂不荒唐? 百姓也会不堪其苦,” 武怀玉这番话,让温彦博有些语塞。 难道要割肉饲狼? 但救活了狼,可就要吃人。 “那依你之见呢?” “臣觉得有两条路可供思结部选择,要么返回漠北故地,朝廷派使者给薛延陀、回纥打招呼,让他们不要攻击思结部,再让他们救济下思结部,毕竟都是铁勒之一嘛。” 这一条李世民不太接受,人家都一路跑到长城脚下了,现在让他们回漠北,这路上估计得饿死一半,回去了,也可能被薛延陀或回纥给吞并,白白便宜了他们。 “那第二条路呢?” “这第二条嘛,可以让他们暂时到朔州、代州境内安置,但朝廷没有粮草给他们,也不能白给, 不过朝廷可以出面,帮他们联系些幽并两地的商人,向他们出售些粮草等物资。” 借。 有借当然要有还,甚至得有抵押,也可以换,比如这些思结部都是牧民部落,他们南下也是带着帐篷牛羊等牲畜,甚至还会有奴隶等。 把他们手里的东西都可以拿来交换嘛,不够再借,签下契约,父死子还,甚至让思结俟斤立誓承诺,就算牧民一家死绝,这债务也得他们部落兜底偿还。 安置朔州、代州境内,借粮粮草暂度饥荒,接下来可以租地给他们,放牧也好种田也好,总之他们得生产自救,朝廷不能大包大揽。 “朔代地广人稀,可耕可牧,现在有许多地荒着空着,可以先便宜租给他们耕种放牧,收获后再偿还借贷,这不很好吗? 至于说他们在代北的身份,就算是难民,可以在代北侨置一些羁縻州,就是没有实土,部落内部的事务或是冲突等,仍可由他们的酋长等处置, 但如果涉及到唐人,那就得按大唐律法处置。” 把思结部当成是一群来讨饭的叫花子,甚至要让他们成大唐租户佃民,这很有想法。 温彦博认为不妥,人家千里迢迢来投,天可汗怎么能这样对待别人呢,大唐再穷再苦,咬咬牙,勒紧裤腰带挤出点粮食来总还是可以的, 云朔以及太原等地,要还驻了不少兵马,储备的军粮他记得有不少,可以先拔一批出来救济思结部。 救济后,就安置代北,划出地来设州县,让他们羁縻自治便是,哪还能放贷、收租呢,这哪有天朝上国的气度。 “腐儒!” 武怀玉直接两个字打断了温彦博,要说温彦博也不是那种没半点见识的书生,好歹河东温氏三雄的名头还是很响的,他们兄弟早年又是在幽州罗艺那做事,常年跟胡人打交道,哪能不懂。 可却还是能说出这样的胡话来。 温彦博气的胡子乱抖,手指武怀玉, “温令公,你文章做的锦绣,怎么说话却如此迂腐?我刚才说的还不够直白吗?思结部就是一群狼,一群漠北草原南下的饥饿狼群,你现在却要引狼入室,还要割肉喂狼,这不是天大笑话吗?” “从隋到唐,思结部可没少跟着突厥人南下入侵中原,烧杀抢掠的事没少做,甚至现在他们部落里还有许多我汉人同胞为奴隶呢,你心疼他们,你怎么不心疼心疼这天下百姓? 大业年间天下近九百万户人口,而到我大唐开国,官方统计仅有二百余万户了, 听说民部统计,克定突厥前后,这一年左右时间,中国人自塞外归和四夷手中解救者,却有一百二十余万口, 温相,这一百二十余万口,还是幸运的,劫后余生。但他们回来了,可多数人除了一身疲惫满身伤病,还有什么? 温相不关心这些诸夏同胞,不想着怎么安置好他们,给他们分田授地,给他们修屋婚配,却反而今天说要对突厥人好,明天对铁勒人好,难不成中国养育温相数十年,却不及在塞外做俘虏牧羊喝了一牛羊奶?” “休得胡言,”温彦博有点恼羞成怒了。 ‘武相说的好,’那边魏征却是击掌叫好, 第647章 与皇帝共天下 第647章 与皇帝共天下 那边魏征却是击掌叫好,他向来厌恶突厥等蛮夷,跟温彦博那种圣人思想是绝对相反的,现在武怀玉这番言论,魏征听的是真舒坦。 李世民见又要吵起来,轻轻咳嗽了两声。 等大家都安静了下来, “思结部之事,朕看就依怀玉之策,就近安置朔州,让张俭负责。” 思结部的事有了成例,另外几件相似的事情也就依样处置。 西域伊吾城主石万年,也是个粟特胡首领,控制着伊吾七座城,是伊吾最大的势力,早年隋朝杨广曾经攻灭伊吾,设立了伊吾郡,纳入统治。隋末,东突厥控制了这里。 不过伊吾距离玉门关有七百里,距敦煌也有六百里,中间还隔着大漠,虽然汉魏时伊吾一直是中原进军西域的前哨,可隋乱之后,这里早就是突厥人的势力范围。 如今颉利被俘,东突厥被灭,石万年和其它一些伊吾城主们,也挺惶恐不安,不甘愿再受拓设、欲谷设这些突厥人的控制,交纳重税,于是也想投唐自治。 而还有不少东突厥、西突厥的人马,多是些被打的家都没了的失败者,这个时候没地可去,也想跟思结部他们一样要投唐,甚至向唐要接济。 “伊吾新置西伊州,以石万年为西伊州刺史,下设伊吾、纳职、柔远三县,州县属吏,由石万年向朝廷表荐,吏部发告身。” 当然,这个西伊州,暂时也还是羁縻自治,朝廷给几张告命,其它的先不管,也不用凉州都督李大亮费心调拔粮草去接济什么的。 甚至那些东西突厥部落想过玉门关投唐的,也让他们不要来,就呆在西域那边,朝廷这里给他们发告身,授他们都督啊刺史、将军啊等官职,你们以后就算是大唐的人了, 谁敢再打你们,那就是不给我大唐面子。 当然,你们自己也得争气,要想办法生产自救,实在困难呢,朝廷这边想办法给你们联络下丝路上的商人,组织他们过来跟你们对接,买卖交易或是借贷啥的你们自己看着办。 朝廷暂时只能帮到这了。 这些事情安排好,李世民感觉浑身轻松。 放下天可汗的面子,也就把那些包袱放下了,确实轻松,没那么束手束脚了。 什么东突厥西突厥粟特胡,先管好自己百姓子民吧。 温彦博坐在那,怏怏不乐,自觉脸面大失。 可皇帝并没有安慰他,甚至也开始觉得温彦博的想法过于迂腐了。 “诸卿,太子渐已年长,朕打算让太子开始学习处理政务,先从听诉开始吧。 今后凡有诉讼,经尚书省判决不服,则上启东宫,由太子裁定。若仍然不服,则上奏到朕这里。” 接下来又议了几件事情。 虽是堂议,可有皇帝特来参与,又有不少其它大臣在,这场堂议其实倒更像是一场廷议,又或者是特为武怀玉侯君集萧瑀这三位宰相的回归而设。 会毕,赐堂食,不仅宰相们有,今天参会的尚书侍郎们也都有份。 堂食还挺丰盛, 饭后还有当季的杏子, 吃过饭,怀玉跟马周一起出宫,路上简单的聊了几句,马周现在是中书侍郎,跟另一位侍郎颜思古主持中书省日常事务,两位侍郎轮班,一天内省一天外省, 相比下,倒是怀玉现在虽回归复出,却轻松了,他以特进加参预政事拜相,既不在三省任职,也没恢复其它职事, 只需要朝会后在政事堂决策审议就行,虽不在三省,但权力一点不小,政事堂宰相虽说是群相制度,可却是凌驾三省之上的。 “温相今天气的不轻,这位度量可不算大,之前跟魏侍中相争,后来便一直不对付,今天你这般落他面子,估计他也恨上你了。”马周笑道。 “怕什么,” 房玄龄跟长孙无忌不对付,温彦博又跟魏征不对付,而魏征也跟房玄龄不对付,萧瑀则是跟谁都不对付, 武怀玉跟房玄龄、魏征倒是关系都不错,可跟侯君集、温彦博也不对付,李靖则是跟温彦博、萧瑀不对付,现在还跟学生侯君集反目成仇, 张亮跟侯君集、武怀玉关系不错,也与房玄龄相好,但跟萧瑀、魏征、温彦博他们又不和。 这些宰相里,也就戴胄人缘好点。 九个宰相政事堂一坐,确实挺有意思的, 不过这不也是皇帝想要的局面吗。 “这次思结部入朔州,挺大商机的,我准备派支商队过去,买他们的牲畜、奴隶,给他们放贷,甚至租地给他们放牧、教他们佃地耕种,四万多人,能薅不少羊毛,你要不要投点钱一起?”怀玉笑道。 马周对这些不是很感兴趣,但这几年也一直都很信任武怀玉,手里有钱就会跟着投点,什么也不用管,坐等分红,赚了钱给武玉娥拿着去买田置地蓄奴,家业也还挺兴旺。 “好,”他问,“你今年种那么多棉花,如何了?” “长势不错,等到秋分后应当就可以收了,” 武家今年不仅在关中新增了许多棉花种植园,在陇右、朔方,甚至燕北、山南等地也都搞了不少棉花园, 相配套的棉纺织的机子,甚至是棉纺工人都已经开始在培训了,相比起范阳卢氏等小规模的种植、纺织,武家现在杀入这个产业,那可是一来就是要搞规模化的。 不仅仅是棉花种植园上的规模化,还有棉纺技术的飞跃突破提升。 “你这是要把白迭布的价格打下来啊,本来贵比锦绣,你这么一弄,岂不要跟素绢一样便宜。” “也没那么快,量没么大,但价格肯定是要降一些的,以后不断下跌是必然。” 马周提醒武怀玉,“现在不少人弹劾你种棉花,说你用上好良田种棉花,占用耕地,武家棉花会吃人呢,这个事情还是得注意一下的,否则越传越厉害,对你也不利。” “你说这事,之前太子也提醒过我,我也早想到一个应对之策。” “哦?” “现在武家不管在哪道哪州哪县种棉花,每年每亩地,武家都会向朝廷常平仓粜卖五斗粮,” 一亩粜卖五斗粮,市价平粜入常平仓, “这粮从哪来?” “这粮从武家其它种粮庄子来,也可以是市场上收来,总之武家会按这个数,向棉田所在州县粜卖这笔粮入常平仓,” “武家田里种棉花,跟种桑麻并无区别,所产棉花纺织成布做成衣服,不也还是满足百姓大众穿衣所需?” 马周道,“如果武家真能每亩棉田向当地州县常平仓粜卖五斗粮,倒也能堵住那些人的口了。” “其实有些人不过是故意借机想要攻击我而已,” 武怀玉直言,以前关中不能自给,一年有百来万石粮的缺口,这是事实,但也主要是因为战乱还没来的及恢复。 就算说定都长安,京师人口会越来越多,每年粮食消耗上升,可缺口也不会太大。 在武怀玉把玉米土豆红薯这些在大唐开始传播种植后,其实关中基本上能够粮食自给的,许多百姓的口粮会以粗粮杂粮为主,麦粟稻等则大部份会流入市场,流入长安。 而另一方面,太平之时,入京的粮道也多,特别是峡州那边的水陆转运,以及那条运河打通绕过砥柱陕峡后,漕运能力大大提升。 大唐关东、江淮、山南等地,甚至是巴蜀、岭南的粮食都能运到长安。 真正要说棉花会吃人,那得有个前提,就是当棉花成为大宗出口商品的时候,它才具备吃人的条件,会大量占用耕地。而如果仅是大唐内部使用,是不用担心这个问题的。 何况,就现在武家那点棉花种植量,不值一提。 跟现在桑麻种植量比,真是小巫见大巫,有人拿武家种棉花说事,其实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借口攻击罢了。 “等棉花开始采收,你知道每个棉花庄子,能为附近百姓提供多少赚钱机会吗?采棉花,弹棉花、纺纱、织布,提花、印染,每个环节都需要很多人工,也能提高附加价值, 周边的百姓能得到赚钱的活计,增添收入,这总比仅守着那几亩薄田强多了。 你也知道,如果都种地,粮食就不值钱,现在斗米二三钱,百姓其实很苦。可权贵兼并田地却更加厉害,百姓连自己那几亩薄田都守不住······” 贵族豪强兼并土地这种事情,历朝历代都是没办法禁止的,因为土地始终是重要的生产资料,掌握着生产资料就会有源源不断的收益,所以财富自然就会流入土地,土地兼并也会一直进行。 武怀玉这些年地越来越多, 连马周名下的地也越买越多, 其它所有权贵官员都是如此,甚至皇帝就是天下最大的地主。 如果大家都一边拼命兼并土地,一边只管种庄稼粮食,结果就是这世道就永远是农奴社会,贵族庄园奴隶主们过的很好,但绝大多数人不免沦为农奴, 必须得把部份劳动力引到其它地方去,可以是搞点作坊弄点店铺,或是搞个商队,又或是开个矿山, 以后还可以开拓边疆,总之,超过土地承受的富余劳动力得找到出路,要不然两极分化,很快就完蛋,当然,一般情况下,这个周期会有二三百年,循环往复。 武怀玉还是希望有所改变的, 马周似乎没想那么远,他反倒觉得武怀玉有时做的事情,让他有点担忧。 “你现在应当不止千顷地了吧?” “嗯,确实不止,不过多是在边地,都是些不值钱的玩意,招个佃户雇个长工都找不到人,只能蓄奴,成本高。” 马周担忧的道,“贫者无立锥之地,而现在朝中那些权贵世家,却地连阡陌,甚至广蓄奴隶,我很担忧啊,” 怀玉知道他担忧的是什么,兼并了这么多土地,拥有那么多奴隶,甚至还兼营工商,要地有地要人有人要钱又有钱,这不妥妥的世家豪强么,这样的力量强大了,自然会严重威胁到朝廷。 汉代一直打压地方豪强, 而魏晋之时世家门阀更是左右朝堂,搅动天下风云, “其实只要引导的好,把这股势力引向外,那么就不会内卷,反而能开疆拓土,兴盛华夏。”武怀玉道。 只要还能往外开拓,那朝廷和世家豪强间,还有很大的缓冲余地, 马周觉得这种皇帝与世家豪强共治的模式,也就是魏晋那种模式并不好。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样的,是不是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而不是皇帝与门阀士族共天下?” 马周惊讶,武怀玉这句话真说到他心坎里去了。 皇帝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而不是皇帝与门阀士族共天下,不仅身份不同,而且中间缺了个治字,却是一语中的。 “皇帝与士大夫共治天下,不是不可以,但这种一般却很难再向外开拓,如果想让大唐超越秦汉旧疆,我觉得皇帝与门阀士族共天下才更有可能。” 共天下,不是共治天下,有几分封建味道。 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必然是个文官社会,也必然是内守的朝代。 “姐夫啊,其实我倒是挺愿意让武家也成为门阀世家的。” 马周苦笑,是啊,有机会,谁不想让自家也成为门阀士家,代代相传呢。 出了宫,一路同行回到宣阳坊, 郎舅两个同住一坊,倒也顺路,“有空上我那坐坐,” “好,记得跟我阿姐商量下投钱去朔州跟思结部做生意的事,” “记下了。”马周骑马离开,背影似乎有点孤独。 怀玉没急着回家,沿街逛起来,宣阳坊北墙东墙内原本都是武家的,后来北边拿来改做了龙门观,再后来拆坊墙改造,这坊北坊东两街的街铺,都是武家自己掏钱拆墙、改建商铺, 现在部份出售了,大部份是出租, 沿街铺面大多都在经营,也有部份还关着门,各种买卖都有,生意看着也还行, 武家当初投钱改造是花了不少,但现在却是源源不断的收益,当初有些街坊邻居听了怀玉的劝,买了铺子,现在那真是坐着收租,一铺养三代。 斗米才二三钱,种田太亏了,也伤了无数百姓啊。 买个铺子出租,或是开个铺子做生意,比种地强多了,这真是剪刀差剪羊毛啊, 这天下大乱,最苦的是那些普通百姓, 如今这天下统一安定了,没想到最苦的还是那些普通百姓。 第648章 李二凤 第64八章 李二凤 “太子学习政务,从听讼开始,怀玉你多辅导。” 堂议后,皇帝还特意留武怀玉侍从,除了他以外,还有同样没什么具体职掌的宰相萧瑀和侯君集也随侍, 国舅爷长孙无忌空欢喜一场,本以为萧瑀、武怀玉、侯君集都能复出拜相,他也有机会。 可最后皇帝仍没给一官半职。 同样是侍从皇帝,其它三位没官职却加宰相衔,就长孙无忌不是,心态爆炸。 “遵圣命。” “明年承乾就该正式加冠了,现在开始听讼,慢慢接触政务。” 皇帝瞧了眼一直坐在那低头不语的长孙无忌, “辅机,” “臣在,” 李世民望着这位心腹大舅哥,这三年冷落,确实让这位大舅哥收敛沉稳了不少,没以前那么锋芒俱露,不过他也知道大舅哥一直想要复出,近来吏部那么乱,也都是他跟房玄龄在角力所致。 “朕最近新作一赋,名威凤赋,特赐予你。” 内侍取来一卷,皇帝让展开, 绫绢长卷上是皇帝飞白书法, “有一威凤,憩翮朝阳。晨游紫雾,夕饮玄霜。资长风以举翰,戾天衢而远翔······” 一篇长赋,写的很好,而皇帝的飞白书法更是有几分二王真传,顾盼生姿、楚楚动人,让行草增色许多。 长孙无忌将门子弟,幼小被兄长赶出家门,但还是读了不少书的,不像侯君集能把弄璋之喜写成弄獐之喜。 这篇赋开头几句,写一只威震四方的凤凰,其实是在说李世民自己,有一只威震四方的凤凰,向着朝阳敛翅而息,早上在淡紫的山间晨雾中徘徊,晚上则饮玄霜以疗渴。凭借凛冽的风盘旋而起,到达高空之通途而远飞。其向西飞则使山河失色,向东则使日月生辉。变化成一只大鹏曲居在北方,却能教化群鸟于南方。为了消除乱世才应时而降,为了创建盛世而显露才华。 看的出李世民还是挺自恋的, 武怀玉则觉得这番自比倒也挺不错,莫不李二凤来源于此? 接着看下去,本无情于再飞几句,写的是自己因功功劳太大而受到猜忌,而且猜忌自己的还是亲人,小人说自己坏话,这些人本身十分鄙陋,还去诋毁贤者,设计陷阱陷害, 自己处于十分危险境地,几乎连性命都丢了。 有幸得遇君子,相互支持依赖,故风驰电掣而来,扫除败类渣滓。 幸遇的这个君子,自然是长孙无忌。 幸亏有你帮我,让我扬眉吐气,重新翱翔九天之上。 长赋最后特别说明,你的功劳我不会忘记,全都是因为你才有了我的今天,我会好好报告你,我们君臣会善始善终,你的贤德也会万古流芳。 “答惠之情弥结,报功之志方宣。非知难而行易,思令后已终前。俾贤德之流庆,毕万叶而芳传。” 李世民亲口诵读威凤赋,赠给心里委屈的大舅哥。 长孙无忌听着听着,眼泪夺眶而出,不是伪装,这是真的,听着这威凤赋,好像又回到从前并肩战斗,抵足而眠的那些岁月, “陛下,” 长孙无忌都说不出话来了,直接拜伏, 李世民扶他起来,亲切的搂着他,“辅机你的身体近来调理的也稍好些了,你也帮朕分担些忧劳,” 皇帝拜长孙无忌为太子太保。 “朕还要拜你为司空,” 长孙无忌赶紧推辞,“外戚担任三公,必招致圣主私亲的非议,臣不敢受。” “辅机啊,授官是以才德为标准,我为秦王时,你就是我的得力心腹,有你的辅佐,我才得以廓清宇内,君临天下。以你的功绩、才干、声望,完全能够胜任三公之职,你就不要再推辞了。” 长孙无忌再拜伏,不敢受司空之职。 大唐异姓臣子拜司空的,只有过一个裴寂,如今还流放在静州呢。 三年冷落,突然厚宠,长孙无忌真有点受宠若惊,甚至心里那点委屈也尽去了。 武怀玉在旁边看着,感叹李世民还挺有一套,这不是pua人家赵国公嘛,先冷后热, 可细思,就算李世民先加长孙无忌太子太保这从一品的东宫三师职,又要拜三公之司空,都没松口给长孙无忌重拜相职,都说明皇帝还留了一手。 君臣两个,一个赐威凤赋还要赐封三公、太子三师,而一个则拼命的请辞。 最终,长孙无忌接下了太子太保,双手捧过威凤赋,皇帝也暂收回三公之加封。 君臣再次相拥一起,两郎舅那感情看的旁人羡慕。 侯君集站在角落,目光却偷偷打量武怀玉,他现在以右卫大将军加参预政事衔拜相,可他那右卫大将军现在却成虚衔,不再主持右卫,牙床隐隐做痛。 珍贵玉石做的假牙,总让他感觉不舒服。 看着武怀玉,侯君集心中愤怒。 武怀玉有所感应,扭头望来,目光相碰,侯君集面无表情的收回目光,他现在不敢再轻易惹武怀玉,但这个仇怨是彻底结下了。 他心中默念,别让我抓到机会,别落到我手里。 出宫的时候,马车后面拴着一头鹿,皇帝所赐,武怀玉、侯君集、萧瑀、长孙无忌四人各赐一头。 长孙无忌今晚估计会睡不着觉了, 太子太保比武怀玉的太子少师高一等,一个是东宫三师,一个是东宫三少,但武怀玉是宰相,长孙无忌却仍未入政事堂,大家都没其它职事,可长孙无忌虽有势,但他仍还受到很多限制,只能通过门人故旧姻亲等关系来插手朝中事务。 不过这也算是给长孙无忌一个安抚,让他消停一些,这也可以看做是皇帝依然在猜忌、防范长孙无忌,但皇帝要推两税新政,这个时候安抚下长孙无忌,不让中枢起乱子。 长孙无忌这么聪明的人,其实也能看出这次加封还有一层警告的意思,别不识时务,继续乱来,皇帝可能就要出手惩治。 年轻的皇帝,手腕却很成熟, 明明是要警告,却反而是给封赏。 其实那篇威凤赋,说的功臣也不仅仅是长孙无忌,也还有房玄龄杜如晦秦琼尉迟恭侯君集等一干秦王府心腹功臣们。 就看长孙无忌能不能领悟皇帝的心意,并好好配合了。 “明天回龙桥,这头鹿也带上,给阿耶阿娘补补身子。” 回到家,怀玉告诉樊玄符,他已经跟皇帝请了假,要去三原收麦子。当然正当的理由,是下乡再做番实地调查,看看推行两税的基层条件。 李世民同意了,太子则请求也想跟着下乡调查一下,皇帝也同意了。 怀玉在家闭门思过这段日子,老武夫妇也从龙桥赶回长安,老头在乡下过的挺滋润,听闻儿子出事,火急火燎赶来,好在没事,在永兴坊小住了几天,便又赶着回去,说是家里要麦收了。 老武喜欢乡下的日子, 先前武怀玉北伐大功改封晋国公,仅加了百户真封,皇帝给老武也由伯升到文水侯,老武连纳两妾庆祝。 “正好赶上十一郎的百日宴了,”樊氏笑道。 当初怀玉刚来,武家是二子四女,算是他总共七个孩子,一妻一妾。而四五年后,老武居然又生了八子七女,这战斗力虽不及老族长武士棱,却也是老当益壮。 “咱们千金堂现在卖的最火的就是五子守仙方、五子衍宗丸和六味地黄丸、十子填精丸几个方子,连带着蛤蚧参茸酒、黄精壮阳酒,百寿长春酒等各种药酒都火的不行,” 老武家有仙家秘方,能够多子多孙,早就成长安公认的事实,你看武家一个比一个能生。 前司农卿宣城县公武士棱七十多岁了,今年还连生了三个儿子,这老汉儿子女儿加起来生了七十多个了,尤其是近五年,就新生了三十多个。 而晋国公父亲文水侯武士恪,也是四年又生了十五个,六十多岁的人呢。 最最惊人的还是武士恪的正室,年近六十的武柳氏,今年居然也还老来得子,为武士恪生了个十一郎。 而随着江宁县主武琼瑛的出生,武怀玉现在也是儿女各十五个,五年生了三十个孩子,哪怕他现在一妻九媵十八妾,但这效率也非常惊人的。 特别是老武家这几年怀孕生子,就没听说流产、死胎、生下来不久夭折的。连周国公武士彟也是又生了五个孩子,那位四十多岁才嫁入武家做续弦,连生了三个女儿的杨氏,也终于为武士彟生了个儿子。 当初武士彟本为四个儿子的,但武德初曾经连续夭折了两个儿子。 武家惊人的生育率,被长安人公认是因为武怀玉得了逍遥子的仙方秘药,武士棱可是多次公开宣称那五子守仙方厉害。据说就连秦琼,本来这些年伤病缠身,一直身体不好,可用了武怀玉的方子,都还五年又生了三个。 其它如程咬金牛进达等跟武家交好的勋家,这几年据说得了方子,也是人丁兴旺。 唐人重子嗣,多子多福。 武家千金堂现在生意火爆,卖最好的还就是这些补肾益精壮阳的丹丸药酒等。 怀玉想到武柳氏这把年纪了,居然还给他生了个十一弟,也不由的挺震惊的,记得初见武柳氏,苍老的不像样,如今居然还能生孩子。 四十多岁的杨氏还能连生好几个女儿,五十多岁的柳氏老树开花倒也不算太离谱。 毕竟人家后世七十岁老妪都还能再生双胞胎呢。 李清她们听说要去三原乡下住,也都很高兴,尤其是李清,三原可是李家的老家。 一群小娃娃们更高兴,他们也不知道三原龙桥在哪,只知道乡下很热闹。 武怀玉看着满院的妻妾儿女,心里也挺感叹,普通百姓娶一妻都难,匹夫匹妇,甚至许多人只能打光棍,要不咬牙辛苦攒些钱,典租别人妻子来生活个两三年,为自己生个孩子延个香火。 多数富农也只能是一夫一妻,只有得是地主们才有能力纳个妾。 而如武怀玉他们这样权贵,妻妾成群,婢女无数,一人给生一两个,都能随便生二三十个儿女。 而对一般人家来说,既纳不了那么多妻妾,也养不活那么多孩子。 贵族士家,能养的起,可往往疾病又会带走不少。 绝大多数穷苦百姓,真的穷不过三代,不出三代就绝后没人了,但那些门阀世族为什么能千百年传承,生的多就是一个重要的条件, 就如朱元璋也是乞丐、和尚出身,可后来当了皇帝,一共生了二十六个皇子十几个女儿,经过二百多年,到崇祯年间,在籍宗室人口多达三十多万,见存人口二十余万。 万倍爆炸增长。 其实绝大多数人,往上推个十代八代的,祖上那都不是一般人,很少有世世代代都是小老百姓的,这种小老百姓很难逃的过王朝兴替。要是再往上推个二三十代,那不是帝王,就是将相。 普通老百姓,不仅占有不少多少田地,甚至更占有不到多少女人, 古往今来都是如此,亘古不变, 就算朝廷现在下诏书,男二十女十五就要婚配,可娶妻得娉礼,嫁女又要嫁妆,穷人家糊口都难,就别提娶妻。 像武家这样,能够帮助自己部曲奴婢婚配的少。 武家的奴隶,表现好都会得主家婚配,男女配对生活,生儿育女,虽说孩子生下便是武家家生奴,可起码给他们也搭伙一个家。 多数权贵世家可不是这样干的。 “我听说侯三水家特意从交趾买来一批昆仑奴,不是一般那种个头矮小的昆仑奴,而是一些极高大的昆仑奴,” 侯君集弄了一批高大的昆仑奴,特意用来做种,侯家也有许多庄园和奴隶,但他并不给奴隶们婚配,而是男女生开管理奴役。 特意买些高大奴隶做种奴,专门给女奴隶配种,侯家年满十三的女奴,就要开始配种生育,侯家曾诺,生够十个孩子后可放免一次成为客女,给予更高点的待遇。 可一般的奴隶,要生下十个孩子可不容易。 侯君集完全是把那些奴隶最大化压榨,真当成牛马一样蓄养使用了。 “我听说侯家甚至还把那些昆仑奴出租配种呢,给边家庄子奴隶,配一次就收一笔钱,跟配牲口一样。” 第649章 分红 第649章 分红 时值盛夏,再回龙桥。 武怀玉好久没回来了,发现变化不小。 原来的木桥先前已经换成了石板桥,现在两侧又添了石护拦,两侧一百四十条望柱,柱子上矗立着三百六十八只石狮子。 石桥更高了,北侧桥下河坡上,还新建了一座龙王庙,供奉的是黑龙,也就是石桥下黑龙潭里的那黑龙,传说这条黑龙本是泾河老龙王的小儿子,以前调皮发洪水淹没不少不少田地村庄,被天帝震怒责罚,最后贬到白渠来。 “现在咱龙桥可比三原县城还要热闹几分,不仅逢双日有集市,平日里南来北往客商经过也多,这里的沿河建的那些商铺、作坊多热闹啊,” 以前龙桥战后很破败,后来武家修了武家堡,也有点鹤立鸡群的突兀感,而现在这里已经工商兴盛,成了三原县第一大市镇。 诸多作坊林立,由武家出资建立的龙桥书院,现在已经成渭北有名的学校。 “咱这现在有个外号,龙桥小长安。” 小长安可不是乱叫的,武家大掌柜赵义陪着怀玉夫妇逛着,“咱武家在这里也是下了很大本钱的,盐茶、布匹丝绸,药材粮食的贸易为大宗,另外还有铁器、造纸、驴马等市, 西北的药材在此汇聚焙制,南方来的布匹在这里改卷整染,山南巴蜀的茶叶也在这加工, “今年仅半年时间,龙桥运销药材就破万担了。” 武家把关陇各地的药材大量吸引至此,在此精细加工分销,甚至制成各种成药售卖,无数药商前来采购。 而这里的布店也聚集很多,每年运销的布匹也越来越多,此外铁木、油膝、饮食、糕点杂货业生意也很兴隆。 药、茶、酒、盐、纸这几样,都是武家在这里带头发展,此外布匹丝绸铁木油漆等,也已经形成市场,有了规模。 “咱这位置好啊,长安往北,必经之路,自朝廷收复朔方后,这条路上就越发热闹,现在突厥又附,以后这商路会更旺。” 怀玉细问,倒也发现了些这里工商兴旺的另一个原因,除了交通上的便利,以及武家这个龙头带领外,武家也庇护着那些大小商家,在龙桥开业做生意,既不用担忧被官吏压榨,也不用担心被地头蛇欺负, 而且武家还一直对别的商家友好合作,保持着合作共赢的态度,甚至能够在资金这块,为那些商家提供周转便利,利息可比长安或是咸阳等地便宜的多。 所以现在来这里的商人越来越多,不仅有开店铺经营的坐商,也有许多各地来的行商,逢双还有集,还有黑龙庙的庙会,另外还有几个大集。 紧邻都城长安,扼守交通要道,这只是基本的条件,武家在此做镇经营,大树下好乘凉。 每天街铺市集上成群的牛马,还有内地供给边地的茶叶丝绸百货,从朔方陇右运来的青盐、毛布、药材、皮货,京畿附近生产的缸瓮盆罐、杯碟盅碗。还有各种干果山货,一应俱全。 难以想象。 商贾贱业,工商杂类,在哪都要受打压,甚至被各种盘剥,可被盘剥压榨,大家也希望能够有个底限,起码能够稳定点, 武家名头之所以这么响,能吸引这么多人来, 首先还是武家通天。 武怀玉的功勋爵位,他的权势,可不是对三原的百姓来说是通天,而是放眼整个大唐来说,那也确实是通天了。 再一个能跟武家一样通天,却还能对工商杂类比较客气的,几乎没有其它了。 武家讲信用, 合作讲究的是个双赢互利,但绝大多数勋戚豪强他们做事的方式,其实就是巧取豪夺。 能给你留点渣子汤都算不错,就如庐江王李瑗,看上商人产业,直接让人投献,拿走人家大半产业不说,甚至看上人家妻子都要强抢,敢有半句怨言,直接下死手弄死,人财都要。 比起他们的吃相难看,甚至看上就抢,武家行事就显得格外的仗义,虽然在武怀玉看来,共赢的合作才能长久,而长久的合作也会更稳定,收益更有保障,这才是在商言商嘛。 就跟放贷收息一样,白纸黑字,条件提前说的清清楚楚,绝不搞什么欺瞒诈骗,不玩套路,正常手段也一样有很大收益,那又何必玩那些套路。 但在如今这种大环境下,武家这种却显得很罕见。 赵义做为武家大掌柜,对此是深有体会的,如他这样原本长安市上的牙人,卑贱无比,但得结拜兄弟赵信推荐跟着武相公做事,这一路来,短短数年间,赵义现在也是身家丰厚无比,连在长安都也算是有点身份的人。 武怀玉经营的作坊、商行,只要是过了学徒期的,不论掌柜还是伙计,都有身股,也就是有分红,三年一个账期分红,平时也可以借支,不同的岗位、年资,得到的身股分红不同, 经营越好,赢利越多,他们分红也越多。 可不管生意如何火爆,约定的身股,该多少就多少,武怀玉从没有说生意太好赚的太多,就要说话不做数少分一点。 武怀玉觉得这是应当的,毕竟身股这东西不是他发明的,其实许多门阀世家也早有这种模式,但如武怀玉这般有信用的却是不多。 武家对自己的掌柜、伙计们很大方客气,甚至对学徒们也不错,对于那些一起合作的商家,自然就更不用说。 就如龙桥这里现在这么兴盛的药业,武家也会挑选许多药商合作,上下游环节都有合作商,也都会留足利润,武家做买卖,从不会想着一家独吞好处,大家一起赚钱,这买卖才会越做越大。 一旦确定为合作供应商,那轻易就不会更替,但如果有供应商弄虚作假,以次充好等,则会被除名,以后再不合作。那些合作商,要是遇到点经营问题等,或是暂时资金周转问题, 武家也都会出手相助,能帮就帮,要是借贷,也会给很优惠的利息。 甚至这些合作的商家,不管是东家还是掌柜,遇到点纠纷矛盾,甚至是诸如犯事等,也能找武家帮忙,武家不会给他们循私枉法,但以武家的身份,要是他们遇到不公,武家帮忙打个招呼,或是出面过问一下,对许多人来说,那都是能够解决不公的。 龙桥半年时间,就有一万担药材从各地运来,靠的正是这些。 要是武家自己单打独斗,仅是药业这块,肯定没有这么大的能力的。 规模化,必然能够带来成本上的优势,也能扩大市场占有率,这是很划算的。武家千金堂,从最开始东市一家店,到西市再开一家,到如今,从关中到陇右,再到河南河北河东山南等各地,已经开了上百家分号,扩张的如此迅速,可不简单。 “阿义啊,这几年辛苦你了,”武怀玉要给他一笔特别奖励,直接赏钱一万,“阿郎,我现在拿的身股分红都有些太高了,而且这年节还俱有赏赐,实在是惶恐。” “按约定,那也是你该得的。千金堂效益越好,你们分红自然也就越多。” “阿郎,一个壮劳力长工,一年工钱不过是麦粟十石,加两季衣鞋而已,先前粮价斗米几百钱,而现在斗米才二三钱,小的可不敢再拿这么多顶身股分红啊,还请再减,” 赵义主动要求再减,一年拿个百来石麦就满足了。 “阿义,虽说一个长工一年也就挣十石粮,还得麦粟各半,再加两季衣裳,但我向来还是那句话,商行店铺经营,跟种地不一样。一个青壮长工,拼命耕地,也只能为地主种四五十亩地,还得地主提供耕牛、农具、种子等,他一年的工钱,要折到十亩地的产出,” 怀玉跟赵义算账,一个长工能给地主创造出的效益,其实也就是他工钱那么多,他还不承担风险,遇是灾害歉收绝收长工也不负责的。 但做生意不同, 一个初级伙计,其实在武家商铺里也就是一年十石粮左右辛金,年资久,办事好的工钱要高些,但伙计一般也不会超过二十石一年,各级掌柜管事要更高些。 武家给的顶身股分红,属于岗位绩效分红,商铺赚钱了,掌柜伙计们按事先约定好的比例,分到一部份。多赚多分,少赚少分,不赚不分红。 分红大头是东家的。 现在的如千金堂这样的赚钱铺子,特别是长安的那几家,初级伙计一个帐期大约能分到一万钱,到高级伙计可能有两万,各级掌柜的更多。 如今粮贱钱贵,斗米才二三钱,一万钱可以买三四百石米,三年一个账期,意味着折算下来一年的分红,顶的上工钱的十倍。 至于掌柜的,就更多了,大掌柜的分红能达到初级伙计的十倍甚至二十倍,大掌柜最高能拿到员工顶身股全部的百分之十。 这个分红是惊人的,可算起来,掌柜伙计们等拿到的,也不过是净利的两成,东家则占净利八成,赵义在千金堂能分到的,其实也就是总号分红的百分之二。 赵义原先管的产业多,现在摊子大了,则专心分管千金堂这块。 一行产业一个大总管,每行的各地分号,则又有大掌柜、二掌柜、三掌柜等分管。 赵义一个千金堂总掌柜,看似能分到百分之二的红利,可武怀玉却是拿百分之八十,何况分号的利润,赵义分不了,武怀玉却照样有八成。 还有宝玉堂冰玉堂等诸多盐茶酒皂诸多产业,武怀玉样样都分八成利润,这八成利润,还是扣除一切开销成本,甚至是把扩张开新分号的那部份扣除后剩下的净利。 赵义千金堂总号一年百贯钱左右的分红,就觉得太高了,还总提出要降低身股和掌柜的薪金。 “阿义啊,千金堂生意红火,每年能够带来巨大的收益,甚至还能拉动武家药材种植、加工产业,又有不少利润,总号口碑起来,分号也能带动,你这么辛苦,这分红都是应得的。” “武家这几年家业扩张这么大,经营这么好,你跟众管事、掌柜们可是有很大的贡献, 我武家向来有功必赏,有债必偿。 要不然大家凭什么这么没白天没黑夜的拼命? 从长安到洛阳,从益州到扬州,从杭州到广州再到交州,甚至远走塞外,深入岭南,不就是因为有付出也会有回报吗? 你看以前东西两市,药行药肆多少家,咱们用了四年时间,已经超过那大小几百家成为行业之首,不也是因为大家知道越卖力,到时分红越多吗? 如果辛苦熬了好几年,从学徒到伙计,一年也还仅是几石粮食而已,谁还会那么卖力呢? 咱们早就约定好,我武家是东家,出了本钱,大方向我拿主意,但日常经营都由你们辛苦负责。 你们分的多,那我武家其实分的就更多,所以你们也别觉得钱太多不敢拿。钱多,也是大家赚来的,成本也都扣除了,到手的都是纯利。 甚至这些年咱们扩张迅速,很大一部份的收益也是直接用于扩张,并没有拿来分红的, 别说是一年能折到一百贯钱,就是哪天,你这个大总管的顶身股分红能达到一年一千贯,我也不心疼。” 掌柜伙计们顶身股虽然能分红占两成,但仅有分红权,并没有所有权,甚至这仅是岗位分红权,一旦离开岗位,也就不再享有分红。就算资历老,也顶多会在身故后,再赠送一个账期分红而已。 况且这分的又是净利,甚至经营所得,除去经营成本后,也还会拿出部份来开分号,这些划出去也是计入经营成本不列入分红的。 “阿郎,虽然不少门阀高门家的产业,也一直有这种身股分利,可从没哪家能跟阿郎这般大方豪爽,” “钱是大家一起赚的,自然大家一起分,” 怀玉让赵义收下那万钱赏赐,“可以再纳房妾,你还年轻,应当多生几个娃,人丁兴旺,才能家业长久。你是最早跟着我,为我奔走的老人,不能亏了你。” 樊玄符和李清陪在怀玉身边,听他跟赵义说那些,两个女人对于丈夫给掌柜、伙计们身股分红,甚至一次给赵义一万钱的赏钱,都没半点干涉。 有舍才有得,武家这几年扩张这么快,正是凭着这招,无往不利,上下用心,十分卖命,大家不仅是为东家做工赚工钱,也还是为自己赚红利。而且武家现在好名声扬出去,也吸引了许多优秀的人来投效。 看似武家让出了不少利润,可实际是武家赚到更多。 樊玄符可是管家大娘子,对这些清楚的很,而李清嘛,永康公府长大的,又哪里不知道这里面的底细呢。 望着清河两岸平原上那一片金黄的麦浪,樊玄符倒没太多高兴的,现在种麦种粮基本没啥收益,武家买田蓄奴建庄子来种粮,那就更得亏,各庄子现在主要还得靠搞点养殖,养猪牛鸡鸭,养蚕织布,或是搞点农产品加工才能赚一点,可买地买奴买牛置办农具建庄子等前期投入太大,武家工商这块赚的钱,除了拿来继续扩张,剩下的钱,基本上都投入了庄园田地这无底洞中, “明年三原的庄子干脆也种棉花或是药材算了,种粮还得亏钱,”樊玄符道。 怀玉笑笑,“这可是关中最好的良田,不种麦子种棉花,那得被群起攻击,口水都能淹死,平原上还是种麦子吧,这可是上好水浇地。棉花还是种到干旱的塬上去,或是以后干脆种到地广人稀的新开拓边地去,塬上多种点红薯土豆养猪。” 第650章 祖孙三 第650章 祖孙三 又是一年收麦时。 今日武家率先开镰,往年的麦客也全都来了。 武家也依旧是大早就宰了猪杀了羊准备。 武怀玉换了身衣服与老武他们来到地头,带头割了几行麦子。 关中最肥沃的渭北白渠平原,一片金黄, “今天新粮啥价?” “比去年高点,斗米四五钱,”老武对儿子道, 今年新粮价格普涨了一钱左右,其实都是因为朝廷托市,常平仓在各地大量加价收粮,经过战乱之后,朝廷和地方官仓里都较空虚,朝廷舍得下本储粮,比市价高,百姓也自然愿意把多余的粮食卖给官仓。 “涨了一点,但也不多。” 这个粮价,还是挺贱的,对于城郭买粮的百姓来说,低贱的粮食自然是好事,但对于种地的来说,还是太低。 武德初年匹绢一斗米,贵的离谱,百姓饥饿,而现在一匹绢得粟十余石,却又贱的离谱。 粮价太低最大的结果,就是百姓穷,毕竟大唐绝大多数百姓都是种地的,超低粮价,使的百姓地里产出剩余,根本就不值几个钱,没有购买力,工商凋敝,城邑萧条。 好在现在这两年,大唐总体来说,政通人和,既边疆安定,内也没什么大灾荒,部份地方的小灾小害,也能调拔粮食救济,对比隋末和武德朝时,大家感觉还是很好的。 “咱家去年收了那么多粮食,今年还收么?” “收,这么便宜的粮食,能收多少就收多少,反正也不费什么钱。” 武家现在是大地主不假,但好多地都在边地,亩产较低。边地屯田垦荒产的粮,主要用于开中支边,换取盐引,做盐生意。 内地田庄产的粮,每年除和粜部份给朝廷,以及交税交义仓粮外,剩下的武家都是储备着。 储备粮,一些拿来借贷给有需要的百姓,适当的能收些利息,一些也可以自己加工,在城市粮铺出售,或是酿酒,还有些供给自家工坊商铺。而一些粗粮杂粮,则用做饲料养殖。 比如说灾年老百姓的救命粮高粱,这玩意太平年月很少有人吃,太难吃。但产量较高,种植量是不少的,不是饥荒的时候,一般是用来酿酒或是做牲畜饲料。 “粮食多了,咱也多开几个酿酒作坊,” 粮价甚贱,匹绢值十几石粟,对于大地主来说,武家也得想办法转化粮食,提高价值,酿酒无疑是最好的一种办法。 “酿酒倒是赚钱,可现在酒榷严厉,酒税太高了。” 如今贞观朝,盐茶酒糖这几样都是实行官榷制度的,朝廷每年从中获利极多,拿这酒来说,各地设立了酒局,垄断了酒曲制作和售卖,大部份酒也都是官方酿造出售,除非是私人自酿自喝,一般不许酿酒出售的。 如武家要酿酒出售,也得先取得酿酒牌照,若是自己制酒曲,还得另外取得一张牌照,这牌照很贵,另外卖酒征的税也贵。 而其它没这能力的,不管是贩酒销售,还是在酒楼饭店卖酒,那都离不开朝廷酒局,从酒局买酒,这买来的酒跟盐一样,税已经加在里面了。 这一套专卖制度,使的朝廷垄断了酒的大部份市场,既赚了酿酒、制曲的钱,同时也征了笔酒的重税。 其实这还是武怀玉原先推行的,目的自然是增加财政收入,解决财政空虚的问题。 这一套连招还是挺管用的,要不然李世民现在也没钱加价大量和买粮食储备。 武家买牌酿酒销售,交的税挺高,但一般人还没这资格,因为朝廷不是来申请就给牌,是有限制的。 比如长安,仅颁了七十二张酒牌,可以酿酒出售。 甚至这酒牌也分地方和全国通用的,总共分全国、道、州、县四级酒牌,不同的酒牌,只在相应区域内销售。 县牌的钱交的少,但也只能在本县销售,不能跨区。全国的牌最贵,可以全国通行售卖。 武家的酒牌就是全国通用的,交的钱多,但武家的酒现在有许多品种牌子,卖的都不错,口碑挺好,所以还有不错的利润,就算交大笔牌钱、税钱,仍有不错收益。 武家酿酒既是供给自家酒坊、酒楼自卖,也售给其它酒商、酒楼,甚至每年还得和卖不少给朝廷,让他们也做个中间商却赚笔。 现在许多商家都是或专门酿酒,或专门卖酒,如武家这样规模的较少。 在县以下的乡村草市等地,那种极小规模的酿酒,朝廷倒也是睁只眼闭只眼,管的不严,往往给里正县吏市令交点钱就行,一般都是一年一交或是一年两交,相当于包税,当然这钱并不会进国库,而是进县衙,成为官吏们的一笔额外收入。 “酿酒好,利润高。”老武道。 酒的成本低,利润高,尤其是如武家这样酒又有名的,特别是那些白酒,什么地瓜烧、柿子烧、秋梨烧什么的,又或是高粱烧,都是以杂粮为主酿造,大唐贵族士人都不喜欢喝这种酒, 但底层百姓,尤其是四边蛮夷们却喜欢喝,对胡贸易本来就赚钱,武家的白酒跟茶糖一样,现在成了对蕃胡蛮夷贸易的几件宝,利润高的吓人。 “其实这么说来,要是粮价一直斗米四五钱,对咱们来说倒好处更多些,”老武笑着算账,武家虽是大地主,种粮大户,可武家作坊、铺子多,雇佣的人也多,甚至大宅门里仆役也多,这么多人的口粮每年就是好大一笔,粮价低贱,就等于这些仆役伙计们的使用成本降低许多。 再则武家酿酒这块,用的粮食也多,粮价低也就使酒的成本低,利润自然提高了。 种杂粮养猪养鸡,都能多赚钱呢。 天气很好,晴空万里, 麦客们在奋力挥动镰刀收割,麦客们来武家收过麦子后,现在每年都是肯定要来武家的,毕竟武家大方,不仅伙食最好,而且给钱也大方,每次他们量麦地,量多少武家也都不会跟他们争, 甚至如果麦子有倒伏的,武家都会主动加价。 石守信一身长衫,站在树荫下,随从阿郎,看着那些麦客们挥洒汗水,也不禁想起两年前他也是一样。 而如今他不仅变化巨大,读上书骑上马,甚至朔方老家的亲人日子都过好了,二郎给他的赏钱,他寄回家,还帮着家里买了地。甚至因为他成了宰相的亲随,他家在老家也得到刺史、县令们的照顾,按丁分到了田地,还有族人也进了州县衙做事。 如今一家已经不再困顿,过上了体面人的日子。 “石头,回家催下送饭了,太阳酷热,大家早点吃了,树荫下休息,避下这正午的毒日头,晚点再继续收麦。” “好的二郎,” 石头骑上马回去通知送饭, 武家收麦的饭依然很好,猪肉臊子面、羊肉汤,还有蒸饼。 天不亮就下地来收麦的麦客们,都已是忙碌辛苦了半天,全身都早汗湿透了,大家出来做麦客,就是赚这点辛苦钱,按亩计钱,收的多赚的多,三三两两亲朋好友结一组。 武家向来大方,清晨出工前,就招待大家吃了早饭,每人几个武家包子,里面还有肉和菜做馅。 忙碌半天肚里空空,饿的前胸贴后背,顾不得乘凉息汗, 武怀玉拿着大勺,给大家打饭。 先来一大碗面条,然后再来满满一大勺的猪肉臊子,这臊子做的很好,一眼能看到许多肉。 昨后半夜现宰的肥猪,新鲜的肉,肥瘦一起切成肉丁,入锅煸炒,加入生姜、食盐,放点辣椒面、胡椒面,再加点陈醋,煸出油炒透炒香,再加上点豆腐、鸡蛋皮、几样时蔬炒好。 一大碗铡面打底,再来上汤,然后浇上满满一勺香的很的臊子。 “先吃,不够再来添。” 麦客们看着那油汪汪的面条,还有那些肉丁,喉咙都忍不住吞口水,太诱人了。 “谢相公,” 这可是吃席一样的待遇, 一般给人收麦,能有粟饭或是蒸饼吃就不错了,主家甚至还得派人盯着大家吃,只能吃不能带,能弄点猪头猪肠猪肺给大家吃,都算大方了。 双手捧大碗接了面,低头弯腰谢过,赶紧到一边树荫下,蹲下就赶紧大口咥面。 铡面筋道,臊子香腻, 喉咙里都感觉要伸出手来, 很快一大碗面吃完,赶紧又排队去, “再给碗面汤,” 怀玉倒是大方,“再给你添碗面,那边还有羊肉汤和蒸饼呢,也有石子馍,想吃哪个就去拿。” 给一众朔方来的麦客,还有自家长工,以及先来帮武家收麦的佃户们打完面,怀玉也跟老武一起蹲着咥面。 一个晋国公,一个文水侯,后面还跟了个小屁孩三原县子,祖孙三代一人捧个大海碗, 老武如今富贵了,倒也仍不失朴素,至于三岁多的武承嗣,完全就是在地里撒欢玩累饿了,这家伙胃口好,不管是铡面还是猪肉臊子,又或是糜子面黄馍馍,石子炕馍,来者不拒,吃的极香。 武怀玉边吃也边打量着那些麦客、长工、佃户们,麦客仍主要是来自朔方灵盐一带。 各地麦子成熟时间不同,一般来说都是从东往西逐渐成熟,山东河南关中陇右, 以前朔方陇右麦子晚熟些,那边条件又艰苦些,所以许多朔方关陇人都会由北往南,由西往东收麦,再由东返西,由南返北回到家乡。 甚至在那些乱一点的年月,麦客们其实也跟叫花子差不多,也有些青壮点的麦客,成群结伙,也会顺便客串下刀客劫匪,都是为生活所迫。 如今仍有许多麦客如侯鸟一般迁移,但看的出,麦客们的日子比以前好一些了,武家这些麦客基本上都是熟面孔,边吃边聊,也能听出现在日子比以前好些。 但这个好,其实也仅是不用再外出逃荒要饭,能勉强糊口而已,多数人仍没有自己的田地,或只有极少,还有不少人仍背着或多或少的债务,不少麦客二三十岁,仍没能娶妻。 而相比之下,武家的佃户们就看着好多了,不仅衣服补丁少些,而且长的也精神健康点,他们佃租武家的地,武家收的租是较好的,且没那些什么小斗出大斗进,各种额外压榨,甚至还能带着他们合伙养猪养鸡鸭等,农闲时还能到武家的作坊或是田庄干点活赚点活钱。 没有什么意外灾病,这些佃户辛苦努力一年下来,一家温饱是能有保障的,甚至还能有点节余, 就是武家雇的那些长工们,一年打底十石粮,还有两身衣服,而如果是选择伙种地分成的,多努力点收入还要更高些。 武家现在已经长成参天大树, 在这一方,已经能为许多人庇护风雨,都说一鲸落万物生,其实武家现在强势崛起,对这一方百姓来说,也是万生幸运的。 做为新兴贵族,武家向来比较注重名声,也更舍得花钱下本,这些回报也很不错,现在的武家,确实成了方圆百里最有善名的士绅乡贤。 老爷子这个文水侯在这里,确实备受尊崇,怪不得上次在长安一天也不愿意多呆,哪有乡下这么自在呢。 第651章 试点 第651章 试点 “阿郎,明府君来拜见。” 明府是唐人对县令别称,武怀玉回龙桥,三原县令也是闻讯立马赶来拜见。 “快请。” 现任三原县令是熟人,还曾是马周的伯乐,当年马周落魄之时,赵仁本却是慧相识君,特给了他一笔盘缠,助他入京求仕。 “拜见相公。” “张公别客气,快坐。” 怀玉上前挽起他手,很亲热的拉他进客厅, 亲自给他倒茶,“这也是今年新茶,顾诸紫笋,味道不错,” 赵仁本是来拜谢怀玉的,他先前在御史台为从七品殿中侍御史,武怀玉兼御史台治书侍御史时,很赏识重用他和张行成两人,还让他管殿院,等武怀玉拜相后,还特意举荐提拔他为吏部员外郎。 吏部员外郎是从六品,却也是升五品前最重要的一道关。 五品服绯号为通贵,踏入五品也就不再为吏部选官,是宰相任命了。省台重要官员都是五品,如中书舍人、给事中、谏议大夫、郎中、中丞,也皆因这些五品职都是要职, 所以惯例要升中央五品,必须先任六品清官。 六品清官中,除东宫僚属外,其实仅有七种,诸司员外郎、侍御史、起居郎、太学博士、国子助教、秘书佐郎和著作郎。 其中起居郎、太学博士、国子助教、秘书郎、秘书佐郎都带有学术性质,非一般行政人员所能胜任,而且员额不多,唯有员外郎和侍御史属于一般行政性质。 侍御史只得四员,员外郎则员额最多,六部二十四司,每员一二人,因此,郎官成为低级别官员向高级别官员上进的一种重要途径。 武怀玉第一次拜相时,帮了赵仁本一次,让他成为吏部员外郎。而他北伐归来,又帮了他一把,提拔他为三原县令。 员外郎从六品,一般也有直接升郎中或侍御史的,但更多也是要在二十四平行调动,或是到边州、畿县。 尤其是近年朝廷渐有条不成文新规,不历州县不拟台省,想要走的更远,地方任官经历必不可少。 本来赵仁本一届吏部员外郎干满,得停选。 等一年就叫做“停一选”,而停选的时间也是从一年到十二年不等,这还要根据官阶的高低以及功勋的大小进行评价。 赵仁本这员外郎还没干满四年,不过考核很好,正好三原县令出缺,武怀玉举荐赵仁本升调三原县令。 三原县令是畿县令,正六品上,员外郎升调三原县令,既不用停选,还能升迁,有了畿县地方经历,那么下次冲击五品,都更有机会,不论是升郎中还是中书舍人,都很有机会。 赵仁本三年时间,从殿中侍御史到吏部员外郎,再到如今三原县令,可以说是弯道超车走捷径了的, 他是走的武怀玉的路,官场上也是理所当然的把他视为武怀玉的门生旧部了,这个标签打上,轻易是换不了的。 赵仁本虽说出是出生天水赵氏名门,但他父亲官职不高,仅做到怀州司户。他是从小官做起的,从武德元年到贞观元年,也才做到殿中侍御史。光有才能不行,还得有过硬的家世,更得有官场上的靠山。 三原县令虽只是县令,可这是畿县,干好了还有机会升五品京县令,或是直接入台省做中书舍人、给事中、郎官。 “三原县的情况摸清了吗?” “我到任后全县各乡都走访遍了,县里情况还不错。” 武德朝时三原县一直是分分合合两个县,甚至县城都迁来移去,贞观时才又合为一县,县衙选在龙桥东北十来里处,在白鹿塬下。 “我走访各乡,发现县里塬上和塬下平原,相差还是很大。” 平原也就是白渠两岸,这是关中最肥沃的良田,又有白渠灌溉,一马平川,水土肥沃,这几年风调雨顺,粮食年年丰收,兼之三原又是通往北边的交通要道,如龙桥还在武家带动下,成了工商大市,无数工匠商贾云集。 相比之下,塬上就干旱缺水,贫瘠的多, 三原,南有丰原,西有孟侯原,北有白鹿原。 其实在三个塬的北边,还有嵯峨山区,那里比塬上条件更差。 县里平原主要是种麦,塬上主要种粟,山里也都是种荞麦高粱等为主,越高越穷。 “幸好有相公带来的祥瑞种子,这两年咱们塬上、山里都已经到处都在种玉米土豆红薯这些,百姓们头回能够填饱肚子了,” 玉米的产量在平原上没啥优势,不比麦子强,但在山区却特别有优势,尤其是山坡、石头缝里都能种,也不需要引水灌溉,靠天下雨就行,除非特别大旱,否则都有收成,比荞麦糜子还强点。 至于土豆红薯就更了得了,这玩意是杂粮,可产量很高,不管是拿来搭着主食吃,还是用来养猪什么的,都非常不错,要是精细加工成粉条、粉也是不错的。 塬上、山里最大的问题就是缺水,靠天吃饭,以前三原县平原上的人要是条件差点,本地娶不到老婆,那就都是趁着干旱年,到塬上去说亲,实在不行,就去山区里,那些饿肚子生活艰难的人家,也愿意女儿嫁到平原上日子好过些。 武怀玉第一块地,就是在白鹿塬上的长坳,怀义开始得赐的地也是在另两个塬上, 后来武怀玉陆续也在三个塬上买了些地,塬上的地便宜。 这两年塬上的武家庄子,都不再种麦,都是种玉米土豆红薯高粱这些杂粮粗粮,一边也养起了猪。武家也没对周边百姓藏着掖着,附近村民们看到武家的收获后,也是再坐不住,都来武家买种子, 跟着种起了这些祥瑞,又跟着养猪等。 赵仁本新官上任,特意全县都走了一遍,塬上塬下还有山里,很认真的走访调查,很是惊讶。 塬上和山里的三原百姓,现在居然已经勉强温饱了,一些胆大养猪运气也还不错的,甚至已经赚了些钱。 当然,三原县最让赵仁本惊叹的还是龙桥。 三原县之前还是两县的时候,迁来移去的有过四个县城,但这四地,现在都远不如龙桥兴盛, “相公,龙桥这里得武家带动,发展的非常好,人品众多,工商兴旺,又是交通要冲,我想给朝廷上报,申请把县城搬到龙桥来。” 现在的县城,处在白鹿塬下,清峪河旧道的南岸。 相比起三原最早的旧治清水谷永安城,以及后来迁移到白鹿塬上的永安镇,再到后来塬下的任城,旧永安城位置险要,最开始是军城,后来塬上的永安镇,居高临下当交通要冲, 任城依塬而守,面对平原。 总的来说,以往主要是突出军事上的需求,而现在和平时期,赵仁本觉得县城应当选在交通更便利,经济更好的龙桥。 “县城迁到清河乡龙桥来,我也是支持的,你回头打个报告。” 县城迁到龙桥,对武家来说也不是什么坏事, 赵仁本说龙桥是个好地方,十里相邻的龙桥武家堡和李家庄,居然出了两宰相, 赵仁本是很想在三原做出一番政绩来的,这样就更有机会冲击省台要职,不管是各司郎中,还是著作郎秘书丞大理正,他都是想试一试的, 到他这年纪,往上的每一步都得努力,要是没走好,那可能一步调队再跟不上。 “相公,听说朝廷准备要推行新法,我三原县有没有什么可以做的?” “我可以在朝中为三原县争取一个新法试点机会,能不能成这个还不好说,不过我建议你,可以先着手对三原县先做个全面摸底普查,把户籍人口、土地田亩、家庭财产,都调查清楚,要准确。” 朝廷之前也是立五等户,以家庭财产多寡来分等,后来又细分为九等。 其中上上、上中、上下、中上四等户统称上户,中中、中下、下上三等户称为次户,下中、下下为下等户。 征收户税就是按户等来征,甚至衙门里平时一些地方上的费用摊派、杂徭也是按此来的。 只不过就算开国都第十三年了,可户籍人口、家庭财产、土地田亩这块,其实依然很不清楚的, 隐瞒人口,虚报岁数,假报财产,以及田亩混乱这种事情非常普遍。 既有百姓为逃税少报,也有官吏为多征而多写。 许多富人地主明明财产很多,却各种隐瞒少报,不少百姓很穷,却硬被胥吏写成上户。 如果朝廷要推行两税法,那么这些都是必须先搞精确的,毕竟户税要按财产来定户等征收,地税也是要按亩来收租。 “想要地方发展,首先还是得让百姓能安稳,我武家来到龙桥也十五年了,对这里也算是十分了解,朝廷的租庸调制建立在均田之上,可现在的龙桥,其实许多百姓都没有地,或只有很少的地,可编在户籍上,却依然还得按丁缴纳租调服庸,百姓多有怨言,觉得不公,负担太重。” 赵仁本点头,也早在下乡访察时发现这些了。 “我跟圣人进谏,对于无田地的百姓,列为客户,不论有几丁,也不再征收一丁两石粟的正租,仅按其家庭财产定户等收户税钱,如果是下两等户,也免征户钱。 家庭有壮丁的,仅需每年服二十天正役,中男的,服州县的一些杂傜。” “咱们三原县可以申请先试点。” 赵仁本惊叹,“如果真的能行此政,那就不会有那么多逃户了。” “嗯,贵族豪强地主家的佃户,也当登记为客户,不能当黑户。”以前百姓逃避赋税劳役,弃籍逃户,隐匿于豪强地主家,这对朝廷很不利,甚至让豪强地主们掌握了依附于他们的这些人的人生自由,形成很强的依附关系。 现在把这些佃户清出来授为客户身份,客户和主户在法律上统一授给良人身份,那地主豪强对这些人的控制力就大大减弱, “相公,如果无地者登记为客户,不需缴纳租调,只怕会有很多只有很少地的百姓,会卖地、弃地,主动成为客户的。”赵仁本道,毕竟租庸调制下,是按丁征税服役,一丁一年两石粟、绢二丈、绵三两,一年还服二十天免费的正役,服不够数还要折绢代庸。 管你有一百亩地还是一亩地,一个人丁就算一份。 “如果我们三原县能够试点新政,那可以在普查清楚户籍人口田亩这些后,给予那些有地者划等。 比如说有十亩地是十等,二十亩地是九等,一百亩地一等,有多少亩地就划多少等,把原来的一丁每年两石粟、绢二丈、绢三两也划为十等, 如果仅有十亩地,那一丁就只需交两斗粟、两尺绢、三钱绢。 “那如果一户内有多丁呢?” “那就一户内的土地先除丁数再划等,比如一户六口人,家有二成丁,仅有三十亩地,那么可以一个划十等丁,一个划九等丁······” 说到底,这套试行办法,其实还是基于按财产来收税,而不是按人丁来收税,而财产最主要的一项,就是占有田地数量。 当然具体执行的时候,田肯定也还是要按肥瘦分等。 而农民外的工匠商人,也肯定有不同政策。 有田地产业者为主户,无田地产业者为客户, 客户不需纳租调,主户纳租调,但要是田不满百亩,也是可以打折减免的。 试点的时候,对百亩以上地的家庭,也仍是按租庸调制来征,并不会马上就按亩征收, 赵仁本叹道,“如果我们三原县真的能够争取到试行这新法,那么大量百姓将获得税赋的减免,负担大为减轻,甚至许多逃户也愿意重新入籍成为客户的,” 客户也是良民,逃户黑户却不是良民,良民身份其实还是有很大权力的,起码点选府兵、科举当官,甚至做吏,那也起码得是良民出身。 “好处是百姓负担降低,但也有个问题,就是税收会立马减少许多。”毕竟现在只给授田不足的百姓减免租调,但却并没有立马给拥有许多田地的大地主们,也按田亩征税赋。 “相公,我觉得这倒问题不大,咱们三原县现在工商兴盛,工商税赋这块能够填补,” 三原县做为关中白菜心,京畿之地,土地兼并问题是十分严重的,长安的皇亲国戚、勋戚大臣那都是紧盯着,有点机会就要兼并。失地的百姓越来越多,或者说普通百姓也早就没机会再能分授到田。 没有地,租庸调照样少不了,于是乎百姓就只能弃籍逃户,跑去依附地主豪强做部曲或是佃户。 赵仁本做为县令,职责不仅有收缴税赋,劝桑课农,人口增长也是重要任务,治下百姓都弃籍逃户,他这个县令可是有很大责任的。 第652章 开张 第652章 开张 推行两税新法取代租庸调制,最受损失的当然还是武怀玉这样的大贵族大官僚大地主们, 武怀玉身为宰相、国公,可是免课身份,田地再多也不用交税。而其它士绅豪强,就算不能免课,但租庸调制下,按人口收税不是按田亩收税,良田万亩,一人也还是只交两石租两丈绢三两绵而已。 “下官非常佩服相公,大公无私。”赵仁本这是真心话,他听说武怀玉有几千顷地,那可是几十万亩啊,本来一粒租都不用交,也就交点义仓粮。可如果新法一推行,武怀玉这么多地,按亩来交, 就算仅按原来租庸调制的税额来摊到田亩里,比如原来一丁百亩地征两石粟、两丈绢,三两绵,那武怀玉几十万亩地,就相当于原来几千丁的租调, 假如都折成十万亩地,那起码就是一千丁的租庸,两千石粟,两千丈绢、三千两绵。二十万亩,那就翻一番。 平白多掏这么多钱粮出去,难道不心痛吗? “其实只要天下不乱,社会安定,世家豪强地主们,永远是最大的受益者,”武怀玉也是说明根本。 是谁终结了门阀世家? 南北朝时有宇宙大将军侯景,把江东士族干翻,这才有了旧时王谢庭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唐末之时有黄巢,内库烧为锦绣灰,天街踏尽公卿骨。 黄巢把起自东汉的门阀世家,彻底的铲除了,黄巢大军转战天下,私盐贩出身的黄巢痛快那些官宦、士族,走到哪就杀到哪清洗到哪,最后杀出来一个晚唐五代的武人割据时代,北宋建立后,开启文官政治,但宰相公卿等却已经大多是科举出身,再没有门阀士家了。 大唐的租庸调制根本是建立在均田制上的, 可均田制早就已经不行了,这根基都断了,上层建筑还怎么保存,而武怀玉这样的新贵也好,五姓七家那样的旧阀也罢,他们都是在那金字塔上层的。 底层都榻了,上层哪还能好。 这不仅关乎大唐国运,也关系着每个人。 要是说直白点,武怀玉和李世民都想要改革税制,推行新政,都是看到了这大厦不稳, 要是说的更难听点,就是不能杀鸡取卵,把鸡养好了,会源源不断的下蛋,你直接把鸡杀了,虽然能从蛋里一次多取些蛋,可就再没有蛋了。 世道不乱,那士族门阀永远高高在上, 让百姓能温饱,那么他们就会满足当下,绝不会铤而走险, 只有当再无可失去,彻底成为无产阶级的时候,人是再无破绽再无软肋再不能拿捏控制的, 金字塔是很稳固的结果,一层一层,最底层就是芸芸众生,最上层是帝王将相权贵世家。 “夏收正忙,收获过后就要开始征税了,你们先不急征税,等圣人批准三原试点后,再开始征收。 到时户口据当时实在人户,依贫富评定等级差派徭役和科税,不能按旧籍账的虚额,也不得摊及邻保。” 税赋摊及邻保,是历来朝廷保证税收的一个重要手段,却也是非常害民的一个手段。 四家为邻,五家为保,百户一里,五里一乡。 朝廷征收税赋,往往是层层摊绑,比如一家欠缴,那他的邻保几户就得把欠的补齐,假如一户逃亡,那他的税赋差役,就要摊到其余几户。 往上的乡里也是一样,乡、里的总税额在那,不管谁家没缴齐,最后总额都要补齐,就得摊到其它人身上。 在这种政策下,一旦有人交不上税,那就会危及邻里,所以极容易引起连锁反应,比如有人实在负担不起,直接弃籍逃户,去投豪强地主,或是跑进山里当个黑户, 那他的邻居们就完蛋了,假如灾年,大家都没办法补齐,那就可能会让大家都只能跑路, 一家跑,邻里摊补。一保跑,那就一里摊补, 许多贫民本身田地少,甚至都没地了,还得按人丁缴税赋,一遇灾荒年,更艰难,最后还得给别人摊补, 最坏的还往往是地方是比较有钱的上户,他们会仗着人丁多或者有势力,就会勾结官吏,把这摊补,都摊到穷人头上,有钱的不摊没钱的摊更多。 最终实际税赋,可能就是翻番甚至更高。 大家除了跑也就别无出路。 所以武怀玉现在要试行新法,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不得摊保,虽然这样做,朝廷可能会损失些税赋,可如果摊保,那后患无穷。 “武相高义。” 赵仁本奏章报上长安,李世民看过后很满意,尤其是上面说武怀玉愿意做个表率。 武家在三原田地产业很多,他若带头,确实能起到很好表率作用。 “准在三原县试行。” 皇帝对赵仁本的敢为天下先很满意,大为赞赏,今年就在三原县试行他跟武怀玉提出的那些方法。 户分九等,丁分九等。 九等户收户税,以九等丁征收租调,无地者编为客户,列为良民。 同意把三原县城由任城,迁到清河龙桥。 赵仁本拿到旨意,高兴的就行动起来,任城做为县城也才几年,也没啥可留恋的,甚至县城搬迁也是非常简单, 龙桥很热闹,有许多现成的房屋院舍等, 赵仁本直接买下北岸一座大院,就成了三原县衙。他跟县丞、县尉、主簿、录事,带着司功佐、司仓佐、司户佐、司法佐、司士佐等搬家,一天时间就搬好了。 三原做为畿县,等级还是挺高的, 虽说不如京县有两个县丞两个主簿六个县尉,但却也有两个县尉,六曹仅比京县少了一个兵曹,其余五曹都有。 而一般县仅有两到三曹。 新县衙开张, 本县乡绅豪强还是都来了,武怀玉更是十分捧场的亲自到来, “武相公真年轻,” “真不敢相信,四年前武相公还是咱们三原县的捉钱令史呢。” “也就挂了个名,到任城县衙挂名捉钱,领了套绛褠衣,五十贯本钱,后来可就再没来过,七月便去了陇右,一战扬名天下知,回来可就封爵加官,” 几名绛衣小吏忙里偷闲,忍不住在远处议论武怀玉,谁让这位宰相曾经在三原县衙里挂名捉钱过。 几年前他们是衙中小吏,亲眼看着过这位进衙入职,可几年后,他们还是小吏,人家都已经是三拜宰相了。 “今个大日子,你们还有空在这嚼舌根,赶紧招待。” 赵录事过来打断几人, “诺,”几人赶紧闭嘴,都各自忙去,虽然在几年前这位赵录事还仅是一个编外书手,但人家运气好啊,当初这位赵录事奉县令之命,帮武相公办好白鹿塬土地的契约,跑前跑后,也是结下人情。 武相公发达后也没忘记赵录事,这几年赵录事也从编外书手,到正编的户曹史,第二年又升为户曹佐,今年更是又升为录事。 录事跟佐、史一样,都属于没有品级的杂任,虽说没有品级,但已经是县衙里几个品官以下地位最高的。 三原县的五曹佐,还在他之下。 具体点说,三原县的两位录事,都是主簿的副手。主簿是勾检官,相当于县办公室主任,两位录事就是办公室副主任了,职权还是挺大的。 三原县一个畿县,人口上万户,在朝廷确实不入流,但在百姓眼中,这可是很了得的了。 赵录事把几个说闲事的老吏赶走,又检查了一遍,然后便赶到武怀玉面前。 “相公,” “老赵啊,县衙新搬来,还缺什么,你尽管跟赵义打声招呼,让他帮忙置办。” 武怀玉对老赵是不错的,想当初老赵还帮武怀玉把赵驼子一家给弃籍自卖为奴到他家, 这几年老赵也是年节都要来武家送礼,虽说武家规定不收钱财贿赂,但是送点不值钱的土特产,倒也可以,何况老赵很聪明的会找驼子,武怀玉打个招呼的事情,但对赵录事来说,这却相当于通天了。 从此在县衙那是一帆风顺,要不是说出身太低,弄个官都有机会。不过按现在这势头,过个几年,谋个九品也还是有机会的。 武怀玉看在老赵懂人情世故,办事也还利落,也愿意提携提携一下。 “老赵,这两天你带人到我家来趟,我让管事跟你一起把武家在三原的田地都登记一遍,回头再让人带你到下面庄子上去丈量核实,” “请相公放心,小的一定办好。” “现在新粮也下来了,我呢也带头做个表率,先把夏粮交了。” 武家在清河乡有三千多亩良田,另外清河上下游也还有两千多亩水浇地,在丰原、白鹿塬等三个塬上,还有五千来亩地,加起来万亩多点,怀义也还有约三四千亩, 武怀玉让老赵带人清量核实登记,把田地肥瘦定等,然后造册申报,他今年夏粮,会按亩来纳租。 一百亩地两石粟,半匹绢,再加三两绵,如果仅按这个粟一亩才折两升,倒是调绢重点,现在一匹绢二百钱,这半匹就是百钱。一亩折绢一钱,在如今一斗米才四五钱的行市下,调绢比粟租要高些。 但就算如此,粟绢绵,一亩折下来也就两文钱左右,确实不能说很高。 一百亩的租调折钱,也就二百来钱。 如果不被摊补,加征,各种什么踢斛淋尖、火耗什么的,仅仅是这个正税来说,确实挺低的,当然前提是你得一丁能分到百亩地。 假如家有两丁才分到百亩地,那等于税率翻了一倍,要是两丁都仅有五十亩,那又翻了一倍。 要是一亩地没有,还有两个,那这四五百钱的税,对普通穷人来说,就是很大一笔负担了。 武怀玉在三原县的地,向三原县交税,塬下的地那是良田上等地,塬上的一些地以中田为多,可就算全按好田一万亩来算,也不过是交二百石粟的租,义仓粮还有亩纳二升,也才二百石。 好田一亩地能收两石,至少一石斗,哪怕是出租,佃户交一半,也能收租一石到七八斗,一亩交的租税、义仓粮合四升,二三十分之一。 武怀玉主动交粮,并不是很心疼,毕竟这交纳的只是小部份,武家的收入仍有保障。 武家这样的身份,衙门当然不敢从武家这里弄好处,不过一些该有的附加税、杂税,武怀玉倒也没少他们的。 附加税是正税之外的,比如脚钱,也就是运输费,按户分九等,户等越高承担越多,而且这笔费用不固定,是按照各地运输难度、路程远近而定,分为租脚以及折里,地方交的租粮的运费实际仍是百姓承担,额外收取。 另外还有加耗,就相当于火耗了,正租一般加耗百分之一到百分之三,没有定例,都是地方自己收取,这部份加耗其实是有多征的,剩余的自然就是地方官吏们的好处,以及办公招待费用。 此外还有仓窖税和裹束费,裹束费是庸调绢布的包装费,仓窖税自然是租粮的存储费。 反正从包装、运输、存储都有额外收费,这还是正式名目的,地方官吏私自摊派的还有不少名目,比如籍账钱,户籍三年一造,计账年年造,基本都要收一钱。 这些附加、摊派,以及被胥吏们用踢斛淋尖等手段拿走的,算下来还是不少的,而且这些玩意没有个确切数字,各个地方收的还不一样。 最是容易出问题的环节,也是百姓们最容易被剥削压榨的地方。 就比如说以前朝廷有捉钱令史,有公廨本钱放贷,赚利息来用做办公经费甚至是食堂餐费,以及官吏们的一些福利。 后来取消捉钱令史和公廨本钱了,这个窟窿怎么补?李世民直接让从全天下选七千富户,直接让他们交一笔钱,视防阁制而收其钱,都不用给他们本钱,也不需要他们放贷了,直接交钱。 三年一轮换,变相的富人税。 再比如,朝廷附加征收的租脚钱,其实并不是真的用来做运费了,因为运输也是地方摊派百姓承担的,这笔名为运输费的租脚钱,其实是用做京官俸禄发放的。 武怀玉让老赵把这一笔笔附加费用开单子,武家也照例都交了,这些附加其实不是地方官吏贪污的,该交还是交。 最后算了一下,武家今年三原县一万来亩地,交的地租两百来石,义仓粮两百来石,五十来匹绢,以及二十来斤绵,劳役免除也不用折庸, 但各种附加摊派,也交了百多石,还有一些绢绵,算下来,大抵是相当于正租调的两成左右。 好在取消摊保,也不用补缴往年县里欠缴的。 武家当着大家的面,搞了个很隆重的纳粮仪式,县衙这边,县令赵仁本带着一众官吏也是特意还给武家制了块牌匾嘉奖。 樊玄符笑着道,“花了六百多石粟,六十多匹绢,几十斤丝绵,就换这么块牌匾,这牌匾真是一字千金啊。” 武怀玉倒挺淡然,一万多亩地,收租就有万石,交点租纳点税也是天经地义。 他这也算是为新政带头冲锋了, “还好只是先在三原试行,要不然咱家各地加起来几千顷地,那不得多缴纳两三万石粮?想想就肉疼呢,”樊玄符是真有些不舍。 “也没那么多,一亩两升那本就是已有的义仓粮,现在也只是一亩多加了两升正租粮,一千顷地也就缴两千石正租粮而已······” 樊玄符笑武怀玉太大方,“你在三原试推新法,有没有跟代国公商量呢,李家可是三原大户,田地比咱家还多,你这学生,一下子让老师家掏了上千石粮在匹绢呢。” “放心吧,老师肯定是支持我的。” 千百石粮武怀玉不放眼里,其实陇西李氏丹扬房又何尝会放在眼里。 第653章 乐善好施 第653章 乐善好施 晋国太夫人六十大寿, 也是武十一郎百日, 三原龙桥武家堡办起了流水宴,几十个人一起铡面,武家不仅广邀亲朋,还大方的请十里八乡的乡民,无须送礼,来就有臊子面吃,就算乞丐来了都有,还管饱。 “娘真是越长越年轻了,” 武怀玉抱着他那十一弟,看着母亲武柳氏,今日老夫人也是满面红光,身着淡青色窄袖上襦,肩搭白色帔帛,下着描有金花的红裙,裙下露出绣鞋上面的红色绚履,尽显着装华美。 乌黑的头发挽一个堕马髻,脸庞丰润,淡扫娥眉,未施脂粉,却也尽显高贵娴雅,雍容华贵。 武怀玉现在看着武柳氏,都有几分不敢置信,想四年前,初来龙桥,武柳氏苍老憔悴,满头花白,老的不成样子。可现在满头乌发秀丽,红光满面,皮肤也很好, 再搭上这身华丽的衣裙,头上再插上金步摇象牙梳等,身边站着一群身着绫罗的年轻侍女,更衬的富贵。 四年前看着像七八十,如今看着反倒像是四五十。 “都是享我儿的福,”武柳氏拉着怀玉的手,十分高兴,以前过度操劳,未老先衰,而怀玉回来后,不仅除去一块心病,而且怀玉神医妙手,替她开方治药调理身体, 日子也好了,不需再亲自操劳,再不用白天忙碌一天,晚上还得点灯织布,慢慢的也就调养过来,甚至葵水再来,老来怀子,六十岁了还能又生了一子,她之前生了三女二子,但距前面最后一个出生的怀玉,这都二十二年了。 “十一郎以后可都得你这个阿兄照顾了。” 武十一郎生下来时五斤多点,稍显瘦弱,柳氏也没奶水,好在家里条件好,早准备了乳娘。 武怀玉低头看着这小兄弟,要是放到后世,儿子二十多岁,父母六十多再给他生个小弟,那这一家得鸡飞狗跳,弄不好还得断绝父子父母关系, 不过放到这个时代,虽说六十岁生孩子的不多,但生到四五十岁的却不少,一家人,老大和老小之间,可能相差三十多岁,甚至长孙比幼子还要大不少的,世人都不觉得有什么。 有些幼子,还没长大父母就亡故,也多是兄嫂带大的。 长兄如父长嫂如母嘛。 老武原本三子四女,这几年老当益壮,纳妾收婢,接连生了六子八女,加上武柳氏又生了下嫡子,他现在有二十二个孩子。 武怀玉一堆的小弟弟小妹妹们,好些比他大点的儿女们还小, 不过大家族中,这是人丁兴旺的表现,是好事。 马周特意从长安赶回来祝寿, 家丁大声唱喝,晋国太夫人大郎婿中书侍郎、太子右庶子、高唐县伯马公特妻子郡君武氏来为母贺寿。 马周紫袍玉带,气宇轩昂,武玉娥也是身着诰命服饰,雍容华贵。 马载和马轼兄弟俩跟着后面, 管事引到厅堂, 武柳氏道,“你身子都这么重了,不用特意赶来,” 武玉娥又怀了,而且肚子已经挺大,她笑着走到母亲身前,先行了礼,然后搂着母亲胳膊,“长安到咱家也才几十里,这路也好走,我提前出发,坐着马车一天也才走半天,倒很轻松。” 武柳氏把两孩子叫来,也没分哪个是自家女儿亲生,每人先给个红包,再抓了把糖给他们,“玩去吧,” 二姐玉婵三姐玉媛则是早就带着丈夫宋威刘武还有儿女们来了,连宋刘两家的亲家公婆也都来了, “宰相魏侍中二公子魏叔瑜前来贺寿·······” 魏征二儿子早跟怀玉四妹玉婉订婚,今天丈母娘的大寿,自然也是要来的,还带上了一副魏征亲笔写的百寿字书法。 一个接一个的客客盈门。 左领军中郎将庞孝泰带着儿子们赶来,上来就给武柳氏磕了几个响头, “今天龙桥是真热闹,十里外路就堵上了,全是来拜寿的,” “武家乐善好施贤名真是远播乡里啊,” 怀玉微笑, 武家这几年乐善好施不错,也确实有个好名声,但今天这么热闹,主要还是有免费的铡面吃,大家还知道武家的侧面还会有丰盛美味的臊子。 有好吃的,还能看热闹,刚好又是夏收完,乡里人都愿意来凑个热闹, 何况听说到时还会撒钱,说不定运气好还能捡几个呢。 丰收过后,武怀玉乐得宴请下乡人,反正也无需桌椅板凳,也不用什么菜式,就一碗肉臊子面就能让大家高兴了,来了就有,不够再加,吃饱为止。 亲朋好友自然是有席面,准备的是八大碗,有酒有肉。 今天还请了杂耍班了、乐班等一起助兴,为武柳氏添福添寿。 龙桥现在本来就是热闹集镇,这次武家要摆宴,消息早放出去,许多商贩也都是早早过来赶这大集, 站在武家圆堡的楼顶上,能看到今日龙桥两岸,那真是热闹无比,到处都是人, “阿义,你让厨房把做好的铡面,还有臊子装桶,挑到外面去,沿大路几十步设一个点,给大家分面,” 人太多,武家堡前都水泄不通了,外面的人根本挤不过来,要是不到外面去多设点分餐,估计今天这顿饭容易出乱子,搞不好还要踩踏。 比庙会可热闹太多了。 县令赵仁本今天也是忙个不停,这位正六品的畿县令,今天一早就已经带着县丞主簿和两个县尉两个录事,以及五曹的诸佐、史们,分别带队,负责维持秩序。 甚至为了应对今天的大场面,还特意把清河的乡团都召集起来,又临时征召了不少壮丁, 三步一人,五步一岗,特别是龙桥的两边桥头上,各派了一队人守着,以免把桥堵了。 隔壁李家庄,今天也是早早派人来帮忙。 临近中午,依然还有源源不断的乡人赶来,甚至有从那塬上赶来的,大家真就当来赶大集,顺便来瞧热闹,吃碗晋国公家的肉臊子铡面,都是拖家带口,扶老携幼来的。 将来还能当成一件吹嘘的谈资,我当年可是吃过武相公家的席。 那场面,真是相当惊人。 好在早有准备,要不然今天还真是难以收场。 “阿义,准备的面和肉够吗?不够就赶紧再现宰杀一些,面不够就赶紧让人和面擀面铡面,” 赵义也没料到今天的场面如此之大,“可能还真不够,我估计一会还有很多人来,我马上就让人再宰些猪,面粉咱家磨坊那倒有许多现成的,这就安排人和面擀面再铡一些,” “嗯,乡亲们特意前来贺寿,咱不能慢待了,多设些打面点,让大家都能尽快吃上面,还有,每个人给两文喜钱。” “记住,不收大家的礼,送礼的都退回,记得再回两文喜钱。” 两文钱虽不多,可如果一家五六口人来,一人两文,也有十来文钱,现在粮价,都能买二斗米。 武怀玉倒不心疼这点钱,难得办一次这样的喜宴,既然要办就办热闹点。 反正就算来几万人,也就几万钱。 武家这边壮丁仆妇们挑着一担担的铡面,沿路摆开,二三十步一个点,乡人们排起队,一人一碗铡面,再来大勺肉臊子, 端着大碗面条,路边蹲着就大口咥,没有桌椅,也没其它菜肴,可大家却挺高兴,三五成群,同村或是亲戚一起,边吃边感叹着这热闹,赞着武家的大方。 最难得的是来吃免费的席,居然还有喜钱打赏。 手里攥着两枚开元通宝,那叫一个兴奋啊。 “咱三原县多少年来啊,武相公家还是头一家这么大方的啊。” “那可不,武相公向来就是这么仁善,佃他家的地,从不会多收你租,借他家钱粮,利息也比别家低,实在还不上,也不会逼你典妻卖女,卖地卖屋,仁义着呢,” “可惜咱们村离武相公家远,佃不上武家的地,” “咱离的远不假,可这两年跟着种玉米土豆等祥瑞,那不也都是武相公传下的,最差的地种上几亩祥瑞,搭着主食吃,一年可以节省一半的主粮呢,再不用每年青黄不接的时候到处借粮了,” “是啊,这两年可是再没饿过肚子,” 一个五口之家,一年如果要吃饱,那起码得口粮二三十石,这意味着得是三十亩地的产出,没有这么多粮,那就得搭着野菜,甚至经常得喝稀的, 现在种红薯土豆这些祥瑞,就可以十来石主粮,搭着粗粮吃就够了,这相当于有了十亩地产出可以卖钱。 “我刚才在这转了转,听说人家这边的村子,都跟着武家养猪,种几亩红薯玉米喂猪,收益比种地划算多了。” “人家何止养猪啊,你看这龙桥,原来除了那些禁军,其它人也穷,可现在这龙桥都跟一座城似的,这里的村民建房子盖屋,然后或是自己做点生意,或是租给别人收租,躺着就有收益呢,” 大家一边吃着香喷喷油汪汪的肉臊子铡面,一边羡慕感叹,“挨着武家近,就是好啊。” 吃完一大碗面,一抹嘴,赶紧又去排队继续打面。 轮到自己时,乡民赶紧对着武家打面的仆人道,“祝晋国太夫人长命百岁,寿比南山,” 武家仆给他打了一大碗铡面,正当他准备谢过要走,被叫住,“肉臊子还没打,”说着,给他碗里仍是来了一大勺肉臊子, 看着又是满满一大碗的面和上面的许多肉粒的臊子,乡人对武家的大方真是佩服万分。 “老寿星笑口常开,武氏家兴长兴!” 第654章 百媪 第654章 百媪 武家圆堡前, 刚收过的麦地整成平地,摆上了许多方圆长凳, 武怀玉引着许多老人过来,却是特意为今日寿宴准备的一百名六十岁的老妇人,做陪武柳氏。 百媪宴。 都是来自三原县十里八乡的老妇人,都是今年六十岁,武家请她们来赴宴,每人准备了一套过寿的新衣,还有绸缎被面、寿面、寿桃、糕点和酒,另外还有六十文喜钱,车接车送。 武柳氏看到儿子精心准备的这场面,高兴的合不拢嘴,而那些请来的老媪,也都是纷纷向武柳氏说着赞美之词,夸赞她有福气,生的好儿子女儿,人丁兴旺, 这一刻,武柳氏真正感觉人生到达巅峰。 开席, 儿孙们纷纷上前拜寿,然后是武氏家族的一众族亲,甚至老武还特意找了武柳氏河东娘家的一些远房亲戚来,这些柳姓族人跟武柳氏本来关系挺远的,可能樊上武家这门亲,当然是非常乐意的, 上来恭敬的跪拜,有喊阿姊的,有喊姑母的,有喊姑祖母的,武柳氏想起以往家贫,父母早亡,兄弟姐妹们也早没了,如今还能有柳家人来贺寿,也不由的落泪。 “二郎啊,这些都是娘的家里人,你以后可得帮衬一二。” “儿记下了。” 其实武家这几年发达了,便总有武家柳家甚至如老武妾侍王家的远亲来打秋千,老武人还是比较厚道的,管他是不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既然找上门来了,能帮就帮,能安排就安排, 不少远亲也都是直接在武家这里做事,待遇也还可以。 如柳家这些远亲,就有些已经在武家做事,或有些帮忙打理武家在河东的庄子,其它就算没给武家做事,老武每次也不会让他们空手而归。 宴席开始,武家的八大碗很漂亮,都是硬菜。 老媪们给武柳氏敬酒,这百媪有些是士族豪强地主家的,但多数是普通农家百姓,她们端着酒杯对武柳氏是千恩万谢。 不仅是感谢送她们的寿礼喜钱,以及吃这寿宴,也还谢武怀玉今年在三原试点,搞的新税法。 基本上所有百姓都受益新法。 既得圣旨,免除以前积欠税赋,而且以后纳税也不用摊保,再则无地的编为客户,无需纳租调,有地的也都是根据丁口、田亩数按实际情况征收,有所减免,大家今年的税一下子少了许多。 一位满头白发,腰都快弯到地上的妇人,看着好像七老八十,但今年也确实才刚六十,她牙都几乎没了,对武柳氏感激万分,说她一家有三儿三女,两个大女儿嫁了,两个大儿子也娶了妻,但小儿小女还没成家, 一家子现在十二口人,有四个成年男丁,可还是武德初年分到了四十亩地,二十亩永业二十亩口分,后来再也没分到新地。 现在一家十二口,主要还是靠佃种地主家的地,兼做些其它活计,一年到头辛苦无比,可有四丁的租调,四个男人每年还要各服免费的二十天劳役,一人两石租,四人就是八石租,还有四匹绢,十二两绵。 租地收成大半要给地主交租, 加上衙门各种附加、火耗,其它杂项摊派,以及地主家的一些其它的收取,一家人辛苦一年,到头来也剩不下几个。 以前没有祥瑞粮食时,他们长期都是稀饭搭野菜,经常还得借粮,借了还不起,就只得卖地,四十亩地,陆续卖掉了二十亩。 而今年夏收后,三原县试行新法, 老媪家只剩下二十亩地,虽有四丁,但按新法,一丁才五亩,都不入等,可以免征租调, 这一下子就免交八石粟、四匹绢,十二两绵,仅按亩征收四斗义仓粮而已,免了租调还有个好处,那就是如火耗、仓窖费、脚钱、缚束钱等也不用交了,那个本来也能占到正税两成甚至更多。 老媪家还是主户,可几乎跟客户一样没什么税赋负担, 仅那八石粟四匹绢十二两绵,对这个贫困家庭来说,那都相当于一大笔财富了,那八石粟可以在青黄不接的时候撑过去了。 四匹绢能卖八百钱,能大大改善家族生活。 这些事情以前想都不想敢,可今年三原县已经试行新法,里正村长已经通知他们家不用再交租调和附加的几样税费, 老媪是真感激武家,里正也说这是武相公奏请圣人,才在三原县试行的新法,咱们都是托武相公的福。 老媪被接来参加寿宴,他们家人还特意拿出了一匹绢来做寿礼。 这是真心诚意的感谢。 武柳氏听的很自豪,但没有收这匹绢,她以前也种桑养蚕织绢,很清楚这匹绢有多不容易,天天采摘桑叶,一天喂几次蚕,辛苦结茧,然后还要缫丝,再织成绢, “圣人在朝,群贤辅佐,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咱们这些老妇人得好好活着,再多活些年,好好享福。”武柳氏拉着老媪道。 “阿郎,长安宫里天使到!”石头过来向怀玉禀报。 武柳氏大寿,长安的李世民和长孙氏都特意派了使者来赏赐。 听说圣人派使者来赏赐贺寿,让寿宴上的众人也越发惊动, 武怀玉带着武柳氏等一起迎接圣旨, 皇帝赐武柳氏镶金兽首玛瑙杯一只,鎏金舞马衔杯纹银壶一只,长孙皇后赏赐葡萄花鸟纹银香囊一只,云头形金钗一只,金梳背、金臂钏各两只,还有素面金盆一个,素面银盆一个。 皇帝还有一副亲自书写的寿字赐下。 当使者当众把这一件件皇帝皇后赏赐的宝物拿出展示,下面响起无数惊叹之声, 许多人可从没见过这等好东西,这些金银器物都制作的非常精美,皇家作坊御制,这些东西一般人见都见不到,更别说没资格拥有。 皇帝皇后的赏赐刚谢恩收下, 太子又派使者来贺寿赏赐。 鎏金石榴花纹银盒,鎏金小簇花纹银盖碗,玉如意、扶南犀杖等,还有副太子亲笔写的百寿图。 每一件都是皇家精品,极为精美,同样价值珍贵。 皇帝皇后太子的赏赐贺寿,让武家的这场寿宴达到高潮,所有人都在感叹武相公的得宠。 武家堡这边的寿宴结束后, 可龙桥还是有许多人正在不断赶来,这流水铡面席都吃了一个多时辰,还没结束,人不断一点没减少,反而更多了。 武家不得不抽调更多奴仆加紧和面揉面擀面铡面,那边一排大锅也是一直大火燃烧着,烧水煮面炒臊子,一锅煮好,立马装桶,然后挑到路上去招待来客。 “不管今天来多少人,也不管大家来的多晚,只要来了,就得保证大家能吃上肉臊子面,还得吃饱,面不够再做,臊子不够再炒,肉不够就赶紧杀猪,总之,来者是客,都要招待好。” 阿义笑道,“现在来了都不止万人了,这今天估计得有几万人,这场面,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啊。” “那都是咱们武家名声好,要不谁特意几十里地跑来就为吃碗面。” 赵义心想,还真有许多人就是为一碗肉臊子面特意跑来的,何况,今天还有喜钱来。 来的人太多,原计划本来还要撒些干果蜜饯撒些铜钱的,可看这样子,武怀玉也只得临时取消,实在是人太多,他担心争抢干果铜钱发生踩踏。 “这样,大家走的时候,每人发一碗小米,再加一个铜钱,就当是咱们取消撒果子撒钱的补偿。” “阿郎,咱又不欠大家的,这一人一碗小米一个铜钱,几万人那也很多啊。” “几万人那也才几百石粟,几十贯铜钱而已,今天咱家喜庆热闹事,大家辛苦来送福,咱也大方点。” “阿郎大方,我这就去安排。” 县令赵仁本和录事赵泽今天是忙的不可开交,直到天黑,这乌泱泱的人群也才终于开始渐渐散去,但仍还有许多人没走。 “幸好武相豪爽大方,要不然今天这几万人聚集,稍有准备不足,就易发生骚乱啊,今天我可是一直提心吊胆呢。”赵录事抹着汗道。 赵仁本也很累,“还是武相早有预料,准备充足啊,武相不愧是统领千军万马,灭梁师都,擒颉利汗的,咱们手忙脚乱提心吊胆,可武相却是早就安排的妥妥当当。” “明府,咱们三原县试行新法,武相带头执行,百姓们可都是赞不绝口啊,你看今天来的这些百姓,都在说好呢。” “百姓当然交口称赞,一丁田不满百亩的,这次租调都是大减,甚至地极少直接免除租调,而那些无地的更是编入客户,都不用纳租调,义仓粮都不用纳,你说谁不高兴?” “明府,只是按此新法,那咱们县今年的税赋可就大大减收了,就算朝廷今年有特旨不需缴纳那么多,可咱们县里怎么办?附加等也大大减少,我们的公廨钱、公食钱,官吏杂用钱,还有那些编外的胥役等这钱从哪来?” 赵仁本也清楚这个,这次新法试行,其实还是有点猛的。上来就先是免除无地者的租调,再减免地不满百亩者的租调,而对超过百亩者的地主等,暂时仍没变,仍是按一丁两石租两丈绢三两绵来征。 这样搞,今年三原县的税赋收不到多少,好在有朝廷特旨不用管这些。 武家带头主动按田亩缴,是按一亩两升缴的,这个税率其实低了,他跟武怀玉讨论过,觉得上田应当起码亩税六升,中田四到五升,下田二三升这样才较为合理。 不过今年并不强制要求一丁超百亩以上者按亩交租调,可以扔只按丁交,但武怀玉做了表率带了头,今年如李家等,肯定也会主动缴的,当然不交也没关系。 再比如三原县有几千户元从禁军,这些人基本上是小地主或自耕农,一家起码有百亩地,武怀玉有交待,今年暂时不管这些元从禁军家。 “赵录事啊,你看今日百姓态度,人心正好,咱们要加紧点出点成绩来,不能辜负了武相公的一番好心栽培,” “请明府放心,咱们县衙上下最近都在拼命忙这事,户籍田亩都已经重新摸底的差不多了,” “很好,户等、田等,这些籍册都要赶紧造好,到时朝廷还会派人下来核查的,记住,千万不要弄虚作假,这次试行新法,我们三原县可是受到朝廷上下的份外关注,无数双眼睛都在盯着, 出了事,不仅对不起武相公的信任,更会被严厉惩处,跟所有人都再三申明,别为了点贿赂钱财,就把自己前途不顾,” 赵录事心头一震,“小的明白,一定仔细警告大家。” 石守信过来,“赵明府、赵录事,我家阿郎说今日辛苦两位了,请两位过去喝茶。” 第655章 背刺 第655章 背刺 长安。 门下省,政事堂。 九位宰相,武怀玉不在,其余八位宰相坐而议政, 今天轮值政事笔的是侯君集, “武相公倒是逍遥,堂堂宰相,这刚拜相没多久就跑到乡下去收麦子,听说为老母贺寿,还搞出了个几万人来拜寿的大场面,” 没有人接侯君集的话, 侯君集见状只好打住,上次被武怀玉痛揍,牙被打掉三颗,虽然补上了于阗宝玉做的假牙,但侯君集的尊严也被武怀玉打掉了。 以前别人只是暗里嘲讽他侯君集全凭是皇帝伙伴才一路高升,但现在大家却嘲讽他侯君集没本事,自称勇猛,结果让李靖苏烈武怀玉爷三,一天揍三顿。 有皇帝的警告,侯君集不敢报复,低调老实作人,但确实憋屈。 “嗯,说点正事吧。” “武相公不经政事堂,直接一道奏章直达天听,向圣人请了旨意,在三原县就开始试行新政,动作迅猛,把咱们都甩到一边,” “据我所知,武相公试行这新法有点猛啊,无地的直接全编为客户,免租免调免义仓粮,客户内正丁仅服正役而已, 而有地的编为主户,但一丁拥地不满百亩,却又可以按等减免,十亩以下甚至直接免租免调。 这样搞,确实让那些百姓农夫们个个高兴不已,甚至几万人跑去龙桥武家堡拜寿送礼,可今年三原县的税赋却是收不到几个了, 武相公还请旨免除了三原县过往征缴未足的,全一笔勾销了,又不让以后征税时摊及邻保,这样一来,今年能收到几石租几匹绢? 他武相公这不是拿国家税赋朝廷财政当成自己的人情送人? 这是不是邀买人心?” “还有武相公说三原试行新法,一丁拥地百亩以上者,仍按租庸调制征收,可他却又按每亩两升主动上缴,这不是说一套做一套吗,三原县其它地主怎么办?交还是不交?” “如果交,为什么不直接订个标准?” 侯君集借着轮值主持政事堂会议之机,拿三原试行新法这个事情,开始攻击武怀玉, “我在长安,已经接到不少三原地主士绅的叫苦,许多士绅本是官身官家,得朝廷恩典,是免课的,结果现在武怀玉却不管这些, 如此一来,许多人家一下子增加了大笔的粮绢税赋,请问这样做有何依据? 士农工商,士是国家根本,武怀玉这是要挖大唐根本,居心叵测!” 等侯君集连珠炮放完, 却依然没有一个人接他茬。 “魏相,你来说句公道话。” 侯君集无奈,只好对老师魏征道。 魏征却仍没接话,其实自上次后,魏征就发现侯君集是个大傻比,因此也不太愿意再怎么搭理他,魏征觉得以前是被侯君集假象迷惑了,真以为是个挺上进愿学习的赤诚之人, 他有意跟侯君集划清点界线,免的有天被他拉下水。 这侯君集根本就是尉迟恭第二。 想当初玄武门宫变后,尉迟恭可是极得皇帝信任,本有意推他到前面,谁知道尉迟恭居功自傲桀骜不驯,飘的都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不管是长孙无忌还是房玄龄杜如晦,又武德老宰相裴寂萧瑀封德彝等,还是说同是秦王府出身的武将勋臣们,这家伙谁都怼, 没几下就搞的人人厌恶,最后甚至还在殿上争座位把郡王李道宗眼睛都差点打瞎, 尉迟恭也就此被皇帝厌恶,再没机会进入中枢, 侯君集没好哪去。 魏征现在都不想搭理他,怕传染他的蠢。 眼看没人搭理, 最后还是张亮打破了这难堪的气氛。 “其实吧,我觉得武相奏请圣人,拿一个三原县来做试点,也是比较稳重的,毕竟是新政,刚开始试点,就是要发现一些问题的,所以我们也不用急着否定他,先试行着嘛,发现问题,解决问题,总结经验嘛。” 张亮这话说有很有水平, 其实他很清楚是皇帝一心想要推行两税新政,武怀玉其实是那个一直在劝阻慢点来的人,现在拿个畿县搞试点,已经是比较稳妥的做法。 这件事情,真正主张的是皇帝,武怀玉不过是那个替皇帝出面的人,至于说绕过政事堂,那也不过这本就是试点,又不是正式推行。 身为御史大夫兼宰相,张亮就认准一点,紧跟皇帝步伐,绝不能唱反调。 侯君集不满道,“就算是试行,但既然发现问题了,那我们就视而不见吗,不应当马上改进吗?” “我可听说,三原县令赵仁本是武怀玉一手提拔上来,安排在三原县的,三原县上下,诸多官吏都是武怀玉故旧,包括之前县令张行成,也是他举荐的,还有后来的县令刘仁轨, 刘仁轨任陈仓县尉居然把当地统军府的统军鲁宁杖杀,朝廷召他进京,本来是要处死他的,是武怀玉出面保他,还举荐他先做了咸阳县丞,再又举荐他为三原县令, 从张行成到刘仁轨再到赵仁本,这三原县三任县令都是武怀玉的人,县中胥吏更不用说。 这次试行新法,清查户口,丈量田地,有人检举说赵仁本等循私枉法,对某些权贵的田产,把许多上田登记为中田,甚至登记成为开荒田,以达到减税、免税的不法目的。 反把一些地主、百姓家的下田中田,登记为上田中田,甚至把新开荒地,登记为良田的, 许多百姓家明明很穷困,却胡乱估算财产,列为了中、上户,而一些真正大户,却仅因有关系,反列为中、下户······” 右仆射李靖抬起眼皮,目光如电,直射侯君集,让侯君集直接闭了嘴。 “我在三原有庄子,自认为对三原情况还是有些了解的,侯相说的这些话,我怎么不知道? 饭可以乱吃,但话不能乱说,侯相这些话可有充实的证据,有就直接拿证据出来说话,要是没有,就别血口喷人。” 侯君集不敢直视李靖,“我这些话当然也都是有人检举,是否真实一查便知。” “身正不怕影子斜,” 中书令温彦博突然出声,“既然侯相公说有人检举,我看无风不起浪,何不查一查。” 侯君集马上接话,“温相说的是,我愿意亲自去三原走一趟,带人仔细的调查,对错是非,自然水落石出, 有过则改,无过则勉之嘛。” 张亮提醒侯君集,“武相现在三原,奉旨全权负责此事,现在试点刚开始,侯相要插手,不好吧?”他也是在提醒他,你上次挨打那顿毒打,这么快就忘记了? 三原可是人家武怀玉的地盘,不是你老家豳州三水,你跑过去,不怕再被揍一顿? 魏征看侯君集那上窜下跳的样,实在是头痛,忍不住直皱眉。 侯君集打的什么主意,大家都清楚,不外乎鸡蛋里挑骨头,故意找茬罢了,全是为了私怨。 不管谁做事,尤其是这种试点新法,肯定会出现各种问题,不做事的人跑去挑问题,肯定能挑出来,但这不是故意搞事吗。 “侯相,” “魏公,” “上次思结部内附一事,如今他们到了朔州,朔州刺史张俭上奏称,思结部对朝廷的处置很不满意,有些人闹事,还有人脱离俟斤管束,开始劫掠边境, 张俭请求朝廷派位大臣过去安抚思结部,若是思结部不服管束,该打还得打, 我看侯相去一趟朔州,处理下思结部的事情挺合适的。” 侯君集却不愿意买魏征这个面子,还是不肯松口。 “张刺史那是圣人表弟,将门子弟,有勇有谋,谁人不识三戟张家?对思结部该打就打,该抚就抚,圣人早有决断,何必犹豫。 再说张俭要是兵力不足,这雁门关不是还有鄂国公尉迟将军吗,他这个代州都督手中兵精将猛,粮草充足,需要的时候直接调他上便是了,思结部再不老实,直接把那四万人全灭了便是,” 魏征见他这般,叹了口气,又道,“伊吾石万年率七城归附我大唐,如今为西伊州刺史,但还有些粟特胡不愿一起归附,密谋作乱,又有兵败西奔的东突厥欲谷设、拓设现在也有意联结高昌等,夺取伊吾, 西突厥现在两汗内讧,打的激烈,西域越来越乱,伊吾对朝廷很重要,守住伊吾,也就能让河西免受侵袭, 侯相是圣人夸赞的猛将,不如去趟西域,宣慰安抚。 颉利都降了,欲谷设、拓设也不该还拥兵自重,让他们早点归附吧。” “河西不是有李大亮么,杀鸡焉用牛刀!”侯君集仍然不想去。 魏征直接瞪着他,“你非要去三原县?” “难道我去不得?” “你确定你要去?” “我怕什么?” “好,既然你想去,那你就去,不过我提醒你,最好去之前,先请示下圣人,别意气用事,到头来里外不是人,自讨没趣。” “魏征这是偏袒武相公了?” 魏征冷哼一声,不再理他,烂泥扶不上墙,朽木不可雕也。 就算你真想搞事,挑武怀玉的错,又何必这般明目张胆的直接去挑衅找事,你随便安排个御史言官,调查一番,只要能拿到你想要的东西,不就行了,何必亲自冲进去。 左仆射房玄龄从始至终坐在那里没发一言,右仆射李靖也根本不拦着侯君集去三原。 第656章 杀气腾腾刘仁轨 第656章 杀气腾腾刘仁轨 “阿郎,刘阿郎来了。” “请。” 龙桥,武堡。 一名高大的中年男子大步进入武家中心圆堡,通过层层门户,一直来到内堂。一路上,他对武家这圆堡很是惊叹,这种式样的坞堡关中还是少见的。年轻时在任瑰麾下当过参军的他,对军事也是有过钻研,这坞堡若遇围攻,非常牢固,真正易守难攻,可以层层防御。 来到中心圆堡最里面,豁然开朗,中环土楼里有很大的院子,还有好几颗移栽的大树, 一颗金钱柳树树冠茂密,绿荫如伞,七八条粗壮的树干相互缠绕,状如龙跎盘踞,翠绿的叶子中,还有一串串青色如铜钱的果实。 “想不到三原还能看到摇钱树。”刘仁轨有些惊讶,这种树一般长在秦岭以南。 “嗯,之前建这土楼时,特意从秦岭移来的,这树可全身是宝,清明前把叶芽采下,炒制后就成了金钱柳茶,常饮有益健康。” 自古岭北不植茶,金钱柳树在秦岭北一般都长不成,这种树喜阴好水,武家种在圆楼里,悉心照顾,倒是长的很好。 “这几天辛苦你了。”怀玉给刘仁轨泡了杯金钱柳茶,就是用这棵树叶芽炒制的,炒茶的是大师傅,这棵树上能采十来斤鲜芽,最后炒出两三斤茶来。 这茶不卖不送人,也就是专留给武怀玉喝的。 金钱柳树下,一张大板茶桌, “都是应该的,”刘仁轨道,“正好也是停选闲着。” “正则啊,如今圣人降旨,在三原县试行两税新法,还让我在这里蹲点,我想让你来帮忙。” “好,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能够做点事情也好。” 刘仁轨答应的很痛快,他是前任三原县令,当初也是得武怀玉一路举荐做到那位置,在任时表现良好,提前结束任期,获得很好考评。 不过因为有过不好的前科(当陈仓县尉时把统军府的统军杖杀),所以吏部让他停一选,按规矩暂时不能继续当官,得期满才能去铨选。 如今官多职少,每年上万人侯选,吏部官缺却仅有那么六七千个,每年总有两三千人选不上,搞的选官们意见很大,朝廷也只好加大守选力度,六品以下文官,以及科举录取者,门荫出身等,都要守选。 大家轮流做官,做满一任,就要停一定时间,才能继续做官,给大家让位置。 除非你关系特别过硬,或是皇帝特旨,否则都得老实守选。而且就算停选时间到,也只是恢复铨选资格,能不能选上,那还得考试争夺位置,每年总有那么两三成的人落选的。 如他的前任张行成,也是走的武怀玉的关系,在富阳尉任上,被武怀玉举荐为有才,然后做了三原县令,也才干了一年多,就以有干才之名升入了御史台。 刘仁轨也很有干才,可惜他有不好前科。 要不是当初武怀玉保他,他当年那么大胆,一个九品县尉敢杖杀一个五品统军,其实早被杀了,哪还能又任咸阳县丞,后面又更是直接擢升三原县令。现在就算停选,都已经很不错了。 其实早年刘仁轨是有靠山的,管国公任瑰是他堂姑父, 刘出身尉迟刘氏,家族也是地方名门,不过刘仁轨少时家道中落,自少孤贫,也是靠家族帮扶才能读书, 后来堂姑父任瑰在武德初任河南道安抚大使,他前往投效,为任瑰修改了一份奏疏得到任瑰赞赏,赤牒任命他为息州参军。 任瑰是淮南人,家族曾经世代为南朝大将,隋末任瑰主动投李渊,被授为河东户曹,李渊去讨伐流贼时,曾把建成元吉等家眷托给任瑰照顾,任瑰后来从龙入关,也是屡立战功,爵封官国公,持节安抚河南道, 不过任家是太子建成的人,他弟弟任璨是东宫典膳监。早年任瑰得势,补选官吏,任人唯亲,他续弦妻子刘氏又妒悍无礼,那些任刘两家提上来的亲属,也良莠不齐, 等到建成被诛,任璨任瑰跟着被牵连,任瑰贬通州都督,再不复重用,刘仁轨当初虽说也是走的任瑰的关系,不是正经出身,但他确实还是比较有本事的人,可是年轻气盛,做陈仓县尉,因为统军鲁宁骄纵违法,历任陈仓官员都无法制止, 刘二轨一到任,立马警告鲁宁,鲁宁五品统军,哪把九品县尉放眼里,结果仍凶暴蛮横如故,刘仁轨直接带人将他拿下,直接杖杀。 这事可以说办的有点惊人。 那个时候刚好是贞观初,那时任瑰还没倒,可实际上任瑰自身难保,眼看刘仁轨要被杀,还是武怀玉记得这是个猛人, 白江口吊打小本子的第一人。 于是一番了解后,找刘仁轨拿到鲁宁诸多不法罪证,为刘仁轨求情,好不容易才说服皇帝,不仅没杀刘仁轨,还提拔他做了咸阳县丞。 不久后,任瑰贬官,去年病逝外地,刘仁轨也就彻底的没了那靠山。 很多人早就把刘仁轨视做武怀玉的人了, 刘仁轨倒也不介意这个,武怀玉虽比他还年轻七八岁,但武相公的本事他很佩服,能文能武,尤其是能统兵打仗,最让他佩服,刘仁轨就很想带兵打仗。 “这茶不错,喝起来甜甜的。” “嗯,炒出来就是这个味道,但没有加糖,伱别看此茶甜,却有降血糖降血压的作用,” 刘仁轨虽没听懂什么叫血糖血压,但也知道武相公那是当代三位并尊的药王之一,擅长丹石医药。 “喜欢喝一会拿两斤去,汉中、商洛等地,我有几个茶庄专制青钱柳茶,好些树可都是几百年的古树,比我院里这棵可古老多了,” “谢相公。” “正则啊,你愿来帮我忙,我非常高兴,不过我暂时也没法给你安排官职,你先停满一年,到时我跟戴相推荐,看能不能帮你谋个员外郎官。” 畿县令转员外郎,虽是正六转从六,但员外郎权重,甚至虽是五品以下,但员外郎跟起居郎、御史等一样,并不能由吏部直接授官,而是敕授,吏部提名,宰相举荐,皇帝敕授。 朝廷诸官,有清望官有浊官,有技术官、望秩常班、流外出身人,不同的出身获得的官职不同,而官职分成几类,其升迁速度也是很大不同。 如员外郎这样的官,就属清望官,升迁速度就非常快,不仅六品就列入宰相管,甚至停年格候选时间也短,而一般州县官停年格,往往四年起,一些流外出身、浊官的官职,甚至最高任满一届要停十二选,也就是十二年后才能再参加铨选,选上了才能再授官。 畿县令迁员外郎,或员外郎迁畿县令,都属于正常迁转,甚至都算是重用。 现三原县令赵仁本,就是吏部员外郎刚迁来的。 “相公需要我做什么,尽管吩咐便是。” 刘仁轨倒是挺淡定的,他三十出头,现在已经是六品官了,算来已经仕途顺畅了,想在他从投到姑父任瑰幕府做宾,再到得其赤牒授为息州参军,再到贞观元年陈仓尉,干了十年都还是九品。 可在许多眼里,他一穷小子十年就做到县尉都很了不得了,毕竟既非勋戚子弟恩荫入仕,也不是科举入仕,走的路子并非正道,上升较多限制。 是遇到武怀玉,才能三年间就由差点被砍头的县尉,升到了六品畿县令。 武怀玉的承诺,他信。 “说说你对眼下试行新法的看法。” “这是仁政。” 刘仁轨对于两税新法还是很支持的,说起来甚至有点兴奋,他对三原县也熟, “相公,秦汉以来,三原长期为京畿之地,受郑国渠、汉白渠灌溉之益,民殷物阜,被誉为衣食京师、亿万之口的壮县,素为关中白菜心。 县中耕地有五千二百余顷,年收粮百万石,平原以麦为主,塬上以粟为主,平原一般两年三熟,麦收后种一茬荞麦,武相公家这两年是收完收麦便抢种玉米,实现一年两熟,塬上旱地也能种粟谷、荞麦、大豆和红薯、土豆、玉米,粮食产量大增,” “虽然大家日子比以前好过些,可三原这五十多万亩地,禁军占了约两成,长安的皇亲国戚、勋臣贵族们占了三成,剩下五成地,三原县的豪强大户又占三成,剩下一成是官田,仅一成是普通百姓之家所有, 基本上豪强大户以下,普通百姓之家就没有谁家能超过土地百亩的,小部份人拥有三四十亩到二三十亩,更多数百姓甚至没有自己的土地, 朝廷要推行新法,对于绝大多数县中百姓来说,那是非常好的, 不过,” 武怀玉知道刘仁轨的这个不过的意思,他也说了三原县五十多万亩田,贵族豪强加上禁军已经占了九成了, 这意味着,人数上虽然更惠及大多数百姓,可多数地主却是要在这新税法下失利的。 那九成土地所有者,许多贵族官员,那直接就是免课者,而元从禁军、府兵,他们本身也是不课户, 地方豪强大户,也会通过各种办法想办法不课,就算课税,按租庸调制,也不过一丁纳租两石、调二丈绢三两绵罢了,按丁征收又不是按亩征收。 可现在要改成按财产定户税,按田亩定地税,这贵族大户们的税,就是几十倍几百倍的增加,虽然在武怀玉看来,其税率依然也就二三十分之一, 可刘仁轨觉得,谁愿意凭白多交税? “相公,这是个问题。” “我知道,所以我想问你有什么建议。” 刘仁轨摇头,“这种事情哪有什么两全齐美的,要么就下决心搞到底,要么一开始就不要弄,” 武怀玉也直言,“圣人决心还是很大的,你也做过陈仓尉、咸阳丞、三原令,在地方十余年,应当清楚现在均田令早推行不下去,尤其是内地无田可均,建立在此之上的租庸调制也难以运转, 现在不主动解决这个问题,以后就会越来越麻烦,” “那就全力以赴,谁敢阻拦就干翻谁。”刘仁轨杀气腾腾,就如同当初他面对陈仓统军府统军鲁宁一样,这是个狠人。 第657章 紫气东来 第657章 紫气东来 三原, 白鹿塬上, 武怀玉骑马带着刘仁轨来到塬上,前来拜访义父秦琼。 秦琼庄园就在武怀玉长坳庄子旁, 长坳因埋葬李虎而改名万寿塬,后来又因李渊在此射白鹿而改名白鹿塬,长坳在这条塬的东南隅最低处, 但风光独好, “南屏荆浮,西望嵯峨,紫气东来,” 刘仁轨对地理挺有研究,甚至还会点看风水,他在马上远眺朱堡中寨东南而下,经西王坳至长坳,三条水脉线之涌动,浩浩荡荡,气势磅礴,遇塬而阻,在此全盘尽收。 “真宝地福祉也。” 刘仁轨在三原当了两年县令,当年不止一次来过白鹿塬和长坳,但每次来,都还是很感叹。 “听说以前长坳在白鹿塬上都挺穷的,可这几年在武相公和秦相公的带动下,这里现在可谓是大变样。” 和龙桥如今的兴盛热闹相似。 长坳也是一条重要的交通线上,三原龙桥、长坳、耀州南北一线,或是东路从长安经灞桥、高陵、陂西经清河直通王店、长坳,北上耀州, 东西两条交通线,从长安到耀州宜州,都要经长坳,得天独厚的交通和区位优势,再加上武怀玉和秦琼两个庄子建在此,开设商铺,建立旅店、饭馆,形成了集市, 南下驼队、马帮、毛驴驮队和车队,带来北边的皮毛、山货,还有同官的煤炭、耀州的陶器、榆林的冰碱、盐州的青盐,陕北的甘草,渭北各地的药材, 南方来的布匹、丝绸、日用百货,茶叶竹器等,这里也成为塬上最热闹的市镇, 虽还不及龙桥,但已经是三原县仅次于龙桥的热闹市镇。 都说一鲸落,万物生。 同样的一颗参天大树长成,也能庇护一方风雨, 有秦武两位宰相家在这,使的这个长坳市镇异常繁荣,店铺如林,商贾云集,许多富户迁入。 这里还有秦琼夫人兴唐县主资助建立的一座佛寺,也有武家资助修建的一座道观。 “长坳市镇有如此兴盛,都是秦武两家的庇护,”刘仁轨感叹道,这话挺公道,如果没有秦武两位宰相庇护这里,随便一个胥吏都能把一个市集搞黄。 正是有了两位宰相的庇护,甚至是带头经营,这里才能不断聚集这么多商贾,开起这么多店铺,南来北往的客商、货物也都愿意来此,不用担心被盘剥、敲诈等,甚至四方百姓也愿意来赶集,带些土产交易。 市集前期有足够的保护,才能成长,而经过几年时间,如今真正形成了规模后,有了名气,大家也就习惯过来,形成固定的路线后, 其它地方想要再取代,或是再起一个新的集镇就难了。 毕竟这样的集镇,其实二三十里地内,往往也只能聚的起一处。 “长坳能兴盛,有三点很关键,首先这本身是处于交通要道上,有区位优势。其二,得有人带头引领,否则也聚不起这些商家。再一个就是得有人护着,不如今天这个胥吏来收钱,明天那个村里大姓豪强来拦路,后天旁边驻军什么的再设卡拦路收费, 甚至奸商刁民还敲诈勒索,那谁还敢来?” 不管是哪方势力,都有可能让这里难以起来。 建立一个市集,并让他热闹起来很难,但要搞黄却很容易, 这里正是有秦琼武怀玉这两直达天听的宰相的护着,才让这里几乎形成了一个特区,没有人敢到这来撒野,而武怀玉又早看中这里的区位优势,有意筑巢引凤,带头发展,带动其它商家,这才有了如今局面。 秦琼可是在白鹿塬这里休养了很长时间,谁敢在这撒野? 平时三原县吏都不敢轻易踏进长坳市镇,这里由武家牵头组成的商会自治管理,不用衙门胥吏来,商会每年也会主动给县衙交一笔钱, 甚至税收这块,都是商会这边代收代缴, 不受打扰的市镇,这几年发展迅猛,跟龙桥是比肩奋进,比翼齐飞。 塬上的一颗明珠。 长坳东北,赵氏河畔, 秦家庄园,占地四十八亩的庄园,历经数年营造,栽花植树,修建门楼,有书堂、鱼池、望月楼,亭台阁榭,在这关中渭北的旱塬上,硬是造出了一方江南园林的奇巧,秀美幽雅。 庄园里,甚至都还修了几座地坑窑洞。 武怀玉到来,让秦琼很高兴。 “义父气色不错。” “嗯,离开长安后,感觉舒畅多了,骑马射猎,心情开阔。” 秦琼引着怀玉进庄园,各处参观,看的出这园子确实适合休养,造的非常好,估计也花了许多钱,相比起武怀玉在不处的长坳庄园,那真是天差地别。 武家那庄子,非常普通,也就是在长坳干沟里,沿崖修了一排靠山崖窑洞,再围了点院子,另外修了些粮仓等。 “你来的正好,我最近正打算在这搞个大工程。” 秦琼说的大工程,是打算跟武怀玉一起,把他庄园东面塬下的赵氏河拦截,修个水库。 赵氏河是石川河支流,河谷狭深,水源主要是山洪,故流量不定,逢夏、秋雨季,水量很大,洪水还能成灾,淹没下游农田,但旱季时又往往没水。 白鹿塬长坳这边看着塬下的这条河经过,却又用不上水,干瞪眼。赵氏河经过长坳后,往东南拐了个大弯,汇入富平的石川河。 “我找人算过,咱们就在长坳上游点建个坝,拦河蓄水,夏秋雨季时还能防汛,又能旱季灌溉。” “这工程也不大,农闲时修建,顶多三年就能修好,” “修成后,可以灌溉长坳下游的荆山塬和对面的地,大概能灌五万亩地,” 这水库修在长坳,但却不能灌溉长坳,不过秦琼和武怀玉的庄子虽建在长坳这上面,可在下游的荆山塬和石川河东岸,却也有许多田地, 旱季河流缺水,如果能拦赵氏河修个水库,确实能够缓解这个用水困难。 秦琼和武怀玉还有诸如兴唐县主、武怀义、武士恪、程处默等都在这下游有不少地,各家加起来得有小两万亩。 白鹿塬、荆塬虽相比起陕北的黄土梁,这里的塬还是很平缓的,但干旱缺水也一直是个大问题。 土地贫瘠干旱,完全靠天下雨,这就使的种小麦并不合适,这边主要还是种荞麦、大豆、高粱、黍子、糜子、谷子等为主, 这里的百姓一天两顿,不是小米稀饭就是黄米馍,要么就是高粱饭,或是荞麦面。 一天两顿稀,搭着野菜,如今有祥瑞粮食,塬上在武家秦家的带动下,百姓开始种红薯土豆玉米这些,大家这小米稀饭里加上红薯,或是直接加点蒸土豆,比前强不少。 “塬坡地灌溉条件差,全靠天吃饭,如果能修起这个水库,起码长坳以下的的荆塬和右岸那一大块,五万亩地都能灌上,百姓们听说后,都很积极,愿意出工,” 秦琼建议上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下游能灌溉受益的百姓一起修这水库,将来修好后就有免费用水。 或者说,下游的一些地主大户集资出钱,请人修水库,以后下游用水,都要交钱,收的水钱再还给出钱的,另外部份用做维护水库。 两种方案。 “这是好事,应当县里带头组织牵头,向上面请拔笔钱粮,再征发百姓傜役,”刘仁轨觉得这种兴修水利的大事,其实可以列为县里的项目, 秦琼却觉得受益的只是下游五万亩地,如果让三原和富平两县的百姓都来做役修水库,不免扰民。 “谁受益谁出力嘛,其实修这水库也费不了多少钱粮,主要是需要较多的人力,” “这事,可以把下游这五万亩地的田主,都召集起来商议一下,”怀玉道。 今天来呢,一来是来看望下秦琼,二来也是跟他商议一下两税新法试行的事情。 “新税法这么快就开始试行了?”秦琼有些意外,他现在呆在乡下很潇洒,两耳不闻国事,也免的烦扰。 “这事是好事,我现在呆乡下,跟平民黔首接触的多,也知道大家确实很不容易,如果改成两税法,按财产、按田亩来征税,而不再是简单的按人头征税,确实更合理, 百姓们的负担也没那么重了,我支持你。” 秦琼表示他在三原县的庄园田地,也会主动按亩纳两升地税、两升义仓粮,来向衙门纳粮。 “我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 “义父深明大义。” 秦琼摆摆手,“其实就算按亩纳粮,也不过一亩两升,加上义仓粮也才亩纳四升,就算塬上旱地,亩产也最少有七八斗的,就算跟佃户五五分成,不也一亩能收三四斗,这亩纳四升,也顶多就是一成税, 对于我们这些拥有很多田地庄子的贵族地主来说,算不得什么。 但平头百姓,一丁两石粟两丈绢三两绵,却是很大负担,尤其是没有田地,那负担更重。” “义父,其实纳粮倒是简单,我更想请义父能够帮忙另一件事。” 武怀玉希望秦琼能够帮忙把他名下的田地,甚至庄子乡邻的田地情报,也能摸底上告,甚至能够帮忙监督县衙清量户籍人口、清丈田地,划分田等,以免有人趁机弄虚做假。 “新税法要能够顺利推行,最关键的还是户籍人口、财产定等,以及田亩数量、田地划等这些能够真实准确, 如果这账期不对,那按此征税,犹如缘木求鱼,又如何能够准确,” 他让赵仁本带着三原县官吏胥吏和地方里正村长们一起清查,也已经向皇帝申请,从长安省部台司抽调一批精干令史吏员等,前来三原县负责监督核查。 但他觉得这还不够,他还要向秦琼等地方上的地主士人百姓等,请他们帮忙监督。 第658章 摊丁入亩 第65八章 摊丁入亩 任何新政的推行,必然是要触及旧得利益集团的。 何况是涉及根本的税制,影响的更是方方面面,这几乎就是要推倒旧的一切,重新建立一套体系。 赵仁本感觉虽有宰相坐镇他为撑腰,但推行起来,也总似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在阻碍着。 武家圆堡青钱柳树下,赵仁本很是憔悴, “如果你感觉力不从心,那说明许多人表面支持实则阻拦,二则你的队伍出了问题。” 武怀玉给他倒了杯茶,然后扭头对前任县令刘仁轨道,“正则,你说呢?” “地主大户们,一丁拥有百亩地之外,以后每亩都要多纳二升粮,还有二寸绢,三分绵,地越多就要纳的越多,多一百亩,那就相当于原来租调翻一倍,要是多一千亩,就相当于多纳十倍····· 黄米白绢的实物纳税,岂有不心疼的,一旦税制定下,那这可就是年年要缴。”刘仁轨直言。 赵仁本道,“最近县衙上下,包括乡里的里正村长甚至各村的族长乡老,也都在这这事忙碌,大家都很辛苦。” “辛苦是真的,但肯定有许多人不积极。” 赵仁本还要替手下说话,武怀玉摆手,“伱不必替他们维护,其实我也不是怪罪他们办事不力,既要马儿跑,怎能马儿不吃草。” “现在许多吏员出了问题,有人趁机收受大户的钱财,以替他们低估财产降低户等,有人则把大户的良田好地改成中田劣地, 还有人对百姓下手,把不值钱的东西估很多钱,把差地评上田,其实也只是想趁机敲诈百姓的一笔钱, 为何如此? 不要把这些胥吏们想象的多高大,他们这些绛衣吏皂衣役,其实也都是为养家糊口, 我知道衙门以前还有公廨钱公廨田,有公廨粮和利息以做公廨开支和伙食钱,以及官吏胥役们的一些补贴, 除此外,每年征收税赋时,各种摊派、附加、火耗,有很大一笔钱也是这些胥吏,甚至县中官员们的外快福利,其它的各种灰色收入我就不说了, 平时征收税赋时他们是要弄一大笔钱粮的,今年新税法,许多无地百姓成了客户,免征租调、义仓粮,地不满百户的百姓,这租调、义仓粮也都减免了许多, 附加、火耗等又明令规定,随着减免, 这在他们眼里,减的可是他们的收入啊,收入大大降低,这些胥吏哪来的积极性啊?” 武怀玉的话一针见血。 “都是些陋规旧习,下官一定好好监督。”赵仁本咬牙。 “怎么监督?有些事情,其实是禁之不绝的,或者说,本来嘛,朝廷也不是不知道这些事情,对此也是睁只眼闭只眼的,以前那一套也还是勉强维持,可现在另行新法,这方面就得有个替补办法,否则你这县衙是无法运转下去的。” 大唐就算是一个畿县,真正的流内品官,其实也就一个县令,一个县丞,一个主簿,两个县尉,总共五个品官,县令正六品上,县丞和主簿、县尉都是八九品官而已。 另外还有伎术官,也就是经学博士一人,医学博士一人。 这几个官以下,如两录事、六曹的佐、史,市令、仓督、助教等, 二十一个佐,四十个史,还有两个账史,这些都是杂任, 另外十个典狱、四个问事,十个白直,都属杂职。 另外县经学生四十、医学生二十,这些人相对平民而言,比较特殊,有免课役特权,享有禀食、住宿,相当于是预备官员身份。 如三原这样的京畿大县,说实话就这么一点人,是根本管不过来的,方方面面,几个官几十个吏,说句那啥的话,放后世,还没有一个县局的人多。 人家一个县,副县长就九个,甚至有一个县有过十五个副县长。 一个县三四十个局,每个局副局长都四五个。 三原县比京县少了个兵曹,只有五曹,每曹佐少的三人,多的四人,这相当于局长的佐,总共才二十一个。 各曹佐下,史也仅有三五人。 再往下,经制上就没有了。 一个任务繁重的户曹,司户佐四人,史七人,账史一人,因三原县万户以上,增了两个司户佐,四个户史,一个帐史, 户曹,六佐十一史两账史,怎么可能管的过来全县万户以上的户籍钱粮的事务, 事实上在他们之下,还有大量的编外的书手,没有编制就意味着没有俸料,他们的收入,是县里自己负责的,包括福利。 六曹都有编外的人员, 同样的县衙里三班衙役,正式的也就四个问事、十个白直、十个典狱,可实际上哪里够呢,所以有大量的编外三班衙役,负责行刑、站班、看管监狱囚犯、捕贼揖盗、开路等等, 虽然地方上会把各种差事,分派给县里的青壮轮流服役,但有些事情比较专业,就需要常设,就如捕贼等,所以这些人就不轮替,也成了拿工资的衙门编外人员,跟百姓轮值的色役不同。 都是要衙门给发工钱的。 这些钱哪来? 主要就是靠陋规旧俗来的,比如收粮的时候踢斛淋尖,把百姓粮食装斗的时候堆个尖,狠狠踢一脚,掉出来的就都归胥吏们所有了, 还有个主要来源就是火耗,各笔税赋都要加征火耗,这个火耗也没有个统一标准,想收多少就多少,就看衙门胥吏们想要多少钱,厉害的时候,可能火耗能达到正赋三四成,甚至可能翻倍,少的时候,也有两三成。 其它脚钱、束钱、仓钱等也是收的大头, 至于平时到衙门办事,收你纸笔费什么的就更别说了。 胥吏也是人,他们不可能用爱发电,免费帮朝廷干活,就算有些里正、书手是地方上大户、大族子弟,甚至是勋官身份,他们可能不缺钱,但把持衙中事务,其实能谋的私利也更大。 各地流官以下,其实都是用本地人,且基本上都是从地主、大户里挑的,毕竟胥吏首先得能读会写,差役也得有一定的威势,这就使的县衙,其实就是朝廷任免的县官们,跟这些地方豪强代表的胥吏,加上乡里的里正村长,一起统治着全县。 “现在试行新法,各种问题暴露出来,发现一项我们就得正视,并解决一项,今天就谈一下这胥吏的俸料,还有编外胥吏的工食钱, 从哪出,给多少,如何能够既保证他们收入,又不能害民。” 既要,又要,听着就难。 “大胆提意见,咱们现在是试点,胆子就要大点,不要怕做错,就怕什么都不做,” 刘仁轨提出公廨田、公廨钱这两项。 原来有公廨本钱放贷,武怀玉捉钱令史放贷出身,那时三原县衙就有九个捉钱令史,后来三原跟池阳合并,县中人口更多,级别也上升。 不过朝廷中央部司,早统一取消了捉钱令史,原来六七百正编捉钱令史,取消后,改成把原来公廨本钱交给常平仓去经营,又从天下选七千富户,让他们三年一更替,每年向朝廷缴一笔钱,称为胥士,朝廷每年直接财政给各衙拨一笔官员的公廨钱,用做办公经费和官吏食料杂项,这等于取消了衙门自己小金库。 但这七千胥士,只是取代原来京城部司的那七百在编捉钱令史,其它衙门自设的捉钱令史,朝廷不管,经费拨给也有限。 但各衙门也会有样学样,比如三原县,就把原来两个县每年十八个捉钱令史捉钱利息七百二十贯,也直接摊到县里富户头上,甚至后面,还给普通百姓也挨家挨户的摊了一笔,这钱收的反倒比以前放高利贷还多。 其实就是摊了人头钱。 “三原县摊的这笔钱毫无根据,十分乱来,应当取消。”刘仁轨直言。 赵仁本则说要是取消这笔摊派,那就会缺个大窟窿,又从哪堵?本身这次新税,就已经导致出了不少新窟窿填不上,胥吏们办事都不积极,甚至有胆大的已经开始受贿、敲诈百姓了。 武怀玉想了想。 “老赵,不破不立,我们干脆打破旧窠,重建新的一套规则。趁着现在有试点的难得机会,动作大胆点, 现在三原县衙官、吏、役多少,经制编内多少,经制编外的多少,临时的多少,够不够使用?” “经制的都有定数,经制外的胥吏差役很多,加上百姓轮值的职役,倒是能够维持县中运转。”赵仁本答道。 “能够维持运转就行,你就按现在的这些官吏胥吏差役的数量,列一个单子给我, 我们呢给他们拟一个工食钱,加上些杂料补贴,还有衙门所需办公经费、食堂食料钱等, 看看到底需要多少钱粮,” 赵仁本疑惑,“武相是要把这些经制外的都列入,然后朝廷发放俸料?” “那是不可能的,县里自己解决。” 武怀玉的解决办法是不管有没有编,只要现在是衙门里的人,就编表造册,然后定好工资、补贴等,算出一个总的开支来,按这个表来筹一笔钱。 “怎么筹,还是向大户或是百姓摊派?” “摊到丁口上,还是不合理的,我们应当摊丁入亩,比如说县衙这些人的食料钱七百贯,不能摊到每个人丁上,而应当直接摊到田亩上,按亩摊。 那些工匠、商人,也适当要摊点,客户佃民就不要摊了。” 三原县五十多万亩地,假如说只摊那七百多贯公廨钱,那其实一亩也才摊到一钱半不到。 而如果是摊到万户上,每户则是五钱多,要是只摊丁,那每丁可能就是十几钱,如果只摊课丁,则可能还得翻两三番。 具体这笔胥役工钱、伙食钱到底多少,还需要认真计算,武怀玉的这个思路是把这笔钱纳入预算,由官府来征收,并管理发放,而不是官吏胥役们自己乱搞。 不能想怎么摊就怎么摊,想摊多少就摊多少,得立正式名目,有条例可依,受监督管理。 “这笔工食钱定多少?” 肯定不能定太高,只能定的偏低一些,但如此一来,胥役肯定也不满,他们手里有权,还是会贪会捞。 所以武怀玉提出另一个补充,那就是火耗归公,这笔火耗钱粮,也纳入管理之中,部份充做公廨开支,部份用来给官吏胥役做补贴。 “相公,胥吏奸滑贪婪,就算朝廷给他们发俸钱杂料甚至年节福利补贴,难道他们就不贪不捞了吗?” “这不一样,以前朝廷没给这些人工钱,他们要吃要喝要养妻儿子女父母,那衙门也只得睁只眼闭只眼,否则谁来办事? 可现在朝廷既然给他们解决了这个问题,那谁再乱来,我们出手惩治也有理有据,再一个就是原来都是陋规潜规则,现在放到明面上来,统一征收,负担合理,统一分配,公平公正,比以前那种怎么也强上许多。” “贪官污吏,永远禁之不绝,但我们仍要想办法减少和打击,” 第659章 大胆 第659章 大胆 百骑赶到龙桥召武怀玉回长安。 新法已经在三原试点展开,现在各方关注,有人说好有人反对,一时风起云涌,甚至还有不少人在弹劾武怀玉祸乱朝纲,侵害百姓。 皇帝召武怀玉回来问话。 “火耗归公,摊丁入亩?” 李世民听完武怀玉的汇报,忍不住疑惑。 “陛下,地方州县胥役贪污害民的最大根本,其实还是朝廷没有给他们安置好,既无编,又无粮,但衙门运转仅靠那点经制胥吏却是不够的,百姓轮当职役,也仍不足,所以各地衙门,都有很大的一个编外胥役, 甚至地方官吏的俸禄较低,尤其是吏役, 这些人手里有权,自然会想办法用各种手段或贪或占、渔肉百姓,祸害乡里。如果朝廷不能正视他们,不提出一个好的解决方法,那么这种情况永远也难以解决,” 李世民点头。 朝堂上那些相公大臣,只知道说开源节流,好像官越少越好,但官少了吏少了谁办事呢? 一个几万人口的大县,难道真的几个官,几十个吏役就够了? 这不可能的事,李世民不是那种长在深宫不谙世事的皇帝,他很清楚下面的情况。 “陛下,原来三原县也有自己的公廨本钱,也有捉钱令史放贷收息,这笔高利贷解决了不少的胥役工食钱问题,甚至能给官员们一笔补贴。 后来朝廷取消公廨钱放贷,还收走了公廨本钱,只按官吏发放一笔补贴,但只是按经制的官吏数发放,而不在编的并没有,” “三原县于是向百姓摊派,先是定了个七百二十贯钱数,让县中大户轮差,三百户上户一批,三年一换,每户每年是两千百钱。 可后来又不满足于此,又向其它所有百姓摊,所有上户二十余,中户摊十钱,下户摊五钱,这钱倒是越收越多,” 李世民听的脸色很不好看, “一个三原县,一年就收了一千多贯,他们也敢拿。” “陛下,远不止这些,这笔只是取代原来停掉的公廨钱代贷收息,另外还有大头是火耗, 征租调的时候,以米谷被雀鼠偷食损耗为名,称雀鼠耗,让百姓缴租时每石加耗两斗。 但最多时,耗费一石加四斗。 这笔耗费,其实大多数就是被官吏胥役们分掉了,” 鼠耗确实是有,但不可能达到四成,说白了就是巧立名目贪污, 武怀玉现在提出火耗归公,首先保留这个火耗名目也有必要,但要纳入朝廷的正式管理。 火耗可以定在一成半或两成,收上来的火耗就要入账,如何使用,也应当朝廷分配。 不能任由这些官吏私分。 “臣建议火耗一石加两斗,不得再耗外加耗,这两斗粮,一半上供,一半留存州县,专用做州县衙门官吏食料,” 其实就是以食料为名,给官吏们加点工资福利, 取消原来的那笔公廨钱的摊派,把全县编内编外所有真实官吏胥役数造册,给他们都定一个中间水平的工食钱, 这笔工食钱数,摊到全县田亩中,随正赋统一征收,以后不得再随意变动摊派加征。 这样一来,编外胥役的工资收入有保障,编内的官吏胥役也能加薪,而火耗归公后,留存的部份,既可用于衙门的公办、招待、食堂经费,也能用做官吏们年节福利,平时补贴等。 官吏们最后到手的钱,可能还比以前自己弄要少点,但起码这钱现在是朝廷给的,不违规不犯法不用担心。 朝廷正规监管,也能避免百姓被侵扰。 “臣还有个建议, 两税新法后,征收上来的税赋三分,一分留存州县,一分上供中央国库,还有一分则送各道支度使司衙门。 财税三分,让地方州县能够有点财权,不用事事请示朝廷拨款。以前地方留存的,往往不足两分,这更加剧了地方贪腐,都是穷造成的。 现在三分财政,一分直接上供国库,一分则进入各道支度使衙,进入常平仓等,一旦地方有灾情等,也便于及时调拨转运,甚至还能用这笔钱,在常平仓进行和买等,粮价低时加价买入保底,粮价高时再平价放粮安民。 “既然给地方留了火耗,以及工食钱摊入田亩,还需要给地方那么多税赋吗?” “陛下,地方其实要做的事情很多,官吏俸禄、胥役工食钱,在衙轮役当差的百姓饭食,每年祭祀之费,还有抚济孤寡,还有就是驿站支出,以及修桥铺路等,城池官署学校等的修建、维护, 还有地方乡勇团练的训练,官学校、医学校的开支,甚至是防洪防旱,水利维修,其实要花钱的地方太多, 地方没有财政,则每次办点事情,衙门就要向百姓摊派,这种摊派往往又伴随着搭车收费,明明一项开支需摊一万钱,可能最后百姓们实际负担了两三万钱,甚至更多,就比如说朝廷三年一造户籍,是按户收一文纸笔钱。但到了下面,却是按每口收一文钱,本来朝廷是三年一收,结果地方每年都收,甚至本来这笔钱是包括了手实、计账的纸笔钱的,结果到现在每年手实、计账又额外再收钱,有的地方按一户收一文,有的则又一口收一文,” 现在粮价这么便宜,斗米不过几文钱,这一户五六口人,本来三年收一文钱,现在有的地方弄成三年就要收十五六二十文,这都相当于四五斗麦子了。 地方搭车收费是非常普遍的,那些地方胥吏巴不得经常额外征收摊派点什么费用,正好在里面捞钱。 地方太穷,那就什么事都办不成。 武怀玉提议把原来摊到丁上的一些钱,折入田亩征收,摊丁入亩。而原来火耗上的乱像,也全面整顿,统一火耗只准征两成,且除了租调、义仓粮可以加两成火耗,其余的税赋不得再加火耗, 更不许对火耗收火耗, 两成火耗都要入账归公,一半留存,一半起运。 租调正税、工商税等,全都分成三份,一份留存州县,一份上供朝廷,一州供给各道支度衙门。 李世民很认真的听着。 现在三原县,每亩义仓粮征粮二升,正租二升,一亩就是四升,加两成火耗,那就是四升八,还有调绢绵,如果再摊丁入亩,一亩又要摊入多少?” “三原五十余万亩地,实步估计一亩也就摊一钱。” “一钱也不少了,现在斗米才四五钱,一钱也能买两升米。”李世民捋须,“这么算下来,这一亩地一年,正租两升,义仓粮两升,丁钱两升,就算丁钱不加火耗,那火耗也还有八合,总共一亩六升八合, 还要摊入调绢每亩两尺,绵三分,” “关中田地,良田亩产两三石,旱地下田亩产也有七八斗,臣以为这个负担还是能承受的, 具体的,可以再根据田的良瘦,再分田三等,调整税率,尽量公平一些,” 李世民计算一番,“朕觉得如果按你现在这税率,那朝廷能征到的税可能要比以前少。” “陛下,如果对官员、贵族、府兵等皆给以一丁百亩的免税额,那么臣以为,现在的这税法,能够比以前按丁征收提高许多税收。” “一丁两石租两丈绢三两绵,加二十日役,跟你现在一亩六升八粮两尺绢三分绵相比,其实还是定的低了, 朝廷当初制订按丁征税,其实也是考虑到多数百姓并不能足授百亩地的,这个税率,大抵是按五十亩,甚至更少的地来算的。” 一亩田收一两石,只收几升税,李世民觉得太低了。 皇帝想要办的事情太多,没有财政支撑,啥也办不了。 既然这次要全面改革,推行新政,那就得通盘考虑好,不可能以后改来改去,要留足余地。 “陛下,臣觉得,可以修改为上等田正租亩税四升,中田亩税三升,下田亩税二升较为合理,” “上田亩产两三石,四升是否低了点?可否六升?” “六升太高,得留有余地。” “五升?” “不如先按四升正租征,义仓粮则是上田三升中田两升,下田一升半, 上田四升正租加三升义仓粮,两成火耗,一升四,再加丁粮两升,上田每亩总计征粮一斗零四合。” “中田八升,下田六升二。” 最高的上田,正租、义仓粮、火耗、丁粮,加起来亩刚过斗,下田也刚过六升。 “府兵、官员、贵族,仅免本身百亩吗?” “回陛下,臣以为所有原来免课丁,都可以享受一百亩田的免税额,如以前贵族高官享受同居大功以内亲可免课役的丁口,也可以享受免一百亩田, 超过百亩的,还是应当交纳的,之前义仓粮征收是不免的,现在也可以免百亩。” 李世民起身,在殿中踱步。 武怀玉三原试点新法,现在提出的这些,确实还是比较有操作性, 摊丁入亩、火耗归公,以及官绅一体纳粮,而无地者编为客户,免去地税。一丁田地不满百亩者,按等减免地税, 这些确实是巨大的改变。 能够想象的到,一经正式推行,会多惊人。 小民受惠,而地主们却是地越多纳租税越多了,但如果按税率来算,负担也并不重。 “既然是试点,那朕就准许你们大胆去试,就按伱的这些想法,在三原试行,” “那个刘仁轨现在是在你身边帮忙此事吧?” “是陛下,是的,他停年格守选中,闲来无事,我请他来帮忙,毕竟他是前任三原县令,熟悉县里情况,而且他确实很有干才。” “这个刘仁轨,区区九品县尉,敢杖杀朕五品统军,胆大包天,不过此人确实有才,当年在任槐幕中做事,替任槐起草奏疏,写的很不错,文才好有见识,”皇帝想了想,“既然你让他帮忙,那朕便敕授他为检校户部员外郎,让他好好干, 这件事办成了,朕到时更有重用。” “怀玉你且大胆放手去干,不要顾及那些嗡嗡乱叫的苍蝇,朕支持你。你说的对,不改不行,不能等他生脓烂包才来手忙脚乱,” “有不服新法的,该收拾就收拾,必要的时候,砍几个不开眼的家伙也行,” 李世民希望把三原县试点,弄成一个很漂亮的展示样板,为真正推行新法积累经验,也展示效果。 不管是地税税率,还是户税的税率,又或是火耗归公,摊丁入亩,以及财政三分等等,李世民都表现出难得的大力支持, 是好是坏,总得先试了才知道。 第660章 秉笔相公 第660章 秉笔相公 进京面圣后,皇帝赏赐了怀玉一条蹀躞带。 时间还早,怀玉便去门下省参加政事堂堂议,八位宰相看到他来还有点意外。 左仆射房玄龄笑着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一早进京,刚面圣完,” “今天恰好轮到你值政事笔,你来主持堂议。” 政事堂凌驾三省之上,如今九老执政,九位宰相只有资历深浅,却并没有权力大小, 而是轮值秉笔, 原来一天一轮,现在是十天一轮, 接过那支政事堂笔,今天武怀玉就是执政事堂笔的秉笔相公,武怀玉感觉有点明朝司礼监秉笔太监的味道, 跪坐在堂上,一个蒲团,一个倚几,武怀玉觉得一点都不舒服,还不如他在武家跟管事们开会,会议室更大,而且还有高腿的长桌和圈椅, 武家的家具充满宋明风格,其实既有格调品味又很舒服,比起现在唐人喜欢坐而论道强多了。 政事堂这样的朝廷最高决策机关,一个个紫袍相公,却也只能席地而坐,连个几案都没。 他秉笔轮直,也只能一手执卷,一手执笔,做着会议记录。 武怀玉觉得,其实这种会议记录的事情,应当交给政事堂的吏员,反正现在政事堂不仅仅再是个宰相碰头会议了,现在也陆续新增了几房属吏,每个宰相也有了书吏等, 让他们记录就好,到时宰相检查下再签名就行了。 “今天要议什么?” 武怀玉提着那支笔,就成了临时的首相,不过他也是临时来参会,并不知道今天议题,其实宰相们政事堂议事,也是有一定的流程的。 比如政事堂五房,会提前把需要议的议题准备好,提前交给宰相们,等堂议时宰相们也早有准备,就一些事情商议出一个预案来, 这个预案由秉笔记录呈报皇帝, 皇帝会在听取大臣们意见后,最后做出决策。 跟明朝的票拟贴黄其实也类似,毕竟太阳底下没新鲜事,权力本质还是一样的,宰相们其实也就是议政、执行权,真正的决策权是在皇帝手里的。 哪怕皇帝最后采用的是宰相们的预案,但最终拍板的还得是皇帝。 拿着笔,怀玉甚至有点忍不住想转几下。 群相制还是挺有好处的,群策群力,而且没有首相,也就不会出现一言堂,更不会威胁到皇帝。 一人当直秉笔十天,不管本职是什么,仆射也好,中书令侍中也罢,或是尚书、御史大夫等加衔拜相进来的,坐在这里,大家身份一样。 李靖告诉怀玉,“营州都督、安东都护薛万淑,派契丹首领贪没折游说辽东各部,奚、室韦、霫等十几个部落先后南下归附,今天要议一下这些部落要如何安置, 是在辽西设羁縻州,还是侨置羁縻州,又或是让他们仍回故地设羁縻州?” “薛都督威武,不过这些部落为何要南下?”怀玉问。 “突厥既亡,草原反而混乱,一些突厥部落四处迁移,有些小的奚霫等部落被劫掠,打不过只好南下投附,希望朝廷接纳救济。” 侯君集看着武怀玉,“武相公是当直秉笔相公,你先给个意见。” 怀玉笑笑,“我觉得这个事情其实也简单,对于这些势穷来投的部落,可依照对思结部落的处置方式,先让他们在营州安置,可以划些地盘暂时租借给他们放牧耕种,他们需要钱粮,也可以安排商人跟他们对接借贷, 当然,有机会的话,也可以把一些小部落直接编户齐民,” 侍中魏征一直反对把这些异族放进来,“先前突厥、粟特胡、甚至铁勒都内迁河北,现在又要接纳安置这么多奚、霫、契丹、靺鞨等,辽西本就人口少,地处关外,这时间一长,到时鸠占鹊巢,后患无穷,不能让他们来营州, 可以让他们来营州互市,缺粮缺衣,可以拿牛马等来交换,就是不能让他们南迁。” 几个宰相又争了起来。 温彦博说十几个部落,其实也才几千帐,哪有那么大威害,魏征则是猛烈抨击他。 最终九个宰相,也是有了好几种意见,武怀玉一一记录下来,让大家不要再争了。 “既然暂时不能达到一致,那就都报呈圣人裁决,议下一件事。” “凉州都督李大亮报,欲谷设兵败后投奔高昌,如今伊吾归附圣朝,又闻颉利在长安为圣朝礼遇,在李大亮派人去招抚他后,便到敦煌投降。李大亮接受他请降,如今奏报请示,欲谷设和他在高昌的那些部众怎么安置?”李靖又说了件事。 北伐大捷的后续影响力还在扩散,欲谷设虽一路逃到高昌,但高昌迫于大唐如日中天的势头,也不敢收留欲谷设,甚至高昌鞠氏还想吞并他的人马,两人形势有点紧张。 于是乎欲谷设只好到河西投降, “欲谷设还有多少人马?” “他从碛口一路逃到高昌,沿途还是收拢聚集了不少部众的,现在估计得有万人,” 武怀玉建议,“欲谷设既然降了,我看可以让他就驻扎在伊吾与高昌之间,在贪汗山立牙,” “不召他入朝吗?” “拓设阿史那社尔一直没有理会朝廷的招抚,高昌国虽然对朝廷很恭敬,伊吾也已经刚归附,但仍还有不少势力并不愿意恭顺朝廷, 那不如就把还有万众的欲谷设安置在那边,也能起到点牵制平衡的作用,” “李都督先前也说了,河西百姓也刚安定,现在要是大量接纳突厥内迁,会让百姓困顿,” 李靖对此也是支持的,认为朝廷授拓设毕国公、北庭都督,但这位并不太识抬举,一直不肯归附,带兵据守高昌北面的可汗浮图城,四处招兵买马,野心不小。 让欲谷设牵制下他也不错。 “可以授封欲谷设一个国公爵位,再授他北庭都督府的副都督,再兼一个刺史, 拓设在贪汗山北,欲谷设在贪汗山以南,” ······ “圣人打算巡幸洛阳,提出要征发士兵百姓修筑洛阳宫殿以备。” “我反对,”魏征直接道。 “还没确定巡幸洛阳的时间就预先修筑宫室,这并不是现在的急务,从前汉高祖刘邦采纳娄敬建议,从洛阳迁都到长安,难道不是因为洛阳的地利赶不上关中四塞险固吗? 汉景帝采用晁错削藩建议而导致七国之乱,陛下现在将突厥杂处于中原汉民之间,与突厥亲近程度怎抵的上七国? 怎能不先忧虑此事,却突然兴建宫室,轻易移动皇辇御驾呢? 况且修建宫室,耗费巨大人力财物,这才过了几天安稳日子?我知道隋朝起初营建东都洛阳,近处山上没有大的树木,从江南豫章运来,两千人拉一根柱子,横木做轮,则摩擦起火,于是只得铸铁为车毂,走一二里路,即破损,得另差几百人携带铁毂随时更换,每天不过走二三十里,一根柱子要花费几十万劳力,其它费力更不用说。 按现在的财力,如何能跟大业初相比,陛下要役使极为疲惫的百姓,承袭隋朝灭亡的弊端,这恐怕要大祸临头了。” 魏征这嘴炮王功力愈深了, 一开嘴,这议题就谈不下去了,谁要支持建洛阳宫,那就是奸佞之臣了。 武怀玉出声缓和下气氛,“当初圣人攻下洛阳,拆毁了宫殿,不过这几年来,洛阳已经迅速恢复,就算圣人日后有事去洛阳,其实也不用担忧的, 现在确实不宜大兴土木重修洛阳宫,” “诸公,我这还有一事,刚才面圣,圣人说过些日子准备去祭祀永康陵,然后白鹿塬围猎,需要有司做好准备。”怀玉道。 侯君集看着他,“怕是武相公最近在三原县搞两税法试点,刚才便特意请圣人去三原巡幸,好展示自己的功劳吧?” “侯相,我刚才话说的不清楚吗,圣人是要去永康陵祭祀自己曾祖父,向太祖景皇帝祭告灭突厥之捷·······” 房玄龄咳嗽两声,出声打断了两人, 各项议题议完,时间也不早了,宰相们留下堂食。 饭后,李靖提醒怀玉, “侯君集最近上窜下跳,他在搞事情,针对三原新法试点的事,伱要多加小心, 这种人成事不足,但一心搞事,却能坏事。” “早就料到,不过不要紧,兵来将挡水来土淹。” 李靖拍拍他手臂,“还是小心些,这新法我是支持的,不过肯定阻力也很大。我在朝中帮你照看着,三原那边,我也让李家和亲戚全面配合,今年自愿按新法上缴租调,” “谢老师。” “客气做啥,我李家也是世代显贵,也该我们出份力。” 李靖的高祖李文度,曾做过西凉国安定太守,这个西凉国,正是陇西李氏创立,国主李暠是晋朝太守李雍五世孙,当今李唐皇室正是出自李暠之后,而五姓七家里的陇西李,李宝一家也是出自李暠之后,陇西李四大房中的姑藏房、仆射房都是出自李宝。 李文度是李雍的六世孙,李文度是李雍家长房,李暠出自二房,李暠是李文度的族叔, 所以说李靖家确实是如今皇族李家的族人,不过已经早出五服。 陇西李的李宝,则是李暠的孙子,西凉第二代国王的长子,西凉国灭,曾经西奔伊吾,重建过西凉,但后来还是国灭,东入关中投北魏,从此定居关东,姑藏房、仆射房都是出自他这一支。 李文度这一支,其祖上李伦是李雍的长子,也是丹扬房始祖,李雍李伦父子都曾仕东晋,定居丹阳,这也是丹阳房的由来,后来李文度仕西凉,再入仕于魏,举家迁入关中, 陇西李各著姓房要说起来,其实基本上都是李雍、李暠的后代。 第661章 象牙侯 第661章 象牙侯 城东, 道政坊,宰相侯君集宅。 侯君集下直回府,愤愤不乐,他现在一看到武怀玉那张俊俏的脸,尤其是那笑容,就压不住心头火。 两位绝色美人迎了上来,“阿郎回来了,怎么不高兴呢。” 侯君集看着这两个倾国倾城的绝色美人,倒是一下子被勾了魂,这两美人不仅容貌绝美,而且那皮肤吹弹可破,十分娇嫩白腻, 这是一位商人投附侯君集,特意献给他的, 这两美人从小到大,仅食人乳而不饭。 二八佳人,生下来起就只吃人乳,一吃就是十六年,没吃过饭。而且两人都是自小被商人训练,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一言一行妩媚无比。 对于侯三水这样的大老粗来说,这两美人那真是勾魂夺魄,一见之后就爱上了。 为了养这两美人,他特意雇了几个奶妈,每天供美人食乳,又养了许多奶牛,供美人用牛奶沐浴。 “阿郎,史大郎来了。” “让他过来吧。” 史大郎,便是献美人给侯君集的那位胡商,这胡商一看姓便知也是位粟特胡,在长安极为豪富,经营药肆、金银、香料、胡酒、胡姬等,不仅身家亿万,而且为人豪爽爱结交权贵, 还是个粟特商团的萨保。 这人以前也是攀附宰相裴寂,也结交杨恭仁等,裴寂倒台后,便又立马攀附上了侯君集。 金银美人拼命送,甚至是名下的产业,都大方的送上干股,这让侯君集非常喜欢这个史大郎。 侯君集搂着两美人亲热了会,才去客厅见人。 “相公,” 史大郎一见侯君集进来,立马小跑上前,然后跪伏在地,还亲吻侯君集的靴子,谁能想到这是位在长安胡商中呼风唤雨的存在,却能在侯君集面前如此卑微。 “思明啊,” “奴婢在。” “让你去打听的事情如何了?” “相公,奴婢已经打听的仔细······” 侯君集倚靠在坐榻上,史思明跪坐一边为侯君集边敲腿边汇报, “不居处而行商者,在所州县税三十之一,” “这两税法要推行,你们这些商人应当也很不满吧?” 史思明有节奏的敲打着侯君集的腿,力度适中,让侯君集很舒服,他讨好笑着道,“这武怀玉自得宠以来,各种乱政,前有盐引茶引,后有酒榷,再来个什么开中盐法, 这商税、过税、住税、契税,各种矿课,真是巧令名目,抽筋扒皮,让我等苦不堪言。 又有限储钱令,禁止储藏太多铜钱, 还严查假钱劣钱,手段凶狠, 甚至还搞和买制度,朝廷看什么商货赚钱,支度司、常平使们就要横插一脚,说是和买博买,不就是跟抢钱一样吗? 我们粟特胡商从西域万里之遥,历经千险,好不容易贩运一些香料胡酒等来长安,结果却要直接和买两成货,但价格给的却不高,你说我们辛苦贩运,倒让他们赚钱······” 史思明叫苦,说了一堆武怀玉这几年带头推行的一些新法、税制, 贞观以前,粟特胡商们遍布丝路,不仅搞国际贸易,也做分段的转运生意,这些粟特胡就算是动荡之时,那都是赚的盆满钵满,甚至沿着丝路,建立了许多粟特定居点, 修袄寺,建聚落,粟特胡在一个个萨保的统领下,俨然国中之国的封建领主,过的那叫一个滋润。 可这两年,形势变了。 在武怀玉的推动下,许多袄寺跟佛寺一样被废除,甚至改成了孔庙、儒学,还把粟特聚落改成大唐县治下的村庄,许多村子甚至被强制与汉人混居, 其它诸如收缴他们的武器,取消他们自治权,禁止他们私刑私法等等, 粟特胡交的税也多了, 确实引起许多粟特胡的不满,可有过不少粟特胡萨保带头反叛结果被镇压,全都被贬为奴隶的下场,让许多人也不敢乱来, 仅在长安,现在粟特胡的影响力就越来越弱了。 虽然粟特胡商依然多,也依然很赚钱,但以前那样的好时代再也回不来,哪怕他史思明依附于宰相侯君集,但该交的税,该被和买的货,一样少不了。 “三原龙桥、长坳两地工商很兴盛?”侯君集问。 “确实,都是武家庇护那里的工商,而且不少产业也是武家主导的,确实兴盛,日进斗金都不止。”史思明道。 侯君集听的很羡慕。 武怀玉敛财本事很厉害,这方面侯君集自愧不如,虽然现在侯君集也非常富有,但他的钱财多来自于赏赐,以及投献,还有就是他的巧取豪夺。 看上什么赚钱买卖了,只要对方没有过硬的靠山,侯君集直接就要,不给就弄。 这也是多数贵族勋戚们的手段, 或是利用权势搞点官倒、垄断的生意, 侯家的产业很多,但基本上都是各处插一脚,别人赚钱他入股分钱,或是直接抢, 而人家武怀玉不同,是完全另一种方式。 不管是开药店还是种药制药,又或是开酒坊酒肆,还是说制盐制茶制皂制糖,开矿冶铁等等,这家伙靠的不是抢,而是技术上甚至模式上的领先,武家扩张速度也快,是拉着别的贵族门阀,或是其它商家合作。 侯君集就算能抢,可却都追不上武怀玉, 武家搞茶庄,侯君集也搞,武家卖酒,侯君集也搞,武家卖盐,侯君集也搞,武家买地,侯君集也买, 武家到处买奴隶,侯君集也买,武家养猪,侯君集现在也开始跟着养猪。 别说这种跟风,结果其实还挺不错,反正虽没什么技术、模式上的领先,可是靠着这宰相地位权势,侯君集依然能弄的很红火, 只不过心里头一直挺不服气罢了。 “伱在龙桥、长坳应当也有买卖吧?” “有些,”史思明主营的业务中,香料、药材这两块也算是主业,而三原县现在是很重要的药材集散中心,史思明当然不会错过。 “那你应当跟三原县那边的商人也熟,我要你暗里跟那些商人串连串连······” 侯君集要给武怀玉搞破坏, 这新的两税法,百姓要交户税、地税,行商没店铺产业没田地,那也得交。其实如史思明这样的大胡商,同样也还是大地主,他一样在各地都有不少地,许多粟特胡商在中原都有地, 甚至有自己的聚落。 现在试行两税,以后粟特胡也是要交户税、地税、义仓粮,甚至火耗、丁银这些都少不得。 户无主客,人无丁中,一律按现居地建户籍,按财产多少定税。管你原籍在哪,现居哪里,就要在哪里缴税,不问年龄,只问资产,行商也要在所在地纳税。 有田产的,更是按亩征收, 王公贵族、军将府兵,甚至以前荫庇于豪门的佃户,流动的行商也逃不了。 “你们得闹,闹的越厉害越好,最好是能够直达圣听,这样圣人才会知道武怀玉有多扰民害民,才会废掉他的这些乱政。” 侯君集可不会在意什么小民死活,他只知道武怀玉揍掉了他三颗牙齿,让他脸面尽失,现在许多人私下不再说他三水侯君集,而是说他象牙侯君集,虽然他用的是玉石牙而不是象牙, 他相信,许多权贵豪强地主们,也心中不满这新法,毕竟就算是权贵、府兵,以前的免课身份,现在也顶多免除百亩的租税,其余的可不免。 侯君集家大业大,也是大地主,他其实倒不在意那点租税,他随便出手,都能抢回许多值钱赚钱的产业,交点税也不多,他恨的是武怀玉。 要坏他的新法,然后借机把武怀玉搞臭搞倒,让他不得翻身。 政争其实也没那么复杂,各种泼脏水就行了。 ······· 皇城门口, 刘仁轨正跟中郎将苏定方、庞孝泰在聊天, 苏定方现在是左武侯翊府中郎将,庞孝泰是左卫勋二府中郎将,今天苏定方是当值巡长安左街,庞孝泰则是当值守皇城门, 刘仁轨则是在这等武怀玉。 守选中的刘仁轨虽非武将,却很喜欢军事,跟着两人倒是聊的来。 武怀玉出来,他们正在聊隋征高句丽的事,苏定方认为应当从辽西一路平推过去,先收复辽东,然后再把半岛灭了。 刘仁轨则觉得高句丽人在辽河一线,部署了重兵,修筑了大量山城,经过几百年时间,想要打穿这条防线很难,尤其是冬季寒冷,战线又长,补给困难,还是从海上攻为好, 毕竟当年隋朝来护儿也是有过攻过平壤城的战果的,虽说最终还是中了埋伏,几乎全军覆没,但海路进攻是可行的,不过他建议别直奔平壤,应当先在南面一点找个合适的位置登陆,建立大本营,最好是能够拉上百济或是新罗结盟,这样就能在半岛取得粮草补给,甚至有百济新罗的蕃属仆从兵马, 岭南来的庞孝泰,则觉得高句丽穷水恶水有啥好打的, “相公觉得要灭高句丽,水陆孰优孰劣?” 怀玉笑笑,“十年以内,是不会征辽的,不过研究研究倒也行,真要打,肯定得海陆并进,最好是能拉上新罗或百济一起。” 说完,他拿出一张告身给刘仁轨,“圣人敕封你为检校户部员外郎,恭喜。” 刘仁轨意外,双手接过告身,看完吏部的任命,尤其是最后面那个鲜红的尚书吏部之印的大印章,这才真正确认。 “谢相公。” “谢陛下才是,今天就先在长安休息一天,明天一早我们就赶回三原县,虽然陛下给了我们半年时间,但也得抓紧。” “是。”刘仁轨激动点头,表面镇定,可拿着告身的手却微微颤抖难以控制。 哪怕是检校户部员外郎,但踏上这一步,距离绯银五品通贵,就已经更近了。 第662章 干将 第662章 干将 “赵仁本接替你为三原县令,他做事能力还是不错的,台省出身,为人也较正直,不过这次试行新法,我们要小心谨慎,盯着的人太多,” 武家。 权力必须要有监管,得关进笼子里,否则会无限放大和作恶。 仅靠个人自觉是不行的,尤其是涉及他们利益的时候。 “你是前任三原县令,在地方上有十多年任职经验,赵仁本负责做事,你带人监督,咱们自纠自察,不给人口实把柄。” 新任检校户部员外郎刘仁轨连连点头,“当初我任陈仓县尉时,陈仓统军府的统军,在地方上几乎成为土皇帝,为所欲为,凶残暴戾,无人能制,他不过区区五品武官而已,” “地方县衙里的一编外的书手,对于平民百姓来说,往往都能决定生死。” 这些事情刘仁轨是很清楚的,比如说司户佐,这在县里不过是个杂任,都不入流,可管着全县户籍钱粮,权力巨大,甚至这些人往往都是父子世袭,都说流水的官,世袭的胥吏, 这些地方衙门里世袭的佐史,才是掌握着真正权力的,这些人手段了得,胆子也大,而且往往是沆瀣一气,他们家族还往往是地方上的宗族大户,豪强地主, 一些年轻官员若是没经验,往往还容易被他们架空。 刘仁轨在几地县衙呆过十几年,县尉、县丞、县令都做过,很清楚这里面的水很深。 “所以嘛,咱们既要三原县衙放开双手来试行新法,努力办事,也还得由你从台司带吏员去监督这双手,我们还要发动三原地方豪强大户、府兵百姓一起监督,” 朝廷中央也是有三省各司其职,决策、审核、执行,又还有御史台专门监督百官,甚至在负责执行的尚书省,也还有尚书左右丞对六部进行监察和勾检。 “朝中有不少人对新法攻击反对,尤其是侯君集,对我还有私仇,这次也是百般想要找机会攻击新法进而攻击我,我们不能给他们这机会。” 刘仁轨听后,立马道,“请相公放心,我一定监察好。” 刘仁轨拿着武怀玉的手令,到三省六部,九寺五监御史台,甚至是十二卫去挑人,挑那些年轻吏员,不能是那种油滑老吏,得还有干劲的,最好是曾经有过军中当兵经历的。 有勋官的最好。 出京前,武怀玉面见了这支队伍,朝廷各省部台的人都有,也是方便以后跟各部门打交道了, “这次借调你们去三原县办差,各位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精英干吏,你们多是有勋的令史,都曾上阵打过仗,或是军中做过事,立有功勋的,本相也是军伍出来的,对你们很亲切啊,” 一众年轻人,看着这位年轻的紫袍相公,也是很兴奋,这位堪称偶像。 要是允许令史小吏们选个人来拜,他们肯定要选武怀玉,从捉钱令史到宰相,谁不羡慕。 怀玉对这群吏员也挺满意,年轻,朝气,眼里有光, 都是想做事的人。 “这次对你们来说,也是个难得的机会,只要这次差事办的好,那么我将举荐你们入流,” 一句话,让大家差点欢呼起来。 流外出身的胥吏,哪怕是干到三省的令史,也顶多是流外三至五等, 可就算干到流外最上等的勋品,吏也是浊流, 想要升入流内,那可真是难上加难,万里挑一。 之前令史们入流最好的一条通道,就是捉钱,捉钱捉的好,为衙门搞钱多,那就能得到入流机会,可有这个捷径后,能做捉钱令史的又往往是权贵亲朋友故部门生等,一般令史又没了机会。 后来这条捷径干脆被朝廷取消了, 流外吏想入流为官就更难上加难了。 很多吏员干到后面就油滑了就混了,最关键的还是上升通道被堵死了,干的再好一辈子也就这样,既然升迁无望,那就纯混点薪水,有机会便要捞些油水了。 “新法试点,十分重要,圣人极为看重,现在抽调你们下去,主要是负责监察审计,也是学习经验,等到明年扩大试点范围,到时你们中表现好办事能力强的,自然要委以重任,到时就算不说授县尉,但先授个曹佐、录事也是必然的,再把试点差事办好,升入流内,做个县尉也是可以的。” 诱惑, 十足的诱惑。 虽然说那些明经、进士考中的士人,在经过守选后,参加吏部铨选合格后,一般最低的也是县尉起家, 但对许多出身一般,又走的流外胥吏路线的这些人来说,有生之年,能够突破那道屏障,做上县尉,那太诱人了。 哪怕有些胥吏干的好,收入不菲,权力不低,但终究上不得台面,胥吏就是胥吏,干到政事堂的胥吏,也是胥吏,但做了县尉,那却能改变家族的门第,对子孙未来都大有影响帮助。 怀玉给大家也是画足了大饼, 然后就是给了些实际的好处,光画饼也不行。 “我向圣人申请了一笔经费,大家下县辛苦,顾不上家小,所以每人现在发一套衣服鞋帽,再配头骡子代步, 再发两千文钱,三石粟,” 这些真金白银发下去,也能让吏员们安心下县,不用担心京中家小吃用。 他还承诺,到了县里,吃住衙门负责,另还有骡子草料钱、鞋钱等补贴等,总之下县不仅前途好,待遇也绝对比他们在京城时好,甚至该有的一些福利、补贴也会有的。 他武怀玉要求也就一个,到了下面认真办差,不得收受好处、索要贿赂,谁要是敢乱来,武怀玉不仅要解他们职,还要把他们流放边疆。 在长安吃了一顿饭,武怀玉还亲自当老师,与刘仁轨好好的给他们集训三天,讲了三天课,主要是讲纪律。 三天后,怀玉进宫向皇帝辞行, “好好干,朕对你们寄以厚望。”李世民拍着武怀玉的肩膀,新法推行势在必行,李世民也是那种急性子,既然认准了方向,那就不再犹豫的行动。 “你是朕的先锋,在前面尽管冲杀,朝中有朕和玄龄、戴胄他们,” 对于新法,朝中支持的是房玄龄、戴胄、长孙无忌、李靖、张亮等,而持反对意见的是萧瑀、温彦博、魏征、侯君集等。 大臣们也是支持反对者都有, 但因为皇帝这次表明出强烈的支持新法的态度,所以虽然反对者不少,但这个事情仍然还是在推行,并且已经在三原试点。 除非出了什么大漏子,否则这个事情会一步步推开。 现在朝野上下都在盯着三原,都想知道三原这新法试点,能弄成什么样,中间又会发生什么, 有人期待成功,有人盼着出乱,还有人在暗中搞事。 “大胆去干。” “谢陛下支持。” 武怀玉之前几度辞相,甚至还把侯君集暴揍一顿让皇帝罢他相,就是觉得皇帝太急,太急就容易出乱。 可皇帝心意很坚决,武怀玉还是逃不过,好在皇帝终究也还是听进些劝,最终决定只先在三原试点, 这也算是给了武怀玉面子,也给了武怀玉一些时间。 现在把三原县试点这事交给他来主管,他必须全力以赴。 皇帝其实也并不是那么好讲话的,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皇帝, “太子昨日还跟朕说,要跟你一起去三原试行新法,朕拒绝了,” 武怀玉明白皇帝心思,推行新法这个事,风险还挺大,三原县现在更是漩涡中心,皇帝带头推动新法,就已经有些急了, 皇帝不能让年轻的太子直接卷进去,万一这事出了问题,对太子的名声是个很大的打击,这话甚至也有几分万一干不好,到时得武怀玉背锅的意思。 出宫, 与刘仁轨带上一众吏员一起跟着出京, 武胖子也骑了匹五花马跟着同行,他从幽州回来后,闲了一段时间,皇帝新授他谏议大夫, 这是正五品官, 和散骑常侍一样都是谏官,谏议大夫五品也被称为小谏,散骑常侍三品被称为大谏,权力还挺大。 在贞观朝,谏议大夫的职权提升了,被允许参与国事朝政的讨论,中书门下及三品以上入内平章国计,必使谏官随入。 谏议大夫对军国机要的全过程进行监督,且随时进谏。 谏议大夫在中书和门下省都各置二员,他们平时虽受中书令和侍中管辖,但却也负有监督中书令起诏,门下省审核的职责, 而他们本来就有随时进谏的权力。 武胖子别看好像没啥本事,但毕竟做过幽州长史,参加了北伐之战,也立下军功,这次跟着怀玉下三原,职责当然是随从宰相、监察谏议,当然,堂兄跟堂弟,这更是派来协助辅佐怀玉的。 一行人抵达三原新县城龙桥,赵仁本也是带着一众衙中官吏前来迎接。 武怀玉让随从把从长安带来的铜钱、绢帛从马车上卸下,堆成了一座小山,对着三原县一众官吏们道,“这是圣人赏赐给你们的,” 然后又拿出一张单子,是新拟的县中编外胥吏衙役们的工食钱,杂料补贴等,每人都有,多者每月三石米,少者一石半,另外还有铜钱,以及一些补贴, 而官员和经制吏自然更多。 总之,算是普涨薪资,福利大增,当然这是明面上的,以前县衙的编外吏是没有俸禄的,说是公廨钱粮里发放,可多者一石,少者才六斗,这点收入哪够,因此都是要靠灰色收入填补,实际收入十倍甚至百倍都有。 小吏大贪,早是公认的事实。 士有爵禄,则名重于利;吏无荣进,则利重于名。 武怀玉今天不仅给三原胥吏们直接涨薪加福利,而且也给他们画饼办事好可以举荐入流, ”每人发两千钱,三石粮,另给一套衣帽,骡马草料钱、鞋钱、饭钱另有补贴·······“ 又是真金白银当场发放, ”圣人洪恩,大家当铭记于心,这些赏赐你们收下,但从今天起,再有人乱伸手,可就别怪本相不客气了,“ 第一件事,重新清理整理户籍,之前有问题的,赶紧改,若是十天后,武怀玉带来的人查到问题,那后果就很严重了。 ”若实籍有一人不实,则官司解职,“ ”三原县全面貌阅,阅其貌以验老小之实,查核有无低报年龄及伪报老病种种,户口不实者,里正、村正流配远方,大功堂兄弟以下,皆令另立户籍,以防隐匿。 户口有一个不实者,官司解职。 凡检举揭发,查明属实,则令被纠之家代输赋役。“ 先清查户籍人口,等这项搞清楚后,再来清查核实财田亩产,定户等。 三原县官吏和地方先自查,然后刘仁轨带来的人监察审计,要确保户籍人口、家庭财产数量等都准确无误,为真正改两税法征收提供准确依据。 户口、财产、然后是田亩,一步一步来, 看着那一堆堆的钱帛, 然后再看看武相公身后那一队队铁甲森森的精锐北衙禁军将士,三原县衙的官吏,都不由的喉头发紧,他们知道,这次武相公是真正的要来动真格的了, 人口始生到三岁为黄,四到十岁为小,十一到十七岁为中,十八到六十为丁,六十岁以上为老。 武怀玉要求三原县修订一份全新的户籍档案,以前的都不做数。 再申火耗归公, 以后火耗只准加收两成,且要入公账,这笔火耗,不能再由这些官吏随意私征,使用。 一切都要变的正规起来。 ”十天,之前没弄好的,赶紧都处理好。“ 武怀玉给了县中官吏们十天时间,其实就是之前违规收了好处的,该退就退,登记的户籍人口、田亩等信息不实的,抓紧改正。 现在改了,武怀玉不追究。 但要是不改正,十天后刘仁轨他们开始监察审计,查出来了,那可就是要从重处置。 武怀玉刚才也直说了,被查出来要从重从严,直接举家流放边疆,不管你们是不是县中豪强大户,反正现在边疆地广人稀,关内京畿却是人口密集。 ”赵县令,让食堂今天杀猪宰羊,咱们这两拔人马,也好好聚下餐,“ 第663章 多少年没见过这样的事了 第663章 多少年没见过这样的事了 “鱼鳞册记载土地位置、大小、形状、上中下田则等,黄册记载户口人丁数,以这两册汇聚起来,编写赋役全书。 赋役全书详列两税原额,田亩开垦数等,征收时,主要由三部份组成,催缴方式为易知由单,纳税途径为自缴,完税凭证为三联印票。” 龙桥县衙, 新搬来还比较简陋,但有宰相亲自坐镇,外面还有三百名北衙禁军护卫站岗,使的这小小院子,立马变的威严起来。 杀猪宰羊,蒸馒头煮面条, 长安来的令史和本地的县吏,大家倒也都是高兴的很,羊肉汤、肉臊子、铡面,难得的丰盛。 武怀玉跟胖子、刘仁轨、赵仁本和县丞主簿县尉,以及禁军的几位校尉们坐一桌,条件有限,大家也就没那么讲究。 怀玉在饭桌上跟大家说着接下来三原县征税的一整个流程,从清查户口人丁、财产、田亩数造册,再到编赋役全书,然后给百姓发交税的通知单《易知由单》,让百姓自己上缴,避免中节胥吏贪扣等。 三原县将在各乡设立一个征收点,一年夏秋两次征税。 衙门把百姓要缴纳的税,提前填写易知由单,详列税率、应纳钱粮等项,下发到百姓手中,民户按限完纳后,发给截票,官府在钱粮入库时还有填入印簿,年末报交司部。 票据为三联印票,分别写有票根、比限查截、纳户执照,一存案备查,一付差役应比,一给民户收执,票间用斜印钤骑缝章。” 赵录事忍不住问,“相公,以后百姓真每户各纳各的税,不管其它?” “嗯,摊及邻保,这是非常害民之策,我们征税不能图方便,也不能只顾着自己完成征税任务,便把百姓五户或是十户的绑在一起,让他们一起完税。” 衙门征税一保一里的催缴绑定是很寻常的事,五户一保,如果有一家没完缴,其它四家要补上。而一个里百户共二十保,要是有一保或几保没完成,那其它保户也得摊补上。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催缴方式,自然是因为很多人缴不齐,官吏们催缴,一是跟官员政绩挂钩,欠缴达到百分之十,州县官会失去升迁机会,并罚俸一年。欠额越高,处罚越严厉。 如果达到百分之五十,会直接革职,催收与自己的乌纱帽挂钩,大家自然积极。而对于胥吏们来说,这催缴也是第一大任务,又与自己的油水相关,也是全力以赴。 因此把五户、十户的捆绑催缴就成了常规手段,有人实在缴不清,就让邻里摊补,总之就是要想办法把这税征上来,至于最后谁交的多谁交的少不重要,重要是结果完成征缴。 武怀玉现在不许这样捆绑,也不让安排大户做粮长、催头,免的百姓还要被克扣一遍, 直接让各户到乡里纳税,拿着盖章的通知税单,只按单子上缴纳就行,缴完再拿张回执单保存。 “那完不成征缴,官吏要不要处罚?” “处罚自然还是要的,”武怀玉道,之前的处罚还是挺重的,欠额十分之一,就要失去升迁机会还罚俸,有点高,可以降低点处罚,但必须列入考核中。 “我们现在试行新法,以前那些经常欠缴交不上的,多是无地百姓,或地很少的百姓,现在我们把无地者编为客户,已经只征户税,不征地税、义仓粮,则难度大减,何况就算地不少的百姓,也九等户九等丁征收两税,赋税负担大降,都在合理负担内,能够完税·······” “相公,那百姓纳税到乡,这田赋从乡到州县入仓,这个运输怎么弄?” “百姓除了租调,不是还有服役责任吗?运粮之事,自然是征召一批壮丁服役运输,” 每个壮丁一年要服二十天的免费国家劳役,在州县内服的一般是徭,服不够天数,就要折绢上缴称为庸。超过天数的,则可以减些租调。 运粮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组织些乡民壮丁运输便是。 “咱们三原县试点,走在全天下最前面,许多地方,也是要摸着石头过河,每一步都要小心谨慎, 我提议呢,组成工作组,一个工作组由一名县中胥吏,一名乡里的乡吏,再加上县学里的一名学生,再加一名长安部司来的令史,四人一个工作小组, 划片负责带领乡民清查登记户籍人口、田亩,财产等,” 这个工作小组由不同单位的人组成,再搭配上四个征召来的乡民协助跑腿,最主要的还是相互监督。 甚至第一遍过后,后续还要让工作小组调换核对一遍。 同时在鱼鳞册、黄册初稿出来后,还要在乡里公示,若百姓认为不实,可以申诉修改,或是检举揭发。 等经过公示无误后,修成正式稿,到时编成赋役全书,再以此为根据发催税单,百姓拿到单子可以对照自己情况,对的上便按此交税,完税后也还要衙门盖章,如果征收的不符,或是给的回执单上的数不对,都可以找衙门处置,以免胥吏等从中舞弊侵贪。 各工作小组会根据他们完成的税额等情况,列入考核评级,欠缴多、态度不好、引发矛盾冲突多等,都是要差评的。 今天这顿饭有猪肉羊肉蒸饼汤面挺丰盛客气,但一道道规定也已经颁下,接下来就是大家卖力的时候,谁要是办事不力,或是违规乱来,那可就不客气了。 而一个由多方人员组成的工作组,想跟以前那样一手遮天为所欲为欺上瞒下,也很难了。 特别是这一遍遍的公示、易知由单、三联清单等都要盖章入档,想乱来难度大增。 痛快的大吃一顿后,武怀玉再次开了一个全体动员大会,干的好有奖励,甚至胥吏也有机会入流,干的不好,罚俸、革职,甚至要是犯罪严重的,还将直接流放边疆,甚至是没收家产,全家流放。 饭后。 原本轻松的气氛,也变的有些紧张起来了。 县学的经学博士和医学博士来拜见武怀玉,觉得把他们的学生征去工作组,不太合适。 “三原县有经学生、医学生六十人,这些学生可是享受朝廷免其课役、还给禀食、住所的优待,现在让他们为朝廷做点事情,这有什么可推辞的? 就当是提前实践,学习一些经书医学以外的东西,对他们也是有好处的,况且也占用不到太多时间。” “征用他们,也还会给予他们工食钱和补贴的,又能学东西还能赚钱,不是挺好的?这些学生,若是表现好的,到时也是一个资历,将来选入衙中为吏,对他们也很好。” 唐代地方官学,以前就只有学儒家经典的经生,后来武怀玉建议朝廷,各地增设医学博士、医学助教和医学生,以加强地方医疗教育和医疗,尤其是在面对瘟疫等传染疾病的救预防和救治上,再一个这些医学生,也能成为预备军医,为战争做储备。 而到现在,在州一级,还增加了崇玄学,增设了佛道两官学生。 在中央,也还另有一些伎术学生,如算学、律学、书学等。 去年,地方县医学校,在二十名医学生外,又增加了十名兽医学生。 这些官学生待遇都不错,甚至免除课役,还提供食宿,甚至有衣服发放。他们身份就是预备干部,书读的好,能够进到国子监读书,甚至以生徒资格参加科举考试, 而如果成绩不是特别突出,许多学生也能够成为官府的胥吏。 武怀玉一番话后,提出要给三原县的经学校、医学校增加经费,甚至要在龙桥新县城这,给他们修两座新的学校等,立马就让这两位九品的博生校长满意了。 衙中几位曹佐聚一起, “诸位,怎么看?” 一位县中诸曹中资历很老的司功佐先开口。 “我看这次是认真的,咱们还是乖乖配合吧,之前交上来的那些户籍人口财产田亩表,都自己拿回去,重新填。 武相公可不好糊弄,别在这个节骨眼上撞上去,你看那外面三百北衙禁军,杀气凛凛呢。”户曹的一名司户佐也是立马道。 县中五曹,二十一名佐,他们手下还有四十个史,都是经制吏,全都是三原本地人,不少还是世袭为吏,那位司功佐,须发花白,虽然不入流,一身绛公服,可在衙中威望极高,人家隋朝时就在三原县衙做吏了。 甚至当年李靖做三原县令的时候,他就早已经是县中老吏。 一个人能在县中几十年,那真是方方面面都非常的熟悉,到处是他的徒子徒孙,很多时候说话比县令都好使, 而且他跟李家关系向来不错。 “多少年来,没见过这样的事啊,”老司功佐叹气。 几年一任的县令,他前前后后经历了十几任,流水的县令,铁打的老功曹,可这回他也承认怂了。 堂堂宰相亲自坐镇,还带了位正五品的谏议大夫、六品的户部员外郎来,还有几十名省司令史、三百名北衙禁军。 看着其它曹佐们一个个都怂了,老功曹也荫生退意。 叹声气,走出门,本来今年是老功曹在衙门的第五十个年头,也将迎来七十大寿,他身体还挺强健,可现在他却还是走进了县令赵仁本的公房, “明府,属下老朽,疾病缠身,只能无奈向明府请辞。” 第664章 姜还是老的辣 第664章 姜还是老的辣 “老师真要退休?” “老了,也该让位置了。” 功曹所在的院子,老功曹的公房里,另外两位功曹都很惊讶老功曹说退就退, “老师你可是县衙中流砥柱,辅佐十几任县令,怎能说退就退呢。” “自己退还能有点体面,要是被赶下去就没脸了,若是最后还被抄家流放更不值,”老功曹抚须微笑,赵仁本已经接受他的辞职,虽然有点直接,让他微微惆怅, 可回到公房,最终还是又轻松起来。 “老师你跟右仆射关系也不错,谁能动你?” 面对另两位功曹,老功曹倒也愿意说点真心话,这两人本来也都是他学生,“我跟右仆射也不过是曾经共事一衙,当年右仆射得罪权臣杨素,一贬再贬,三任知县,” 说起当年,那都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 李靖出身关陇贵族门阀,十三岁跟着隋朝开国名将舅舅韩擒虎学兵法,二十一岁就当了九品的长安功曹,三十岁便是六品兵部驾部员外郎,可惜得罪杨素,夺官除爵为民,降为汲县令,四十岁,从汲县令到安阳县令,再到三原县令,任满升为雁门郡丞。 老功曹在三原跟李靖共事了四年,相处的还不错,也算结下善缘,后来李靖虽然去了雁门,但老功曹跟李家一直有往来, 能在县衙呆了五十年,除了他家世代都在这里为吏,也还是老功曹比较有手腕,人脉关系广。 他辅佐过的县令十几任,基本上都能相处的不错, 不过他也清楚,他跟李靖的关系也就那样,并没有街坊百姓传的那样,人家李靖现在是右仆射,他仍不过是个县衙老功曹,怎么能比。 跟李家庄关系好,其实也就那样,再好能好过李靖跟武怀玉的师生之情,人家俩人可都是宰相,两家现在也都是三原最大的贵族。 老功曹直觉敏感, 他感觉到这次风雨欲来,不太对头,想想便干脆退了。一把年纪了,没必要再趟这浑水, 他一个老功曹实在不敢跟宰相乱来。 再说这新法肯定要得罪很多权贵豪强,武怀玉是年轻宰相,人家不怕,但他一个胥吏,可得罪不起。 老功曹收拾了东西,骑上骡子带上随从,便悄然离开了,甚至没惊动其它人,他不想这个时候弄的动静太大。 在武相公面前,摆什么老资格呢。 走的越静悄悄越好。 出了衙门,扭头看了眼这刚搬来没多久的县衙,老功曹一声叹息, 换下绛公服,穿着一件普通的褐色布衣,骑着骡子在龙桥街上慢慢逛着, 面对着热闹的街市,他甚至有点陌生感。 多热闹的龙桥啊,他在这里做吏五十年,这片地方分分并并,以前他也经常经过龙桥,可这里几十年都很普通,就算是开皇兴盛之时,也只是在龙桥的两桥头河坡上,修了些简易的木屋、窑洞做买卖, 几年间,这里居然已经是三原县最热闹的地方。 尤其是北岸,那高高矗立的五座圆堡,又大又圆,还有不远处的那几座高大的风车磨坊。 真是个新奇的东西,比修在清河上的碾硙可强的多。 在老功曹的眼里,那五环圆堡就是权势的象征,而那风车磨坊,就是财富的代表。 老功曹在县衙五十年,历经几朝,倒也攒下挺大一份家业, 看着这热闹的龙桥,老功曹打算也要在这新县城买块地,建一座大院,还要买几间铺子,也来分杯羹。 “回家!” 老功曹离开衙门,既没去李家庄,也没去武家堡,径直回乡下的家,他打算以养病为名,暂时不理会这外面的纷纷扰扰,且静待半年,再看看变化。 骑骡一路回到乡下, 老功曹也姓李,他家在清河南岸,所在村子也叫李家庄,因为北岸还有两个李家庄, 李靖家最为有名,所以李靖家那庄便称为东李庄,西边那个称为西李庄,而老功曹这边称为南李庄。 龙桥附近还有个小李村。 南李庄大多是普通百姓,老功曹家世代为吏,兼并了不少土地,是庄中最大的地主豪强, 村里有一半多的地是他家的。 这份家业攒下也不容易,家族世代县中为吏,以前还为子弟谋捉钱令史之职,把私钱冒充公廨本钱放贷,借用县衙力量来催收。 南李村的功曹家,其实主要就是靠着放高利贷发家的,做胥吏还能谋得免课役之权,又能保障放贷收息,也能结交豪强,保护产业。 数代人的经营,在一次次的王朝更替、兵祸天灾中大发其财。 不过到了老功曹这代,或许是财富已经积攒到了一定程度,也或许是这位老功曹年纪老了,比较求稳,现在做事手段没以前几代人那么急进暴躁。 甚至这几年还喜欢做点仁善之事,什么修桥铺路,或是救济下乡邻,用了二十年的时间,居然也让南李李家,赢得一份乐善好施的仁善之名。 老功曹还有孙子在长安雍州官学读书,也费心送了儿子到长安做吏,又有儿子在外经商,有儿子在家中打理, 诸子各有分工,还通过把女儿嫁给县中胥吏、豪强、元从禁军等,把这人脉关系网拓的更宽。 夏收后的乡里,很是祥和热闹。 乡人村民都在讨论新税的事,谈论着客户主户,讨论着丁分九等,税赋减免等。 老功曹没打招呼突然就回来了,倒是让家中很意外。 “叫大郎来。” 李大郎是老头的长子,五十岁知天命的年龄,是他当年刚进县衙后,娶了户曹佐之女生的,这长子过于老实了些,书读不进,人又不够圆滑,胥吏都做不了,最后便安排在家守业,负责田地等事。 “阿耶,怎么突然回来了?” “我辞去司功佐的差事,退休了。” “阿耶?” “不用担忧,没出什么事,是我自己要退下来的,” 老李问了儿子一些关于家里的事,这儿子木讷内向,平时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倒是愿意管理家中庶务,跟那些村民百姓打交道,他倒也还行。 老头不太喜欢这儿子,觉得没出息,他更喜欢在长安太府寺做胥吏的二儿子,老三老四几个在外面负责经商、放贷这些,都比老大强。当然老李最看重的还是长孙,长孙在雍州州学读书,成绩还不错,老李希望长孙将来能够考中明经,就算考中明书明算明律也行,起码也能让老李家再上一层楼。 “地里夏粮都收了吧?” “都收完了,今年收成还不错,咱家每亩地都能合到两石以上。” “租子收了吗?” “我已经给租户送了新酿的浮子酒,邀他们过几天来喝酒,” 送酒请酒,这就是乡下提醒交租的意思。 老李点了点头,“这几天衙门会来人重新登记下户籍人丁田亩等,你一一如实申报,不仅人丁、田亩要如实报,家里有多少奴隶、多少牛马、多少间屋,也要报, 不过钱帛就不必如实报,就报个二三百贯钱,百匹绢布便是,” “铺子作坊这些,也都记得上报。” “阿耶,咱们上次不是已经弄好了这些吗,为何要如实上报?”老大是个守财奴,平时对待奴隶、长工都很苛刻,天天催着早起下地,饭菜还要克扣油水,借粮时小斗出,收粮时要大斗进, 要不是他,南李庄李家的名声,还能更好点。 “你不要管那么多,如实报完后,咱们再按这报的户丁财产田亩等,主动把今年相应的租调给送到龙桥衙门入仓,记得拿回执单,要核对数量并盖章。” 李大郎不解。 “东李庄的李仆射家,武家堡的武相公家,人家都带头申报缴纳,我们还不好好学习?” “可朝廷不是说今年仍按旧例缴纳租调,只有均田不足的才相应减免吗,况且咱家还是免课役·······” “眼光放长远,不要天天只盯着眼前一亩三分地,也看看外面,”老头训斥儿子,儿子说的虽然没错,可现在主动交,提前交,虽多交了一些,但好处也很多。 不仅能让这位武相公满意,甚至还可能直达天听,毕竟三原试点,如今朝野都在关注着。 再说了,老李也知道他做胥吏多年,有多少烂账,捞了多少钱,这些事情如果有人非要翻旧账,是经不起查的。 现在好好表现一下,也是希望能让武相公满意,就不要再翻以前旧账。 “阿耶,咱们明年再交不行吗,现在多交一年,那可是好多钱粮,一亩地多交二三升,这百亩就二三石,千亩就·······” “闭嘴!”老李看着儿子还在那扳指头算要多交多少石粮食,这些粮食若是放贷又能赚回多少,什么春借秋还,借一还二······· 他根本不知道什么叫主动,什么叫被动。 如果让他当家,估计就算真到明年,他可能又会跟许多愚蠢的家伙一样,想着各种手段拖欠,甚至拒缴, 乡中小地主豪强,还真以为自己多有本事? 人家那些门阀世家不冲在前头,你出什么头? 就算老李心中也反对这新税法,但老李绝对不会做出头鸟,相反,他还要儿子今年就提前一年,主动的先按新法缴纳所有, 要冲让别人冲,自己先往后跑,等前面打完了,到时再看情况决定不迟。 只有蠢货才冲在前面, 而死的最多的也就是这种蠢货。 能在衙门干了五十年而不倒,老胥吏的圆滑老道可不是一般。 他这么积极的主动申报纳税不是他真的赞成新法,恰恰相反,他内心极为反对, 可他不会自己站出来带头反对带头冲, “你最近派人四下乡里多打听,等县里工作组下来再次清查户籍人口财产田亩这些,如果附近那几家地主大户,敢弄虚作假,你就暗里检举他们,”老李一脸阴翳。 第665章 不给面子 第665章 不给面子 三原。 清河乡,小李村。 一支工作队骑着驴骡来到清河北岸的这个小村子,距龙桥八里,因村小人少且村民皆姓李得名,全村百余户,县里田籍却仅有耕地七八百亩,桑枣园四五百亩。 “李员外,打扰了。” 县中书手李洪达带着大家直接到先去拜访小李村大户, 小李村跟原来的龙桥一样,百姓都是沿河坡挖窑洞而居,仅有这位李员外家是在最上面挖了一座五孔窑洞,又在平地修了一个占地三亩多的大院。 李员外花白胡须,鹤发童颜,人挺精神,前朝时是长安不良帅,本朝初立时,也做了两年员外官。不过不是员外郎,而是国朝之初,朝廷临时设立的许多正员官之外的员外万年县尉。 “李大郎快请,” 李员外已经归乡十余年, 本来长安、万年两县各有六位县尉,其中有一个就是专职治安的,也被人称为捕贼尉,大唐刚建立时,长安还比较乱,于是捕贼经验丰富的不良帅老李被提拔为员外县尉, 虽不是正员县尉,但却也因此一脚迈过了那道吏的门槛,成了八品京县尉。干了两年回了三原小李村,倒也是安心颐养天年。 这个村子的地,其实都是李员外的,其它村民要么是佃种他家地的佃户,要么则是佃种附近地主的地。 书手李洪达在县衙其实就是个编外书手,更不是佐、史,他对小李村也挺熟,跟李员外关系不错,其实地方豪强地主,基本上跟县衙里的人都熟。 李员外把一行人请到院子,他家三进院落,虽是黄土夯筑较为简朴,却也能出收拾的不错。 特别是前庭有颗高大的槐树,冠如华盖,夏日遮荫。 “上茶。” 李员外家里使唤的人不少,年轻的婢女、青壮的奴仆,还有少年小厮,这些基本上都是本村佃户家里的人。 那棵古槐据说有几百年历史,依然枝繁叶茂,郁郁葱葱。 “老员外,今日小的来呢,是奉武相公和县尊的命令,前来核对手实的,” “上次不是已经核对登记过了吗?” 李洪达赔着笑脸,“上次比较仓促,记录的不够清楚,而且后来搬县衙,有些记录已经遗失,所以只好重新登记核对, 今日我们亲自上门,按要求,请老员外先自陈家口、田宅,以及奴隶、牲畜等,” 随同来的里正李厚文,其实就是李员外的侄子,这里正还是李员外安排的,里正虽是色役,但也算是乡吏,可以免除课役,而且还能捞些好处。 老员外看了眼侄子李厚文,又看向同来的另几人。 李洪达赶紧道,“我来给老员外介绍下这几位,这位是长安民部司来的令史范郎,” “令史范志恒见过李员外。” “这位是县学学生李思浩,东李堡李家人。” 李厚文在旁加了一句,“东李堡长房的,” 东李堡长房,思字辈,明显应当是李靖的侄孙了,跟武怀玉也是亲戚,当下十分客气的点头问好。 原来东里堡里正李思行,就是李思浩的兄长,他们爷爷李端是李靖长兄,武怀玉媵永乐县主李清,是他堂妹。 李思浩在县学读书,十来岁的少年,这次县学里的经学生医学生都被安排到各工作组帮忙,李思浩还觉得挺有趣。 这个小工作组,组长是长安来的令史范志恒,三原县衙的书手李洪达是副手,里正李厚文是协调的,另外还有县学生李思浩,再加上两个在县服役的乡民壮丁,还有两个十八岁的中男,也是在衙服役的。 四个人加四个丁役,八人小工作组。 第一站就是小李村。 小李村上次的核查登记,就是李洪达办的,但之前他也是收了李员外的礼,便也就按以前老规矩,乱填了一通。 今天不得不再来。 李员外说要去更衣一下,李厚文起身相扶,叔侄俩来到后院。 “叔父,这次武相公要动真格的,县衙老功曹都已经请辞回南李庄了,” 小李村距离三原龙桥不过八里,上次他还去武家堡为武相公母亲贺寿,侄子又是里正,他们这里也属于清河乡,侄儿也是跟其它五位里正,轮流主持乡务,到县衙当值听差的, 知晓不少内情。 但还是有些意外这次要搞这么大。 “那个老家伙挺奸滑的,这个时候倒是跑了。”老员外早年在长安做不良帅,那也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比起三原县衙老功曹,甚至可以说是还要厉害几分的,毕竟人家打交待的那都是京师人物,遍地权贵高官,没几分能耐,渣都剩不下。 “我刚在路上试探了下李洪达和那个范令史的口风,这两个家伙这次不好弄,那个李洪达,过去咱家可没少喂,现在成白眼狼了。” “他一小小编外书手,连个流外都不是,平时收点陋规,贪污克扣点,可现在宰相亲自坐镇,他敢乱来?” “咱也别难为他了。” 交换了下信息,叔侄俩再回到前厅。 这时范令史已经拿出了纸笔,要开始登记, “请李员外自报丁口田亩等,务必准确无误,不得有弄虚作假,否则上面查到手实不实,后果很严重的。” 雍州三原县清河乡西里小里村, 户主:李敬安,男、七十一岁,致仕官,不课户, 小李村宅院一座占地三亩余,窑洞五间,田七百二十亩,桑园三百亩,枣园百亩······ 李员外手捧茶杯口述,范令史飞快笔录,县学生李思浩也记录一份。 这份手实,记录李员外这户人家,户主以及户内良贱人口,全部注明性别年龄身份等,还有均田时合授田数,已授田数、未受亩数,已授田还要登记其亩数、方位,所属渠名、各段田的四至,还得区分是口分田、永业田、宅园地等等,另外授田外,购买的田地情况也要写明,甚至在本县外的田地,也得申报。 奴隶和大牲畜,住宅商铺等全要一一自己上报登记。 许久之后,李员外报完,也全都记录下来, “老员外你再仔细核对一下记录的是否跟你说的一致,如果确认了,就要签名画押,” 手实是户籍档案的第一手资料,由里正负责收录,村民们每年一报,基本上是正月里申报,人口变更,如亡故、新生、嫁娶都要及时更正,另外田地买卖、住宅修建等也要登记,连奴隶、牲畜买卖都要登记。 村民有责任每年申报,而里正与村长负责核实,村民还要在手实后签诚信承诺书,保证真实性,否则瞒报漏报谎报都要严厉处罚。 乡里把手实整理成乡账,再报到县里。 若是手实有误,里正也要处罚,不觉脱漏增减者,一口笞四十,三口加一等,过杖一百,十口加一等,罪止徒三年。若知情者,各同家长法。 工作失误,最高处三年徒刑。若是知情故意,那处罚更重。 州县衙经手者,处罚要轻一等。 之前三原县的手实乡账,包括县里的户籍档案,都有很多问题,并不精准,都是欺上瞒下,豪强胥吏勾结,隐瞒丁口,隐瞒田地等。 这次三原县就要全部推倒重来,而且武怀玉也是格外开恩,以前的事就不追究了,现在重新登记编造,必须精准,就算非故意的失误,那都要严罚,更别说主动。 李员外接过记录好的手实,自己看了几遍,又交给侄子看,还叫来几个儿子们。 最后增减了几处内容。 “请在后面签名画押,签诚信承诺书。” 李员外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名字签押。 范志恒拿着签好名的手实扭头看向里正李厚文。 “李里正,按武相公的安排,工作组登记好手实后,做为里正,你还有审核责任,五天时间审核,无误后将在县、乡、村张榜公示,接受百姓监督,若有人认为情况不实,可以检举,将有重赏, 而被揭发者被查证属实脱漏或隐瞒的,将处以重罚。” 李洪达听着这话,感觉杀气腾腾,喉头都有些发紧。 他一小小书手,平时在乡里倒是挺威风,但归根到底也只是个临时工,哪怕就是老功曹这样祖师爷,也没胆子跟武相公对抗啊。 他只能望向李员外父子几人,“老员外,五天内,若是有脱漏误报之处,还请及时上报补充,万一等到公示时,被人发觉,到时可就是一万张嘴,都说不清楚, 武相公也不会轻饶啊。” 李洪达平时不敢得罪李员外,可现在危及自身了,他还是只好硬着头皮提醒警告一番。 李员外眯起眼睛,脸色不太好看。 范志恒起身,“既然都已经登记清楚了,那是否请里正再叫上村长,请李员外安排家人,带我们一一核对一遍这些田、宅、牲畜、奴隶等?” “还要核查?范令史信不过老朽?” “这是办事的流程,武相公亲自交待的,我们也只是奉令办差,还请老员外谅解。” 范志恒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丝毫不给老员外面子。 第666章 交个朋友 第666章 交个朋友 “几位,时候不早了,先用饭,乡下粗茶淡饭,还望见谅。” 李员外的孙子过来相请,说是粗茶淡饭,其实李员外早就安排人到八里外的龙桥街上采买了新鲜的鸡鸭鱼肉,还买回来一腿羊肉。 范志恒却道,“我们来的时候,带了米盐来,借用下员外家厨房,用点柴火便好。” “哪有这样的事呢,都做好了,快请吧。” “都是上面的新规定,我们也不敢犯错误。” 范志恒推辞着,其实心里对那规定也有点不满意,哪有下乡办差,结果还得从衙门背着盐油酱米自己做饭的。 几人拉拉扯扯。 李员外亲自来请,可看着已经做好的一桌子好菜,足八个菜,范志恒都要咽口水了,可看着这工作组几人,也不知道谁转头会跟上面打小报告,还是只得拒绝。 几人借了厨房,生火煮饭。 那边厅里,李员外和儿子们坐在那,看着一桌子好菜,也是十分的意外,本以为只是客气几句,可谁想到居然真不吃。 “前所未有,闻所未闻啊。” 李老员外叹道,他早年也是喜欢任侠游玩结交朋友的,后来成了不良脊烂,吃了官饭。临老了,借着改朝换代的契机,甚至还谋到了一个员外县尉,如今也是致仕官员,地方士绅乡贤。 这一辈子也是经历丰富,各个衙门也算了解,可要说胥吏下乡不吃百姓的饭,这还真是头回。 衙门里有三种人,官、吏、役,官做决策,吏主文书,役供差遣。 这工作组八个人,三个吏一个学生,还有四个役,不论是长安来的还是三原县的,或是乡里的, 说到底也不应当说不吃饭。 有机会下乡,正常应当是立马吃拿卡要,甚至敲诈勒索,就算李员外不是一般小民,这些胥吏不敢胡来,但吃点喝点顺便拿点也是惯例的。 “等他们做好饭,把这桌席,端一半过去。” “端一半?” “他们不是说不能吃百姓家中饭菜嘛,那咱们就说是吃剩下的,” “剩菜,这不好吧?” “你只拨一半,别把另一半弄乱便是,” 李员外长子忍不住问,“能让这些胥吏差役这般老实,看来那位武相公真的是非常有本事啊。” “哼,那还用说,咱们跟武家做了十几年邻居了,以前跟那些元从禁军也没啥来往,武家这四五年时间,突然崛起,可不就是托这位武相公的本事么?” 老员外自己以前混衙门的当然清楚,任你出身高贵、官高爵重,可在衙门里,有时那些胥吏奸滑如油,照样敢欺上瞒下,甚至能把一些不谙世事的官给架空起来。 眼皮底下他们都敢乱来,何况下乡来。 可现在那些家伙这么老实,可知这就不仅仅是宰相权威压人,必然还有其它过人之处。 “把你堂兄厚文叫来,我问问他。” 厨房里三个差役在忙着烧火煮饭,李厚文他们几个则在核对手实。跟往年的核对,差别巨大。 李员外这次报的手实,不论人丁还是田亩,又或是奴隶牛马等,都较去年报的增添了许多。 但李厚文也是小李村的,当然知道这位叔父报的有没有水份。 “厚文啊,这个范令史什么来头?” “听说出身河北范阳范氏,不过也算是旁支庶出,先前曾在国子监里读过算学,然后就进了司农寺,再调到民部,此前还曾在支度使衙做过,听说跟雍州治中卢承庆是亲戚,” “还有呢?” “其它的我也不太清楚,” 李员外捻须沉吟。 李厚文在一旁忍不住道,“叔,你今天报的手实,还有好些没有报,” 李员外望着这侄儿,“怎么,你要大义灭亲检举揭发我?” “不是,只是这次好像来势汹汹,要动真格的。我自然会为叔打掩护,可手实自报完,就要核查,到时要询问村长和乡邻,甚至这次能瞒过去,过不久还会有第二组人来查, 而且到时还要经过公示,就怕有人会检举。 而且我听说还会有人暗访。” “就怕瞒不过去,到时被发现,就麻烦了。” 李员外长子不满道,“阿耶这次已经主动上报了许多了,还非要一清二楚的全都报上去?” “我就不信,这三原县的大户都这么老实,咱家也是报了起码七成了。” 老员外虽预感这次不一般,但终究也还是块滚刀肉,他确实比去年如实上报了许多原先隐瞒的人丁奴隶田产等,但也仍还是隐瞒了三成左右的田地等,至于铜钱绢布粮食那更只是报了一点点。 “一会给那个范令史,拿二十匹绢,记得不要直接给,给他写个条子,让他随时到咱们龙桥或是长安的铺子里去取。” “给李洪达十五匹,厚文你是自家人,也拿十匹。至于李家那孩子,送套值钱点的文房四宝,那四个差役,每人给二十钱就好了。” “老大你明天去龙桥县衙,上下打点一下,该花钱就花。” 老员外不信猫不偷腥, 十五匹绢直三千钱,能直近百石粟,对于乡下土豪来说,这还是比较大的礼。老员外倒不是怕范志恒,他主要是想借这机会,也结交一下那位跟卢承庆有亲的范令史。 聊了会。 李文厚带着堂弟,把半桌菜拿去前院, 每样菜剩一半,但都没翻动, “剩了点菜,莫嫌弃,莫嫌弃。” 李洪达看着那半只烧鸡,水煮的大块羊肉等,不由的咽口水,他们借了李家厨房,做了点粟米饭,然后李家给他们送了点蔬菜,简简单单,没啥油水。 范志恒还要拒绝,李洪达却已经笑着接了过来,“范兄,都是些剩菜,不违反规定,在乡下办差,条件有限,大就也就别那么死板,赶紧吃吧,还热着呢。” 那几位差役也早流了口水,都是普通百姓轮到衙门当差,哪有机会吃烧鸡炖羊肉这些, 那边李厚文也是立马帮着分菜, 范志恒见状也就没再多说,那半只烧鸡的鸡腿,倒是分到他碗里,他推辞几下也就没客气了。 就着粟米饭,吃着烧鸡炖羊肉,还有煮肉煮鸭子这些,那荤菜又油又香,可比咸菜好吃百倍。 这顿饭吃的大家都很满意。 喉咙冒油的感觉真好。 如范志恒这样的京城长安部司的令史,其实俸禄也是非常微薄的,官员有正从九品,胥吏也有流外和流外都不算的,总之也是三六九等,这俸禄自然有高有低。 范志恒明面的俸禄,一年才十八石,合一月一石半。可从九品官,一年都仅三十石禄米而已。 只不过京官还有职田,后来的官没职田也有职田租粮可得,此外官人的永业田,以及每月还有月俸杂料这些, 若是算上收礼等灰色收入,不贪污也还是有不少额外收入。 范志恒这样的令史小吏,也主要靠灰色收入,但在长安生活,要养一家子,其实是非常辛苦的,租房贵米菜贵,甚至养头驴子开销都不小,还要雇一二个使唤的人。 他出身范阳范氏,在河北那也算是名门,不过他属于旁枝庶出,到他这也就是还能顶个名借点光。 平时一旬也难得吃几回肉的。 这次出京下乡,得了两千钱三石粮,都算是笔意外的丰厚收入了。 不过当李员外儿子把一张盖着印签着花押的条子给他,说凭此可在长安或三原县他们李家的铺子里,随时去取二十匹绢的时候,他还是有些惊讶。 价值四千钱,若是买去年的仓存粟谷,可以买到上百石。 还能把自家的那头代步老毛驴,换成匹年轻神骏的大青骡了,甚至能换匹马。 “一点小小心意,不成敬意,我阿耶很仰慕河北范氏,也敬佩范兄,想要结交结交。” 看着送到面前的一笔钱财,范志恒拒绝了。 “范兄,别无他意,就是想交个朋友。” 范志恒依然拒绝。 饭后休息了下,范志恒便让李家人带着去田里核对田亩情况, 那边李员外听着长子的汇报。 “那个范志恒不肯收,不过李洪达收了那十五匹绢,李思浩也收了送他的纸笔,那差丁和中男,也都收了钱,都很高兴感激。” 工作组八个人,里正李文厚是自家人,也自然收了那十匹绢。 可唯独范志恒没收。 “果然名门大族出来的,就算旁枝庶出,眼光也高的多,”李员外敲了敲几案,“再加十匹绢。” “阿耶,”李大郎有些舍不得,三十匹绢,那就值六千钱,现在长安斗米都才卖五钱,那还是米不是谷,六千钱能买一百二十石米。“阿耶,咱家租出去的地,一百亩地一年也才能收到这么多租子。” “如果六千钱就能结交这位范令史,值。” “要是他还不肯收呢?” “再加十匹,” 范志恒在李家人带领下,跟李洪达他们白天在小李村外核对田亩,核查到傍晚才回, 离龙桥才八里,晚上倒仍回龙桥住。 走前,李家给他们煮了汤饼,还有羊肉臊子,这次范志恒也只是推辞了两下便大口吃起来。 饭后要走时,跟老员外打招呼谢过, 接下来几天还都要在小李村核对,李大郎又递来条子,这回却是已经变成了一迭钱票,不记名的凭票即兑的千文面值的钱票,又称庄票,总共六张。 宝兴隆钱庄的票,长安挺有名的一家钱庄,背后正是武相公家,信用良好。这种宝兴隆开的庄票,金额从一贯、五贯到十贯,随出随兑,凭票即付,并不记名,方便使用。 这几张庄票,就是李员外在宝兴隆柜台签发的,李家存钱进宝兴隆,按百分之五交付手续费,然后拿到钱庄开的不记名庄票,这种票方便使用,但没有利息,还得付票贴钱。 范志恒自然也认得这庄票,近几年才在长安兴起的新鲜事务,六千钱,不过六张花纸,方便携带。要是六贯钱,重几十斤,六匹绢,也一大卷。 宝兴隆的信用也是极好的,他们家的庄票虽有记名和不记名的,有近期无息的,还有远期到期后能结息的几种,但防伪都做的好,尤其是信用良好,真正能做到随时兑现,甚至现在长安洛阳等七八座大城,都可以通兑,十分便利。 送人直接送这种不记名庄票,那真是方便无比,还隐秘。 “交个朋友!” 六千钱交个朋友,范志恒犹豫了一下, 李大郎见状,直接往他手里塞,推辞了几下,最后范志恒还是收下了。 踏着暮色,工作组一行人返回龙桥,大家都没吭声,但每个人其实都很激动,这趟收获不低,李员外大方。 第667章 十年令史 第667章 十年令史 清晨。 太阳还未升起,凉风徐徐,土楼内环中庭,武怀玉在练八部金刚,妻儿们也跟着在练。 一群孩子也是有模有样摆着姿势, 怀玉的孩子,怀义的孩子,跟老武的孩子们,差不多年纪,叔叔姑姑和侄儿侄女们也分不太清楚。 乡下圆堡相比起长安的大宅院,大家住的更近也更热闹了。 爷三都住在五个圆堡的中间那个,且还是中堡五环的内环。内环是按八卦布局,六个房间起脚一卦,关起门来便自成一院,每院三四层十二个房间可供居住,一二层做厅堂、厨房、仓库等还有十二个房间。 而八个院子,又都围绕着巨大的中庭。 孩子们天天都相处一起,又正是好玩闹的时候,上窜下跳东奔西跑的撒欢。 打完收功,神清气爽。 孩子们依然精神抖擞,又奔跑着撒欢去了, “阿郎,刘员外郎来了。” 怀玉现在算是在家办公,呆在三原乡下督导指挥试点,有更多的时间陪父母妻儿们, 他的一众幕僚,也都跟随来到三原,现在就住在武家堡的西堡,替怀玉分担着各种事务,倒让他较为清闲。 刘仁轨和长安来的一众令史们,则借住在武家堡的东堡办公住宿。 “吃过了没?” “还没呢。” 刘仁轨没跟武怀玉客气,这位高大的壮汉拍了拍肚皮,“知道相公家早点精致,特来蹭饭。” 武怀玉笑着叫来一名侍婢,“去准备。” 一会功夫,婢女便用托盘端来几样早点。 见风消油洁饼、窝窝面、笼笼肉、千层油饼,还有个河鲜疙瘩汤。 刘仁轨看着这几样,都是十分精致,“相公家的早点真是精致,还天天不带重样的。” 他拿起一个油洁饼便要咬,怀玉赶紧提醒他,“吃这个可不能心急,这是刚油炸好的,看着外面一层焦脆的泡泡壳,但里面是猪油、白糖、核桃仁、熟面粉、黄桂酱等制成的馅,性急一口咬太多,可就容易烫喉咙烫肚,” 刘仁轨停下嘴,拿着这个糕细细打量了几眼,刚炸好的糕面有一层薄如蝉翼白如霜雪的一层泡,犹如鲜花绽放,似乎见风即消入口即化,闻着极香。 “难怪这油洁饼也叫风见消呢,听说宫庭里的名点心?” “嗯,宫庭宴上叫风见消,不过我家里一般叫泡泡糕,” 泡泡糕很美味,做起来也不简单,先烧开水再放入猪油,然后倒面粉入锅,小火将油和面搓拌成熟面团,出锅晾凉,再加凉水反复揉搓成面团,即成烫面。 再调一个黄桂酱白糖馅,再揪烫面和馅做成饼坯,然后油炸。 关键还是烫面和油炸两步,很需要熟练的经验,特别是炸的时候,火侯一定得控制的好,时间也关键,否则就很难达到膨胀的气泡,或是炸焦掉。 怀玉拿起一个先吃起来, 得小口咬着吃,一口咬到心,里面还极烫,吞下去那可是会很难受的。 咬一小口,入口即化,松软绵润,味道极好。 刘仁轨也学着小咬一口。 “注意糖馅会流,别给流到胳膊肘上了,” 小小一枚油糕,可不说做法复杂,光是又是猪油又是白糖,还要黄桂酱,这黄桂酱是把新鲜桂花用糖腌制而成,还加上些果仁。 普通百姓吃不起白糖,更别说用许多油炸糕点。 “好吃。” 武家的窝窝面也非常好吃,主要是用鸡蛋和好面,擀切成小方丁,然后用筷头顶住面丁从拳心穿过,面丁便呈窝窝状,再配上蘑菇、肉丝、木耳等佐料,烩煮成面, 武家的窝窝面还加入了鸡汤,再撒上核桃仁、蛋饼丝、葱丝,最后还滴上了香油。 香味极浓,入口顺滑。 刘仁轨吃了两个泡泡糕,便端起碗窝窝面, 吃后也是直感叹,“回味悠长,后味无穷啊,此味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 怀玉把一碟笼笼肉推到他面前,“其实不管是泡泡糕还是窝窝面,龙桥街上都有的吃,” “但都没你家的正宗。” 龙桥大部份的商铺房屋都是武家修的,大部份出租,部份自营,其中就有经营早点的铺子, 既有卖胡麻煎饼、蒸饼、馍馍这些的,也有卖更精致的如泡泡糕、笼笼肉等的铺子,甚至还有早茶喝,也有铺子卖早酒的。 龙桥工商兴隆,客商多,消费还是不错的。 龙桥街上的各种美食,甚至连长安都闻名,路过龙桥,那肯定是要尝尝的。 笼笼肉其实是糯米粉加五花肉丁拌在一起,放在笼里蒸,软上加软,十分美味。 另一个千层油饼,也叫金钱油塔,特点是层多丝细,松绵不腻,佐上杏仁豆浆更有风味, 搭河鲜疙瘩汤也不错, 这疙瘩汤里的鱼虾河鲜,都十分新鲜,一早刚从清河里捞的。 武家做为这里最大的贵族,每天都会有许多附近的百姓,把一些捉来的鱼虾,或是鸟兔、野猪野鹿啥的送来卖。 虽然龙桥街市也很热闹,但大家仍习惯先送来武家堡卖。 一般情况下,武家也都会买下乡民们送来的这些野味,甚至可能还会比街面上卖的价给的高一点点。 数年来一直如此。 就跟四方蛮夷每年来中原王朝进贡些土产,然后皇帝回赐丝绸瓷器钱帛等一样。 现在龙桥热闹了还好,以前龙桥还没这么多商铺时,百姓弄到的一些野味,其实也并不好卖出去,也就如武家这样的贵族豪强能够经常消费的起,武家收购,既改善下生活,也算是帮助下乡民。 刘仁轨吃的很满足,甚至大涨见识,虽说现在也是六品员外郎了,但自幼孤贫,没过过什么好日子,哪怕当了十来年官,也挺清贫。 “近来许多人来送礼,不仅给我送,也给衙门里的胥吏送,给乡吏送,长安来的令史们下乡也基本上都收到了或多或少的礼,” 这个武怀玉早有料到。 刘仁轨接着道,“我从长安选调来的那些吏员,有大部份还是没收礼的,有些则是收了后上报了,有几个家伙比较胆大,收了礼还要跟我三七分成呢,他七我三,” 怀玉笑笑,“三七分成,我听说好像是下面的潜规则,办事收礼后,吏役拿七,然后给上官三。这七成么,主事的吏员,还要分一些给下面的差役和同事吏员,他大概是也能拿到三成,上官啥也没干能收到三成,也还挺合理的。” 刘仁轨毕竟在下面干了十来年,对这些情况也很清楚,“我打算杀鸡儆,挑几个倒霉蛋吏役拿出来严惩一下,再捉两个行贿的豪强地主立个典型。” “不杀一杀这风气,事情没法好好办。” 怀玉倒是不急。 点起小炉子烧水泡茶, “这种事情其实是早能料到的,我们也不要急,先礼后兵,一步一步来。” 等这轮乡民手实申报登记、里正村长核查完毕,接下来就是公示期,到时接受乡民检举揭发。 那个时候再来出手,名正言顺。 “你跟他们再重申一下纪律,让他们不要收礼受贿,更不得受贿后循私,再给他们次机会,自己改正。 到了公示期结束还没改正,那就秉公处理。” “有空也可以巡视下乡里那些豪强大户,或是跟某些发现问题的地主家打个招呼,让他们自己改。” 武怀玉不想急着杀人或是流放什么的,毕竟现在是刚试点,上来就搞的太狠,不免会引发更大的矛盾冲突。 他现在要的是个好的结果,最主要的就是把户籍人口、田亩、财产这些都统计的更精准,以此编成赋役全书,成为下阶段征收两税的依据标准。 “民部有个令史叫范志恒,这人是范阳范氏出身,曾以庶人身份,得州刺史举荐入国子监习算学,成绩优异,后来进入京司为令史,转眼为吏十年。” “这人算术很了得,” “国子监出身,算术了得,甚至还是名门子弟,可做了十年吏,仍是个令史,”怀玉笑笑,“他因何却不得升迁呢?” 国子监可是大唐最高学府,一般都是选的贵族官员子弟,但如书、算、律等学,也会招一些优秀的庶人子弟,出来一般也是做吏。虽说上升慢,但也还是有机会做官的。 何况这范志恒还是范阳范氏子弟,跟卢氏还是亲戚呢,照理说,混到现在,起码能混个录事或是九品了。 “范志恒这些天带一个组去小李村,办事非常认真,” “嗯。” “小李村的李员外,前朝时曾是万年县不良帅,武德初做了两年员外县尉,” “听说过此人。” “范志恒在小李村,李员外给了他六张千钱的庄票,他拒绝再三推辞不掉收下,但当天就找了我,把这六千庄票上交。 接来来这些天,他核对李员外家的财产、田地时,凭着过人的算术能力,对照以往的档案,又与李家和村民们谈话,发出了李员外隐匿的不少田产和人丁奴婢牲畜、作坊等财产,都一一记录并上报于我了。” 刘仁轨这么一说,武怀玉就知道为何范志恒为啥十年还是令史了。 李员外送他六千钱,也没要他做什么,而且大家都收了,可范志恒收下后转头就给上司打报告了,甚至还挖出李员外家弄虚作假的事,要是一般人要么不收,收了那起码也多少会睁只眼闭只眼的。 老范这样的胥吏,确实少见。 不仅拿钱不办事,还反捅一刀。 “相公,我觉得范志恒挺正直,而且办事能力确实很强,可以重用。” “衙门有什么合适位置吗?” “有个老功曹退了。” 怀玉笑笑,“既然有位置,那就给范志恒安排个曹佐,不过我建议可以让范志恒先做司户佐。” 司户佐虽也只是杂任, 但这是重用的信号,先提到三原县来做司户佐,只要干的好,还可以马上再安排。 等公示期一过,肯定要惩治一批不知悔改的胥吏,甚至是要把现在县衙里的县丞、主簿、县尉都可能要调整几个,到时就可以把范志恒安排上去。 “我一会带范志恒来见相公。” “好的。” 第668章 你好大的胆子 第66八章 你好大的胆子 范志恒站在武家圆堡前,有些紧张。 “武相之前为计相时,你不是也调到支度司衙门吗?” “我仅是一流外五等的令史,调到支度司衙门,可还从没资格跟武相说过话。” 刘仁轨笑笑,“那一会你好好答话。” 穿过中堡的重重门户,来到中庭。 金钱柳下,大紫檀长桌后,武怀玉起身, “茶刚沏好,坐。” 范志恒还是头次来到这武堡中心,觉得处处都很新奇, 不仅这圆堡土楼很新奇,就是这中庭里摆的家具都很不一样。 与传统席地而坐,或是坐榻不同,武相公在那金钱柳树下,却是摆着一套高足家具, 没有带高围屏的坐榻,有的是高足长桌,高靠背椅。 这一套家具,高大、简约,线条流畅,甚至带点细长,尽显灵动。 刘仁轨直接坐到长桌前一张高背椅上, 垂足而坐,倒很自然。 平时习惯了席地跪坐的范志恒倒有点不习惯,坐在那,总觉得不太自然,也不能像刘仁轨那样放松,甚至把魁梧的身躯半靠在椅背上,他只坐了半边屁股在椅上,双手放在膝上,身子微微前倾,面对着桌案对面的武相公,极为恭敬拘谨。 “三原县有个老功曹年老退了,从户曹抽了个老吏补上,现在把你调去做户曹佐,你愿意吗?” “谢武相赏识提携,属下感激不尽,” 这个态度不错。 “小李村李员外送你六千钱这事,你能主动上报上司,这很好。”怀玉把一杯沏好的绿茶端到两人面前, “属下推辞不受,可李员外再三不肯,属下便只好先收下,然后交给刘员外。” 武怀玉让刘仁轨回头拿两千钱给范志恒, “这两千钱你收下,是特别嘉奖你的,剩下四千钱,入衙内公廨钱账上。” 范志恒不敢收, “收吧,这跟寻常胥吏收礼受贿,然后与上官三七分成不同,这是你的奖励,不是分赃。” “司户佐虽不是省补的地方杂任,但是负责具体文书,经办事务比县令县丞等却是更繁重,三原县在贞观元年与池阳合并,如今是万户以上的畿县,总共是六名司户佐,十一个史,还有两个账史, 县中五曹,吏员最多,事务也最多。 这次试点新法,户籍田亩是最关键的,新税征收依据,户曹任务重,你很擅长计算,以后要多担些担子。” “关于小李村的调查,你查到哪些问题?” 范志恒坐正身子,“小李村的地基本上尽在李员外家,少部份地在他几个兄弟侄儿名下,其它村民要么是他家佃户,要么是隔壁村佃户,要么是在龙桥做工, 李员外这次自己上报的手实,人丁、奴隶、牲畜、田亩、财产、住宅等都或多或少有瞒报和作假, 田亩少报,把水浇良田,报成旱田劣地,把麦田报成桑枣园,把熟地报成复垦荒地, 又他家有碾硙一座、油坊一座,在龙桥还有邸店、车店一家,另还有粮铺、布店等, 李家还向来放贷钱粮,他家奴仆佃户也多,可报的很少。” 范志恒这些天都在小李村,已经掌握了李员外家不少问题,或许是李家觉得范志恒已经收了他们六千钱,还天天在他们家吃吃喝喝,也放松了警惕,范志恒的有心调查下,查到很多东西。 “清河乡西里的里正李厚文,是李员外的亲侄儿,也是有意隐瞒,小李村的村长那更是李员外的儿子。” “你查到的这些都记录下来没有,可否验证过?” “基本都已经查证,” “这个李敬安也是做过万年县尉的致仕官,却如此阳奉阴违,没有半点觉悟啊。” “相公,我建议就拿这个李敬安开刀,杀鸡儆猴。这李敬安还不如之前主动退休的老功曹李长贵,人家不仅退位让贤,而且回家后也是立马主动积极的把自家人丁奴婢牲畜田亩财产都如实上报了,还自愿的把今年的租调按亩缴纳了,” 武怀玉也知道那位在三原县衙干了五十年的老功曹李长贵,在乡里就是个传奇人物,衙门里的祖师爷。 对比之下,老功曹和老员外,都姓李,都混了多年衙门,但李员外确实不如李功曹聪明和识时务。 “老范,你帮我约一下这个李员外来,我跟他谈谈。” “相公,有什么好谈的,就得立个典型,否则都不老实。” “我现在想要的是团结安定的局面,不是要鸡飞狗跳满地狼藉,算了,还是我明天去拜访下这位李员外,毕竟也是才相隔八里地的邻居嘛。”武怀玉笑笑。 范志恒没喝惯炒的散绿茶,喝惯茶饼,尤其是喝惯加盐加各种调料的煎茶,喝这种泡茶还真不习惯,也没喝出什么滋味来,但今天这见面,武相公似乎对他印象不错。 话谈完,武怀玉还特意留范志恒和刘仁轨一起吃饭。 饭菜做好上桌, 谏议大夫武君雅和县令赵仁本也来了,还带着赵录事赵立春。 县丞主簿还有那两位县尉都没来,录事赵立春却能来,可知这位不一般,范志恒起身跟两人打招呼。 怀玉也把他再次介绍给赵仁本二人,“老范,范志恒,民部的令史,流外五等,我让他先到三原县做个司户佐,老赵你以后多关照一下。” 桌上是家常小炒。 醋溜土豆丝,青椒炒蛋、糖拌西红柿,香煎小河鱼、肉沫红薯粉丝,南瓜藤豆腐汤, 没有大鱼大肉,也没燕窝鱼翅,但家常小菜却很有味道,尤其是这夏天没啥胃口,可在武家土楼中庭树荫下十分阴凉,菜也很有胃口,再来点小米粥十分不错。 吃着饭,顺便几人还交流了下现在工作进展。 总体来说不错,但基本上豪强地主们都有隐瞒的情况,多数还是比之前上报了不少,但还是有隐匿,如钱帛粮食这种财产,更是只报了极少。 连田宅人丁奴婢这样不好藏的,他们都或多或少隐瞒少报,或普遍存在把良田报差田,把大亩当小亩报, 武怀玉的名头还是有作用的,大家主动报出来不少,但人性使然,让他们还是没那么老实。 “接下来就要开始布告公示了,也是真正的硬仗开始。” 过了几天, 武怀玉亲自拜访李员外,本来他现在不想拔刀,可有些人还真就肆无忌惮不知死活了, 他突然到来,把李员外吓了一跳。 看到赵录事和范志恒先过来打招呼,还一脸笑容,才好点。 “武相公要下乡巡视,第一站便选了老邻居李员外家,” “那真是让寒舍蓬荜生辉啊,”李员外赶紧把全家喊出来迎接, 李员外纵然年少时混过游侠圈,后来还做了不良人,甚至一度做到不良帅,还趁改朝换代谋了个员外县尉做了两年,但终究也仅是个致仕的老员外罢了。 在武怀玉这种圣眷正隆,权势炽热的超级新贵宰相面前,那真是米粒之辉岂敢与皓月争辉。 别看两家挨的近,但哪怕是贞观朝以前,武士恪仅是个元从禁军的旅帅,那都是李员外不愿意轻易招惹的, 渭北沿着白渠一线,可是整整三万元从禁军,这些人别看打仗不怎么样,但人家顶着天子元从的名头,号为父子军,谁敢轻易招惹? 就算武士恪这旅帅级别不高,但人家也是经常番上长安宿卫,也是有机会能见到皇帝的。 而且那些禁军很团结,比如龙桥迁有五十户禁军,只有他们欺负别人的,哪有别人敢欺负他们,地头蛇都不行,除非是如东李堡李靖这样的门阀,禁军才不敢招惹。 李原外家其实以前地比现在还多,但在改朝换代后,皇帝把自己三万老兄弟安置到渭北白渠一线七县,每个禁军最少一百亩地,军官、得勋者还另加,这使的大量好地被授给了禁军。 虽然名义上说是以渭北白渠膏腴绝户地授予,可哪有那么多绝户地,其实很多地虽在隋乱时荒芜了,但也是有主的。 比如小李村当时有不少地被李员外趁机吞并了,但为了逃避摊派赋役等,他们只签了白契,也就是私契,没到官府过户。 结果皇帝当初一道旨意,就把许多渭北良田征走了,李员外也只能忍气吞声,毕竟他那些地,真追究起来,也都来路不正,趁饥荒放高利贷占来的,或是趁百姓逃荒等,直接占有,还有把官田低价贱买来的。 “捉羊来宰,杀鸡杀鸭,去龙桥买大鹅买鱼······” 李员外不敢怠慢, 虽然与龙桥隔的很近,但怀玉也是头一次来小李村,头一次见李老员外。 武怀玉刚坐下。 侍从石守信便从外面过来,递给武怀玉一封信,武怀玉看过后,脸色慢慢沉下来,李老员外一颗心也沉下来。 “李员外,这刚开始公示,便有人把老员外你检举告发了啊,说你隐匿人丁奴婢财产数量,故意瞒报田宅作坊等,不仅隐匿一些田产,还把一些良田说成旱地,把麦地说成枣园, 把二百四十步的大亩田,报成百步的小亩,甚至有把三百六十步计一亩, 还有人检举揭发说李员外家这些年一直放高利贷,还利滚利,借贷者还不起,就强牵牛马,甚至迫人典妻卖女,卖屋卖地,连朝廷明令禁止买卖的口分田都敢拿来抵债,” “老员外,这些太惊人了,敢问可有此事?” “定是有人故意诬陷,老朽愿意与他当堂对质。”李员外慌了。 “这是匿名检举,当堂对质却是没办法了。” “都是诬陷,所以藏头摭面,武相公可千万莫要轻信。” “老员外莫慌,黑的白不了,白的也黑不了,这检举信上所列的这些,件件都有所指,不如就一一核验一下,便真相大白,若是诬陷,也能立马还老员外一个清白。” 武怀玉话一落,李员外直接扑通一声跌坐在地上。 好歹是曾经做过不良帅,甚至干过两年万年县尉的人,那也是成精的老狐狸,这一番对话后,他已经醒悟过来,不管是不是真有人检举,但恰好在此时此地,太巧合了。 而这位武相公的话,更是让他彻底慌了。 明显,武相公是不信他的,更有意要直接查他,可他经不起查,若是跟胥吏勾结,欺上瞒下还可以, 可宰相亲自派人来查,谁还能替他隐瞒? 一下就露馅。 “武相,老朽绝不敢有半分期瞒,但这几年老病,家中事务都是交由管家帮忙打理,老朽这就派人去找管家询问,可有欺瞒。” 怀玉看他样子,知道这老家伙慌了,甚至想要找个台阶下,先推到管家头上,然后可能就是狠出点血。 果然接下来,老头开始演戏。 事情都是管家乱来,他并不是有意期瞒,但他还是愿意认错,愿意悔改。 他认错认罚。 愿意把脱漏的全都补上,还愿意马上主动把今年的租调按实亩上缴,义仓粮也一样。 另外愿意再给县衙捐上一千石粮,五百匹绢。 真正的大出血, 还暗示愿意把他家的那碾硙、油坊,都献给武怀玉,再加上那四百亩桑枣园。 其实那四百亩桑枣园,按四百八十步算一亩,其实就是二亩当成了一亩来算,所谓桑枣园四百亩,实际是有一千亩,他不仅二亩当一亩,还隐匿二百亩。 这一千亩地,都是能引清河水灌溉的良田,只种了四十亩桑枣,其余的都是种的麦,还是李家蓄奴耕种,还雇了几个长工,农忙时也雇些短工麦客。 李员外在三原清河乡以外,其它乡也还有好几个庄子,加起来也得有千亩地,在三原县以外其它县,也还有千亩地。 这老头真正的身家财产,比表面上看起来要多的多, 长安有宅子有商铺,三原泾阳也都有。 家里更是长期经营放贷和做粮食买卖。 李员外愿意狠狠出血过关,可惜他并不老实,他对武怀玉交待的,也只是三原县西乡小李村的田宅奴仆这些实数,连西乡以李村以外的家业都没交待,更别说雍州其它县内的产业了。 “本相岂是那种人?”武怀玉不屑冷笑。 “我家那四百亩桑枣园,全献给相公。” “四百亩桑枣园?” “是我又糊涂了,那是一千亩地,全都献给相公,这就把地契取来,” 怀玉仍然摇头, 老员外还在犹豫不舍得出更多血之际,石守信又进来,再递上一封信。 武怀玉装模作样打开看了一遍,然后振怒,“李敬安,你好大的胆子,这又做如何解释?” 信扔在他面前,李员外赶紧捡起,看了一眼,便惊叫一声昏死过去。 第669章 给你机会不中用啊 第669章 给你机会不中用啊 破家县令、灭门刺史。 三木之下,求何不得? 宰相一声喝问,曾做过不良帅的致仕员外也吓晕过去,是真吓晕了。在武怀玉这位得宠权相面前,别说李敬安只是个致仕员外县尉,就是现任县尉也承受不住。 在县里,别说县令能轻易破家,就是县尉也有这本事。而当朝宰相,要弄死个小豪强,同样跟碾死只蚂蚁那么简单。 李家大乱。 不过武怀玉今天来,当然不是简单的要灭李员外,否则根本用不着他出马,三原县的录事赵立春出面就足够了。 好一阵后, 老员外李敬安醒来, 武怀玉悠闲的在喝着茶,刚才那会功夫,李员外的几个儿子已经惊慌之下,啥都招了。 老员外一听,气血上涌,眼前一黑又晕了过去。 怀玉又泡了壶茶,跟他的儿子们继续聊。 老员外再醒来后,已经如丧考妣,精神全无,十分颓废,这个老江湖知道,自己现在已经是武怀玉案板上的鱼肉,任其宰割了。 “我愿将三原脱漏未报之田地,全都献给相公,还有清河上的碾硙和旁边的油坊,” 武怀玉没理他。 “泾阳县还有一千亩地,也献给相公。” 李敬安心在滴血,三原县隐瞒的田产,主要是清河乡的‘桑枣园’千亩,以及其它乡的几块地千亩, 这一下子就被迫拿出三千亩地, 抿口茶,放下茶杯。 “李员外,你当我武怀玉是那衙中贪婪胥吏?特意冲你那点田地财产来的?” “到现在了,还不知错在哪?” “请相公教训,我都改。” “坦白从宽,你还是先如实坦白,”怀玉叫来范志恒,“你跟范司户佐重新报一下你家人丁奴婢牲畜田宅店铺钱粮,不要再有一丝隐瞒,” “我坦白,我通通坦白,绝对真实。” 李敬安此时如被抽了脊梁一样,赶紧应诺。 怀玉在旁喝茶,李员外在老实上报,范志恒亲自登记, 很快,重新登记完成, 小李村李员外原来户下那七百亩地,多是登记的中下田,而现在他主动报出来有八百亩,清一色水浇良田。 四百亩桑枣园,则实有一千零四十亩,四十亩的桑园,其余一千亩也是水浇良田。 在东乡、清河乡、荆乡等也还各有几块地,加起来也有千亩, 这还仅是三原县内的地,其它县还有约三千亩地。 一项一项,不敢隐瞒。 实在是范志恒先给他看了几分检举材料,上面把他家产业田宅都记录的清清楚楚,想瞒也瞒不住了。 “钱帛粮布呢?放的贷呢?” 范志恒又问。 李敬安只是犹豫了一下,还是老实回答了,他看到范志恒拿出的那些东西,就知道今天武相公有备而来,此时他除了跟那土狗一样的主动躺下露出肚皮求饶,别无他法。 “里正之任,掌案比户口,收手实,造籍书。”武怀玉目光如电,“清河乡里正何在?” 李厚文双股战战的走出,扑通跪在武怀玉面前, 面如土色。 平时仗着李员外做靠山,这家伙在乡里也是横行霸道惯了,各种吃拿卡要甚至是敲诈勒索百姓商户的事没少干, 手实计账是户籍的底稿,朝廷对此事很重视,里正若是失职,脱漏者最高能处三年徒刑,而如果故意弄虚做假,那还要罪加一等。 要是有其它贪污等不法行为,更是要数罪并罚。 李厚文不断磕头求饶。 “赵录事,李厚文该当何罪?” “大唐律规定,诸脱户者,家长徒一年,脱口及增长年状,一口徒一年,罪止徒三年。诸里正不觉脱漏增减者,一口笞四十,罪止徒三年,若知情,各同家长法。” “李厚文身为三原县清河乡西里里正,手实弄虚作减,情节恶劣,后果严重,当徒三年。” 唐代的徒刑是五刑中的一种,处徒刑主要就是劳改。 京畿地区的男徒刑犯,一般是送到长安的东西徒坊,然后送将作监作工或是司农寺种菜,或从事修筑建造等工作。女犯一般是在少府监做缝纫染织或佣于厨膳, 徒三年还算好,但不能按表面上的来看。 但这仅是李厚文做为里正对李员外家手实不实的处罚,而实际上整个西里的手实,大部份有问题,这就严重了。 再则,现在让百姓自丈田亩上报,里正也负有监督核实之责,李厚文这里又犯有严重失职。 诸罪并罚,情节又特别严重,那就不仅仅是徒三年这么简单了。 徒刑五等,三年最高。 “先将李厚文革除里正,杖一百,然后收监下狱,” 当众杖一百, 收监而不是马上判处徒刑,是因为要继续收集他的罪证。 对于李员外,先下狱,他是户主,本来仅手实脱漏这块就要徒三年了,何况还有隐匿田产等情况。 以武怀玉的权限,直接杖杀这几人都可以,但武怀玉不是来杀人的。 刘仁轨亲自带着赵立春、范志恒等人开始清查李员外家,先封再查。 李厚文被打了个半死,枷上囚车,押入龙桥县狱。 刘仁轨是个狠人,办事效率也快,要不是武怀玉一直让个慢点,他能立马把李员外这一家子连根拔起。 李厚文区区一里正而已,当年他做县尉可是连五品统军都敢杖杀。 一连几天,大队人马就驻扎在小李村。 十里八乡震动。 刘仁轨发出告示,征集李家不法线索,诸如强占民田、勒索敲诈、放高利贷等等, 让乡人上报,如果查明属实,被侵占夺取的土地、人口,将返还。 这下十里八乡更加激动,以前确实许多人跟李家借贷过,他家的利特别高,还总喜欢玩套路,然后逼迫大家把土地宅院贱价抵债,甚至拿妻女抵债的,多少人破家。 最坏的还在于这李家还设有地下赌场,喜欢故意诱人赌博,还做局出千,然后又在赌场放高利贷,最后把人骗的债台高筑,再拿借条去收人房和地,甚至还要把地、宅、牲畜等压个贱价。 更别说每遇灾荒,李员外家更是趁机掠夺, 为什么小李村的地都是李员外家的,就是他们太凶恶了,窝边草都一点不放过。 李员外以前就是游侠,好听点叫游侠,不好听点那就是无赖地痞,后来在长安做了不良人,半黑不白,越发的得势。 李员外做的恶事不少,贪污受贿,敲诈勒索、设赌放贷,欺压乡邻、侵占官田等等, 李厚文是他侄儿,也是里正,助纣为虐。 一桩桩罪行查明, 这已经不仅仅是脱漏户口,隐匿田产这么简单了,侵占官私田地、设赌做局甚至放高利贷,逼良为贱迫良为娼, 超额占田, “又发现一个罪行,小李村旁边早年还有户姓萧的,本来有地千亩,也就是现在李敬安隐匿的那个桑枣园,李敬安觊觎这块地,先是设赌做局引诱萧家的儿子,结果骗他输了好多钱,拿着借条去要债,想要对方拿地来抵, 但萧家不肯,最后东拼西借才还了这笔债保住了土地,那李敬安一计没得逞,便又趁灾年饥荒时,故意勾结山贼袭击萧家,抢了许多钱财,还杀了老爷子,绑票了萧家孙子,敲诈萧家重金赎人, 萧家筹不出钱,李敬安假装好心去帮忙,借了一大笔钱给萧家儿子交赎金,” “萧家孙子虽放回来了,可萧家老爷子死了,又被抢光了家里钱财,还又向李家借了大笔高利贷, 之后贼匪甚至还又被李敬安引着来抢了几次,萧家落败,高利债利滚利还不上,最后只好卖地抵债,最终那千亩地还是全落到李敬安手里。 而李敬安这都没放过萧家人,后来勾结山贼把萧家灭门了。” 这种事李敬安没少干,甚至李敬安祖上几代,都有凶名。 这种事情虽说比较隐秘,但也还是有些风声,只不过一般人也不敢得罪李家,可现在李敬安下狱,李厚文更是被当场打了个半死,大家都知道李家完了,于是墙倒众人推。 让子弹再飞一会。 武怀玉让刘仁轨每天把新查到的罪证,散发出去,让事情持续发酵。 三原试点,确实需要打开局面,武怀玉李靖两家虽带头表态,还主动先按亩交税,可下面不少人还是阳奉阴违, 杀鸡儆猴确实需要, 但如何杀也有讲究,不能搞的兔死狐悲,让所有大户豪强同情,然后暗暗反对。 所以不能以脱漏人丁隐匿田亩这些来做为突破口。 得从其它方面下手, 李员外不是那种乡贤良绅,他家是那种几代都有凶名的劣绅,都知道他家都是狼。 以这些为突破口,把李家几代人开赌设局放高利贷,甚至勾引衙门胥役逼迫欺压,更勾连贼匪绑票、灭门这些事挖出来,那李员外就会千夫所指,万人唾骂。 武怀玉弄李员外,就成了民心所向,甚至拍手叫好。 而不管李员外是怎么倒的,但最后拔出萝卜带起泥,他的罪名里也会有脱漏户口、隐匿田亩、侵占良田等项。 终究还是能够起到杀鸡儆猴的效果。 “继续深挖,” “挖出料便散出去,” “衙门这边也要把人证物证等做实,李家上下都先收监审问,” “给过他几次机会他不中用啊,既然他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怪不得谁了,” 第670章 武青天 第670章 武青天 三原县。 李员外的事还在持续发酵,群情激愤,李员外已经是千夫所指。 小李村李家甚至被称为狼巢。 “相公,是不是该审判了。” “证据都你收集完整了吗,李家交待的口供完整了吗?” “全都十分充足,铁证如山。” “那就,三日后在小李庄公开审判。” 身为当朝现任宰相,还是奉旨钦差在三原县坐镇试点,武怀玉现在手上的权力非常巨大,三原县的事务,他一人说了算,可以不用上报雍州甚至是朝廷,官吏人事任免可承制拜封,司法审案也拥有直接处置权。 本案涉及的也不过是个致仕的前县尉,还是员外县尉。 等到公开审判这一天。 小李村人山人海, 百姓本就喜欢看热闹,尤其这李员外一家向来凶名在外,做恶不少,如今恶有恶报,这对普通百姓来说,简直是最大快人心的爽事,自然得见证,尤其是许多曾被李家害过欺过的人。 长安的雍州衙门也都有官员前来。 雍州别驾杨师道,治中李弘节和卢承庆,这雍州三长官全都来了。 大理寺、刑部、御史台这三法司,今天也都派官前来。 不过他们不是来接管案子和审理的,只是参观此案,皇帝还特下了道旨,这个三原县的案子,仍由武怀玉全权负责。 虽说只是个小小致仕员外县尉,但这是新税法试点引出的案子,其背后意义重大, 所以朝廷才如此重视。 这案子必须得办的铁证如山,将来是要立为典型的。 三法司来,就是要监督此案程序公正合法。 从大清早起,就不断有百姓赶来,比龙桥赶大集还热闹,到临近中午,已经有数万人之多。 中书侍郎马周也从长安赶到,一起来的还有大内总管张阿难,他们是陪着太子来的。 太子奉旨前来听审。 小小员外,这案子却是惊动天下。 临时搭起了木制高台, 当武怀玉请出太子,张阿难宣读皇帝旨意,太子听审,三法司旁听,雍州长官列席旁听······· 那外面围的水泄不通的百姓们更加兴奋了。 好在武怀玉早把自己的三百禁军护卫安排在审判台前,三原县、雍州衙门,以及太子前来,皇帝不仅又调了百骑护卫,甚至还调了东宫的旅贲军来。 百骑本属屯卫,左右屯卫军号羽林, 旅贲军则是东宫六率之下的左右司御率的军号。 左羽林,右旅贲,各三百甲士,维持秩序。 当绿袍的三原令赵仁本喊出带犯人李敬安时,下面欢声如雷,以前李敬安如何被敬畏,今天就如何被践踏。 承乾坐在武怀玉身边,对这样的大场面,也是兴奋的脸蛋通红。 “这个李敬安看来为恶乡里,百姓厌恶啊。” “殿下,其实在不久前,李敬安还是这十里八乡人人敬畏甚至称赞的员外郎,一方乡贤呢。” “为何?” “因为他是一方豪强,衙门、地方都势力雄厚,根深蒂固,百姓得罪不起,越是这样的恶人,越没人敢得罪,大家对他们越恭敬,” 承乾听的大为惊讶。 “当然,这种人能得意一时,但不可能永远猖厥,我大唐圣人治下,三原还是天子脚下,朗朗乾坤,岂能纵容?” 承乾赞扬,“还是老师厉害,发现了这害民之贼,为民做主。你看今天这无数百姓,都为之欢呼呢。” “他们都在称赞老师厉害。” “不,他们是在为大唐欢呼,为大唐圣人的贤明,为大唐律法的公正,而欢呼。” 李敬安被带上台,身着囚衣,上来之前,还特意给他换了身干净囚衣,又让他洗了个澡,甚至来前还给他弄了酒肉。 跪在台上,李敬安脸色灰败,好酒好肉端上,他就知道自己死定了,这是上路的酒菜。 李敬安倒也结识一些权贵,甚至跟宇文士及府上都有点关系,但所谓关系,也不过是以前有心攀附,年节时送上礼物,能见下府上管事,连大管家都见不上,更别说宇文士及。 而现在出这事,如果仅是三原县办的案,或许他拼着大出血,可能求到宇文士及出面打声招呼,可现在这案是武怀玉在办,来者不善,已经没有人能救的了他。 他在狱中时也想过,要不干脆投侯君集,他听说宰相侯君集也深得皇帝宠信,而且跟武怀玉又不合。 可他在狱中虽跟狱卒说尽好话,许诺送给他一大笔钱,但人家理都没理他,因为那狱卒不是三原县的人,而是武怀玉带来的禁军,还一直有武怀玉的亲随在狱中值守。 就算有胆大的禁军想收这好处帮他传话,都没机会。 没等他想到办法,已经给他安排了酒菜,然后让他洗澡更衣上了审判台。 看到那四面八方乌泱泱的人头,然后再看审判台上坐的那群金紫大臣,甚至还有位年轻的少年,众星捧月。 开始他以为那是雍州牧汉王李元昌, 可等听到这位是皇太子殿下时,李敬安怔住。 他居然能劳烦太子殿下都出面审判? 他何德何能? 审判开始, 先是三原令赵仁本宣读查到的李敬安的一系列罪行,主要罪行还是勾结贼匪,绑票勒索,甚至杀人灭门,又有诸多放高利贷、开赌设局,各种逼良为贱、侵占田地,欺男霸女等等行为, 至于说脱漏户口,欺隐田籍,那还真是捎带一提的小事了。 宣读完, 开始陈列证据,证言证人证物,包括李敬安等人的口供。 事到如今,除了李敬安不肯承认勾结贼匪绑票杀人抢劫等外,李敬安的儿子、管事、仆从甚至都招供承认了。 “请武相公宣判此案!” 底下有百姓愤怒的高呼,“杀了他!” “满门抄斩!” “杀了这恶贼!” 武怀玉起身,等大家喊了好一会,才伸出双手往下虚按, 台下四面的禁军们便一起将手中长矛杆在地上用力顿着,口中高呼, 威!~~~~~~ 武!~~~~~ 百姓渐渐停下声音, 待场上恢复安静,武怀玉宣读结案陈词,这桩案子牵扯人挺多,除了李员外一家,和他的兄弟、侄儿等,还有衙门里的胥吏差人,甚至有几位万年和三原县的官员涉及, 更牵连到许多地痞无赖闲汉等,他们多是参与放贷、设赌,以及逼债等事,是李家的打手帮凶。 又有些贼匪等。 “李敬安,残害乡里、作恶多端····” “判处斩立决!” 做为此案首要之人,李敬安七十了,依然被判了个斩立决。 立即奏报御前,请圣人覆决! 死刑犯三覆奏,是李世民亲自定下的规定,以免万一杀错,所以就算判处了死刑,也必须还要经过三次覆奏,皇帝要勾决三次,只有三次都勾决,那说明这个犯人是真的罪不可恕,也再无余地,下旨执行处决。 武怀玉今天是得了特旨可以直接杀的,因为此案不走一般流程,但他还是请旨三覆奏, 让子弹多飞一会,不急着杀。 刀举在脖子上久点,威慑力更大。 对于李敬安的几个兄弟、子侄,助纣为虐者,并处斩立决。 李家其余男女老少皆流放岭南,所有奴婢、牲畜、田宅、店铺、钱绢粮食等财产统统充公。 其余涉案的一众官吏、无赖、贼匪等,按罪行轻重,或杀或流,都是从严从重,决不轻饶。 宣判一出,李敬安直接晕死在台上,其余人跪地哭饶,可此时又有何用。 底下百姓纷纷大声叫好, 有人喊武怀玉青天。 百姓就喜欢这样的戏码,青官为民做主,严惩贪官污吏、打击劣绅奸豪,主持公道,还民正义。 对于底层苦难多艰的小民来说,相信正义的光,或许就是那灰暗的人生里,支持他们前进的难得动力。 要是不信这光,那就只能寄希望于寺观神佛上苍了。 或者,只能麻木的如行尸走肉。 借着这机会, 武怀玉也再次重申了几点,凡欺隐田粮脱漏版籍一亩至五亩,笞四十,每五亩加一等罪,罪止徒三年,其脱漏之田没收入官,所隐税粮依亩数额数年数总约其数追缴,并处罚金。 若将版籍上自己的田土移丘换段,田等则以高作下,减瞒粮额,或诡寄田粮于免课丁户名下,以脱免自己税赋者,罪亦如之,最高徒三年,并没收田,追缴税赋,并处罚金。 “里长知而不举,与犯人同罪。” ······· 一连宣布多条关于超额占田、隐匿田产、虚改田等、侵占公田、买卖口分田、垦荒不报等诸多关于田籍的规定。 三原县今年要百姓先自丈田亩上报,然后官府组织核查,再公示接受乡人监督检举,最后造鱼鳞田册,给百姓确权,颁发新的地契,以及户贴。 以后就以新确权的土契为主,若没有官方立籍建档的官发地契,那么土地就将统统没官,百姓的私契必须换成红契。 “鼓励百姓开垦荒地,禁止预征税赋,新开垦荒地,五年内不征赋税,第二个五年,只征赋税一半。” 这一条还是很有吸引力的,不过关中平原地区,其实根本没有荒地可垦,想要垦荒,那就得去山区,或是边疆地区。 武怀玉最后又重申一点,便是不得超额占田,这个田额,普通良民,一丁最多能占田百亩,没有官职爵勋,有钱也不能拥有田地超过百亩。一个普通良民家庭,如果有三五丁,则最高占田额就是三五百亩,包括朝廷所授分田地在内。 而拥有勋、爵、散官、职官者,按级别各有相应的田额增加,品级越高,官爵越高,自然能拥有的田额越高。 这一条向来有之,不过一般还是限制小民居多,跟普通庶人没资格纳妾是一个道理,庶人有钱也没资格纳妾,除非妻子不能生,或夫妻年龄很大仍无子,男子得年过四十仍无子,方许纳一妾。 如果点选府兵打仗得了勋,或是士人出仕为官,那才有资格纳妾,品级越高能纳的就越多。 武怀玉身为二品高官贵族,他就能纳一妻八媵,妾几乎没限制。亲王在一妻十媵外,还允许有个高于媵低于妻的孺人。 唐朝是个身份的时代,处处都要讲身份,衣食住行娶妻纳妾, 比如良贱不婚,比如庶人不能纳妾。 再比如百姓庶人,一丁限拥田百亩,超过违法。 李敬安这个地主小豪强倒下了,这家族代代如狼,拼命积攒下了几千亩地,如今全都没收充公, 有些从乡民手中巧取豪夺来的,武怀玉也作主还回部分或全部,引的那些人家激动泪洒,感激不尽。 三原县衙的一众胥吏,在此案中不少人受牵连,有几个佐史、书手、里长被当成了典型,处以革职,甚至是流放、徒刑,以及罚铜,有的还罚没了田产。 乡里小民个个欢声叫好, 但会场上那些胥吏差役,还有地方豪强大户们却是全都瑟瑟发抖,虽然这次只打击了李敬安一家,也仅牵连了小部份跟他利益极深的官吏, 可谁也差不多。 就算没收李家好处,也收了别家的, 那些豪强大户们,哪家不隐匿田产?或者说哪家没干过放贷钱粮收高息,甚至趁着灾荒什么的低价买别人的田地的缺德事。 区别不过是或多或少而已。 这次李敬安的下场,那真是让不少人差点要尿裤子了。 老功曹李长贵,今天也是特意早早来听审,这个老奸巨滑的家伙,早早以退为进,还想着坐看风云,待时而动,结果不料却看到这么个结果。 李敬安,那是老功曹以往都要年年拜访的,他还向以兄相称李敬安。 谁能想到,这李敬安下场这般凄凉。 太狠了。 衙中五十年,活成县衙老祖宗的李长贵,手一直颤抖着。 这年轻的武相公是真狠啊,当年武怀玉来三原县衙应捉钱令史的差事时,他还没把这年轻人放眼里,甚至觉得这年轻人有几分无礼。 可谁能想到,下起手来真是狠辣无情。 人家不跟你纠缠什么人丁户口脱漏少报,也不跟伱扯什么田亩隐匿多少亩,直接来个釜底抽薪一锅给端了。 幸好他当初见武怀玉来者不善,赶紧暂避锋芒,真没想到当时的以退为进,倒是让他逃过一劫了。 这李敬安一倒,接下来全县的地主豪强大户,都瑟瑟发抖,都得急着自报户口自丈田亩,重新纠正错误。 甚至他能算定,那些豪强大户们,肯定也会跟他先前一样,立马主动自愿的把今年的租调、义仓粮,全按照真正的田亩数,按亩上缴。 还可能或多或少要给县衙、学校、义仓等捐上一笔钱粮了。 这两年身体越来越差,写起来也总不顺心,经常熬夜,刚看到起点发的讣告,历史类的大神作者七月最终没打败病魔,不幸离去,真的是十分难过,才三十多岁啊,还是位历史研究生,天妒英才,可惜。 也希望书友们能多保重身体,身体是革命本钱。 第671章 拦不住的热情 第671章 拦不住的热情 “李员外糊涂啊!” “确实糊涂,因小失大。” 龙桥,一间茶楼的雅间,老功曹李长贵正跟几位朋友喝茶,说到三原刚经历的这场李家大案,几人都不免心有余悸。 “那位相公手段是真狠。” 几人齐齐叹声,这几个都曾是三原县衙里的老吏,在三原县这一亩三分地,别看只是个杂任,但确实也是只手遮天呼风唤雨的存在。 而李员外以前是让他们还要忌惮几分的人物,人家以前混长安城的,不良帅可不是随便人都能做的,更别说最后还能捞到个员外县尉致仕。 在老功曹他们看来,武怀玉最厉害的地方不是他下手狠,而是手腕了得,挑了李员外来杀鸡儆猴,可人家根本没有用脱漏户口、隐匿田粮这种事来做文章, 而是捅出李员外勾结贼匪绑票勒索、抢劫杀人,甚至灭门这样的大案,又牵出他开赌设局诱人赌博诱人借高利贷,最后逼人低贱卖地抵债,甚至典妻卖女,其它诸如副良为娼等事, 哪一桩捅出来,都是让千夫所指万人唾骂的破事。 最后李员外一案判了十三个斩立决,还有一堆流放、徒刑,许多户抄家充公。 这案子后面也捎上了李员外脱漏户口隐匿田粮这事,看着不起眼。 可谁都知道那才是真正李员外被动的根子。 “这茶怎么没味?” 一名老吏看着挺贵的绿茶,却感觉淡如水。 “这可是青凤髓,据说是武家在江东建州茶园产的好茶,虽是散茶,价格却是贵的惊人,一盒十六小袋合重一斤,却直黄金二两。”老功曹指着茶道,“我平时都喝不起这茶,今天特意买了一斤。” “老兄真舍得。” 另一人道,二两黄金,那就是一万六千钱,买今夏刚收的新麦,能换三百来石,小二百亩地的产出呢。 “我自己哪舍的喝,不过是买盒武家茶叶捧下场。买一斤茶,送了小包试饮的,特煮了一起尝尝鲜。” “老兄不会买武家的茶叶再送给武相公吧?” “还是说送给赵县令或是刘员外?” “这风头上我哪敢给他们送礼,我打算明天去长安看望下代国公,” 几人点头,李长贵跟李靖是有些往来的。 千钱一两的青凤髓,几个老吏平时还真没哪个舍的喝,他们平时也喝点茶,但大多喝的十六钱一斤的高碎。 “这么一说,我又觉得这茶味道不一般了。”刚才说淡如水的那白发老吏笑道, “加点盐,我想起来茶楼掌柜跟我说的,说要是不太习惯散茶太淡,可以加一点点青盐,会是另一种味道,但不建议煎煮,也不建议加桔皮姜葱等,更别放牛乳鸡子,否则就成泔水了,这青凤髓是炒制散茶,不是蒸青压制的饼茶。” 老功曹拿起一个精致的瓷瓶,却是茶楼雅室里配的色如桃花的河西张掖红盐。 添了点红盐后,再品尝,居然更鲜了,甚至还带了点甜味。 “好神奇。” “这个更对我味。” 喝着加了桃花盐的一千钱一两的建州青凤髓,几个老头子其实心思都不在茶上, 还是放在眼前三原的事上。 “还是老哥反应最快,早早主动把人丁田亩等都上报了,还自愿的按亩缴了今年的租调, 我们还是迟钝了啊, 一会回去,我也赶紧安排人重新如实申报户口,自丈田亩,再把粮交了。” “我也马上安排。” 几个退休的老吏,原来都是衙中的曹佐,虽说退休了,可谁在三原县不也还是一方豪强大户。 虽比不得那李员外这么了得,但家里也是有几百亩地,甚至还有些产业的。 看到李员外的下场,谁还敢大意。 甚至连老功曹,都已经打算把之前隐匿的财产,再报一些,还要捐一笔钱粮,算是安心, 万一势头不对,他也愿意马上把他退休前经手的事务,从中收受的一些好处给退还。 ······ 三天后, 李员外的死刑三覆奏,连续三次通过了皇帝的勾决, 十三名判处斩立决的死刑犯,都立即行刑,都不用等秋后。 这三天,三原县很热闹,官吏则非常忙。 之前各乡里报上来的手实,几乎全都要重新修改,特别是那些大户豪强们,纷纷跑来说之前有遗忘错误处,要求修改。 这次大家都变的诚实了许多。 田地自已先丈量一遍,每坵田都把丈量好的大小形状位置四至等清楚写在一块木签牌上,插在地里,等候衙中胥吏们来核验。 这边户口田亩还没来的及核验,那边大户们又已经主动把今年新收的夏粮,用车拉到乡上缴粮,按实际田亩田等,拉来的全是新粮,也主动添了两成火耗。 本来今年三原县,一丁超百亩地的,仍还是按原来的租调征收,而不满的则有优惠减免。 但大家很热情,拦都拦不住,都要学习武相公和李相公他们,今年就要主动按新法纳粮。 上田一亩正租四升,义仓粮三升,火耗一升四,丁粮两升,一亩纳一斗零四合。 中下各有所差,也都是很老诚实的缴粮。 甚至还迫不急待的主动纳户税,一个个都很诚实的申报财产,主动提升了自己户等,自愿多纳点税赋。 一时间,各乡上,到处都是纳粮交税的大户,交完正租交义仓粮,补了火耗又交丁粮,不少人还主动的以丰收为名,要再捐一些钱粮。 这种情况,可以说从未有过, 以往征税,又是要派胥吏,又是派里正村长,又是安排大户当催头,甚至要邻保捆绑一起征缴,仍然总是很难完成任务的。 地主大户们忙着纳粮,小民小户的但是难得的轻松,好多人成了客户不用纳粮,虽还是主户的,但名下地太少,减免了大部份,今年根本交不了多少, 龙桥武家圆堡。 皇太子承乾来了就不愿意走,他很喜欢乡下,去年樊川跟武怀玉相处的那段时间他就非常难忘, 现在借着李员外案,承乾也是名正言顺的可以在三原多留些日子。 这些天他跟着武怀玉,走访乡里,了解新法方方面面,甚至还一起到乡下跟工作组参与了户口登记核查、田亩清丈确权, “老师,我想在小李村买两三百亩地,弄个小庄子,” 李员外的那些地都充了公,部份已经发还苦主,还有一些已经找不到苦主,或者是李家花钱买来的地,自然用不着退还,便成了公田。 这些公田,三原县衙请示武怀玉如何处置。 武怀玉指示是先给县衙公廨田、县经学、医学补齐学田,然后就是划一块地,新建悲田院。 这个悲田院其实就是官方慈善机构养济院,悲田院以前是一些寺院主持设立,向善男信女筹钱,然后救济孤儿残疾病废等, 三原院新建悲田坊,主要就是收养孤儿、弃婴,救济乞丐,帮助鳏寡孤独废疾,甚至是帮忙收敛安葬无人理的尸体等, 划一块田,用于出佃,收的租粮,就用做悲田坊。 剩下的田,则拿一些补充职分田,职田收入是官员的重要收入组成,地方职田不足,其实最后缺的这部份,还是羊毛出在羊身上,最后摊到百姓头上了。 还有剩下的,本来是应当授田的, 但现在的情况,这点地也是没剩下多少,再拿来授田,武怀玉觉得也没啥意义,所以觉得还是把地租给一些无地的客户,给他们永租权。 官府收租,客户们也能有块地佃种。 太子突然提出要二三百亩地弄个小庄子,要跟武怀玉在三原做个邻居,武怀玉也不好拒绝。 人家可是皇太子。 他开了这口,就得安排上。 好在太子要的也不多,当下怀玉便应下。 没收的李员外的那三亩地院子,再划三百亩水浇地出来,一句话的事而已。 “谢老师,” 承乾这几天在乡下,跟着到处走到处看,很惊讶,“老师,现在三原试点进展很不错,是不是已经试点成功了?” “差不多算是成了,不过成是必然,我们这次试行没理由会失败,我们主要还是要寻找问题,然后拿出应对的解决方法,完善新法不足之处,从这方面来讲,三原发现的问题不少,其实这才是最大收获,” 武怀玉解决三原试点问题,有点开挂嫌疑,真正要放到全国各地推行,就以县令等官员,要推行新法还是有很大难度的。 不过武怀玉在三原,毕竟是打头阵,象征意义也更重要,主要目的还是要总结出一套新法推行的规章流程,各种应对预案,甚至是相应的处罚条例,为以后各地推行提供样本。 “老师什么时候回朝?” “我一时半会还得留在三原,虽然眼下大的阻碍已经没有了,但接下来重新登记造册,尤其是确权换契,都是极为繁重,一时半会搞不完,特别是涉及到土地,肯定也还会有不少的争执矛盾的地方,” 唐朝可没有计算机系统,一切都靠纸笔和尺子,推倒以前的档案,全部重来,这工作量太大。 武怀玉还得在这盯着。 “老师,明年是不是就能全天下推广两税新法,到时朝廷是不是就不再有财政上的困难?”承乾道。 “没那么简单,我的建议是明年在京畿的渭北,再增加泾阳、云阳、栎阳三县试点,继续累积经验,补充不足,也锻炼更多的一些干吏, 后年再把这试点,扩大到整个京畿渭北诸县,” 贞观初,武怀玉建议调整区划,分天下为十道,然后并省州县,京畿的雍州,现在就下辖十八县,渭河南北各九县。 “三年时间,仍仅在渭北九县试行新法?” “不能急,欲速则不达,越是大事急事,越得慢越得细,三年时间如果能把渭北九县都试行的很好,那就非常成功了,第四年,再开始在雍州渭南九县,以及周边的岐州、华州推行,第五年,再扩大到整个关中陇右地区, 十年,” 武怀玉竖起一根手指头,“用十年时间,把新法推行到天涯海角,真正通行天下。” “需要这么久?” “殿下,急不得。” 其实十年能够完成,武怀玉都觉得了不得了,别看现在大唐的地图很广阔,但其实岭南、黔中、南中,甚至陇南、河套,以及塞北这大片地区,也只是名义上归大唐统治, 实际上都还只是羁縻统治,说白了就是空有其名,实际上都是人家自治割据的。 这两税法对朝廷来说当然是好政策,皇帝也极为支持,可两税法取代租庸调制,触碰的是贵族官员士人豪强地主们的既得利益, 这就很复杂, 肯定是会有很多人不满的,如果急了就容易出错,就会给人可乘之机。 “殿下放心,等将来殿下继承的大唐,肯定早就已经是国富民强的大唐,两税法也肯定已经全面推行稳固。” 第672章 史掌柜侯东家 第672章 史掌柜侯东家 三原县衙。 许多绛衣吏皂衣役在排队, 排队领钱粮。 三原试行新税法第一阶段已经取得胜利,武相公发话,当赏。 从县令县丞主簿县尉,到博士录事仓督市令,再到诸佐史,还有编外书手、三班衙役等,包括这段时间轮到在衙当差的壮丁,人人有赏。 这赏钱便是从火耗、丁粮里发。 新收的夏粮,麦子谷子糜子玉米都有,甚至还有些土豆红薯,粗细粮都有,除了粮食,这次还发些油盐酱醋还有鱼肉、钱布。 “嗬,前所未有啊。” “可不,我在衙门穿这绛衣也十多年了,从没见过啊。” “别说你十多年,人家老功曹在衙门五十年,也没经历过啊。” “武相公这是真大方啊。” “我先前以为说赏只当是口头而已,没想到真赏,还赏这么多呢。” “可不,” 每个人都很惊喜,实在是这次福利发的太多。 虽说每年夏收过后,胥吏们忙着征缴,其实也是难得的福利季,能趁机拿到很多耗羡浮余等,里里外外本来也能分到很多, 可毕竟见不得光上不得台面的事,不像这次光明正大的发赏。 不仅三原县官吏胥役人人有份,这次借调下乡来的长安诸吏也有,而县学里的那些学生,还有乡里的里正村长族老乡团也有。 范志恒拿着一份单子送到武怀玉面前, “这下真是发了好大一笔钱粮。” 武怀玉接过看了几眼,“都是按数发的,没有克扣吧,” “绝没有。” “也不会有拿陈粮充新米,甚至往里掺沙土什么的吧?” “不敢。” 武怀玉看着那些领到钱粮的一个个兴高彩烈的样子,提醒范志恒,“这段时间大家很辛苦,今年的税赋征缴的也格外的顺利,有功则赏,赏不逾时,我答应大家的,不会打折扣,也希望大家能够保持,继续保持。” 这次一下发这么大笔赏,还是挺惊人的,赵仁本都觉得发太多,但武怀玉向来是比较胆大的。 用他的话说,本来胥吏们收税季也是要赚一笔的,甚至赚的更多,但现在立了规矩,不让他们乱伸手侵害百姓,那总也得补偿一二。就算提高了点俸禄,可还是不多。 统治始终是有成本的,不可能谁一道命令就可以改变,成本不会消失,只会转移。 既然火耗归公了,那也该给官吏们发放一笔福利,否则他们回头又去压榨百姓,那事情更坏。 “地方衙门里有了钱,确实好办事,人心都齐了。”刘仁轨看着这场面,对武怀玉更加佩服了, 钱其实还是那笔钱,都是出身百姓身上,但火耗固定、归公,加上那笔丁银摊入田亩,其实百姓相对应的负担轻了,尤其是普通小民,反而收上来的那笔钱还多了点。 虽说现在火耗部份要上缴州衙,可这笔钱是入了县衙公账使用,现在由衙门来发给胥吏们,官吏也照样有一份,自己私收私分,跟衙门公账下发,还是有很大不同的。 “给悲田坊的那份安排了没?” “早就已经准备妥当了,盐油米面还有些柴薪布料,今天都会送过去发下。” “嗯,县里七十岁以上的老人也应当送点米面慰问一下。” “还有,咱们三原县里的府兵、乡兵,也都应当送点米面慰问一下。” 今夏,衙门的税几乎是往年数倍以上入库,主要还是原来大量的贵族士人等免课丁造成的,而今年虽说仍还按租庸调制旧法征收,可有武怀玉李靖等带头,又有李员外的惨烈下场, 不论是勋贵还是官员,又或是禁军府兵等,那些免课者今年都主动的按新税法缴租赋,每个免课丁也仅免征百亩而已, 这一下子,就让三原县的租赋收入爆表。 要知道三原县五十多万亩耕地,假如每亩均赋三升,那都是一万五千石,而亩均两升义仓粮,还有一万石。丁粮摊两升,又一万石,火耗还有五千多石。 不过实际上往年免课丁户占了大量田, 不课户居然占了总户口的四成,实际课丁数,一户均零点八丁,这个比例很低,一万多户,不课户占了四千多,课户五千多户,可占的田却少,明面上课丁总数还有四千丁,但这四千丁没啥田地。 真正占田多的是贵族、豪强、地主、府兵,可这些人多是免课户或不课丁。 往年这四千多课丁,一年租粟两石,理论上收八千多石粟,但因为许多课丁没地少地,加上摊及邻保等,就赞成总有课户逃亡隐匿,以及拖欠,这八千石粟是收不齐的。 而现在新制,贵族官员府兵残疾孤寡等原不课丁,现在也只是有一丁百亩地的免征额,超过的都要征。 而公田,不管是公廨田还是职分田,现在也都是要按亩征税赋,一码归一码。 真正免征的地,不超过十万亩,仍有四十多万亩地按亩征收,上田一亩连地税带义仓粮、火耗、丁粮加一起,是一斗四合,中下田各减一些。 往年八千石,还征缴不齐, 而今年,直接收上来四万多石。 问题是这四万多石,主要都是那些中上户田者多缴纳的,原先那四千课丁,反而因地少,缴上来的地税、义仓粮等占比很少。 而今年李武几家带头还捐了许多粮入仓,超过万石。 这还是七月,五万多石粮就都入库了。 不仅比往年征缴的快,而且入仓的粮都快是往年十倍了。 今年三原县夏收粮食总收获,达到百万石,三原县衙入仓的粮居然有五万石,这确实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火耗和丁粮就收了一万多石, 给州衙一半火耗粮,三原县衙依然还有一万多石,除用做地方公廨钱开支、胥吏差役的俸禄、以及地方驿站、学校开支外,仍还有许多富余。 三原县衙是从没有这么富裕过的。 何况,义仓粮虽然是储备粮,暂时不能动外,正租地税是三分留存州县的,三原县衙也能留下一大笔。 账上突然这么多钱粮,胥吏们甚至都不知道要怎么花。 武怀玉直接让给大家先发一笔奖金,再给学校、悲田坊,以及老人孤寡、府兵军人等慰问一下, “剩下的不得随意动用,过几天,县衙好好商议一下,看今年还有什么需要花钱的地方,列个预算,上呈雍州和尚书省,若能通过,以后照预算拔钱粮,” 钱留存在衙门,但不意味着能随便乱分乱发,也得经过上级衙门的监管,得有预算、审批,才能支取钱粮。 一切以预算、审核为准,就和现在县里胥吏差役俸禄、食料杂用钱,每年公廨办公经费等开支,都要严格按照预算立项、审核拨款的流程来办。 当然,衙门里有钱,就算走流程,总是有底气的,否则光是向上级要钱,那可就难的多。 现在还在试点阶段,武怀玉这位宰相亲自坐镇,许多审核流程倒是更简化,不需要层层审批,武怀玉说了算。 “一会去我那吃饭,喝两杯。”怀玉笑道。 赵仁本、刘仁轨都笑着应下, 今天发的福利不错,有铜钱有绢帛,还有粮食和鱼肉,官吏差役们,按等级,各不相同,但就算最底层的色役门子,也分到一刀两三斤重的猪肉,其它钱粮也都不少, 那些流内官还分到了羊肉、鸡。 衙门今天发这么大福利,龙桥的百姓们羡慕不已,也有不少商家商贩见机快,赶紧跑到衙门前来卖货的,引车卖浆,挑担摆摊者云集, 发了福利,然后放假。 因为恰逢后日七月十五, 这是道家中元节,李唐现在重道教,故此这也成了法定节假日。 三原县这边,还有七月半,外祖父、舅舅给外孙外甥送羊的习俗,有钱的送头大羊,没钱的送点羊肉,这天因此也称为送羊节,据说羊代表吉祥。 这天传统习俗,是还要祭祖,把新收的麦子做一些供品祭祖,让祖先尝新,也请求祖先庇护子孙。 朝廷甚至下敕中元节三日内禁止宰杀渔猎, 正经是放一天假的,武怀玉给三原县放三天假,只安排几人轮班值守。 明后三天都不能宰杀,所以今天县衙提前买猪羊宰杀分肉分福利, 刘仁轨老家河南尉氏,而赵仁本老家河北,两人也回不了家祭祖,当然做为地方官员,其实无公务是不得擅离辖境的,想回长安陪妻儿都不行。 怀玉邀请他们到武家过中元节,倒也凑个热闹。 午后,官吏们便开始陆续散衙离开,大家或马驮或车拉,或是肩挑,满载而归, 难得的是这次县衙外的百姓,对此情况,却没多少不满, 怀玉几个官当然也分到不少钱粮鱼肉,虽说不缺,可你不拿他不拿,长官们都不拿,属下们也不好拿啊。 反正这都是公开的福利,也不是什么贿赂分脏,不过他们用不着自己拿,自有奴仆随从把东西送回去。 傍晚时分,太阳下山,街上也凉快起来, 刘仁轨看着热闹起来的龙桥街道,“咱们下一步,开始对商户工匠定税征收了吧?” 按两税法,商人就算没田地,也是要收税的,三十税一,不论是本地坐商还是外地行商,来本地经商就要征税。 不过具体要如何征收,这个也还要具体讨论,拿出一个切实方案来。 “近来龙桥有些商家暗里上窜下跳,很不老实,想要搞事。”刘仁轨对怀玉道,他这话里,带着股杀气,这位刘员外,向来手狠。 武怀玉却是走走看看,对着这街铺、行人很感兴趣,“让他们跳吧,杀了个李员外,这一下子收上来五万多石粮, 这时要是再跳出来个史掌柜侯东家的,不也挺好么。” 刘仁轨听他说出史掌柜侯东家,不由的笑了,“原来一切都逃不出相公的眼睛。” 第673章 立政殿中 第673章 立政殿中 长安。 李世民在立政殿与皇后喝茶,喝的是建州产的青凤髓,但却是宫廷特供版的蒸青饼茶,又称凤团。 “三原县万户,一下子收上来五万余石粮,照武怀玉这新法,若是天下三百余州千五百余县都能推行两税新法,仅地税这块,一年起码能收三千万石,” 长孙皇后给李治剥着石榴,她不干涉朝政,但也知晓些国家根本。 “有那么多吗?现在朝廷三百万户人口,一年好像租赋仅有八百万石,这还是武怀玉和戴胄把义仓粮推广开后才有的。” 八百万石到三千万石,这个数字确实惊人。 但若以三原县为例,往年额收八千石,实际只能收到五六千石,而今年收五万多石,那全天下八百万石涨到三千万石也是合理的。 “父皇、母后,儿臣亲自到三原走了一趟,县乡都走访了下,三原的变化确实惊人。” 太子承乾在那给妹妹长乐公主切石榴一边道。 “一下子从八千石到五万石,翻了数倍,百姓能承受的起吗,会不会疲民?”皇后较为谨慎,并没有只为那数字吸引。 “恰相反,”太子有些兴奋的把自己看到听到的情况说给他们听,“原来三原县万户,因是畿县,绝大多数的土地,倒都是在勋戚贵族官员地主豪强手里,要么就是公田,县衙的公廨田、官吏职分田,学田、驿田,甚至还有就城诸司的职分田呢,” “又有许多是元从禁军田、十二卫统军府的公廨田、职分田、军田,” 承乾把一些细节说给皇后听,以前地多的不纳课,课丁却地很少,租调负担就很重,现在新法,这些课丁地少税赋也减少了许多, 真正纳粮缴税的主力是原来那些贵族官员豪强地主们了,按亩征税。 每亩征缴并不算多,而且他们地多,实际负担更不值一提,但长孙皇后觉得这还是开了个先例,毕竟以前贵族官员府兵是不纳课役的,现在这样弄,会不会引起他们的不满, 贵族官员府兵,这可是大唐基石啊,可不能自毁墙脚。 李世民捋着须,他当然清楚这新税法触及国家根本,但现在要是不改革租庸调,不出三五十年,这个制度就会彻底崩溃,到时危及的就是整个国家, 如今未雨绸缪,总比将来心腹大患再来解决强,那个时候,只怕更难。 “贵族官员府兵,都是国家基石,但他们也享受着大唐赋予的地位,自然也要承担相应的责任, 如今一亩地也只是征几升粮而已,二三十税一,如果连这点责任担当都没有,那这些人谈何与国休戚!” “这些年已经有些人忘了根本了,”李世民道。 按朝廷原来制度,文武职事官三品出,若郡王期亲、及同居大功亲,五品以上,及国公同居期亲,并免课役,既为同居,有所蠲免。 五品以上官员不仅自己享受免税特权,还可以荫及同居在一起的相应亲属。 于是有人千方百计要搭车避赋役,于是许多数十口人、上百口人的大家庭不分户,四世同居的很多,有的官员家族,六院共一疱,也不分户。 还有人故意在户籍所在地以外地方购置田产,或刻意不在户籍所在地居住而移居他处,这样他们事实上脱离户籍管理体系,而逃到逃税避役的目的。 “父皇,儿臣在三原的时候,倒是听到一件有意思的事情,被父皇敕授检校户部员外郎的刘仁轨,有兄弟刘仁相仍在河南老家乡曲,他们兄弟就主动的分家另立户口, 而且今年刘仁相在夏收一,就主动的到县衙按亩纳租税,当地县吏好奇,说你与刘员外那是亲兄弟,虽父母不在,可也不用急着分户,这样就能免课。 又说他们河南还没推行新法,仍是租庸调制,用不着按亩纳粮,仅需按亩缴义仓粮而已。 刘仁相答曰,大河有水小河满,小河不满渠沟干,又说他兄长曾在信中教导,家是最小国,国是千万家。还说武相公有言,权力与义务对等。” “哦,真有此事?” “嗯,儿臣也是听老师亲口说的,听说刘仁轨刘仁相兄弟俩,自幼孤贫,少时艰辛,那时家族帮扶,愿意资助一人进族学读书,两人都很聪明,可最后族里挑了年长的刘仁轨,刘仁相则去族里地主家放羊, 刘仁轨一直读书,刘仁相则一直在族人家帮佣,都吃了很多苦,但后来刘仁轨的堂姑母给任瑰做了续弦,刘仁轨借着投到任瑰幕中做事,刘仁相也跟着去了。 可后来因为仁相收受别人财物循私,这事被刘仁轨知晓后,亲自打了兄弟一顿,还告诉任瑰,并请求把仁相开革,仁相因此跟兄长反目。 可仁轨却还是每年给兄弟寄钱财,这些年还给兄弟娶了妻子、置了田地,十足长兄风范,也化解了兄弟间的怨气,从此兄恭弟亲。刘仁相虽留在乡里,但这些年也听兄长的话一边耕种一边读书,在乡里还乐善好施,挺有乡贤之名。” “这事朕还真不知晓,既然是怀玉说的,那这肯定不会有假,这个刘仁相挺懂事,假如天下人都跟他们兄弟一样,也就不会有那些弄虚做假,寄庄寄住等事了,” 大唐开国,武德元年,全国登记在籍人口,仅一百八十万户,相比大业五年的八百九十万户,锐减近八成,少了七百多万户。 而经过十三年时间的恢复,现在人口三百万户。 仍仅有大业顶峰时的三分之一而已。 当然隋末战争其实也没打那么久,人口并没有真正减少这么多,主要还是隋乱之时,大量户口逃亡隐匿,许多人成了贵族豪强的部曲,甚至也有许多人成了奴隶,还有人依附于寺庙, 而不论部曲、奴隶,还是逃亡,其实都不在官方户籍统计表上。 李世民即位以来,除了要应付突厥这个心腹之患,最头痛的地方,还是如何检括出更多户口人丁,如何恢复户籍人口,尤其是课户课丁。 经历隋乱和唐初,朝廷原来三百万户,可不课户却占了二百万。 课户仅百万。 这是很致命的危机, 天下已结束动荡,甚至都灭掉了东突厥,但朝廷的税源并没扩大,好不容易从开国初的一百八十万户,增加到现在三百万户,但不课户却占了二百万户。 偏偏土地财富却又多集中在不课户手中。 财政困境一直难以解决,干什么事都捉襟见肘,积蓄三年能灭东突厥,除了军事上李靖武怀玉等人的超凡表现,速战速决外,关键还是武怀玉做计相时,提出的一些财政方案积攒了些钱粮, 比如义仓粮,亩征两升,官绅一体纳粮,这条是最救命的,没有这条,朝廷攒不起打仗的钱粮,而开中盐法,也帮助朝廷把粮食军械迅速运送到边地。 当然,各地度支使司衙门,以及常平仓等,加上盐茶酒等的专卖制度,也为朝廷筹了不少钱。 可这些治标不治本。 武怀玉和戴胄当初推行的全国义仓粮亩纳二升,当时阻力也挺大,但李世民穷疯了,所以也是发了狠的强硬推行,恰好又借新旧皇帝更替之际,把一些上皇旧臣心腹给弄了一批,这才打开局面。 按亩征收,士绅一体纳粮,推行三年来,效果显著,也是越发让李世民坚定要推行两税新法。 这几年,朝廷征上来的丁租,反而越来越少,倒是义仓粮,反比正租收入高的多,朝廷公田、军屯等的粮食收入,甚至都比正租的丁赋要多。 这让李世民早明白了,这租庸调制再不改,那真是要完。 现在新税法开始在三原试点, 公开反对者倒不多,可李世民清楚,其实反对者很多,只是还在观望。 三原县现在取得的进展成果,李世民是非常满意的。 武怀玉一如继往的没让他失望。 当然,这个刘仁轨也算是意外收获,不仅胆大,而且办事确实不错,最难得的还是这觉悟很高。 他跟兄弟刘仁相这事,倒是可以好好树立一个典型,在眼下这个时候值得大力赞扬。 这兄弟二人,既是兄友弟恭的楷模,也还是爱国忠君的表率。 “这个刘仁相很不错,承乾,朕便把他召来京城,安排到你东宫任职如何?” 李承乾赶紧起身,“儿臣谢父皇。” 李世民想了想安排个什么职事,如刘仁相这样的平民,皇帝当然可以动用特权,直接特授官职。 “安排他在太子家令寺下司藏署做个从九品下的司藏丞如何?” “儿臣都听父皇安排。” 家令寺是东宫三寺之一,仿中央九寺而置,其家令寺相当于是中央的光禄、司农、太府三寺,掌东宫饮食、仓储,其下有食官、典仓、司藏三署, 司藏署其实就相当于中央的太府寺,这个司藏丞仅是从九品下。 跟正字、校书是一样的,但皇帝没安排正字、校书,是因为现在正字校书这从九品职,已经基本上都只安排给科举出身的年轻明经进士,或是勋戚高官门阀子弟的。 相比起校书正字的清贵,司藏丞就显得比较浊杂。 “刘仁轨那检校二字也可以去了,正式任户部员外郎,暂仍协助武怀玉在三原试行新法。” 刘仁轨刘仁相兄弟这下是入了圣人法眼,从此要仕途通畅了。 承乾暗自为刘仁轨高兴, 他这么卖力,当然也不是没原因的,承乾虽才十一岁,可是在武怀玉的亲自教导下,也比较早熟。刘仁轨是武怀玉亲自引见给承乾的,说了这人有大才、且值得信任。 刘仁轨也是对太子表明了忠诚之心,实际上刘仁轨做为武怀玉的人,现在也跟着加入了东宫, 哪怕现在太子年少,朝中还没有所谓太子党,但如今在武怀玉的努力下,已经开始有了东宫党的雏形。 这次承乾在三原,除了得到个刘仁轨,也还见了赵仁本、武君雅等,他们都是武怀玉引见太子面前, 要是再加上苏定方、庞孝泰等, 现在这个还没有正式显现的太子党,其实已经挺有实力了。 “你说朕要如何嘉奖武怀玉?” 皇帝捋着胡须,“三原试新行法效果良好,是不是应当加快速度,现在就开始把雍州渭河北九县,全都也一并展开新法试行?” 这话像是在自言自语, 承乾道,“父皇,儿臣在三原时,总听老师说欲速则不达,新法事关亿万百姓,必须慎之又慎,儿臣以为,还是应当多听听老师意见,” 李世民抬头看着儿子,十一岁的太子嘴唇已经有了点小胡须,个头也更高了,已经在变声。 这孩子长大了,不仅身体长大了,想法也更成熟了。 “等明年你就十二岁了,朕打算仿效周礼,明年为你行加冠礼。” 加冠,束发戴帽,意味着成年,庶人百姓一般都是二十岁加冠, 皇帝、储君,十二到十五而冠, 诸侯十五到二十岁而冠。 对于皇帝或太子来说,加冠还意味着另一件重要的事情,那就是可以亲政,或是开始处理政务了。 “朕听说你在三原向怀玉要了三百亩地?”皇帝突然笑着问。 “回陛下,确有此事,”承乾赶紧答道,“李员外一案,没收了不少田产,儿臣便向老师讨要龙桥武家堡旁边的三百亩地和一座院子,想着以后有空时下乡去三原向老师请教,也还能方便些。” “对这三百亩地有什么打算?” “种上麦子和玉米、红薯,养点鸡鸭,再养几十头猪羊,就跟寻常乡下地主家一样,儿臣不打算怎么干涉经营,只是想能够更方便清楚的了解一下真实的情况,” 对于这个答复,李世民稍有些意外,但却挺满意。 “兼听则明,偏信则暗,你虽还没加冠,但学习经典之余,确实也要多了解民生,不能偏听,多方了解,尤其是主动的了解,能更真实,” 第674章 魏征的新法 第674章 魏征的新法 “限田?” 武德殿中,李世民听到魏征说出的限田二字有些意外。 “陛下,武青阳在三原试行两税新法,对三原户籍人口田亩重新清查上报,调查的很仔细,臣发现三原县五千余顷田地,已经几乎为贵族豪强兼并,贫者无立锥之地也, 朝廷均田制在三原早已名存实亡,贞观朝以来,三原县几乎没有再向百姓授分过田地,只有武德初年的百姓赶上了,才分到了三四十亩地,” 魏征拿着武怀玉的统计数字,另写了篇奏疏,就是均田制崩坏了,豪强土地兼并太严重,按他的统计,三原县六成的土地,已经在形势户手里。所谓形势户,就是贵族官僚,还有许多禁军、府兵、中小地主、自耕农这些人,数量很多,却只占到三成左右的地, 剩下一成,也主要是公田,剩下许多百姓占了一点点地。 而且兼并势头还在继续。 均田制本身,是有限田额度的,普通百姓,一丁是限田百亩, 凡官、爵、勋兼有者,则择其标准高者给予,不重复计算。亲王受100顷、职事官一品60顷、国公、职事二品授40顷,上柱国30顷为最高额,以下递减,至男爵、职事官从五品尚有5顷,勋官最低武骑尉30亩。 按这个制度,本来就算是贵族,最高也只能占田一百顷。授田的最高额度就是占田限额, 甚至均田制下,是不得随意买卖田地的,普通百姓授田,二十亩永业,八十亩口分,口分田身死收回,不得买卖,永业田可以买卖,但买者不得超占田额。 但到如今,这制度也早就成空文,大贵族大官僚甚至世家豪强地连阡陌,谁也没把田额放眼里,甚至如李渊早年也曾一次性赏赐宰相裴寂一千顷地, 连百姓小民,穷困的时候都把永业甚至口分田给卖了。 这也是导致开国才十来年,结果土地兼并已经非常严重的原因,而这势力还愈演愈烈。 “陛下,就算改租庸调为两税新法,但限田令依然还得推行,否则土地都兼并到形势户之手,必生大祸。” 李世民皱眉。 土地兼并,历来都是个大麻烦,可问题是想控制兼并又谈何容易,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土地兼并也是必然的。 当然,不限确实也不行。 但又得考虑能不能实行,没有条件,强行颁布某些执行不了的命令,那没有半点好处,甚至会引发动乱。 “魏相有何好的建议?” 宰相们都望着魏征,他这一炮打的突然,事先都没跟宰相们通过气,这种行为很不好,让宰相们有点措手不及。 不过魏征向来如此,大家也都习惯了,这也正是魏征在朝廷不怎么受待见的原因。 “全面限田。” “如何执行?”李世民问。 “按身份限田,官爵勋兼有者,则择其高者给予,不重复计。” 萧瑀忍不住直言,“如果按此,则亲王也不过一百顷,职事官一品才六十顷,国公、正二品职事官不过四十顷,男爵、职事官从五品也才五顷, 散官五品以下,以及勋官十二等各有永业, 但六品以下,原先是不授永业田的。” 萧瑀问魏征,就这个根本早就没人执行的田限,如何执行?实际上哪个贵族官僚,没超出这个田额? “超出田额的,魏侍中打算如何处置?难道要他们清退田亩?怎么个清退法,谁愿意?” 萧瑀也是个拗相公,跟魏征在朝堂上差不多,人嫌狗厌的,谁都处不好,但说的这话倒是一针见血,“侍中身为宰相,还是要多务实,总不能要跟汉朝那些大儒一样,要恢复井田制吧。” 这话攻势凌厉,其实限田令各朝都有,汉代的时候打击豪强,就一直搞限田令,当然也一直没什么效果。 至于说汉儒们一心复古,想要恢复井田制就更可笑,所谓井田制,就是把一大块地井字划分成九块,中间一块是公田,周边八块是私田,八夫耕一块井田,各耕一块私田,然后合耕一块公田,公田收益上缴归公,私田收益归自己, 八家为井,同养公田,早在春秋之时就已经实行不下去了, 原因也简单,任何制度都要契合当时的生产力,制度不能符合生产力,自然就实行不了。 到汉代时来说井田制,那不过是儒家的乌托邦。 萧瑀反对魏征,还有一个原因,萧瑀也是大贵族大官僚大地主,相反之下,魏征这两年贵为宰相,经济条件好了些,但他没置什么田产,主要就是授分的官人永业田, 侍中正三品,永业田二十五顷,因为这宰相是贞观朝才当的,关中没地可授,还授的是宽乡,实际就是非中原腹心之地,这地授在他老家河北邢州巨鹿。 他的九顷职分田甚至都没分到实地,是按亩发仓粟二斗,一年发一百八十石粟。 魏征现在收入还是不错的,一年禄米四百石,每月还有六千钱的月俸、食料杂用,另外各种福利也是不少的,每个月还有十二只头羊发。 但萧瑀可不一样, 有次宫廷酒宴时,皇帝赐酒,大家都要争喝第一杯,萧瑀站出来说这杯酒只有我来喝,因为在场臣子我最尊贵, 当时他说了一句话,然后大家都让他喝了那杯酒。 “我是梁朝天子儿,隋室皇后弟,唐朝左仆射,天子亲家翁。” 李世民听了也击掌叫好,把这酒直接赏赐给他喝了。 萧瑀,西梁明帝之子,九岁封新安王,虽说当时的西梁朝,其实完全就是被隋朝控制着,可毕竟身份尊贵。 哪怕西梁没了,但萧家也还是兰陵萧氏名门。 开皇七年,隋废西梁时,也还算是比较温和,没经历什么大战,所以兰陵萧家就算入隋,但依然保留了许多财富和田地, 甚至是被隋朝武力过江攻灭的南陈,其实也没经历北方一样的均田,因为南方的地基本都是私田,没有什么公田,均田难以进行。 后来隋朝在南方搞貌阅、量地,还引发江南大叛乱。 萧瑀是是个大地主,名下的田地,并不比武德朝宰相裴寂少多少。 虽说萧瑀的地主要是在荆襄江淮一带,可确实是妥妥的大地主。 按魏征说的,他现在顶多能占地四十顷,但萧瑀实际上田产,百倍于此,他当然不乐意。 其实看萧瑀平时总跟皇帝提分封这事,就知道萧瑀的立场,他就喜欢分封、世家那一套的。 今天站在这殿上,跟皇帝廷议的宰相大臣,除了魏征,谁家都是超额了的。 就连那位没在朝堂上的武相公,这几年那也是到处圈田占地买买买,虽说大量的地都是在陇右、朔方、幽燕边疆,但数量确实也非常惊人了,现在也有几千顷地, 宰相都个个严重超占,其它人可想而知,都是一样的。 魏征早有准备而来。 在中枢数年,魏征这宰相也不是白当的,已经不是早年纯粹靠嘴炮喷人那套了。 “陛下,臣思虑许久,拟了一个办法,”说着他推出一本奏疏,是他的限田政策。 内侍替他转呈皇帝, 李世民翻看,越看越惊讶,不得不说魏征挺胆大,武怀玉搞两税新法,都是小心翼翼,一再讲事缓则圆, 而魏征却有大刀阔斧一往无前的势头。 他的限田政策分成几部份,首先还是重申田额,上到亲王,下到庶民,各有相应田额,最高的亲王限田一万亩,最低的庶民百亩。 按等级限田,不得超占。 当然,现在情况是都超占了,那怎么办? 魏征的办法是已经超了的,也不用清退收回等,但是不能白超,而是把按身份和其田额,把超占地划等加征税赋,他拟九等超额累进税率征收。田额以内的,就是一等,是正常赋税标准。 超过一定额度,则升一等,税率提升,最高九等。 比如一等的上田每亩,地税是四升,而升一等,也就是按其本来拥田额,超过但在一倍以内的,升一等,地税加一升,变成每亩五升地税,其义仓粮、地丁、火耗等自然相应增加。 以国公、二品职官为例,本来田额四千亩,在田额以内,上田地税一亩四升,超过四千亩,不到八千亩的,则升一档,按每亩地税五升算。 而超过八千,不到一万二千亩的,升为第三档,按每亩地税六升征收。 一直往上,最高九等,三万六千亩为限,其每亩地税,也从四升,升到一斗三升。 国公、二品职官最高能占三万六千亩地,超过怎么办?魏征给的办法,一是把超的地卖掉,允许他们流转。 其二,如果有地是在宽乡者,可以二、三亩折一亩计算,这里所谓宽乡,专指地广人稀的边疆之地,而不包括山东地区(河北河南山东)江淮等地,这些地方在隋朝时曾是人口最密集的地方,但在隋乱时,也是遭受战乱饥荒最严重的地方,如今人口大减, 但魏征说这些地方是腹心之地,所以他的宽乡,专指沿边疆州,陇右河西朔方燕云的边境州,甚至是岭南、黔中、南中等边地, 比如说河北边州,二亩可折一亩,要是岭南、南中边地,可三亩折一亩。 这样实际占田,能够增加不少。 要是开垦的边疆荒地,还能再放宽点,三四亩折一亩也行。 但是,魏征又加了一条,比如国公、二品职官限田是四千亩,虽高最可达三万六千亩,但是在中原腹地,尤其是京畿之地,同一道内,不可超过其原本限田额,就是四千亩。 比如在关内道,他就最多只能有四千亩地,超出的就得置换到边地,或是卖掉。 他甚至建议具体到一个州,只能最多拥地千亩。一道内最多四千亩,一州内最多一千亩。 还有现在许多贵族普遍搞的义庄,他也要求加以限制,最高不得过万亩,一道内不得过三千亩,一州内不得过千亩。 李世民看完,沉默许久无言。 第675章 咬钩 第675章 咬钩 “限田?” 武怀玉听到这消息时很意外,可老武却是一脸忧色,“无风不起浪,听说这是魏侍中在殿上提的,” 听说是魏征的主意,武怀玉倒是哦了一声,一点不奇怪了。 魏征魏玄成,一个让人虽敬佩,但不愿意过多接触的人。两家虽说是亲家,但就算如此,站在殿上的时候,魏征也不会念着这亲戚关系的,该喷还是喷,丝毫不讲情面。 说实话,武怀玉不喜欢这样的人。 “二郎啊,咱家现在这么多田地,真要是按魏侍中的法子搞限田,那可怎么是好?” 武怀玉现在有几千顷地,妻妾们各自名下还有不少胭脂地,而老武和怀义名下也各自不少, 因为老武夫妇还在,所以怀义兄弟俩也还没分家,毕竟唐人以孝治天下,父母在兄弟是不能分家的。 只有父母不在了亲兄弟才分家,另有规定,大功以下,也就是堂兄弟是必须要分家的。 “阿耶何必担忧这些,魏相公这提议,一时半会肯定没结果,就算真有结果,也不会按他这样来,” 武怀玉对限田不太担忧,虽然现在传出来这风声,已经说明了点问题,李世民估计是动了些心思,否则这种廷议,如果皇帝不让传,肯定也没人敢。 现在不限制传播,明显是皇帝想吹吹风,看看反应。 限田对于朝廷来说,自然是有好处的,毕竟不立田制不抑兼并的,历史上好像也只有宋朝短期干过, 但宋朝经济主要是靠工商贸易,也没能真正统一天下,人口密集,土地上承载不了那么多农民,有许多富余劳动力,适当的放开一些限制,有助于土地流转和人口流入城市的工坊,是适应当时的生产力的。 但在唐朝现在就不立田制不抑兼并,肯定弊大于利。 适当的监管限制还是得有,就是有个度的问题,如何把握并不容易。 武家当然是严重超额, 可还是那句话,天塌下来不还是高个么,武家又不是最高的。 再则,这个事情,可比武怀玉现在搞租庸调改两税法还厉害,他两税都是之前已经推行按亩收义仓粮,搞了几年铺垫,趁着现在皇帝威望如日中天,内忧外患都暂时解决,才能谨慎试行新法。 魏征上来就搞这么大, 说句难听点的,他就是在给武怀玉吸引火力, 或者换句话说,怀玉现在试行两税,类似要在一面墙上打洞开窗,反对的不少,但皇帝威望正隆,大家也还在观望。 但魏征现在突然站出来,说要把屋顶掀了,这下肯定会有许多人要站出来反对, 武怀玉能够安心开窗了, 当然,处理不好,有可能到时那些人把魏征干翻后,也要顺势把怀玉掀翻。 安慰了老爹一番,看他最近气色不好,怀玉给他把了下脉,然后还给他开了个方子,让他调理调理。 “阿耶啊,我听说你最近又想纳妾?” 老武有点不太好意思,“有个粟特胡商,叫史思明的,之前也有些来往,他在龙桥也开了几家商铺,听说在长安西市买卖也做的不小······” 老武说他曾经也照顾过这史思明几次,史思明最近想给老武送两美人,说是西域那边刚过来的二八佳人, 波斯美人,还是名门贵媛, 老武这几年纳了不少妾,生了十几个孩子,这些妾侍里有新罗的有突厥的甚至还有铁勒、契丹、狸獠蛮的,也有粟特胡,但真没有波斯猫。 武家倒是有两个波斯胡姬,但都是怀玉的姬妾。 老武在龙桥史思明的酒肆里见了那两波斯美人一面,居然还是孪生姐妹,长的一模一样,充满着异域风情, 老武心动了。 “阿耶,你这身子骨可是有些虚弱了,可扛不住这样掏空啊,还是应当好好休养休养,” “我觉得我现在生龙活虎,尤其是跟二十岁小伙一样欲望强烈,” 怀玉听了直摇头, “玉望越强烈,越说明肾虚了,你可千万要调理休养好身体,否则要不了多久,伱马上就要从二十小伙,变成八十老头般无欲无求了。” “这么严重?”老武有点慌。 “是不是阿耶应当最清楚?” 每一条,都说对了症状。 老武真慌了,人老毕竟心还没老,纳了这么多年轻美貌的妾,可还没享受够呢,尤其是那两波斯姐妹,都还没接过门。 “给我开个方子炼点丹补补。” “光补不行,还得养,你已经是透支了身体,挺严重了,” “可我舍不得那两波斯姬呢,” “算了,”老武一声叹息,“送给你吧,你年轻。” 怀玉摆手,老头子的女人,他哪能要,又不是突厥部落,流行那一套。 “放心,我只是付了钱,又还没接过门,别浪费了。” 怀玉仍是拒绝,“阿耶啊,我现在满院的女人,早都吃不消了,” 以前经常在外,身边女人也不多,而且他还经常没空,倒不觉得多,现在回了长安,妻媵妾全在一起, 先前觉得在家时妻妾儿女全一起吃饭很热闹温馨,现在则觉得有点吵闹了。 甚至以前觉得樊玄符当家,后院管的很好,一片和谐,可真在家久了才知道,原来这妻媵妾们也没表面那么和谐,照样纷争不断。 就说现在,一到晚上,怀玉都有点头痛,去哪睡觉就成了个麻烦事。 一妻九媵十八妾,外面还有几个别宅妇, 雨露均沾,一个月一人都只能轮到一次。 不管去哪屋住,都会有女人不高兴。 而女人们有了孩子后,也不一样了,孩子多了,又都是比较顽皮的时候,不免容易打打闹闹,争争吵吵,最后引发孩子母亲们的矛盾, 果然还是距离产生美。 摇摇头,不去想那些事, 难得今日爷俩坐一起,武怀玉便很认真的说到一事。 “阿耶纳妾收婢,儿倒没意见,只是近来我听到一些风声,与那些姨娘们的父兄们有关,” 听到怀玉说到这个,老武有些不好意思,自家事情自家知晓,怀玉一张嘴,他就知道是什么情况。 他一把年纪,这几年纳了十几房妾侍,个个如花似美,娇滴滴的美小娘,这些妾侍虽也有出身良家的,但也多是小门小户,还有一些是出身贱籍的,甚至有他从青楼里赎出来的。 老武哪怕现在顶着个文水侯爵,还有个五品致仕官待遇,但毕竟都是些虚的,终究是个六十多岁还瘸着腿的糟老头子, 不可能跟武怀玉这样圣人赏识的年轻宰相一样,被各家争着联姻,什么五姓范阳卢氏女做媵、宰相李靖侄孙女做媵,甚至关陇门阀的女子做媵做妾的。 这些女子能够攀上老武其实也挺满意了,可毕竟出身一般,如今攀了高枝总要照顾家里,甚至本身她们家送她们进武家,也就是奔着那想法来的。 老武当然也知晓,人家总不可能是图他年纪大图他腿瘸脸糙吧,所以这几年他对妾侍和其家里也挺好,钱财没少给,甚至还帮买田置地等,有些还安排进衙门,或是帮着点府兵的,或是帮做生意。 虽然他的那些便宜丈人,年纪比他小的多,但这女婿确实很实在。 不过嘛,有些出身卑贱的,陡然攀了老武这棵大树,就飘了,免不得打着武相公家的旗号乱来。 “又是哪个胡来,你告诉我,我来跟他谈。” “主要是张姨娘和尹姨娘家的人,” 张尹两妾,年纪都比武怀玉还小,两人还有个共同出身,都是平康坊青楼出来的,尹姨娘,就是老武最早从平康坊花钱赎出来的楚楚,赎回来后有段时间,武柳氏管的严,天天让她侍侯立规矩,甚至不让老武进她屋,把她训的服服贴贴。 不过这女人不愧出身平康坊,也很有心机,很是小心的侍候着武柳氏,渐渐的让武柳氏也觉得这女人还不错,只是命不好,以前沦落风尘,甚至生出几分同情心来, 再后来也就不再那么针对, 尹氏手段了得,很快又让老武迷上她,到如今,孩子都生了两个,两个还都是儿子,在老武那自然是越发得宠,而她对武柳氏也一如继往的那么恭敬,并没因此跟武柳氏起冲突。 那个张氏,名青青,就是尹楚楚以前的姐妹,还是她让老武赎回家来的。 这两女人出身贱籍,父兄本也卑贱,靠着武家的提携,这几年倒也混的挺好,如尹楚楚的阿兄,就在长安做不良人,父亲在龙桥做生意,弟弟甚至还在武家族学附学读书。 张氏的父亲也在龙桥做生意,兄长在三原县衙做事。 两人父亲做的生意其实也简单,就是利用武家关系,从武家手里拿一些紧俏的商货倒卖,凭着关系,倒也混的很滋润。 对于老爹的这些便宜老丈人、小舅子什么的,武怀玉倒也不嫌弃排斥,总也是亲戚,要是他们争气上进点,他甚至也是愿意提携一二的,不过张尹两家这几人,确实有点上不得台面,他也就懒得理会,随他们去了。 但是最近武怀玉在放长线钓大鱼的时候,这几条小杂鱼却总来咬钩。 “他们又干了什么混账事?” “算了,阿耶你还是让两位姨娘把他们父兄都约来家里,大家当面一起,好好认真谈一谈,毕竟也都是自家亲戚,能拉一把还还是会尽力的。” 听到儿子这话,老武顿时严肃起来,看来问题很大,否则儿子不会这样说。 “我马上就派人去叫他们过来,” 第676章 完全不看好 第676章 完全不看好 晚餐, 依然是全家会餐。 此时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武家餐厅摆满食物,各房妻妾也早带着孩子过来,等着阿郎武怀玉来开饭。 相比起多数普通百姓还习惯两餐制,武家早就是三餐制了。 寻常百姓两餐,是日出时吃早饭,日落时吃晚饭,也有许多信佛的人,过午不食。 武家不一样,武怀玉觉得健康饮食很重要,早上起来稍运动下就应当吃早餐,早上还要吃的好,中午也要吃饱,只是晚上不能吃太油腻。 别人家下午四五点钟就吃饭了,而武家夏季的时候,一般是要到七点左右才吃,这时天还没全黑。 今日晚餐也是以素菜为主, 夏日时各种新鲜时令瓜果蔬菜还是很多的,虽是时蔬,但武家厨房的厨娘们可都很了得,煎炒炖煮凉拌各种烹饪方法,菜式也是能够天天不重样。 茄子土豆青椒,今天三样简单的菜做成的地三鲜,就很让武怀玉满意,咸香味美,可口下饭。 土豆和茄子都用油炸过,表皮焦黄,最关键的还是用酱油、蚝油、淀粉、盐、水、白糖调了个汁, 用姜末蒜末爆香底油,倒入炸好的三样菜,再倒入汁炒匀,一道美味的地三鲜就成了。 别说武怀玉喜欢吃,武承嗣几个小孩子都喜欢吃,尤其是里面的土豆,都抢着吃。 孩子多一起吃饭也有个好处,那就是不挑食,吃的香。 武怀玉的那些小弟弟妹妹,还有怀义家的侄儿们,都喜欢来怀玉这院里吃饭。 “跟你们说个事,最近不要再买地了。” 怀玉对玄符道, “咋了?” “政策可能有变,最近还是先不要买了。” 武家这位当家大娘子最大爱好之一除了打马球、射猎外,就是买地,最近又怀上了第三胎的樊玄符,也不能再打马球、射猎,就剩下买田置地蓄奴这个爱好了。 “魏相公在朝堂上提了限田令,”怀玉简单解释了下。 “限田?不可能吧?”樊玄符觉得魏征脑子有坑, “成不成不好说,不过我们现在地这么多,还是先经营好再说,先不用急着买,” 武怀玉对于这件事,他没去想这政策本身合不合理,他主要还是考虑了真正当家的李世民的心思。 限田对皇帝来说,这是有几分吸引力的,所以成不成,皇帝肯定想试一试。 李三娘抱着女儿江宁县主,“我也听说了点此事,阿郎,你说真要按魏相的提议,那阿郎也只能占田四千亩,可咱家实际占田百倍于此啊,到时怎么办?” 樊玄符对此大为不满,好不容易攒下这么多地,虽然大多数都是在边地,是世家门阀不太看的上的边地,可毕竟也是地,地多了总感觉踏实,这是武氏家族将来传承的底气根基。 “我就不信天下贵族豪强,都能把手里的地吐出来。”樊娘子不信魏征能成事。 李清则觉得或许到时不用把超占的地退出来,可如果按魏征那个什么阶梯税赋,把超额的地阶梯升税,那也很要命啊。 本来地税上田四升一亩,结果最高九等则要一斗三一亩了,翻了三倍多,火耗都要加一升八。 “最高档,上田每亩地税一亩三,火耗两升六,其实也不是不能接受。”武怀玉一边夹起一块土豆,一边道。 “比原来多了近一斗啊,翻了几倍了,还不多啊?”樊玄符不能接受, 武怀玉倒觉得无所吊谓, 想想人家那些佃户,辛苦种一年,先要把夏粮五五分成上缴一半,再除去种子、人工、牲畜、肥料等,真剩不下什么。 能达到最高档的税,那就说明地非常多了,每亩就一斗多,剩余的依然还很多,毕竟就算一亩上田产两石,则对半分也得一石,交一斗多,剩余的可还是比佃户比,何况地多,基数大啊。 一户百姓拼命种,也只能种个几十亩,一年也就到手三四十石粮,而一个大地主,就算一万亩地,那也是万石粮啊。 “我可舍不得,凭什么啊。买地不要钱啊,养牛马置犁耙不要钱啊?” 怀玉也不跟她们争,女人嘛,眼皮子浅些很正常,都是只进不想出的。 能跟武怀玉一样身为大地主,却还能想着如何可持续发展的,确实不易。 “都是一样的地,你说田有好坏,分成上中下三则收税,还能理解,可这一样的田则,结果只因地多地少,就能分出九等税来,哪有这样的事啊。”另一位媵妾云娘子也道。 “这有啥不能理解的,户还分九等,九等纳税呢。” 武怀玉觉得魏征的理念还挺先进的,毕竟后世的时候缴个税,过起征点后,综合所得,按七级超额累进税率,最低百分之三,最高则达到百分之四十五。 魏征的这个地税,就算是最高的九等,也只是从四升到一斗三,加火耗二升六,也才一斗五升六,若是再加三升义仓粮,再加二升丁粮,刚过二斗。以地主招佃出租分成所得一石来算,那也就百分之二十多点。 要是地主自营耕种,那实际税率还要更低。 不过,魏征这想法,放在如今,确实有点过于超前,以前也是各种什么附加、借粮等,没听说还有超额累进税率的。 虽然这种感觉更合理,更符合税的本质。 但是,能够超额累进的,那可都是大地主,交的越多的,自然是地越多的大贵族大官僚们,所以必然反对的声音和力量也是最大的。 就如现在武家一家人在餐桌上边吃边聊,除了武怀玉能理解,愿意支持,其它人可没一个支持的。 都觉得凭什么。 “阿郎你得跟圣人上书,坚决反对魏相公这种书呆子想法。” “就是,这不胡来嘛。” 怀玉听着妻妾们七嘴八舌的话,也只是笑笑, 这个事情,他觉得魏征出发点是好的,但要说用这招式限田,肯定达不到目的, 原因嘛是魏征既想,又要, 既想限田,可又不敢限的太死,所以这里松点那里放点,一个国公,只要肯多交点税,那就能拥有最多三万六千亩地,甚至如果有些地是在边州,还能两亩三亩甚至四五亩折一亩,那么理论上如果全是在边州的地,一个国公他最多能够拥有十八万亩地。 那这限田令还有何意义? 说句难听点的,朝廷实封虚封国公那么多,国公以上还有宗室的郡王、亲王,真正能够置地十八万亩的也不多, 那这个限令不就没意义了? 再一个,说一州限田千亩,一道内限多少亩什么的,也纯粹就是放水,比如武怀玉拥有超限的地,但完全可以跟其它贵族交换,则最后地还是在各个贵族手里, 最终老百姓手里并没有增加多少地,那这限田的意义何在? 要搞,那还不如真下决心搞,拿出点魄力来, 比如说,内地严格限田,如武怀玉这国公,四千亩田额,那就在非沿边州的内地,占田不许超过四千亩,超过的要责令出售给官府,或是百姓。 沿边的边州,且是宽乡的,允许在限田额外,开垦荒地耕种,但每州不得超过他原占田额,且不得购买荒地以外的田地,对这些超额地实行超额累进税率,九等累进税率。 各边州的垦荒地,总计不得超过其原本占田额的九倍,也不能几亩折一亩。 比如说武怀玉,在内地只准拥有四千亩地,在边地,最多还能拥有三万二千亩地,但同一个边州内,仅许最多也拥四千亩,还只能是开垦荒地,不能买熟地,还得是超额累进税。 税率最高就按每亩二三斗来算,新垦荒地先免个三五年税,然后累进税率。 当然,这个超额累进税率,不是按最高档计算,比如武怀玉拥有三万六千亩,那九档计税,每档四千亩的税率各不相同,最高档的也仅四千亩。 不过武怀玉觉得这种激进搞法,估计魏征都不敢提,李世民也不敢提。 只能是想想而已,实际上还是得按现实来。 武怀玉这几年买的地也够多了,京畿、中原腹心的良田,现在也不容易买,价格也比较高了,边地买好,但开垦经营成本较高, 武怀玉打算暂停大规模买地了,先慢慢经营吧,岭南那边种甘蔗、幽燕种棉花,朔方种玉米、陇右种油菜,江淮种稻谷、关中种麦子,山南种药材,进入一个稳定经营期。 地买多了,买奴隶都跟不上, 其实魏征限田还不如限奴,限奴对兼并更有杀伤力。 现在土地里农业收益较低,出租的话成本回收更慢了,一石粮才三五十钱,太不划算。 接下来还是应当发展下工商这块。 就如怀玉在清河乡几千亩良田,一年就那几千石粮,如果不是养猪种药材等增收一些,真的没钱赚,但武家仅扶持发展起了龙桥、长坳这两个市镇,这里的商铺、作坊现在形成了规模,生意起来了,一年的收益却已经是非常惊人,远远超出那几千亩良田的收益许多倍了。 制药、挖矿、冶炼,甚至是造纸、烧窑、酿酒,都比种粮强多了。 魏征确实有点书生气,总带着点乌托邦式的理想主义,似乎总以为人人都有一块地种,自给自足,天下百姓便能富足,国家也能安定。 可武怀玉很清楚,这不现实,也不符合生产力, 大唐既没有那么多地,可以真的每丁分一百亩地,而且都种地了,哪来的其它商品生产和流通呢? 男耕女织,也不过是只能维持最基本的衣食, 可其它呢? 油盐茶酒醋酱,针线剪刀菜刀锄头锤子锅碗飘盆,甚至是砖瓦家具,哪一样是地里能种出来的, 要是想读书写字,那还需要纸墨笔砚, 不再让百姓全都被困在土地上,才能真正解放生产力,才能更富裕,否则都扑在地里,只会更穷。 与其不切不实的想着给每人都分一块地,还不如允许流转,同时发展下工商, 当然,适当的限制些土地兼并,同时加强保护失地百姓的基本权益,为他们寻些出路,也是应当的,比如给予佃户们客户身份,让他们恢复为良人,减少对地主豪强的依附,避免被过份剥削压迫,这都是必须的。 土地买卖流转征收契税,超额占田,按超额累进税率加征,其实都还是值得一试的,既能加以限制兼并,同时朝廷还能从中也得到些实际税赋增收。 与其限田,不如立法加强佃户们的基本权益,限租限息更对小民有直接好处。 第677章 托塔天王三太子 第677章 托塔天王三太子 晨光微曦。 院里的桂花树已经开始绽放,在清晨散发着沁人的香味。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 天光还早,武怀玉打完八部金刚功,开始教一众武家小孩子读书,大的三岁多,小的一两岁,武怀玉的,武怀义的,还有武士恪的,一大群孩童在院里,摇头晃脑的跟着读。 他们当成是个游戏,读的倒挺高兴,虽然不懂什么意思,但当成一个歌谣。 孩子们的母亲,则坐在二楼的走廊美人靠上,半倚身子看着楼下中庭儿女们,脸上露着笑意。 武柳氏抱着武十一郎出来,探头看了眼下面,问二儿媳妇,“新妇,二郎这教的是啥歌谣?” “姑,二娘教的是三字经,” 大嫂程氏过来,“三字经?以前没读过呢。” “这是二郎这些日子新编的,说是给孩子们启蒙,融会经史子集编的一套三字歌诀,采用韵文,三字一句,四句一组,背诵起来如同唱儿歌,用来教育子女朗朗上口十分有趣,又能启迪心智。” 嫂子程氏虽是程魔王女儿,但也是读了不少书的,也是允文允武,听了一会,也是越发觉得这三字经不简单。 “二郎真是有才,这三字经比千字文简单好记,” 南朝梁时编的千字文,是现在唐代儿童启蒙识字的必读课本,甚至许多民间贩夫走卒可能都会念上几句,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这些小家伙们,天天疯玩,现在这样倒挺好,难得二郎有时间呢。” “是啊,说来也怪,二郎以往经常在外,如今在家难得有空,可这些小家伙却一个个都粘二郎的很,二郎都成孩子王了。” “二郎会讲故事啊,几乎一天一个小故事,他们可喜欢听了。”大嫂程氏笑道,她们长房的这些孩子,天天也粘怀玉这个叔父,她自己的两孩子现在也是天天追着二叔跑, “最近二郎跟他们讲那个什么封神榜的故事,这些小家伙更是入迷,昨个做梦都喊八臂哪吒呢。” 樊玄符问嫂子,“这八臂哪吒又是哪个故事?” “好像叫什么封神榜,这个你得问三娘,她应当最清楚了。”程氏笑道。 李清倒是一头雾水,“我没听过封神榜这故事啊?” 程氏道,“这封神榜可就说的你家的故事呢。” “啊?” 这下樊玄符好奇起来,还引得其它女人们也一脸好奇,卢三十五、杨慕云、陈润娘等都围过来。 “毗沙门天王你们知道吧?”程氏笑道, “知道,佛教护法大神,四天尊王之一,又称多闻天王,北方之神。” 佛家大寺的天王殿里,一般都有四大天王,多闻天王毗沙门一般身绿色、穿甲胄,右手持慧伞左手握持神鼠-吐宝鼠。 多闻其实就是毗沙门的梵文音译,据说毗沙门天王据须弥山天北方世界,降伏魔众,护持众生。 生子那吒俱伐罗,一切诸天众,皆悉大欢喜。其法身是身着虎皮的千臂巨神,手持日月及众多法器,迦龙做为腰带,常态下则是三头九眼八臂、荷叶为衣的相貌威武的美少年。 “讲的是多闻天王的哪吒太子啊,可跟三娘家又有什么关系?” 唐人把多闻天王的儿子,有翻译成那罗鸠婆的,也有翻译成那拏天的,也有称那吒俱伐罗的,当然也有称做哪吒太子的。 “因为二郎讲的故事里,那八臂哪吒的父亲叫李靖,本是殷商陈塘关总兵,后来周朝中军元帅,再后来上封神榜,成为掌管十万天兵天将的托塔天王!” 李清愣住,“只是恰好同名吧。” “可不止,我家小子问二郎,二郎说三娘叔祖李仆射,正是这位托塔天王转世,是上天派来辅佐大唐圣人终结乱世建立盛世的。” ······ 早餐时, 黄面馍馍、玉米窝头、擀面皮、烧麦、蒸玉米、小笼包,十分丰盛。 武怀玉要了笼小笼包,一碗擀面条,再要了碗水盆羊肉。 虽天气转凉,号为六月鲜的水盆羊肉依然还是不错,早起跑马射箭,又练八部金刚,还教孩童们三字经,这会他确实饿了。 一口一个小笼包,皮薄馅嫩。 擀面条也很不错,这是渭南那边的特色,先擀再蒸,熟后切成条状,再拌,其实就是冷陶,只是没有了嫩槐叶汁,少了点风味。 风扫落叶般吃掉笼小笼包再把筋斗、凉香、酸辣可口的擀面条吃完,端起水盆羊肉,吃口肉再喝口汤,那肉炖的入口软烂,仔细嚼又还能嚼到羊肉的肌理,咸香在舌尖上变幻出羊肉独有的鲜, 李清把块荷叶馍揪成细碎放到他汤碗里,便成了泡馍,浸满羊肉汤汁的馍,也就鲜甜的很。 “你自己吃,”怀玉笑道。 李清好奇的询问,“那个我叔祖真是毗沙门天王转世?那哪吒三太子呢?” “啊,我给孩子们讲的故事,你也知道了?” “给我也讲讲嘛,” 武怀玉最近天天呆在三原乡下,一群孩子天天缠着他讲故事,都快成一千零一夜了,讲了一段时间后,武怀玉也没那么多小故事可讲,于是某天讲起了封神榜,神话故事挺受这时代人喜欢的,主要是这故事长啊,不用天天想着讲什么。 没想到小孩子们对这故事确实喜欢,尤其是哪吒,都成他们最喜欢的人物了。 “李仆射就两个儿子,这三太子莫不是说的二郎自己?”媵妾段婉笑问。按怀玉讲的那故事,李靖本是殷商陈塘关总兵,后来封神成了托塔天王,他原来有三个儿子,金吒木吒和哪吒,这哪吒后来封神成了威武护法军神,又称五营中坛元帅。 现在李靖是托塔天王转世,那武怀玉是不是哪吒转世,毕竟武怀玉打仗也这么了得,还这么英武帅气。 “那就是个哄孩子们的神话故事,借用了下我老师的名头,毕竟我老师兵法无双,用兵如神······” 武怀玉也没想到武家这群女人们,这么的能联想,他发誓他讲这故事时,可真没想到自己能被他们联想成哪吒三太子转世。 他是李靖学生,又不是李靖儿子。 可女人们吃着早餐,却已经认定武怀玉就是哪吒转世,还觉得很兴奋,似乎武怀玉真就是哪吒转世,原本是五营中军元帅,是护法军神。 军神那是李靖啊。 不过跟女人们没道理可讲,她们认定的事情九头牛也拉不回。 水盆羊肉喝完,浑身暖洋洋,甚至都出了点细密的汗, “你们慢吃,我去办公了。” 出了中堡,怀玉去找刘仁轨他们。 三原县现在还在忙碌着造籍的事务,虽然李员外一死,如今没有哪个胆大包天的敢再阳奉阴违,但一县上万户人家,五十多万亩田地,全都要登记造册,还是很繁琐的一项工作, 尤其是田亩鱼鳞册, “年前我们应当能够完成鱼鳞册的编制,”刘仁轨道,这位像是将军的壮汉,最近天天下乡,经常一身短装,甚至卷起裤脚打着赤脚,跟个老农一样,人都忙瘦了一些。 “经过这段时间的摸底,又清理出许多隐匿的耕地,初步计算,三原县隐匿田亩达到十余万亩,原本是五十三万余亩,现在计算则有约六十六万余亩,” 这个数字挺惊人的,还没算上原本许多上中田改成中下田的情况, “你们办的不错,等中秋节,我会给大家再发笔赏赐,” 一下子又清出十余万亩隐匿田,这个战果确实丰厚。 鱼鳞图册搞的很细,分为总图和分图,分图以农村基层为组织,里甲为单位,每里制一图,把一里同一地段内位置相连接但所有者不同的各块圭地,经过丈量呈报后,按千字文的排字顺序编号,绘成分图,每份分图详细记载地块名称、类别、面积等,以及管业人籍贯、姓名、土地形状,用线条勾勒出来,这些图有如鱼鳞。 再以若干里的分图,形成乡的总图。 合各乡之图,成一县之图。 一县之田土、山乡、水乡、陆乡、与沿河水利常稔之田,其间道路所占几何,皆按图可见。 这份鱼鳞图册完成后,不仅是县内的田土,就是山林泽塘道路,也全都清清楚楚。 “嗯,等清量完成后,再核对公示,接下来说确切换契,所有田土,不论公私田都要换上新的红契,以后没有官方红契的白契不做数,没有产权,对那些‘无主’之田,朝廷收为公有,可以分授给无地百姓,一户先授二十亩,” “另外记得宣告县中百姓,确权换契以后,百姓出售永业田的,必须也要办红契,且由买家上缴买地钱的百之五做为契税, 出售了永业田的,以后便失去再授田资格。买田者,亦不得超过其身份占田额度。” 虽然魏征的那限田令还刚提交,但均田制下,本身确实是有明确的限田额的。 “征收土地契税,买家承担百分之五?”刘仁轨问。 “就是以前的估税,” 晋朝时就对牛、马、田、宅等买卖,要求立官契,每万钱抽四百,买方出三百,卖方出一百,值百抽四。 契税比原来的值百抽四还提高了一点,且都由买方承担,这样做是既放开了一点土地流转,但同时打算通过征收流转的契税,来增加点财政收入,当然,也能侧面限制点土地兼并,提高兼并的成本。 “那牛马、奴隶、宅铺交易,是否也要征契税?” “牛马奴隶交易,也要求立官契,但可暂不征契税,至于宅子、商铺,交易须立契并纳契税。” 区别对待的原因,是牛马奴隶属于比较重要的生产工具,现阶段可以先不征。 聊了会,刘仁轨提起一件传闻。 “相公,最近我听到个故事,说李仆射是毗沙门多闻天王转世下凡,武相公是哪吒三太子转世下凡?” 第678章 安西大都护 第67八章 安西大都护 八月。 遍地桂花香。 龙桥上,给事中许敬宗与武怀玉一起在桥上漫步,桥上那些石狮子形态各异,跟两侧的石龙倒是很配。 “在京时总听说三原龙桥风起云涌,来了才知道传言不虚,”许敬宗对武怀玉真是越来越佩服了,想当年在殿上,做为通事舍人的他还曾笑过员外通事舍人的武怀玉。 “这桥上人来人往,一刻不停歇,真是流金淌银啊。” “无农不稳,无工不富,无商不活嘛,” “武相,我最近在长安都听说了三字经和封神榜,听说宫里的圣人都知道了,” “给家中孩童们讲的童谣和故事而已。” 身为给事中,也是门下省的要职,许敬宗现在还是比较忙的,今天来三原也不是来休假,而是奉旨来公差。 “圣人问武相公,如今三原的事务也办的差不多了,是否回京呢?” 李世民觉得三原试点新法已经大获成功,现在要武怀玉回朝汇报结果,总结经验,最好是能够提出下一步的行动计划,比如着手开始扩大试点区。 “长安最近有什么新鲜事吗?”怀玉没急着回答,反而问道。 “魏侍中上书限田令,要严格限田,在朝中掀起轩澜大波,” “萧相国则再上封建令,请求圣人封建诸皇弟、皇子分封建国,为国屏藩。” “还有,西突厥内讧,杀死侄子统叶护可汗自立的莫贺咄可汗,被统叶护儿子肆叶护可汗击败,莫贺设泥熟和乙利小可汗追击至金山,杀死莫贺咄汗。 肆叶护成为西突厥大汗,他乘胜率部征铁勒,结果兵败而归,回军途中,诱杀功臣乙利小可汗,并诛灭其宗族,引的人人自危,又阴谋杀害泥孰,泥孰逃往焉耆, 原来东突厥镇守漠北的拓设阿史那社尔自败退到高昌北后,一直不肯接受朝廷招降,肆叶护可汗派人招降社尔, 社尔前去诈降,突然出兵袭击,夺取西突厥近半国土,得到兵马十余万,如今自立为都布可汗。” “朝廷已经下旨加封欲谷设为北庭都督了。” “侯君集向圣人上书,请旨率兵前去征讨社尔。” 近来朝廷里主要就是这三件大事, 魏征要推限田令,萧瑀却忙着要推动分封制,而侯君集则趁西突厥大乱,想要出兵西域,也想立个大军功。 不过这三件事情,不管哪一件,确实也都很重大。 如今朝堂上争论纷纷,一时还没有结果,许敬宗来三原,既是来检查一下新法试点的成果,也是来召怀玉回京的。 “你对这几件事怎么看的?”怀玉问许敬宗。 “魏侍中的限田令,有点过于想当然了,我细看过他提的那些条陈方略,根本不现实,至于萧相的分封制,圣人好像挺心动,但除了萧相,其余宰相们好像都不太支持,” 分封制这个事情,其实萧瑀带头提了好几次,李世民也认真的研究讨论过,但都没得到大臣支持,都觉得分封制不合适,可李世民好像就是想要搞分封,时不时的让萧瑀又带头来提一下,可惜应者寥寥。 武怀玉在分封制这个事情上,其实也算是半个支持者,说是半个,是因为他并不支持萧瑀的那种传统分封法,他支持在边疆之地,尤其是现在还在搞羁縻统治的那些地区,诸如海南岛、黔中、南中,以及蜀西南等地,或者说是长城外阴山下那些地方,甚至将来的西域,辽东,在这些地方可以分封皇弟皇子诸王,建国立藩,世袭永镇,好处还是有的,能够为朝廷拓边守疆。 这就好比播州杨家,也是从晚唐时候进入,然后从此世袭永镇六七百年之久,可以说云贵地区,中原王朝一直以来都没有怎么真正的控制过,是在元明时起,才真正纳入中原王朝,也不是有不少地区是土司自治的。 那些地方太远遥远偏僻,朝廷直辖较难,与其交给那些地方蛮夷酋长们羁縻自治,为什么不能考虑分封一些宗室王爷们去镇守,就好比明朝分封的沐家永镇云南,效果也挺好。 至于说会不会尾大不掉,甚至掀起如西汉七国之乱,西晋八王之乱,武怀玉觉得没多大可能, 毕竟西汉七国之乱,主要还是因为这诸封王占据关东要地,如吴王煮海为盐开山采铜为钱,十分有钱,这才能招兵买马, 可如果分封到那些遥远边地,手底下尽是些蛮夷部落,穷山恶水的又交通不便,他们大部份精力都只能是跟这些土著内卷,要是到时再加个推恩令,那基本上这些分封的宗室,最多也就是成为边地上的一些小豪族, 想威胁中央,太难。 不过武怀玉的这种分封法,他在之前也跟皇帝说过,但李世民根本不予考虑,因为多数人眼里,这哪是分封,这就是流放,李世民哪舍得让自己的儿子们去那些地方, 就算是他的小兄弟们,他也不好意思送去,否则别人更认为是不顾手足之情,流放兄弟们了。 “侯君集跳的很欢,一心想要出兵西域,想要灭国建功。” 武怀玉听了只是冷哼了两声。 大唐虽然刚灭东突厥,可是就算那仗打的再好,但也确实耗费了三年积蓄,现在朝廷其实府库空空,远征西域,开什么玩笑。 这可比出兵定襄难度大多了。 从朔州到定襄才几百里而已,可从长安到敦煌,都四千里了,敦煌到高昌,都还有一千六百里, 中间还要跨越沙漠。 这样遥远的距离,使的这仗最难的还是后勤补给供应的问题。 再说了,阿史那社尔不降就不降,反正他现在也是跟西突厥的肆叶护可汗在打,朝廷急什么? 侯君集的心思谁都清楚,他跟武怀玉李靖闹翻了,甚至名声扫地,虽然现在复相,可虽有从龙拥立之功,但毕竟没点其它功绩,迫切的也想带兵灭国建功,但皇帝肯定不会支持他。 跳也白跳。 许敬宗头脑还是很敏锐的,虽然有轻浮了点,但这两年也稳重不少,对于西域的事,他虽不如武怀玉有先知本事,却也认为朝廷应当维持一惯的做法,先让他们内斗。 “如今莫贺咄可汗兵败身死,可这又出来个社尔自立为都布可汗,西突厥内乱难止,朝廷坐观风云便是。” “一味坐视也不行,还是得参与一下的,只不过用不着亲自出兵。” 带着许敬宗在三原各处转了三天检验成果,随后怀玉跟他回了趟长安。 李世民一见到他,便把近来烦扰他的三件事跟他说了,然后问计于他。 “陛下,限田、分封两事倒不急,可以先让百官上书讨论,倒是西突厥的事,不能坐视,” “哦,说说你的意见。” 李世民对他很重视, “阿史那社尔诈降肆叶护可汗,趁机击败他并抢夺西突厥大半地盘,还获得了许多原来莫贺咄可汗的部众,现在拥众十余万,势力大增,风头正盛。” “臣觉得可以派使者前去西域见社尔,” “嗯,继续。” “臣听说肆叶护击败莫贺咄可汗后,曾经野心勃勃的发兵攻打铁勒,想要越过金山,但为铁勒所败。 社尔当初镇守漠北十年,也是被薛延陀击败赶到高昌的,他不肯归附我大唐,估计也还是心有不甘,如今他兵强马壮,更不愿归附了,但肯定是想要先报复薛延陀。 我大唐不如派使者前去见他,暗中支持他攻薛延陀,甚至可以答应卖他些武器粮草什么的,再答应在漠南策应一二,承诺他若是能够击败薛延陀,那么到时就把整个漠北分封于他, 要是他将来还有能力灭了肆叶护可汗,那把西突厥也给他,让他重新一统漠北和西域。” “不会养兽为患吗?” “不会,只要社尔真敢去征讨薛延陀,那他离败亡就不远了,” 阿史那社尔,虽然趁着西突厥内乱之际,以一招诈降,把年轻自大的肆叶护干的屁滚尿流,但他在西突厥,毕竟是个战败西奔不久的势力,根基不深,甚至在西域并没有根本, 如今虽夺西突厥近半国土,有十余万人马,但并不稳固。 他想要回漠北,也是因为曾在漠北经营十年,而且漠北是东突厥旧地,比西突厥这边更适合发展。 可薛延陀如今势头正猛,社尔就算聚起十来万人马,回去依然绝不是夷男对手,就算是回纥的菩萨都能够击败社尔。 鼓动社尔回漠北,不过是挑起两虎相争。 社尔一走,也能够避免大唐刚得到的西伊州受威胁,还能保河西安全。 “那西域呢?社尔一走,肆叶护必然一家独大,这个肆叶护远不如统叶护对我唐恭敬,是个桀骜不驯的家伙。”李世民对他印象不好。 “陛下,臣听说当初统叶护被莫贺咄可汗所杀时,五弩失毕部共同推举泥孰莫贺设为可汗。泥孰不肯就位,迎立统叶护可汗子咥力特勤,是为乙毗钵罗肆叶护可汗, 在讨伐莫贺咄汗的内战中,泥孰和乙利小可汗劳苦功高,威望日高,肆叶护多疑狠毒,在征讨铁勒兵败后,便把战前反对出征铁勒的乙利小可汗杀了,又想杀泥孰, 泥孰跑到了焉耆,正惶恐不安,但泥孰在西突厥威望很高,尤其是在五弩失毕部,这也是肆叶护猜忌要杀他的原因。 臣还听闻,武德年间,泥孰曾代表统叶护可汗至长安,陛下当初还曾与他结为盟兄弟?” 李世民点头,他跟突利结拜过兄弟,也跟泥孰结拜过兄弟, “那陛下完全可以派使者赐泥孰鼓纛,赐封他为可汗、郡王,这样社尔东征漠北,西域则让泥孰与肆叶护继续内讧,泥孰如今处境危险,陛下此时扶持他,他必然心怀感激,我大唐在西域也有了支撑点,既能削弱西突厥之势,也能保证西伊州和河西的安稳,一举数得。” 李世民想了想,觉得武怀玉这建议还真不错。 阿史那社尔想杀回漠北,那就支持他去,肆叶护桀骜不恭,那就扶持盟兄弟泥孰。 “漠北新设安北大都护府,赐封阿史那社尔为奉义王、都布可汗、加安北大都护。” “西域新设安西大都护府,赐封阿史那泥孰为顺义王,咄陆可汗,加安西大都护。” 想了想,李世民又道,“赐封颉利为归义王,授右卫大将军。” 年初擒颉利破定襄后,东突厥已宣布覆灭, 曾经漠北扶持的薛延陀汗国,已经跟大唐的关系微妙起来,薛延陀的迅速崛起,整合了铁勒诸部,俨然成为漠北霸主, 他们想取代突厥成为新的草原霸主,但大唐不想, 大唐想要把漠南控制在手,绝不容薛延陀汗国染指,甚至都不愿意让薛延陀一统漠北,免的他们得寸进尺想打漠南主意, 但薛延陀当然不会这么听话, 所以现在双方虽没明着撕破脸皮,但关系已经不再和睦,对李世民来说,漠北薛延陀现在的威胁等级,甚至要高于西域那几个内战的可汗, 与其出兵征讨阿史那社尔,不如赐他鼓纛,封他官爵,鼓励他打回漠北,二虎相争。 李世民看着武怀玉,同是宰相,还都跟着李靖学兵法,结果侯君集只知道请旨出兵,一味的想要出兵远征西域,攻打社尔,甚至是想把肆叶护一起灭了,根本不考虑合不合适。 而武怀玉却提出了完全不同的方案,安抚社尔,支持他去打漠北薛延陀,这边扶持泥孰,封他做西突厥可汗,让他跟肆叶护继续内战, 大唐不出一兵一卒, 却等于凭白生出来十余万兵马去打薛延陀, 又利用泥孰的威望,让他去对付肆叶护的十余万兵马, 既削弱敌人,还保河西、伊吾的安全。 借刀杀人,驱虎吞狼, 这成是真正的老成谋国啊。 相比之下,侯君集只适合做一道行军总管而已。 “二郎啊,朕近来又听说了你的一篇大作,那三字经编的很不错,有没有完整版的,给朕一份,皇家宗室子弟也应当好好学一学。”皇帝笑着道。 “好,臣回去便抄写一份呈上。” “时候不早了,留下来陪朕一起用膳吧。” 第679章 突厥万家入长安 第679章 突厥万家入长安 皇城门口, 苏定方早在候着。 身为佽飞军中郎将,这会他还在当值,身上是金色山文字甲,还配有绢袍,手里拄着近人高的龙凤环仪刀,威风凛凛的跟个门神似的。 “听说二郎回来了,特意在这等你。”苏烈笑道。 “你们佽飞军的铠甲换新了?这套金色的更加威武啊,山文字甲好像比明光甲还霸气啊。”怀玉笑着道。 “嗯,新换的,” 左右武侯卫军号佽飞,佽飞本春秋楚国勇士名称,做为担负长安治安巡防重任的左右武侯卫,也可以说是大唐长安的一个脸面,秋后,长安的左右武侯卫便陆续开始换装。 其中六街巡骑最先开始换。 现在不仅统一更换了河西高大的军马,而且铠甲也都换成了山文字甲,还涂了金漆,每人还配有红色披风。 这山文字甲也称为锁子甲,配凤翅兜鍪,麒麟袍肚、虎头肩吞,加上那鲜红的盔缨, 这一身黄金锁子甲确实霸气, 不愧长安皇家巡骑。 虽然有点骚包,甚至俗气,但放在长安好像又挺合适。 “师兄吃过没?” “我们当值时一天两餐,还早呢。” “去哪,我送你一程。”苏烈笑道,他这中郎将当值的时候,也是负责巡警六街, “也没什么事,街上随便逛逛。” 骑上马,师兄弟俩个并辔缓行。 皇帝给怀玉的一百羽林军前面开路,苏烈带的左武侯巡骑则在后随行。 两支人马区别还挺大, 羽林军执白杆枪,而佽飞军执朴字枪, 其次是盔甲,羽林军却是银甲金边,而非金甲。 跟随怀玉的是禁军北门八营抽调来的,名义上隶左右屯卫,实际是直接受皇帝指挥的北衙禁军。 左右屯卫军号就是羽林,所以北衙禁军名义上也叫羽林军,不过相比起真正左右屯卫的银甲,北门诸营多了金边以示区别。 看着好像没左右武侯黄金锁子甲霸气,但这些北衙禁军更为彪悍,百骑千骑飞骑神机诸营,可是有许多蕃户子弟和蛮夷部落子弟的,不仅是皇帝精选,还是皇帝亲训。 “最近侯君集没找师兄麻烦吧?” “跟他在长安街上遇到几次,除了敢远远放几句狠话,连靠近一点都不敢,怂货一个。”苏定方笑道。 上次苏定方当街痛揍侯君集,打掉他几颗牙,那仗虽说让苏定方北伐之功抵罪许多,没能再升赏,但侯君集也大丢脸面。 “师兄后悔不?本来北伐之功,伱起码也是一个下都督府都督了。” “没啥可后悔的,真要说,也只是可惜了苏旺,我带他来长安,本来是受封得赏的,结果命丢在长安了。” 看着苏烈,武怀玉挺愧疚的, 明明为国征战,立下汗马功劳,结果现在却只能是做过巡长安街的中郎将,甚至三五年可能都挪不了窝了。 当街痛揍宰相,虽然有理由,但也还是很不好的行为,皇帝是很不高兴的,若不是有武怀玉、李靖的面子,只怕苏烈都直接贬去岭南做个统军了。 “我现在倒也挺好的,差事轻松,有更多时间陪妻儿家人,” 苏烈已经把妻儿都接来长安,买了个八亩的宅子,对他来说挺大,住的很舒适,有宅有院还有小花园和荷塘。 “跟崔家的亲事没受影响吧?” “那倒不至于,其实我也是沾了老师和二郎你的光,”苏烈笑着道,他儿子订了崔氏女,女儿又订了崔家郎,一家联姻崔氏两房, “看来清河崔五姓子,眼光还是可以的。” 苏烈大笑,老师和师弟都是宰相,他自己虽贬,但也仍还是中郎将有个县侯爵位在,清河崔也不可能说悔婚就悔的,那样反而里外不是人。 “师兄若是觉得在京不高兴,我可以跟圣人求个情,帮你谋个外职,做不了都督,但做个边州刺史总还可以。” “算了,还是在京城吧,其实我也做不了刺史,叫我打仗带兵可以,但要说当刺史,治理地方,我真不行,也没那耐心。老实在长安呆几年,也修修心性。” 苏烈还是拒绝了。 秋季凉爽。 没有了坊墙的长安,显得要更活跃热闹了。 一队巡骑过去,怀玉发现居然有不少突厥人。 “自北伐后,大量突厥贵族内附定居于长安,” 来长安定居的突厥人很多,大量突厥贵族带着家小奴仆定居长安,据说有上万家。 “这么多吗?” “嗯,朝廷一下子封了好些个突厥郡王国公,至于说县公县侯就更多了,子爵男爵就无数了,其余什么郎将、校尉等也多如牛毛,” 以前的大小可汗、设,那肯定是要封王封国公的,至于特勤、俟斤往往也要封公侯,且基本上都要加个将军、或是中郎将、左右郎将等。 虽说大部份突厥贵族的这些武职,都是虚职,但也确实有不少突厥勇武者被挑入北衙禁军,或是充入南衙诸卫的诸翊府中。 “如今这长安城啊,感觉到处都是突厥人,哪哪都是,朝堂上遍布,这诸军营里也到处都是,甚至东西市及街市上,也遍布突厥商人了。” 怀玉看着那队巡骑里穿着佽飞军锁子甲的突厥兵,相貌上还是与唐军相差挺大,但披了这身甲后,好像又没那么大区别。 好好管理,应当也能慢慢融合同化的。 东突厥相当于被斩首灭亡的,颉利被擒,突利早附,郁射设、欲谷设、沙钵罗汗等先后归附,没有人敢再正面对抗大唐,天可汗说废东突厥,改设诸都督府,他们也没意见。 甚至按苏烈说的,许多突厥贵族举家迁来长安,还在长安过的挺滋润的,当着大唐的官,享受着国际大都市的富足。 比起草原上的生活,他们觉得充满新鲜感,以前在草原上,这些突厥贵族们,住的是帐篷,整天看到的是牛羊,再富有,其实也享受不到什么精致生活。 想弄点中原的丝绸、瓷器、茶叶、铁锅,那都异常艰难,转手贩来的也是贵重无比, 还经常有钱都买不到,无奈何只能带人去抢掠,但抢掠风险也是很大的,尤其是这几年,动不动偷鸡不成蚀把米,经常是铩羽而归,甚至是被打的头破血流。 打不过唐人就算了,还得被他娘的铁勒人偷袭,甚至奚、契丹都敢跟他们叫板,突厥内部也不再和谐,冲突不断,日子越发难,尤其是对一些中小贵族们来说, 现在投了天可汗,住进了长安这样的天上之城,有钱在这里那真的什么好东西都能享受。 偏偏价格比起草原上,便宜十倍不止。 除了部份突厥贵族不习惯中原,还真有许多贵族就喜欢现在的生活。 上万家突厥人涌入长安,这些人拼命的买买买,把长安的物价都拉高了不少,简直能跟每年冬科举士子和选人铨选的巨大流量相比。 “这些突厥人很有钱啊,买东西都不问价,”苏烈这样的河北人,也算是新京城人,结果现在也觉得突厥人过于土壕,拉高了他们的生活成本。 “还有大量粟特胡贵族,也被朝廷迁来长安,这些人不当萨保、酋长,在长安做起生意,那也是风声水起,” 粟特胡本就是丝路上从事贸易的民族,随着丝路一路东迁,在突厥境内和大唐境内大量定居,如今突厥境内的粟特胡,大多数被安置到朔方的六胡州, 还有许多贵族则被迁来长安, 把突厥贵族、粟特贵族迁到长安定居,授予官爵,表面上是赏赐安抚,实际上也是把其核心精英阶层,放到眼皮子底下看管,釜底抽薪。 授予五品以上官爵的突厥、粟特胡就有五百多人,选入唐禁军、府兵的更有几千人。 这一万多家突厥、粟特胡迁到长安,确实是大手笔。 长安的房价,都被这些突厥胡、粟特胡给硬生生拉高了很多,原本还比较荒凉的下南城,如今也因这些胡人大量入住,而变的热闹起来了。 “最近粟特胡在长安到处买商铺、租店面,他们还跟突厥人到处在买田,二郎你手里有很多田,有没有有打算卖一点?现在京畿的地价可是被拉高了许多,本来我想在京畿置点地,结果现在都不敢买了,那价格太高了,这价买地,以现在的粮价,都不知道多少年能回本。” 武怀玉摇头,“我不打算卖地,我在京畿也没多少地,也就两三万亩地而已,” “不止吧,不是到处都传你武相公有几千顷地,五千顷还是八千顷来着?那可是几十万亩啊。” “谣言,肯定是有心之人散布的谣言,说不定就是侯君集那王八蛋干的阴损事,”武怀玉是不承认他有几千顷地的,他在京畿十八县,确实就两三万亩地, 当然,这里不包括老武的、怀义的,还有爷三个各自妻媵妾名下的胭脂地和家族学田、义庄。 武家的地确实不少,但主要还是在边疆州,京畿的地可不是有钱就能买的到的,武家是暴发户新贵,长安置地确实很难,这几万亩地,那也是一次次难得机遇吃下的,比如三阶教,比如裴寂、比如罗艺、李瑗、王君廓这些人倒下。 不管魏征如何在提限田令,反正武怀玉是不会轻易把京畿的地出手的。 “我十几个儿子,以后可能还能生一二十个,等我老了,这二三十个儿子,每人分他百顷地,我女儿也多,每人总也得给准备个千八百亩地做嫁妆吧。” “二郎真是大气,”河北豪强地主苏烈,也忍不住惊叹。 “对了,我最近听说西突厥又乱起来了,阿史那社尔夺了西突厥肆叶护可汗大半地盘,聚起十余万人马,自称都布可汗了,象牙侯上窜下跳的想要请旨领兵去攻打西域,他有这机会么?” “真要打,我觉得也得是二郎你领兵,”苏烈关切的道,“二郎要是挂帅,记得带上我,我来做先锋。” 怀玉摇头,“侯君集没这机会,当然,我也没机会,因为朝廷不会出兵。” 苏烈听的大为失望。 第680章 听雨楼里会故人 第6八0章 听雨楼里会故人 平康坊,听雨楼。 或许是涌入万家突厥、粟特胡贵族,让平康坊的娱乐产业也跟着越发红火越闹起来,虽说以往每年要等到各地朝集使进京、选人入京铨选,科举士子赶考,年前年后那段时间这里才最热闹, 但今年提前进入旺季。 午后时分,听雨楼就已经一片热闹了。 包间里,大姨子高惠通给怀玉倒酒, “安大郎马上到。” 说曹操曹操就到,一别许久的安元寿大步进来,依然还是那般的潇洒。 “安郎,许久不见,想死我了。”怀玉笑着起身迎接, 安元寿笑着要行礼, “这么见外做什么。” 拉着他入席,在家为母丁忧了二十七个月,安元寿看起来似乎更添沉稳, “安排新职了吗?” “右骁卫左郎将,” 这是右骁卫翊府中郎将府的中郎将副手,正五品上职,安元寿回家丁忧近三年,回来授此五品职还是很不错的。 “还要谢过武相公的安排,”安元寿叉手谢过,他原是六扇门的员外郎,是六品官,他这次升入五品,也是武怀玉这位宰相,先前在政事堂上举荐, 安家本是凉州名门,一门两国公,他先前也是皇帝身边亲卫,又在刑宪司做事,虽是丁忧近三年,错过了许多机会,但再回来,肯定也是不一般待遇。 武怀玉亲自出面,要给他入五品,其它宰相们也不会刻意的阻拦, 安元寿举杯,“我先敬二郎一杯,” “咱们兄弟何必这么客气。” 安元寿一口干掉,看着武怀玉,有点恍惚陌生的感觉,想当初一起在左右府为千牛备身,后来又一起进刑宪司,但谁能想到,仅仅三年,这位都三拜宰相了,他却仅是右骁卫左郎将, 高惠通在旁边做陪,都是曾经刑宪司的人。 “安郎回来,仍还要兼刑宪司的差事吧?”怀玉问。 “嗯,”他点头。 张亮、武怀玉、李德奖都已经离开了刑宪司,现在是刘德威兼领刑宪司,具体主事的则是高惠通,现在安元寿回来了,肯定是以他为主。 不过右骁卫左郎将也不是什么闲职,右骁卫翊府可是统领其翊卫,以及右骁卫番上豹骑,皆由中郎将和左右郎将统领。 这可是长安实权领兵者。 左右骁卫的大将军、将军,其实就是有衙有职无兵,反是中郎将、郎将典兵。 左右骁卫军号豹骑,其统领内府翊卫和番上兵在京主要职责是分兵守诸门,在皇城四门、宫城内外,与左右卫分知助铺。 安元寿表面职务是右骁卫翊府中郎将府的左郎将,又还秘密兼有六扇门的员外郎职事。 看的出,李世民依然还是很信任这位的,安氏家族也还很得李世民信任,或者说是仍被笼络。 今天这酒,就是安元寿知道武怀玉回长安,特意借高惠通这地请武怀玉,叙叙旧,也谢他举荐。 “其实以安郎的才能,做骁卫的中郎将都绰绰有余,不过暂时没缺,先左郎将干着,有位置了再安排。” 怀玉道。 现如今天下安稳,慢慢就出现官多职少的问题,且越来越厉害,朝廷也没办法,大势所趋,只能是一边降低流外入流的数量,一边加大六品以下官员守选力度,甚至减少科举录取数量,而且新科中取者也还要先守选。 另一个办法就是加强丁忧制度,一旦父母去世,官员就得丁忧三年,实际上就是让位子, 要不然僧多粥少,守选太难。 安元寿这次虽仅授左郎将,但毕竟已经跨入正五品之列,以后就是宰相们任免的官员,已经脱离守选之列,用不着干一任就要停官侯选了。 “我对右骁卫左郎将这职事已经很满足了,” 他才二十三岁,已是爵封武威侯、官居正五品,这是超过百分之九十九的同龄人了, 虽然武怀玉比他还小一点,但谁能跟这位隐仙弟子相比。 喝着小酒,聊着一些往事, 安元寿这近三年都在凉州武威老家结庐守墓丁忧,也算是过着出世脱俗般的生活,如今再回长安,感觉变化真的好大, 最大变化还是这长安现在坊墙拆光,街道两边都是商铺,路上行人更热闹了,还有就是这到处都是的突厥人、粟胡人。 安元寿自己也是粟特胡,只是他们安氏家族迁到武威一二百年,早成为武威的豪族,甚至如今在长安也挺有影响力。 现在大唐对于粟特胡人,其实还是表现出很激进的打压政策的,一改以前对粟特胡的诸多宽容甚至放纵,严格约束,而这些政策,武怀玉也是主导者之一。 但安元寿对此倒并没什么过多表示, 粟特胡人也分好多类,比如说安家就是东迁已久,且积极向中原王朝靠拢的那类,他们家早在北魏时就已经入仕朝廷,在隋唐两朝,安氏家族都多次在河西,为中原王朝出兵镇压过那些反叛的粟特胡豪强。 武德初河西粟特胡首领安伽陀叛乱,声势很大,安家可是十分卖力的出钱出粮出兵,为朝廷将他们镇压。 所以现在不管是朝廷严管袄寺,还是取消粟特胡聚落自治权,又或是把突厥境内的粟特胡大部份迁到朔方建六胡州看管, 安元寿根本没意见, 安元寿或是他爹他叔,他们可没把自己当成粟特胡,他们眼里,自己也是唐人,还是统治阶层的贵族。 安家虽然根基在丝绸之路上的河西武威,家族几百年来也一直从事着丝路贸易,但他们现在更主要的精力还是放在仕途中,贸易赚钱,那不过是副业了。 人家安家干起那些威胁他们的粟特胡来,比谁都狠。 安元寿摸出两张请帖,送给武怀玉和高惠通,“下月我大婚,敬请大驾光临。” 武怀玉笑问,“哪个名门家的小娘?” “冯翊下邽翟家六娘。” 冯翊翟家,武怀玉一听便大致猜到对方身份。 这翟家可能是步落稽,步落稽中有刘、乔、郝、白、穆、鱼诸大姓,具体点,步落稽是西域龟兹、粟特东迁过程中,融合匈奴系民族而形成的一个混合体, 步落稽在突厥语里意思就是鱼,鱼姓就是出身西域鱼国,跋禄迦国。比如步落稽中白姓就出自龟兹国,同样出自龟兹的还是翟姓。 冯翊翟家,跟武威安家一样,都是很早以前从西域一路东迁过来的,甚至翟家也本是龟兹粟特家族,东迁时跟匈奴系部族融合,成为部落稽。 他们在晋陕黄河两岸定居,许多在冯翊定居, 越往南定居的,则融入中原王朝更深,翟六娘的父亲,就是隋朝的一员武将,也是当地萨保,安翟两家据说也是世代联姻。 安元寿与这翟六娘子,是打小就定了婚的,本来之前就要成婚,因安母去世,只得推后。 如今安元寿二十三了,这婚也拖不得了。 冯翊九姓,鱼、翟、吉、党、雷、印、合、力、寇,鱼氏势力最强,隋朝时的名将鱼俱罗就是出自这家,翟氏也是紧随其后。 唐初,许多步落稽胡叛乱,但主要还是离石、安定那黄河两岸八百里山区里的部落们叛乱造反,如冯翊鱼、翟等家族,并没参与,这些家族其实早在北周时开始,就已经汉化较厉害,入仕当官,带兵打仗, 唐初镇压那些步落稽胡的唐军中,就不少将校是这些步落稽。 不过翟家也还是保留不少粟特传统的,比如拜火信袄教。 “好,到时一定参加婚礼。” 安元寿才二十三,这个年纪结婚也不算晚,其实他虽还没结婚,但早已经纳了不少妾,更别说婢侍姬伎等,孩子都生了九个了。 贵族嘛就是这样, 哪怕三十多岁了,妾侍儿女一堆了,但只要还没娶妻,那就还能称自己未婚。不少名门子弟,为了门当户对,经常三十多岁才娶妻,但一点不妨碍他们十几岁开始纳妾收婢生孩子。 娶妻是娶妻,纳妾是纳妾,生孩子是生孩子,互不影响。 “我听说侯君集得罪了二郎?”安元寿笑问。 “说不上得罪,我跟他反正不是一路人,从来尿不到一个壶里。” “那家伙是挺嚣张的,行事很霸道,看上的东西就抢,我帮二郎收集点他的材料。”安元寿笑道,安氏家族是侯君集不敢轻易招惹的,但安家却并不怎么把侯君集那暴发户放在眼里。 一般情况下,安家当然也不会特意去得罪他,但是如果在武怀玉跟侯君集之间选一个,甚至武怀玉这边还有秦琼、李靖、程咬金这些人,那安家会毫不犹豫的踹侯君集。 “回了长安,才知道二郎居然殿上打掉侯君集几颗牙,连那位苏将军都能当街痛揍他,我真是错过了太多精彩。” 怀玉笑笑,“多谢安兄好意,不过用不着你出身,侯君集这种蠢货,只要不是太蠢,我们也不用理他,让他跳就是了, 如果他太过份,那我自会出手。” 不管怎么说,侯君集仍是皇帝心腹,人家是跟皇帝一起穿开裆裤长大的,甚至也是跟丘行恭一样为皇帝挡过箭的, 打狗还要看主人,不是太过份,还是别动不动就揍人家, 人家毕竟也还是宰相嘛。 安元寿摇头,“你说侯君集这种人,怎么也配当宰相?” 第681章 梨园孤儿 第6章 梨园孤儿 拒绝了大姨子要给他安排两个新来的突厥美人服侍的提议,怀玉没在听雨楼久留。 虽然听雨楼现在仍是长安平康坊最有名的酒楼。 “那两突厥美人可是年方二八,本是部落俟斤之女,真正的突厥贵族,不仅长的好看,而且还挺烈,都是还未被驯服的烈马,你们男人不都喜欢亲自征服的感觉吗?” 大姨子把他送到门外。 听雨楼外,停了许多宝马好车。 天色近晚,客人更多。 长安涌入万家胡,突厥、粟特贵族授五品以上官职的就有五百多人,但也有许多曾经的贵族酋长们获罪破家的,家人跟着受牵连,这些主要就是被武怀玉李靖他们北伐时,攻破部落后俘虏的那些了。 在武怀玉的建议下,最后朝廷没采纳温彦博他们的仁爱,而是对这些曾经抵抗唐军的战败者,不留情的清算。 俘虏了就是奴隶。 就算是部落酋长俟斤,也逃不过处罚。 那些酋长俟斤的妻女,没入教坊,或是送入青楼,一时间倒也因曾经的身份,在平康坊倍受追捧。 高惠通给怀玉安排的还是对姐妹呢,父亲本是个黑突厥部落的蓝突厥俟斤,身份还挺尊贵的阿史那氏,可惜成王败寇。 颉利在被李世民封王之前,他们一家都只能寄住在馆舍里,条件简陋,颉利有些妾侍来的晚,甚至都没有供应,他儿子迭罗支只能把自己的那份让给母亲, 连颉利这样的大汗都是这待遇,那其它战败俘虏可想而知, 也只有如思摩、思力这些人才获得较好待遇。 不少突厥贵族来长安,确实过的还不错,能够买大宅,买奴隶,生活无忧,还能到处买买买,那是因为他们身份不同,不是战败俘虏,在草原上甚至还有自己的部众,来长安定居,是受到优待的。 在长安的异族女子似乎很受欢迎, 以前有波斯胡姬,后来又有新罗婢,昆仑奴、再后来还有丘和、程咬金他们带头开发出的菩萨蛮新品, 再比如什么党项、契丹、吐谷浑、库莫奚,甚至是步落稽、赀虏、高句丽、林邑等等蛮夷,似乎都有许多长安人愿意尝鲜。 唐人对突厥人以前是恨中带着恐惧, 当初有多恨和恐惧,现在他们就有多喜欢突厥奴。 不过武怀玉现在的境界,早超过了那个阶段, 他对驯服两匹突厥烈马没啥兴趣, 告别了这位风情万种越来越有韵味的大姨子,骑马先去了大姐家。路上他其实也对这大姨子有点好奇,在宫外几年,这位曾经的秦王府刀人如今变化是真大,李世民还真就舍得让她一直在宫外, 秋高气爽, 大姐玉娥在做桂花酱和桂花糕,虽然大着肚子,并不妨碍他总是这么贤妻良母。 怀玉觉得以前那三位姐夫挺可惜的,遇到这么好的妻子却短命死在战场上,尤其是前两个姐夫,连个孩子都没来的及生。 第三位好点,起码留下了两个女儿。 两丫头如今也已经长成大姑娘了,成了母亲的好帮手,看到怀玉进来,便欢喜的跑过来迎接。 “阿舅啥时回长安的?” “舅舅给我们带什么礼物了?” 两丫头大的十一岁,小的也九岁多,都长的是亭亭玉立。 “韩家有女初长成,天生丽质难自弃,”怀玉笑问大姐,“如今家中门槛都快要被媒要踏破了吧?” 玉娥看到弟弟来了,也是一脸高兴。 “这两丫头只顾贪玩,琴棋书画一样不精,厨艺女红也不行,我都愁死了,谁家能看的上啊。” 两丫头跟着母亲早年也吃了不少苦,当初父亲战死时她们还小,爷爷奶奶叔伯们嫌弃,大姐只得带着两娃回了娘家,好在娘家父母兄弟都心疼,后来又遇上了马周疼爱。 虽说两丫头跟着到马周家,并没让她们改姓,可却也是视如已出,如今的条件比以前是强上太多, 不过两丫头好像也确实不习惯读书, “阿姐想给她们挑个什么样的?” 差不多也是到要挑人家的年纪了,玉娥这两年也给她们开始置办嫁妆, 其实以如今武怀玉和马周的地位,想要联姻结亲的还是很多的,不管两丫头姓韩还是姓马,她们亲舅舅是宰相武怀玉,继父是中书侍郎马周,这就足够了。 五姓七家、关中六姓不说,其它勋戚新贵,想要结果的还是很多的。 “不急,慢慢挑。” “你姐夫也这样说,还说要到时要学丘家,也来个宝窗选婿,甚至学程家他们榜下捉婿呢。” “这个好,她们自己看中的更好。” 马周公务繁忙,并没有午后就散衙回家,他经常要忙到天黑才回,甚至还经常要值夜当班。 他与颜思古两位中书侍郎,实际上主持中书省的事务,中书令温彦博身为宰相,更多时间是在政事堂。 “你有机会就劝劝伱姐夫,不能光顾着朝廷政务,也得顾及自己身体,现在忙的经常饭都顾不上吃,再这样下去,哪里吃的消。” 马周就是那种操劳型的, 在家聊了许久,没等到马周回来,倒是等到他派回来的随从,说是今晚要在内省值班,就不回来了。 “哎,他这中书侍郎,比你这个宰相都忙。”玉娥无奈。 马周短短数年,就能从落魄书生到如今的中书侍郎,他对李世民的知遇之恩是无比感激,恨不得肝脑涂地相报,所以他几乎是全身心的投入工作中,差点就以衙门为家了。 晚上就住在大姐家, 早上,马周仍没回来,武怀玉也没继续等,吃过早饭后便离去。 他没再去拜访李靖、魏征他们,如今身份,与同是宰相的他们私下往来,已经不太合适。 “阿郎,去哪?”石守信问。 “去城南梨园。” 城南梨园还是秦琼很早送他的,那块梨园挺大,秋天的时候梨子很香甜,送人、售卖都不错,还能做成秋梨膏,甚至春天还能养蜂梨花蜜。 后来武怀玉在梨园搞了个酒坊,酿秋梨烧,和梨子果酒,都还是不错的。 眼下梨园的梨子又熟了, 怀玉却不是去摘梨或是看酒,他是去看梨园看孩子。 他在梨园建了个院子,里面收养了许多孤儿。 当武怀玉来到丰收的梨园时,众多孩子正在帮忙采摘梨子,看到他来,都欢喜的上来行礼。 “把马车上的物资卸下来,”怀玉叫来园里的管事,“天凉了,给孩子们准备了秋衣吗,新鞋新袜准备了吗?” “大管事提前已经拨了钱款下来,我们早就已经采买好了,” 管事如实的汇报着园中情况。 园里的孩子们都比较小,这些人基本上都是孤儿,且多是战争孤儿,武怀玉收养他们,这个梨园相当于是个孤儿院。 孩子们在这里有吃有喝,还有老师教导读书习字。 这里属于是武家的酒坊资助,孩子们在这抚养,识算,待到十一二岁时,他们中如果读书成绩好的,可以到更好的学校读书,而如果成绩一般的,则会送到酒坊里做学徒, 在做满三到五年的学徒后,他们可以选择是留在酒坊里做伙计,还是选择出去闯荡, 武家并不强迫他们以后只能成为武家的伙计员工,甚至他们现在的身份,虽是孤儿,但也还是保留了良籍,并非武家的部曲或是奴婢。 “相公真是好人,给了他们第二条生命。要没有相公,这些无父无母,无依无靠的穷苦孤儿,只怕早就没了,哪还能如今这般活蹦乱跳,甚至长的这么好,还能读书识字呢。” 武怀玉看着那些孩子们帮忙卸货,那么充满活力,挺欣慰的。 虽说这个园里百多个孩子,一年开销不少,但武怀玉觉得还是值得的,武家的冰玉堂酒坊,如今规模也挺大,也很赚钱。 让酒坊每年掏一笔钱出来,做几个慈善项目,比如这个梨园孤儿院,再比如还有一个悲田坊等,他觉得很有意义。 既弘扬正能量,其实也是经营好形像,好名声好形像,其实也是广告,甚至从某个角度来说,这个梨园孤儿院,也相当于是一所定向的酒坊技工培训班, 只不过是要从很小开始培养,虽说要培养十年以上,到十一二岁才能进酒坊做学徒,但这些自己培养的孩子,一来忠诚度更高,二来他们从小接触学习文化和相关酿酒类的知识等,加入酒坊后也能更快适应和成长, 一举数得,既做了慈善,也定向培养了所需的工人,甚至这些读过书的孩子,将来还能快速的走上管事的位置,且他们的忠诚度会更高。 这种模式是武怀玉设计的,武家现在的诸多产业,基本上都有自己资助的孤儿院,一边抚养一边提前培养,将来也能成为源源不断的补充力量。 就连各个农庄,也都有收养一些。 这种事情,其实许多贵族门阀也常做,但武家跟他们最大不同,可能就是这些孩子被武家收养,不是做为部曲、奴婢,仍是良人,他们长大后顶多需要为武家做三到五年的学徒, 年满后去留随意,听任自愿。 说实话,这条当初武家不少管事反对,认为就算不说是做为奴婢,也应当是给部曲身份,让他们依附于武家,而不是说可以长大翅膀硬就飞,那样多年抚养培训岂不太不划算。 也有人觉得其实孤儿院,能够给口饭吃给件衣穿,能让他们温饱就很不错了,根本用不着教他们读书识字,毕竟纸墨笔砚都不便宜,请先生也很贵。 万一他们长大了做了三年学徒就走,那血本无归。 可武怀玉还是力排众异,坚持这个计划。 不过孤儿院里教的学问,倒是跟一般的学校是不同的,这里不教什么经史子集,不会要求学生将来能够通经,而是只在经史子集里选一些篇章教导,最主要的其实还是学习算术、画图、书写这些更实际有用的技能。 说到底,武家资助的这些孤儿院,教的都是谋生技能,而不是去考科举当诗人的, 比如千金堂资助的孤儿院,读书学的课本,那都是药材、药方这些为主, 学文,主要是识字书写。算学,主要是为计算计账。 学画,主要是为学测量绘图。 各个孤儿院里还有门必修课,那就是珠算,比起唐人使用的算筹计算,武怀玉早就拿出了算盘和珠算口诀,在武氏各个店铺产业中推广使用, 比起摆弄筹棒计算,珠算效率可是高太多。 这玩意一出,立马淘汰算筹, 武家的这些孤儿院,从小就开始教珠算,个个从小开始打算盘, 能识字会写字,还会打算盘记账,武怀玉敢说,等这些孩子到了十二岁离开去做学徒,那都已经算是半个人才了,将来不管是留在武家,还是去外面谋生,都是随身带着个铁饭碗。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看着这些孤儿们长的挺好,武怀玉很欣慰,“入冬前,记得联系千金堂,给孩子们来一次体检,” 因为武怀玉的到来,今天梨园孤儿院还加餐,怀玉带来两扇猪肉,猪骨炖冬瓜,土豆烧五花肉,黄豆焖猪脚,再来个红烧狮子头, 跟过年一样。 一百多个孩子,大的八九岁,小的才二三岁,一个个拿着自己的饭碗排队,平时孤儿院的伙食可没这么好,能够一天三顿管饱,顿顿有菜已经很不错了,每天只有一餐会有点荤,三天能有一个半荤的菜, 对于这些长身体特别能吃的孩子们来说,总是感觉填不饱似的。 尤其是对于荤腥,无比的渴望。 今天武相公来,他们终于能够放开了吃大餐。 梨园管事亲自掌勺打菜,“大家要感谢武相公,武相公是大家的再生父母,” 这群孩子们是知道感恩的,来到园里之前,基本上都有过一段难忘的艰难日子,平时园里管事和老师也会经常给大家上忆苦思甜的课,教大家要感恩,他们心里是真的感恩武怀玉, 毕竟园里也经常会带他们到外面去做做活动,比如扫扫街道,帮一些孤寡老人打扫卫生,也会看到一些可怜的乞丐, “谢谢阿耶,” “谢谢耶耶,” 孩子们排队过来打餐,每个接过餐的孤儿,都会对武怀玉鞠躬,然后说感谢阿耶。 武怀玉没收他们任何人为义子,但所有园中孤儿,都喊武怀玉爸爸,就如管事所说,武怀玉就是他们的再生父母,给了他们第二条生命。 怀玉看着这些孩子,心里有点堵, 天下孤儿还有很多,可武家能抚养的也不多, “洗手了没,雄阔海,吃饭前记得要洗手,”怀玉拍了拍一个八九岁孩子的臂膀,“去吃吧,不够再来添。” “罗成,你脸上怎么一块乌青,又跟人打架了?”怀玉揪出一个高个男孩,“不是跟你们说过吗,进了园里,大家就都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姐妹,要互相友爱,不能逞强斗狠,更不能欺负弱小,” 叫罗成的男孩低下头,“阿耶,我错了,我再不敢了,” “嗯,吃完饭,你来找我,跟我好好说下怎么回事。” 这时另一个差不多大孩子走了过来,“阿耶,是我跟罗成打架了,我知道错了,是我先动手的,你责罚我吧。” 怀玉看着他,“尤俊达,你小子怎么总喜欢打架,这么久了还没改掉这坏脾气吗,你要是再这样,就要把你送走。” “阿耶,我知道错了,不要把我抛弃赶走。” “先去吃饭,吃完了你和罗成一起来找我,” 第682章 武氏技校 第6八2章 武氏技校 梨园里不仅有男孩,也有许多女孩。 在园里,不论男孩还是女孩,一视同仁,同是战争孤儿,来到这里便是兄弟姐妹,将来长大后走出去,也都是武家作坊的员工。 “吃饱没?” 尤俊达摸着肚子,一脸幸福的说饱了,经过武怀玉的调解,他和罗成也互相道歉,重新成为朋友。其实孩子们平时也容易起些矛盾冲突,也不算啥大事。 园里规矩还是比较多的,他们没有父母,园里的管事、老师们便相当于父母,犯规了就要受处罚,但再严的规矩,毕竟也还是一群孩子,争争闹闹难以避免。 “那我带你们去宣阳坊武家花园参观动物园去,去看大熊猫、大虫和大象、狼和大蟒蛇,” 孩子们听说后都兴奋不已, 武怀玉家的动物园,也会限时对外开放,自家资助的这些孤儿院的孩子们,也会安排他们一年去参观一两回。 对孩子们来说,去武家动物园看大老虎和貔貅,看大蟒蛇、猪婆龙这些,简直是大开眼界,太喜欢了。 管事忍不住对怀玉道,“相公对他们也太好了,他们今年已经去看过一回了,” “那再看一回。” 让孩子们去武家参观,去动物园参观,去酒坊参观,或是去城外武氏农庄参观,一年里这样的活动还不少的。 相比起在梨园里上文化课,或是上劳动、手工课,孩子们当然更愿意出去玩,尤其是看老虎狮子鸵鸟鳄鱼这些。 等休息了一会,管事、老师便组织这些孩子们,按各自班级、小组排好队,一起整齐的走出梨园,为了防止他们走丢,每人还戴了一顶上面印着梨园善堂的小黄帽。 武家资助的孤儿院,正式名字都不叫孤儿院, 三岁以下的孤儿或弃婴,一般是集中收养在一起,称为育婴堂,而三岁以上的则分送到其它的园里,称为善堂。 善堂和育婴堂,名字里都没孤儿二字,也是不希望一遍遍的触及孩子们的不幸身份。 小黄帽队伍出门, 在秋日的长安城南街上也成为一道风景, 相比起几年前武怀玉刚接受秦琼赠送的这梨园时,这里周边还是鬼城,除了果园菜田,就是麦地,偶尔一两座寺庙道观,便无人烟,平时倒是狐狸出没,甚至有狼, 数年过去,现在下南城也已经变化很大了,这里也新增了不少村子,不再全是农田菜地, 倒是原来的寺院减少了些,不少旧寺院改成了新的学校。 这里虽依然远不如城东城西热闹繁华,但也犹如城郊的一个个村社。 在大路边上,则有不少的作坊、仓库等,零零碎碎的开着一些店铺,小黄帽们走在路上,这里的一些商铺作坊,还有附近村民对这些孩子都很熟悉,还跟大家打着招呼。 看着他们排着整齐队伍,统一戴着小黄帽出行,不少人还在那带着几分羡慕的议论, “这些孩子幸遇到武相公呢,” “是啊,本是最可怜的孤儿了,却能得到武相公的收养,如今过的这么体面,一日三餐能吃饱,还每季都有新衣,不仅有老师照顾,还能读书识字,” “我家那小兔崽了,那天跟我说,他也想进梨园善堂呢,这兔崽子,” “哈哈哈,你家狗蛋父母双全,哪有机会进梨园善堂。” 那狗蛋父亲是梨园附近路边一杂货铺里的伙计,收入并不高,妻子在家纺织补贴家用,几个儿女们甚至都没机会读书, 平时一日两餐,身上衣服补丁摞补丁,真要说起来,他家生活条件真不如善堂里的孤儿们, 那些孤儿出来时穿的可整齐的多,衣服顶多几个小补丁,干净整齐,甚至长的都比他家同龄狗蛋要高大壮实些。 “我听说冰玉堂酒坊,今年要出资在咱们新昌坊要新建一个学校,你家狗蛋也可以去读啊,听说不要学费呢。” 狗蛋爹道,“我也听掌柜的说起过,不过好像不是社学,听说叫技校,只招十岁以上孩子,” 掌柜的这时出来,“那个技校啊,不是一般的社学,不学经史子集这些,学的识文写字算账测量绘图等,听说学四年,但要签十年契约呢,” 按掌柜听来的消息,那学校其实就是给冰玉堂招伙计,但是会先在他们的这技校学四年,学完后,再由各坊挑去,起码得给作坊干十年。 “读四年书,却要做十年工?那不划算啊?给人当学徒,一般也就三五年啊。” “也不是白打十年工,伱一般人想进这技校也不是想进就能进的,还得让人先挑一遍呢,只招七到十岁的,挑中的,读书这四年,学费等所有费用全免,吃住都在校,也都包了,读的好,还有奖学金呢,” “等读完四年,挑去作坊做十年工,前三年是学徒期,包吃住衣服外,会有一点补贴,没有工钱。然后三年初级伙计,这个时候就会有工钱了,就是还不算高,可等第六年开始,就是四年中级伙计,工钱就不低了, 等这四年做完,原来的契约就结束了,要是表现好,就能升高级伙计,在冰玉堂或是其它商行店铺,是能够拿到顶身股的,一个账期四年分红一次,可是很不错的, 当然,升不上高级伙计,也可以再做中级伙计历练努力,要是想去外面别的地方做事,武家也不拦着的,” 这个技校,真的主要就是学技术的,冰玉堂资助的,主要就是学酿酒、卖酒,如果是千金堂资助的技校,那就主要是学制药、卖药,甚至他们还会有高级班,挑些聪明的学看病开方。 几个附近店铺的掌柜伙计们凑一起闲聊着, 狗蛋爹倒是越听感觉越不错,他自己是做伙计的,但没读过书不识字,只能做些跑腿打杂的粗活,工钱也就少,而他们店里另一个伙计人家会那么百来个字,工钱可比他高多了。 他家穷,平时勉强一日两餐,有三间草屋住着,这长安人当着也不易,想让孩子去社学读书,根本交不起学费,就是不要学费可纸笔墨这些也负担不起,太贵了。 而且进社学,除了开蒙识几个字,他觉得学其它的经史子集那些圣人文章对他们这样人家来说也没用,总不能想着还能读个进士明经出来。 那武家这种技校好像挺好,听着不也跟直接送进铺子里做学徒差不多吗? 但那种小孩子去做学徒,一般没个十年是没工钱的,前几年连过年都不能回家,辛苦干个十年也只是个伙计,收入也不会高,狗蛋爹就是这么过来的,早年他家穷,他爹还是托关系,把小小年纪的他送到一个亲戚家铺子里, 一恍就是三十余年了,如今的他虽说娶妻生子,但也只能说勉强温饱。 要是儿子能进武家要新建的这技校,四年读书,十年伙计,那时也才二十出头,但能写会算,还学会酿酒卖酒的一些本事,这娃不管将来能留在冰玉堂拿到顶身股,还是外出闯荡,都会比自己强的多。 “掌柜的,真有这么好,冰玉堂技校就没其它啥条件吗?” 掌柜笑道,“冰玉堂可是武相公家产业,武相公你还信不过吗,你看这梨园善堂,不也是武相公家的冰玉堂资助的,人家待那些孤儿差了么?” “那这技校啥时办,我可得给我家狗蛋报个名,” “你舍得么,这要是选上,狗蛋七岁送去,那得二十一岁才能回来了,” “有啥舍不得的,真要能选上,我家还省了一张嘴吃饭,省了一人穿衣,狗蛋才七岁,可一张嘴已经很能吃了,” 掌柜道,“狗蛋不也是可以帮你干活了嘛,” “这么大娃娃,能干的了啥,”狗蛋爹还在心里算计着,儿子去读四年学,吃穿都不用家里的,甚至少个娃在家,其它娃住的地方都宽些,不指望能得奖学金,就指望读完四年进商铺里,到时就算学徒期,这年节也会有些赏赐的, 最重要的还是狗蛋到二十一岁时,那时就有机会成拿到顶身股的高级伙计,那时的月钱、分红也能拿不少,他可是听说冰玉堂极赚钱,掌柜伙计们的分红也多,让他们这些小铺子羡慕不已的。 “学成一身本事,那可是谁都抢不走的,要是能读书识字,那就是开天眼了,” 掌柜的点了点头,“你要舍得,有这机会能去还是要争取一下的,狗蛋那娃其实挺聪明,比你还灵敏点。” 就算是做伙计,但识字和不识字的还是两个档次的,能写会算和不能写不会算的,又是天壤之别。 掌柜的当年也是从小学徒做起,他们那时是拜师做儿徒,既是儿又是徒,小小年纪跟着师傅,啥都要做,甚至要帮师傅洗衣做饭锤背按腿,给师娘倒马桶,带师傅的孩子,啥苦都吃过一遍,才得师傅认可,慢慢教他识字算账, 儿徒、伙计,从跑腿打杂,再到能够站柜,一步步的也才能成为一个掌柜的,现在武家不仅在商铺里招学徒伙计,甚至还要建自己的技校,定向招培,这确实不同一般。 说来也是武家扩张太过迅速,传统的那种慢慢带学徒的方式跟不上扩张速度。 “爹,他们今天又去哪玩啊?” 狗蛋这时背了捆捡来的树树回来,看着那群小黄帽远去,很是羡慕的问。 “听说武相公来了,带他们去宣阳坊武家动物园参观,” 狗蛋一听,羡慕的不得了,武家动物园的名头可是很大的,现在满长安城,谁不知道宣阳坊武少师家有个动物园,里面千奇百怪各种动物都有,黑白两色的大貔貅,那五彩斑斓的大虫,甚至耳朵如蒲扇的大象,能下巨卵的条支国鸵鸟,以及传说中一口能吞下一头猪的巨蟒等等, 都说武家动物园神奇, 狗蛋也没少听过,可惜没机会去看,虽武家偶尔也开放一下,但那也不是随便谁都能进去看的。 “要是我没爹没娘就好,也能进梨园善堂。”狗蛋又忍不住道。 狗蛋爹一个巴掌过去,拍的狗蛋差点跪下,“孽子,” 掌柜在一边笑道,“狗蛋,你其实用不着没爹没娘,现在也有机会读书,以后也有机会去武家动物园参观。” “啊?”狗蛋爬起,赶紧问掌柜的。 狗蛋爹道,“武家冰玉堂要在咱们新昌坊建个技校,到时我带你去报名,你要是能被选上,到时不仅能够免费读书,还能跟梨园善堂孩子一样,以后也能戴着小黄帽去武家动物园看大虫大鸟大蛇!” 狗蛋兴奋的抱住父亲大腿,“阿耶,我要报名,我要去读技校,我要去看大鸟大蛇!” 第683章 铤而走险 第6八3章 铤而走险 长安,道政坊。 侯君集府。 前庭花厅,史思明已经坐了许久了,那壶茶也早冷了。 无人理睬。 史思明不安的坐在那,今天一来他就感觉到气氛不对了,接待的都只是一个小管事,上的茶更只是高碎。 他一下子就尝出来,这就是武家龙泉玉的高碎,仅卖一文钱一两,一般小店里招待客人的茶水。 等, 安静的等,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丝毫不敢怠慢, 终于,有人进来了。 “相国有空了,随我来。”一名年轻美婢过来道, 史思明赶紧跟上,一路来到另一个院,被引入花厅。 “小的拜见侯相。” 侯君集抬眼瞧了下他,冷冷道,“史思明,你还记得你上次来时跟本相说的什么吗?” “小的该死,小的无能。” “说吧,为何没半点动静?” “非是小的不尽心用力,而是武相公早已有所察觉,小的怀疑武相有意在等着我们往陷阱里跳,” 侯君集瞪眼。 “你口口声声跟我说这样那样,现在就这结果?” 说着,他拿起一张卷轴,在手里晃了晃,“知道这是什么吗?” “这是我特意为伱弄来的视流内正五品的萨保告身,你得了这张告身,那么便是长安粟特商团的首领萨保,视正五品,可特赐绯银,” 史思明看着那张卷轴,不由的瞪大了眼睛,甚至忍不住吞咽喉咙,心在激烈的跳动着。 长安萨保。 视正五品, 虽然这个视品,跟朝廷正式品级还是有很大区别,但这个长安萨保,史思明可是很想当。 哪怕如今不比武德朝了,武德朝时的京邑萨保和诸州萨保的权力还是很大的,他们由朝廷任命,可以在本辖区内对粟特胡行使权力,甚至诸萨保是可以开府的,下面不仅可以辖有袄正、帅府、府史三类官,而且萨宝帅府是可以统辖粟特武士的武官,下面也有统军、别将等。 不过在贞观朝,现在朝廷对粟特胡管的严,现在除了六胡州在汉人刺史下,设有粟特胡的萨保外有实权外,大唐其它地方的萨保,也仅是一个名义上的头衔而已,顶多相当于粟特商会的会首。 内地的粟特胡,现在没有了自治权,都统归地方官府管理,这些萨保,负责协助官府对粟特人管理,但并没有自治权,更没有司法权税权统兵权等。 长安萨保,也沦为长安粟特胡商的商会长,但毕竟也是粟特胡商的首领,史思明还是很想要这个朝廷授给的正式头衔的,何况这还是个视正五品阶,赐绯袍银鱼,立马就变的高贵不少。 侯君集晃了一下,把那封史思明心动不已的长安萨保告身按在了桌上,“本相待你不薄,特意费力为你谋来此萨保职,可你根本不懂得珍惜,一点点小事,你都办不好。” 史思明直接跪下, “侯相再给小的一次机会,” “你不是说事情办不成了吗?” 史思明咬牙,“小的在三原已经把武相国父亲的几个妾侍父兄拉拢一起,甚至还跟周国公家两位公子拉上关系,” 他原本敏锐的嗅到了危险,怀疑武怀玉早有准备在等他们闹事,所以不动动作,可现在侯君集发怒,又有长安萨保的诱惑,他决定铤而走险试下,就算武怀玉有准备,那他到时把武家人推到前面。 侯君集听完,却是转怒为喜。 “早有这手段,为何不早说,” “你放心大胆的去办,闹的越热闹越好,本相就希望武怀玉出手干预,到时不管他怎么管,老子都有了把柄参他一本。” 说着,侯君集把那道告身递给了他,“拿去吧,现在起,你就是长安萨保了,按规矩,你可以开府,自置萨保府官,以后长安的诸袄寺、诸粟特胡商,皆归由你协助管理。” 武怀玉在三原试行新法,搞的是轰轰烈烈,皇帝都称赞不已,侯君集则是难受的很。 史思明欣喜的接过,连声感谢。 “听说侯相国即将领兵西征?” “你倒是消息灵通,这个事还在商议中,暂时还没决定。”侯君集道,他面上却挺得意的,他觉得此事八九不离十了。 “恭喜侯相,侯相出征时,小的愿意安排子弟为向导。” “嗯,到时再说,去吧,这次把事情给我办好了,亏不了你。” 史思明没急着退下,而是从袖中掏出早就准备好的礼单,有西域于阗美玉,也有波斯萨珊金银币,还有高昌白迭布和葡萄酒,又有胡姬美人,以及胡椒香料,还有京畿的一些田庄、奴隶,以及康国贩来的大宛名马。 这份礼单价值不菲,不过这礼并不是史思明一人送的,而是许多粟特胡商一起凑的,只为了大树底下好乘凉。 侯君集拿着单子仔仔细细的看过,对这份礼物很是满意。 ······ 城南,曲江。 武怀玉在陪梨园善堂的孩子到宣阳坊武家动物园看过大象熊猫等后,便来到曲江, 武氏家族的族学,因如今规模扩大,学生增多,所以迁到了更南边点的曲江,在这里修建了一座占地面积挺广的新族学,命名为武氏曲江书院。 曲江书院以并州武氏家族的各房子弟为主,同时也接受一些武家关系较亲的亲戚子弟附学, 这几年,武家格外重视族学,武怀玉更是请来了不少名宿大儒,甚至是如王学士兄弟,或是来济兄弟等来族学做客座教授,经常来讲讲课,连孔颖达陆德明这等国子监的大儒都能偶尔请来, 加上武家封闭式的严格寄宿制,使的这所曲江书院,现在成了长安有名的一所贵族学校,在这里教学条件好,师资力量雄厚,不仅教经史子集,也教骑马、驾车、射箭、音乐、击剑、绘画、书法等等, 学校采用的是升补法,分外舍、内舍、上舍,但跟国子监的三舍升补法又有不小区别, 学生入学要经过分班考试,按成绩分成外舍内舍上舍,其实就是初级班中级班和高级班, 分好班后,每舍其实是三年学制,每年还要进行一次考试,比如外舍班一年期满成绩合格的升为外舍二年级,成绩不合格的继续读外舍一年级,要是实在太差,有可能被劝退。 曲江书院,完整的学制是九年,三舍升降,每舍三年,比起许多家族的私塾、族学,反正就是一锅乱炖的一起教的那种,武氏曲江书院现在学生数量多,老师也多,因此不可能大大小小的一起教, 不仅要分班,还要分年纪。 甚至课程也跟外面的有很大不同, 几年下来,反正武氏族学如今名头挺响,不仅武氏家族都把子弟送来,许多亲戚也要来附学, 一个月只每旬休一天,月休三天,其余时间不得出校门,也不得带书童、仆婢进校,这种严格封闭管理,还是得到不少人认可的,都希望孩子能好好学点东西。 武怀玉的三弟,小胖武怀良在曲江书院就读内舍一班,同学还有黑娃侯三省,和武毛武三思。 小胖子这几年读书还是挺辛苦的,学校封闭式教学,每旬就休一天,只有正旦、元旦、清明、冬至、中秋、端午等几个大节日,学校会放假,否则就只能等到寒暑假了。 寒暑假都只各一个月时间而已,上下学期各五个月。 自从族学搬到曲江,怀玉来的也少。 今天不是旬休日,走进学校,能听到朗朗读书声, 还没下课,怀玉便先在学校老师带领下各处转了转,这学校是族学,主要出资人就是武士彟武怀玉他们,但也有许多其它贵族捐赠,多是有子弟在这附学,或是跟武家关系较好的。 学校不仅校园占地面积挺大,而且学校名下还有三千亩学田,都是武家等武家人和其余学生家长们捐赠的。 校园很大,建的也很不错,感觉如同是一个园林,教室、宿舍、厨房、餐厅、仓库等划分的很合理,学校花草树木很多,也很干净。 学生们一日三餐饮食搭配的很营养丰富。 学校里甚至还有一座很大的图书馆,校园里也还有个杂货店,供应一些日用品和学习用品。 有很大的操场,还有足球场和马球场,还有射箭场、跑马场等, 一个土豪学校,贵族学校,一般学校哪可能还有马球课、马术课、射箭课等,养一匹马耗费可比养一个人成本高多了。 转了一圈,挺满意。 学校里还有一个碑林,里面有不少碑,诸如历年捐赠钱粮田地物资的名单碑,也有每年学生考试优秀学生排行榜碑,甚至一些学生写的还算不错的诗词文章,也都会刻记留存。 钟声响起,下午的最后一节课结束。 学生们陆续走出教室, 校园顿时喧闹起来, 一个个穿着月白儒衫校服的学生,洋溢着一股青春年少的热情, “三哥,这。” “二哥,你怎么来了?” 武怀良现在已经不胖了,长高了许多,跟怀玉有点相像了,兄弟见面互相称哥,武怀良看到怀玉来很高兴,同伴侯三省和武三思一起过来见礼,这两个年纪大点的少年长的更高了。 每人肩膀上拍了几下,都挺结实的,看来学校虽严,但几人读书也没耽误锻炼。 “都又长高一截了,胡子都长出来一点了,算是半大小伙子了,”怀玉叫上三人一起去吃饭。 学校餐厅伙食还是不错的,主食和汤是免费供应的,菜要出钱,如果打个一荤二素的份菜,其实也不贵,甚至每月伙食补贴也足够了。 当然,如果想开个小灶,加点餐吃好点,也是可以的,这个就要另掏钱了。 “想吃什么,我请你们。” “就食堂打几个菜吃吧,今天有马球比赛,我们内舍一年级甲字班马球队,要跟乙班打,”怀良道。 “你们现在马球打的怎么样?” 怀良说他跟侯三省和武三思,都是内舍一年级甲班马球队的主力,马球技术甚至能在全校前列, 对于他们喜欢打马球这个事,武怀玉倒是支持的,书要读,但琴棋书画骑马击剑甚至打马球,这些也是完全可以学的, 古人都讲君子六艺,这贵族子弟怎么可能跟寒门子弟一样只闭门读书呢。 “好,随便吃点,一会我好好瞧瞧你们比赛,给你们指点指点。” 不再胖的小胖子怀良便道,“二兄家的马球队,可是连续三年长安马球联赛冠军呢,有阿兄帮我们班马球队指点,肯定能让我们内舍无敌,说不定还能跟上舍的马球队比比。” “叫你们班球队的都一起来吃饭,我顺便传授你们几招马球比赛的绝招。”怀玉笑道, 小胖子立马跟黑娃、五毛去喊同班球队的人过来了。 看着这些活力无比的少年,真是无忧无虑啊,甚至都让人有几分羡慕。 他觉得怀良在学校现在真的不错,连黑娃这个以前武家部曲家儿子,五毛那个以前武家奴隶之子,现在一身儒衫在身,也是看不出半点曾经的卑微,这两少年脸上全是年轻和自信。 不得不说,曲江书院里这小封闭的环境气氛还挺好的,虽然这里有贵族子弟,也有一些附学的亲戚家境一般,但大家同学关系看着还不错。 就是全是男孩子,感觉还是有些遗憾,终究还是时代限制,不可能让女子也一起读书,就算是国公之家,也顶多是请西席先生在家教导女儿。 去年武氏族学曲江书院外舍三年级毕业后,有不少优秀学生,得以进入了国子监读书,甚至还有一些得到乡贡举荐直接参加了科考,还中了两个。 国子监是大唐最高学府,主要是招收贵族勋戚官员子弟入学,也会招一些蕃胡部落酋长子弟,或是藩属国贵族子弟留学,当然也还会招一些庶人子弟的, 只是贵族官员子弟入学是按父祖兄长等官爵身份,而庶人子弟要想进入国子监,那就得本身学业优秀,还得拿到举荐信,这举荐信一般是要州刺史或是州学博士举荐, 当然朝中三品以上职事官,或是王公等勋贵,也是可以举荐优秀学生的。 大唐还没有花钱买监生资格的事情,所以国子监生身份还是挺高的,不仅能得到推荐参加科举考试的资格,也往往能够直接做吏。 现在曲江书院上舍学生,其实优秀学生跟国子监学生也没啥区别,只不过国子监名头大,含金量更高。 曲江书院毕竟还属于私人学校,毕业生并没有官方承认的那种资历,武怀玉想着,也许应当再运作运作一下,看看能不能得到朝廷的官方认证。 “阿兄,我把我们球队同学都叫来了,快指点我们几招。”小胖子带着一群同学过来。 “好,我就教你们几招,” 第684章 天子家事 第6八4章 天子家事 门下省。 侯君集第一个进入政事堂,手里捧着个紫砂茶杯,目光却看着上首位置。 那张几案上,摆着一套文房四宝,笔架上挂着的可正是政事堂笔。 一会后,宰相们陆续进来。 “今日是八月中旬了,”他提醒宰相们, 上旬是魏征执政事堂笔,“这旬该武青阳秉笔了,” 侯君集迫不急待的道,“姓武的可没空来政事堂,我看按惯例还是顺沿下去。” 顺沿,排武青阳后面的正是侯君集。 说着,侯君集就要起身往上首去,迫不急待要执政事堂笔了。 “侯相,” 左仆射房玄龄叫住他, “房相?” “武相公回京了,圣人让他今日参加堂议,” “既然他回来了,那今日自当由他秉笔。” 侯君集刚起身,这会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他咬咬牙,不满的道,“武怀玉既然在三原忙着差使,那就专心办外差,这隔三差五回来趟,来参与一两次堂议又走, 这根本没有必要再让他秉笔,” 萧瑀反驳,“侯相这是对轮值秉笔的规矩不满?” 侯君集不愿跟萧瑀多争,这老家伙谁的面子都不给,能争的你下不来台,便干脆坐下,“那武怀玉人呢,难道叫我们都在这等他?我等也都身居要职,午前议政于朝堂,午后还要候务于本司,政事堂事务也繁重,大家哪有这么多时间等他?” 侯君集说的倒也没错, 李世民当皇帝后不断加大政事堂的权力,事实上已经侵夺了三省宰相大部份权力, 虽然三高官官都是宰相,但跟政事堂还是有区别的,最大区别说是政事堂宰相数量多,不仅有三高官官,而且皇帝还可以以他官,甚至较低品级的官员加衔入政事堂为相。 原本三省是中书决策门下审议,尚书省执行,但现在三省联席办公,还加入皇帝指派的其它加衔宰相,就使的原本的权力分配格局打破了, 皇帝的权威大增。 政事堂自然也日益权重,在正式设立了政事堂五房堂后官后,宰相们更是每天上午基本都在政事堂办公了,只有中午堂食后才会去各自本司办公。 政事堂事务很重,既要议论皇帝直接下达的指令,也要商议皇帝转发的臣下奏议,还有就是中央地方上报的事务,以及一些宰相认为应当讨论的事务。 这些事务经过政事堂群相商议,作出决策由秉笔宰相记录奏报天子,皇帝批准后,以诏令形式交中书舍人草诏,然后再经政事堂秉笔宰相,加盖中书门下之印,再由门下省颁发,交尚书省付有司执行。 相比较过去,三省分开,尤其是中书和门下的决策、审议分开,甚至拉扯不清,现在政事堂中直接联合决策,出了结果再走流程,确实效率高多了。 但如此一来,政事堂的宰相们也确实事务很多,尤其是对于多数还兼三高官官的宰相们来说。 右仆射李靖突然出声,“侯相你除了参预政事衔,仅有个右卫大将军虚职,你又没什么本职公务要办,三高官官们都不急,伱急什么?” 侯君集被这话呛的脸通红, 十分恼怒,“右仆射这是故意偏袒自己学生?” 李靖却不再理他。 侯君集借机说武怀玉故意耽误大家时间等等, “诸位,我来晚了,” 武怀玉进来。 侯君集继续发难,“武相公这是好大架子,硬是让我等在这等了足有两刻钟了。” “让侯相久等了,我今日本来也是早早来了,但被圣人召去,” 侯君集愣了下。 魏征却接过话问,“朝廷先前已有制度,尚书、侍郎奏事,郎中、员外郎番次随上殿,不得独留身,侍郎以下,不得独乞上殿。 朝廷宰相,亦不许独班奏事,否则令阁门报御史台弹劾。” “武相公,为何独班奏事?公然罔顾朝纲?” 不许大臣私自面圣奏事,自有其意,主要还是防止臣子挟带私货等,所以规定臣子面圣,那都得是有相应官员陪同,如尚书、侍郎奏事,都得有郎中、员外郎, 三高官官奏事,也得有左右丞或是侍郎,又或是给事中、中书舍人、谏议大夫、散骑常侍等随同上殿。 甚至侍郎以下,更没资格独乞上殿。 武怀玉笑了笑, “魏相说的是,宰相不得独班奏事、留身进呈,但除拜、迁秩、因谢及陈乞免罢在外。” “刚陛下是召我吃早点,顺便商量了下圣人家事。” 侯君集恼怒,“天子无私事,家事便是国事,你独奏便是有违制度,当由御史台弹劾,张相公,你是御史大夫,可不能失职。” 魏征则追问,“请问武相公与圣人商议什么天家私事?” “魏相,我不能说,否则岂不是泄露禁中语?这可是大罪!” 武怀玉越是如此,侯君集则越步步紧逼,“张相公,参他。” 张亮没理侯君集,他又不是侯君集的狗,都是宰相。 侯君集魏征追问,武怀玉就是不答,倒闹的不可开交。 侯君集因此咬定武怀玉身为宰相,违规独奏,要弹劾他。武怀玉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侯相啊,你也别急,你要弹劾那是你的事,但是现在是不是先议事?我可是好不容易回趟长安,听说本旬还又轮到我执政事笔呢,别耽误时间,不早了。” 侯君集站在那,手指武怀玉,“你还有脸面留在这,还想执政事笔,你现在就应当回去闭门反省,上书请罪。” “有没有罪,不是你说了算的,圣人召我议天子家事,可并没违制,” 侯君集死咬不放,恨不得让武怀玉现在就滚出政事堂。 眼看今天堂议要议不成,还是房玄龄开了口。 “侯相,要不你现在与亚相一起去面见圣人请示一下?” 侯君集果真立马站起来,要拉着御史大夫张亮一起去面圣弹劾武怀玉, 张亮不想去。 门下内省就在大内,这边吵闹皇帝很快得知,派了张阿难过来传旨。 张阿难北面而站,口宣圣谕。 “朕召怀玉吃个早点,顺便商议了下长乐公主嫁妆的事,并不是单独商议什么军国要务,侯君集你不要再吵了,” 皇帝的话从张公公嘴里说出,虽然有点阴柔,但侯君集听了却很惶恐,因为这话里直接点了侯君集的名,还有说他无理取闹的不满。 “臣不敢,” 张公公传完话,转了个方向,对着九位宰相叉手行礼,“圣人话已传到,诸位相公还是赶紧议事吧,某告退。” 堂上气氛一时有些凝重。 大家没想到还真是聊点天子家事,长乐公主是皇帝和皇后的嫡长女,诸公主中排第五,许配的是皇后的兄长国舅长孙无忌的嫡长子长孙冲,亲上加亲的婚事。 长乐公主今年十岁,此时开始筹办嫁妆,倒也是很正宗的,皇帝跟武怀玉谈这个,也并没什么不妥。 这确实是家事,不能上纲上线。 虽然侯君集觉得皇帝不可能跟武怀玉只是谈了公主嫁妆的事,肯定也还有谈及军政大事,比如说他本来请缨要出兵西征阿史那社尔的,结果一直没有结果,他怀疑武怀玉肯定早私下密奏皇帝谈过此事,今天也肯定还跟皇帝谈了此事,甚至故意反对阻拦他统兵西征。 可他没证据。 武怀玉直接走到上首,坐到那个位置, 拿起政事堂笔,轻笑一声, “侯相公,坐下吧,你杵那跟个门神似的做什么,你长再高吃再胖,也不可能有秦大将军和尉迟将军那般的驱魔辟邪镇门户的本事,做不了门神的。” “赶紧坐下吧,不要以为站着就真能比诸位公们高一等了。” 侯君集紫着脸皮坐下, 武怀玉不惧他的目光,“诸公,开始议事吧,我先前看堂后吏给我的材料,今天首先要议的是阿史那社尔诈降西突厥大败肆叶护可汗,得十余万人马,夺西突厥半数之地,自立都布可汗之事? 大家议议,朝廷如何应对吧。” 侯君集又站了起来, 武怀玉对着他按了按手,“侯相有话就直说,用不着站起来,你站这么高,我还得仰着头望你,脖子酸。” 侯君集只得又坐下,“阿史那社尔本是东突厥处罗可汗之子,郁射设之弟,原本与欲谷设镇守漠北·····” “侯相,这些大家都知道的事情你就不必重复了,没必要浪费大家时间,你拣重点说,” 侯君集压抑着怒火,“朝廷先前下旨加封社尔官爵,可他却不肯归附,如今还在西域趁火打劫,居然夺得半个西域之地,还得十余万人马,我建议朝廷应当立即发兵征讨,绝不能让他趁机坐大,否则后患无穷。 我愿领兵西征,一举擒灭社尔,决不让东突厥有半分机会死灰复燃,卷土重来。” 武怀玉看着他,只是摇了摇头。 侯君集大怒,“武相公什么意思?” “你不是社尔对手,打不赢。” “你休得欺人太甚!” 武怀玉问李靖,“右仆射以为我说的可有道理?” 李靖只是斜眼瞥了下侯君集,便不屑的道,“你说的没错,侯君集凭什么敢请旨领兵西征,还灭了社尔,他可有过独挡一面的资历,有什么骄人的战绩,他到过西域吗,打赢过突厥人吗?” “没有,那他不就是拿军国大事当儿戏?拿大唐将士当儿戏?” “孙子曰: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侯君集却如此儿戏,有何资格谈统兵西征,他也配?” “连箭都射不准,连一骑兵校尉都不合格,更别说指挥打仗,他跟我学了几年兵法,我看他毛也没学进去,” 向来在政事堂上很少发言的李靖,对着侯君集一顿无情嘲讽,不留半分脸面。 第685章 翅膀硬了 第6八5章 翅膀硬了 政事堂上。 武怀玉、李靖这师徒两个,对着侯君集那真是扑头盖脸的一顿乱拳猛攻揍,把侯君集都打懵了。 好歹都是宰相,总得留点体面啊,哪有这样的。 以前被这两人重拳痛殴打掉牙齿,现在还这样打脸。 侯君集一张糙脸也是不由红了紫,紫了又白,白了又青,青了又灰,一双手也是早在袖中紧捏成拳,恨不得冲上去把这两个无耻家伙打的脑浆迸裂。 忍了又忍,一再克制, “莫非李仆射和武少师以为,这天下只有你们会打仗,只有你们会打突厥?” 武怀玉呵呵一笑,“阿史那社尔根本用不着打,你跟着右仆射也学了几年兵法,难道连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这也没学过,没学明白?” “那伱这几年学了个啥,练箭吗?” 一提箭,侯君集越发愤怒,他虽勇悍无比,但平生就是这箭术怎么练都不行,尤其是马上骑射,更是十箭中不得五箭,年轻时不耐烦,干脆不学,只一味练骑术、冲锋和马槊,觉得披上铠甲,策马持枪猛冲,谁能挡的住? 可不想这不会箭术倒成一生挥之不去污点,人人嘲讽。 想再好好练一练,但都三十多岁了,想再练也难以再提高了。 侯君集被嘲讽的差点脑出血,话都说不利索。 温彦博向来是反对用兵者,他抢过侯君集话头,“武相公说用不着出兵,是有何良策吗?” 关于西域,西突厥、肆叶护可汗、还有阿史那社尔等,其实武怀玉跟李世民君臣两个早就私下议论许久。 什么不得独奏,其实也是表面上的。 因为李世民经常单独召臣子奏对,甚至还有个密奏制度,一些皇帝心腹臣子,或文或武,或中央或地方,他们得到皇帝授予的可以直接密奏特权, 这些奏折,是不经过朝廷有司,而直接呈到圣人面前,由圣人亲启的, 这玩意挺厉害,宰相都不知道内容。 而一般正式奏疏,那可都是要经过层层流程,都是公开的。 密奏本来是为防止下面欺瞒皇帝,让一些心腹可以替皇暗里监察地方,收集信息的。 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孙子说的上兵代谋是非常好的, 武怀玉对宰相们说起他之前跟皇帝的那番分析建议,用不着亲自出兵,可以驱虎吞狼。 就如擒颉利灭东突厥的大战,其实大唐虽说发兵六路十余万人马,但实际上真正决胜关键还是在战场之外,是天时地利人和,是前期派使者说动薛延陀的夷男,率七万帐人马,从西域迁到漠北, 然后扶持薛延陀与菩萨的回纥等铁勒诸部联合起来, 扶持薛延陀建立汗国,册封夷男为可汗,让他们跟突厥大战,而恰又漠北连年霜雪大灾,草原牲畜多冻死,又发饥荒。 大唐还又挑动着突利、郁射设等突厥实权大贵族跟颉利对着干, 多管齐下, 最终东突厥也是先被薛延陀打的元气大伤,然后内部又内讧的四分五裂,唐军最后再趁虚而入,发起猛烈突袭,临门一脚,建立大功。 整个灭突战役,其实战前的诸多努力,才是最关键的,所以东突厥之战看起来打的很轻松,几年前一次次击败唐军,直入内地腹心,甚至兵临长安城下的突厥,居然一下子就不堪一击。 侯君集觉得大唐很强,突厥不行了,现在看有机会,便也想抢个统兵机会,要去西域刷社尔涨军功。 可武怀玉说根本用不着大唐出兵, 不仅不出兵讨伐阿史那社尔,还要承认他自立的这个都布可汗,甚至要在漠北建个安北大都护府,加封社尔为安北大都护,并赐封奉义王。 派使者去给社尔赏赐官爵和鼓纛,鼓动他打回漠北去,并许诺他攻下漠北后,整个漠北设安北大都护府,交由他统领自治。 让社尔率领他的十余万人马,挟新胜之机,去跟如今崛起漠北的薛延陀争霸。 两虎相争,并有一伤, 不管谁伤,对朝廷来说都是好事。 至于西域,设立安西大都护府,把曾经跟皇帝拜把子的莫贺设阿史那泥孰,册封为顺义王,加安西大都护。 扶持这位在西突厥很有威望的西突厥大贵族,聚拢人马,跟肆叶护可汗堂兄弟间相争, 漠北、西域, 同时开打,但大唐都不用出一兵一卒,仅封两副鼓纛,两道册封诏书,就足以搅动风云。 这个计划是武怀玉跟皇帝已经商议好的, 但还没在政事堂商议, 今天正好由武怀玉提出,然后说服大家通过, “青阳这是真正上兵伐谋,上上策,我完全支持,”李靖率先表态支持, 温彦博也紧跟着支持,他倒不是从军事角度,而完全是认为遥远的西域和漠北,大唐根本不该过多干涉,还是先管好中原的事,应当先安心休养生息,恢复民生。 在几千里之外远征,牺牲流血,完全不值得也没必要。 何况打仗要钱粮要征召兵马,征召民夫,朝廷现在也没那个储备。 “武相公此法确实不错,我也支持,眼下确实没必要万里之遥出兵西域、漠北,还是先息一息兵戈吧。”魏征也支持。 侯君集却不满了。 “薛延陀乃是朝廷一手扶持起来的,夷男也是朝廷册封的可汗,他们为我大唐征讨突厥,也是立过大功的, 漠北薛延陀乃是我大唐忠心藩属,如今东突厥余孽还未灭掉,怎么能够不分敌我, 反倒要册封东突厥余孽社尔为可汗,还许诺把漠北给他,还让他去东征漠北,这不是胡来吗? 朝廷的信用呢,道义呢? 如此一来,岂不是要把薛延陀从忠心藩属逼反成敌人? 再说,阿史那社尔虽凭诈降败了肆叶护可汗得了十余万人马,但他当初可正是被薛延陀从漠北打的一路贬到高昌,现在他又能敌的过薛延陀? 朝廷这般反复又能得到什么? 最后凭白添了个漠北强敌而已,武怀玉这是误国误君,你们怎么却还听信他的鬼话? 这是什么上策?这根本就是下下策,朝廷就应当出兵把还没恢复过来的东突厥余孽社尔给一举剿灭, 西域虽远,但可以联合漠北薛延陀夷男和西域的肆叶护可汗,一起发兵联合绞杀社尔, 这样一来,漠北薛延陀必然对我大唐更加忠心,而我大唐帮肆叶护灭掉社尔,西突厥也会感激我大唐, 如此漠北、西域都会更忠心大唐,两边安稳,边疆再无忧患。” 侯君集这番话慷慨激昂。 可在座的其余八位宰相,除了张亮还在细细思量外,其余宰相们都根本没当回事, 能当宰相的,不论是房玄龄还是萧瑀,又或是李靖、魏征、温彦博,还是说戴胄、武怀玉,哪个简单。 侯君集说薛延陀是大唐忠心藩属,这话没有一个人信,薛延陀是大唐鼓动着东迁漠北没错,夷男是大唐册封的可汗也没错,但是夷男和铁勒人并不真就那么忠心老实。 夷男之前已经向大唐请婚和亲公主,在大唐灭突厥后,更是一直想要把东突厥旧地都接收,想要染指漠南,表现的很桀骜。 翅膀硬了,便不再听话了。 现如今的东突厥虽然还有不少势力,但起码表面上确实灭国,沙钵罗汗苏尼失、郁射设阿史那摸末、突利可汗什钵苾,还有欲谷设和阿史那社尔,势力还不少,实力也还可以,但他们现在一盘散沙, 相比之下,已经基本上称霸漠北的薛延陀汗国,整合统一了铁勒诸部后,已经对大唐有很大的威胁了。 这个时候,自然得转换思路,开始要把薛延陀列为首要之敌,哪怕现在表面上关系还不错,可也得开始防范,甚至得想办法削弱、制衡。 至于说会不会逼反薛延陀,这只是个笑话。 如果制衡的了,薛延陀知道你搞他也不敢反,制衡不住,那你就算对他再好,他也依然会反。 所以关键还是得保持对其绝对优势,要削弱其实力,这才是控制他不敢犯唐的根本,而不是什么给多少赏赐,多么友好。 若按侯君集的,眼下唐朝亲自出兵去西域打拥兵十余万的社尔,大唐自己肯定会有不少损伤,甚至出兵要耗费许多钱粮装备, 哪怕薛延陀和肆叶护出兵配合,大唐依然要付出很大代价,而且这般四五千里的远征,还未必好打, 别忘了,郁射设摸末,可是社尔的亲大哥,朝廷远征社尔,还可能引起摸末或苏尼失等其它几支还保存着不小实力的东突厥势力的担心,甚至可能把他们推向反方向。 玉门关外,可从来还没成为大唐的控制区,那是片许久没曾沾染过的地方,现阶段兵出玉门,太早。 “侯君集,你长点脑子,你也是进了政事堂的宰相了,怎么做事不用脑子,还联合漠北薛延陀和西域肆叶护可汗,一起绞杀阿史那社尔,哼,无可救药,蠢货。” 宰相里,也只有武怀玉敢这样骂侯君集了。 李靖也敢,但他不屑。 “你!” 侯君集大怒, 可武怀玉的提议却还是得到了侯君集以外,其余七个宰相的支持,没有哪个宰相支持此时出兵西域,而且大家基本上都看出称霸漠北的薛延陀已经成为隐患,眼下引社尔回漠北,两虎相争,总有一伤, 想统兵西征的侯君集, 那就是个棒槌,啥也不是。 当然,朝中想西征的人还是不少的,但主要就是将军们,是那些坐在长安十二卫四府喝茶闲的无聊的大将们, 将军们不怕打仗,就怕没仗打,没机会建功立业,在衙门里喝茶可体现不出他们的价值,更难升迁。 但宰相们考虑事情角度可不同。 侯君集身为宰相,却还跟将军们一样考虑事情, 只能落得这个无人支持的下场。 “那此事就这么议定,我便把结果记录上呈陛下。”怀玉道。 “我不同意。”侯君集保留意见, 可武怀玉理都没理他。 第686章 意图谋反 第6八6章 意图谋反 武德殿。 李世民正在看着手里的卷宗,太子侍立在一旁。 “官吏犯罪有公罪和私罪之分,你要搞清楚这一点,因公务而犯罪,大公无私者为公罪,不缘公务是私罪,虽与公务有关,但涉及私利的行为也是私罪。” 公罪轻,私罪重。 这也是大唐律法沿袭隋朝法律,对官吏的一种偏袒保护。 “你这个案子,虽然看似复杂,但如果按此区分,还是比较明显的,这名仓督管理仓库,却监守自盗,其上官发现后,没有秉公上报,却贪图这仓督妻子美色,趁机威胁强奸仓督妇人,仓督畏罪不敢告, 仓督妻子上告,结果接案的官吏却循私枉法,故意隐瞒, 这个案子里仓督监守自盗、市令强奸下属妻子,长安县法曹循私枉法,这三人都是犯的私罪,私罪从重,” 这个案子,其实是已结的旧案,皇帝把卷宗拿来考核太子,让他拟判。 “要多学习律令格式,朕这里有在编拟的贞观律草稿,你拿去看看,也提些建议。” 贞观律是根据武德律、开皇律为蓝本,进行修订的律法,修了三年了还没完成,拟十二篇、五百条,武德律当初以开皇律为基础修的,修的比较简单,而如今的贞观律一直没修成, 是因为有不少地方与开皇律还是有很大区别,比如说新增添了将部曲、佃户都要编为客户,纳入良籍,仅有奴隶、蕃户官户杂户(放免过一次的贱籍者)依然不是良籍, 对客户这一新身份,给予法律上全面的保护,使其减少对豪强地主的人身依附。 比如以前规定,部曲、杂户等奸良人,罪加一等,奴隶奸良人,罪再加一等。而现在,划入客户的部曲,其法律地位则跟良人是一样了,没有罪加一等这一说。 以前,主人若奸自已的奴隶、部曲、客女等非良人,并不算强奸罪,若奸别人奴隶客女等,也仅要赔偿。只要奸良人,那才叫强奸。 而现在贞观律,则对此争议挺大,正要修改。 客户也属良人,豪强地主奸依附自己的客户,也属强奸。奸自己奴隶仆妇,则笞四十杖,而之前主人强奸部曲妻女都是无罪的,还可以随意将所放客女及婢留为妾。 甚至现在大臣还在讨论,是否需要保留部曲、客女、蕃户这类身份,应当改为奴婢放免后直接就成为良人,无产者为客户,有产则可升为主户。 这样他们也成为法律主体,独立编户,不再依附于地主名下,客户就算是地主家的佃户,甚至是佣人,那也应当仅仅是雇佣关系,而不是彻底的依附关系,更不能律比畜产。 不过这一条,其实触及的是贵族豪强阶级的根本利益, 以前奴隶是没有自己的身份的,根本不算人,称为奴婢贱人律比畜产,跟牛马一样地位,没有户籍也没有身份。生死都是由主人说了算,表现的好,或许可以放免一次, 但放免一次后,也仅是部曲、客女,仍为贱人,官奴放免一次则为蕃户,也还是贱籍,仍没有真正的自由和地位。 主人不仅可以随意奴役、剥削奴隶部曲,甚至处死、强奸等也是无罪的。 而现在贞观律要提高取消部曲、蕃户身份,官私奴放免就直接成为良人,甚至有人提出,就算是奴隶贱人,主人也不得虐待、打死奴隶,否则也是要受到刑罚处置。 但这个争议很大, 现在更多人还是倾向于无罪或轻罪,比如打死自己奴隶,不论情节如何,只处一年徒刑,可罚铜赎罪,若故意杀死的,加重一等,处徒一年半。 如果良人打死他人奴隶,则处徒三年,加赔偿。 奴隶主人的期亲及外祖父母杀者,与主同。 李世民跟太子谈了会,便让他回去了。 贞观律一修三年还没出结果,甚至停滞不前,李世民急也没用,法律是治国的关键依据,法律修不好,其实就是现在朝廷中枢对治国根本方向的分歧。 路线没定出来,这律法当然也就出不来,律法是为国策路线服务的。 合上卷宗,李世民招手叫来张阿难, “政事堂今天吵的很厉害?” 张阿难身为内侍省的内侍监,却也还暗掌皇城司密探,这是独一份的皇帝信任,皇城宫城甚至长安外城,到处都是他的眼线耳目。 就算是政事堂,五房的堂后吏,也有他耳目。 张阿难把今天政事堂的情况详细禀给天子,尤其是武怀玉跟侯君集的矛盾,他的干孙女是武怀玉妻子,但他并没有偏袒谁。 良久, 李世民揉捏着太阳穴,轻叹一声。 侯君集号称幕府四旧,是打小一起的玩伴,从小到大,尤其是太原起义兵后,一直是其心腹, 侯君集是皇帝知根知底的,勇悍无双,忠心且胆大,玄武门当天,大家只知道尉迟恭是如何一槊刺死齐王李元吉,是如何胆大的提着太子和元吉的首级在玄武门上喝退了宫府兵, 又如何提着带血马槊去海池请皇帝下旨让秦王节制中外兵马, 但并没多少人知道,其实那天最凶险的一场战斗,是侯君集带着一队死士先杀进了皇帝寝宫,把皇帝劫持到了海池龙舟之上,这才是宫变成功的最关键,否则光是杀了建成和元吉,李世民也会被皇帝拿下。 所以宫变后,侯君集与尉迟恭功并论第一,得到的赏赐最多。 这几年,侯君集一直在京,李世民对他的忠勇是很满意的,在尉迟恭桀骜不驯,秦琼又一直称病请辞的情况下,侯君集也是成了秦王府武将代表,进了中枢做宰相。 对这个小伙伴李世民是很信任倚重,寄以厚望的。 皇帝虽为九五至尊,可要君临天下,其实也还是要通过臣子,皇帝并不能亲自面对亿万子民。 侯君集跟萧瑀、封德彝、魏征等宰相们不同,他是无条件忠心、服从皇帝的, “侯君集在武怀玉面前还真是·····”皇帝对着张阿难摇了摇头, 武怀玉说来更年轻,甚至是宫变后才后来的,但武怀玉表现确实抢眼,这几年能文允武,立下无数功劳。 武怀玉除了年轻、能打之外,最重要的是有头脑,特别是皇帝经常会感觉跟武怀玉总是能够英雄所见略同,武怀玉提出的许多建议,总是能够触到皇帝心坎上。 这种默契,这种见识,这种能急君王所急,还能为君王提出问题并解决问题的臣子,太少了。 侯君集忠勇是忠勇,可现在不比当初,他现在更需要的还是武怀玉这样的能臣干将。 此次西域之事, 侯君集只知道上书请旨领兵西征,想的是如何建立功勋,但武怀玉提的政策,却是从整个大局出发,那才叫上兵伐谋。 高下立判。 “或许朕应当让侯君集外放,也到地方上先都督一府,历练历练再说,” 剑圣张总管却如一只老猫一样在那,悄无声息,似是隐匿在香炉的烟气里。 思索良久, 皇帝决定召侯君集谈谈。 “召侯君集来,把魏征、张亮,还有马周一起召来。” 皇帝没让侯君集独奏。 午后, 内侍到皇城右卫衙门传旨, 侯君集上午在政事堂议事,午后回本衙,但现在右卫其实有好几个大将军,真正主持事务的并不是侯君集。 他在这有一间公房,还挺大,但右卫衙门并没什么具体事务,不管是哪个大将军其实平时都是很闲的。 听到内侍传旨,侯君集还挺高兴, 高兴的赶往大内武德殿, 到了才发现还有其它几位大臣来了, 除了同是宰相的魏征和张亮,中书侍郎马周也来了,另外起居郎褚遂良,秘书郎兼直中书省的岑文本也在。 看到这几位,侯君集慢慢冷静下来。 魏征是他老师,但现在这老师不太理睬他了,张亮以前跟他关系是不错的,最近也有所疏远。 褚遂良是长孙无忌的人,岑文本则是李靖的人。 岑文本祖上本是南陈官宦世家,隋末岑文本在萧铣手下做中书侍郎,李靖与李孝恭平荆州,李孝恭本来打算纵兵抢掠,岑文本找李靖力劝,李靖带着他见李孝恭,说服他禁止抢掠, 此后李靖跟岑文本在东南共事许久,李靖很赏识他的才华。 贞观初,武怀玉也曾大力举荐了岑文本有才,李靖拜宰相,也是数荐岑文本的能力,朝中公认岑文本是李靖、武怀玉的人。 “李大亮出镇凉州数年,安定河西有功,朕有功则赏,要晋封他武阳县公爵位,召他入朝检校右卫大将军兼太子右卫率, 凉州都督乃是西北第一重任,都督之职不可缺人,” 皇帝目光望向侯君集,“三水啊,朕打算让你接替此要职,都督凉州,” 侯君集心里咯噔一下。 他堂堂宰相,怎么却突然要出镇凉州,凉州都督不过是一中都督而已。 罢相? 侯君集脑子轰的一声,整个人都有些懵了。 “陛下,” “臣做错了什么?” 侯君集心中不服, 皇帝听到这话心中很不满,但还是耐心道: “三水啊,你向来忠心耿耿,勇悍三军,就是还缺少些地方历练,你看武怀玉虽比你年轻,但这几年从渭州司马到灵州都督府长史,再到盐州刺史、夏州都督,然后到民部侍郎再到参预政事,再出镇幽州都督,再任北伐副帅,功成再回朝, 出将入相,经历过州县,也任职过省部,正因经历丰富,所以考虑事情也更全面······” 听到皇帝拿武怀玉来跟他比,侯君集越发不服了。 “陛下,臣要揭发检举武怀玉居心叵测,意图谋反!” 此言一出,殿中魏征、张亮、马周、褚遂良、岑文本等人全都一怔, 连皇帝都瞪大了眼睛。 “侯君集,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皇帝喝问。 第687章 私养义儿三千 第6八7章 私养义儿三千 “朕累了,” 皇帝一声叹息,眼神变的冰冷,他打断了侯君集惊人的检举。 “陛下,臣有铁证,武怀玉居心叵测,谋逆作乱。” 李世民目光如电,直射侯君集,威严无比,又带着极大的失望。 皇帝允许臣子们争斗,但得有底限,是在皇帝可控下有规则的争斗,是斗而不破,而不是纯粹的私斗,甚至是没底线的诬陷。 侯君集攻击武怀玉谋逆,这在李世民听来就是无底线的诬陷攻击。 武怀玉虽为宰相,极得宠幸,可他如今的一切,官职爵位、财富地位,那全都是皇帝所赏赐,他没有理由谋逆,也没有那个能力谋逆,说到底,武怀玉现在还没那根基和势力。 “三水,你让朕很失望。” 有些规矩不能坏,侯君集现在就是坏规矩了。 “陛下,请听臣举证,” 侯君集也看到了皇帝那陌生的目光,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李世民不想让他说下去,到此为止,还有余地,这毕竟是自己伙伴、忠勇心腹, 中书侍郎马周站了出来,“陛下,臣马周请求让侯相举证,” 岑文本这个时候也跟着道,“陛下,是非对错,查证便知。” 魏征看着侯君集,也是暗自摇头,他跟武怀玉也算是知些根底,那是个有能力有想法的年轻人,要说武怀玉有些违规甚至逾越之处,他都信,可要说谋逆,他也是不信的。 在他看来,侯君集最近越来越犯蠢,都无可救药了。 仇恨蒙蔽了他的双眼,让他丧失了理智。 起居郎褚遂良和另一位史官,都在挥笔疾书记录。 左史记言,右史记行。 皇帝一言一行,都有史官随时记录下来,这些言行会汇总成为起居注,将来编修国史。 甚至皇帝都没资格查看自己的起居注, 这是留给后世子孙帝王看的。 换句话说,眼下他想包庇侯君集,其实也不可能了,这件事情已经被史笔记下,哪怕他现在让殿上所有人封口,可史书上还是会如实记下今日之事。 再次一声长叹。 “你说吧。”皇帝对侯君集无比失望。 “陛下,武怀玉私养义子三千,蓄意谋反,铁证如山。”侯君集高呼。 李世民愣了一下。 魏征也怔住, 养义子,这也算是民间风气,尤其是南北朝乱战以来,养义子这事确实成风,特别是武将,更喜欢养义子。 武将们养的义子,也多是他们的部曲家兵, 这类义子,其实跟儿子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儿子有几种,一是亲儿子,自己生的,骨肉血脉。亲儿子里也还有一种是私生子,也就是外室所生,没有名份。 继子不是亲生的,多是续娶或纳妾时,妻妾带过来的,就连李世民纳韦贵妃等入宫,她以前嫁过人,也是有孩子的,所以也是收为继女,赐封县主。 再如李渊好几个女儿都改嫁过,如驸马杨师道尚公主,公主跟前夫就有儿子,也是成了杨师道继子。 继子一般有改姓和不改姓之分,改姓的相对下有亲近些。 还有一种儿子是嗣子,这个一般是自己无子,于是从同族中过继一个侄儿承嗣家业,故称嗣子,嗣子有在世时收继过嗣的,也是死后过继承嗣的,嗣子地位仅次于亲儿子,比继子是要高的多的,家业都由嗣子继承。 而义子,也称假子,诸子中地位较低,甚至普遍只是相当于部曲家兵。 特别是在战乱之时,许多军阀就喜欢收义子,而且有的一收收几百甚至几千,编成义儿营义儿军,实际就是自己的亲兵部队,多了个义儿之名以示亲近。 侯君集上来就告发武怀玉有三千义子,蓄意谋反。 还真是惊人。 “武怀玉何来三千义儿?” 李世民也不由的惊讶,“朕知晓武怀玉是收了些门生和义子,其亲传弟子有太子承乾,还有许昂、许景、李义府、上官仪、裴行俭、魏叔瑜,还有许圉师和郝处俊,吴王恪和魏王泰也算是, 他还有道家龙门观弟子尹文操和叶法善。 其义子则有宇文成都、安禄山、李克用、石守信、庞彦章几人,另外李窟哥、李匹敌、李归诚、李贺罗鹘、武思恭这几蕃胡酋长子弟也算是,总共也才十个义子。” “侯君集,你说武怀玉哪来的私养义子三千?” 十三个学生,十一个义子,加起来也才二十四个,其中还三个学生是李世民的儿子,还有个是魏征的儿子,两个还是道士。 侯君集向天子解释哪来的三千义子。 “武怀玉在城南新昌坊有个梨园,那里原是齐国公秦琼所有,后来送给拜他为义父的武怀玉, 武怀玉如今在这个梨园便私养了义儿三百, 而跟这个梨园一样的地方,在长安城里还有三处,另外在京畿十八县,长安万年两县外的十六县,还各有数处,三千只多不少。” 马周听不下去了。 “陛下,新昌坊梨园的情况臣是知晓一些的,梨园有几十亩地,所产酥梨长安有名,近年怀玉以这里的梨子酿梨子果酒、梨子烧、秋梨膏以及梨花蜜等,甚得长安人喜欢, 梨园还有个专门酿酒的酒坊,是冰玉堂名下。 冰玉堂这几年以酿酒闻名,尤其是其烧酒,生意挺好,年年开分店,雇佣了不少长安百姓做事,让许多百姓能够养家糊口,冰玉堂是很有良心的一家商号,他们看到因早年战乱、饥荒而导致许多可怜的孤儿, 于是出资修了个善堂,把一些孤儿收养,供他们衣食温饱,教他们识字算数,等他们长大些,便能够有谋生之力,” ······ 侯君集说武怀玉私养义子三千,蓄意谋反。马周说那些根本不是武怀玉的义儿,是武家和武家合伙的一些产业有良心,正当守法经营赚钱后,还能拿出钱来收养孤儿,做的是慈善事业, “陛下,冰玉堂名下有梨园善堂,也还在蓝田建有一个悲田院,收留乞儿残废之人,其它如美玉堂、千金堂等也都有类似的养育堂、善堂、悲田坊,都是行慈善之业, 那些善堂里的孤儿,得到照顾,不致于无人抚养病饿而死,武家收养他们,也没有让他们做怀玉的义儿假子,更不曾将他们列为部曲、家丁,仍都还是帮他们在朝廷户籍上登记,保留良人身份,等将来长大些,有自立能力,便可自立门户,” 侯君集和马周殿上针锋相对的急论起来,马周逐条的反驳侯君集。 争来吵去,倒是把武家的诸多产业,还有其经营的慈善事业都公开在皇帝面前, 李世民一直听着。 有些事情他知道,但有些事情他确实还不清楚。 越听越惊讶。 武家的产业挺大,做的这些仁慈之事也很多,收养孤儿、帮助孤寡,甚至如千金堂还专门搞了些惠民药局,是针对一些贫困百姓的救济性质的药店,另外他们还搞了个赤脚医生计划,每年都会掏一笔钱并组织医生,从乡村选一些人培训简单的医药知识,并帮扶一些药材,使的乡下有这样的医疗点,赤脚医生们能够解决一些乡村百姓看医用药难的问题, 侯君集说武怀玉私养三千义儿,是在准备谋反,但其实武家的那些育婴堂、善堂收养的不仅有男孩也有女孩, 除了善堂,武家还在新建许多技校,也是以名个商号名义修建,免费招一些百姓子弟,教授的不是普通的经史子集,而是教授百工技艺,甚至是各商号定向委培的工匠、伙计。 “陛下,武怀玉就是图谋不轨,否则收养这么多人孤儿,还招收那么多学生,一年要花费极大笔钱财·······” “几岁的孤儿孩童,甚至是刚出生不久的弃婴,这完全就是仁慈之举,哪来的谋反之心?” “孩子会长大,这些孤儿会成为武怀玉的家兵。” “侯相公不要张嘴就来,那些孤儿都是各个商号收养的,而且只是善业,他们十来岁后走出善堂,也是去商号里做几年伙计学徒,仍是良人之身,几年学徒后,去留随意,哪来的义儿家兵?” 一番争论后,马周也是反将一军,“刚才圣人也说了,怀玉的义子,其实也就十个,还有几个是当初他在幽州都督府,为朝廷安抚蕃胡,而收的胡酋子弟,名为义儿,实为学生, 真正义儿也就那么几个,还都保留良人身份,皆是少年。 倒是侯相公,我听闻侯相公有不少义儿,还都是军中骁勇健卒,是披甲执锐的猛士,战场上随侯相冲锋陷阵,这平时分散军中为校,侯家将的名头不小。” 私养义儿,本来是一件很容易犯忌讳的事, 但前提是这些义儿能够让皇帝担忧猜忌,前提其实就是这些义儿得是那种死士、家兵类型的,你私养个几十几百义儿,就类似于豢养几百死士亡命,要是再私藏点铠甲武器, 那确实就有发起一些兵变、叛乱的可能。 李世民发起玄武门之变时,身边不也就秦王府八百侍卫吗? 武怀玉要是真养了三千个家丁、部曲,那皇帝绝对不会姑息,可现在,武家名下商铺出面办了些育婴堂、善堂,收的是些年幼孤儿,教些商贾工匠之事,且这些孤儿还是良人身份,并非成为武家部曲家丁甚至是奴仆, 这事的性质就不一样。 侯君集反反复复就是那么一套说辞,后面也没说出来点什么新鲜东西。 反倒是马周说侯家将,让皇帝望向侯君集的目光凌厉了一些,相比起武家商号收养的几千孤儿,侯君集的那几十个义儿,可都是军中悍卒,如今甚至不少成为军官校尉。 “侯君集!” 皇帝打断了他,冷冷望着他,“你说武怀玉私养义儿三千,可事实那些都仅上武家商号出资建的善堂救济的孤儿,他们根本就不是武怀玉私养的义儿,” “陛下,那些孤儿确实都叫武怀玉阿耶!” “闭嘴,” 皇帝听不下去了,“你太让我失望了,” 李世民摇头,“你先前不是想去西域吗,那,那朕就改一下你的任命,不要去河西做凉州都督了,你去西域,做安西大都护府副大都护,去西伊州吧。” 罢相。 西伊州, 安西大都护府副大都护,大都护是阿史那泥孰,朝廷新册封的西突厥咄陆可汗。 这是,被流放了。 第688章 卖地三千顷 第6八八章 卖地三千顷 “侯君集已经出长安了,” “去西伊州,” 东宫, 皇帝跟武怀玉在桂花树下喝茶,桌上还摆着今年新桂花做的桂花糕点。 太子在一旁陪同。 明天就是八月十五中秋节,今天侯君集出长安往西域。 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州路八千。 皇帝对老侯这次的处置真是迅雷而严厉,不过武怀玉看的出皇帝仍是对这位忠心耿耿的拥立伙伴有爱护之意, 这次侯君集告发武怀玉谋逆,这可不是小事,若真的细追究起来,那他的下场可比这重的多。 皇帝在各方反应过来之急,直接让张阿难从武德殿把侯君集一路送到渭桥,让他家都没回就去西域,也是不想此事再进一步发酵。 “侯相与我有些矛盾,此事或许也仅是误会,臣不相信侯相会特意构陷于此,此定是侯相被身边小人蒙蔽欺骗了, 误会澄清便好,侯相对陛下仍是忠心耿耿的,突然去西域,有些大材小用了。” 武怀玉表明自己的态度,无意落井下石也不会继续深究,愿意到此为止。 这个态度让李世民很满意, 皇帝甚至亲自给怀玉续了杯茶,是蒙顶石花龙团,太子在一边充当着煮茶童子身份,安静的烤茶碾茶煮水煎茶加盐姜橘皮等,给皇帝的那杯茶还特意加了白糖和新鲜牛乳。 “侯君集让朕很失望,竟然走了尉迟恭的老路,” 武怀玉端着茶杯没接话。 此时不落井下石,更能在皇帝心中加分。 喝着茶,皇帝也不想再多谈侯君集了,只能说这次侯君集确实惹皇帝不满,若说之前跟苏烈斗殴,引的皇帝不快,而侯君集请求领兵西征,其实更让皇帝觉得失望。 侯君集在大局上暴露出了严重不足,目光短浅,没有大局观, 这次侯君集告发武怀玉谋反,越发让皇帝觉得侯君集不适合再留在中枢了,贬去西域当副大都护,已经是严重的警告, 也还算是留了一线机会,就看接下来几年侯君集能不能锻炼自己,提升格局。要是还跟不上,那他可能就跟尉迟恭一样,再爵高勋重,也难以再进入中枢了。 皇帝转而跟皇帝聊起育婴堂、善堂、悲田坊、惠民药局、赤脚医生还有技校这些事情, “臣虽九岁随老神仙上终南山修道,但老神仙也教我读儒释两家经典,通三家教义,明圣贤思想。 儒家先圣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说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臣觉得是为至理, 能力越大,责任也越大。 冰玉堂酿酒卖酒也好,千金堂坐诊卖药也罢,这些商铺作坊经营的还不错,赚了钱财,那么在给朝廷上缴税赋、给员工发放工钱之余,也应当拿出些赚得的钱,来回报社会。 就如朝廷征收税赋,但也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武家的商行店铺也当如此,把利润的一部份拿出来回报社会做慈善事业,修路铺桥、抚孤济老、帮助危困。” 一番话,格局顿时放大。 李世民听的连连点头。 “圣人,连盗亦有道,工商也不能只言商逐利,该尽的社会责任还是得承担的,工商也愿为圣人的贞观之治贡献份微薄之力。” “若是都有青阳这觉悟,历朝历代也不会抑制工商打击贱业了。”李世民感叹, 绝大多数商贾只知道一味的追逐利润,不惜缺斤短两以次充好投机倒把哄抬囤积,更有许多发灾难财战争财,各种放高利贷等。 以致形成无商不奸的这么一种共识,历朝历代都很小心的把商关进笼子里,不敢放出来任由发展。 “收养这么多弃婴、孤儿,甚至还出资救济孤寡、残疾,耗费不少吧?”李世民问。 “尽力而为吧,臣对武家名下的庄园、商铺,甚至是合伙的一些产业,都提出建议,希望能够把净利的一部份,用来投入慈善事业,尽自己的一份责任和良心, 赚多就多投些,赚少就少投些,最重要的是能够长久,持之以恒的坚持。” 李世民比较关心的还是那些孤儿将来如何安排。 武怀玉也做了回答,这些人仍还是良人,只是现在暂由武家帮助抚养照顾,等到十岁后,到时安排到商行工坊做学徒,也算是自食其力,并学习一技之长。等到大些,他们有谋生能力了,那就可以选择是继续受商铺雇佣赚钱,还是说另寻他业,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臣也希望这些孤苦无依之人,长大后能够有谋生本事,能够安身立命。” 李世民有些意外,武家投入这么多,基本上可以说不求回报了。 “陛下,商行做的这些本就是善事,善事是不计回报的。” “朕相信,”李世民给怀玉又递了块桂花糕,“你们武家商铺听说都经营有道,很会赚钱,而你们武家的商铺却也是对掌柜伙计们比较大方的,不仅工钱给的要高,甚至也还有身股分红, 你们武家的商铺口碑都很不错,甚至是少有的不放高利贷的,能做到这些都极不易, 朕相信你们现在做的这些善举,” 太子在旁忍不住说,“要是天下工商皆如此就好了,” “殿下,行善积德之事得是自愿,不能强迫,不能道德绑架。对于工商来说,最重要的还是能让他们守法经营,依法纳税,能够优待自己的员工伙计,如果做到这几点,对朝廷来说,他们就已经是仁商善贾,值得嘉奖了。” 李世民点头,这看法跟他相似, 武怀玉总能说到他心坎上去, 英雄所见略同啊。 “三原县这次清量田亩,最后居然清出隐匿田地十三万余亩,朕真的是很惊讶,” 李世民转换话题,说到田亩、说到限田。 魏征的限田令,李世民看过后觉得有些道理,但过于理想化,难以实行,他想问问武怀玉对此的看法。 “历朝历代都限田,但都难以真正限制土地兼并,臣觉得魏侍中的限田法,几无实用性。” “你有什么好办法?” 武怀玉摇头。 “臣也没有什么好办法,朝廷要是动真格的,可能会引发大动荡,”他如实提醒皇帝,如今朝廷刚在开始试行两税新法,本来就触及了贵族豪强们的不少利益, 也就是现在皇帝威望高,大唐内外安稳,盘子稳固,所以虽对此有所不满,但还没谁敢因此就要阻挠反抗的。 可这种事情也是有一个度的, 那边改两税法,这里又要限田,那就过犹不及。 “朕记得你好像也有几千顷地是吧。”李世民问。 武怀玉点头,他听出皇帝话外之音,你反对限田,是不是因为你田多? “土地兼并的危害,你应当是很清楚的,如果朝廷任由土地兼并,王朝必然由此衰弱,朕知前路荆棘,但也不得不前行。” 皇帝都这样说,武怀玉也只好献策一二。 “田地买卖必须立官契、征收买家百之五的契税,” “重申按身份、品级,蓄拥奴婢,奴隶买卖须立官契,征收买家百之五契税。” “国家制订律法,给予部曲、客女、佃户、佣人等无产者客户身份,使其成为国家良人,有独立法律地位,给予保障,减少对地主的人身依附。” “过去已拥有超额土地的可搁置处理,但今后须严格按身份、品级来占田,不得随意超额占田,或者,沿边诸州宽乡地,对开垦荒者地,可不在限制内。” “将来时机成熟,也可以对所有超占进行清理,或是强令转卖,可是征收超额累进税率。” “点选府兵、勋官授田等用地,朝廷有权征用超额占用的田地,按市价补偿。” 武怀玉一连说了好多条建议,当然,其中有些是现在就有条件实行的,比如对土地、奴隶买卖征收契税, 比如立法保障佃户权益,诸如限制田租、利息等。 也有一些是暂时没操作性,纯就是为回复皇帝的,诸如限奴限田、超额占田累进税制、超额田清理等。 李世民听了,也是立马听出好坏来,不得不说,跟魏征那个一厢情愿的比起来,武怀玉的起码有几条还是能够执行的,甚至对兼并能够有所限制, “你回头把这些写个详细的奏疏上来,” 武怀玉知道皇帝肯定是想拿给大臣们观看讨论了, 怀玉告辞出宫的时候,李世民赏赐了他一盒桂花糕和一盒蒙顶石花龙团茶, “你几年时间买下几千顷地,很是惊人啊,以后还是不要再买这么多地了,你买这么多地,又到处买奴隶,也挺辛苦的。” 武怀玉赶紧应下,皇帝可不是真心疼你辛苦什么的,这是善意的警告了。 几年时间,置地几千顷,确实有些猛,虽说多数地是边疆之地,可数量摆在那。 你堂堂宰相这般带头猛兼并土地,那还如何讨论限田? “臣打算两三年内,起码出售三千顷地,” 李世民惊讶,然后笑着赞许。 出宫后,也没再留在长安,直接回龙桥,他现在主要差事还是在三原试行新法。 到家,晚餐时便跟妻妾们聊起在长安的事,包括侯君集中秋节都没在京过就被赶去西域,还有他跟皇帝承诺要卖掉三千顷地。 “我不同意。”樊玄符激动的反对, 连淮南公主杨慕云都很惊讶,“朝廷真要限田,也不可能拿阿郎开刀,何必主动卖田?” “其实你们也不用担心,这个事情另有内情。” 所谓内情,就是武怀玉打算把现在他名下的边疆之地的三千顷地,多是些新垦荒地,卖给一些商行做开中商屯田,商屯种粮换开中的盐引。 当然,卖给的这些商行,其实就是武家的商行。 左手倒右手。 但是如此一来,那些田就从武怀玉私有民田,变成商行的边疆商屯田,是在商行名下了。 倒了一下手,实际所有者还是武怀玉,但武怀玉名下却立减三十万亩地。 “何必费这么大力气呢?”卢三十五娘不解。 而陈润娘则担忧,“那要是朝廷要征收百之五契税,三十万亩地的契税,那得多少?假设一亩一百钱,三十万亩的交易额可就是三万贯,百之五契税,那也是一千五百贯了。” “这个其实你们不用担心,现在朝廷边疆有政策招商人去垦荒商屯,有许多优惠政策的,比如开垦商屯有数年免税,这契税也能免, 改成商屯后,以后地税、义仓粮等这些,都还能优免一些呢。” 虽然武怀玉的目的不是为了少交点税赋,但合理合法的也没关系。 “田地转到商行名下,以后会不会有什么隐患?”樊玄符还是觉得这样操作有些不好。 “都是些沿边之地,数量听起来吓人而已,其实既不值钱,也不好经营,转到商行名下,咱家的地也就没多少了,” 皇帝都直言说他这几年买的地太多了,那他武怀玉就总得有所表示才行的。 第689章 分家 第6八9章 分家 中秋夜。 明月当空,月圆如镜,月华如洗。 龙桥武氏黑龙堡中庭,新罗婢已经摆好了桌椅屏风,月饼、香梨、石榴、柚子、核桃、桂花糕等也都一一摆上。 武怀玉带着一家老小先是请出圣人和皇后赐下的月饼,然后太子送的也摆上, 与猪羊一起祭月。 请月食飨供品, 仪式结束,月神飨过的月饼便留有神的祝福和灵气,一家人分享月饼便能得到赐神和保佑。 “来,分月饼。” 樊玄符看着庭院里一大家子人,抚着隆起的肚子一脸幸福,“今年阿郎终于能与一家人团圆过中秋了,” 杨慕云也道,“还以为阿郎今个要在长安过中秋呢。” 皇家赐下的月饼挺不错,带着精美的花纹,不过不叫月饼,叫月团,也叫胡饼,应将胡团邀蟾蜍。 闲聊赏月,孩童嬉戏, 嫦娥奔月、后羿射日、吴刚伐桂,一连讲了几个应景的小故事,让孩子们听的连连叫好,连女人们都觉得很有意思。 怀玉拿来一个盒子, “又是啥中秋礼物呢?” “好东西,人人有份。”怀玉笑道。 盒子打开,里面却是经过确权,办了官方红契的新地契,一张张白纸黑字全是田契。 怀玉先给了正妻玄符一张, 一千亩地, “这是?” “昨日我不是说打算把边州的地,转到商号名下嘛,我晚上又想了想,这还不够,内地诸州我名下的地还间挺多的,所以打算分给妻妾儿女们一些,” “我也有不少地呢。”樊玄符道。 她出嫁时,营国公樊兴就给她准备了许多嫁妆,里面有不少地,足三千亩地,出嫁前名下还有两个庄子六百亩,嫁过来后这都是她个人财产,是胭脂地,婚后也陆续又购进了不少地在名下。 怀玉笑着把那一张千亩的地契给她,这是蓝田县白鹿塬上的千亩地,一个庄子, “还有呢。” 说着武怀玉又掏出两张地契,“一张八百亩,给两儿子的,你代他们收着,” 怀玉把地契放她手上,又摸了摸她隆起的腹部,又从盒子里拿出一张,“这是给肚里孩子的。” 四张地契,三千四百亩地,都是在渭河南岸的蓝田、新年、万年县内。 樊玄符看着这四张地契,不由道,“怎么弄的跟分家似的。” 武怀玉继续分,一妻九媵十八妾,还有已经出生的十五女十八儿,加上肚子里的五个孩子,全都有份。 妻子一千亩,媵八百亩,妾五百亩。 樊玄符的这三个嫡出每人八百亩外,其余媵妾的孩子,男孩子五百亩,女孩三百亩。 一下子拿出了四万来亩地, 每块地,还安排了一个庄子,有管事有奴仆等, 武怀玉名下在京畿的地,这一下子基本上分光了, 妻妾们拿着这些地契,倒是很意外。 好在昨日也听怀玉说起原故,皇帝都公开说怀玉的地买太多了, 武家会把边疆之地先转三千顷到各商号名下,且承诺只要朝廷需要征用给边军军田,功勋勋田时,武家会全力配合征用卖地。 而现在分一些给妻妾儿女,倒也说的过去,毕竟在妻子名下,那叫胭脂地,体已钱。在女儿名下,那叫嫁妆。 放到儿子名下,一人才几百亩的小庄子,也说的过去。 地虽然还是武家的,但却还是有些不同,比如武怀玉有些放到并州武氏的义庄里的,那叫义田,放到武氏族学里的,那叫义学田,这些都是改变了性质,属于义庄公产,就算武家获罪抄家,这种田产也是不抄的,不过这些田地的收益使用性质,其实也是明确专用的。 除了并州武氏的义庄、学田、坟田,其实武怀玉又还把一些地划到小庄里,比如武士彟的文水武氏,建了个分支的小庄,而武怀玉又在武士彟这里起,搞了个三原武氏的三原武氏小庄, 甚至又以自己家做为三原武家的二房分支,又建了个小庄。 每个义庄划了些田进去,这些田的收益也只针对相应的族人。 左一块右一块,关中河南地区的田,基本上就分完了,武怀玉个人名下,就剩下五千亩地, 龙桥千亩、长坳千亩、富平长亩、神禾塬千亩、樊川千亩,名下就保留了这五个庄子。 当然,在山南、陇右、河北、江淮、河南等地,也还是有不少地的。 樊玄符现在名下的地比怀玉的还多,仅是关中河南的地,名下就有八千亩,三个孩子还有两千四百亩由她代领,突破万亩了。 老家山南荆襄还有不少地呢。 “谢谢阿郎,”樊玄符知晓内情,这时也没过份矫情,笑着收下。 其它媵妾们也很高兴,虽然不少出身名门,陪嫁的地也不少,但也有如高氏姐妹这样,当初从宫里来时,也只背了个小包袱带了两身衣服来的, 裴兴奴、裴玉奴出身也卑微,一个是被几经抢夺的商人妻琵琶女,一个则原是许敬宗家奴婢,伊琳娜和巴努两个是波斯胡姬出身,段婉则以前是寄人篱下,陈润娘原本也是出身李家婢女。 樊家三姐妹、云家三姐妹、丘家三姐妹倒都是有很丰厚的陪嫁,至于曾为淮南公主、突利可敦的杨慕云,赐封永乐县主的李清,以及身为五姓女的卢三十五娘,还有奚公主萧氏、契丹公主李氏,自然更不用说, 而高十二、唐六、曹十三则都是地方豪强世家之女。 “这些地契你们收好,以后庄子里的收益,就当是你们的私房钱了,” “谢阿郎,” 妻妾们笑道,还让儿女们也一起谢过,只是孩子们太小,还并不知道是何意思。 武家从妻妾到儿女,再到下面的管事、仆佣,甚至奴婢,都是有月钱的,月钱最多的自然是老武夫妇,妻妾们月钱都不算低,一般吃用开支又都是公中出,还是比较宽裕的。 如樊玄符、杨慕云等这些有陪嫁的,就更不用说,但丈夫给的这田地庄子,还是不一样的。 武怀玉跟大家吃着月饼,其乐融融。 他根本不用担心皇帝要限田,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皇帝要是真要动真格限田,那他大不了转卖给朝廷或卖给自家朋友,或是自家庄丁,商号伙计, 剩下再给自己每个儿子再搞个小义庄,哪怕义庄到时也限额个千八百亩,但也不怕。 义庄这玩意,就类似后世的信托基金,挺好用。 不过被皇帝昨天这么一说,武怀玉确实打算暂时不再买地了,真要是限田限奴限租加上契税等一起搞,还是不好应付的。 今天武堡很热闹。 怀玉跟自家妻妾儿女这边热闹完,又去了北堡。 武士彟夫妇和妾侍儿女们现在住北堡,倒不是跟怀玉这院生了什么矛盾,主要还是老武主动搬去的,最近他的几个妾侍的父兄搞了点事出来,怀玉告诉老武,让他出面收拾,结果几个妾侍就在那闹死闹活的,搞的倒是鸡飞狗跳了一阵子, 老武觉得丢人,于是便搬到北堡住,而大嫂程氏便带着大哥的妾侍和儿女们搬去东堡, 怀玉到了北堡, 给老武送上月团, 然后拿出个盒子,这里面也是地契。 给老武孝敬一千亩地,柳氏八百亩, 那些姨娘们,生了孩子的给三百亩,要是有儿有女的多给二百亩。没生孩子的,只给了一百亩地。 老三怀良和十一郎怀安另给了五百亩。 尹、张两姨娘,这段时间一哭二闹的,不过老武难得硬气,对这两人狠心收拾,据说是拿了鞭子抽,还说了狠话要卖掉,结果吓的两人立马老实了, 这会面对武怀玉时,更是不敢有半点造次,收了五百亩地契后,也是连声感谢,她们的父兄也被老武叫来武堡收拾训斥过了,甚至两人兄长在衙门的差事都还被老武勒令辞去。 被老武当做典型狠狠教训一番后,现在倒都老实了。 院里没看到那两突厥姐妹花,老武虽然花了钱,但听了怀玉的话,最终还是没再打算纳妾收婢了,转手送去给了老族长武士棱。 “尹、张二姨娘的父兄现在没了差事,就这样闲着倒也不是事,岭南韶州阿兄那边,咱家经营着矿山和冶炼,摊子如今不小,我看可以安排他们过去做事,” 尹张有些不太愿意,韶州那可是岭南, 就算怀义在那做刺史,可毕竟遥远。 但怀玉并不是来跟她们商量的,老武也是点头应下,对二人道,“二郎一番好意,别不识抬举,明天就收拾东西去韶州,到了那边,老老实实做事,再敢打着武家招牌胡来,我让大郎打断他们的狗腿,一辈子都别想再回来了。” 怀玉看着老武,难得硬气啊,之前他对他那些年轻貌美的小侍妾,可是十分温柔的,或许是觉得自己一树梨花压海棠,所以平时对她们也是有求必应的。 这次武怀玉开了口,老武终于知道放纵成错。 老武发起威来,还是挺威严的,毕竟那是宰相的爹,自己还是文水侯爷,也是征辽高句丽、从龙打入关中的老兵。 武柳氏觉得没必要给妾侍们分地,怀玉笑笑,反正也没多少,那么三五百亩的,也算是让她们手里有点进项,平时能够补贴补贴下娘家。 “石头!” “二郎。” “把赏钱拿来,中秋节,府中上下,人人有份,发赏钱。” 石守信马上去喊人抬钱来,提前就已经从钱庄取出来的铜钱,一串串的还都崭新锃亮着,都是今年新铸的钱。 中秋佳节,人人有赏。 黑龙堡中,一片欢腾,一众管事仆役排队领赏,除了赏钱,还有一块月团两个梨一块桂花糕。 至于庄里的大小主子们,自然这中秋节赏更多。 老武的妾侍尹张两人也有份,虽然最近闹的不像样子,但该给的这份还是给了。 发完赏,老武跟儿子赏月喝茶,难得的道,“以后不再纳妾,也不收婢了,” 怀玉笑笑,看来老武服老了。 第690章 暴君 第690章 暴君 长安。 李世民从大安宫陪太上皇过中秋回到太极宫,独自在甘露殿前望月。 月光皎洁, 皇帝心绪起伏,刚才陪太上皇赏月,爷俩难得的聊了些心里话。太上皇已经显得很老迈,这几年太上皇纵情声乐,过于放纵,身体已被酒色掏空了。 如今的上皇,跟当年运筹帷幄、纵横捭阖的那位父亲相差太大了,上皇的眼神里已经没有了神光,有的只是落寞孤寂。 李渊今天对他说,看到如今的大唐江山稳固,社稷安定,他很欣慰,看到颉利可汗都在长安宫廷宴上为唐皇跳舞,看到岭南酋长之子为之贺诗,看到漠北薛延陀、西域西突厥等大酋,都遣使进贡贺中秋,他确实既震惊又欣慰。 太上皇甚至感叹,就算是他,这短短几年只怕也做不到这些事情。 他承认自己老了,承认李世民足够优秀, 这些迟来的肯定,让李世民几乎落泪。 可是回来后,李世民却又慢慢的冷静了下来,如今还没到放松的时候。 先前太上皇曾跟他聊到了隋朝,聊到了杨坚和杨广,提到了开皇之治和大业崩溃,上皇难得的提醒他,大业初年,杨广文治武功,更是曾达到汉以来的巅峰, 户口近九百万,人口五千万, 营东都建运河, 南征林邑攻灭王都掠林邑历代先王金像而归,发兵渡海征讨琉求岛蛮俘虏蛮王归朝, 攻灭吐谷浑,开西海四郡,甚至兵出玉门关,攻灭伊吾国置郡。 突厥汗国更是匍匐在大业天子脚下,东突厥大汗为杨广北巡割草开道,西突厥大汗直接被擒回洛阳。 若不是最后百万大军征高句丽兵败,且接连数败,引发天下大乱······· 换一句话,李渊觉得自己比隋文帝杨坚差远了,杨坚统一南北,开创的开皇盛世,那是真的盛世,而李渊虽用尽权谋手段,武德九年,也仅勉强平定中原。 李世民虽在位四年多,就已经灭东突厥俘颉利可汗,但比起杨广大业初的功绩,确实还相差太多。 天可汗李世民,仅仅是乘东突厥内忧外患灭之,还没有征服其它蕃胡,吐谷浑、西突厥,甚至诸如林邑、琉求、伊吾、高句丽、奚、契丹等可还没打服。 这些话在大安宫听到时,李世民有些不服气。 但回到太极宫后,在甘露殿里一人静思许久,却觉得很有道理。 如今的贞观朝,户口仅三百万,人口千余万,仅是大业顶峰时的三分之一户口, 可李世民还是有几分不服气。 杨广可是被称为亡国昏君,甚至被骂暴君。 他李世民怎么可能不如杨广? 杨广能在短短数年里,干下那么多大事,营造东都,修建南北大运河,甚至征讨四方,那不过是因为有杨坚为他积攒下的充实家底, 杨坚在位二十四年,锐意改革积极进取,积攒丰厚家底,但杨广却仅用了十年左右,就把大隋家底掏空了。 杨广打吐谷浑灭伊吾征高句丽,在李世民看来,都很失败。 如果朕有文帝留下的家底实力,拥有百万带甲精锐,又岂会数征高句丽而不下? 可叹他现在国库空虚。 李世民想超越杨广,可这空虚的府库处处掣肘着他。 “朕终有一日会攻灭吐谷浑,复置西海四郡,也会攻灭高句丽,再复辽东四郡,甚至还要再入西域,重复汉之西域都护府,” 李世民对着明月放出豪言壮语。 长孙皇后过来,为皇帝披上一件衣服。 “陛下,天色已晚,早点歇息吧。” “观音婢,今日与上皇一席话,让朕醒悟,朕这个天可汗,比起大业天子曾经的功绩,都还差的太远了。” “陛下,隋炀帝怎能与圣人相比,炀帝好大喜功、急功近利,且刚愎自用,继承开皇盛世,却让大业成空,误国误民,昏君。” 李世民却摇了摇头,叹道,“炀帝无德,却也有功。只是他的功在后世,罪却在当代。他修的南北大运河,就是利在千秋的,可惜过于急切,他征吐谷浑、高句丽、攻打契丹等本也没错,错就错在太急了,” 李世民对杨广这个表叔其实也有些尊崇之处,比如杨广很有才,尤其诗才了得,杨广各方面都很优秀,甚至雄心壮志, 杨广绝非昏君,他有能力有志向,可惜他没能真正关心过百姓,甚至忽略了隋朝统治根基的关陇集团,一心为了他的大业,而无视天下所有人, 他的雄心壮志,他的大业梦,最终让他成为了一个把中原千千万人拖入深渊的恶梦,他也成为了一个无德的暴君。 如果苛刻点说,杨广是个眼高手低的人。 次日。 李世民特让杨妃请萧后入宫, 杨妃是杨广之女,但并非萧后亲生,不过杨妃母早逝,杨妃也算是萧后帮忙带大的。 萧后被李靖俘获送回长安,献玉玺有功,与孙子杨政道居于兴道坊,日子也还算不错,毕竟杨政道还被赐爵豫章公爵,授官散骑常侍。 六十多岁的萧后接到旨意,便更衣入宫觐见。 杨妃迎入宫中,一同面圣。 六十多岁的萧氏,头发已经染上风霜,但仍还显雍荣华贵。 皇帝召她来,倒不是有啥非份之想,毕竟这是自己丈母娘,也叫外姑。若是从另一边算,那也叫姨表叔母。 “回长安后,可还安好?” “托圣人洪福,一切安好,” 虽然丈夫儿子都已逝世,但萧氏在长安,既有女儿在宫中为妃,也有弟弟在朝为相,还有兄弟为秘书监等官,甚至前女婿宇文士及那也是前宰相, 所以萧氏在长安,其实过的还是很不错的。 李世民看着她,都六十多岁了,可看着好像就五十左右,风韵犹存,气质优雅。 “炀帝当年江都被弑,是葬在哪?”李世民问。 说起此事,萧氏抹了泪,当初杨广被弑,行宫动乱,萧氏和宫人拆榻板做了一个小棺材,偷偷的葬在江都宫的流珠堂下。 后来占据江都的隋将陈棱集众缟素,为杨广发丧,备仪卫,改葬于吴公台下。 杨广死后,洛阳的杨侗追谥杨广为明皇帝庙号世祖,窦建德则追谥为闵皇帝,李渊称帝后则追谥炀皇帝。 大唐都建立十几年了,却也没有人再关注过葬在吴公台下的杨广。 “朕马上下诏,以帝礼改葬炀帝于江都。” 萧氏听了,激动的屈身下拜感谢。 聊了许久,追忆了一些往事, 临近中午,李世民便下旨,召萧瑀萧璟兄弟俩,还有窦恽以及其母萧氏,还有宇文士及、杨政道前来, 这几人都是萧氏的亲戚。 秘书监萧璟是萧后五弟,宰相萧瑀是其八弟,民部侍郎窦恽母萧氏是萧后的姐姐,嫁的是武德宰相窦威,窦威早逝。 至于宇文士及,那是萧后的大女婿,如今是前女婿,其长女南阳公主,其实也还在世,只不过早已经跟宇文士及分手,并出家为尼了,宇文士及早年还曾去求过复合。 甘露殿里,这顿家宴挺特别。 李世民看着大家,道,“武怀玉不在京,要不他也该来相陪。” 杨妃便说,“武相公纳了淮南公主为媵,还纳了奚王之女萧凝珠这媵,也是亲戚” 杨慕云是隋宗室郇王杨庆之女,杨庆论辈份是杨广堂弟,他的女儿赐封公主和亲突厥,自然也当是萧后的侄女。而萧凝珠的母亲是萧后的堂妹,隋朝时也是和亲奚王,这是外甥女。 武怀玉纳了萧后的侄女、外甥女为媵,自然也是亲戚,这家宴本来也当来。 “早听说武相公年少了得,文武双全的柱国之才。”萧后道。 “等他回长安了,让他携杨氏、萧氏去府上拜望。”李世民道。 这顿宫中家宴,吃的倒也还算气氛不错。 萧氏兄弟姐妹四人, 萧后的女儿杨妃,女婿皇帝,前女婿宇文士及、孙子杨政道、外甥窦恽。 以帝礼改葬炀帝, 对萧氏也是厚加礼遇,赐国夫人。 第二天,又有一道诏书紧随其后,这道诏书名叫禁锢乱臣子孙诏,宣布对参与江都弑杀炀帝的宇文化及、宇文智及、司马德戡、裴虔通、孟景、元礼、杨览、唐奉义等几十人重典惩戒,以励节臣,还活着的,不论有无官爵,通通除名配流岭表。 其子及孙,并宜禁锢。 这些乱臣贼子里,宇文化及兄弟凶德犹甚,但宇文士及不预逆谋,故士及一房,特旨不在此例。 其实这群人之前贞观初就收拾过一遍了,辰州刺史长蛇男裴虔通对朝廷有怨言,导致皇帝拿他做典型。 如今几年过去,皇帝不仅没赦免那群弑君者,反而加重处罚,甚至牵连其兄弟子孙了。 这次的处罚迅疾而严厉,不仅是配流和连坐,而且把他们的财产田地也全给抄没了。 宇文士及是唯一特旨赦免的例外。 而在这旨意过后, 皇帝召开廷议, “侍中魏征奏陈限田,朕让转给诸相阅览,” “诸相对此怎么看?” 宰相们坐在殿中,没有一个人先开口,实在是限田这个事情,大家都觉得难道太大,无处下手,而且这是得罪人的事情,搞不死引火烧身。 萧瑀是明确反对限田的,虽明知皇帝有意想要限田,可他还是站了出来,“陛下,谁肯把手中超占的田再交出来呢?这不可能的事情,若一意孤行,必生动乱,魏征一介书生,误国之策也。” 李世民淡淡的道,“萧相此言错矣,” “敢问陛下,臣错在何处?” “晋国公武怀玉,名下田地近五千顷,然则听闻朝廷有意限田,已经主动向朕承诺,三年内,要将三千顷边地转卖,内地田亩,也将陆续出手,且承诺若朝廷需要征地,也愿意转卖。” 皇帝望着宰相们,“武怀玉身为宰相,更是勋臣,名下数千顷地,都愿意出让,难道其它人就都不愿意了?” 此言一出,满殿震惊,武怀玉这几年青云直上,十分得势,他买田置地也是非常大手笔,几年间就置地几千顷。 如今突然就要大量出让,这可能吗? 他真舍得? 第691章 反击 第691章 反击 “猴东家走了,史掌柜也该收拾了。” “随时可以收网。” “动手吧,” ······ 长安,西城,怀远坊。 坊角望楼上,有旗帜舞动。 望楼是木制黑漆高亭,高达八丈,高高矗立在坊街角,居高临下,俯瞰整片街坊。 楼上的便是左右武侯卫的佽飞军武侯,因新近换装了金甲红袍,故又被坊间俗称为红袍子。 这望楼上挥动了信号旗,紧接着又传出了长短不一的几下鼓声, 怀远坊其它几座望楼上的红袍子也都收到讯号,很快旗鼓回应。 弹指间,整个怀坊坊四面八方早就埋伏好的武侯便都得到了讯号。 怀远坊一座院里,高大魁梧的壮汉起身,目露神光,身上的金色锁子甲发出锵锵声响,他将手中龙凤环长仪刀往地上一顿,“小崽子们,来活了,动手。” 在他所处的院里,一百名同样早就已经全副披甲的金吾士兵纷纷起身。 这些佽飞军的武侯,个个露出兴奋的神色,他们手持擘张弩、腰悬环首横刀,还都背着弓,还有人持大盾,有人执长矛,杀气腾腾。 苏定方一双虎目扫过众人,剑飞一挑,“目标就是怀远坊袄祠,据线报,有反贼在此蓄藏亡命死士,暗藏铠甲武器,意图谋逆做乱,一伙行动必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围住,不能放走一个人, 连只狗也不能从里面逃走,飞鸟更不行。 如有反抗,就地格杀。 都打起精神来,别给我们佽飞军丢脸,” 说完,他一挥手,顿时麾下这一百精锐佽飞武侯便鱼贯而出,他们一出院门,便立即以三人一小队,三小队一中队,五个中队形成一个大队的战斗组队行动。 这里距离坊中的袄祠很近。 如猛虎扑兔, 怀远坊离西市很近,近年胡商越来越多,胡商们多在西市经营,许多胡商便也在周边的怀远坊等买房安家,或是建仓库储货。 街上许多胡人看到突然大队红袍子杀气腾腾的冲来,都吓的不轻,纷纷闪避,甚至有些坊中街上开店的胡商,更是赶紧上门板关门。 虽说如今长安拆除了坊墙,但这并没有影响到此次行动。 苏定方能够千里奔袭白道,追入漠北,生擒颉利,这长安城里的一个小小的抓捕行动,真是杀鸡用牛刀。 但这件事情是怀玉交待的,针对的还是侯君集,苏定方自然旁无责任贷。 怀远坊中的袄祠规模不小,在贞观初的整顿寺观中,长安城中的拜火教和其袄神寺,也经过了严格整顿,最后是保留了五所袄寺。 分布在长安五个坊内。 怀远坊中这所,又名大秦寺,长安人习惯称为波斯寺,也有叫它拜火庙的。 不过这座波斯寺,其实除了庙中长燃圣火,其余的与一般寺庙倒没什么太大不同,寺中建筑风格跟汉家佛寺很像。 红袍武侯迅速的包围了这座胡寺, 对于这座胡寺,红袍子们可没有啥敬畏之心,长安城如今的胡寺其实不少,波斯人传入的除了这袄寺外,还有景教寺和摩尼教寺,但多数唐人是分不清这些的,统称胡寺或波斯寺。 眼前这座,是袄寺,信拜火教的,长安的粟特胡基本上信奉拜火教。 寺中的袄正,还有朝廷颁授的视品。 苏定方打了几个手势, 顿时一百红袍子便分成多支人马,五十人一个大队,总共两大队。一队包围,一队冲进去。冲进去那大队,则两个中队进攻,两个中队掩护,剩下一个中队随时支援。 袄寺大门敞开着, 还有看门的袄寺僧人, 有粟特胡拜火教信徒进出。 突然出现的红袍武侯,吓人一跳。 “跪地投降免死!” 随着一名络腮胡武侯的大吼,红袍子已经快步冲到近前,门口两个看门的粟特胡僧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两支长矛捅穿, 没有跪地投降,那就格杀勿论。 两人惨叫倒下, 红袍子却已经冲进大门,还有执圆盾横刀的刀牌手在后面给每人补了一刀。 “啊!~” 门口有本来正要进出的粟特胡信徒,看到那鲜血喷溅的场面,吓的高声尖叫,甚至有人连熟练的唐话都忘记说了,脱口而出的是粟特胡话。 “把他们也绑了,” 苏定方目光在他们身上扫过,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看着不像是寺中人,但苏定方也没放他们离开, 有人反抗,被直接打倒,牛皮索手脚都捆起扔一边,嘴里还被塞进一团破布。 红袍子继续在往里冲。 冲到燃着圣火的圣火塔前,有人提着长棍前来喝问,结果立即被弓箭手们射成了刺猬。 喝问,战斗,惨叫。 苏定方一百红袍武侯的战斗力很强,他手下的武侯,不是平时驻守在街铺里的武侯,而是金甲红袍的巡骑,今天没骑马,但依然战斗力强悍,武侯卫中的精锐,不少还是翊卫府的翊卫,番上的高官将门子弟。 战斗很快结束。 反抗者就地格杀,他们突袭进来,遇到了一些抵抗,但是不多。 不过随后搜查中,确实搜出了不少违禁的刀剑弓弩,甚至还有铠甲,也搜捕到百余名粟特、突厥、波斯等武士佣兵。 这些人自称是粟特商团的护卫, 可苏定方看着搜出来堆在院里的那些违禁的铠甲武器等,只是不屑的笑。 “谁是史思明?” 长安萨保史思明被押了上来,他十分狼狈,身上华贵的锦衣破裂,还有不少灰尘,屁股上还有几个大脚印,胡帽脱落,那短发也乱了。 还鼻青脸肿。 苏定方让人取下他口里塞的破布,打量了几眼,取出一张图像对照,“你就是史思明,看着不太像?” “我便是长安萨保史思明,你们为何袭击袄祠,我是得朝廷授任的五品官员,这袄寺也是朝廷批准建立的,你们有什么资格袭击?” 苏定方打断他,“伱这长安萨保仅是视正五品,知道什么叫视正五品吗?勋官第六转的上骑都尉,便是视正五品, 视品不是官品,何况你这还仅是个胡官而已。” 他笑了笑,“别说你原只是个视正五品的胡官,你便原真是绯银的正五品官,眼下也是死到临头了。 圣人许你们这些胡商来中原经商,甚至许你们在长安立袄寺拜火,可你们竟然敢私养死士、蓄藏铠甲、阴谋做乱,” 史思明暗暗打量着这位金甲将军,看着很年轻,但腰间一枚银鱼袋,这当是位四五品的武侯卫武将。 “将军,这定是误会,还不知尊姓大名,可否先松开我的绑,换个方便地方说话。” “呵呵。” 史思明见他不理会,便只好硬着头皮道,“将军,能否给侯相公一个面子?” 苏定方笑了,笑的很高兴,对左右几位军官道,“你们可都听到他说什么了。” “史思明,你说的侯相公,是指哪一个?”他问。 “自然是潞国公侯相,” “你说给侯相公一个面子,是何意思,你是侯相公的人?” “小的确实得侯相照拂,还请诸位能够行个方便,” “都记下来。”苏烈对旁边道,“我说你们一群粟特胡商哪来这么大胆子,敢在长安谋乱,原来幕后有大人物,想不到居然是潞国公侯相,” 史思明这个时候也听出来一些不太对劲了,侯君集的名头居然不好用,难道是因为侯君集已经贬去西域? “将军,侯公可是圣人元从,虽然去了西域,但很快就会回来的。将军或是肯行个方便,某绝不会亏待将军。” 苏烈呵呵一笑,“正式自我介绍一下,本将便是苏烈苏定方,” 史思明一惊,目瞪口呆,脑子都一片空白了。 苏定方,先前曾当街痛揍侯君集,打掉那位宰相几颗牙齿的北伐猛将,他还是李靖的学生、武怀玉的师兄。 “带走!”苏定方挥手, 史思明终于回过神来,“苏将军,误会,这都是误会,苏将军,我愿意献黄金千两,” “我再加胡椒八十石赠与。” ······ 可惜对苏定方来说,今天这出好戏,可不是来敲诈史思明的。 他凑到思史明耳边,轻笑着说道,“你的眼光可比康婆差远了,而且你还胆大包天,居然敢攀附侯君集而想对付武相公,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凭你也配,凭侯君集也配? 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 史思明透心凉, 武怀玉,果然那位武相出手了。 “我愿意献出我所有钱财,只求武相公能够放我一马,” “迟了,” 苏烈指着院里那些五花大绑的佣兵、还有那堆搜出的违禁武器等,又有搜出来的袄寺放贷给粟特胡商的账本等, 每一样都能让他们完蛋,何况这还凑了好几样, “我们没有谋反,那些只是商团的护卫佣兵,那些武器只是商团以前留下的,绝没有阴谋造反,” “留着审讯的时候说吧,” 苏烈让人把抄出来的所有东西,武器、账本,还有寺中钱财等,一一登记造册, 这次行动,顺利无比,甚至还有意外之喜,思史明居然当众暴露了跟侯君集的关系,虽然这也许算不得什么,但也够侯君集喝一壶的了。 离开袄寺,他直接给武怀玉写了封信,交给部曲送去三原。 史思明这段时间一直不老实,投到侯君集门下,竟然听侯君集的想暗里对武怀玉搞事,他却不知道,武怀玉那是从六扇门出来的人,何况皇城司的老大张阿难还是他妻子干爷,百骑司那边他同样有人。 史思明上窜下跳,武怀玉了如指掌, 既然他自己找死,武怀玉也不惯着他,一番安排,便有了这次行动。倒也不是武怀玉陷害他,而是袄寺里确实有不少佣兵,虽然这些人确实是粟特商团的护卫,但是不少人身上可不干净,有些人既是护卫,其实也还有着马贼盗匪的身份,杀人劫货之类的事也是干过的。 更重要的还是寺中的那些武器,这些其实有些是隋朝时就已经暗自私藏的,以前萨保府是有自己私人合法武装的,自然也有武器装备,但贞观朝已经不允许粟特胡商有自己的私兵,更不许拥有甲弩等装备,以前有的都勒令上缴。 粟特胡私藏了,现在被搜出来,扣一顶蓄养私兵死士、阴谋作乱谋反的帽子,那是洗都洗不掉。 苏定方此次行动,那也是安排的十分紧密,有线人举报揭发,然后他职责所在,调查发现问题,带兵包围袄寺,攻入后一番战斗,擒下许多反贼,缴获许多甲械,甚至搜得许多谋乱资金, 环环相扣,无懈可击。 现在他要做的很简单,先把人关进金吾狱,然后奏呈圣人,接下来如何审如何判,就不是他的事了。 但这事侯君集脱不了干系,史思明更是在劫难逃, 史思明不知道他犯了多大的错,他根本就不该去招惹武怀玉,就算他投到侯君集门下,现在也没人保的了他了。 长安萨保,视正五品? 仍不过是只随时能碾死的臭虫罢了。 第692章 银花 第692章 银花 清晨。 武怀玉和老武在晨曦中练八部金功刚, 一式接一式,不急不缓, 修习越久,武怀玉发现老道这套功法越了得,尤其是配合八部长寿功后,更加玄妙,连老武跟着修习几年,都效果显著。 打完,收功。 老武拿起一杆丈八大枪,继续练, 拦拿扎,简单的几个动作,枪出如龙,气势磅礴, 武怀玉则练马槊,手中黑漆缠铁马槊招式更多,大开大阖,威猛霸道。 “我已经把尹张二妾的父兄,全都送去岭南了,其它几个妾侍父兄原本安排在衙门的,也都让他们脱掉了绛衣皂服,给了他们些钱财,让他们做点买卖,” “这样也好,” 武怀玉对老爹的安排也算满意,老爹那些妾侍小门小户出身,甚至有些是贱籍出身,如今跟着老武,便想着帮扶一下家里也是人之常情,而他们父兄以前处于底层,如今突然有了这么大的靠山,胡来做些错事也很正常。 但不能长此以往。 “大郎在岭南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老武叹道, “四年任期也挺快的,再干两年就回来了。”怀玉笑道。 武怀义在韶州做刺史,政绩还是非常出色的,韶州是贞观新设的州,就在五岭之南,原本那是穷乡僻壤之地,辖下人口稀少,还有许多五岭蛮。 可他朝中有人啊。 不仅他的前任刺史是叔父武士逸,而且武怀玉给他出谋,到任就先修了梅岭道,直接连通了江西,特别是梅岭道一通,还把纵贯江西的赣江,和岭南的中心广州,以北江连接, 形成了一条黄金商道。 而紧接着武怀玉向朝廷献的胆泉水法铁浸铜,更是让韶州成为大唐最大的铜产区,岭南、江南等地产的生铁源源不断的运往韶州,经过胆铜场炼制成铜, 并在韶州新建的大型铸钱局的铸币坊,源源不断的铸造出铜钱来。 胆铜场靠着铁炼铜法,让大唐此时的铜产量翻了十番不止,铸币量也是猛增,甚至带动着朝廷加大矿冶的税收优惠,带动了整个岭南地区的铁矿、煤矿,以及铁冶、铁制加工产业。 韶州现在是全国最大的铜场,广州佛山则成为全国最大的铁冶场,西江北江赣江,水路货运繁忙无比,甚至都带动着交州的煤矿和海运产业。 武怀玉拉着许多勋戚在韶州开矿,这几年收益巨大,自然也为怀义贡献了许多政绩,他在任韶州才两年,州户籍人口已经翻了几番,其势头居然比南边的广州还猛。 尤其是其税收,加上官营矿山、作坊等收入,更是岭表第一,成为朝廷财政上耀眼的一颗明珠。 韶州都已经由下州升为中州,武怀义年年考评最优得到嘉奖,因为干的太优秀,皇帝甚至给他晋封到了曲水县侯。 武怀义的前途无量。 韶州现在有一个钱监、一个铸币场,两个银场,两个铅场,还有一个铜场,更有一条联通五岭南北的黄金商道, 干满这四年,武怀义升广州都督都有可能。 中秋节后是白露,宜收棉花和白薯。 今年武家种的棉花,已经在地里陆续炸开了,柔软饱满的花朵坠在枝上,像是长了一地的云朵。 今年也是武家头一年开始大量种植棉花, 在三原县,武怀玉在北边的三个塬上,种了约万亩的棉花,这些旱地以前以种谷子和荞麦为主,今年怀玉把自己和妻妾还有老武、怀义他们名下的塬上田土,都大部份种了棉花。 精心伺弄大半年,如今终于开了花。 对于许多祖祖辈辈只知道在塬上种麦子种谷子种荞麦高粱的百姓来说,这玩意太稀奇了, 尤其是当棉花成熟,棉桃炸开,露面里面白朵时,更让人意外。 蚕丝还得先种桑再养蚕,等蚕结茧然后再煮茧缫丝,种麻也还要经过剥麻沤麻等许多工序。 可这地里就直接长出这么一朵朵的棉花,扯一扯,变成一小团蓬松柔软,摘掉里面的籽,加工一下就能纺织。 太神奇了。 庄子里的管事奴仆,还有附近村子的百姓,都被武家请来摘棉花。 采摘棉花其实是个累活苦活,丝毫不比收麦子轻松,甚至也要赶时间,否则雨水下来,这棉花会坏,就是时间晒久了,也影响质量。 摘棉花得手巧手快,但也容易刺伤手。 稻谷黄了,高粱红了, 武家的棉花采摘越发热闹,大多数百姓都是头一次摘棉花,好在武家有把式头, 大家下地前就已经交待好,每个人戴上草帽,穿上长袖衣,每人身上再系一个布口袋, 棉花要摘好,不能满地跑, 得有耐心,一颗颗的摘过去, 这项工作,好像是在收获云朵。 站在田边地头看的人,觉得很新奇甚至有些浪漫,但对于在地里干活的人来说,却并不轻松,地里很热,棉桃刺手,衣服还容易挂破。 棉田产量并不算高,缺少肥料,加上一些虫害,使的亩产很低,在后世,棉花亩产三五百斤很寻常,甚至有亩产七八百斤的,但武家的棉花,虽然也还施了不少肥,可在第一天采摘后,经过计算,亩产也不到百斤,还是籽棉。 十斤籽棉可出三斤皮棉,亩产百斤籽棉,其实也就能得三十斤皮棉。 但是管事们却一个个都对这收获非常兴奋激动。 因为就算一亩只能得二三十斤皮棉,但这些在他们眼里可是地里头长出来的银子, 白迭布现在可是比丝绸还贵,哪怕加工比较复杂,可价格高啊。 棉花三斤成布一匹, 而现在细迭布一尺,上等值钱四十五文,次四十四,下四十三。就算是最差的粗迭布的下等品,也值十钱一尺。 一匹布四十尺,最好的细迭上等,值钱一千八,现在的米价,能买大米三十六石。如果换成稻谷,则相当于五十石。 “阿郎,咱家这棉地亩产近百斤籽棉,可得近三十斤皮棉,要是织成布,可得十匹,十匹啊。” 庄头虽然是扑在这地头近一年,看着一点点长大,但真收获了,还是欣喜的满脸通红。 十匹棉布,如果是上品值钱一万八,就算最差的也值四千钱。 而这些塬上的旱地,本来种谷子,也就亩产一石左右,以现在的价值,才值四十钱不到。 起码百倍之差。 “老刘啊,你这账算的太简单了,这地里产的只是籽棉,可不是皮棉也不是棉花更不是棉布,何况种棉花这还投入了种子、肥料,以及许多人工呢。” 棉花最难的还是加工,去籽和纺织都是极费人工,就算武家花重金投入研究,搞出了去籽、纺织、提花等机子, 可如果是把棉花给人加工纺织,织一匹布的成本,最起码是九斤棉花。 其实棉花并不是太值钱,高昌国棉花一斤,上品的也才值七文钱,但加工成细棉布上等,就值一千八百钱一匹了。 仅以棉花算,一亩三十斤皮棉也能值二百余钱,仍相当于七石粟,是塬上旱地七倍产出, 其加工纺织的价值更高。 三斤花成布一匹,棉花本钱也就二十一文,成布却值一千八? 高昌国棉布一直以来都是丝路上的高档货,最主要原因就是加工太难限制了产量,所以物以稀为贵。 老刘却只是盯着地里的那一个个忙着采摘棉花的男女,甚至还有些小孩子也下地帮忙采,反正武家雇村民做短工收棉花,也是按亩算钱,棉花得收干净,不能浪费。 “阿郎,种一亩地棉花,能织十匹布啊。”老刘强调这个,而一匹上等细棉布能卖一千八百钱。 什么种子、肥料、人工,以及去籽、纺织等等,固然会有很大成本,但问题是这些反正也主要是由武家一条龙生产加工,人工其实也是很便宜的,能占到多少。 算来算去,地里种棉花,庄子上再纺织加工成棉布,再送到武家的布店,武家利润几乎最大化了。 每一个环节固然都有成本,但其实也都有更大利润。 老刘恨不得明年种上更多的棉花。 “地里真的长出银子来了。” 田间地头,大人老人带着孩子,全家齐上阵摘棉花,他们也知道这棉花的贵重,所以很认真仔细的采摘,不敢遗留浪费。 武家对乡民是很好的, 这个时候雇来摘棉花,反正按亩给钱,大家可以拿铜钱,也可以要粮食,都行,工价给的不错。 一个大人快的一天能摘一亩,慢的能摘个半亩,以武家给的工价,这一家老少齐上阵,辛苦些天,能小赚一笔。 而且平时棉田里也有不少活,忙的时候,也会雇佣他们。 当然,更重要的是武家早跟大家说过,等棉花收下来,到时还有许多加工活要做,脱籽、纺纱织布甚至提花、印染等,一些难的活当然是武家作坊里做,但也有不少简单点的活,可以让乡民们加工,也能多个赚钱活计。 “咱们家在三原县三个塬上今年种了万亩棉花,能收百万斤籽棉,皮棉都能得三十万斤,可以织十万匹棉布,”老刘越算越激动, 一匹棉布一贯八,十万匹那就是十八万贯,而家里还在其它地方也种了不少棉花,那得织多少棉布,得卖多少万贯。 老刘忘记其实有些地亩产也就二十斤皮棉都未必有,更何况脱籽纺纱织布的成本很大。 织一匹布的人工钱,都得九斤棉花呢。 何况,亩产的这二三十斤棉花,其实也不可能全是上品,也还会有中品甚至下品的,织出来的布,也同样有上中下品,价格相差好几倍。 但总的来说,武家猛的杀进棉布种植和纺织产业,把以前一个极小众的产品,立马给他干出量来,确实会立马影响整个产业,甚至可能导致棉布价格的大跌。 可不管怎么说,这里头的利润,现阶段来说,那都是比种桑养蚕丝织和种麻织布还强的多的。 除了范阳卢氏和曹州李绩家,现在还有谁跟武家一样大量种棉花的? “最然最赚钱的还是这些白的,白的糖、白的盐,现在还有这白的棉······”老刘感慨无比。 第693章 斩立决 第693章 斩立决 长安。 苏定方搞了个大新闻。 怀远坊袄寺,长安萨保史思明,豢养死士、私藏甲械、图谋作乱,每一项都极为惊人,至于什么暗里放高利贷,对胡商收保护费啥的,都显得不值一提了。 案子很快发给雍州衙门审理。 雍州别驾杨师道,紧急与两位治中李弘节和卢承庆商议。 “这案子居然牵扯到了潞国公,不简单啊。”他直言。 李弘节却是呵呵一笑,他是李靖的族叔,李靖跟侯君集不和人尽皆知,况且李弘节跟武怀玉关系向来不错,这件案子事先可是武怀玉特意打过招呼了的。 “事情再清楚不过了,粟特胡商史思明,是有名的大胡商,曾经投在裴寂名下,裴寂倒台,他又转而阿附侯君集,倚仗侯君集之势,谋得长安萨保身份······” 李弘节字字如箭,直指侯君集。 真要把侯君集扯进来,不死都得脱层皮。 杨师道有点头痛,他是皇帝的姐夫,也是前宰相杨恭仁的弟弟,朝中出了名的贵公子,还是个老好人。 他跟武怀玉关系也不错,但跟侯君集也相处还可以,说实话,他谁也不愿意得罪。 可是两位治中,却明显都不怎么想让侯君集好过。 他想了想,还是提醒两人,事情也未必就如苏烈说的那么严重,“怀远坊袄寺里的那些武士,大多是拓羯佣兵,也有些是突厥佣兵,他们向来是粟特胡商的护卫,” 李弘节打断他,“杨公,已经查出这些人身上有不少案子,甚至有命案,有些人还是西域的马贼,他们在西域做什么朝廷确实管不着,但这些人,有些在河西,甚至在陇右、长安,也都犯有案子的,” 他们既是商团护卫,也有些是马贼盗匪,甚至也往往为长安贵人们办事,办的是那种不方便出面的事。 “何况,不仅袄寺里查出许多违禁甲械,那些粟特佣兵也都私拥甲械,哪个商团护卫敢拥甲弩?” 杨师道无法反驳,早年前天下大乱,哪个权贵世家,或是大贾商团会没有些人马武装?但现在不是以前了,现在朝廷对这些管的很严格,尤其是在长安城。 你要是在边塞,可能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你别招摇就行。 但在长安,被查到了,那这就是天大的罪名。 不管你说什么以前留的,还是说只是自保,那都不行。 卢承庆拿出一张纸, 杨师道皱眉。 “这是?” “临清侯拿下人后,在金吾狱中对那些人审过,得到了不少讯词,有人交待有些甲械是侯君集给史思明的, 还有人交待,史思明给侯君集送过许多钱财,包括一对从小只食人乳长大的绝色美人, 还有人交待,史思明贩卖香料胡椒等买卖,侯君集有份。 史思明和长安五座袄寺放的高利贷,本金里也有侯君集的,还不少。” “这些都是证词,” 卢承庆递给杨师道看,又说了句,“这供词苏郎将还给了刑部、大理寺和御史台诸司。” 头痛,杨师道非常头痛。 这个案子一下子搞这么大,他其实也知晓这背后的斗争。 卢承庆跟武怀玉是儿女亲家,而且武怀玉还纳了卢承庆的妹妹为媵妾,李弘节是武怀玉老师李靖的叔父,武怀玉也还纳了李弘节侄曾孙女为媵。 这关系可不是一般的亲近。 武怀玉跟侯君集最近斗的厉害,杨师道隐约听说侯君集是因为告发武怀玉私养义子三千阴谋造反,然后被皇帝给直接罢相赶去西域,都没让他第二天在长安过完中秋再走。 现在出来个粟特萨保史思明的谋反案,还牵连到侯君集, 明显,这是报复,对等的报复。 那个年轻人,还真是越来越狠辣了。 “把审出来的全都上呈圣人吧。”杨师道思虑良久,最后决定不参与其中。 虽然他觉得武怀玉的报复有些迅猛,甚至无情,可既然挑事的是侯君集,现在被人报复了他也别觉得委屈。 他就看戏吧, 之前武怀玉在周国公之女的事上,欠过武家和武怀玉人情,现在他也算是还武家一个人情。 宫中。 李世民看到雍州衙门交上来的奏报,气的胡子乱抖,他立马召集了宰相们,还有三法司的人,同时又召来了雍州衙门的人,还有当时办这案子的苏烈。 左右武侯卫的审讯,还有雍州府的审理,卷宗在殿上大臣间传阅。 所有看过的人,都很惊讶, 侯君集栽了。 甚至有人不由的猜想,难道皇帝彻底厌了侯君集,要收拾了他,还是说当年侯君集宫变时直闯上皇寝宫刀砍禁卫挟持圣人这事,如今反成祸患了? 皇帝目光扫过大臣们, 苏烈和杨师道先后被皇帝问话, 然后三法司也被询问此案, 诚如李弘节所说,其实这个案子基本事实清晰,证据充足,并不是栽脏陷害,史思明罪责难逃,侯君集也扯不脱关系。 史思明本依附裴寂,后转投于他,双方间利益往来极繁,当然这些本来对侯君集来说不是什么太大的事。 可最重要的是,此案牵扯出一桩重要的问题,就是有些查获的甲械,是史思明从侯君集这里弄到的。 数量不多,但有铠甲有弓弩等这种严禁私藏的。 皇帝最在意的也是这个。 再三询问有司, 得到的都是明确答复,事后顺藤摸瓜的追查,那些铠甲弓弩,确实是侯君集流出去的,且是从右卫军中流出,侯君集以正常损毁更换的名义,把一些只是略有损坏的甲械报了全损做废,私底下却给了史思明。 史思明弄这些甲械的原因也简单,他是粟特大胡商,不仅在长安经营生意,也主营长安到西域的香料丝绸等贸易,这种长途贸易,并不安全,所以商团需要雇佣许多佣兵,也需要一些强有力的装备,比如铠甲和弓弩。 一切都只是为了商队贸易,但这事捅出来,却犯大忌。 现在有司一口咬定史思明豢养死士、私拥甲械,意图谋反,那是有一万张嘴都说不清楚的事情。 这种事情就算皇帝相信你也不行,因为这也潜在严重越界,甚至威胁到了皇帝。 这可是长安,天子脚下, 你宰相、大将手下的人,暗里搞佣兵、藏甲械,谁能放心? 李世民强忍着愤怒, 侯君集说武怀玉私养义兵三千,但查无实据。可现在苏烈说侯君集私藏甲械,豢养死士,却已经是明证。 他目光在苏烈身上扫过几遍, 这案子皇帝也嗅到丝异样,苏烈跟侯君集有恩怨,恩怨很大,现在苏烈查出这个案子, 要说里面没有挟带私人恩怨是不可能的,甚至这明显看的出就是武怀玉的迅猛报复。 不过对皇帝来说,这个案子最重要的还是在于捅出来的这些事情,是不是真的。 既然侯君集敢把右卫军中的甲械,暗里以损毁之名交给长安粟特胡商,那这事就已经严重越界了,必须严惩。 “朕记得广州都督冯立,到任也四年了吧?” “回陛下,冯立是陛下即位后,咸阳之战击突厥立功受伤后,被授任广州都督的,正好四年。” “冯立在广州都督任上还是做的不错的,到任不营产业,不贪污纳贿,蛮夷敬服,召冯立回朝吧,加银青光禄大夫,” 众人以为皇帝是要让侯君集去做广州都督,故让冯立回朝让位子。 可没想到,皇帝却道:“韶州刺史武怀义,天子元从出身,屡立功勋,刺史韶州后更是表现极佳,政绩斐然,朕看便升武怀义为广州都督。” “原广州都督长史唐奉义,前朝与宇文化及等弑君谋逆,如今已流配交州,广州都督府长史之位空缺,” 皇帝目光如电, “让侯君集去接任此职。” 侯君集中秋节前一天罢相,被勒令当天上路,这会还在去往西域任安西大都护府副大都护的路上,结果又再贬岭南做广州都督府长史。 副大都护从三品,中都督府长史却仅正五品上, 这可真是一贬再贬,流配岭表啊,偏偏还是给武怀玉的兄长做副手。 李世民目光再次望向苏烈, “左武侯翊府中郎将苏定方有功,迁左卫中郎将,赐绢三百匹。” “长安萨保史思明,斩立决!籍没家口,财产充公。” 皇帝雷霆震怒。 史思明死罪,侯君集贬岭南, 而跟此案有关人员,尤其是帮侯君集把右卫甲械报损给思史明的官将,全都处死,家小籍没为奴,财产一律充公。 那些粟特胡佣兵也倒霉,全都长流岭南。 这个案子,圣人亲自裁断, 到此为止, 也没有上诉机会。 面对着皇帝阴沉的脸,竟然没有一个人为侯君集开口求情。 实在是自作孽不可活,你贪污受贿甚至公报私仇都还好,你居然敢把军中甲械偷偷的弄出去,哪怕是已经损坏的也不行,这可是长安啊。 尉迟恭差点打瞎江夏王一只眼睛,免官夺职削爵一撸到底,但其实并不算太严惩,在家要一年半载就又复出了, 可侯君集这次从安西副大都护,再到广州都督府长史,虽然只是罢相贬官,爵位没削,食邑没减,但大家却都感受到皇帝对侯君集的巨大失望。 这比一撸到底还要严重的多。 当然,也有一些老辣的,从皇帝对苏烈的新职就感受到,皇帝其实一切都很清楚, 所以名义上说苏烈有功,甚至从左武侯中郎将到左卫中郎将确实是升迁了,可这个升迁,也透露着皇帝对苏烈的一丝不满, 如果真赏,那应当是把之前揍侯君集而夺掉的北伐之功赏再发回,起码也得是个十二卫的将军,或是出任都督刺史才对。 几个任命中,倒是武怀玉的大哥,武怀义仅做了两年韶州刺史,就跃升广州都督了。 武家现在有一个宰相,三个都督。 广州都督曲江县侯武怀义、洛州都督周国公武士彟、豫州都督宣城郡公武士逸, 还有个太子少师、参预政事武怀玉。 一众大臣心中对于那位今天并没有出现在殿上的宰相,不仅多了一份认识,武怀玉报仇不隔夜,出手毫不留情,更是招招致命啊。 侯君集若不是皇帝打小的玩伴,还是多年心腹,只怕换上其它人,可能就是跟思史明一样斩立决的下场了。 现在起点有读者纠错功能,如果大家看到书中有错误遗漏之处,可以直接用这功能指正作者,木子看到后马上更改的,谢谢不少读者一直帮忙纠错,最近身体不太好,没有存稿,写起来也挺头痛的。 第694章 又一棵摇钱树 第694章 又一棵摇钱树 武怀玉听到结果的时候, 仍然还在三原。 趁着天气晴好,武家三原的万亩棉花忙着采摘,新采下来的棉花还要趁天气晾晒,一袋袋棉花摊开,通风散湿。 一地白棉花,好似天降大雪。 武家的棉加工作坊已经开工, 第一道工序便是去棉籽,高昌人此时用的还是纯手工摘棉籽,费力费时,效率低下。 范阳卢氏在河北种棉花,已经搞出了赶搓法,一根铁杖,一块托板,操作时,把籽棉放在托板上,用铁杖轧棉搓滚,这种比起纯手工摘籽效率高些。 武家先前已经研究出手摇式,其实就是赶搓法升级版,主要是两根粗细不同转杆,分别与摇杆相连,操作时两人摇杆,一个喂籽棉,效率大为提升。 但在武怀玉看来,仍然还是效率较低,在重金悬赏下,工匠们先是改良为脚踏式,后又研发出了搅车。 并且升级到句容式和太仓式,句容式一人可当三人,太仓式两人可当八人,效率那是打着滚的翻番。 棉纺加工第一道难题也就解决了。 此时,就在武家圆堡, 一排排新赶制出来的搅车,这些全部是脚踏式搅车,比起手剥,或是手摇辗轴,效率极高。 高昌人的棉花上等的才七文一斤,上等棉布却一千八百文一匹,二十一文钱棉花,能织成价值一千八百文的一匹布, 最主要就是加工各个环节成本高,效率慢,尤其是去籽,纯手工剥棉籽,一天根本剥不出来多少,这道工序就严重限制了棉布的纺织加工。 可武家经过武怀玉数年的赏钱投入,从初级铁棒赶搓法,再到手摇辗轴,再到脚踏式辗轴,再到手摇搅车,然后脚踏搅车,甚至是升级为太仓式, 几十倍效率的提升。 怀玉带着一群武家的女人在新工坊的脱籽搅车车间,看着那些雇来的附近村民,把刚晾好的籽棉,一包包的领来,一人一台搅车,坐在那里一边脚踏动车,一边把籽棉均匀投入, 搅车轧棉,一朵朵棉花里的棉籽就那样被剥离出来, “剥的真干净,” 车间的工头对这些新搅车那是非常喜爱,这搅车看着也挺简单的,好像就那么几根木料、铁料组成,也不是很大,但脚踏动后,却能带动着不停歇的轧花脱籽。 工人经过简单的培训,就能够操作。 右手转动曲柄,左脚踏动踏杆,左手添入籽棉,下下轴相压,棉花带到车前,棉籽落于车后。 “这些棉籽都收集好,不要浪费。” 棉籽也是个好东西,可以用来榨棉籽油,榨出来的油可食用,但据说长期食用有可能引起不育,所以武怀玉打算把脱下来的棉籽榨油后用来制作肥皂、香皂, 其实如果黑心点,拿来当食用油卖也行,只把油泥拿去做皂便可,或者做灯油也行。 不过武怀玉觉得这种黑心钱不应当赚,吃多了能让人不育,这可真是会生儿子没皮燕的缺德事。 做肥皂也是很不错的利用了。 “阿郎,晾好的籽棉在这个轧花作坊里脱籽后,棉花就会送到下一个弹花作坊,而棉籽送去榨油坊,” 武家的女人们对于这些棉花,还有轧花的村民都挺好奇的。 这时代的女人,基本上都会纺织裁缝,不过棉花棉布绝大多数人见都没见过,武家女人倒是对长安奢侈品的棉布不陌生,穿着挺舒适。 但这加工过程还真没见过。 相比起丝麻还要脱胶处理,棉花不需要这工序,但要去籽。 刚去籽的棉花还不够松软,需要用大弓弹松, 武家弹花车间的里的弹弓,也是武家新研发的,四尺长、装绳子的大木弓,比起那种小小的弹弓效率可快太多了。 脱籽后的棉花铺开,从附近村子雇来的男人们,他们把四尺长大弓固定在背上,一手木榔头。 右手持槌,左手把弓, 利用大弓绳弦的震动,把棉花震的更松散柔软,相比起前面轧花脱籽车间里多是妇人,这弹花车间可就全是男人们, 因为这是项很费力的活,绑着大弓在身上,不停的敲打。 通过弹松的棉花可以进入下一个车间进入纺纱工序了,当然,也有些棉花在经过这里弹花后,则进入另一个棉被车间,直接做成棉被, 弹松的棉花铺好,再将棉絮两面用纱纵横成网状固定,纱布好后,再要用木制圆盘压磨,使之平贴牢固。 这时就成了一床好棉絮了,缝上被罩,就成了一床松柔的棉被。 樊玄符她们看着那棉花从带籽的籽棉,变成皮棉,再变成棉絮,再变成了棉被,都是惊讶不已。 “感觉好松软,而且好暖和,” “这被面也好看,红红的还印染着鸳鸯,真喜庆呢。” “这床棉被可是用了十斤棉花,当然暖和了。” 一斤棉花本钱就要七文,十斤棉花,成本就七十文了,还经过了轧花弹花铺纱,再又缝上被面, 那这床棉被可不便宜啊。 武怀玉笑着道,“这可是棉被啊,跟皮毛一样高档呢,甚至是奢侈品了。” 贵族们冬天有火墙、有暖炉,甚至有皮草过冬,他们的被子里有的是填丝絮,有的是填羊毛,甚至羽绒等,是不用担心冷的,嫌冷,还可以安排年轻婢女暖床暖脚。 可穷人冬天就难过了,连薪炭开支都比较困难,至于被子,那真是有稻草塞稻草,没稻草塞芦花,什么破絮烂布能塞就塞,几个人抱团取暖, 冬天冻死人是常有的事。 现阶段来说,武家的这个棉被,必然还是会跟棉布一样,属于高档甚至奢侈品,因为量还没上来,这价格自然就下不去。 这新弹好的棉被,松松暖暖的,真是一点不比什么羊毛被子差呢, 用高胭脂的话说,感觉就跟在云端似的。 “我让这里给你们每人弹几床,一床垫,两床盖,盖被一薄一厚秋冬更换,这棉被松暖很舒适的,盖几年还可以再重新弹一遍。” “想不到这棉花这么好,麻、葛可没这么神奇,又能纺织又能做被子,” “可不止呢,还能做棉衣、棉鞋,在布料里填充这些棉絮,想厚就厚想薄就薄,春冬都能穿,再冷也不怕。” 武家今年收获的棉花,除了纺织棉布外,还将会制作棉被、棉鞋、棉袄等,这是一个巨大的新市场。 卢家李家等现在虽然也扩大了不少棉花种植面积,但他们却没有武家的这些先进的纺织、提花、印染技术,就是第一道轧花、弹花技术,都没掌握。 在各个作坊转了一圈,都在热火朝天的生产着, 塬上的棉田还在忙着采摘,这后方武堡就开始忙碌加工了,从地里到作坊,到处都是武家雇佣的附近村民,男女老少都有。 武怀玉问管事们给开出的工钱, 主要还是计件工钱,摘棉花是按亩,轧花是按斤,弹棉花也是按斤,纺织提花印染这些都是按匹,越到后面工序,越复杂,工价也越高。 武家有更先进的纺车、织机,会雇佣一些少女、妇人在纺织厂做事,包吃包住,计件工资,这种生产效率更高,质量也更有保证。尤其是在提花、印染这种高档布料上。 另一种模式是外包,给附近妇人材料,她们在家纺织,这种效率就肯定慢的多,毕竟家庭的纺织机子必然落后,而且质量也难有更好保证, 但不少妇人毕竟要照顾家庭,所以利用空闲时间纺织加工,做多做少也能补贴家用。 对于许多失去土地的家庭来说,没有地种桑种麻都没条件,只能把不多的地拿出来些种桑麻养蚕,或是直接买别人的桑叶养蚕,又或直接替别人加工纺织。 武家今年棉花种的多,因此摘棉、轧棉、弹棉、纺纱、织布、印染等等诸多工序,都需要大量人工,一下子能提供许多赚钱机会。 “我们纺织坊里现在培训出来的女工,熟练工纺纱日可得四五两,织布日可得一匹,若是熟练且勤快,早做夜休,一月可得四十五匹。” 管事的报出武家作坊里的纺织女工的效率, 其优秀者确实很厉害, 不过这个早做夜休,估计可能也得是九九六福报了,最大上限。 “按纺纱日四两,织布日一匹,来订基本工钱,能日纺纱四两,或织布一匹,得保证一月下来有不错的工钱,纺织的更多,计价奖励,不过一天劳作,最好是不要超过五个时辰, 更不许随意克扣工钱等,大家来干活都很辛苦,一定要保证一天起码三餐,” 不管是轧花还是弹花,又或是纺织、印染等各工序,那都是很辛苦的,武怀玉雇佣乡邻,也愿意让大家能拿到相应的辛苦血汗钱。 何况眼下的棉纺业,那可是个高端暴利产业,武家都赚大头了,让跟着做事的乡邻也喝点汤也是应该的。 “天马上要凉了,第一批做出来的棉布、棉衣、棉被、棉鞋,留出一半来,我要送人,” 武家又新添一项特产,白糖、散茶、白酒、火盐、香皂等外,这棉被棉布也会很受欢迎。 皇帝皇后、太子得最先送, 然后秦琼、李靖、武士彟、武士棱、程咬金、樊兴、丘和、段德操、牛进达、杨恭仁等一众人自然是一个不能少的。 自家今年肯定都要各房都用上棉被的。 正琢磨着送礼清单时,长安的消息到了。 武怀义升广州都督、刺史,侯君集贬广州都督府长史,苏定方迁左卫中郎将。 阿兄怀义才做了两年韶州刺史,直接就升了广州都督、刺史,这可是正三品的中都督啊,他原本才下州刺史正四品下而已,距离正三品可是相差了好多级。 银青光禄大夫、都督广州诸军事、广州刺史、曲江县侯武怀义, 老哥一飞冲天了, 武怀玉听到这消息是真为他高兴,他这次搞侯君集,那就是为报复侯君集。侯君集居然敢告发他私养三千义子谋反,这事已经突破了武怀玉容忍的底限,他必须反击,而且是凌厉的反击,绝不留情。 身处如今的位置,有些事情如果突破底线,那就得不死不休。 他心里清楚,这次反击虽能拿到一些让侯君集难受的东西,但也搞不死侯君集,但搞不死也得搞, 这是态度。 侯君集贬去岭南,做正五品的广州长史,说实话有点出乎他意料,本以为这次只会让皇帝对侯君集多几分厌恶,没料到有这么好效果。 当然,他更想不到怀义升了广州都督,这侯君集给他当长史,那这真是强行喂侯君集一嘴屎,杀人还要诛心啊。 倒是师兄苏烈,这次好像又惹皇帝不快了,也许自己当初应当换一个人来捅这事,苏师兄终究不是皇帝心腹出身,这次失算了。 狗的侯君集,只怕现在调头去岭南,后悔的肠子都青了吧, 至于说那个被判斩立决的史思明,武怀玉则是根本没放心上,这种不自量力的家伙,死不足惜,咎由自取。 老武听说了这喜讯后,也是激动的满脸通红。 甚至浑身微微颤抖起来了。 怀义可是嫡长子,终于也入三品了,直接从四正升正三啊,本阶都是从三的银青光禄大夫了。 可以立门戟,可以建家庙了。 长房这一支,也终于立起来了。 三品,亲贵, 官拜三品,爵封侯,这是真正成为大唐高级贵族之列了, “二郎,我代你阿兄谢过你了。”老武激动道。 “阿耶,一家人说两家话做什么,” 不过当老武知道侯君集这次是被武怀玉报复了,然后因此被贬去广州做长史,成了怀义副手后,有点担忧。 “大郎能不能镇的住姓侯的,万一他使坏怎么办?” “放心吧,岭南也不是真的就天高地远鞭长莫及的,况且姓侯的这次要是还不老实,那我不介意再弄他。” 武怀义升广州都督,固然有他武怀玉、武家的原因在,但武怀义本就出身元从禁军,更是玄武门当天立下功劳的,在韶州更是干出了惊人政绩, “咱家现在一公两侯一伯,三原武家,也成为双戟武家了,”老武兴奋的跟喝醉酒一样。 怀义怀玉兄弟俩个,现在都是入三品且封公侯的,都能够门内列戟,老武想想就兴奋不已。 怀玉笑笑,“这么说,我还得感谢下侯君集告我谋反呢,嗯,回头我让人给他家妻小送两床棉被,” 第695章 武氏部曲 第695章 武氏部曲 磨坊上的巨大风车叶缓缓的转动着, 秋日里武家圆堡不远,五座高大的风车矗立着,巨大的风叶下是碾磨坊、榨油坊、锯木坊、磨染料坊、造纸坊, 榨油磨坊里,风叶带动滚轮,正在压榨花生油。 今年刚收获的落花生,去壳后在土灶大锅里翻炒熟,再送入碾槽碾碎成粉,再入大蒸锅蒸熟,然后稻草包裹做成饼坯,最后将一个个饼坯放入油壕,加入楔子,不断的用撞筒撞击,把油一点点的压榨挤出来······ 极为浓郁的香味, 炒、碾、蒸、榨, 金黄的油如线一般流下,接入下面的油桶, 借助风车动力,让油坊的效率大为提升,比起水力还更稳定高效。 “这花生油金黄,火候把握的很好,” 武怀玉在油坊里转一圈,炒碾蒸榨,每一个环节都有老把头在掌握着,就如这炒,炒的熟度不同,花生榨出来颜色不同,越熟越深,但如果熟过了,油就会有苦味。 碾粉算是相对简单的,尽量碾细便是,可蒸熟做坯,也是极要技术,既要趁热,把那刚出锅的滚烫粉料倒进铁圈,还要用稻草迅速包好做饼,这活非常热,只能光着膀子干,踩坯也是很耗力气。 “好油啊。” “出多少油?” “很高,选过的上好花生能达到五成,一斤花生半斤油,要是没选过的,一般也能达到四成左右,” 一斤十六两,出半斤就是八两, 这个出油率还真是非常高了,通过反反复复的压榨后,把每一滴油都榨出来了, 那油饼压榨到极为紧实的状态, 油坊的管事告诉怀玉,现在油坊几乎一年四季没停,作坊里以花生、菜籽、大豆、胡麻、芝麻、亚麻子、葵花子几种油为主,甚至还有油茶和棉籽油, “哪种出油率最高?” “最高的还是胡麻油,最高能达到五成五的出油率,然后是花生能达到五成,油菜籽则为四成五左右,葵花籽能达到四成,棉籽有两成五左右,油茶则只有两成多点,大豆则只有一成多,” 各种油料作物出油率各不相同,总的来说,现在武家常加工的里,竟然还是胡麻、芝麻的出油率最高,花生紧随其后, 不过胡麻的亩产比较低,花生和油菜、葵花的亩产则高些, 现在大唐种的较多的则还是大豆和胡麻这些,尤其是大豆种植量很高, 只不过大豆出油率较低, 另外油茶只有在南方有产,而且还是在山上,武家现在每年秋在南方收购油茶籽,会在那边直接加工压榨大部份,也会把一部份运到北方来。 走在香味浓郁无比的油坊里,能够感受到这里的钱景。 油很贵, 榨油卖油更赚钱, 虽然许多普通百姓平时吃不起油,煮菜能放几滴油都不错了,但天下太平,生活越来越好,对油的需求也越来越大,酒楼饭店甚至早点夜宵摊,都需要大量的食用油, 甚至照明也仍以油灯为主。 巨大风车下的油坊,不仅有加工的作坊,旁边还有仓库和柜面,这里也直接兼做零售、批发, 不仅卖各种油,也卖油饼。 这些压榨过后的各种油饼坯,仍然是极好的东西,花生、芝麻、大豆的饼坯都是做饲料的好东西,甚至饥饿的时候还能少量充饥, 而所有的油饼基本上都能用做肥料,是极好的有机肥。 茶油饼坯,甚至重新锤成粉后,还能用来药鱼,倒入溪流鱼塘,能够把鱼药翻, 也可以用来洗头润发。 那间铺面大柜前,许多油商小贩甚至附近村民在排着队购油,武家有自己的油坊,在许多城市的百货铺里也会卖油,甚至一些大城市还有自己的专门油铺,也会在油坊批发零售一些,主要还是卖的品质稍低的。 当然,油饼也会少量卖一些, 武家自己对油饼的需求很大,用做养殖饲料和种植的肥料, “附近有些头脑灵活的村民,会在农闲的时候,来我们这里买上两桶油,然后挑着走村窜巷的叫卖,虽说辛苦,但也能赚点钱。” 这些下村的卖油郎,交易方式灵活,百姓可以拿粮食,或是其它土产来换油,这样的交易方式,对卖油郎来说,反而利润更高点,下乡也方便百姓,赚的是个辛苦钱, 但如管事所说,确实也为不少附近百姓多了个赚钱渠道,这也算是靠山吃山,靠着油坊那就做卖油郎。 跟棉花一样,花生、葵生籽都是武怀玉带来的新作物,都是很好的油料作物,甚至还是极不错的零食。 现在油坊里这些油,价格最高的自然还是山茶油,然后就是花生油了,接着是胡麻油,最便宜的是菜籽油和大豆油, 今年武家开始用棉籽榨油,不过榨出的油不用来食用。 真要说起来,花生比大豆的出油率高多了,甚至亩产也要高些,就是收获加工麻烦点。 管事拿来油坊的账本,很高兴的汇报油坊的收益。 很高,很高。 在以前,油坊本来就是跟磨坊并列为农村地主豪强们们垄断的两个加工产业,包赚不赔的买卖,甚至无需太多投入,一本万利。 武家的油坊利力风车动力,效率更高,而且武家名头也大,加上向来经营比较诚信,所以油坊几乎没停过,收购各种油料作物,一年到头不停的加工, 别的小作坊也就是在农闲之时,榨上个把月油,但武家这是一年到头的榨,甚至不止一个油榨,作坊里的工人,那都是常年雇佣的, “油坊还可以再扩建,咱们现在完全忙不过来,各种油供不应求。” 武家并不止这个油坊,但管事觉得龙桥的油坊还能再扩大点。 管事雄心勃勃,甚至想要再扩建几番,到时花生油坊、菜籽油坊、胡麻油坊、大豆油坊、棉籽油坊等都单独,” “单独再建个棉籽油榨坊,再建个大风车,”武怀玉道,棉籽油虽然也可食用,但毕竟后世发现传统的榨油坊会使的棉籽油含有一些让男人不育可能的毒素,还是不能做食用,专门拿来做肥皂香皂吧。 长安人喜欢吃胡麻油, 胡麻煎饼是上到皇帝下到小民都喜欢的美食,胡麻油与羊肉搭配也是绝配,不过还是那句话,普通小民之家,一个月也吃不起多少油,更别说是胡麻油。 在天下动荡的时期,也是粮食最短缺的时期,这个时期主食都不够,更别说其它, 油料作物种的少,自然油也少,价格也高。 现在大唐总的来说,是连续几年大的丰收,天下安稳,农业恢复,口粮基本上是已经充足,虽然还有许多人饥不裹腹,但这不是供应量的问题,这是购买力的问题,不是市面上没有粮食,而是许多人穷购买力不足。 粮食进入稳定供应期,甚至开始有点供过于求的时候,粮价在年年下跌,这两年有朝廷的托市,粮价在慢慢的恢复,现在长安的粮价基本维持在斗粟五钱,斗米大约是八九钱。 仍然是近几十年来的低位, 这个情况,也促使的现在一些地多的地主,开始改变粮食种植的种类,他们敏感的改变发现,不再单纯的种粮,而是开始种经济作物,种油料作物大豆油菜胡麻,甚至是种药材种棉麻,种蔬菜等。 在粮食不再那么短缺而价格低走情况下,其它的那些油料、药材、蔬菜、棉麻等,反而需求依然巨大,甚至越来越大,前景仍然极好。 种粮和种其它的收益差距越来越大, 不过对多数普通百姓来说,他们现在仍然还是以种粮食为主,再种点桑麻,首先还是要满足衣食自给。 他们手中的土地太少,多数还是租地,要交许多租子。 现在武家自己的地就是在年年下调粮食的种植面积,城郊田地主要就是种菜为主,现在甚至还开始搞棉稻轮种、玉米小麦、大豆麦子、油菜水稻轮种,主要就是提高产值效益。 武家现在还会鼓励自己的佃户,或是乡邻们,在保证口粮的前提下,也种一些经济作物,如种油菜种胡麻种花生甚至是种葵花籽种大豆种棉花等, 这些种一亩,收获后卖给武家,所得收益比传统的粮食要高不少。 油坊里有一个年轻伙计,赤着上身在油坊里干活,门口有个卖油老汉叫他, “武相公。” 这是对父子俩,而且就是龙桥的人,两人看到武怀玉都很激动, “钱叔,这是你儿子钱二郎吧?” 卖油翁很激动,他以前是官奴,后来赏赐给武怀玉,在武家做事表现好,得到恩赏放免一次,成了武家的部曲。 虽说是武家的部曲,仍附属武家,但武家给他们自由挺大,老钱一家其实就是武家的佃户,武家出地出牲口出种子出肥料,老钱家出人出力,伙种田地,二八分成。 他们没有自己的户籍,附属于武家,身份是部曲,属于放免过一次,但仍还是贱籍,得再放免一次才能成为自由良人。 武家对自己的部曲客女等还是不错的,多数部曲现在实际上就是武家的佃户、长工、或是佣人,比起奴婢相距还是很大的。 如老钱一家跟武家伙种几十亩地,他们只需要种好自己那块地就好,其余的武家并不干涉,种地、交租,依附于武家之下,甚至都不需要纳税、服役, 老武甚至让二儿子进了油坊做长工,赚份工钱,而他也在农闲时节,来油坊贩油下乡叫卖赚点钱。 他们这个收入,武家并不会干涉更不会抽成。 对于现在这样的身份,其实老钱一家都很满足,现在总听说朝廷要废除部曲、客女、蕃户这样的身份,以后要么是奴隶,要么是良人,没有这种什么奴隶放免一次,却又还不算良人的人了,放免后就直接成为良人,哪怕没有产业,也可编为客户,有自己的户籍,再不低人一等。 可老钱听了后,对这样的好事却并不激动高兴,他觉得做武家部曲就很好, 老钱今天就是又来油坊贩油,顺便跟儿子见面聊几句,他先前贩的一担油,已经卖完了,心情正好。 “油好卖吗?” “托相公的福,小的从油坊里贩油,也不需先交钱,都是记在账上,”老钱是个部曲,也是个没地的佃户,甚至连耕牛农具住所这些,都是他获得放免后,武家提供的,所以地里分成交的租多, 剩下的不多,但老钱挺知足,毕竟他从一个奴隶放免为部曲,本就一无所有,能够得到武家给的一块地,一起伙种就是天大的恩典了。 农暇时来贩油,武家又给了恩赏,许他先拿油记账上,等油卖出再来交钱,他这种情况,那可是欠了极大的人情债,要知道长安城一些商号虽也会跟商贩有这样的合作模式,但那得是有担保,甚至这种先借货,卖了再给钱,是有很高利息的。 武家收他的利息就极低,否则老武头贩油也就没什么赚的了。 “能赚到钱么?”怀玉旁边一少年问, 老钱也不知道这个少年是谁,以为是武相公的学生或是族中兄弟,恭敬道,“油坊借我货,许卖出后再给钱,仅收一点点利息,还是能赚些辛苦钱, 主要是咱家的油好,口碑响亮,你看我那油挑子,两个油坛上的武家可不是白贴的,那走村窜巷时背后背的那面武字杏黄旗,那可不一般,有这几个武字,走哪都得乡里百姓信任,油好卖。” 老钱贩油的模式就是从武家这里赊货,然后下乡叫卖,主要是油换物,换粮换布或各种药材或是鸡毛鸭毛龟壳鸡珍兔子皮等等,挑回来再送到武家的百货铺出售,回了钱再到油坊这里来交还货款,再补上一笔不算高的利息, 虽说挑着油担下乡很辛苦,但一趟下来,多少能赚点,比起土里刨食的辛苦其实还是不错的。 他二儿子现在油坊作长工,那是按月拿钱,表现好还有奖金,老钱觉得很有奔头,一家子已经给老大娶了个媳妇,现在正在给老二攒钱娶媳妇。 “老钱,有个事正好跟你说下,如今朝廷有旨令,之前经由官私奴婢放免过一次,成为部曲、客女、蕃户的,现在要统一授给良人身份了,登记入籍,就算没有房屋、田产的,也能编为客户,不用担心租调,” “老钱你有时间,就到武家圆堡去找管事,把手续办一下,登记户籍,编为客户。” 话还没说完,老钱居然扑通跪下了,卖油翁老汉如丧考妣,“阿郎,别赶小的一家出去啊,小的不想离开武家,” “小的,小的,愿意把卖油赚的钱,还有二儿子做工赚的钱,上缴一半给相公······求相公别赶我们出去,” “老钱,赶紧起来,有话好好说,”怀玉拉他,可老汉抱着怀玉的腿,就是不肯起来,哭的很伤心,很惶恐, 好像突然成了被赶出家门的丧家之犬。 太子承乾站在一旁,很惊讶的看着这一幕,老钱本是武家放免过一次的部曲,以前更曾是官奴婢,如今有机会得朝廷恩典,成为自由良人,编为客户,可他居然是这般反应, 这跟他想象中的不一样啊。 钱老汉得自由,不应当是感激涕零,十分高兴吗,怎么还不愿意了? 第696章 恨其不争 第696章 恨其不争 “武相公要放免你为良,你怎么还不高兴了?” 太子承乾忍不住对卖油翁道,语气里竟有几分恨其不争之意。 钱老汉也不知道这少年是谁,但仅看其衣着,尤其是腰间佩玉便知不凡,也不敢说人家不知世事,只得小声的解释。 他确实是不愿意放免成良人,现在这样的身份,在武相公家做部曲,附籍武家,伙种田地,空闲时来赊点油卖,对如今的生活非常满足。 “良人有什么不好,你居然畏如猛兽?”承乾现在已经开始学习一些政务,也很清楚,部曲、客女、蕃户俱改贱为良,是多大的仁政。 可这老汉居然不知好歹,抱着老师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不愿意。 空气中弥漫着花生油的浓郁香味,坊中一群青壮汉子推动撞槌的号子声悠悠传来。 这是个晴朗的秋天, 阳光明媚, 五座巨大的风车在缓缓的转动着,风车下的几座作坊都在忙碌着,还有许多商贾百姓出入。 “钱叔起来吧,” 承乾搞不清楚为什么钱老汉他们不愿意脱贱改良,其实武怀玉心中是清楚的, 良贱确实是身份相差巨大,不仅良贱不婚,甚至良贱在法律上地位都不相等, 奴婢律比畜产,可以买卖。部曲、客女、蕃户是奴婢放免一次后,但又还没能脱贱入良, 虽原来法律就明确部曲等虽不能买卖,可他们依然是贱籍,依然附籍主家,所以实际上依然还是没有人身自由的,法律说不能买卖,但可以赠送转让啊,因此以其它名目收钱,其实也就是换个名的买卖。 在法律上,部曲等比奴婢地位稍高点,同样的罪行,部曲等比良人罪加一等,奴婢比部曲再加一等。 而良人对部曲、奴婢,则是相应减罪,甚至无罪。 奴婢是没私人财产的,但部曲等是可以拥有一些的。 可终究是没有户籍,必须依附于主人。 现在朝廷推出的这个取消部曲、客女、蕃户的贱籍身份,让他们入良,立户,实际上朝廷真正的目的,是削弱世家豪强的一些势力。 如老钱,现在身份是部曲,按新规,到明年,所有这样身份的部曲,就统统都转为良人,要立籍,编户,有自己的户头,有自己的身份,不再是依附于地主豪强世家了。 当然,有利有弊。 好处就是人身地位确实极大提高了,也没有人可以把他们转让、赠送给别人,但立户有身份后,虽有法律上的保障,但也对国家有了义务,诸如纳税、服役。 无产者虽可编为客户,无田免地税、义仓粮,甚至下等户还能免税赋,但只要是丁壮,这个役总是免不了的。 而且一旦自立门户,也就意味着无法再托庇于豪强,地方衙门、乡里可能就会有各种各样的摊派下来。 当然,对于老钱来说,其实他最不愿意脱贱,更关键是现在他一家跟着武家,真正是大树底下好乘凉,武家待奴婢、部曲等不错,他家以前是官奴婢,赐给武怀玉后,在武家日子过的就不错, 起码一天两餐,不愁吃不愁住的,工作有人安排,这衣食也有人安排了, 自不自由其实对老钱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不能活着,能不能有饭吃,有地住,有衣穿, 能不能安稳安全。 这些,武家都给他了,不仅样样安排好,只需听安排做事就有衣食,甚至还会有些年节赏赐等, 而他做了几年,表现好,还得到放免为部曲,于是有资格跟武家伙种一块地,啥也不用出,只用人力,收获却能二八分成。 甚至实际不止二八分成,因为武家只要一季主粮的八成,另一季杂粮是不分的。 武家对他们也没啥太多约束,农闲时不管是老钱去卖油,还是他儿子去做工,都不管,赚了钱也并不要抽成, 他儿子结婚,武家甚至还送了礼, 这样的主家多好啊,跟其它有户口的良人佃户相比,老武一家甚至不用交税,也不用去服役。 还不用担心武家涨租子之类的,有武家部曲这个身份,诸如他儿子娶妻下娉,妻儿生病用药等,急需钱粮时找武家借,都能借到,而且利息只收一点点。 这样的主家,老钱哪愿意脱离,不止是老钱,武家的那些部曲基本上都不愿意脱离。 跟着武家,好像有了靠山,甚至端上了铁饭碗, 身为武家部曲,不管是安排伙种田地,还是直接成雇佣长工,又或是成为庄丁伙计等,都不用担心没饭吃。甚至是他们的孩子,十来岁时,就能求武家给安排差事。 不管是去做商铺学徒也好,还是去做随从书僮等,都能有个安排,有口饭吃。 这哪是什么部曲,这代表着是武家自己人。 相对来说,脱贱为良哪有什么太大好处呢,朝廷又没地给他们分了,之前那些寺庙、或是犯罪官员的部曲们还好,他们还良,起码还会给他们分田,或是给他们一块地的永租权, 但这种机会可遇不可求。 现在朝廷要把这些部曲等脱贱还良,除了说身份上改为良人,以为不受良贱不婚限制,再诸如当兵、读书不受限制,法律地位提高外,并没有其它实际好处。 没有地分,没有钱给, 也不会有差事安排, 那大家眼里这就不是啥好事,反而一个壮下一年起码还得为朝廷做二十天免费劳役。 “钱叔啊,你先起来,” 怀玉托起全身惶恐颤抖的老钱,他是真的很慌,好像万一脱籍还良后,就会成为无家可归的丧家野犬,以后就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特别是对老钱他们这些经历了隋末以来十几年战乱的这些人来说,那是真正经历过苦日子,甚至绝望日子的, 现在武家的部曲生活,他是非常满意的,他一点也不羡慕什么良人,没有田地没有产业,那什么都是假的。 做武家的部曲,武家还会照顾庇护他们。 “相国,你可千万别把我们赶出去啊。” 承乾在一边道,“部曲、客女、蕃户等脱贱入良,这是圣人的仁政,这是善政。” 老钱看着武怀玉,咬咬牙,“相国,实在不行,我愿意一家老小再给卖身为奴,求千万别把我们赶出武家。” 安抚了一会老钱,把他先拉起来, “钱叔啊,你在我家也快五年了,真正的老人了,其实你也不用担忧,这新政确实是圣人仁政, 你只是从武家附籍下脱离,在衙门自立门户,其它的并不会有什么改变。你现在跟武家伙种的地,依然可以继续种,租子也不会变,你闲时贩油,你家儿子们做长短工这些也不受限制, 你现在条件,编的是客户,肯定还是下户,所以也不用担心会有户税,没地也不用交地税和义仓粮、火耗、丁粮这些,” 老钱一家真正要承担的,就是一丁每年二十天正役,若是改服地方杂役,则是四十天。 当然,这个也可以折绢代役,交钱或绢就行,不过交钱的话倒也是一笔不小钱,日折三尺绢,二十天就相当于是一丈半,按现在绢价,那就是三百钱,值六石粟,做役更划算。 “能不能不脱离武家,”老钱还是一脸期望。 他心里不仅仅是觉得自立门户后会有劳役、摊派这些负担,更担心的还是离开武家后,上面可就没有人罩着了,能碰到武家这样积善有德之家,老钱也是三生有幸的。 并不是所有世家豪强大户,都会对部曲客女这些贱籍之人善待的。 武怀玉是支持朝廷这一新政的,土地兼并的问题是难以根治的,无地百姓始终会有,且会越来越多, 如果是良民还好,要是成为无户籍的贱人,不论奴婢还是部曲这些,对于朝廷来说,其实都是极大的损失,是被世家豪门挖墙脚,在朝廷的许多统计中,什么奴婢、部曲、僧尼道士,这些是不统计在内,不算国家百姓人口的。 人口永远是国家第一大资源。 没有户籍,没有法律地位保障,那么部曲、客女等实际上就必然是严重人身依附于豪强地主的, 朝廷保留奴婢,但取消了部曲、客女、蕃户这些官私贱籍身份,武怀玉是支持的。 虽然有点挖自己墙角的意思,但眼光从眼来看,大唐帝国就是一艘海上航行中的巨舰,武家虽然在这艘巨舰中处于上层,但也是这条船上的人,如果不维护好整条船的安全,只顾着自己在上层享乐,那船破进水后,最终也一样难逃沉没。 许多豪强贵族,特别是世家,特意在意的是人身控制,武怀玉这样的暴发户新贵,跟他们比不了。 武怀玉更有一种现代的思维,或者说如今许多世家豪门的思维还是封建思维,着重的是控制。武怀玉的思维,则是资本思维,看重的是效率。 好比同样是一个奴隶,旧贵族们并不会管你一天能做多少,他要的是你绝对听话,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武怀玉相较下,更看重的是能做出多少事来,产生多少价值,效率第一,所以武家的作坊或是庄园,也是早早引入奖罚机制,甚至诸如计件、打工分机制的, 做的好做的多有奖励,甚至超前完成,可能还会有休息、加餐等,你提供的效益越高,获得待遇越好,甚至有些奴隶因表现好,再加上做出一些重大贡献,诸如发明了什么工具,改良了什么工艺,因此能够直接获得一次放免成为部曲,甚至直接得到自由身的, 还有些诸如得到获得婚配奴隶等赏赐。 武家的部曲堪称长安权贵豪强中部曲里条件最好的,基本上没太多限制,不管是长工还是佃户又或是帮佣,都是工作要求,并没太多附加的人身控制要求。 朝廷现在要把部曲客女蕃户这些人授予正式良人身份,武怀玉一点都不介意,因为成为良人,成为客户,甚至成为主户又如何,大家说到底是一种合作,或者说是雇佣关系,所以并不会改变什么。 一个部曲身份的长工、佃户、伙计,跟一个良人身份的,没啥太大区别,同样的工作,同样的报酬,他又不是别家,会有严格的区别对待。 老钱很惶恐不安,总是很害怕这种转变, 承乾看的是满脑子疑惑。 直到老钱父子千恩万谢拜别后,他忍不住问原因。 “朝廷这难道不是善政吗?” “是。” “可他们为何?” “殿下,其实历代王朝,都一直会有许多良人主动的弃籍逃亡,或是逃隐荒野,或是隐匿投附于豪强世家,甚至不少人甘愿主动成为豪强世家的奴隶的,甚至有人带着田宅产业去投附为奴的,” 承乾听了越发不解,这种事他隐约在书上看到过一些。 “可如今我大唐贞观政令开明,皇帝圣仁啊,百姓也这样吗?” “殿下,圣人有句话,仓禀足而知礼仪。如果解释的直白点,便是生存才是第一首要之事,所有的一切,都得优先围绕解决生存所需,只有当生存得到保障后,人才会开始考虑其它,诸如身份、诸如礼仪,诸如美,甚至是道德,” “当然,殿下刚才说的也很对,如今大唐贞观,政通人和,一片欣欣向荣,只是毕竟对许多普通小民来说,他们很多人其实是勉强生存着, 所以他们害怕改变,因为改变带来未知的变数,他们怕一改变,这勉强达到的生存,又会面临危机,” “臣相信,大家只是对未知而害怕,并不是对朝廷仁政的不满。” 承乾想了想,提出一个疑问,“可刚才那个钱阿伯也说了,他在武家做部曲,无税赋无差役,可如果入良立户,就算是下等客户,无须缴纳租调、义仓粮、户税、火耗、丁粮等等, 但正役却要服啊,正役二十天,如果折绢,日折三尺。” 百姓惧役,这二十天役听着不多,可有的时候,往往却能破产破家,因为这二十天是到达工地正式服役开始算,有时可能还要超期。如果是一些大的国家工程,诸如挖运河筑长城等,可能路上来回都得用去几个月甚至半年。 对于一些普通的家族来说,正丁就是壮劳力,一个壮劳力要是大半年甚至一年不在家,那这家可能妻儿老小就活不下去了。 “殿下说的这个役,对于不少穷困百姓,尤其是那些脱贱入良的部曲、客女、蕃户们来说,确实是不小负担,” “老师有解决的良策吗?” “除非把差役,改成雇役,把役折为庸,然后再做为两税附加,比如跟地方杂项所折的丁粮一样,摊入户、地两税中,附加征收,大头摊到地税,摊入亩中,这样一来,这些部曲、蕃户、客女等相当于免除了劳役,或是减轻了大部份负担,” 唐朝的役有很多种,国家正役,地方傜役,还有各种统称色役的职事差役,基本上都是按身份摊派轮换,以人丁为主。 如果摊丁入亩,其实就是把原先的这种人头役,转成税,甚至转加到地主富人头上。 承乾觉得这个法子好,可武怀玉却只是笑了笑而已,不管叫摊丁入亩也好,还是叫免役钱、代役钱,最关键的还是要照顾小民,而向有产者、富者征税,所以这法子算不上好,且必然引发所对人对两税新法的更加不满, 大唐现在三百万户,课丁数量却并不多,有大量的不课户不课丁,实际课丁数一百万还没到,如果全都折庸,那大概有一百来三四十万匹绢,而如果把所有丁都算上,则当有近三百万丁,折绢能折到四百万匹。 把这四百万匹绢摊到两税,尤其大头摊到田亩里,那大唐几亿亩耕地,大约二百亩摊到一匹绢,折钱,大抵是一亩一钱。当然地有好坏,摊下来肯定也有多少。 但大概是这么个数字,一亩一钱,八亿亩八亿钱,其实也才八十万贯钱,折绢四百万匹。 不过如果想在现在的两税法上,再加上这么一笔代役钱摊入田亩,只怕也会非常不易。 就算一亩加一钱,可还是会有许多人不愿意退让的。 今天加一钱,明天加一钱,后天加一钱,那还得了? 一斗粟才值三五钱而已,两三升粮才一钱呢。 看到承乾似乎很兴奋,甚至有股跃跃欲试的样子,武怀玉赶紧叫住他。 “此事殿下多看多听,莫多言,” 承乾怔住。 “新旧新变革交替,本就争议许多,殿下莫轻易下场,” “我跟父皇私下说也不行吗?” “臣还是那句话,多看多听多学,莫多言。” 别看这免役折钱,一亩也就折一钱左右,但真正推行,却是事关天下三百万户百姓,几亿亩田地,数百万匹庸绢的国家大事, 甚至现在刚颁布的部曲、客女、蕃户脱贱入良,也牵扯极大, 君子不立险地, 尤其是才十一岁的太子,更不能轻易的涉险。 “阿郎,圣人已至龙桥南岸,”石守信过来禀报。 怀玉起身,“殿下,迎接陛下吧。” 秋高气爽,皇帝率文武和禁卫,特来三原万寿塬上射猎。 第697章 朕听说 第697章 朕听说 龙桥南岸。 皇帝狩猎的队伍虽没过份排场,但也不少人。 担当随从护卫任务的是北衙诸营,这几年北门诸营在不断扩张,百骑千骑飞骑神机各分左右,今年又新建了个左右万骑营。 这些北衙禁军盔甲鲜明,远远的就有一股子精锐气象,不愧是皇帝亲选、亲训出来的。 诸营出身其实挺复杂的,既有太上皇父子军的,也有原来秦王府将校子弟,但后来选用的却更多是蕃户子弟,也就是放免过一次的官奴,仍是贱籍,这些蕃户子弟,特点是年轻,骁健,当然也多是犯罪将门子弟, 除了蕃户子弟,便是藩胡子弟了,这些既是各地蛮夷首领送来京城留学的,也是来做质子的, 皇帝从中择了不少年轻骁健者入自己的北衙禁军诸营,亲自教导,这才有了如今的北衙十营。 看着这些飞扬激昂的北衙军,武怀玉也是露出笑容,想当初他还统领过百骑、神机等营, 说来那都是北衙军建军元老了。 只是如今北衙军中,熟悉的人倒没几个了。 云麾将军许洛仁过来,“圣人召二郎过去。” 怀玉知晓这位可是皇帝心腹,跟侯君集一样,都是与皇帝从小玩到大的,虽然眼下官职看着不高,挂了个左卫勋一府中郎将,但人家还有个北门长上、领百骑营的差事。 甚至暗里还有个检校百骑司的差事。 百骑司可是跟六扇门、皇城司并列的皇帝三大秘密情报机构,这是皇帝绝对心腹, 他跟侯君集以前也是好哥们。 不过此时见面,他对武怀玉依然客气,怀玉送过他古琴,他送过怀玉宝马,武许两家甚至还合伙在塞外贩羊马,韶州开矿山,陇右煮青盐。 跟着边走边聊,经过层层禁军护卫,来到皇帝面前。 皇帝脸色很好,看的出难得出来打猎,皇帝心情极好。李世民是极喜欢打猎的,就算当了皇帝,日理万机,也经常得抽出点时间出去打猎。 多数时候就在长安周边,甚至在北门外的皇家禁苑里打打养的猎物,偶尔也会到蓝田、三原,甚至是岐州、陇州去打猎,顺便检校下当地府兵驻军等。 皇帝打猎的瘾头还挺大, 大唐的贵族们,尤其是关陇军事贵族们,都喜欢打猎,这就跟后世成功人物都喜欢打高尔夫一样,彰显身份地位。 而且关陇贵族们打猎还有提高武艺、增强军事素养的目的,特别是大型围猎的时候,带上自己的子弟、部曲、家丁上阵,追逐、拦截,旗令、号角,那就跟一场小演习一样。 这种射猎不是一般百姓,或是小豪强地主们能效仿的了的,这可比打马球耗费更大, “朕这一路走来,感觉三原变化真是挺大,”李世民看到他过来,笑着招手。 “这清河畔,那么多大风车,听说都是你家的?” “回圣人,这些是借助风力带动碾磨的风车作坊,既可以用来碾磨米麦,也可以用来引水灌溉,还可以在造纸、锻打、榨油等方面起到不少助力,相比起拦河筑堰的水力碾硙,要好用不少,而且不必与民争水。” 李世民笑笑,他其实也早知道武家这几年建的这种风车磨坊,事实上武家也把技术献给了皇家,如今在关中平原上,皇家也建了不少这种风车坊。 在知道这些风车作坊比水力作坊的许多优势,特别是不与民争水这点后,李世民已经有意要在关中八百里平原上,渐渐的拆掉大部份违规修建的水碾,以加大关中平原河渠的水力灌溉作用。 “朕听说你家今年棉花大丰收?亩产百余斤棉花,很不得了啊。” 皇帝旁边的黄门侍郎王珪忍不住道,“虽这几年关中风调雨顺,但民间依然还没有多少储粮,甚至就算丰年,实际关中依然每年还有很大的粮食缺口需要关外运输, 千里籴粮,运费极耗。 关中粮田,还是应当保障种粮自给,武相公想赚钱要多种棉花,应当在人少地广的宽乡、边州去种,不应当占用本就不多的关中耕地。” 王珪这种论调老生常谈了,武怀玉都不想再辩论, “陛下,棉花亩产百斤,其实这只是籽棉,十斤籽棉也就出三斤皮棉,去了籽才能纺织或是填充衣被。” 王珪又来接话,“百亩百斤籽棉,那就是能得三十斤皮棉,听说三斤花出一匹棉布,长安一匹上等细棉布要卖一千八百钱,抵的九匹绢价,如此厚利,怪不得武相公会在关中大量种植棉花了, 听说在三原就种了一万亩,甚至连万年县的樊川这样的稻田川,都挖沟晒田种上棉花了, 一亩地种的棉花,能织十匹棉布,值九十匹绢价呢,这账武相公倒是算的精细。” 李世民没打断王珪,只是笑望着怀玉。 “王公,账哪有你这样算的,上好的棉花一斤,也才七文钱,塬上的旱地种棉,多数也只能得皮棉十八九斤而已,” 值钱的是附加价值,好比同样的蚕丝,也可以加工成不同的绸缎绫绢锦绣等,价格相差几倍几十倍。 王珪马上道,“七文钱一斤啊,那一亩花也能值一百多钱了,现在新粟一斗才五钱呢,你一斤花比一斗粟还贵许多,” 怀玉对这老头没啥好态度,太原王氏又如何,曾拜宰相又咋了,你故意这般针对敌视,怀玉也不客气。 “陛下,今年臣在三原县的三个塬上,种了一万亩地棉花,这些地都是缺水干旱的塬上,以往也只能种粟和荞麦,亩产也就一石左右,收获后还能种季杂粮,完全看天吃饭,就算关中丰年,塬上都经常因干旱歉收, 这一万亩地,基本上是租给当地村民佃种,收成对半分,如果收成好,武家最多也就能拿到五千石粟租子,但实际上塬上向来较穷困,租武家地的村民们,最后总是要欠些租子的,能够实收到七成租就是好年头了。 村民佃户也难,佃地辛苦一年下来,还要扣掉种子,上交租子,甚至是其它一些花费成本,这到手的粮食,甚至都不够口粮。 幸好这几年有祥瑞种子,土豆红薯这些粗粮能搭着解决些口粮,勉强果腹,但要说想过好,太难。 毕竟土地贫瘠,地里就只能产出来这么多,现在粮还这么不值钱,” “臣引进棉花在塬上种植,跟佃户们也是互利,就比如说今年这地,武家让佃户们种棉花,武家不仅提供种子,还派庄头把式负责指导怎么种植管理,而且承诺不管棉花收成如何,我们到收获后,是每亩给他们六斗粟谷的,且免了租, 他们今年是等于帮我们种,旱涝保收,甚至比往年好收成时,都还能多收一斗粟。 这棉花采摘、去籽、弹棉花,以及后续的纺丝、织布、印染等加工,我们也是优先雇佣了那些佃户村民们,他们还能又拿到一份工钱,” “王侍郎说我种棉花织棉布赚钱,这臣承认,但从种棉花到采摘再到去籽、纺纱织布、提花印染等等,中间还有许许多多的环节,每一个环节,都还有诸多人工、物料等成本开支, 就说这最好的上等棉花七文钱一斤,但采摘、去籽可也很费人工,费时费力,何况一亩地产出一二十斤皮棉,其中能达到细上等的并不多,其它等级的就没那么值钱。” 武怀玉跟皇帝并不是在算账,而是告诉皇帝,武家的这个棉花种植,在种植和加工的诸个环节,是带动了乡里百姓们赚钱的,甚至产出的棉布,也是向朝廷上缴了税收, 朝廷得税,乡民得活,武家得利,这样的好事,有什么可指摘的,难道一亩地能产出几百几千钱不干,却非要种出几斗粮食来, 难道让乡民们能够增加收入不好,非要让大家饭都吃不饱? 因地制宜, 多个方向发展,最后大家日子过好了才是真的, 至于说粮食缺口,关中粮食自给不够,不是还有江淮山南甚至河南河北河东等等诸地,粮食本身也是一种商品,长安又不是没办法把这些粮食运过来,只是增加点成本而已, 所以长安其实并不缺粮食。 关中也不缺,根本没必要那么担忧,假如说关外的粮食不能运进关中来,那个时候就考虑的不是粮食自不自给的问题,而是这个帝国已经到崩溃阶段了,要考虑的就是其它更重要的生死问题。 “你把自家佃给佃户的地,又跟佃户包过来,让他们帮你种棉花,你却付给每亩六斗粟?” “嗯,不用他们出种子,不用他们出肥料,甚至采摘的时候,还是另外按亩算工钱的,棉花采摘后,工坊加工,也还雇佣他们做事赚钱,”怀玉道。 李世民听了目光炯炯有神,佃户们不仅旱涝保收,而且比最好的时候,都能一亩多得一斗粟,采摘棉花,棉花去籽等又多了赚钱机会,甚至纺纱织布弹棉花等也有机会参与、赚钱,里外里,今年三个塬上帮武家种棉花的百姓,实际收入比去年要高出了不少, “百姓不仅到手的粮食多了,而且多了赚钱的活计,最后手里还能多些活钱,这都是事实。” 至于说武家种棉花,棉纺加工,这里面赚了多少,武怀玉没说,但肯定很多,毕竟刚才王珪说了个大概的,一亩地产的棉花,能加工出差不多十匹棉布,而这能值一万多钱。 一亩地本来只能产一石粟,再怎么加工成小米粥、粟米饼啥的,也值不了多少钱。 百姓增收,武家得利,朝廷还得了税收,确实没啥好说的。 “你家种这么多棉花,到时不得织出许多棉布来,棉布这么贵,销的出吗?”皇帝笑问。 以往白迭布都是通过丝绸之路从高昌进口来的,贵重无比,一匹上好的细白棉布能值九匹绢, 现在武家产量这么大,仅是三原县这一万亩棉花,就能织出十万匹棉布来,哪怕打个对折,也是五万匹啊,还没算上武家其它地方种的棉花,这比起高昌运来的那点,真是翻了不知道多少翻。 “陛下,如今四海统一,天下安定,棉布这样的好东西喜欢的人还是很多的,而且臣计划今年织出来的棉布,主要是要用于贸易,就跟白糖、瓷器、丝绸、茶叶这些一样。” 李世民一下子就想到了武家的白糖冰糖,以前那可是天竺商人垄断的好东西,要多贵就卖多贵,都没的价讲,量还有限。 可自从武怀玉搞出了更白的霜糖、冰糖后,大唐立马不再要天竺人黄黄的霜糖,反而开始向海陆丝路上的商人们,出售大唐的好糖,天竺商人都抢着买,甚至他们从天竺运来原糖,然后加价换取霜糖冰糖再贩回天竺去卖。 白迭布以前都是高昌那边产的、贩来的,现在武怀玉说要对外贸易,肯定还是搞白糖那套。 “你们武家的白迭布能织的更好吗?” “陛下,我大唐的纺织技术比高昌可先进多了,以前只是没有种棉花而已,” 不论是技术上,还是产量、价格上,现在武家为首的大唐棉纺,都对高昌落后的传统棉纺织业能造成降维打击, 说到底,武家现在掌握更多的量、更高的技术,所以也就有了真正的定价权,甚至是能够把更好的更便宜的棉布,再反过来卖到高昌国,卖到西域诸国,甚至卖到波斯、罗马、法兰克、哥特王国、天竺诸国去。 当然,武怀玉没跟皇帝说的是,现在大唐种棉花的三大户,是武家、范阳卢氏和李绩家,河北河南和关陇山南三大种植区,面积都不大,但是真正掌握了先进纺织技术的现在只有武家。 所以武家现在抢占了高地,李家和卢家即将沦为武家的棉花原料供应商,他们跟高昌一样的落后轧籽弹花、纺织技术,根本无法与现在的武家竞争。 “朕倒是很期待武家的棉布能够经过丝路,贩卖四海八方,” 皇帝没再去提什么占用了粮田这些,如果武家棉布真能跟他家的白糖一样了得,那到时能够为朝廷贡献的税收可是很惊人的,现在大唐外贸商品中,白糖可是跟丝绸瓷器一样的抢手货,贸易税收的大头。 “明年还是这样包地种棉花吗?” “明年打算在边地开商囤多种点,至于如三原塬上,明年随大家自己选择种还是不种,种的武家会立契订购,棉花收购款里,会有一部份用粮食抵,剩下的给钱,这样也能保证大家口粮······” “想的确实挺周到,”皇帝点头,“今天天气明好,正适合射猎,走吧,陪朕好好狩猎,看今天能不能再遇到白鹿!” 第698章 太子救驾 第69八章 太子救驾 秋风送爽。 离开了长安,马上的皇帝也格外的神清气爽,一路上欢声笑语不断,武怀玉落后皇帝半个马头,陪着说说笑笑。 那场面,引的无数陪驾大臣们都是羡慕不已。 如此恩宠,独此一份。 一路到得万寿塬上, 在此归隐的前宰相秦琼也是早早带了些部曲前来迎接,这位在塬上倒是疗养的不错, “叔宝,今日咱们君臣比试一下,看谁射猎的多。” 如今仅有个开府仪同三司阶的秦琼,也知道皇帝瘾大,笑着说做个侍卫队长就行。 围猎,其实相当于一场小型战争演习。 有专门的士兵负责在猎场寻找兽群,然后再有将领负责率领骑兵,在兽群四面包围,然后逐渐收缩,等到把兽群驱使集中到一个小区域内后,再由皇帝率先狩猎, 接着王公大臣们按等级依次射猎,到最后再士兵们一拥而上,把猎物全射杀。 皇帝喜欢射猎,其实也是一种训练士兵的方式。 一队队北衙轻骑去寻找野兽, 另有士兵则开始搭起围幔, 皇帝和王公大臣们先休息, 烧水、煮茶。 “叔宝在这里养的不错,什么时候回朝?”皇帝问。 秦琼笑道,“臣这多亏了怀玉的丹药,如今身子确实慢慢调养过来了,只是如今天下太平,马放南山,臣也无用武之地,” 见秦琼确实不想回朝做官,李世民也没再勉强, 君臣几个喝着茶,聊起一些其它的,诸如秦琼在这里带头修水库,武家在塬上种棉花等事。 “怀玉啊,朕听说,武家的部曲客女,都不愿意改良入籍?” 怀玉心说你怎么什么都听说? 皇帝耳目灵通,秘密监察部门就有三个,确实无所不知了。 怀玉赶紧解释了一番, 这时太子在旁边忍不住跟着出声,把他那天看到武家部曲钱老头所说的那番话跟皇帝说了,还说了改良后役的负担问题。 怀玉一再跟他说不要掺与这些,可太子还是忍不住。 李世民认真听了,不住点头,对承乾的发言很满意,“太子能够了解民情,知晓百姓疾苦,这非常好啊。” “那你觉得这事,要如何解决呢?” 承乾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代役法和摊入田亩。 所有的正役、杂徭、色役等,皆折布代役,然后统摊入田亩,承乾还跟皇帝算了笔大概的账,如果全国所有的丁口,不论官民军工商等身份,全算进来,再以每丁一匹半绢算,则大概是有四百万匹代役绢,再摊入现在全国的土地中,大概亩摊一钱左右,也就是十亩二尺。 李世民越发有些意外了,看了看承乾,又扫了眼怀玉。 “这些都是你想到的?” “回父亲,这些都是儿臣当时请问老师时,老师跟儿臣说的,老师说这个其实就跟现在三原两税新法里的地丁粮一样,把原来地方的各种杂税摊派等统一为丁粮,再摊入田亩, 则朝廷的役也可以如此, 甚至老师还说,朝廷以后做役可以直接雇佣百姓,还说,大唐越来越富强,应当加一条,以后就以现在的这个丁数、折庸为准,今后滋生人丁永不加赋,固定每年四百万匹代役绢数······” 永不加赋, 这条更惊人了。 当然这个永不加赋,专指的是人丁免役钱,毕竟以前是每个丁都要服役,没服完二十天还要折布上缴的。 可现在说固定现在这个丁数,以后就算恢复到隋朝鼎盛时期,也就是现在三倍左右,仍还按现在这个数征,意味着现在摊到田亩里后,这笔代役钱是不会再涨的。 一年四百万匹绢,这个数很大。 朝廷有各种役,色役、正役、杂役等等,但朝廷也有许多免课丁,真正的课丁现在一百万都不到,所以实际若是只算正丁折役,那顶多就是一百多万匹。 李世民有点激动。 之前朝廷衙门公廨的办公费用,甚至是些编外吏役的工钱,还有官吏的一些食料补贴,其实都是地方自己解决,公廨田不够,公廨钱放贷又取消了,所以直接就是向地方大户摊派, 甚至也向百姓小民、商铺作坊征收,征多征收没有规矩,随乱加征,搞的确实有些乌烟瘴气的, 武怀玉把三原县这些开支全都计算好后,再摊入田亩中征收,然后加上火耗归公后,给州县留了一半,一切都纳入管控审计,明显就要好的多。 现在这个代役法,直接折布代役,相当于以前的折庸,但以前只有年老等情况才有资格折庸,一般是没资格折庸的,或者是役没服满,才折庸,现在则是取消直接征人做役,而是改为折布,并摊入亩中,不论朝廷还是地方做役,都改为拔钱粮雇人做役了。 “朕觉得这办法不错,承乾,朕交给你一个任务,你带东宫官属,好好与怀玉商议,拟出一个详细的条陈方略来,交朝廷讨论。” 承乾很兴奋。 武怀玉却是依然很淡定,他先前跟太子说不要把这事捅出去,要说也轮不到太子,但太子还是没忍住, 哎,孩子大了,想法多了。 北衙皇家禁卫骑兵们很厉害,很快就把许多野兽聚拢到一起, 这次只是小围猎,不是大型围猎,速度倒是更快,许洛仁来奏请皇帝先射。 “走,狩猎开始了,”李世民大笑着道, 皇帝上马,武怀玉等皆随从。 骑上马,李世民仿佛龙游大海, 远处,大群猎物被侍卫精骑们围赶驱驰过来,李世民纵马奔驰,在马上张弓搭箭, 只见皇帝张弓连发,箭无虚射, 连发四箭, 射倒四头大野猪, 看着四头雄壮的野猪,全都倒在皇帝面前,众臣都欢呼赞扬, 就在李世民得意洋洋,回头向诸将大笑炫耀时,突然从旁边灌木丛中又冲出了一头大野猪, 那野猪赤红着双眼,直撞向皇帝。 顿时,无数惊呼声响起。 谁也没想到,还有一头野猪,眼看野猪冲近皇帝,众人甚至都不收张弓搭箭怕误伤到皇帝。 这时,却有两人几乎同时奔向皇帝马前,欲为皇帝拦下大野猪。 众人仔细一看, 跑在前面的却是民部尚书、莒国公唐俭,他速度几乎不输野猪,大步狂奔,还拔出了宝剑,扎起马步挡在皇帝面前,高高举起宝剑,欲与野猪决一雌雄。 而另一个奔去的身影,竟然是皇太子承乾。 太子边跑边吼,有些瘦高的身体,居然有种一往无前的气势。 紧张之中, 相距不远的武怀玉却是已经迅速的射了一箭出去,他不像其它臣子一样畏惧不敢射。 这一箭正中野猪眼睛,端的是好箭术。 那野猪吃痛惨叫一声,速度减弱了一点,却并没有停下。 眼看着就要撞上太子和唐俭, 这时斜刺里却又冲出一骑,迅猛而至,犹如一道闪电, 马上骑士大吼一声,一杆大铁枪猛的刺下,任那大野猪身上披着一层松油等凝成的铠甲,却也在这一刺之下破防, 众人这才发现, 那骑士是齐国公秦琼, 秦琼丈八大铁枪刺入野猪,然后一声大吼,直接在马上把那横冲直撞的野猪都给挑了起来, 野猪上天, 再一甩, 野猪再落地, 轰的一声砸倒在地,哼哼唧唧还想再爬起来,却是有心无力了,一只眼睛上还插着支白羽箭,摇摇晃晃。 这兔起鹘落几乎就是一瞬间的事, 却是惊出众人一身冷汗。 连皇帝因为得意回头,一时都没几人动作快。 皇帝刚弃弓提槊,结果战斗结束了, 他提着马槊,对着一脸紧张的唐俭笑道,“天策长史,不见上将击贼耶,何惧如此?” 然后他又对太子道,“吾儿长大了,不仅知晓治国之策,也有了上阵杀敌之勇,好,好,好。” 皇帝对太子一连说了三个好字,虽说太子身子单薄了些,刚才拿着把剑就冲过来,根本敌不过这野猪,但有这勇气,有这孝心,李世民是非常高兴的。 然后他转头望向秦琼、怀玉爷俩, “叔宝不愧是我天策府第一大将,解甲归田许久,依然宝枪未老,刚才这一刺,让朕仿佛又回到当年洛阳城下之时, 叔宝的马槊,朕的大弓,还有尉迟、三水那几厮,吾等真是所向无敌啊。” “怀玉这箭术也是越发了得啊,居然一箭中正眼睛,” 皇帝很高兴, 可一众大臣、侍卫们却吓出一身的冷汗来。 尤其是皇太子,刚才太冒险了。 野猪可能伤不到皇帝,但徒步冲上去挡在前面的太子,可未必挡的住野猪的野蛮冲撞啊。 万一有个损伤,那可就······ 唐俭被皇帝笑话他太紧张,却是一脸严肃的当众批评皇帝起来,这位太原元谋功臣,早年也是在皇帝的天策府当过长史的,如今也是跟皇帝订儿女亲的亲家。 “陛下,汉高祖在马上得天下,但并不马上治天下。陛下以神武定四方,岂复逞雄心于一兽?” 直白点,你堂堂马上天子,现在却对一头野猪来逞威风,算啥本事? “何况陛下刚才陷太子于险境也,” 第699章 朕的好大儿 第699章 朕的好大儿 区区一头野猪,皇帝毫不畏惧。 本来还觉得唐俭过于紧张,可被他这么当众一说,李世民也才意识到,刚才确实让承乾挺危险的。 承乾才十一岁,也不像他从小学习骑射。 不过越是如此,越让李世民觉得太子刚才既勇且孝,能够第一时间不顾自己安危,提剑来挡野猪, 朕的好大儿啊。 “莒国公说有几分道理,刚才朕大意了,” 皇帝揉了下鼻子,然后指着那五头野猪, 赏赐给唐俭一头、秦琼一头、武怀玉一头、太子一头,剩下一头归皇帝。 因为唐俭能够站出来劝谏,李世民还说唐俭忠良,于是特赐唐俭晋为二品右光禄大夫,兼太子少詹事、赐绢百匹。 武怀玉晋从一品左光禄大夫,赐绢百匹。 秦琼赐绢百匹,加太子太保。 皇帝还当众宣布,跟秦琼结儿女亲家,把一位公主赐婚给秦琼次子秦理秦怀道,并赐爵历城县公。这个秦怀道,其实说来是秦琼的第四子,不过他当初投唐,在洛阳的妻妾儿女皆被王世充所害,后来李渊把侄女唐兴县主赐婚给秦琼,两人又生了彦道、怀道两嫡子,妾侍也生了善道等, 以功臣嫡次子尚公主,也是李世民惯来手段了。 六岁的秦怀道也算是运气好,赐婚尚公主还马上得一县公爵位,虽是虚封县爵,毕竟也是县公啊,这辈子富贵不愁了。 几人一起谢恩。 不少人看着唐俭,对这家伙挺佩服,觉得这家伙很会抓住机会,他冲上去拔剑拦野猪,其实还真需要他来战野猪吗,这么多侍卫大将,甚至皇帝也能把这野拦斩杀, 但这表现确实抢眼,尤其是事后再来那么番劝谏,可不得了。 本来他是太上皇的人,但现在既劝谏了皇帝,又维护了太子,于是皇帝顺理成章的嘉奖了他,还让他做了太子少詹事,让他去兼职辅佐太子, 好家伙, 不愧是元谋功臣,厉害。 当然,秦琼那一枪也是非常惊艳的,真的是宝枪未老,雄风依旧。 当年天策府第一大将的威风依旧,不愧是能让朝廷把他用过的大铁枪当成国家礼器的人物。 现在凭一枪之威,让皇帝顺势把这位军方大佬加上一个太子太保的名头,让承乾多了个了不得的老师。 至于武怀玉由特进迁左光禄大夫,这是升入从一品,跟开府仪同三司同为最高品, 现在开府仪同三司,大唐仅有两人,一是长孙无忌,一是秦琼,都是曾任过宰相,且还是皇帝顶级心腹。 武怀玉现在也能升入从一品,虽是次一级的左光禄大夫,那也是当众表明皇帝对他的赏识。 当然,这个加封,不是射了野猪一箭换来的,很明显,这是武怀玉在三原推行两税新法很成功,甚至是刚才太子替他献的代役法的奖赏。 出了中间这么一个插曲后, 围猎继续, 但接下来许洛仁等将领们可不敢大意了,皇帝前后左右都有将领侍卫围着,这样让李世民觉得有些无趣, 虽然之后他又射了几只野猪野鸡野兔,甚至还射了两只鹿, 可惜没遇到白鹿, 皇帝射空一壶箭后,便让其它王公们射猎,承乾也上马张弓搭箭,射杀了一头野猪一头鹿,还射了一只野鸡, 这箭术让李世民非常满意, 武怀玉倒没有争风头之意,他箭术还可以,平时经常练习射箭,现在射这些围赶聚拢的猎物,其实挺容易的。 他只射了头野猪,虽然有机会射几只鹿,但最后故意一头也没射中。 鹿这玩意,当着皇帝太子的面射了,感觉不太好。 晚上, 皇帝就住在长坳的秦琼白鹿庄园, 秦琼的庄园里,条件还是不错的。 白天猎到的猎物,宰杀后烹饪, 这样的时候,武怀玉免不得又要充当回厨子,给皇帝搞几个私房小菜。 萝卜炖野猪肉,酱爆鹿腰、枸杞鞭花、参烩鹿脑、鹿蹄炖鹿筋、辣炒鹿丝,野鸡做的飞龙汤,野兔炒的麻辣兔丁······ 再来点新鲜鹿血配的鹿血酒, 李世民今天挺高兴, 他喜欢打猎,打猎使他愉快,今天收获不错。 当然最高兴的是今天太子的表现,那不顾一切冲到马前,提剑护卫父亲的忠孝之心,太让他感动了。 李世民自己没能处理好与父亲、兄弟之间的关系,玄武门之变虽说是迫不得已,但也是他这一生都抹不过去的阴影, 甚至可以说是这辈子的负担。 越是因为这抹不去的人生污点,他越发强调父慈子孝,越发强调要以孝治天下, 缺什么就强调什么, 就好比民间穷苦百姓,最喜欢给儿子取名富贵、大贵、大富、阿发、阿旺一样,而世家贵族却喜欢给儿子取名什么仁义礼智孝,什么承嗣继祖。 怀玉做的这桌子菜,非常不错。 能够跟皇帝一桌共享美味的不是宰相,那也是极尊贵的,宰相中房玄龄温彦博魏征这三高官官,李世民都没带出来, 一来也是长安中枢事务重离不开人,二来李世民也有些烦魏征、温彦博他们喜欢劝谏, 李世民每次打个猎,他们总要各种劝谏,烦人。 甚至李世民有时候在宫里闷的久了,便在后宫射射宫人们养的小兔子,魏征知道了都要来进谏。 带上他们几个,那都别想痛快狩猎一回。 长孙无忌喝着飞龙汤,这野鸡吃的多是松子,炖出来的汤也是极为鲜甜,一点不油腻,对于长的很胖,不幸跟马周一样得了消渴症,甚至还有高血压的国舅爷来说,喝点汤就好了, 武怀玉则在吃萝卜炖野猪, 比起家猪,野猪肉更柴, 特别是那层皮,不仅毛难以去除干净,毛根多,而且皮很坚韧,直接炒的话是很难的,炖比较合适,直接放两个大萝卜在里面,小火慢炖炖熟后,再把萝卜切块, 能够把野猪的那股膻骚味去除,且能让柴硬的野猪肉软而弹牙, 他今天这野猪肉炖的不错,跟家猪肉那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味道,各有特色,连皇帝吃了一筷子后都称赞不已。 不过皇帝最喜欢的还是鹿肉,尤其是鞭花、鹿腰这几样, 怀玉不由的有点怀疑,难道皇帝日理万机,操劳过度,肾虚了? 皇帝这几年生的孩子还是挺多的,应当没这问题,不过哪个男人不想更猛点。 要猛,更猛, 李靖和马周也留在京城没来, 秦琼跟怀玉坐一起,爷俩倒是其乐融融。 对于今天加封太子太保,秦琼没啥太激动的,反正他连宰相都不愿意当的人,早不在意官爵这些了,没有仗打的太平年月,他更愿意远离朝堂纷争, 不管是开府仪同三司还是太子太保,又有什么关系呢。 相比之下,坐对面喝着飞龙汤的长孙无忌,却是有点心不在焉,自从侯君集被赶出长安后,这位长孙公可是又活跃了好一阵子, 他仍想复出, 但忙碌了一阵皇帝也没半点反应,于是失望的长孙无忌现在又开始在谋划着让他舅舅高士廉返回朝中, 据说这事已经有了点眉目。 高士廉可能年后就能返京,极可能再次拜相。 这件事最大反对者好像就是房玄龄,还有个王珪,当初高士廉罢相,就是因为王珪让高士廉转呈一道奏疏给皇帝,结果他私自看过后按下了,事发才罢相,虽说具体罢相的真实原因并不是这个, 但现在高士廉要回朝,仍然还要面对黄门侍郎王珪的阻击,而房玄龄则是份量最重的反对派。 贞观朝中一直存有诸多派系, 有各种划分之法,比如有关陇军事贵族派,有关东士族派,也有如太上皇的元谋老臣派,还有李世民的秦王府系, 秦王府里的也分了好几派系, 各种各样的派系很多,长孙无忌与房玄龄在某些划分里是同一派的,但实际二人如今在朝中又是泾渭分明的两派领军人物。 这种明争暗斗,武怀玉无意参与。 其实在朝野眼中,武怀玉现在也已经成为一个派系山头的领军人物了。 武怀玉的山头标签,其实主要就是军功新贵派,以及东宫党,前一个是以秦琼程咬金等为首的秦王府系、山东派、军功新贵集团,另一个则是围绕承乾,还没正式稳定的一个东宫党。 但是武怀玉也被关陇贵族们视为自己人,甚至能成为核心。 长孙无忌跟侯君集其实本来关系不错的,这次侯君集被武怀玉一下子掀翻,干到岭南去了,对长孙无忌来说,是有点让他措手不及,甚至暗里有些不满的, 而另一方面,侯君集跟魏征既是师生,也是盟友,侯君集获罪贬官,魏征也受了不少牵连。 但武怀玉这宰相,长时间不在中枢,所以中枢明争暗斗,武怀玉反倒能够比较超然。 “叔宝啊,朝廷新政,部曲、客女、蕃户、杂户俱放免为良,别立户籍,你家庄园的部曲客女等对此是何态度?” “臣已经让家中管事,配合衙门登记、入籍、立户,”秦琼如此答道,很明显,秦琼的部曲客女等对此事,其实也是不太愿意的, 在秦琼家附籍做部曲客女,明显比自己出去另立门户强的多。 这年头,自由不是第一,生存才是第一。绝不会有人高喊什么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的口号,说出来也会让人觉得不是傻就是疯。 李世民一下子听出来了。 “看来部曲客女入良,役是个大负担,怀玉跟太子提的那个折布代役,摊入田亩,永不加赋这个办法看来要尽快制订推行。” 大唐有官私奴隶,官奴婢一免为官户,也叫蕃户、番户,户籍在官府名下,再免则为杂户,三免为良人。 私奴婢一免为部曲、客女,再免则为良人。 官户等俱为贱民,官户虽然可以减半授田,实际上很难难有田,而且他们一年要承担三个月的免费劳役,劳役时官方只提供衣食。 杂户地位高点,隶属州县,两年服五番,一年相当于服役七十五天。 相比之下,部曲客女隶属私人,地位要比官户、杂户高一些,他们原本是不需要服国家劳役的,当然,部曲严重依附于主人,不仅不能擅离规定的活动范围,而且娶妻嫁人,也得由主人指定,而且私籍贱民,不能分田。 官私不同,权利和责任也是不同的,官户、杂户仍属贱民,但有资格分田授地,可也因此要服役,从九十天到七十五天。 私籍的部曲客女不能分田,但也不需要服役。 现在朝廷要把这几个身份的贱民,全都放免为良,以后没有这几个阶层了,除了奴婢,就是良人。 成为良人,自然就要跟良人一样的权力和义务,一年二十天正役,对官户杂户来说,负担减轻了,但对部曲客女们来说,却是负担增加了。 武怀玉现在提的这个代役摊亩,如果能实行,那以后对普通百姓确实减轻了又一笔负担,这负担转嫁到田地上面,朝廷收了代役钱,然后再去雇佣百姓, 对普通小民来说,就算同样是做役,但以前是白干,现在却是有工钱赚。 “叔宝,你觉得把官户、杂户、部曲客女统统放免为良,这是好政策吗?” 李世民也知晓,确实不少世家豪强名下的部曲,不愿意脱离,说到底还是权力与义务的关系。 给朝廷当良人,居然不如在豪强世家做部曲。 这让李世民有点心情沉重,个中缘由他是清楚的,毕竟李家以前也是名门贵族,家中奴婢、部曲也很多。 “陛下,这是真正的仁政,” “可大多数人却不愿意改贱为良,甚至现在都还有不少良人,脱籍逃户,” 如果这些现象不能改变,那李世民觉得朝廷做的还不够好。 但如何做好,又很难。 “陛下,百姓其实最大期望不过是温饱,能够一家老小一日两餐有食果腹,一年四季有衣蔽体保暖,他们就满足了,至于说是良人还是部曲,甚至是奴婢,很重要,但也超不过所求的温饱。” 李世民点头,听明白了。 第700章 国舅夜访 第700章 国舅夜访 秦家白鹿庄园, 晚上怀玉陪秦琼下棋, 秦琼的棋也下的一般,居然还悔棋, “听说你把边州的地都卖了,还把关中的地都分给妻妾儿女了?”秦琼抢回一只车,重新摆好,一边琢磨着怎么走,一边问道。 “阿耶现在也喜欢听说啊?” “这到底怎么回事?难道是上面意思?”秦琼现在天天呆在乡下,朝堂的事情不关心,但怀玉卖地这事外面传的有点沸沸扬扬的了。 “跟侯君集有关吗?”他又问。 怀玉摇头,“跟姓侯的没关系,不过跟他老师有些关系,魏征最近在朝堂整天嚷着限田,上次面圣时,圣人顺便跟我提了一嘴说我现在田地有些多,” 秦琼捏着枚棋子沉默不语。 良久才道,“我现在不在长安,不怎么过问外面的事情,这次的事情到底是什么情况?” 秦琼也拥有很多田地,秦家本也是山东豪强,在历城也是数一数二的,世代官宦,在隋末更成为天下名将,不论是跟着来护儿、张须陀、裴仁基为大隋朝效力,还是后来投瓦岗李密,或是随洛阳王世充,以及再归附李唐, 各方都对秦琼是非常优厚的, 投李唐后,李渊对他也是极为赏识,敬重他的威名,一次又一次的加封赏赐,黄金、杂彩、田地,甚至赐县主为他续弦。 而在秦王府,李世民对这位第一猛将的赏识更不用说。 秦家现的地田地很多, 当然他现在并不是关心田地的事,他更关心的是武怀玉这个义儿,堂堂宰相,就算超额占田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如果被拿出来说事,那就肯定只是个表面理由而已。 “其实也没多大的事,陛下确实是被魏征说动,对限田这个事比较上心,而我恰好占地较多,我呢也愿意做个表率,” 秦琼听这么一说,心里轻松了许多, “那你还真舍得?” “也没啥舍不舍得的,” 武怀玉表态是做了,但实际操作也不是那么老实,边州的地,大部份是转到武家的商号名下,成为商屯,当然,武怀玉也承诺了,要是以后朝廷赏赐将士功勋的勋田,点选府兵的军田缺地,武家会配合征地。 武家商号内部也会出台相应的规定,商号的掌柜、伙计等表现好,可以获得在商号转让土地资格。 这都是配合朝廷的政策。 当然,不管是朝廷征地,还是给商号员工转地,也都得是需要按市价买卖的。 秦琼笑笑。 “其实限田这个事,应当有,但实际也起不到什么大作用,” 贵族官吏豪强大户,手里有钱,不让买地不现实,而现在朝廷手上也没有多余的公田可用来授田分地给无地、缺地百姓, 那么朝廷的政策终究是无根之木, 难道让朝廷掏钱去买地,然后再来分给百姓? 这怎么可能呢。 武怀玉提的征地,也都只是说为如今点选府兵无地可授,将士立功无田可赏这个事情,想的一个临时补充办法。 否则,府兵制也是要立马崩溃的。 但这个办法也难,说到底让朝廷掏钱买地来分田、赏地,太不现实。 “我只是个武人,不是魏相那样饱读圣贤书的人,”秦琼摇了摇头,没对魏征的政策做什么评价,但表示如果朝廷需要,他愿意配合。 “其实义父不用担心,这事想真正推行难上加难,落实不了的,咱们该表态的时候表个态就行,用不着担忧。” 秦琼摇头笑笑。 “彦道怀道善道几兄弟也不小了,该开始读书了,你有空的时候,也教教他们兄弟几个。” “好。”武怀玉答应的很痛快。 一盘棋没下完,秦琼提前结束了爷俩的聊天, “你也早点睡吧。” 虽是义父子,但两人也不适合半夜多聊。 怀玉刚回到自己的房间,长孙无忌拿了盒茶叶过来。 “知道二郎喜欢喝茶,我这有包不错的茶叶,” 长孙无忌拿来的茶叶,是从蜀地弄来的,正是他舅舅高士廉送进京的,不是蒙顶石花,而是武侯遗种。 怀玉看了看,好像是普洱茶。 “据说当年武侯南征蛮夷,曾在南中植茶树,当地蛮夷尊武侯为茶祖,世代照料那些茶树,越种越多,那些茶树越长越高大,有些甚至数百年还在,被称为茶王树。” “这些茶是蒙舍蛮所产,散收无采造法,蒙舍蛮以椒姜桂烹而饮之。” 怀玉喜欢喝茶,长孙无忌拿来这茶,确实是云南的茶,这是大叶种茶,还是古树茶,晒青毛茶苦涩浓烈,但发酵陈化后,浓烈性味得以收敛,杂味散失,转为醇厚甘滑,独具陈香。 武家现在做散茶这块已经是天下闻名,执牛耳地位。云南的茶,武家现在也会收,收来后做成黑茶,既有散茶也有饼茶,其中发酵的饼茶就是普洱。 武家还有滇红红茶, 长孙无忌拿来的这茶,不是武家产的,纯是蒙舍蛮自己弄的传统茶,也是散茶,很原始。 “现在蒙舍蛮听话吗?”怀玉笑问。 蒙舍蛮,也叫蒙舍诏,在云南大理苍山洱海周边,有六个实力还不弱的小国,称为六诏,蒙舍诏在诸诏之南,故也称为南诏。 现在的云南,大唐也称为南中、或南宁地区,数百年来,土皇帝是爨氏, 在隋朝几次征讨爨氏,甚至把爨王父子都给俘到长安贬为宫奴后,爨氏内斗,分裂成东西两爨。 在爨氏统领下的云南地区,除了爨氏这种从汉代起南下的汉地豪强大族外,则还有许多乌蛮白蛮。 蒙舍诏,自称哀牢之后,本乌蛮别种也。 “蒙舍诏与白蛮的白子国这些年一直交战不断,爨氏也不能止,白子国的张乐进求联合白蛮诸部,并说动爨氏联军发兵征讨,蒙舍诏的龙迦独不敌, 乃向益州大都督府求援,” 长孙无忌没料到武怀玉也知道南诏小国,便也笑着说起来,这南诏国在洱海一带挺猛,是个小霸王, 据说他们本是哀牢国王族中的舍龙一族,舍龙意为大老虎,后来避难迁邪龙,这里本来也是哀牢国土,但被汉朝设置为邪龙县,划归益州, 后来汉朝势力退出,便被豪酋占据。 舍龙一族到来,得到哀牢人支持,势力不断壮大,到如今便形成以舍龙一族为中心的部落联盟,对外称为蒙舍龙,或是蒙舍,诏,在当地其实是王的意思。 张乐进求是白蛮部落中白子国的首领,据说在蜀汉时,诸葛亮封白子王仁果十五世孙龙佑那为首长,赐姓张氏,于白崖筑建宁城,号建宁国,立铁柱,传三十二世到十七世孙张乐进求,封为首领大将军。 这蒙舍国和白子国交境,一个本乌蛮,一个是白蛮,两家冲突不断,最后还差点引发东西爨氏领导下的乌蛮白蛮大战,最后益州大都督府出面, 高士廉做为益州大都督府长史、益州刺史,亲自调停了这场争端,最后蒙舍诏和白子国两家和好, 甚至张乐进求还把女儿许配给蒙舍王龙迦独的儿子细奴逻,合两姓之好, 高士廉上表朝廷,两家也都派了子弟带土贡上京进贡。 “那细奴逻如今就在陛下的万骑营呢,挺彪悍的一个少年,” 怀玉听到这结果倒是点点头。 现在的蒙舍国其实顶多算是洱海边的一个小霸王,得到中晚唐的时候,朝廷有意扶持比较听话的蒙舍国来牵制,甚至打压在云南当了几百年土皇帝的爨氏,最后南诏取而代之, 可这南诏国也不是什么好人,他们在唐和吐蕃之间摇摆不定,甚至还捅过大唐几次狠的刀子,虽夹在唐蕃两超级大国之间,却也十分了得的一直不倒,甚至一度占据过交州,打通了红河出海口,甚至是对中南半岛,那是扩张占据了许多地方, 蒙舍蛮的舍龙族挺了得的,不是那种躲在山沟里做威做福的土霸王,人家很积极的跟中原往来, 从段纶到窦轨,再从程咬金到高士廉,南中的那些豪强,其实随便一家,好多都是有数百年历史的世家,甚至不少是那种跟南下的汉地大户联合后的汉蛮新家族,世代华夷通婚,属于那种夷化的豪族,但又还保留了一些不一样的地方。 如舍龙族现在跟益州和交州,两边的唐朝官方、军方、豪强势力都交往密切,茶马商道如今也是越来越红火。 就如长孙无忌拿来这茶,就是蒙舍国对外交易的一种主要特产商货了。 拿着这茶沏一壶, 茶叶绝对是好茶,难得的百年龄以上的古树大叶茶,味道极浓,甚至有点苦涩,但回味悠长。 武怀玉喝着茶,没急着开口询问来意,他知道长孙无忌大概率是要运作高士廉回朝复相的,他自己复不了相,就想让舅舅早点回来。 都贞观五年了,这冷板凳再坐下去,那长孙家和高家可真要凉了。 特别是今天,看到秦琼加太子太保,武怀玉本就是太子少师,而唐俭这太上皇元谋心腹都得了个太子少詹事, 长孙无忌哪里能不急。 这个事情,武怀玉其实并不反对。 第701章 苍山洱海的交易 第701章 苍山洱海的交易 “真是好茶。” 武怀玉悠然品茶,一点不急。 长孙无忌也没表现的很急切,“这盒茶听说是产自哀牢山的银生寨,那里原本是黑嘴部落,他们部落有种茶制茶的传统,这盒茶产自一棵五百年的古茶树,堪称茶王,” 怀玉呵呵笑着, 云南多古茶树,跟南方那种茶园种的茶树不同,南方茶园那几乎年年修剪,既要好采还要芽嫩芽多,但云南那边的蛮族的茶树,既有许多是野生的,也确实有种植的,但独特的气候,使的那边的茶树真跟野茶一样, 长一二百年确实不稀奇,这种茶树就不是采嫩芽了。 “听说蒙舍蛮这些年越发强势,往东南征服了不少部落,什么金齿部、银齿部、黑齿部、还有绣脚部、绣面部、黑嘴部还有鸟蛮、和蛮等等,这些被益州唐人并称为杂蛮杂种,” 哀牢山以西,也就是在元江以西,诸蛮部更多,也更加原始落后一些,乌蛮也是后世彝族先民,和蛮是哈尼族先民,黑齿金齿银齿绣脚绣面黑嘴等部,则是傣族先民,望蛮是瓦族先民, 当然,现在这些蛮族跟后世的那些民族还是有很大不同的,还得历经千余年的不断融合演变才能形成。 相对来说,蒙舍蛮的实力,对这些杂蛮来说,强太多,蒙舍蛮越过巍山,往东南进入哀牢山、元江、阿墨江一带,许多杂蛮都被他们征服, 银生寨,大概就是在后世的景东,这里是阿墨江上游的川河,川河下游把边江,与阿墨江合流为李仙江,下游在交州为黑河,最终在交州汇入红河出海。 所以银生寨这个位置很重要,是一个重要的通道,往下游不仅与诸蛮相通,且可以通往交州,往西是澜沧江流域,往西南便是骠国等。 “蒙舍诏一直想打回老家,”长孙无忌道, 蒙舍蛮辫首、左衽,与突厥相同,反倒是跟云南许多土蛮不一样,所以现在很多唐朝人都觉得滇人跟过去的匈奴人是兄弟国, 舍龙一族做为原哀牢王室部属,他们是典型的骑马民族,十分骠悍,甚至习俗上跟突厥人也很像,所以唐朝人认为他们也是匈奴别种。 不过舍龙族自称是永昌沙壶之源,并不承认自己跟匈奴人有关。 舍龙族本是哀牢王室一支,如今的族长龙伽独早年在永昌的哀牢部落中斗争失败,为了躲避永昌哀牢族长弥芮忽的追杀,只得带着刚出生的儿子独罗,也就是细奴逻,率部落渡过澜沧江,翻山越岭逃到了内陆洱海南边的巍山坝子一带落脚, 经过十几年卧薪尝胆,龙伽独在此得到了许多哀牢族人支持,这支逃难的部落日益强大,于是以祖先蒙舍之名命名这个部落,自立为诏。 蒙舍诏跟蒙巂诏共同居住在巍山坝子,两部落结成了很好的盟友关系,背靠背发展,各自向外扩张, 蒙舍部首领龙伽独最大的希望,其实就是有朝一日能打过澜沧江,回到永昌老家,争夺哀牢族首领之位。 不过因为东北方向的白子国拦路,一番火并后不成功,蒙舍蛮也只好调头向西南发展,对把边江上游川江流域的诸杂蛮动手, 他们现在把银生寨经营的很牢固,成为第二大本营,这里位置也好,北边就是巍山坝子,再北是洱海。东边是哀牢山、元江,元江不仅通昆明滇池,也直通交州。 西边澜沧江,再往西的怒江其实也不远。 蒙舍诏在六诏中实力都并不是最强的,最强的其实是蒙巂诏、越析诏,人多地广,但蒙舍虽是外来的,可联合本地的哀牢族,再加上征服的一些杂蛮,反而是最彪悍敢战的。 高士廉在益州,也是代管南中地区的,对于六诏,他就看中能打的小霸王南诏,有意扶持他做大唐在哀牢山以西的代理人,特别是洱海六诏中,有意让南诏跟其它几诏动手, 朝廷坐收渔翁之利, 交州那边现在也主要就是跟南诏做贸易,这使的其它五诏很难过,更别说东西二爨氏了。 但人家蒙舍诏也厉害,明知朝廷的用意,也敢上。 “这次益州都督府调停了南诏与白子国的战争,但接下来洱海六诏只会斗的更激烈,”长孙无忌抿了口茶,抛出了一个比较诱人的提议,“左卫中郎将苏烈定方,是李仆射的得意大弟子,也是你师兄,勇猛能战,北伐之战,一战扬名天下知啊。 我觉得他非常适合出任姚州都督。” 姚州都督,武德四年置,辖境大约就是云南西北部,北抵金沙江,西抵怒江,东南抵元江、哀牢山,东面直抵昆明的南盘江。 大理洱海、昆明滇池,都是包在里面的,辖境极大, 但是,因为南中地区,一直以来,基本上都是爨氏自治,中原羁縻统治,所以就算现在朝廷在云南北部设立了姚州、戎州这两都督府,下辖许多州,但其实大部份是羁縻州。 且一直都是益州都督府代管,每年都督府会派兵将官吏巡视南中地区,甚至在南中还修有一些兵部堡垒,但基本上到眼下为止,还没有真正有效的统治。 姚州都督这个官,虽是个都督,可绝不好当,都督府下全是羁縻州,一群蛮夷部落, 但长孙无忌的这个提议,武怀玉听了觉得挺动心。 再怎么说,下都督跟上州刺史一样,那也是实打实的从三品官职啊,再如长孙无忌所说的一样,这几年朝廷对剑南道也是很重视的,特别是南中地区,积极介入,不断渗透。 所以现在这个姚州都督,若是让苏烈去当,确实有很大的用武之地,那边越乱,越打仗,不越是给苏烈机会吗? 苏烈现在仍是正五品的中郎将,虽不用巡长安六街了,但改成守皇城宫门了。上次搞侯君集的事情没弄好,苏烈仍被皇帝雪藏。 “苏师兄现在仅是正五品的左卫勋府中郎将,只怕不够格出任姚州都督。”怀玉道。 “姚州都督府不是内地,那已经是极远的边地,虽武德四年就设立,可实际上一直也没能真正立起来,如今南中地区冲突加剧,正是朝廷介入的好时机,最需要的就是苏将军这样有勇有谋又能打的,” “一般人还真难以胜任,” 长孙无忌话里话外很明显,只要他们支持,那苏烈后面有李靖、武怀玉,还有他长孙无忌,加上益州的高士廉,还怕苏烈推不上去? 这姚州都督虽是从三品,但比较特殊,一般真正功勋心腹,皇帝也不舍得安排去那。 当然,想让长孙无忌他们动用自己的人脉资源大力推苏烈,自然是有交换条件的。 这条件明显就是武怀玉他们这边的人,支持高士廉回朝、复相。 “高公在益州也几年了,之前听说一直在兴修水利,工程如何了?” “已经修好了,”长孙无忌道。 怀玉点了点头。 “实不相瞒,我想让我舅父回长安,” 长孙无忌也不再藏着掖着,他有全盘计划,以治理蜀地有功,召回朝中,职位都安排好了,先任吏部尚书。 让现任吏部尚书戴胄去做民部尚书,反正他也是参预政事的宰相,在民部也是老差事。 至于现任民部尚书唐俭,肯定要让位置。 长孙无忌还给唐俭安排好了位置,去益州接任大都督府长史兼益州刺史,他这民部尚书反正也没加衔拜相,出去主持益州大都督府也不亏待他。 高士廉回来后先做吏部尚书,等稳定后,再推他回政事堂做宰相。 “我需要二郎你支持,” “我听说陛下好像本来已经打算年后就召高公还朝,”怀玉问。 “是有这风声,所以更需要加把劲,就怕这个事拖着拖着又没了下文,”长孙无忌对怀玉也没瞒着,直言道,“我们两家一个都不在政事堂上,时间久了就不好了。” 武怀玉理解, 虽然长孙无忌的妹妹是皇后,外甥是太子,但这一下子坐了好几年冷板凳,确实好些流言蜚语都要压不住了。 长孙无忌不是那种无欲无求的人,他也还三十出头,正是权力欲望很强烈的时候, 这几年武怀玉跟长孙无忌没啥冲突的地方,或许可能恰好长孙无忌这几年一直闲着,而怀玉也常在外,两家又结亲,所以是不错的盟友关系, 一壶茶喝完, 两人也终于是达成了交易, 由长孙无忌这边来推苏烈检校姚州都督、刺史,武怀玉还希望能给苏定方再加一个东宫左司御率的正四品东宫职, 先检校,回头再实任。 这个东宫率职,武怀玉希望尽量安排上,他早把苏烈引见给太子,太子也是比较看重他,所以趁这机会,给苏烈安排上个旅贲军的卫率,也是让皇帝能够别再嫌弃苏烈河北人出身了,以后可就是太子的人了。 做为回报, 武怀玉会帮忙把高士廉召回朝中、复相,甚至他得去找魏征、王珪、温彦博、房玄龄他们谈谈,总之这个事情得帮忙促成。 两人以茶代酒,举杯约定。 “听说二郎家今年种的许多棉花收益不错,能否给我家些棉种,我明年也种些,先前你给我家的玉米种子等,还真是很不错,明年跟着伱多种点棉花准没错,”长孙无忌心情大好,哈哈笑道。 “你放心,我也不占你便宜,我拿几个绸缎铺和织坊来换,”长孙无忌很有诚意,愿意拿出一些高级丝织品作坊,甚至愿意附送一些高级工匠奴婢, 大唐的丝织品种类丰富,大类十四,小类三十五,平时常说的绫罗绸缎绵纱绡绢绒绉等,主要是以经纬组合、缎面形状来划分。 每一种类,往往又还分为素和花不同,素也还分为练、漂、染的不同,再又分为细中粗三档,每档还又分三等。 比如说缂丝,被称为织中之圣,一寸缂丝一寸金,其外形好像是被雕刻过的丝绸,所以又称刻丝,工艺繁复,过程耗费,真的贵过黄金。 再比如刺绣、织金,等都是非常高超工艺且极为名贵的艺术品了, 一件缂丝袍子,高级的优秀工人,都起码得要近四百个工时,一年时间都刻不好一件缂丝袍。 大唐朝廷官营的织染署,下面就设立了二十五个作,每个作各有分工,织绸之作十个,绢纱绫罗锦绮等,织绶之作五个,组绶绦绳缨,线之作四个,线弦网等,练染之作六个,青绛黄白皂紫。 各种丝织品名目繁多,而且就算同一类中,细分产品也极多,比如说绫,河南道仙、怀二州产方纹绫,豫州有鸡尺绫、双丝绫,兖州有镜花绫,青州有仙文绫, 其它还有什么重莲绫,水波绫、吴绫、樗蒲棱等等。 现在能够充当钱的绢,其实就是很普通的平纹生丝织物,也叫素绢,这是比较便宜的,但也要二百钱一匹现在。 而那些高级的,那就是几千,甚至几万钱一匹,甚至更贵的都有。 这就不是一般家庭妇女甚至是一般作坊能织的出来的,全都是非常专业的作坊,非常熟练的高级织工,才能弄出来,这里面的技术,比武怀玉现在搞的棉花纺织可高深太多。 长孙无忌做为国舅爷,哪怕坐了几年冷板凳,人家的底蕴也不是武怀玉赶的上的,他家就在丝织产业,就非常了得, 不仅织坊多织机多织工也多,尤其是高级的织坊多,他现在愿意拿出几个高级织坊来,跟武怀玉交换棉纺技术, 武怀玉也没拒绝的道理, 大唐官员们的官袍,就都是绫,而到明清时官袍上还有补子,上面的禽兽图案,一般就都是用织锦、刺绣、缂丝三种工艺制成,小小一块补子也是十分贵重的。 武家之前也进军纺织业,但主要就是普通的绢绫绸缎,那种高级的技术没有,现在长孙无忌难得大方,居然愿意拿缂丝、织锦等高级丝织作坊甚至带匠师、织工一起送, 说是换武家的棉纺技术,其实武家棉纺技术也没啥高级的,也就是一些机子改良了,很明显,长孙无忌这是多送武怀玉一份大礼。 一个绵绸作坊,一个绵绫作坊,还有个织锦纺、一个缂丝坊,一个刺绣坊,带着许多工人, 武怀玉都惊讶长孙无忌的出手大方, “我让家里给国舅家搞个全套的棉纺作坊,轧花弹花纺纱织布印染一条龙,各种机子全包了,还帮着培训一批熟练工人出来,再多派些把式指导国舅家的庄子种棉花,” “那我明年先种个十万亩棉花吧,”长孙无忌大手一挥,说的好像普通人家说明年种一亩红薯一样轻松。 这位国舅爷家的田地,比武怀玉可多多了,十万亩,确实毛毛雨。 第702章 少倜傥有大志 第702章 少倜傥有大志 天明。 武怀玉依然起的很早,似乎来到大唐后很少再有晚起,可能也是因为睡的早原因,毕竟夜晚也没啥可娱乐的。 早睡早起,精神抖擞。 在白鹿庄园的客房庭院,怀玉也是照例先来一套八部金刚功,天天练,倒成习惯了。 太子承乾过来,便也跟着练。 武怀玉教过承乾八部金刚和八部长寿,不过承乾倒没能坚持天天练习, “昨晚睡的可好?” 一套金刚功练完,武怀玉问他。 “挺好的。” 怀玉看太子脸色不错,昨天勇敢冲到御前,拔剑为父亲拦野猪的壮举,得到了皇帝的称赞,承乾高兴了小半晚。 “下次切记三思而后行,你昨天虽然孝勇,可其实有其它更合适的办法,你那样太冒险了。”武怀玉相信少年心性,昨天可能确实是担心父亲安危,并没有存了什么算计的心思。 如果承乾小小年纪,居然都已经知道在皇帝面前表演,那确实有点吓人。 昨天情况,皇帝和太子,其实都绝不会有半点危险的,太子上了虽会被说冒失,但大孝之名却也得了。 “你的金刚功还需多练,” 爷俩还在说话,有千骑骑士前来,皇帝召唤。 “你哪年进的千骑营?叫什么名字?”怀玉看这骑士虽然年轻,但气宇轩昂,一看就极有好感。 个头估计得有一米九的青年马上道,“学生刘仁愿,是雕阴刘氏,家父上讳大下讳俱,在右骁卫任职,” 他对武怀玉自称学生,却也是有原因的。 原来他出身绥州刘氏,是匈奴右贤王刘豹之后,魏晋南北朝时,匈奴人大量进入中原,刘氏也成为中原望族,如现在刘姓里有名的东郡、河南、雕阴三族,就都是出身匈奴。 刘仁愿的父亲刘大俱,家族也是历代朝中为将为官,成为绥州雕阴的豪门,刘大俱还做过绥州总管,现在入朝为右骁卫大将军。 刘仁愿凭父荫是进修文馆读书,后来选进了东宫的崇贤馆,而那时武怀玉还是崇贤馆主。 不过刘仁愿进崇贤馆的时候,武怀玉已经基本上不怎么管崇贤馆了,所以对这个学生并没啥印象。 李世民有次在崇贤馆发现刘仁愿长的高大威武,而且居然还能文允武,于是特选入右亲卫,还安排北门长上,成为千骑营骑士。 年纪轻轻,现在已是个千骑队正,前途无量。 这里面固然可能是有他家族、父亲的影响,但他本身确实也很了得。 刘仁愿虽没真的在武怀玉门下读过书,但却也还是尊称他为老师。 怀玉觉得这个名字有点熟悉, 开始还以为他跟刘仁轨是亲戚呢, 这会明白,其实两人八竿着都打不着,刘仁愿是匈奴人,叫稽胡也行,但他们世代为官,早就跟鲜卑人一样,汉化的很彻底了,除了长相上明显胡风, 而刘仁轨河南人,却是汉人。 路上怀玉有意跟他边走边聊,对这高大个是越聊越欣赏, 虽是名门贵族子弟,但他跟安元寿、程处默这些人很像,并非纨绔,而是真的挺有本事,还很有抱负。 刘仁愿说他心中武怀玉是他偶像,此生最大愿望能够成为武怀玉这样能够威镇边塞的国之名将。 其实这位学生,跟武怀玉年纪也相差不了多少。 路上,怀玉还特意当承乾面,向他狠狠夸赞了刘仁愿一番,承乾现在倒也渐懂事,知晓这是老师在给他推荐人才,于是真就从身上摸出枚玉佩赏赐给了他, “臣,臣不敢收,” “咱们都是老师的学生,也是同门师兄弟呢,” “收下吧,”怀玉拍了拍刘仁愿的胳膊,这让年轻的匈奴贵族激动的心潮澎湃,虽说他得皇帝的赏识,选进右亲卫,还入了千骑营,成了北门长上,但毕竟也仅仅是个千骑队正。 他爹就算是右骁卫大将军,其实也是闲差,还不如武德朝时曾拜绥州总管实权大呢。 一个是皇太子殿下,一个是宰相武相公啊, 年轻人顿有几分士为知己者死的感觉。 “以后我回长安了,你不当值的时候,便来我府上坐坐,我也不能让你白叫一声老师,到时教你点兵法。” “谢老师。”刘仁愿激动的都说不出话来了要。 怀玉拍拍他胳膊,“跟我学兵法的学生,你可是头一个。” 来到大厅, 皇帝正要吃早饭, “快来陪朕一起用餐,” 长孙无忌、秦琼、张亮、萧瑀、唐俭、周绍范、李道宗、段纶等几位王公宰相们在, 至于王珪、韦挺等没被皇帝召来,没资格参加皇帝的早点。 白鹿庄园的早餐还是很丰盛的。 武怀玉要了碗羊杂汤,四个馒头,搭配着几样小菜,还有一碟时令水果拼盘, 承乾吃胡麻煎饼,就着羊汤。 皇帝则吃的是羊肉馅的古楼子,还有杯加双份白糖的奶茶,皇帝很喜欢奶、肉这样的食物。 李世民吃着早餐,还关心了太子昨晚睡的安否,还怕他受惊。 “今天先去永康陵祭祀。” 永康陵葬的是李世民的曾祖父李虎, 李唐的基业就是李虎打下的,虽然他在世的时候,为西魏八大柱国之一,爵仅封陇西郡公。 但是李虎年轻的时候,被人称为破落户,是武川镇的军户,他祖上也阔过,五世祖是西凉国开国君主李暠,可惜这个西凉国虽是五胡十六国之一,但也仅传了两代。 第三代便开始出仕北魏,到李虎的爷爷李熙时,曾率豪杰镇守武川黑城,因而在武川安家。 李虎爸爸李天锡,为幢主,仅是个禁军的小队头,比当初武士恪职位还低了。 北魏六镇起义,掀起天下大乱,李虎一开始是跟着贺拔岳的,贺拔岳死后,关中部众拥立宇文泰,李虎不同意,独自离开关中奔荆州去劝贺拔岳的兄弟入关中, 可贺拔岳兄弟并不愿去关中,李虎无奈回关中的时候,还被高欢手下俘虏了,不过后来孝武帝想谋取关中,便加封李虎为卫将军,又让他回关中辅佐宇文泰镇守关中了。 李虎从此跟随宇文泰打天下,积功加衔大柱国,死后追封唐国公。 李渊受禅登基,便以唐为国号,追谥李虎为景皇帝,庙号太祖,陵墓称永康陵。 李世民对这位唐太祖就很喜欢, “都说我曾祖少倜傥,有大志,好读书而不存章句,尤善射,轻财重义,雅尚名节。” 李家自李虎开始,代代都极擅射, 比如太上皇李渊,那也是相当了得的神射手,不仅年轻时凭着一招箭中屏雀双眼,在窦氏的比武招亲中胜过诸贵公子,赢得名门贵女为妻,而且后来在河东剿贼时,也曾经是在马上连射七十余箭,射落无数马贼。 李世民更是有名的神射手,而且他用的还是张巨弓,皇帝最擅用长弓,然后是大刀,马槊那些反而其次。 “承乾你以后也要多习练骑射,在东宫也应当每天早上练箭,” 承乾是皇太子,倒不是说练箭打仗,练箭也能强射健体的。 “下次跟随父皇再一起狩猎,要是再遇到野猪,就不用再拔剑跟野猪对战,直接马上拿弓射便是。” 李世民笑着道。 皇帝甚至指着怀玉道,“你老师武少师骑射也是相当了得,昨日你也亲眼所见,一箭就能射中高速冲撞的野猪眼睛,相当精准。” 承乾的箭术其实还可以,他的启蒙老师就是皇帝,李世民经常亲自教导诸皇子们射箭,甚至当初一继位,就在宫中轮番教练北衙禁军们射箭了。 皇帝还特意让人给承乾和怀玉也拿来古楼子,“多吃点肉,多吃肉才能壮实,习武越要多吃肉。” 羊肉馅的古楼子确实挺好吃,就是大早上吃这个稍有点饱腻, 吃过早餐,众人便随皇帝往塬北的永康陵祭祀。 祭祀了那位唐太祖后,皇帝猎瘾上来,继续打猎。 昨天在南边打猎,其实野兽不多,而往北面,山高沟深林密,野兽已经多起来, “朕听说这里常有白鹿出没,朕今天也要寻一寻白鹿。” 武怀玉记得白鹿好像不是天生的,是得了白化病,这跟白马是不一样的,所以必然稀少罕见,但皇帝兴致这么高,大家当然也就不会扫兴。 秋高气爽,云淡风轻, 打猎确实是个不错的活动,武怀玉倒没什么瘾头,尤其是陪皇帝打猎,并不是太自在,所以他便一直跟着皇帝,主要是盯着太子,以免出什么意外。 往北,猎物确实多的多, 就在皇帝收获满满,十分兴奋的到处寻白鹿时, 突然一声虎啸, 居然从林中窜出了一只吊睛白额大虫, 在唐代,大虫便是指老虎,以避讳永康陵埋着的那位唐太祖李虎。 占山为王的老虎,被皇家禁卫们打搅了美梦,甚至被猎狗群驱赶的无奈离开地盘,非常的生气。 大虫冲出林子,恰好就迎上皇帝一行人。 谁也没有想到, 白鹿没寻到,倒是碰到一只被猎狗群驱赶出来的山中之王白额大老虎。 吼! 一声虎吼, 老虎直冲过来, “保护陛下!” 皇家骑士们紧张的高呼,迅速的上前拦截,昨天让一头野猪冲到皇帝马前,让民部尚书和皇太子去护驾,最后还是齐国公和晋国公出手击杀那野猪,侍卫们已经非常失职了, 昨天那队随驾护卫的,今天全都在受罚,现在这批是新换的。 一群百骑禁卫,高吼着迅速护到皇帝前面。 第703章 擒虎 第703章 擒虎 浑身毛色棕黄,满身黑色横纹, 圆头、短耳,白额头, 粗壮的四肢,粗长的尾巴,虽面对无数骑士,可它却依然霸气无比的长啸。 许多战马都忍不住双股战战后退。 不愧是百兽之王。 武怀玉在马上看着这只大虫,体长估计得有三米多,大概体重五百斤,说实话,这老虎真不是一般的大,一般的黄牛可能也就这重量了。 四颗长长的尖牙露出, 凶神恶煞。 唐朝的老虎还是很多的,北方南方都有老虎,只要是深山老林子,都有老虎。长安南边的秦岭里有许多老虎,甚至这渭北的三原北边山里,一样有老虎。 特别是王朝更替的大乱过后,各地的老虎好像更多。 经常有老虎伤人的事情发生,为此朝廷有时还不得不调兵马去围猎老虎,这个时代,老虎虽然跟唐太祖一个名,但却并不是啥保护动物,只是名字改成大虫了而已。 能猎杀老虎,往往还是有功劳奖赏的。 老虎更是浑身是宝, 怀玉挺淡定的在马上打量老虎,毕竟这里一众皇家骑兵禁卫,这老虎也算是倒了血霉, 今天注定是它的劫数。 老虎也许知道它的危险,张牙舞爪的仰天长啸,如同惊雷,又似山崩。 那边马上的李世民看到大老虎,不仅没有半点害怕,反而十分兴奋。 白鹿没遇见,那打只大老虎也不错, 这也不是李世民第一次遇到老虎,甚至也不是他打过的第一只老虎,这年头老虎虽猛,却也猛不过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皇家骑兵们。 正面遇到就是它倒霉。 “围住它,别让这大虫跑了,” 皇帝甚至还有心情道,“给朕生擒了此大虫!” 众禁卫骑兵闻令,便立马改变战术,不能直接射杀了这老虎,于是改派人用网、索,加上长枪等来捕捉这只大老虎。 皇帝笑着对承乾道,“一会捉了这大虫,朕便赏赐给太子,太子昨日为朕挡野猪,今天朕赐只大虫。” 承乾看着那只老虎,却觉得有点口干舌燥,甚至他坐下的那匹宝马,都很不安的不停的转动着。 虎落平阳, 但虎威仍在, 就算是皇家那些训练有素的猎犬,不论是细犬还是松狮,还是其它什么品种的,此时虽然狂吠不止,却也依然能看到它们一边叫着围着老虎打转,一边却也在发抖,甚至有的猎犬居然边叫边尿。 这是血脉压制。 生擒一只猛虎,比射杀一只猛虎可要难的多。 不过这对于皇家禁卫来说,这还真不算什么,老虎再猛,能比的过战场上敌人的千军万马吗? 骑士们先是故意围而不捕,不断的诱使老虎扑腾,很快老虎就精疲力尽了,这个时候骑士们才开始抛网、下套, 毫无悬念,这只一丈多长五百多斤重的吊睛白额大虫,最终被捕获。 不仅四只粗壮的脚被套了上锁链,连脖子也套了一根,又在它嘴上套了个铁笼头, 最后送进了一个大铁笼里面, 精疲力尽的大老虎,也只能在笼里无奈的低吼, 收获了一只大老虎,皇帝非常高兴,直接赏赐给了承乾, “老师,这只大虫便送给老师吧,老师家不是有个动物园子,里面有很多奇珍异兽吗?听说也有大虫?” 承乾看着那大虫,舔了舔嘴唇,并没多少喜欢。 这玩意就算被锁入铁笼,依然还在不断挣扎,那吼声,让人心烦不安。 怀玉凑近了点, 那居然是只母虎,武家的动物园里确实有老虎,还养了好几只,老虎并不稀奇,还不如号称四不像的鬣羚稀奇些,更别说驼鸟这等大唐没有的,连西南的大象,在长安都比较罕见。 反倒是老虎没啥特别的, 这玩意吃的多叫的凶,养多了也没啥意思,不如多养几只憨憨的大熊猫, 养孔雀还会开屏呢。 或许可以送给老师李靖,跟他家那只凑对。 一个热闹的插曲过后,狩猎继续。 因为意外捕了只大虫,皇帝狩猎的兴致更好,野猪野兔野鹿野鸡,皇帝向众人展示了他惊人的箭术, 甚至还射杀了一只豹子两头狼。 承乾也射了好几只兔子。 一众王公贵族们,人人也都收获不错。 倒不是个个都本事了得,实在是这种围猎,跟一般的猎户打猎区别还是很大的, 那么多士兵,带着许多鹰啊狗啊,把猎物赶出来,围到一起,到处都是聚拢起来的的猎物, 皇帝和王公大臣们射猎,那就跟射移动靶子似的。 相比之下,猎户们打猎最难的还是先要寻到猎物,不像皇帝他们打猎,围起来给你打, 都快挤成一群了,还是赶在开阔的地方。 每个王公贵族们还有自己的随从助手们帮忙,除非真的一点不懂的射箭的,否则没理由射不中。 因为兴致高,皇帝多打了会才结束今天的围猎, 众人满载而归,返回白鹿庄园。 那只被活捉的老虎关在铁笼里,被抬着下山,一路上虎吼连连, “怎么听着它好像是在召唤同伴?” “大虫都是独来独往的,一山不容两大虫嘛。” 射猎返程的队伍行走在山间小道, 围猎一天,这附近已经十分安静了,除了那些小兽,这里几乎已经被横扫一空。 暮色下, 山下的村子上空已经飘起袅袅炊烟, 柴门犬吠, 还有母亲在呼唤贪玩的孩子回家, 可就在这这看似安宁下,在围猎队伍的后面,却有一只更雄壮的老虎在一路尾随, 被捕的老虎一声声低吼随风传来,空气中还有着母老虎的气味。 雄壮的老虎一路潜伏尾随, 一山不容二虎确实没错, 但还有句话,除非一公和一母。 老虎一般是独行的,有自己的领地,不容许其它老虎闯入,但母老虎在发青的时候,却是会招来许多公虎, 而当母老虎选中公虎后,公虎会跟母虎共同生活一段时间,直到母虎怀孕后,它才会再次离去,不负其渣虎本色,去寻找下一只发青的母老虎。 在这短暂的共同生活期,公虎却是非常卖力讨好母虎的,甚至会主动承担起捕猎这样的粗活。 今天皇帝他们捕获的这只母虎,就是一只正在发青期,且已经有了一只公虎共同生活,在努力造小老虎的老虎, 而今天那只公虎,出去给母老虎捕猎去了。 当它发现母虎被人捕捉,听到那风中传来的母虎吼声,公虎放下猎物,一路追击而来。 这是只更长更壮更猛的老虎, 很有耐心的潜行尾随, 暮色更浓, 武怀玉跟太子承乾并辔而行, “大虫肚治反胃,大虫骨可治狗咬毒,” “大虫骨可是味好药,能祛风湿、健筋骨、止痛、镇惊。大虫眼睛为散,竹沥下,可治小儿惊痫夜啼。” “大虫鞭就更是好东西了。” “其实大虫子全身都是宝,皆可入药,” “那这大虫便送给老师,”承乾道。 怀玉想了想,“可以送给李仆射,他家养了只公的。” 承乾笑着问,“大虫骨真能治狗咬?” “嗯,大虫骨有很厉害的解毒作用,一般被狗咬,用杏仁就行,蓖麻子也行,如果比较严重,那就可以用更珍贵的虎骨,以虎骨屑粉敷伤口。” “不过如果把大虫骨搭配一些其它的药材做成大虫骨膏,效果更好。” 据说大虫骨治狗咬最厉害之处,是在犬毒发作后,都还能救治。 武怀玉也是看老道留下的方书上的,具体的他没试过。 虎爪止血效果好,虎皮止痛功效大,虎鞭虎血就更不用说,被肾壮阳。 一只老虎,利用好了,确实是大宝贝。 “殿下如今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若是用这大虫做药膳,以其血肉可帮助强身健体,” 正说着, 突然一阵腥风吹来, 然后便是听到一声惊叫。 “大虫,” “还有一只大虫,” 果然,暮色下,从山间小道旁的林中突然窜出一只大老虎,比先前捕获的那只更大, 它突然袭击, 直冲那只铁笼而来, 而这只铁笼,正好就在武怀玉和太子他们队伍中, “拦住他!” “放箭,” 武怀玉看到那只迅猛扑来的大老虎,毫不犹豫的下令, 一声虎吼,老虎飞扑而来, 笼中困虎,此时也是拼命的挣扎,低吼连连。 “石头,槊!” 随从石守信立马将扛着的怀玉黑漆马槊递来,武怀玉执槊在手,挡在承乾面前,“殿下先走,” 老虎怒吼, 数名禁军骑兵居然已经被伤, 老虎扑腾拍扫,那虎掌力大无比,一掌能拍倒一匹马,爪子更是锋利无比,一爪扫过,开膛破肚。 甚至他的粗长尾巴扫过,都能把人从马上扫落, 这只老虎起码得有六七百斤重, 一丈多长却灵活的跟只大猫似的, 没来的及防御,不及结阵的禁军骑兵,在狭窄的山道上,居然一下子就被扑撕拍咬扫伤到好几个。 老虎直扑而来, 武怀玉挥槊刺击,可这畜生却极为灵活,一个闪腾跳跃就滚到一边,然后再次纵身一跃,便冲了过去, “保护殿下!” 武怀玉回身一槊刺出, 堪堪刺中老虎屁股, 那只畜生惨叫一声,可去势不止,继续前扑, 承乾看着扑来的老虎,脸色惨白,颤抖着手拔出了剑, 第704章 太子腿断了 第704章 太子腿断了 腥风扫过。 太子坐骑一声嘶鸣,轰的倒下。 “殿下?” 武怀玉持槊追到,对着老虎屁股又是一槊。 嗷! 公虎痛吼, 粗壮的虎爪用力一拍,太子的那匹西域康国进贡的大宛宝马,就被一掌拍死, 太子被压在马下, 无法挣脱, 可在险境下,却依然还握着那把埋鞘宝刀,眼看老虎就要扑来,太子挥着刀大吼,“来啊!” 老虎吼着要扑过去,结果身子反而在打退, “护卫太子!” 老虎身后,武怀玉居然扯住了老虎尾巴,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硬生生的拖住了老虎。 “殿下,” “老师,救我,” 一名千骑奔至,长槊刺下却被公虎一掌拍折,接着连他的坐骑也被扯住前蹄拉倒, 马摔倒前他摘镫纵身一跃,猛的扑到老虎身上, 这人却是匈奴后人刘仁愿, 这位身高一米九的年轻人,扑到老虎身上,右手握着把短刀,狠狠的就扎进了老虎脖子, 这只大公虎,尾巴被武怀玉双手扯住很后拖,又被刘仁愿跳到身上还扎了一刀,吃痛之下越发狂怒, 双眼血红, 扭头就张开血盆大嘴撕咬, 刘仁愿却非常矫健的侧身闪过,挥起刀子又是连刺, 这凶险无比的瞬间过后, 其它侍卫们也终于冲到,几人拼命的抬起大宛宝马尸体,割断鞍蹬,将太子从马尸下拖出来。 “腿,我的腿!” 太子依然还持着刀,被救出后,却突然痛呼。 几名侍卫惊恐的发现,皇太子殿下的一条腿居然都变形了, 胫骨断了, 太子腿断了, 骨头都刺出来了, 森森白骨, 腿严重扭曲, 更多的侍卫拼命的扑向老虎, 枪刺,刀捅, 拿拳头砸,拿狼牙棒、铁骨朵、铁鞭、铜锏,各式各样的武器, 老虎惨叫连连, 发狂的挣扎扑打, 武怀玉扯住了尾巴就不放,刘仁愿更是骑在老虎背上一把刀子不停的刺着, 左卫中郎将苏烈带着一队左右卫的骁骑赶到, “护卫殿下,” “杀了那该死的大虫!” 武怀玉大吼,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今天这狩猎还会遇到这样的事情, 刚才他听到太子的惨叫,甚至听到隐约腿断了之类零碎的话,他此时惊吓不已, 老虎还在拼命挣扎, 好几名禁军被它的拼命反击伤到,甚至一名禁军被虎爪钩到,一下子就拖到虎口前, 公虎恨恨的张开巨嘴用力一咬,那名禁军的半边脸都被咬没了, 苏烈惊的面无人色, 太惨烈了, 当然,这跟战场上的惨烈相比,不值一提, 可是看到那位被禁军拼死救出,正抬头往前跑的太子殿下,一条腿怪异的曲折着,太子甚至都昏死过去, 而堂堂宰相的晋国公、太子少师、左光禄大夫武怀玉还躺在地上,双手扯着虎尾跟拔河似的,浑身都是灰尘泥土,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死了好几人, 还有好些人受伤, 苏定方冲上去,铁槊狠狠的刺入老虎后背, 嗷, 老虎狂怒,惨痛连连, 武怀玉这时也终于松开虎尾,他爬起来冲上去,夺过一名禁军士兵手中的四棱铜锏,对着虎背就是狠狠的砸下去, 虎脊梁被打断, 刘仁愿已经不知道捅了老虎多少刀,他自己也成了一个血人,都分不清到底都是老虎的,不是也有自己的, 老虎挣扎的力气越来越小, 终于他悲鸣着,却再也爬不起来, 他那黑纹黑棕虎皮,已经被捅出无数口子,跟个筛子似的, 连一只虎眼都被刺瞎了,一把短剑还插在里面, 当李世民赶到, 老虎已经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皇帝看到承乾那条惊人的断腿,发出了愤怒的嘶吼,武怀玉顾不得身上的泥土和血污, 也赶紧给承乾急救。 太子已经痛昏过去, 他的腿,右腿,断了, 骨头刺出皮肉,小腿都反了一个方向,恐怖无比。 李世民脸色阴沉的吓人, 武怀玉赶紧急救, 愤怒的皇帝在旁边看了会,最后转头离开, 他先是走到那只死掉的公虎前,看着那都快分不清形状的虎尸,抢过一把千牛刀,双手持刀砍劈虎颈,直到把整个虎头给砍了下来, 然后提着虎头来到路边翻倒的铁笼前,看着里面还在拼命挣扎吼叫的母兽,把公虎头扔在牢前,然后拿着千牛刀对着笼子里的母虎狠刺, 一刀,一刀,又一刀, 母虎关在铁笼里,四脚都被锁住,连虎嘴都被锁住,脖颈也锁了,根本无法闪避, 母虎吼叫连连, 很快叫声越来越弱, 这只老虎被一个愤怒的父亲刺了不知道多少刀,彻底死去。 空气着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还有极大的恐惧。 天子一怒,无人能承受。 李世民让人打开铁笼,把母虎的脑袋也砍了下来,然后走到怀玉面前, “如何?” “陛下,太子腿被压断了,昏了过去。” “腿伤比较严重,” 李世民眼神阴冷,“治好太子的腿,不惜一切代价。” 皇帝蹲下, 伸手抚摸太子脸庞, 起身,转头。 皇帝目光扫过一众惶恐的侍卫, 他手一指, “这些人,全部处死,” 那些是随从侍卫太子的侍卫, 武怀玉闻声,赶紧为他们求情,“陛下····” “你去医太子,”皇帝眼神冰冷的看着他, 此时的皇帝,明显有些心智大乱, 好在长孙无忌、萧瑀、段纶、李道宗、秦琼等大臣及时赶到,赶紧劝说皇帝暂时把那些失职侍卫拿下关押,稍后处置。 “陛下,现在重要的是太子殿下的伤,” 武怀玉在第一时间给太子先做了些急救后,马上让人给制作了一副担架,把太子抬着回白鹿庄园, 这山上也没那条件,天也黑了。 好在距离庄园也不算远了, 一路小心翼翼的抬着承乾下了山,回到庄园后,怀玉给承乾喝了碗参汤,承乾终于苏醒。 他想要起来, “殿下,好好躺着。” “我的腿?” “殿下放心吧,臣已经为殿下处理好了,这条腿只是暂时不能动,但很快就会恢复的。” 承乾的腿伤的很吓人,右腿胫骨开放性骨折, 不过武怀玉倒觉得还算不幸中的万幸,他只是被马压倒了腿,并不是被老虎伤到了, 真要是让那老虎伤到,不管是拍到,还是抓到,或是咬到,那才更危险。 现在仅是骨折, 胫骨开放性骨折, 但能治。 尤其是承乾还年轻,才十一岁,还有较好的恢复能力, 清理创口,接骨复位,缝合伤口, 上药上夹板固定, 承乾要躺很久了, 如果一切顺利,那么养个一年半载,应当能恢复的差不多,当然这是一切顺利的情况下, 谁也不敢保证说就一定不会有什么感染之类的, 而且骨头到底会不会长好,也不好说。 随驾的御医全都过来仔仔细细的看过,皇帝还派人火速去长安召其余御医前来,甚至还临时征召长安各大药肆医馆的医生前来。 太子的腿不容有失。 “相国,陛下请你过去。” 一名侍卫等着门外。 武怀玉简单的换了身衣服,便去见皇帝。 皇帝刚才是一直看着怀玉如何医治承乾的, 皇帝眼睛依然通红, 孤独的一人坐在厅中, 似是十分自责, “朕如果不非要活捉那只母大虫, 不把它送给承乾, 就根本不会有这意外了,朕害了承乾,朕就不该带承乾出来打猎,” “都是朕的错,朕都不知道要如何面对承乾,又要如何面对观音婢。” 看着如此自责的皇帝,武怀玉叹了口气,他虽是皇帝,却也是一位父亲,看着心爱的嫡长子遭此意外,受此大罪,甚至以后还不知道腿会不会残,皇帝的心情,武怀玉也就理解了。 说到底,他也才三十出头,承乾才十一岁。 这不仅是皇帝的嫡长子,还是国之储君。 “陛下,都是臣失职,” 李世民抬头, “承乾的腿怎么样了?” “断骨已经复位,创口也已经清理,也用了消肿、解毒、止痛的药,现在伤腿已经固定好了,接下来就是养, 现在最主要的还是消肿止痛,防止感染,还要促进血液循环,避免血液长时间的淤积加重不适······” 怀玉说的这些,李世民并不能完全明白,但那些御医也说了,怀玉的医治方案是比较好的,复位的也很好。 “哎,”李世民长叹一声,“我十六岁起兵上战场,战场上伤亡更加惨烈,可承乾是我儿,还是我和观音婢的嫡长子,更是我大唐储君,他才十一岁·····” 不说国之储君,就是家族嫡长子,其地位也是极高的。 要知道,丧礼中,子女要为父母带孝守丧,而父母是不用为子女守丧的,但除了嫡长子外。 嫡长子去世,亲生父母一样要为嫡长子守丧带孝三年,因为嫡长子对于家族来说,他是家族未来继承人,他是宗子,他在整个家族中的地位,极其重要。 “承乾的腿,一定要治好,朕不管你需要什么药材,朕都能给你找来,朕也可以给你时间,半年,一年,甚至两年三年,但只有一条, 承乾的腿必须完好如初,他的腿不能有半点残缺。” 李世民咬着牙对武怀玉一字一句的交待。 “陛下,断骨已经复位,几位老奉御也说复位的很好,现在用了我老师的丹方,只要接下来伤口不感染肿溃,那么就只需要些时间养好骨头,等骨头养好,再做康复锻炼,一年左右应当基本就好了。” 李世民盯着他,“好,朕相信你,一年,一年后朕要看到原来那个活蹦乱跳的太子,要看到他的腿完好无缺,” “陛下,太子也是臣的学生,臣一定会尽全力医治,” 如果承乾只是个普通人,那么他的这个断腿,一点不稀奇,要是他是个兵,放在战场上,这样的伤更不算什么。 当初武怀玉在陇右战场上,那里几万人的行营,都配不了几个真正的大夫,一场大战过后,缺医少药,别说断腿,就是肠子流出来,只要没死,那也是先塞回去,然后抬到后方排队等着, 许多伤兵伤口都生蛆, 不少本来只是一些不严重的伤,结果没能及时医治,感染后却得截肢,甚至是大部份的伤兵都因感染死在了医营中, 断条腿?顶多休养个两三月时间,前提是你得挺过初期,不能伤口感染。 若是一般人,能活着就行,至于腿恢复的好不好,瘸点拐点都算不得什么,但承乾是皇太子,大唐储君,李世民不能接受才十一岁的皇太子以后成为一个瘸子。 绝对不能。 无论如何,不惜一切代价,也必须医治好承乾的腿。 这种事本来不能打包票,谁也不能保证就没有个万一什么的, 但武怀玉还是给皇帝承诺了,一年后,还皇帝一个完好如初的皇太子。 第705章 神圣散阿莫西林 第705章 神圣散阿莫西林 夜。 太子太保齐国公秦琼的白鹿庄园里, 屋里很安静, “老师,我的腿?” 醒来的承乾望着老师怀玉,腿上传来的阵阵疼痛,让他面色苍白,而眼中更多惶恐不安。 怀玉握着他手,“一点小伤而已,不用担心。” “真的?” “嗯,我当初在陇右率领医院营的时候,殿下这样的骨折只能算轻伤,” 承乾望向自己的腿,被夹板固定着,还缠着纱布,也看不清到底什么情况,他只记得好像被救出来时,骨头都刺出来了,那腿都反着了。 “殿下不幸运中的万幸,看起来严重,实际还好。” 怀玉说的也是实话,他那应当叫胫骨开放性骨折,断骨刺出了皮肉,但好在及时救治用药, 断骨复位,清除创口,重新逢合, 筋没有断, “殿下饿了没?我把那两只畜生让人抬回来,剥皮拆骨,让炖了大虫骨汤,还炒了大虫肉,我给殿下端来,吃了能够强筋壮骨,有助恢复。” 想到那两只猛兽,承乾还感有些心悸。 “我的腿真没大事吗?” “放心吧,” 断骨复位,创口清理、缝合包扎,再做了固定后,现阶段主要就是活血化瘀、消肿止痛为主,只要能够保证伤口不感染,就没什么大问题。 承乾挺倒霉的,打个猎还能被老虎偷袭,但他又是幸运的,因为他有最好的医疗资源,别人可能会因为没钱等原因不能及时治疗,或者找的大夫医术一般,清创不彻底,或伤口污染严重而继发感染,甚至形成骨髓炎,影响骨折愈合,甚至有生命危险。 可承乾第一时间就清创、复位,加上用的还是最好的药,现在只需要安心休养。 甚至他此时虽觉得腿很疼,可其实已经是用过最好的镇痛丹药,否则可不止这样。 怀玉以前在陇右医院营时,当时就有许多开放性骨折的伤兵,不少人被耽误用医用药,伤口流脓腐烂,他只能是憔脓去肉,祛腐生新,那过程才叫一个惨。 坐在榻前, 怀玉一边拿陇右战场医院营里那些骨折伤兵们的情况举例,一边也给承乾解释了给他定的治疗方案,以及要用的药方等。 治疗分三阶段,初期就是活血化瘀,消肿止痛。而中期,也就是在一个月以后,治疗则以和营生新,接骨续筋为主,到两个月以后,则以调和气血、补益肝肾,强壮筋骨为主,最后还有个康复锻炼阶段。 怀玉拟的三个阶段的治疗方案,以及用的丹方、药材,都已经呈报皇帝,皇帝也是与一众御医、供奉,还有民间的一些名医们研究过,都觉得极好,也就放心交给武怀玉按此法治疗。 为了太子,武怀玉可是特意把自己从终南山带来的药箱都取来了,把用一点少一点的阿莫西林都给太子服了。 阿莫西林是青霉素类的抗菌类药物,既是抗生素,也是消炎药。 承乾的腿骨折,属于开放性骨折,伤口是会感染的,哪怕清创医治及时,但还是得防。 好在给承乾做了皮试,发现并不过敏。 听怀玉说的轻松,承乾也慢慢的跟着松口气, 等端来虎骨汤和炒虎肉的时候,承乾的肚子居然传来响声, “还真饿了,这大虫肉好吃吗?” “这两只大虫,死后变的跟铁一样硬,那肉直接炒根本吃不动的,所以都是特意先炖了许久,然后才回锅炒,” 一般人还真吃不到老虎肉, 皇帝愤怒之下把两只老虎头都砍下来了,那只公虎的皮更是千疮百孔,浪费了一张支名贵的虎皮,好在母虎原本是活捉的,后来皇帝刺死再斩头,皮还算完整。 老虎抬回庄园,怀玉却说虎肉全身可入药,也可做药膳,说要给太子补身体,让人把老虎剥皮割肉。 一道炒老虎回锅肉,也就武怀玉想的出来。 再来一道虎掌炖鸡汤。 配上两个时蔬。 太子半躺着,面前放个小几案,几个菜摆上, 承乾吃的止血定痛丹,药效也上来了,疼痛减轻,自己吃饭倒是没问题了。 “这大虫肉也不硬不柴啊,还很入味呢。”承乾夹起一片回锅老虎肉放入嘴中,咀嚼几口有些惊讶。 “这是先用瓦罐炖熟,肉熟而不烂,且不干不柴,切成薄片,在铁锅里放猪油小火煸炒,加上一些调料和佐菜便做成了,” 承乾又吃了块,“吃起来倒感觉跟野猪肉有点像,肉更粗糙一点,但却不柴。” 他让怀玉也一起吃, 武怀玉倒也没客气,说实话,一直忙到晚上,都没停过,又是接骨复位,又是清创缝合,还要研究用药, 还得跟皇帝解释,安慰, 转头来又要亲自照顾安慰太子。 回锅老虎肉确实不错,本来这老虎肉是很柴的,都说吃不动,异味还大,但这回锅的做法确实不错,炖的时候加了姜葱去掉了一些味,用瓦罐炖肉本身就能久煨不沸、不伤食材,更加酥软入味。 火候把握的好,肉还不会炖烂炖散, 切成大块薄片,锅里再那么一炒,美味。 其实直接切了蘸着吃,那就是白切虎肉了。 被怀玉安抚了番,趁着饿了的太子,吃起那老虎肉喝起老虎汤,也是胃口很好。 老师说这只是小问题,他也全信了。 一口气吃了三大碗饭,吃了不少的虎肉和虎汤,承乾靠在那感觉还好, “让陛下受惊了吧。” “嗯,天子一怒,直接把两大虫子脑袋都砍下来了,” 爷俩聊了许久, 等到承乾渐困,怀玉便让人给太子又送来汤药,喝完让他安心睡眠休息。 等太子睡着,他出了门,外面站着许多侍卫,都肃立如雕像,不敢有半点懈怠。 皇帝也站在外面, 刚才怀玉跟太子在里面说话,其实皇帝就在外面,但没进去, 他知道这个时候去看太子,太子容易紧张等。 李世民对他招了下手,带头出了小院。 “你要的乳香、没药、龙骨、樟脑、黄丹、白芷、等药,朕已经让人从宫里调了最好的过来。” 外面石亭中, 皇帝眉头紧锁,“我想好了,就让太子留在白鹿庄园疗养,就不再颠簸去长安了,伤筋动骨一百天,等几个月后再回长安吧。” “你刚好也在三原,就劳烦你多费些心神,看护医治太子。” “我让叔宝也帮着照顾,有什么需要,不管是什么,上天入海朕都会弄来。” “朕只有一个要求,太子的腿一定要恢复好初,不能有半点后遗症。” “臣明白。” “太子现在吃的这个止血定痛散就够了吗,要不要用其它方子?” “陛下,止血定痛散可止血定痛,也可生肌,主治创伤、皮破血流,正对太子如今症状。” “请陛下放心,臣给太子还服了一枚家师老神仙留下的丹药,名为神圣散,此散非常珍贵,我都不会配制,如今手上仅余有一点点,服一散便能防伤口感染。” 伤口感染,古人一般称为疮疽痈肿脓溃等, 是很可怕的情况,尤其是外伤口,如果感染,轻则截肢,重则没命。 怀玉说的神圣散,其实就是阿莫西林,抗菌消炎的青霉素药,放在这时代确实够厉害,他自己都没法制作出来。 真正用一粒少一粒。 怀玉做为楼观隐仙逍遥子的弟子,之前也是拿出过很多惊人的方药,李世民还是很信他的,当然更相信的还是那位陆地神仙。 皇帝挺愧疚,觉得太子受伤还是怪他。 “陛下,太子先前醒来还惦记着那些禁军侍卫,希望陛下切勿降罪于他们,那大虫突然来袭,大家也是措不及防,而且侍卫们也是拼命拦截, 殿下被马压断腿,也是意外,太子希望陛下能够宽恕侍卫们。” 在山上,李世民是说了要把太子身边那些随从侍卫全处死的,后来秦琼长孙无忌武怀玉等一起劝说,皇帝才暂时没杀。 可如何处置,还没定。 “你知道若在军中,为敌所乘,失旗鼓节钺者,全队斩之。 凡战敌失主将,随从者皆斩。” “你也是领兵大将,世人称之为后起名将,怎会不清楚这些?” “陛下,殿下仁孝贤明,不愿那些侍卫被处置,希望陛下能够给他们一个机会,殿下说他们以后,肯定会越发认真勤恳。” 李世民看了看他, “既然是太子有此善心,朕便听太子的,便将这些人统交由太子处置,宽恕与否,皆由太子与他们说吧。” “陛下,昨日千骑队头刘仁愿还有左卫中郎将苏定方,英勇护卫太子,殿下一直记得,心怀感激,希望陛下能够赏赐二人。” 李世民也记得刘仁愿,他赶到时刘仁愿还骑在老虎背上,拿刀子一直捅老虎,一个血巨人。 “朕便提升左亲卫刘仁愿为太子备身左右,掌供奉弓箭,侍卫东宫。” 太子备身左右,是从七品上职事,属于东宫六率四府之一的左右内率的属宫。他原本是禁军千骑队头,一个九品武官,这下也是连升了好几级。 昨天苏烈表现也很不错。 想到国舅长孙无忌对苏定方的推举,李世民沉吟良久,“提升苏定方为太子右司御率,” 这是正四品武职,统领东宫六率之一右司御率,下辖有郊城统军府等几个外府。 正五品的左卫勋一府中郎将,升为正四的太子右司御率,不仅是升官了,而且是得到皇帝认可,让他成为太子承乾的东宫武官。 “苏定方留下,率太子旅贲,负责护卫太子之责。” 第706章 太子良娣武二娘 第706章 太子良娣武二娘 次日。 皇帝下旨, 那些被关起来,本来要处死的侍卫,皇帝将他们交由太子处置。 “太子令!” 武怀玉向跪在小院前的一众侍卫宣读太子令,赦免众人,不论是原属北衙的禁军侍卫,还是南衙的,或是东宫的,他们现在起编入东宫左右内率。 东宫左右内率,相当于朝廷的左右府,属于东宫警卫机构。 下属有太子千牛备身、太子备身左右、太子备身等侍卫武官等,掌东宫禁内侍卫、供奉兵仗,左右内率不辖外府兵,也没有下属的功曹法曹等参军。 以率和副率为正副主官,所属还有长史、录事参军、兵胄二曹参军。 一夜不安的一众侍卫,听到此消息,都激动的跪谢太子恩典。 虽然这里面不少侍卫,也都是勋贵官员子弟,可昨天出的事太大,皇帝真要杀,那也没人救的了。 “起来吧,虽然天子圣明,太子仁慈,但你们昨日确实严重失职,你们死罪可免,但所有人降三级使用,戴罪立功,留后观察。 如果仍不能尽心效力,革职罢退。” 昨天被牵连的侍卫不少, 除了死掉的,仍还有近百人。 现在全都划给东宫,成为东宫侍卫,隶属左右内率府。 武怀玉明白,这是皇帝有意让他们念太子的恩德,让他们以后忠心太子,而且也暗合使功不如使过。 这些人得太子宽恕,捡回一条命,肯定以后念太子恩,忠于太子。况且身上还背了这么个污点,要是表现不好,新账旧账一起算,就更严重了。 李世民对太子确实足够疼爱,或许是太子现在还年幼,又或许是他曾经宰兄杀弟囚禁父亲,所以对父子亲情就有些格外的重视,甚至有点过份补偿的意思。 东宫六率,统领的内府兵不少,外府兵还有差不多二十个统军府, 东宫的兵还是不少的。 皇帝年轻,太子也年少,现在父子俩倒没什么可猜疑的,还是父慈子孝的。 “尔等以后尽心当差,莫失孤望。” 承乾在屋里传出声来, 众侍卫又都跪谢太子恩赐。 紧接着武怀玉又宣布苏烈升任太子右司御率,统领所属旅贲军担负护卫任务,他们驻防庄园外面。 太子左右内率府的侍卫,则由武怀玉代为统领,主要负责庄园内的侍卫。 刘仁愿也调来右内率,成为七品的太子备身左右,东宫带箭侍卫。 那些连降三级,还惶恐了一夜的侍卫,都很羡慕的看着刘仁愿,但也只能说人家既运气好,也有本事。 一来刘仁愿是千骑营的人,昨天其实并不是担任太子的随从护卫,但昨天恰好离太子的队伍近,老虎来袭,立马赶来相救,那番骑虎大战,表现的非常抢眼,皇帝都是记忆很深。 所以人家从千骑队头,升为太子备身左右,从九品到从七品,这是连升八级,但除了羡慕,也没啥可说的。 武怀玉将一套皇家御制弓箭交到刘仁愿手上, “今后好好护卫太子殿下,” 论职事,太子备身左右,没有太子千牛备身品级高,但此时刘仁愿明显已经成为东宫第一保镖了。 “老师,向大家分赏虎肉虎汤,” 承乾在屋里又道。 留在庄园内外的太子左右内率、太子左右司御率的侍卫、兵马,都分赏老虎肉老虎汤吃, 还赐下了御酒。 两只老虎得有千斤,剥皮去肚后也还不少, 承乾对两只大虫挺恨的, 他听武怀玉的建议,向皇帝请求赦免那些侍卫,果然如怀玉所料,最后皇帝顺便就把这些人调到东宫, 甚至皇帝还让苏烈、刘仁愿也调到东宫。 皇帝回长安去了,不能在外久留。 太子却暂时留在三原,留在白鹿庄园养伤, 那些侍卫、旅贲军士,对于太子来说,都是自己的人马,趁这机会,拉拢下人心也是必要的, 把祸首两只老虎,拿出来分吃了,也挺不错。 李世民在忙完政务后,与几位宰相元老们过来,来看看太子,跟他告别,结果却看到东宫的内卫,外府兵们正在分食虎肉虎汤,还分赏了御酒, 一个个都挺激动兴奋, 父子见面,承乾的精神状态非常好,好的让李世民都有些意外。 长孙无忌他们也很惊讶,太子受这么重的伤,一般少年只怕大受打击,可太子除了躺着不能动,其它好像没啥太大影响,甚至还在看书, 皇帝一瞧,是贞观律的草稿。 “父皇,儿臣让人把那两只大虫的皮剥下来处理,给父皇和母后做个坐垫,冬天肯定暖和。 再给青雀和雉奴做个马甲,青雀体胖却怕冷,雉奴还小,穿上这大虫皮马甲,肯定会很暖和。” 青雀是魏王李泰的小名,雉奴则是晋王李治的小名,这两个都是承乾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李世民手抚着长子的背部,很是感动,“难得你这个时候还能记着这些,” “腿还痛吗?” “用了老师的药,好多了,老师说可能百来天也许就好了,” 长孙无忌笑着道,“太子殿下真是勇敢,前日敢拔剑护驾战野猪,昨日搏虎断腿却不吭一声,真有陛下雄姿。” “朕的好大儿,”李世民很欣慰,儿子越大越成材,越来越让他满意了。 “等腿养好了,要多练骑术,再遇到紧急之时,就不会来不及摘镫压着腿了,” 李世民南征北战,无数次在战场冲锋陷阵,他有六匹坐骑,都是死在战场上,甚至他也不止一次的坠马, 甚至在玄武门宫变那天,他都在追元吉的时候坠马,差点让元吉拿弓弦勒死。 “伱老师怀玉的医术相当了得,那是陆地神仙逍遥子老仙师的关门弟子,有他帮他医治,很快就会恢复如初的,你也不用多想,就安心在这里疗养。 你老师会陪着你,就安心借坐在太子太保家,有空你也可以跟叔宝请教下骑射、战技······” 爷俩说了许多话, “父皇回宫后,跟母后就说儿臣只是小伤,可以吗?” “嗯,” 李世民点头。 皇帝走前,又跟怀玉和秦琼爷俩单独谈了会,请二人好好帮忙照看太子。虽然皇帝留下了不少护卫兵马,而且马上也还会从长安调事宫人、宦官,以及御医甚至乐人等等服侍太子。 “就全拜托你们了。” “请陛下放心,臣等一定好好照顾殿下。” “一定要让太子的腿恢复如初。”李世民再三强调。 如果腿瘸了,哪怕是有点点瘸,这也是李世民无法接受的事情,“需要什么,尽管提,不惜一切代价,必须要让太子的腿完好。” 如果吃虎肉喝虎汤,有助于强壮筋骨,那李世民会下旨捕来无数老虎给太子吃,什么熊肝豹胆、甚至鲸脂象油,他都会弄来的。 怀玉只得再三向皇帝表明,太子的伤并不算很严重,要不了多久就会恢复,甚至太子年少,骨头还能恢复的更快。 “朕记得周国公的次女还没有订亲吧?” 李世民突然又提到了武士彟的女儿,承乾之前想要娶武二娘,但这个事情被皇帝拒绝,李世民夫妇看中的是武功苏氏女,为此还曾闹的父子一阵别扭。 后来还是武怀玉和武士彟主动表态,甚至搞出了个虚假的武二娘跟弘农杨氏子的订婚来, 这件事情其实早就过去了。 说到底,武二娘才六七岁而已,太子也不过十一岁,两人不过见了几面,哪有可能会有什么真正的喜欢,李世民以前觉得这不过是武家想要再上一层台阶罢了。 “回陛下,四叔说二娘还小,还不急。” 李世民笑笑, “既然还没订亲,那朕便为太子娉其为太子良娣,回头朕跟皇后商议一下,便派人上武家提亲下娉。” 皇帝口吻并不是要商量, 而是决定。 太子妃以下,在子的妾侍可设良娣二人、良媛六人,还有承徽十人,昭训十六人,奉仪二十四人。 太子良娣,在东宫地位是很高的,太子继位后,良娣肯定就是四妃之一了。 “陛下,二娘是臣四叔之女,臣不可擅自做主······”武怀玉也很意外皇帝再提此事,不知道这是试探,还是其它, 可皇帝挥手,不容拒绝。 皇帝很忙, 就算太子伤了腿,皇帝也不可能留在三原陪太久。 这次出来打猎,本来也是打着来永康陵祭祀,顺便查看一下三原试行新法的名头来的, 出京好几天,得回去了。 御驾离开前,长孙无忌找机会跟他简单谈了几句。 苏烈升太子右司御率,固然是他昨天救太子有功,但他也是大力推举的, “苏定方去南中任姚州都督这个事,估计一时半会倒是不行了,起码得等到明年,太子腿伤后以后,到时我再来安排。”长孙无忌道。 怀玉知晓他是希望武怀玉能够帮助推动高士廉还朝一事。 “国舅放心,许国公很快就能回来的,我已经跟圣人说了此事,圣人说年后便召许国公还朝。” 听到这,长孙无忌面露喜色,“多谢二郎了。” 他笑着道,“圣人要为太子娉周国公次女为太子良娣,我觉得这门亲事很好,咱们以后也就是亲上加亲了,”长孙无忌表明他对此事的支持。 在长孙无忌看来,武家女成为太子良娣,这对武家来说绝对是求之不得的, 只是他不知道,这事让武怀玉有点措手不及,他都不知道这到底是好是坏,这几年,他跟武士彟关系很好,但跟那位堂妹,其实也是有意保持了些距离。 他并不知道历史会不会改变,甚至是希望改变, 可没想到,现在皇帝一句话,武二娘竟然又要入宫? 虽然她现在才六七岁,也许还得等七八年才会入宫,但这让武怀玉觉得好像有股无力的力量,在干涉着。 第707章 高处不胜寒 第707章 高处不胜寒 “贞观四年,九月初六,” “天气晴,” “突然决定写日记,正经人其实也可以写日记,以前的好些事情在慢慢淡忘,也许哪天就会彻底遗忘吧, 现在有些事情也跟自己以前记得的有差别了······” 晚上, 白鹿庄园的客房里,武怀玉在灯下写日记,为了不被别人发现,他用英语记录,反正此时的英国,盎格鲁人和撒克逊人虽控制了英国大部份地区,但苏格兰人、威尔士人、爱尔兰人还是主要原住民,是对盎格鲁-撒克逊人的抵抗者, 英国此时有七个主要的王国,虽然早在几十年前,英国全境几乎就都已经皈依了罗马基督教,此时七国是盎格鲁萨克逊人带来的日耳曼语为主,取代以前罗马时代的拉丁语, 这也是古英语,跟武怀玉现在写的现代英语,可以说纯粹就是两回事。 就好比西夏国仿汉字创造的西夏文字一样,看着横竖撇捺一样的组成方块字,可现代人觉得熟悉却又一个都不认识。 看着记录在纸上的那些花体英文,怀玉有点恍惚。 他打算记日记,是发现好些以前的事记不住了,而现在发生的好些事情,也在跟印象中的历史变样。 比如承乾断腿,历史上有,但好像不是此时。 再比如武二娘,历史上她应当是十四岁时进的宫,身份是李世民的女人,但现在李世民却把才仅六七岁的武二娘,选做承乾的太子良娣。 而这背后,似乎是皇帝很感激武怀玉对太子的帮助,选中了怀玉和武家做为东宫的助力。 虽然他对此也还不能完全确定是否如此, 承乾终究还是断了腿,武二依然要进宫,这难道是历史的必然性? 他觉得应当记录下来,可以提醒下自己。 现在的承乾还年少,但表现极好,或许有自己这个老师,有他这个变数,可能会改变历史上承乾的命运呢? 端起茶杯, 长孙无忌送他的云南银生古树茶,很是苦涩。 吃苦, 苦涩的茶,让他精神了许多。 烛光摇曳, 武怀玉无心睡眠,他觉得自己现在已经被彻底绑在了承乾这条船上,这并不是当初自己的想法, 可现在一步步的,到了这地步。 这次皇帝还主动要为太子娉二娘为太子良娣,再无退路。 已经涉及太深,以后越发需要小心,如履薄冰,步步惊心了。 随着太子与诸皇子年纪渐长,只怕以后会越来越不安生了。 ····· 清晨, 武怀玉先去给承乾换了药, 缝合的伤口挺好,虽有些红肿,但并没有感染恶化的情况,复位的断骨,摸了摸感觉也还好。 继续用药,止血镇痛生肌, 那神圣散阿莫西林还真神圣,十分见效,虽说没有它,武怀玉也有把握用其它的一些珍贵丹药替代,但效果肯定没这么好。 承乾精神不错, 虽然那条腿肿的挺大,也挺痛,但表现的很坚强, 昨天两只老虎肉没吃完,今天继续赏赐给大家吃。 刘仁愿背着御弓,端着大碗吃的挺香。 “想不到这大虫肉也能做的这么好吃,” “你以前吃过?” 怀玉路过,听到他的话有些惊讶, 刘仁愿赶紧起身要行礼,怀玉摆摆手,“不必多礼,” “我家绶州雕阴,无定河流过黄土峁梁沟壑里冲出河川谷地,山林里既有狼和狐狸,也有大虫,” 刘家是当地豪族,且是世代将门。 后世也常说绥德的汉子米脂的婆姨,绥德的汉子有名,也是有缘故的,汉以来,许多匈奴人留在了黄河两岸的晋陕八百里峡谷,他们与当地的汉人们联姻、混血,后代也依然有着匈奴人的高大和彪悍, 雕阴刘家,就是匈奴右贤王之后,他们家在雕阴世代为豪强,甚至是那种能一呼百应的首领, 老刘家就是最猛的绥德汉,骑马打猎、上阵杀敌,都是从小学习,就算山中之王的老虎,那也不过是他们弓箭下的猎物。 刘仁愿吃过老虎,不止一次,甚至可以说吃过很多次,但他以前吃的虎肉,一点都不好吃,还比不过狼肉、马肉,狐狸肉都比那好吃。 可这次吃的虎肉、虎汤,却格外美味。 “那你以前也猎杀过大虫?” “打小跟着家人狩猎打过,十六岁以后自己也带人亲自狩到过大虫,其实大虫子虽凶猛,但对上人也不过是四脚兽而已,”刘仁愿还有几分得意的说起要如何猎虎,刘家就有专门猎枪的家丁,他们有专门猎虎的虎枪,这些默契的家丁帮助下,猎虎并不难。 难怪昨天打虎的时候那么猛,跳到老虎身上拿刀猛插,还能不让老虎甩下来,甚至没让老虎撕咬到, 他那一身血,全是老虎的,自己只有脚上手上一点点划伤。 这学生猛如武松, 一米九多的大个,配上御弓,这东宫御弓侍卫不虚。 正聊着, 苏烈也端着碗虎肉过来,他纯粹把虎肉当成他河北老家的驴肉了,还说应当装在饼里烤着吃更美味呢。 虎肉火烧? “殿下可好?” “挺好。” 七品东宫备身左右刘仁愿现在得武怀玉看重,要教他兵法,也是十分高兴,怀玉指着苏烈对他道,“北伐突厥一战中,白道五千骑败二十万,奔袭碛口生擒颉利,立下赫赫战功的苏烈苏定方将军, 他也是我老师代国公李仆射的大弟子,你应当喊师伯。” 刘仁愿便立马放下碗,很恭敬的对苏定方行礼。 “以后有空让伱苏师伯也指点你兵法战阵这些,你好好跟着学,老师可是说过,苏师兄用兵本事,已经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苏定方盯着刘仁愿看了会,这家伙那天打虎的时候确实彪悍,他也知晓这位本是馆学生,后来皇帝亲自选入右亲卫,又选到千骑营,授了队头,别看年轻,但人家不全是靠着他那个右骁卫大将军的父亲。 不过武怀玉这般赏识这年轻人,还是有些出乎苏烈意料, “既然你得二郎青眼相加,收为兵法弟子,定是天赋过人,以后有空的时候咱们爷俩也多研究研究。” 吃过早饭,怀玉跟苏烈一起先是检校了下调来的东宫内卫、外府兵,又跟其它留下的官员们开了个小会,布置安排。 会议结束, 怀玉留下苏烈, “本来长孙国舅说要帮忙把你安排出京,去南中做姚州都督,说那边虽是蛮荒,可这几年机会挺多,过去辛苦个四五年,也就有了更扎实的功绩,能坐稳三品,” 苏烈笑笑,“现在这差事也不错,” “太子右司御率虽是正四品,但终究不是什么要职,等明年吧,明年我一定帮你安排到这个姚州都督。” 苏烈笑笑,不急。 “长孙国舅找过我,但我只听青阳你的,” 皇帝让苏烈留在白鹿庄园,调来左右司御率下一千六百旅贲,兵不算少,不过这些兵虽由苏烈统领,可却也限制在三原县的白鹿塬上,武怀玉和秦琼也有节制监督之权。 但就算他们两个,也无权调动这些兵离开三原县,要离境,须得有皇帝旨意,兵部印信,缺一不可。 事实上若不是太子还很年少,东宫六率的兵,其实东宫根本调不了, 他心里算了下,李世民好像是活到贞观二十三年,那就是还有近二十年天下,想要现在就开始建立东宫班底,是不可能的事, 苏烈明年还是要安排他出去, 现在皇帝拔了这些兵给他们,也得小心使用。 接下来的日子倒也安稳, 三原县衙那边的武君雅、刘仁轨、赵仁本,还有武士恪等都先后过来拜见看望了太子殿下, 三原的豪强乡绅,甚至是父老,也是一拔拔的赶来看望。 怀玉每天盯着太子的伤,及时的更换药物,甚至对药物进行些细小调整, 总的来说,一切都还是很顺利的, 太子的伤恢复的不错,创伤没感染, 承乾躺在榻上,不能乱走,怀玉和秦琼、苏烈会轮流来给承乾上课,还有长安来的官员、大儒教太子功课。 怀玉和太子爷俩个倒是难得又能天天在一起,换药、上课、讲故事, 日子一天天过去, 太子的伤口也拆了线,创面结疤, 皇帝在长安,派了使者去洛阳,跟武士彟谈娉武二娘为太子良娣的事,武士彟还特意派亲随跑了趟三原,带了口信来见怀玉,询问他的意见。 对于此事,武怀玉觉得顺其自然便是。 既然皇帝都已经这样安排了,总不能再拒绝。 得了怀玉回复的武士彟,也接受了皇帝的提亲,于是乎此事便就此定了下来,武二娘在洛阳,都已经开始学习宫中礼仪了。 怀玉大多数时间在白鹿庄园,偶尔回龙桥一趟,反正也就相距二三十里,来回一趟也很快。 苏烈很是尽心尽职,那八百旅游贲军被他天天训着,居然肉眼可见的变的精锐了许多。 苏烈甚至还在左右内率中收了个学生,名唤细奴阿逻,他是之前长孙无忌说过的蒙舍蛮王龙伽独的儿子,也叫独罗。 他在长安做侍卫,结果那天恰好是随从太子,太子受伤,差点处死。这家伙虽年轻,可很勇悍, 被苏烈收做弟子,跟刘仁愿是庄园这些东宫兵校中最优秀者。 细奴阿逻很猛,但他能成为苏烈学生,很明显是因为他是蒙舍国国王的长子,也还是白子国国王的准女婿,苏烈已经开始在为他明年去南中做姚州都督府做准备了。 而武怀玉这段时间对这个师兄的学生也很不错,甚至还通过他开始跟洱海巍山那边的龙伽龙联络, 上午训练东宫兵,下午给承乾上课讲故事,傍晚跟秦琼下会棋,晚上则有樊玄符李清李慕云陈润娘她们陪着, 生活倒是过的飞快。 第708章 百日 第70八章 百日 天一天比一天冷, 转眼便到了年底, 承乾的腿倒是一天比一天好, “殿下恢复的比预期还好,” 今天是太子断腿的第一百天,承乾在庭院里走着,无需拐杖,也不用人搀扶,自己一个人已经走的很好。 虽说步子有些慢,但一步步很扎实。 承乾笑道:“老师的医术丹药真是神了,我觉得我现在已经完全恢复如初了。” “殿下还是要小心些,接下来半年,还是不要跑跳,每天循序渐进,一点点增加走动,但不能一下子走太久,得让骨头多恢复。” 或许是老虎骨头喝的多,老虎筋肉吃的多的原因,承乾恢复的超出预期,一个月的时候就已经可以下地拄拐走走,两个月时拐杖都已经可以弃了,等满三个月,都不用人扶。 而现在满百天了,除了右腿上留下的还比较明显的疤痕,真看不出他当初受那么重伤。 甚至这断时间在白鹿庄园疗养,好吃好喝,还有怀玉、秦琼、苏烈他们天天陪着,还长白长胖了些。 “老师,一会去钓鱼吧?” 承乾最近跟着秦琼、怀玉还爱上了钓鱼,他那腿要养不能多动,在庄园下水库钓鱼倒也不错。 庄园下赵氏河拦河修水库,这工程秦琼主导,武怀玉、李靖等不少三原豪强地主也是投了钱,修起来还是很快的。 如今已经修好,能够灌溉下面荆原等地五万余亩地呢。 “长安来了使者,圣人派人来接殿下回京。” “啊,我都有些不舍得离开这了。” 李世民对太子还是很关心的,这百天,自己来了五次,皇后也来了三次,要不是怀玉说太子需要静养,他们估计会来的次数更多。 皇帝下旨,不让贵族官员等来打扰,也算是让承乾在此安养了百天。 现在时间到,他得回长安,回东宫了。 “老师不回长安吗?” “我过些天再回。” 这百天,武怀玉也一直呆在白鹿庄园,不过他除了医治承乾伤腿,本来公务也没落下,三原的两税法试行,也还是他一直在带领着, 秋收后,三原县也是完全按照新的两税法,以新查验编订的人口户籍、田地亩册来征收的,连县里的工商作坊商铺,也按新法征税。 三原县今秋还推行了代役钱,并摊入田亩,平均亩摊一钱。 短短一年间,新法试行成绩显著,首先就是田亩从原来全县五十三万余亩,清出到如今的六十六万余亩,清出了隐匿田亩十三万余亩。 更别说按新法后,征收到的税赋,几乎是翻了几番,但实际上百姓并没有叫苦不迭负担加重,因为主要税收是落到了大户、地主、商贾头上,许多人以前都免课免役,田地万亩都不纳租赋, 升斗小民却还得牙缝里省出几石粮来, 三原百姓纷纷叫好,感恩称颂朝廷。 地方的官吏胥吏们,因为新法给他们保证了收入来源,甚至还有些福利保障,不用各种乱来,也有不错的钱粮收益,这当然让大家很积极。 三原县的情况,虽说是特例,毕竟宰相坐镇,还有京城省部官吏来协助,朝廷上下都盯着。以后其它县推行,当然就没这些,但有了三原县整理出来的一套办事流程,甚至朝廷推出的奖罚条例, 以后照方抓药,依章程行事便可,就算达不到这样的程度,但也有法可依,不会太差。 “明天走吧。” 承乾还真舍不得离开这了,这段时间他感觉是最轻松的一段日子了,因为腿受伤,甚至都免的天天被那些大儒们上课。 下棋、钓鱼,听故事。 他尤其喜欢听秦琼和武怀玉、苏烈他们讲军事教兵法,秦琼一等一猛将,直接拿他打的那些大战做战例复盘,苏烈以前是先锋大将,所以他主要是讲的小股部队的侦察、突袭、迂回包抄等这种。 至于武怀玉,边教孙子兵法,不仅讲行军布阵,也连讲点战争与政治和经济的相关。 这课承乾听的一点不枯燥,甚至学的还不错。 “圣人又让人送来两只大虫,要宰了么?”怀玉笑问。 承乾断腿养伤这百天,李世民让关中各地的将领打虎,隔三差五的送几头老虎来,前后加起来得有一百多头了, 承乾真的是虎骨头没断过, 贴的膏药,别人用的狗皮、驴皮、马皮的,承乾用的虎皮。 老虎筋都不知道吃了多少。 真是以形补形最高境界了, 幸好怀玉没说过吃龙筋能补,否则估计李世民也会想办法弄来,神龙捉不到,猪婆龙南方可很多。 捎带着在白鹿庄园护卫的东宫旅贲军和侍卫们都跟着经常吃虎肉喝虎骨汤,就算这些年轻强健的战士,有些都流鼻血了。 “吃多了大虫,都感觉腻了,还是偶尔吃点熊掌味道好点,”承乾笑笑,再好吃的东西,连着吃一百天也腻,“老师就留着那两只大虫吧,孤也不想再吃了。” 老虎伤太子一条腿,皇帝连续捕杀一百多只老虎送给太子吃。 浓浓的父爱啊。 关中最近老虎估计都捕的要一空了。 吃了这么多老虎,承乾倒是对老虎再没什么恐惧,这也算是变相的免除了太子的心理创伤,不会谈虎色变了。 “明年,孤就要加冠了,” 承乾略带忧愁。 “加冠了也才十二,”怀玉笑着安慰道,他知道太子忧愁啥,这不是少年为赋新词强说愁,而是事关太子妃苏氏。 承乾在这里养伤,除了皇帝皇后还有国舅外,其它勋贵王公大臣都让拦在庄园外,不让打扰,但有两拔人获得过特旨来看望过承乾。 一拨就是武功苏氏, 南康公主附马、魏王府司马苏勖,秘书丞苏亶,兄弟俩带着子侄一起来看望太子,苏亶便是太子的准丈人,带着女儿准太子妃苏氏一起来的, 苏勖苏亶兄弟俩还是很风雅的人物,名门贵族子弟,不仅长的帅也很有气度,他们的儿女也都是粉雕玉琢一般。 其实太子妃苏氏长的不错,不说非常漂亮,但小姑娘看着知书达礼,不那么活泼而已。 承乾和苏氏在一起的时候,怀玉感觉他们不来电,聊都聊不起来,承乾问一句,苏氏便答一句。 承乾不喜欢苏氏倒也正常, 后来洛州都督周国公武士彟带着豫州都督武士逸,广州都督武怀义,带着家眷妻儿们也来白鹿庄园看望太子, 他们就是前些天来的, 太子伤满三个月,武士彟武士逸兄弟,带着侄子怀义,都是年末入京朝集,请了旨意许可,便来三原看望太子。 武二娘做太子良娣一事,该有的婚书娉礼等都已经下过了,这事便算是彻底订下来了。 看的出,武士彟武士逸兄弟俩个,对这桩婚事其实是很高兴的。 跟随叔伯们前来的武二娘,七岁的小姑娘,却依然是那么灵动,犹如只百灵鸟,特别是跟苏氏一对比,相差特别大。 一动一静。 武二娘尤显灵动,承乾对武二娘也格外喜欢,甚至怀玉觉得这喜欢是既带着几分对武氏家族的刻意拉拢,也有几分本来就喜欢那丫头。 这年纪,倒也说不是那种真正男女的喜欢,但谁不喜欢一个活泼可爱,甚至还特别会撒娇,总会喊太子哥哥的可爱丫头呢。 十二加冠, 加冠后就算半个大人了,以后不仅要学习军国政务,甚至可能再过几年,十五六岁便要成婚。 想着以后要娶那个总是没有半点笑容,冷冰冰的跟个小老太太似的苏氏做妻子,承乾很忧伤。 “我挺羡慕老师的。” 承乾叹声气。 “哦?” “老师一妾九媵十八妾,还有歌伎武姬婢侍,听说外面还有红颜知己,这么多女子,却每一个都处的很好,看的出,她们都是真爱老师的······” 怀玉想说,你个小屁孩懂什么呢。 女人多了可不全是好事,你还得有强大的肾,还得是时间管理大师, 这段时间怀玉天天呆在庄园,武家的女人们于是也从开始几天来一回,后来便也陆续的都跟着在庄园住。 反正秦琼的这白鹿庄园够大,女主人李县主也回来了,一起倒也有伴。 武家在庄园不远也有个长坳庄园的,但那里比较简陋,女人们还是都住在白鹿庄园, 承乾年纪小,大家也倒不需要怎么避讳, 这段时间怀玉跟这些老师的妻妾们相处的也熟了, 小屁孩很羡慕, 他觉得父皇的后宫,在他母后的统领下,好像都没有武家妻妾们和谐。 小小年纪,就已经开始想学几招了。 对这个学生,怀玉倒也倾囊相授,相处的久了,还真把承乾当成了儿子一样,他自己的那十几个儿子,武怀玉现在都纯是放养, 孩子还小,他没急着开始教什么本事,就算是嫡长子承嗣也是一样,才几岁的孩子让他们多玩吧,教这教那的不急,玩够了再说。 “真心换真心便好。” 承乾忍不住疑惑,“一颗心可以分成十几份,几十份吗?” “当然可以。” “老师今天便再教你一招,不管是娶妻还是纳妾,女人进了家门,对她们最好的爱,就是生孩子,只要有了孩子,这爱就能延续扩散,跟她们多生几个孩子,就是最好最大的爱了。” 承乾若有所思,可想到要跟那个冷冰冰还长的不好看的苏氏生孩子,承乾就头痛。 “殿下毛都还没长齐呢,现在想这个太早了,等过几年,就不一样了。”怀玉开玩笑。 “是吗?” “人都会变嘛,何况都说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呢,” 承乾想了想,“我还是觉得二娘活泼可爱呢,要不让苏家把苏氏送到武家来,让晋国夫人她们帮着教一教,或许也就可爱些了。” 武家有位晋国夫人,还有一位淮南公主,还有一大一小两位县主,还有五姓女,承乾觉得让苏氏在武家能变好。 “要不让晋国夫人收苏氏做义女?”承乾问。 怀玉看着这小子,觉得这脑子是越来越有想法了,“是不是再让苏氏跟二娘再结个姐妹?” 第709章 殖民 第709章 殖民 收云氏为干女儿? 武怀玉觉得完全没必要,毕竟承乾这小子很聪明,一直想把武氏绑在他的东宫大船上。 可问题是经这次受伤后,李世民觉得很亏欠承乾,又觉得武怀玉确实对太子很好,所以主动的把武二娘给太子娉为太子良娣了。 这事都已经定了,不可能再又悔改。 武氏家族,现在算是彻底的打上了东宫烙印, 上次不仅武士彟带女儿来看承乾,武士逸也还带了女婿李义府,怀玉阿兄武怀义也是一起过来的。 武士彟武士逸兄弟俩,和武怀玉武怀义兄弟俩,现在是并州武氏家族的四大梁柱, 他们现在都已经成为围绕东宫的重要官员了。 李义府、苏烈,甚至刘仁轨刘仁愿许敬宗来济来恒这些人,现在也已经等于是东宫的人。 武功苏氏名头响, 宰相之后。 底蕴挺深厚,但仅以现在朝堂上的势力来说,远不及正得势的武氏。 太子妃伯父苏勖虽曾是秦王府十八学士之一,如今也尚太上皇的公主,成为皇帝的妹夫,但他现在职位仅是魏王李泰的司马,是那种有名有才但没啥实权的,清贵官员。 至于太子妃父亲更不用说了,秘书丞堪堪迈入五品之列,可服绯袍,职事不过是相当于皇家图书馆馆长而已,没啥实权。 承乾是皇帝嫡长子,早立为储,所以地位本身就是非常名正言顺的,更何况,长孙家、高家,这都是太子母亲家族的强大势力。 承乾到现在虽接受了苏氏成为准太子妃,但一直都不喜欢,从来没喜欢过,哪怕这次苏氏跟着父亲伯父他们过来看太子,还在白鹿庄园住了十多天, 苏氏天天来看望太子,甚至帮忙换药,给太子煲汤等,可两人却不来电,话都说不上几句。 武怀玉不知道为何太子会想让苏氏做武家的义女, 或许可能这个少年,是觉得武家对他帮助更大,而武二娘仅是太子良娣,所以想通过让苏氏拜樊玄符干娘,来调和一下? 中午饭后。 怀玉给承乾挑了几张鞣制好的虎皮,“这几张皮子都是很完整的,殿下可以赏赐给苏驸马、苏秘书丞还有苏娘子他们,今冬寒冷,这皮子可是相当暖和,” “让苏氏拜晋国夫人为义母,这事晋国夫人愿意吗?” 怀玉笑了笑,“其实我觉得之前殿下说让苏娘子跟二娘结为姐妹倒是不错的提议,至于拜义母这事倒不用,” 武怀玉本来想说,可以让苏氏拜长孙无忌做义父。但想了想,觉得也没必要,承乾不喜苏氏,但他并不能拒绝苏氏,这是皇帝皇后的意思不容更改的,所以拜不拜长孙无忌,仍会是太子妃,拜了长孙无忌做义父,跟太子的关系也不会有啥改变。 至于说他不愿意收苏氏做义女,其实原因也很简单。 皇帝为何不愿意选武家女做太子妃,而选苏氏做太子妃,这原因便是武怀玉不能收苏氏做义女的原因。 皇家需要的是一位名门士族之女做太子妃,最好是清贵却没太大权势的家族,苏家条件就很合适,苏亶兄弟是苏威的孙子,苏家在北周隋朝都非常显赫,但在唐朝名声大却没啥权势,正符合皇帝需要。 武家则恰相反,如今朝中得势,权势煊赫,但就是底蕴名头不足,武二娘做太子良娣,苏氏做太子妃,苏氏在武家之上。 说白了,就是皇帝即看中武家的势力和能力,又不想武家将来成为尾大不掉的外戚,所以才选苏氏女做太子妃。 既然如此,武怀玉现在收苏氏做义女,那这不成了跟皇帝对着干,不怀好意? 甚至,皇帝之前拒绝过武士彟的女儿,还因此跟太子闹的很不愉快,这次他完全可以改纳武怀玉或怀义的女儿或妹妹给太子做良娣的,为何还是选武士彟女? 怀玉估计还是那个原因,将来到承乾继承皇位时,武家真正掌权得势的必然还是怀义怀玉兄弟俩,而武士彟是隔了几代的堂亲, 这里面算计太多, 承乾肯定还不懂那些。 少年想法还是比较简单的,现在跟怀玉亲近,便没考虑太多。 太子妃只能是苏家的, 武怀玉对皇帝的这个安排是绝对服从,甚至他也从没想过武家的女子进东宫, 高处不胜寒,越往上走,每一步越得小心。 长孙无忌和高士廉这几年的处境,其实就是最好的前车之鉴。 长孙无忌为了复出,做了多少努力,都没有溅起半点水花,不过好在高士廉要回朝了。 高士廉现在已经回了京,回京朝集, 他这次来,就不用再回益州了,年后就会出任吏部尚书。 午后, 寒风呼啸,天阴沉沉, 看着好像要下雪。 怀玉找苏烈谈话。 “国舅送来的消息,你去姚州做都督这个事情已经办妥了,年后便正式走马上任,姚州都督、刺史,太子右司御率这个东宫官,仍还由你兼着。” “你明天率旅贲护送太子回长安,到京后应当就能接到任命了。” 苏烈起身谢过怀玉。 “咱们师兄弟,这么客气做什么?其实以伱北伐突厥之功,早就可以拜都督了, 再说,你此次授都督,其实也是长孙国舅的帮忙。” 苏烈倒也直接,“二郎,其实我很清楚国舅为何会推举我,这都是二郎也帮了他大忙,所以我虽感激长孙国舅,但更感激二郎。” “年后,我想带两个人去姚州,还请二郎帮忙。” “看上谁了?” “一个就是你的学生刘仁愿,这家伙实在骠悍,而且是有勇有谋,跟你学习兵法后,也是已经得了你几分真传,我此去姚州,肯定是要跟那些乌蛮白蛮开打的,身边得有得力帮手。” “可以,我来安排,他是个可造之材,跟着你去姚州好好历练一下,对他也是好事。” “另一个是细奴阿逻,我想带他一走过去。” “他可是蒙舍诏的王子,在长安相当于质子。”怀玉笑道。 “我知道,朝廷可以让蒙舍诏再送几个王子来,这个细奴阿逻现在是我学生,况且他是蒙舍诏长子,还是白子国王的女婿,我去姚州后,肯定也还是得沿着高士廉的策略,扶持蒙舍蛮来讨伐不服王化的诸蛮, 细奴阿逻带在身边,方便联合南诏行事。” 怀玉点了点头,答应了他这请求,“我可以帮你安排,不过要提醒你一声,如今洱海六诏中,蒙舍诏虽不算强,他们也是比较亲朝廷的,但你也得小心,南诏野心不小,合弱离强是必须的,可也得当心养兽为患, 对于南诏,也要多些提防,” “明白,不过我觉得倒不用太过担心,就算南诏把其余五诏灭了,可乌蛮白蛮还有许多部落小国,甚至南中最大的地方势力是爨氏,东爨西爨,都远在南诏之上, 只要南诏听话,朝廷扶持南诏灭诸诏,再制衡东西两爨也是上策,等到什么时候南诏有实力跟东西爨并论,朝廷再提防打压也不迟。” 苏烈说这些倒也没什么不对, 历史上大唐就是一直扶持南诏,先是支持南诏吞并其它五诏,甚至是白子国等,后来到唐玄宗时还在朝廷支持下,把一直内讧不断的爨氏攻灭,最终南诏尾大不掉,反成中原之祸。 唐玄宗做错的地方,就是对南诏扶持到底,扶持他们把爨氏攻灭取而代之了,最后这步大错特错了。 “你到姚州后,要让南中诸蛮自己斗起来,姚州都督府得处于超然地位,不能轻易亲自下场, 高筑墙,广积粮, 开商路,修驿栈,建兵堡, 要开军屯,甚至招引移民屯垦,让蛮子们内斗相攻,咱们做自己的事,有城有堡,有驿栈商路,慢慢的还可以招纳一些内斗失败的部落,或是一些小部落,到我们的城堡旁,让他们成为城傍蕃部,给他们授田划地,招他们通商贸易,甚至是建学校教授他们汉字汉语,吸引部份为城傍蕃兵·······” 大唐的姚州都督府,如今是个虚的, 武怀玉希望苏烈能够把这个姚州都督府真正立起来,至于如何立起来倒也有例可依,比如说汉代屯驻西域的办法, 不外乎就是驻军,然后屯田,然后移民等, 历史上中原王朝对边疆开拓,大抵都是这样的策略, 后来明朝开拓云贵,也是这样。 先要打通一条交通线,既是驿路,也是商路,然后沿线建屯堡,屯兵屯田,只要先能把这条线稳定住, 那就能对整个区域有极强的控制力, 当地的驻军、物资等,都能够对当地的部落、蛮夷们形成快速打击镇压能力。 以点成线, 甚至沙俄历史上东进,吞并哈萨克大草原,甚至是远东西伯利亚等地,本身也采用的就是堡链战术。 堡垒成链, “我建议你回长安后,去拜访长孙国舅和高公,” 高士廉在蜀地数年,兼管南中地区,苏烈去做姚州都督,肯定得拜访他,高士廉回了长安,但在那边也还有关系人脉,需要他的支持。 长孙无忌更不用说,不管他跟武怀玉如何交易的,但起码是他帮忙推举苏烈去姚州,得好好感谢。 怀玉提醒他,最好是能够跟两家谈好,带上一些长孙家和高家的子弟门生年后去姚州, 这既是投桃报李, 也是组成同盟,想要在姚州干出一番实打实的功绩来,不仅得靠苏烈能打,还得有背后的大佬支持, 大佬们当然不能白支持,不管是安插子弟过去镀金锻炼,还是说要趁势在姚州府内经营矿山、商业等,这都是必须的交易和回报。 武怀玉也是打算明年要安排许多人过去开拓姚州,到时那边不仅会建立商号屯田种棉花种甘蔗种玉米,也会买卖战俘奴隶, 而且南中那边铜矿、银矿、金矿也多啊,尤其是铜矿,中原内地十分缺铜,现在朝廷铸钱都主要靠韶州的胆泉,把生铁置换成铜。 扶持南诏攻打其它五诏,到时会有许多战俘奴隶,正好拉去开采铜矿,采了铜走水路进长江,到时就可一路洛阳长安,或许开发下红河水路,直接通到交州港,再转运到广州, 这个买卖前途巨大, 武家也不可能一家独吞的下,所以先拉上高士廉家、长孙无忌家,再拉上诸如丘和家、樊兴家、秦琼李靖程咬金牛进达,甚至是武威安家等,带上武功苏家也可以,肯定也还得算东宫承乾一份, 这人多了,势力也大了,买卖也就安稳, 而有了这么多勋戚贵族们在姚州有切身利益,那么以后朝廷对姚州都督府,对苏烈肯定也会很支持。 第710章 皇帝输不起 第710章 皇帝输不起 清晨, 初升的红日下,奔来一支骑队。 在前开路的居然是云麾将军、百骑统领许洛仁, 天子驾到。 武怀玉正在庄园里安排人给太子打包行李,听说皇帝驾到很是意外,赶紧与秦琼出门迎接, 皇帝仅带着五百禁军骑兵到来, 高大的金黄康居马上,皇帝一身戎服, 皇帝是亲自来接太子回京的。 “朕来接承乾回京。” 太子来迟一步,走出门刚好听到这话,激动的眼眶都湿润了,李世民看到承乾迈步出门,无须搀扶,不用拐杖,大步过来,没有半点不便, 眼眶也红了, “慢点,你脚伤刚好。” “父皇,儿臣腿已经完全恢复,” 李世民快步上前扶住承乾,左瞧右看,最后还蹲下来掀起承乾的衣袍和裤腿,看着腿上的伤疤。 “没有半点不适了吗,还会不会痛?” “全好了,就剩下这疤了,用了老师的祛疤的膏药,也越来越淡了,”承乾抬腿做着动作, “好了就好,” 李世民起身,挽起怀玉的手,“朕真要感谢你,得重重赏你,想要什么?” “臣也只是将功赎罪,那日是臣护卫不周,幸得祖宗庇佑,托圣人洪福,殿下恢复痊愈,” 李世民哈哈大笑。 “看来大虫骨汤确实能够强筋壮骨,那就再去猎一些,太子多喝点。” 皇帝一句话,又不知道得有多少老虎要倒霉。 李世民左手挽起承乾,右手挽起怀玉,亲切的挽着二人,与秦琼一起进了庄园,同皇帝一起来的还有国舅长孙无忌、兵部尚书周绍范、民部尚书兼太子少詹事唐俭、江夏郡王刑部尚书李道宗。 皇帝还没吃早饭, 看到太子恢复的这么好,李世民胃口大开。 包了一斤羊肉馅的古楼子,一口气吃了两, 吃过早餐,皇帝没急着带太子回长安,天有些阴沉,太阳显得苍白无力, “等晚点阳光暖和点风小些再走,” 在白鹿庄园转了圈,皇帝还检查了下旅贲和东宫侍卫们的箭术,赏赐了几个表现好的。 回到院厅, “下会棋吧。” 李世民让人取来围棋,先跟怀玉下了一般,武怀玉的棋还行,以前跟老道在山里时经常陪着下,后来纳了润娘为妾,棋艺又有增长,润娘以前在永康公府可是叫司棋的,本身棋艺就很了得。 不过跟皇帝下棋,那很考验功夫,既不能胜皇帝,也不能表现的很弱,得想办法让皇帝感觉就胜你那么一点, 武怀玉绞尽脑汁,居然都下出了汗来,最终惜败半子。 李世民赢下这盘,非常痛快,大呼过瘾。 “换司马来,” 李世民叫唐俭上, 唐俭笑着坐到皇帝对面,主动的选择了黑子,执黑先下。 皇帝今天很高兴,刚又赢了一盘非常精彩的棋,特别是大龙逃脱,最终棋胜半子, 跟唐俭下起来便比较轻松, 唐俭下棋下的很快, 唐俭跟皇帝算是老棋友,早年在太原的时候,唐俭跟李世民就玩的很好了,虽然两人年纪相差了小二十岁, 唐俭曾祖曾是北齐左仆射,祖父曾是北齐右仆射,到他父亲时也任过隋朝刺史,还曾跟李渊一起出任过禁卫将领,两人关系还十分好。 两人都熟悉对方棋路,下起来很快。 皇帝一边下棋,一边还在聊天, 不知不觉中,棋盘快摆满了。 皇帝执白,唐俭执黑, 唐俭强杀破眼,一直封,白棋出不去,眼永远做不出来, 白棋命悬一线,黑棋却是寸步不让, 招招致命屠杀大龙, 最终白棋落败。 李世民手里拈着枚白棋,却已经败了, 皇帝脸色阴沉难看, 上一把赢的多痛快,这把就输的多惨, 一把屠龙局, 李世民看着唐俭,拿起象牙拨镂尺,把所有的棋子都拂落在地,然后对唐俭道,“退下” 唐俭以前经常跟皇帝下棋,也不是没赢过皇帝棋,但却很少见到皇帝输棋后居然脸色这么难看, 这是输不起? 唐俭悻悻退下,心里也有点后悔,都怪开始武怀玉跟皇帝下那盘棋,下的太过于有水平,激起他兴趣,结果一时没收住手,屠了皇帝大龙。 唐俭出去后,皇帝也没了下棋兴趣, 便让大臣们退下, 却留下了武怀玉、长孙无忌还有苏烈。 李世民起身,在厅中踱步, 良久,他道,“唐俭对朕轻慢无礼,朕要杀了他,” “苏烈,等回长安后,你明日上朝时,殿上指证,就说唐俭心怀不轨,欺君犯上,还出言诽谤朝廷,” 苏烈愣在那, 犹豫再三还是道,“陛下,唐俭放肆,轻慢陛下,按朝廷典律将其处置便是,还罪不至死,” “朕让你出面指证,你照做便是,事成之后,朕授你姚州都督,而且把唐俭的财产赏赐一半于你。” “臣,恕臣做不到,臣并不知晓唐俭有不轨图谋,无法出面指证。” 苏定方思虑再三还是道。 李世民目光一瞪, “你敢忤逆朕?” “臣只是不敢无中生有,假如唐俭真心怀不轨,陛下可让有司调查取证,若是让臣出面指证,臣确实做不到。” “你不想当姚州都督了?” “你帮朕把这事办了,朕可以把唐俭的莒国公爵位也一并赏赐与你。” 苏烈仍摇头,“臣知晓唐俭太原献策,起义有功,后来他又揭露独孤怀恩谋逆叛国阴谋,之后不论是在朝做黄门侍郎、礼部尚书、天策府司马,还是外放都督,或是数次出使突厥等,都是忠心耿耿, 他刚才虽放肆了一点,可毕竟是国家功臣,如今也是莒国公、民部尚书,若是只因放肆赢了陛下一盘棋,便要杀他,恕臣难以赞同, 还请陛下息怒。” “朕不是因为这盘棋要杀他,是有人检举唐俭心怀不轨欺君罔上,” “那请陛下交由三法司秉公处理,” “此事不方便交给三法司处理,朕要你殿上当众出面指证,” “臣不能。” 皇帝威压苏烈, 甚至还充满加官晋爵的诱惑,但苏烈居然不为所动。 武怀玉和长孙无忌就跪坐一边, 两人都没开口。 事情很突然,但两人却几乎是很快就反应过来,皇帝不可能要杀唐俭,就算杀,也不会让苏烈这样没凭证的指证然后杀了。 武怀玉是知晓唐俭此人的,太原元谋功臣,还曾经做过天策府司马,曾经跟李世民关系很好, 但是在武德年间,据说唐俭是曾支持建成的,也不能说是太子党,只能说他是站在皇帝、朝廷那边的,而皇帝和朝廷的态度,建成才是储君。 可要说因此李世民就要杀唐俭,也不对, 毕竟唐俭在贞观朝这几年,官职虽调动频繁,但职位都不低,现在还是民部尚书兼太子少詹事。 皇帝刚才生气倒是真的。 但不至于输了棋就杀大臣, 他又不是那个输了棋就把吴太子拿棋盘砸死的太子刘启, 正因为这事太离谱, 所以皇帝表现的那般异常的时候,武怀玉没马上站出来说话, 长孙无忌也一直没吭声,估计心思跟他差不多。 旁观者清, 皇帝的威压也没直接对着他们,武怀玉思索,这可能是皇帝借这机会对不是嫡系出身的苏烈的一次考验。 苏烈的本事是早得到了证明的, 但是,这个河北反贼余孽,值不值得信任,是不是为了富贵,就攀附李靖攀附武怀玉,甚至因此攀上东宫,李世民还不好确定。 借这机会,考验一下。 “苏烈,你可知道忤逆朕的下场?” “朕可以将你除籍为庶人,” “也可以将你贬去岭南长流!” “臣不敢忤逆陛下,但臣不能凭空诬陷大臣。” “朕说了,有司有证据,” “那就让有司把证据交给三法司公开调查审理,或者将证据交给臣来检举也行,何必让臣无凭无证的指证。” 两人倒是杠上了。 苏烈勇气可嘉。 李世民看着这个比自己还大些的河北猛将, 这是当年河北窦建德麾下,不亚于刘黑闼的猛将, 这也是个能够指挥五千河北精锐唐骑,在白道大败十余万突厥骑兵,能够仅率数百精骑,深入大漠擒回颉利的悍将, 更是敢在长安街上,当街痛殴宰相侯君集的人, 甚至还敢带人直接抄了怀远坊粟特人祅祠,把侯君集也给卷进去,使的贬去西域的侯君集,再贬去岭南。 这个悍将,身上总有股子桀骜难驯,尤其是他的出身,让李世民始终对他不太信任。 李世民又问了一遍, 苏烈仍是那般回答。 “朕现在就召唐俭和周绍范、李道宗、秦琼、许洛仁等大臣来,再给你一个机会,你当众指证唐俭,” 皇帝让人把那几位随驾大臣都请进来。 李世民说有人检举唐俭心怀不轨,诽谤朝廷,要跟唐俭当面对质。 唐俭听了面色惨白,不敢置信。 “苏烈,可有此事?” 皇帝目光如剑,直刺苏烈。 苏烈一张脸极为严肃,他站了出来,“陛下,臣并不知晓这些,也没听说过,不敢出面指证。” “你确定?” “臣不敢胡言,” “哈哈哈!” 本来面色阴沉如水的皇帝,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武怀玉听到后松口气,果然如猜测一样, 幸好苏烈刚才没为了官爵富贵,就一口答应替皇帝冤杀唐俭,否则结果可能是苏烈要被安上个什么罪名杀掉,起码也可能是要彻底失去皇帝信任,从此不得重用。 这关他过了。 还好武怀玉知晓他人品。 李世民伸手扶起苏烈,笑着道,“卿不仅勇猛骠悍,而且忠勇可嘉也,” 然后又把刚才吓的面无人色的唐俭扶起, “看来是一起误会,倒是朕错了,那朕改之。” “但是定方所为,却是忠直敢言,有利有益各计三项,使的唐俭免于枉死,我免于枉杀,定方免于曲从,这是三利。 又使的我有改过的美名,唐俭有再生的幸运,定方有忠直的美誉,这是三益。” 说完,李世民宣布赏赐苏定方一千匹绢。 “唐俭跟朕下棋,不弄虚不作假,难能可贵,年后益州大都督府长史、益州刺史高士廉回朝,此要职空缺, 朕便让唐俭任益州大都督府长史、益州刺史,仍兼太子少詹事。” “苏定方忠直不阿,便迁升为姚州都督、姚州刺史,晋封临清郡公,仍兼太子右司御率。” 皆大欢喜的场面。 唐俭长松口气,苏定方也是直喘粗气。 这个转变有点太惊人, 武怀玉带头高呼,“圣人贤明,吾皇万岁!” 长孙无忌也跟着高呼万岁, 苏定方晕乎乎的,高呼万岁,回过神后,倒是十分激动,还以为李世民是个昏君,原来只是个小小的考验。 第711章 人情债 第711章 人情债 午间。 唐俭过来感谢苏定方,事情虽说已经明了,其实仅是皇帝的一个小考验,但谁知道万一苏烈真当众指证他,又会是个什么结果呢。 不管怎么说,还得感谢苏烈。 “老夫一时得意猖狂惹祸,倒是差点牵连了苏将军,真是惭愧。” “陛下以仁义治国,绝不会冤枉功臣忠良的。”苏烈道。 两人新官职,一个益州大都督府长史、益州刺史,一个是姚州都督、姚州刺史,实际上是上下级关系。 姚州都督,也是要归益州大都督府统领的。 年后,两人前往蜀地、南中任职,是要共事的。 唐俭对苏烈印象很好,特别是经历刚才的事情后,他心里已经想好,等到了那边,今后肯定要对这个能打又忠直的属下,多多关怀爱护。 武怀玉在旁边看着这幕,不由的心想,或许这也是皇帝故意为之,朝廷要对南中地区进行统治,肯定是要战争的。 苏烈确实能打, 但那边天高皇帝远,就算有武怀玉李靖这些靠山支持,但现官不如现管,益州大都督府更加重要。 现在通过一件小事,既考验了苏烈的人品忠直,也等于是帮苏烈卖了个人情给唐俭, 唐俭欠了这人情,到时肯定要还给苏烈, 这上下级两人关系好了,事情也就顺了,朝廷要深入不毛,开拓南中的事情也就会少些内耗, 除了刚才说的三利三益,这是额外的利益了。 “要不是一会要赶路回京,我一定要好好敬苏将军三杯,以示感激。” 怀玉笑道,“年后二位可就都要去西南任职,我师兄去的姚州,可是不毛之地,尽是桀骜蛮夷,到时可还全指着益州大都督府这边支援,莒国公到时可一定要提携关照啊。” 唐俭笑道,“一定一定。” 经这一个小插曲,唐俭还真跟苏烈关系拉近一大截。 甚至因这突发插曲,唐俭对于去益州这突然任命,也没有任何其它的态度了,总不能敬酒不吃吃罚酒。 心里也是暗暗记下,以后再要是跟皇帝下棋,一定得学武怀玉,绝不能再这么胡来了。 敢屠皇帝的大龙,胆大包天么,皇帝的大龙这么好屠的? 因这事,唐俭甚至跟武怀玉都亲近不少。 怀玉简单的提了下,等唐俭年后去益州上任后,到时帮忙关照下,武家打算去那边经营点产业,开点矿山屯点田甚至贩点奴隶种点甘蔗棉花啥的, 唐俭也是非常痛快的一点应下, 这位甚至也很不客气的表示,到时可以一起合作。 说来唐俭虽跟武士彟一样是武德太原元谋功臣之一,但人家名门出身,属于关陇军事贵族的核心家族之一了。 但是吧, 唐俭这人跟长孙顺德、刘弘基他们一样,属于那种挺传统的贵族,啥叫传统?就是能捞就捞能拿就拿甚至能贪就贪点, 而且是那种非常喜欢享受,好奢侈排场的人。 武怀玉先前在朔方的时候,屯田贩羊,也是带头搞了些买卖的,后来唐俭也跟许多京中贵族一样,也是安排了家人管事跑到朔方盐、夏、银诸州,在那边贩羊、养羊, 这家伙甚至利用他在朝中的人脉关系,让京中负责采买羊的衙门,优先买他家的羊,甚至价格还高, 多出的钱,一部份给经办官吏们回扣,又给几个衙门一份。 这家伙赚钱,搞垄断搞回扣,破坏风气。 这就是他们惯常的行事风格。 武怀玉在朔方贩羊,那是灭了梁师都以后,带动地方经济恢复,甚至恢复边贸,为地方为朝廷增收,为百姓、商民创益。 自己虽然也赚钱,但不搞这种垄断、官倒这些狗屁倒灶的事。 可唐俭他们却是完全不同的。 想办法占便宜,甚至贪。 现在唐俭要去益州做长史,天高皇帝远的,这家伙估计会跟窦轨、段纶他们以前一样,少不得要利用职务之便,捞好处占便宜。 什么开矿贩奴屯田贸易,这家伙肯定都要插一手的。 武怀玉对这样的人倒也习惯了,他们这样的才永远是主流,武怀玉这种的才算是例外的, 跟他们合作也是必然的, 其实皇帝对这些人也是非常清楚的,也经常会有御史什么的弹劾, 闹大了,皇帝也就处罚一下。 唐俭这等高官、还是开国勋臣,又是关陇贵族集团的,他们只要不谋反,一般的这种涉及钱财啥的,并不涉及立场的事,其实皇帝也不会太过份追究,因为也追究不过来, 皇帝看中的还是他们的立场站队。 需要这些家伙的支持,他们的名头,他们的人脉,甚至他们家族势力,其实挺重要。 当然,这种事皇帝虽不追究,但肯定也是一笔一笔的都记了小黑本子的,也随时有可能会被清算。 唐俭这人有家世,有能力, 能文能武, 就算是贪钱,也还是有底线的,主要还是利用职权之便,以公谋点私,他们这种人,一般不会说直接索贿,或是说直接贪污府库,甚至克扣粮饷吃兵血啥的。 驸马段纶,还有外戚窦轨,他们都曾出镇巴蜀,蜀地的麻纸,尤其是黄麻纸非常有名,朝廷公文用纸多用黄麻纸,就主要来自益州。 他们出镇益州的时候,基本上都盯上了黄麻纸作坊,如今段、窦两家名下,都有许多纸坊,这里面的利润可是非常大的。 这些作坊怎么来的? 当然是利用职务之便,不那么名正言顺来的, 反正只有你手中有足够的权势,那这也是必然。 高士廉在蜀地呆了几年,高家一样也多了造纸作坊,现在唐俭过去,肯定唐家也会有造纸作坊。 不管只是干股,还是真的经营,这是必然。 武怀玉是很看好南中的, 在他看来,大唐现在对那边还没啥控制,那里未来就是一块要发展的殖民地, 这块殖民地潜力巨大, 不仅有许多优质的铜矿资源,也还有金银矿,另外那边的土地、人口资源也不错,屯田种甘蔗、棉花,或是贩卖蛮奴,这都是殖民地一本万利的好买卖。 更不用说,滇北人口不少,也是一个巨大的消费市场,大唐的许多商货也是可以往那边销的,这样一个新兴的商品市场,谁不心动。 而如果经营好了滇北,也还有滇南,甚至是更南的骠国、天竺以及吐蕃等,茶马商道打通,甚至打通三江,也就连接了广阔的新市场。 将来除了赚钱,说不定武家还能在那边搞点地盘,把一些子弟分散过去,开枝散叶,在那边生根发芽,甚至也如云南爨氏、岭南冯氏等一样,也成为西南的土司皇帝呢。 也算是给家族加个保险。 午后,风小了, 太阳暖洋洋, 寒冬的田野里显得很荒凉, 皇帝接太子回京,承乾本想骑马,但皇帝却非让太子坐马车,很豪华的马车,车厢很大,里面还有暖炉,舒适暖和,还跟着宫人和医官。 武怀玉本想晚些日子再回京,可皇帝让他跟着一起回。 皇帝倒是仍骑马, 天寒地冻,对皇帝来说算不得什么。 返程时带着太子的马车,所以速度并不算快。 一路上,皇帝眼怀玉边走边聊。 “社尔败了,” 李世民叹了声气,隐隐有点失望。 阿史那社尔一招诈败肆叶护可汗,得西突厥一半地盘,还得了十余万兵马,雄心勃勃的要打回漠北,一雪前耻,重建突厥汗国。 李世民特赐封他为郡王,承认并册封了他自立的都布可汗,赐他鼓纛,支持他打回漠北去。 这一招驱虎吞狼,李世民还是挺寄以厚望的,希望社尔能击败薛延陀,起码挫一挫夷男锐气。 结果社尔率部越过金山,跟薛延陀大战了一百多天,屡战屡败,竟然远不是夷男对手。 而西突厥那边,李世民赐封他把兄弟泥孰为咄陆可汗,让他树旗跟肆叶护内斗, 泥孰威望很高,得了大唐支持后,在西域是引得各部纷分来投,甚至很多本来投社尔的人马,都纷纷脱离他跑去投泥孰, 泥孰一时也是气势大涨,他跟肆叶护开战,屡战屡胜, 他赢的越多,结果来投他的突厥部众也越多。 社尔出兵十万打夷男,结果打着打着,发现自己仅剩下五万人了,倒不是全被夷男干掉了,而是跑了五万去投泥孰了。 这边天天有人跑,那边夷男和菩萨两人猛的不像话, 社尔本就是他们手下败将,哪里还敌的过, 现在已经在一场大败后,狼狈的又越过了金山,败撤到高昌了, 这事让李世民挺失望的,本想册封社尔为汗,让他杀去漠北,跟薛延陀杀个两败俱伤,结果不料社尔这么不堪用, 现在社尔败退回高昌,薛延陀的可汗夷男对大唐很生气,甚至叫嚣着要起兵二十万来问一问大唐到底是什么意思。 西突厥那边也不顺,本想让肆叶护和泥孰相争,谁知道肆叶护可汗这么没用,泥孰却是秋风扫落叶一样,如今大半个西域都听泥孰号令了。 “薛延陀越来越桀骜不驯了,朕想出兵教训一个他们。”李世民有些忍不住道,现在的薛延陀对大唐已经很有威胁了。 武怀玉倒觉得不急, “薛延陀虽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但臣以为倒不必太过担忧,毕竟还远在漠北,中间还隔了漠南呢。” 一句漠南, 李世民心中意动, “你是说?” “陛下,颉利虽被擒回长安,其本部以及执失几大部落也都元气大伤投降归附,可东突厥也依然还有几大势力保全,如东边的突利,河套那边的郁射设,河西北边的沙钵罗汗, 甚至西奔至高昌、伊吾那边的欲谷设、拓社也还有不小势力, 这些人现在说是归附朝廷,可······” 李世民秒懂,朝廷现在处置的主要是颉利的人,对东突厥其它几大势力,也是表面招安而已, 实力仍在,朝廷也不好逼的太紧。 这一直是让皇帝有些头疼的事情, 现在武怀玉的意思很明显,这些人既然不好动,那咱们先不动,不妨用薛延陀来搅和搅和。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嘛。 而且两虎相争,必有一伤,薛延陀不是很得瑟嘛,那就让他来,有本事他打到漠南来, 打过来了,到时自然是现在东突厥残余的这些诸侯们顶在前面,为了他们自己的地盘,他们只能跟薛延陀打, 他们打赢了,大唐又没损失,还削弱了薛延陀人,打赢了,大唐再出手也不迟,到时还可以先整合吞并这些残兵败将, 让他们先消耗薛延陀人一波,大唐再出手正合适。 所以现在对薛延陀就得措辞强硬,就不能有半点退让,就得跟他们刚,就得引诱他们南下, 与其千里迢迢远征漠北, 哪里比的过在长城一线以逸待劳? 李世民完全明白了武怀玉这战略思路,不由的哈哈大笑,“好,非常好。” 第712章 开门诸侯,闭门天子 第712章 开门诸侯,闭门天子 刚回长安, 刘仁轨上门来拜见, 这些天他一直在长安,三原县试行两税新法很成功,他也有一份功劳。 如今,检校民部员外郎的检校两字已经省去。 “听说苏将军要去南中做姚州都督,下官也想同行。” 怀玉倒有点意外, “南中可是很偏远的,” “嗯,知道,” 南中,汉以来,指的就是四川大渡河以南,以及云贵,其地在巴蜀之南,故名南中,蜀汉诸葛亮平南中,分建宁、越嶲置云南郡,又分建宁、牂柯置兴古郡,至是南中七郡形成,牂柯、越嶲、朱提、建宁、永昌、云南、兴古。 蜀汉在此设来降都督。 隋朝时则把金沙江以南,哀牢山以北的云南北部,称为南宁。 南中范围更大,南宁地方稍小,但不管叫什么,这片地区在中原人眼中,那就是蛮荒。 大唐的姚州都督府,便是当年蜀汉南中七郡之一的云南郡的大部份地区,也包含了建宁郡西部的滇池昆明一带。 “年后两税新法,将会在整个雍州地区推行,你这次在三原表现很好,陛下要重用你。” 怀玉对刘仁轨也是当自己人, “朝廷要把天下十道,扩为十五道,其中关内道要分出一个京畿道,辖雍州,以及华、同、岐、邠、商等共六州。 每道将分设转运使司和支度使司,转运司将经度一道财赋,支度使司则掌常平仓、市易、新法、水利等诸事。” 原来天下十道,各设了支度使司,掌管财赋仓储新法转运市易等等,权力有点大。 现在朝廷要拆分, 分成转运使司和常支度使司,一个主管财赋漕运,一个主管仓储市易。 转运使兼采访之名,负有监察之职,观察道内州县长吏。 支度使司同样有监察之职, 两司互不统属,地位相当,各自有独立的机构,隶属不同的中央机构,对下道下面的州县,他们是只管自己职责内的那一部份。 两司还有互相监督的职责。 反正就是现在天下三百多州,一千五百多县,还有大量的羁縻州县,中央直接管那些州县确实管不过来,尤其是财赋、新法这块更复杂, 如今要加强效率,在道一级设立机构,做为中央的派出机构,是必要的,但又不是跟州县一样的,真正一级行政机构,不像之前的行台那样,行台尚书令权力巨大,不会威胁到中央。 不管转运使司还是支度使司,也主要是在漕运、仓储、税赋、市易这几块,再授予了一点监察权。 而在军事兵马、司法,甚至行政上,并没有给他们授权。 转运司和支度司都隶属于尚书省的民部, 各道的二司的长官,都属于从三品,这跟上州刺史品级一样,二司的佐贰副使、长史、司马等官,则分别是正四、和正五。 大致是跟个下都督府或上州是差不多的,只不过他们管的只是一个条条,而不是块块。 刘仁轨办事能力很强,武怀玉也对他很欣赏,所以对他是大力推举的,李世民对他也还比较满意,他的名字都写在了皇帝办公的屏风上。 算是已经直达天听的官员。 这次十道变十五道,尤其是各道一司变两司,要新添不少官员,更重要的是这是特别难得的机会。 而新分出来的京畿道,也要新置京畿道转运使司和京畿道支度使司,武怀玉打算推举刘仁轨做个副使,借此机会推上他正四品,哪怕先检校也行。 他现在是六品员外郎,之前也做过一任六品畿县令,有宰相重推,皇帝特命,是可以的。 实在不行,先安排到道司做个长史、司马也行,先把品级推到五品,不过是再锻炼几年的事情,到时就可以升副使。 将来一路顺利的坐上道司,回头也还可以再调个刺史,然后转个都督,回头再入朝,不过是郎中还是侍郎,这就是一条宰相之路。 “谢相公的提携,不过相比去京畿的转运或支度司,做个长史或司马,我更想去姚州,” “那边偏远,而且可能要打仗。” “我跟苏将军谈过,知道这次苏将军过去是带着任务去的,因此我更想去。” 怀玉笑笑, 建功立业。 刘仁轨有颗很有报负的心,留在京畿,按部就班,倒也能出成绩,可能升迁也会更顺利,但刘仁轨还是想更有些作为。 “想好了?” “想好了,” 怀玉还是提醒他,“你知道在南中,隋朝于开皇四年设南宁州总管府,委爨氏贵族和各部酋长为刺史,实行羁縻统治,可之后爨氏两次叛乱,隋朝出兵镇压,爨王和其子爨宏达都被逝到长安, 吾大唐开国之初,开始重新经营,重置南宁州,并委爨宏达为昆州刺史,让他带父亲遗骨回故土安葬,其返回后率部归附朝廷,到武德三年时,爨地诸部和乌蛮、白蛮等都归附朝廷, 于是南宁都督府,统辖十六州。” 南宁州都督,从武德初设立开始,一直是爨氏担任都督,大唐羁縻统治,表面上好像诸爨臣服,实际上大唐对爨地的征讨就没停过。 益州都督窦轨在任期间招抚了筰、邛、夜郎、昆弥,并数次渡过泸水,征讨不臣,献俘甚重收获甚多。 程咬金出任泸州都督时,不仅对泸州铁山蛮强硬镇压,而且也数次对南面隶属南宁州都督府内的乌蒙山诸蛮也是屡次出兵征讨。 爨氏明面臣服朝廷,可暗里却一直跟朝廷在打仗,只不过没有公然正式举旗。 所以才有了贞观朝把南宁州都督府,又分出来一个姚州都督府, 甚至实际上朝廷有意要以姚州都督府取代南宁州都督府, 比如说滇池一带的昆州,现在就划分混乱,南宁州都督府和姚州都督府,好像都辖昆州。 当然,表面上,朝廷这个姚州都督府和南宁州都督府,是因为爨氏近年内斗又激烈起来,所以按东西爨氏两阵营,新设两都督府。 本来嘛,爨氏对此倒也接受,反正爨氏东西不和,分裂已是事实,各设一个都督府也好。 只是他们没想到,朝廷先是跟他们说分两都督府,等姚州都督府设立后,朝廷却要派唐官来做都督。 这就是有改土归流的意思。 这个事情就让爨氏不满了,东西爨氏都不满。 朝廷可不管你满不满,都是有计划有步骤的推进,现在姚州都督府正式设立,挑选苏烈前去任都督,还要派兵给他带过去,就是做好了来硬的准备。 所以必然有一仗。 朝廷是计划联合蒙舍诏等,先把滇池以西,也就是现在姚州都督府境内的爨氏击败,将他们赶到滇池以东去,将他们压缩到南宁州都督府内,以南盘江东西为界, 先将爨氏势力稍弱点的姚州那边搞定, 到时朝廷北有泸州都督府,西有姚州都督府,背靠着益州大都督府,慢慢的把爨氏连根拔起。 等到爨氏拔除,朝廷不仅要修建打通一条南北、东西纵贯的交通线,甚至还要打通一条滇地通往交州海口的水陆道路。 计划很宏伟,但要在南中这样的蛮地实现这样的计划,过程肯定会很艰辛,搞不好随时还有可能翻车。 “我虽是文臣,但也稍通军事,也练了些骑射本事,倒是不怕征讨镇压南蛮,” 诸葛亮征讨南蛮,还七擒孟获呢。 “姚州都督府设立,跟原来的南宁州都督府是不一样的,这不是为了安抚南蛮豪强,而是冲着抑制爨氏去的,甚至是要打通西南茶马商路,是一场丝绸战争,明白吗?” 这就是核心,是本质。 就跟当年诸葛亮深入不毛征讨南蛮一样,本质上南蛮反抗蜀汉,最终目的并不是要推翻蜀汉统治,而是要向西取得商贸重地永昌郡,以垄断中西贸易,获得高额的贸易利润, 而且带头叛乱搞事的跟当地蛮人没太大关系,都是南中的汉人大姓豪强,就是场丝绸战争。 中原对南中的开发,可追溯到秦始皇时代,比如说吕不韦政争失败自杀身亡后,赢政把吕不韦一家发配到蜀中,汉武帝开发西南夷,吕家便迁移到保山扎根, 南中首设益州郡时,下辖二十四县,其中就有个不韦县,等到东汉哀牢国内附时,不韦县与其它七县,合为永昌郡,吕氏一族就一直世代担任着永昌郡吏,成为永昌最大的汉人豪族, 许多中原大姓豪族南迁,在南中生根发芽,越来越强大,雍、朱、焦、孟氏等等, 汉武帝时,曾经计划经过西南夷地区,打通一条通往身毒国的商道,这个身毒国便是天竺, 永昌便是巴蜀到达印度的重要中转站,甚至成为西南地区最大的对外贸易中心,蜀地的生丝、蜀锦都是通过永昌,西行到达缅甸、印度,再经阿富汗一路到达波斯和罗马。 这条西南丝绸之路,后来便是茶马古道。 在东汉时期,在永昌做官可以富及十世,当地又盛产玛瑙、翡翠等珠宝,加上大宗的丝绸贸易,无数的汉人来此, 可以说这其实也是很早的殖民开拓了。 东汉桓帝时,永昌郡成为全国第二大郡,人口仅次于南阳。 到如今, 永昌不复当年荣光,甚至在爨氏的有意隔绝下,南中变的封闭落后许多,但是这里有再繁荣的基础,尤其是那条汉代的古丝路,朝廷很重视。 为何要先在西部搞姚州都督府? 就是要先打通这条丝路来,汉代时就是经由永昌,走水路沿伊洛瓦底江(汉称大金沙江或丽水)顺流而下,出孟加拉湾航行到印度,与印度洋航道连接起来。 因为西南丝路,无数汉人南下,也因此在那里崛起了一个又一个的汉人豪族大姓,就跟美国人西部大开发一样,怀着梦想一头扎入大西南,跟当地的西南蛮夷土著们战斗着, 转眼就是六七百年了。 爨氏本身也是这样的,东汉末年,爨氏随中原大姓迁入南中避乱,本为班氏,为受封爨地,以爨为姓,经过多年努力打拼,与西南夷融合,最终崛起成为南中之王。 现在,朝廷就是要跟爨氏带领的那些豪族大姓们争夺南中的统治权。 爨氏等利用鬼巫统治诸蛮,辖区大小不等,有大鬼主、小鬼主等,南宁州都督昆州刺史爨宏达,便是首领大鬼主。 虽说爨氏经隋打击,实力大减,甚至当年爨王被往长安为奴,引的东西爨内斗更激烈, 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爨氏能够在南中那么多豪族中成为开门诸侯,闭门天子,实力也非不一般, 苏烈去姚州,那就得是凭剑与火开路,屯兵筑堡站稳脚跟,才能重开丝路, “我早做好准备,愿在姚州奋战十年,为大唐开疆拓土,重开西南丝路。”刘仁轨竖起一根指头,“若十年不成功,便二十年,三十年,” “好,既然你有如此雄心,那么我就向陛下推举你为姚州都督府长史,” 都督苏烈,从三品,长史刘仁轨,从五品上,刘仁愿为六品别将,细奴阿逻七品校尉。 第713章 武阀 第713章 武阀 怀玉一回长安,武家便又热闹起来。 每天都有很多人赶来拜访, 驼子武成守着大门,在那些官员士子们一声声的客气礼貌声中,都飘飘然快上天了, 任你绯袍绿袍,还是丝绸绫罗,到了武家门口,那也得跟他客客气气。 就算是一些紫袍大臣来了,同样得递上拜贴, 晋国公的大门可不是谁想进就进的, 昨个就连皇子魏王殿下来了,都还很客气的递拜贴,甚至赏他一颗金豆子呢。 魏王虽然胖了点,但人是真有礼貌,对他小小看门管事也这般客气。当然,驼子还是更喜欢太子殿下多点,太子殿下并不会见面笑嘻嘻还给你赏金豆子, 但太子殿下的笑容让人如沐春风,相比之下魏王倒是有点居高临下甚至俯视了。 回了长安,怀玉没急着回政事堂。 他这宰相,说实话挺偷懒的,不过皇帝也发了话,说怀玉可以好好休息一下。 三原县今年试行新法很成功,有目共睹,人人称赞,而皇帝已经定下来,明年便要在整个京畿道推行新法,开始本来说先在雍州渭北九县推开,但后来皇帝觉得步子慢了点,改成要在整个雍州十八县推行。 后来十道改划十五道,皇帝便干脆大手一挥,在整个京畿道六州推行吧。 明年推行新法的事,仍由武怀玉主要负责。 武怀玉现在的官职,是左光禄大夫、太子少师、崇贤馆学士兼修国史、参预政事、总监东宫兵马、上柱国、晋国公实封一千三百户。 官衔挺猛, 但这里面没啥正经职事, 既不在三省任职,也不在六部上班,甚至都不需要常参,因为有特旨可免。 到贞观五年正旦前,武怀玉都可以享受这般轻松的特殊待遇,相当于可以在家办公, 反正现在三原的事,也就是总结成功经验,制订一些新法推行的条陈这些,也不需要他来弄。 总是总监东宫兵马,也不过是个加衔,并不需要他干什么。 至于说兼修国史,同样就是每月负责跟其它一些宰相、大学士们,审一审史稿而已。 天灰蒙蒙, 冬日里的长安挺冷,也挺灰暗,甚至带着些异味。 这都是因为长安的冬天大量烧煤导致的, 唐人烧煤,而且长安烧煤的还不少。 煤被唐人称为石炭,很早就开始被发现并利用了,长安城很大,日常烧水做饭用的柴薪消耗很大,而到了冬天,还要烧炭取暖,消耗就更大了。 冬季柴价大涨,百姓负担也是大增, 相比起薪柴,反倒是石炭价格更便宜些, 武家卖的煤球炭炉子,加是武家卖的蜂窝煤,搭配着很好用,花费还低的多,除了有些烟味刺鼻,用这个更划算。 而且许多人到了冬天,有时也买不到柴火木炭,又贵又难买。 宫廷里有专门的衙门和人负责采买薪炭,豪门大族也有管事管这些,但对一般百姓来说,只能看市场的供应了。 天冷或下雨下雪,供应不及是常有的事, 其余习惯后倒也不觉得石炭脏或是刺鼻,冬天更重要的是暖和,屋里有个石炭炉子,既能取暖还能烧水做饭,耗费还不大。 长安的冬天,一天要消耗大量的柴火木炭,以及煤。 武家的火墙火炕会烧煤,厨房也会用煤炉子做饭,但室内基本上是不用煤炭的,味道较大, 武家用木炭取暖,甚至用竹炭,无烟无味,火力也挺稳定。 当然,今年武家做了许多棉被,增添了许多温暖。 特别是垫在床上,晚上睡着感觉睡在云朵上,垫的暖和,少盖点也都很舒适了。 武家现在长安城里开了好多家弹棉花的店,弹棉花做棉被、棉鞋、棉袄这些,生意挺火。 一般百姓,还消费不起。 但长安贵族多、官吏多、读书人和商人也多,是大唐消费能力最强的地方,特别是每到冬季,各地官员入京朝集、上计,学子们入京赶考,还有许多守选的官来京铨选。 仅这些人就有几万,加上他们的随从等,一下子就涌入大量高消费群体,更别说年底,各地商贾更是云集。 武家店里弹棉花的的一天到晚都弹个不停,忙的水都没空喝了。 武家棉布现在也卖的好, 武家的棉布就叫棉布,而不叫白迭布,这是全天下独一份,武家棉布店打出的口号就是,不是所有的白迭布都叫棉布,立马使武家棉布与众不同了。 现在长安贵族勋戚们都喜欢穿棉布棉袄,甚至成为一种时尚,一般的绫罗绸缎还比不过。 反正现在武怀玉在家里,就是穿着棉布的长袍,屋里很暖和,有火墙,屋里还有炭炉,连棉袄也不用穿。 其实长安再冷,贵族们也是不怕的,因为有皮草。 顶级贵族们穿紫貂,次点的就穿其它貂皮。 若是官爵低点的贵族官员们,自然是穿各种狐皮、松鼠皮、旱獭皮、水獭皮、羊皮等等,底层的百姓,穿羊皮、牛皮甚至猪皮狗皮猫皮的, 皮草不仅保暖,还带有身份阶层的标识。 像是紫貂皮,奢华轻柔,色泽光润,绒毛密实,经久耐用,尤其是稀少,号称软黄金,人称金羊毛,裘中之王。 这玩意,没有三品以上官爵,有钱也买不到,有也不敢穿。 当然,现在长安兴起的一股棉布风,明明有资格也有能力穿貂,但就是不穿,穿棉布, 这彰显与众不同。 还得是那种没印染颜色,没有提织花纹的素棉布衣。 大冬天,雪花飘飘,能穿一袭轻薄的棉布长袍,这不是火力强壮,而是显示身份,也说明家里有火墙、保暖好,用不着穿的雍肿。 当然,还是物以稀为贵。 满街的皮草不稀罕, 如武相公甚至皇太子那样,穿个棉布长衫,多潇洒。 科举在即。 武家门口,仍是每天有无数来干谒投诗的士子们,都想把自己的文章投给武相公,若是能得到武相公赏识,那就一飞冲天了。 君不见李义府、上官仪他们现在都已经年纪轻轻便平步青云? 李义府监察御史巡按河东,风头正劲,上官仪入秘书省为官,更是深得圣人赏识。 只不过武怀玉对于这些满怀热情的士子们,却没什么功夫看那些干谒诗,实在是献诗的士子太多,每天收的诗要拿筐装上好多筐,武怀玉若每个的都看,真的是啥也不用干了。 他也只能让门子收下,然后送到他的幕客那里,先让他们看,有比较好的再整理出来, 最后幕客们一起评选,每天选出十份最好,加上评语送到他那,他有空了便看一看。 不过就算是这样,武怀玉也并不会轻易的就给某个士子推荐给考官。 现在想投在武怀玉门下的士子很多, 但越是如此,武怀玉也越不会再轻易的收人, 既得看才华,还得看人品,位置越高,越得小心,否则若是收了个白眼狼,那能力越强,背刺时伤害越大。 如今的科举,一年一科, 秀才科太难,一般官员也不敢随便举荐人参考,所以有时两三年开一科,一次可能就录一两个,有跟没一样。 倒是明经和进士科年年取士,甚至明经分四等,进士分两等,但一年也都是只录个十来人, 其余明书明法明律明算甚至明医等这些,都属于专科,录取了也不过是做吏, 真正比较有前途的还是明经和进士,其中进士因为只有两等,录的人更少,所以更难考。 怀玉觉得现在这种科举考试制度,还是过于简单了些,国家不够重视,一来录取的人少,二来取士也不全是凭能力,主要还是靠关系,考试既不糊名抄誊,甚至勋戚权贵打声招呼,就能场外提前定取。 相比之下,明清时那种层层考试筛选,三年才一科,只选进士的这种模式,倒是更公平一些。 不过如今大唐取士,以门荫为主,推举为次,至于说科举,纯粹就是点补充,一年那么点人,简直可有可无。 甚至这点机会,还主要被士族子弟抢走了,寒门子弟机会很少。 马周有次跟怀玉喝茶,谈到科举,就觉得不够公平。 武怀玉也知道不公平,但朝廷开科举士,本就不是冲着公平去的,否则就不会是以门荫取士为主了。 为何魏晋以来有门阀世家? 说白了就是这种以门第为出身为主造成的,贵族官员子弟,直接就有资格做官,这必然就使的世袭, 武怀玉的长子才三岁多点,现在都已经一路加封为三原县侯了。 几乎一年晋一级,从县男到县子再到县伯、县侯。 其它这种情况在顶级勋戚家族并不稀奇,长孙无忌、房玄龄、秦琼、程咬金、武怀玉等这些王公勋戚,他们都有儿子以父之功勋而封赏虚爵,若是赐婚尚公主的,爵位更是能封到县公县侯。 而许多出身一般平民或小地主的府兵,可能百战余生,都捞不到一个虚封的男爵。 贵族高官子弟,既可以成为馆学生,也可以成为国子监生,这都是能够获得入仕资格的,再差也能做三卫侍官,累积年资后就能释褐授官。 说到底,大唐还是个等级森严的时代。 最后的贵族门阀时代。 “二郎,阿郎和大郎与马郎婿来了,” 文水县侯武士恪、曲水县侯武怀义?、高唐县侯马周,爷三一起进来,老武还抱着怀玉嫡长子三原县侯武承嗣。 老少四位侯爷进来。 老武和小武,那都是沾怀玉的光,跟着加封的虚爵,怀义是凭他在韶州的惊人政绩晋升的。 至于马周,他本是高唐县子爵,但这位向来得李世民赏识看重,如何为中书侍郎又兼太子右庶子,是李世民第一大秘,前些天又连上了好几道奏疏献言献策,李世民看了极为满意,不仅赏赐绢钱,还晋封为高唐县侯。 跟同一起获得晋封的还有魏征,侍中魏征本来已经是巨鹿县侯,这次晋封为巨鹿郡公。 看着老少四人都顶着个县侯爵位,武怀玉也不由的感叹,武家真是崛起了,武士彟四兄弟,还有一国公,两县公,连死去的武士让都被追赠了一个县男爵位。 武怀玉又顶着个晋国公, 并州武氏,就他们两房,现在两国公,两县公,三县侯,还有一个县男,马周这个县侯女婿都还没算进去。 而且武怀玉妻子是晋国夫人,他的媵妾杨慕云,本是隋朝和亲突厥的公主,李世民同样册封她为大唐的淮南公主,哪怕现在跟突利和离改跟武怀玉,这公主身份也还在。 仆射李靖侄孙女李清,被皇帝认做义妹,赐封永乐县主,而她跟怀玉的女儿也被天子封为江宁县主。 甚至武士彟的二女儿,如今也成了准太子良娣, 贞观四年末, 长安上空飘飘洒洒的下起雪来, 武氏家族却是煊赫光荣,惊艳满长安。 这份煊赫,甚至已经让不少长安人觉得都盖过了许多旧阀、世家。 第714章 做嫁衣 第714章 做嫁衣 都说隔辈亲。 老武抱着孙子就格外的亲,这可是老武家的长孙,虽说不是长房长孙,但也是嫡次子家的嫡长子。 小家伙武承嗣也跟老武亲,怀玉本来想接过来抱,这小家伙还不乐意,揪着老武胡子还不愿意撒手。 “都三岁多了,你可是小男子汉了,哪还能老要抱呢。” “阿祖给我吃糖,冬瓜糖,好甜。” 武承嗣笑嘻嘻道, 马周在一边道,“姑爷也有糖,芝麻糖,” “大伯也有糖,你让大伯抱,大伯给你买糖人,” 武承嗣似乎不知道如何选择了,这个看看,那个瞧瞧。 武怀玉哈哈大笑,“儿子,爹给你上一课,你让你姑爷、大伯也抱抱,芝麻糖和小糖人不就全有了,你让爹也抱抱,爹这还有糖梅呢。” “小孩子才做选择,大人全要!” 武承嗣瞪大眼睛,露出震惊神色,似乎没有想到,原来还可以全要。 大人果然都是贪心的。 这家伙受不了芝麻糖、小糖人、糖梅这些甜甜的食物的诱惑,果然愿意从老武身怀里下来。 马周抢先接过去,他挺喜欢孩子的,前妻留下一个儿子,武玉娥又给他生了两个,那两小子跟承嗣年纪也差不多,尤其是表兄弟几个长的还都有点像, 很有武氏血脉的优秀遗传,长的都很英俊可爱。 “侯君集到广州后,可还老实?他与阿兄同在广州,没对阿兄不敬吧?”怀玉问怀义。 武怀义哈哈一笑,“那家伙哪里是个老实的,虽说一贬再贬,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人家毕竟是莫府四旧,也曾是宰相,这威风不倒,”怀义说侯君集贬到广州后,并不老实。 对于武怀义这个都督上司,也没啥好脸色, 当然,武怀义也不怕他,双方在广州处的有点势同水火,两人都是刚到广州,不过怀义在广州相邻的韶州做了两年多刺史,对那边当然更熟。 而且武怀玉跟广州三大豪族之一的冯氏家族的冯盎关系不错,冯盎跟许敬宗是儿女亲家,武怀玉也跟许敬宗是儿女亲家,冯盎次子冯智戴在京做官,也得到武怀玉诸多照顾的。 在韶州的矿产、广州的铁冶,甚至是海贸这块,武怀玉都跟岭南王冯盎有合作, 怀义有兄弟这关系,在广州又是都督,自然占据上风。 反倒是侯君集虽说做了两年宰相,又曾是皇帝心腹,但现在毕竟是一贬再贬来的岭南,区区广州都督府长史,哪能盖的过都督。 “侯君集如何搞事?” 这次都督武怀义入京朝集,长史侯君集本来也是想回京的,岭南那地方,说实话在中原人眼中,那真是蛮荒,尤其是夏季热死人, 可皇帝不许侯君集回来。 “侯君集在逼罗窦诸洞造反,他跟陈家的陈龙树往来密切,”说到这,武怀义叹了声气,“明年,罗窦诸洞绝对要反,会有一场大战。侯君集那狗日的,就是想挑起战争,好混水摸鱼。” 老武没去过岭南,不知道什么罗窦诸洞,但却也知道陈氏家族,“是岭南三大豪族之一的陈家?” 岭南有三大豪族,也称为俚帅獠酋,其实都是早年南下的汉人大族。 如冯氏家族,本是十六国时北燕君主后裔,南朝刘宋朝廷派冯业到罗州任刺史,以后冯氏与土地俚酋冼氏世代联姻,拥有高州一带地方,成为岭南三大豪族之一。 武德初,朝廷把冯盎所据之地划分为八个州,授他上柱国高州总管,先封吴国公,后改封耿国公。 而宁氏家族,则是以广西钦州为基地,在其势力鼎盛时期,东达郁从、白州、铜州,西有西原、南拥大海,北至邕州。 陈氏家族则是在南朝梁时崛起,形成一个左右珠江西江南岸的豪族,从陈法念起,陈佛智、陈龙树等世代显宦,世袭岭表酋长,功名赫赫。 三大家族都是占据大量的田地、僮仆,甚至有强大的私人武装。 “冯、陈、宁三大家族均以窦州为界分割势力范园,窦州境内地势东北高、西南低,以山地地貌为主,境内崇山峻岭、河溪纵横,云开山脉北列,山势自然分隔高凉、泷州、钦州三地,” 武怀义虽说广州都督没当多久,但他韶州刺史干了两年多,对于岭南的三大土皇帝家族可是很了解的, 三家是真正的土皇帝。 比如说陈家的陈佛智,他就是隋朝时岭南叛乱的首领,曾经围攻广州,如今他儿子陈龙树仕唐,也是武德末岭南冯暄谈殿等叛乱时,朝廷平叛战争中的镇压主力。 在岭南,中原朝廷真正控制的地方不多,也就广交桂几个核心,其余多数地方都是冯陈宁这样的俚帅控制着, 而在许多山区,则是大量被称为俚獠蛮的蛮族聚居,尚未设立州县,也是那些地方豪族势力争夺的地位。 蛮地未设州县,没编户籍,三大豪族便想办法侵掠地盘,威逼利诱他们顺从自己的统治。 这种南下的汉人豪族跟当地土著蛮部间的战争,千百年来从没停止过。 冯立在广州都督四年,对于岭南局势稳定还是有功的。 武德末的岭南叛乱,也可以称做是三大豪族跟蛮族的乱战,如冯盎跟冯暄兄弟俩,冯暄就反叛朝廷,冯盎则为朝廷出兵镇压,宁氏内部打的更凶, 而如冼氏家族,以及谈殿等蛮王也差不多, 反正就是打的一团乱,李世民即位后,这仗都还在打,李世民都一度打算发兵十万南下征讨,后来还是魏征劝住了,借用冯盎、陈龙树他们效忠朝廷的力量,来讨伐叛乱者,再以招抚政策辅佐, 冯立虽是建成太子党出身,但正因为出身,到广州后还是很老实低调,不搞事情,为皇帝老实安抚地方,让岭南难得有几年安定日子,起码没啥大规模的乱战。 可侯君集现在想搞事情, 想让岭南再乱起来,再打起来,这样他才有机会。 侯君集能力还是有的,到岭南很快就摸清了那边的情况,他一开始想跟冯盎拉关系,但冯盎这人相当了得,对侯君集不冷不热,对武怀义却是更亲近。 侯君集没能拉上冯家,转而便跟陈龙树走近了。 “陈龙树是陈佛智的儿子,当年反隋攻打广州,冼太夫人让孙子率冯冼联军救援广州,陈佛智最后死在冯盎手下。 陈龙树遂投钦州宁猛力,武德年间,陈龙树与宁猛力之子宁长真一起归附大唐,陈龙树被任命为钦州刺史,后又被任为泷州刺史,南扶州刺史。 如愿回到陈氏泷州故地。” 端溪罗窦诸洞,本属泷州陈氏势力范围,但在陈佛智叛乱身死后,陈龙树被迫逃亡投奔钦州宁氏,罗窦诸洞蛮部也是纷纷自立, 冯氏宁氏更是不断渗透,想要蚕食吞并。 陈龙树投唐后,虽说后来回到了泷州故地,但那些诸洞蛮并不肯再听他陈氏号令。 陈氏无力号令诸洞,于是想借用朝廷势力,陈龙树先奏请朝廷置信义、谭峨两县,后又请设南扶州,再又奏请增设特亮县等,以对罗窦洞诸蛮纳入朝廷统治。 朝廷也是拜陈龙树为南扶州刺史, 可诸酋也不甘示弱,纷纷联合起来对抗, “侯君集这狗玩意很会找时机。”武怀玉道。 马周现在是皇帝第一大秘,对于遥远岭南的各方情况却也有所了解,他点了点头,“陈龙树做了这南扶州刺史,泷州豪门陈氏势力范围可就达到高凉州的心脏最近处, 冯氏家族的核心可就在高凉, 这南扶州就如针尖刺背,冯盎岂能安心?” 别看陈龙树这个南扶州刺史,上报的户数不足千,可实际上这里位置很特殊,本就是原来三大豪族的势力分界处,地势又险要, 而且这片山区的诸蛮其实人口很多,不下十万,只是都不肯编户入籍交税服役。 冯氏这些年一直在联合冼氏开发海南岛,在儋、崖的战事没停过。而且自从冯暄叛乱兵败后,冯家在罗窦一带势力消退。 冯盎越发不能容许陈家势力重返,甚至深入到冯氏心腹。 于是乎,从武德四年陈龙树重返泷州开始,一直到现在,十年时间,冯盎一直在暗里挑动罗窦诸洞蛮不服陈氏,甚至支持他们联合起来出兵对抗陈龙树。 到如今,陈龙树的南扶州七县,都被诸洞蛮夺取,合兵把陈龙树赶回了泷州,南扶州州城都被他们占领,南扶州也只得寄治于泷州。 贞观二年陈龙树联合尹州都督李光度,出兵平定叛乱,复置南扶州,还治旧地。 但各溪垌的战事没停,诸蛮反抗不断, “侯君集跟陈龙树谋划着要出兵进剿诸溪垌蛮,可诸洞蛮也推举怀德县扶三为盟主,要联合各垌再次出兵攻打陈龙树,将他逐出。” 一场大战将要开打, 而这场危机背后,还牵连着冯盎, 冯盎拥兵十万,现在是岭南势力最强的豪酋,之前罗窦诸垌合兵攻占南扶州,赶走陈龙树,据说这后面就有冯盎的支持,现在诸垌蛮又要把打回来的陈龙树再赶走,这后面仍有冯盎的影子。 侯君集想把水搅浑,甚至让广州都督府下场, 到时可能就是比武德八年、贞观二年更大的岭南乱战, 武怀义有些担忧,这仗要是真打起来,只怕整个岭南形势就乱套了,而他这个新任广州都督也可能受牵连。 侯君集与陈龙树结盟,各取所需,陈龙树需要的是稳定南扶州,是要罗窦诸垌重新臣服陈氏,击退冯家北上的野心。 至于侯君集,乱起来他这个被贬的长史才有机会,而且冯盎是武怀义在岭南最大的支持者,打起来有机会削弱冯盎,或是逼迫他别掺合到他与武怀义的内斗中去, 武怀玉在那里听完, “看来得让冯盎进京一趟,” 怀义道,“罗窦诸垌这场仗避免不了的,打上就要打起来了。” “打起来不怕,但赢的得是我们,”怀玉对兄长道,“要想在岭南赢,必须得让冯盎站在你这边,只要你能赢下这仗,那其它的都不是问题。” 怀义虽是元从禁军出身,但没打过什么仗,还是当初跟怀玉去陇右打过几仗,对于这场战争,他心里并没什么底气,况且陈龙树和侯君集也是朝廷的人,他们总不能支持蛮部。 怀玉笑笑,“你别急,岭南那边情况确实乱,朝廷前几年也是腾不出手来,倒让什么俚帅、蛮酋们称王称霸为所欲为了,这次便干脆一起好好收拾收拾,” “阿兄不必担心,侯君集想搅浑水,那咱们就让他做嫁衣,” 第715章 岭南王 第715章 岭南王 “还得请冯公来趟长安,” “也该来趟了。” 晋国公府,武怀玉对左武卫将军冯智戴说道, 时值寒冬, 长安雪花飘飘,此时已是十一月, 冯盎次子冯智戴手捧着杯茶,没有马上应下,犹豫着道,“怕来不及了,已经十一月了,而且,我阿耶他近年身子不适,畏寒怕冷······” 怀玉笑了几声, “仕寿元年,潮州、成州等五州僚人造反,耿国公快马飞驰到京师,奏请朝廷出兵讨伐,五天便从广州到长安了,” “现在才月初,还来的及,现在快马南下广州传信,四五天便可送到,耿国公有充足的时间赶来长安参加正旦大朝。” 冯智戴是贞观元年代他父亲入朝面圣,然后就一直留在长安的,从中郎将到卫尉少卿,再到如今左武卫将军,这一来就没再能回去,转眼都四年了。 他可是少有谋略,勇而敢战,大业末随父至洛阳,侍卫天子,统领本部,江都之变后,硬是带着这支岭南骁勇,一路杀回到了老家高凉。 他是冯盎次子,也是嫡长子,来京就是质子, 冯盎归唐以来,还从不曾入过朝,也不想入朝,贞观元年派嫡长子来京,也是迫不得已的表态。 “岭南要变天了,耿国公若是不赶紧来,你们冯家也要大祸临头,我这是好心好意。”怀玉道。 冯智戴被这话吓到了,赶紧放下手中的茶杯,在京几年,他不再嚼槟榔,开始学喝茶,甚至如今长安流行散茶,他也跟着时尚。 在长安,他顶着个从三品的左武卫将军,还挂了个郡公散爵,很是悠闲,宫廷宴会上,唱诗附和,跳个舞敲个铜鼓,汉蛮一家亲嘛。 “武相国?” “我不是危言耸听,岭南真要变天了,一场大战即将开打,会比之前几十年的任何一次都凶,” 冯智戴面色微变,但还是努力镇定, 他在长安也算是消息灵通,虽是人质,但也同样充当着父亲在长安的耳目,为高凉收集各种情报信息送回, 最近岭南确实有些变化,明里暗里的,长安这边的岭南那边的,他知晓的消息不少,但不至于说这么吓人。 可对面说这话的是武怀玉,他不得不慎重。 “还请相公指点迷津,” 怀玉给自己续了杯茶, 吹了吹碎叶,“你应当知道侯君集现在跟陈龙树甚至李光度他们暗里往来密切,甚至也知道他们要准备出兵攻打南扶州的罗窦诸垌蛮,” “好像听说有这事。”冯智戴道。 怀玉仍是那淡淡一笑,十分神秘的样子, “都这个时候了,冯将军也不必处处藏着掖着,侯君集醉翁之意不在酒,陈龙树也不是真要对付诸垌蛮,他们这次目的是高凉,是高州都督府八州,甚至连儋州岛都盯上了,” 冯智戴面色阴晴不定, “你是不是觉得冯家拥兵十万,且跟朝廷关系不错,又得冼氏的支持,便以为在岭南可高枕无忧?” “相国,陈龙树没那么大本事,就算加上李光度也不行,再加上侯君集也不行,何况,我阿耶乃是朝廷钦封的耿国公、上柱国、高州都督,” “再说,广州都督那是相国阿兄,难道他会坐视?” “朝廷会坐视陈龙树他们挑起乱战?” “陈龙树跟个输红眼的疯子一样,一心只想翻盘,只想恢复泷州陈氏的荣光,而侯君集就更不用说了,这个家伙不甘心,更想要翻身。” 冯智戴道,“可我们冯家也不是他们可以碰的。” “哼,”怀玉摇头。 “经历隋末和我皇唐国初的诸次大乱,岭南现在汉酋俚帅,确实是冯家势力最强,可正因这个,才是冯家生死存亡危机时刻啊,” 冯智戴突然深吸一口冷气,他听懂了这句话。 这位能够在少年时就以骁勇能谋名动岭南,还随父亲到洛阳、江都随侍天子,如今又来长安侍从唐天子的岭南青年, 终于听明白了这位武宰相的话中之意。 冯家危机不是侯君集也不是陈龙树,更不会是什么谈殿、扶三这类人物,真正能够危及冯氏家族的只有朝廷,只有当今长安天子。 可长安天子为什么会危及冯氏? 怀玉已经指出的够明白了。 冯盎在岭南拥兵十万,冯盎现在甚至早打破了岭南豪酋俚帅的势力平衡,已经一家独大,更远远凌驾在朝廷在岭南的官方势力之上。 这份实力,现在反而成为很危险的事情。 “你赶紧给高凉去信,十万火急,八百里加急,让耿国公速来长安斡旋,否则迟则不及,我也会安排此事,” “我阿耶此时赶来长安,真的可以解决问题吗?” “现在来还不晚,我也会帮忙,最坏的结果,顶多是你阿耶在长安侍从天子,你回去接掌冯家,明白吗?” ······· 冯智戴满脸忧色的匆匆离开武家,没多久左卫中郎将庞孝泰进了怀玉书房。 “现在让你回岭南,你愿意吗?” “岭南真又要打仗了?”庞孝泰笑着问, “打肯定是要打的,就看要怎么打。” “我都听相国安排,让我去打谁我就去打谁。” 武怀玉打算安排庞孝泰回岭南出任端州刺史,这个端州便是后世肇庆,就在广州西面,也在泷州东边,南边是冯家地盘,冯智戴之前任的春州刺史,那个春州便是与端州、泷州接境。 “去端州?” 庞孝泰还以为会让他回南州,他本就是博白的蛮酋大首领,武德六年,时任南州刺史的庞孝泰和南越州宁道明、高州冯暄一起反唐,攻陷过南越州,攻姜州时失利被围,最后投降,被招安后到了长安,这几年反而倒是抱上了武怀玉这大腿,混的不错。 端州刺史可是紧邻西江和广州的,跟他原来老家白州、南州可不一样。 不过庞孝泰倒是也洒脱,他痛快的表明,都听恩相安排,让打陈龙树就打陈龙树让打冯盎就打冯盎,什么宁纯谈殿都算个鸟。 “我先跟你打个招呼,具体的我来安排,” 武怀玉现在要运作庞孝泰回岭南,倒不是啥难事,尤其是眼下这个特殊时候, “恩相就说要干谁,陈龙树还是侯君集,还是冯盎又或谈殿、宁纯、李光度?”他说了一串如今岭南豪酋俚帅大人物名字。 “别急,”怀玉笑着安抚他。 中午, 怀玉去东宫看望太子, 然后陪太子一起进宫面见皇帝皇后, “皇后今天亲自下厨,说要做几个小菜,好好感谢下怀玉你。” 李世民笑着说道。 长孙皇后果然是早有准备,荤素搭配,还有汤有凉菜,八个菜都很精致, “今天这菜还是五娘六娘帮我打下手的呢,”长孙有点自豪, 五娘便是承乾的亲妹妹长乐公主李丽质,公主中排第五的嫡长女。 不久前,皇帝因开始为这嫡长女准备嫁妆,还跟魏征闹的红了脸,因为恰好给长乐备嫁妆之前,皇帝给自己的妹妹永嘉公主也已经安排了嫁妆,结果轮到长乐的时候,李世民发话,要在永嘉公主的嫁妆上加一倍。 嫡长女比异母妹亲,这也正常。 可魏征说这样不行,哪里有侄女比姑姑的嫁妆还多的? 于礼不合。 李世民拉着承乾和怀玉坐下, 又招呼李泰、李治, 除了长女长乐公主,皇后还抱了小女儿城阳公主,一边还有下嫔所生,但打小就是长孙皇后一手带大的六公主豫章公主,她跟长乐年纪差不多大, 今天这饭, 皇帝皇后,然后三个嫡子,两个嫡女,一个养女, 其它嫔妃、皇子公女,都没叫来, 武怀玉坐在那,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 皇后亲自做菜,嫡皇子嫡公主们相陪, 皇后说了许多感激的话,承乾的腿恢复的很好,好的超出预期,当初承乾断腿后,虽然李世民把他留在三原白鹿庄园,还对皇后隐瞒伤势,但长孙皇后还是知晓了情况,赶到三原后,也找御医们仔细了解情况,当时连药王孙思邈的亲传弟子的奉御,都说太子的腿伤的太重,好了也会有所影响的。 谁能想到,武怀玉愣是医的完好如初。 李世民和皇后还特意敬了杯酒,感谢怀玉,弄的他很好意思。 皇后做的菜还不错,厨艺很高。 连长乐公主和豫章公主各做的一道小菜,也都还不错,两位公主挺有这方面的天赋。 “陛下,冯盎想要进京面圣,” 饭后,喝茶时,怀玉对皇帝道。 李世民有点惊讶,“这个冯盎,十几年了,一次也没离开过岭南,朕也是年年召他入朝,怎么今年突然想要进京?” “陛下,岭南要生大乱了,朝廷必须早做准备,否则会被打个措手不及的,冯盎这老狐狸也已经怕了,” “他会怕?冯盎不是号称岭南王,坐拥十万兵马,拥八州之境?”李世民冷哼了一声。 从武德四年李靖越过南岭抵达桂州,分道招抚岭南,诸州归附,到如今,十年了,大唐中央对冯盎这些岭南豪酋们一直都没啥实际控制。 李世民对此是很不满的,武德、贞观两朝,十年间,冯盎都不曾入过朝,自任官属、私拥兵马,甚至都不向朝廷解纳税赋,岭南早就得整顿整顿了。 “陛下,岭南乱不得啊,朝廷要加强对岭南的控制,就越发乱不得,得一步一步脚踏实地的来, 可现在有人却想岭南大乱,好浑水摸鱼,甚至不惜要挑动冯盎、陈龙树还有罗窦诸垌蛮的全面大战, 这一打起来,整个岭南不论是汉人豪族还是俚僚溪垌蛮,甚至是朝廷地方,都要被裹挟进去。 到时,想要恢复安定,代价太大了。” “你说的某些人,是指侯君集?”李世民道。 第716章 第716章 “朕让侯君集去当南扶州刺史,” 宫中廊下,李世民看着庭外梅树,声音有些冰冷, 武怀玉知道皇帝这是对他有些不满了,觉得他提岭南,是要对侯君集追击,要置他于死地。 皇帝这想法并不算错,但武怀玉并不仅是为报私仇。 留着侯君集在广州,武怀义可能要镇不住这个家伙,对武怀义的仕途当然会有很大影响,不过武怀玉也是宰相,公私要兼顾。 “岭南要动一动了,侯君集给朕上奏疏,说那里不仅是蛮地,还是化外之地,官吏南选,不经中央,人口不入户籍,除了广州交州少数地方,绝大多数地方,虽设州县,可也不纳税赋,” 李世民说到这个是很不满的, 以前朝廷是无力管顾,现在不可能还一直让岭南这样,尤其是如冯盎等这些人,各个拥兵据地,简直就是土皇帝,李世民是绝对不能接受的。 侯君集不是冯立,他想让岭南乱起来,尤其是让这些豪酋们打起来,朝廷才有机会插手,才能改变现状。 从某些角度来说,侯君集没错,急朝廷所急,是个急先锋。 “陛下,岭南确实要动,但绝不能是侯君集那种动法,以侯君集的计划,先挑起罗窦诸溪垌蛮与陈龙树的战事,然后陈龙树拉上李光度等围剿,剑指冯盎,” 李世民道,“冯盎若是不识时务,” 怀玉赶紧道,“陛下,冯盎如今的势力确实已经太大,必须收拾,但不是这样直接打过去逼上去,这样只会逼反冯盎,引起整个岭南大乱,” 他向皇帝建议,冯盎虽是岭南最大豪酋,但这几年也对朝廷比较恭顺,在此前宁长真宁越冯暄等人叛乱中,冯盎也是积极响应朝廷诏令讨伐叛乱的, 如今他又愿意主动来长安,那说明他依然还是恭顺朝廷的。 “朝廷可许冯盎来朝,到时给他加官晋爵,就暂留朝中,冯盎不回岭南,那岭南一时半会肯定打不起来。” 最起码,冯家若是还恭顺朝廷,那么岭南再乱也乱不到哪去。 武怀玉支持削弱冯家实力,但可以斜斜削之。 现在的岭南,总的来说就是半独立王国,武德四年李靖南下,招抚诸道,到次年七月,岭南诸州大小势力次第归顺。 不过岭南远离中原,加之南岭阻隔,内部自然与人文环境也复杂,故隋末大乱时,各地势力纷纷趁机割据一方,形成了大大小小的诸侯。 武德朝时,岭南可以说仍是羁縻统治, 原有的各方势力基本延续下来,大多授以总管、刺史等高级官职,如李袭志是桂州总管,丘和是交州总管,李峻南德州总管,李光度南尹州总管,陈智略南康州总管、杨世略循州总管、宁长真钦州总管、冯盎高州总管、冯士翙冈州刺史、邓文进东衡州刺史、宁道明南越州刺史等等。 正因此,唐初岭南设立了九大都督府,广府、循府、南康府、高府、桂府、南尹府、钦府、交府、南德府,分别对应八大势力,以及朝廷控制的岭南第一战略重镇广州。 到贞观年间,岭南又经过几次叛乱后,如宁长真宁道明冯暄等先后去世,朝廷也是在控制了广州后,对桂州、交州两大重镇也加强了控制, 在贞观二年,朝廷废除钦州都督府,也是因为宁氏势力大受打击,朝廷顺势废钦府,削弱宁家,取消了宁氏的都督职权。 不过朝廷同年在海南岛上又新置了崖州都督府,则是为了安抚俚人首领冼氏,冯冼两家联合开垦海南岛,与岛上俚人战争,势头很猛,朝廷顺势给冼氏崖州都督职。 其实从岭南的地理上来说,此时是三大版块,既广府、桂府和交府,基本上相当于广东、广西和越南地, 朝廷在这三大版块上,各控制了一个重要的核心区域,既广州、桂州和交州,李袭志和丘和在隋末时本都是中原流官,虽割据一时,但归附朝廷后都也很恭顺,一封诏令就回朝了, 不过李袭志回朝后,因桂州形势复杂,朝廷最后还是又让李袭志回来做都督,丘和回朝后,最终朝廷也选了他长子丘行则回来做都督, 现如今这三个都督府下,其余六个都督府,是受三都督府管辖的,故广交桂三府,也被称为统府,后者简称府。 广府和桂府之间,是斜贯南北的云开大山,南北东西走向,绵延四五百里,余脉一直南抵北部湾。 桂府和交府之间,则相当于是陆路不通。 当年钦州宁长真率部渡海攻交州丘和,却被丘和、高士廉击溃,直到此时贞观四年,钦州与交州的陆路通道都还没打通,一直走海道。 武怀玉跟李世民谈了许久。 李世民对岭南下手的决心很大,虽然这几年朝廷对广州交州桂州的控制越来越强,可岭南仍然是大大小小的半独立王国,甚至如冯盎这样的豪酋如今拥兵十万, 李世民如何能安心。 侯君集要搞事,李世民也乐意,水搅浑了,朝廷才出介入, 甚至他们是直奔着冯盎去的,擒贼先擒王,先干最大的豪酋。 所谓南扶州的溪垌蛮,不过是个引子。 但武怀玉是反对先对冯盎的,他还是认为应当先剪除那些小的势力,甚至可以利用冯冼宁陈几家势力, 其实岭南的狸獠蛮乱一直持续着,甚至要不了多少年就会来一次大乱,但追究根本,这些所谓的獠乱,除了大部份是当地土著跟南下汉人豪族间的对抗外,更多的还是那些豪酋们互相之间的斗争。 就比如说围绕着罗窦洞,冯宁陈三大豪族就没少斗,还掺夹着谈殿等溪垌蛮。 本质都是争地盘争人口。 “臣建议废南康州都督府,升容州为都督府,保障容江通道安全,容州当容江道之要冲,扼守沟通岭南南北最重要最便捷的陆上交通要道,可通江达海,” 南康州是当年因陈智略而设,陈智略和陈龙树一样都是泷州陈氏家族的,如今陈智略已逝,朝廷正好可乘机撤除此都督府。 “臣举荐陈龙树任容州都督,” 武怀玉还建议升邕州为都督府,邕州临近左右江汇合处,是邕江流域的重镇,此时桂西还很蛮荒,这里既是开发前沿,也是诸蛮南下、东进的关口。 “臣举荐侯君集任邕州都督,” 怀玉建议,容、邕二府,都跟广交桂三府一样的中都督府,平级。而其余五府,则为下都督府, 五中都督府,各辖一个下都督府,等于岭南划分成五大区域,每区域里有一主一副两个中心。 第717章 邕州都督 第717章 邕州都督 五岭之南,人杂夷僚, 富豪兼并,役属贫弱,俘掠不忌,其性轻悍,易兴迷节,凭恃险远,隐伏岩障,恣行寇盗,略无编户。 李世民沉吟。 朝廷对岭南需要的是编户齐民,是征收税役, 岭南绝不能跟南中等地一样,成为羁縻自治之地,朝廷绝不允许,而且岭南虽是南岭阻隔,但现在既有灵渠联通湘桂,也有梅关连通赣粤,再加上海上通道,以及广交桂几大核心重镇,朝廷无论如何不会放弃, 更不允许如冯盎这样的豪酋一直事实割据的。 岭南的桂管地区,比之广管地区,相对更原始和落后,开发程度更低,也更加动荡不安, 桂州都督府下,原先还设过一个南尹州都督府,只不过这个南尹府一直很尴尬,这本是朝廷为照顾李光度势力的一个权宜之计。 也是防止桂州都督府管辖区域过大。 可这南尹州(贵港)虽处郁江干流上,但却不像浔州、藤州、梧州等有支流汇入,不具备纵深和腹地,因此,地理位置并不佳。 反之,容州当容江道要冲,扼守着岭南南北最重要最便捷的陆上交通要道,可通江达海,区位优势非常明显。 隋末,桂州俚人大首领李光仕反隋,李光度就是其弟,在其死后成为桂地最大俚帅,他与宁长真等向李靖投诚,朝廷设南尹州总管府,任其为总管, 在贞观二年,李光度还出兵帮助南扶州刺史陈龙树击败罗窦洞蛮,夺回南扶州。 容州和南尹州相距不远, 但纯以区域来说,容州确实在交通上更有优势,南流江通海,北流江入西江, 广府、交府、桂府、容府、邕府, 李世民思索着, 想了半天,干脆走到一面屏风前,那上面有一副大图十道地图,可看了会,还是觉得看不清楚,便叫人抬来岭南道的那副分道地图。 “高州呢?隶广府还是容府?” “当隶广府,取消循府,” 李世民摇了摇头, “高州应当跟五府相当,” 冯盎的实力,总不能屈居陈龙树之下。 不过李世民想了想,又不愿意让冯氏势力过大, 一时犹豫。 “留冯盎在朝,高官厚禄,让其嫡长子冯智戴回岭南,任高州都督,” “不够。”李世民摇头。 冯盎当初归附朝廷,太上皇在其辖地置高罗春白崖儋林振八州,置高州总管府。 后来改为高州都督府, 贞观二年设儋州都督府,这个儋州都督府辖的就是八州中的儋崖林振四州,也就是海南岛四州,以冼氏为都督,也是为分冯氏之势。 “可以从高州中再分置恩、潘二州,再从罗州分出雷州和辩州,” “把南扶州更名为窦州,划到高府,把白州划给容府,” 这样一来,高州都督府,便辖有高罗春潘恩雷辩窦,仍有八州,崖州都督府则辖儋崖林振四州, 冯智盎拜高州都督,然后冯盎诸子,分任高府下其余七州刺史, “众建而分其势,” 本来以冯盎的地盘来说,顶多分个三四州就很好,但现在要设十二州,搞出两个都督府来,目的就是要分其势。 把老冯留在长安, 他儿子虽多,但就算如冯智戴是嫡长子,年少就骁勇有谋,可他不是老冯,人又年轻,想要让诸兄弟团结一心,肯定不如老冯。 就如冯盎跟兄长冯暄,就斗了十几年,都是为争夺家长之位。 冯冼两家联合,那是岭南最大势力,现在搞成两个都督府,都是下都督府,冼家四州,冯家八州,两家自然就没那么亲密。 冯家八州,兄弟八人各领一州,自然也强过冯盎总管八州的时候。 至于说白州换窦州, 白州在云开大山以西,在南流江流域,这里原来是庞孝泰地盘,而窦州以前是泷州陈氏地盘, 这个简单的调换隶属,实际上却也是留着后手。 对于冯家来说,一直想夺取罗窦洞,这里是他们核心高凉的屏障,要是被陈家完全控制,那就直接威胁到冯家根本。 而冯家原来夺取的白州,甚至罗辩雷等州地,其实以前也有些是钦州宁氏的地盘, “如果冯盎留在朝中,那么高府为下都督府,隶属于容府,倒也可以。不过如此一来,崖州都督府,应当改隶邕府。” 可说着说着,李世民倒自己摇了头, “干脆,仅保管广桂交和高容邕六府,其余的都督府全部撤消,循州、南尹州、南康州、崖州、南德等府都撤了,” 李世民下定决心, 本来高府也不当保留,但考虑到冯家的实力,李世民打算先留一手。 “冯智戴高州都督,陈龙树容州都督,” “侯君集,就让他去做邕州都督吧,” 李世民决定, 武怀玉顺势提出让庞孝泰任端州刺史,李世民想了想也同意了。虽然这庞孝泰原是南州刺史,白州酋帅,但这几年在朝中表现不错,让他去端州,也是正好协助武怀义。 “陛下,罗窦诸垌的南扶州改为窦州,划给高州都督府后,那么溪垌蛮叛乱,就当由高州都督府负责平定, 待镇压平定罗窦洞诸蛮后,到时恢复州县,编户齐民,分田授地,征收税赋,朝廷也当在当地屯驻府兵,或是点选乡勇团练。” 本来侯君集是要挑起罗窦垌蛮造反,然后他拉着李光度、陈龙树去平乱,找机会还要跟冯盎干起来,到时大乱一起,广州都督府必然牵扯其中, 以侯君集的胆大包天,加上对武家的怨恨,武怀义这个广州都督都很能控的住场,到时要是局势糜烂,怀义这个新都督就当到头了,甚至可能还要获罪。 武怀玉也是想尽办法要把侯君集踢离广州, 当然不能让岭南大乱,也是符合朝廷利益的,岭南要编户齐民,要削弱豪酋,但得慢慢来, 急则生乱。 把冯盎召进京,很关键, 其实从冯盎这些年的行事来看,只要不是逼急了,这家伙也是很能忍的,毕竟他当年在隋朝做过官,不仅侍从天子统领禁卫,还在内地当过太守,很清楚中原朝廷的强大。 怀玉跟冯盎虽没见过面,但两家是盟友,怀义现在广州,也需要得到冯氏这坐地蛇的支持。 先拿那些小点的势力动手, 比如说出兵攻打罗窦垌蛮,杀鸡儆猴,再比如罢撤循州、南尹州、南康州、南德州、崖州诸都督府, 九府变六府, 先控制核心,再逐步打通水陆海交通线, 当朝廷在岭南布局落子,实力足够后,就可以明牌了,到时收他们兵权,解散他们的私兵,甚至收缴他们的武器, 把岭南地方官吏的任命权,重新收回到吏部,也就水到渠成,到时不管是编户还是征税等,也就理所当然。 而不是现在,这么大个岭南,官方户籍上的人口少的可能,甚至这点人口也基本上不纳税赋, 冯陈宁冼等豪酋,也仅是纳点土贡。 第二天, 皇帝召集了宰相们廷议, 殿上,李世民让武怀玉把昨天商议之事告诉大家, 岭南要有大变,朝廷要真正对岭南动手了,岭南九府改为六府,侯君集迁邕州都督, 加上广州都督武怀义、交州都督丘行则、桂州都督李袭志, 六府仅有容州都督陈龙树、高州都督冯智戴是岭南豪酋了。 冯盎入朝,留京, 让冯智戴做高州都督, 李光度等俚帅加阶赐封,要么入朝为官,要么就改调去广交桂邕做佐贰, 这次朝廷要在岭南开始编户齐民分田授地征收税赋,甚至还要调兵南下屯驻,不再是如以前那样半独立的王国了, 就算是山里的溪垌蛮,以后慢慢的也要置县设乡,编户齐民, 一场残酷的战争要开始了, 谁敢阻拦,那就要面对朝廷的雷霆讨伐。 当然这也有个过程,有个时间表。 对于皇帝的这个决心,宰相们几乎都是赞同的, 虽然当初冯盎和谈殿战争的时候,不少人弹劾说冯盎割地叛乱,要朝廷发兵征讨,李世民也计划出兵十万,但最后魏征劝说下,只是派了朝廷使者前往安抚。 说到底那个时候朝廷也只是无力在没解决突厥的时候,在岭南挑起战火,哪怕明知冯盎他们是什么情况,可只要他们没公然举旗反唐,也只好睁只眼闭只眼,先对付眼前敌人要紧, 但现在,是时候收拾岭南了。 魏征这次没反对,因为皇帝也没说冯盎或是陈龙树还是谁是叛乱,甚至要给冯盎加官晋爵, 朝廷只是要在岭南设州置县、编户齐民、征收税赋、推行律法甚至是驻兵派官,这些都是理所当然的,如果连这些都做不到,那岭南确实就算不得大唐治下疆土,顶多是羁縻之地, 朝廷是绝不容许的, 在桂府邕府交府,治下的一些偏远之地,虽然朝廷也会招抚蛮酋,设一些羁縻州县,但那只是权宜之计, 有条件就还得编户齐民。 不管是谈殿这样的俚帅,还是冯盎这样的豪酋,他们若是敢反抗阻拦,那就是叛乱了,朝廷讨伐也就名正言顺, 这其实就是一场削藩之战, 就看谁有足够的定力,谁有足够的眼光, 可终究大势不可挡。 张亮坐在那里,想着侯君集这广州长史也没做多久,这就升邕州都督了,而且皇帝刚才说,侯君集这邕州都督还是武怀玉举荐的。 他目光悄悄打量着武怀玉,觉得还真是很有意思。 第718章 嫡庶之争 第71八章 嫡庶之争 丘氏给武怀玉又生了个女儿,家中姐妹里排行十六。 “这下妾身也儿女双全了,”丘十二娘看着武怀玉抱给她看的小女儿,这是二胎,生的比较顺利,婴儿生产时脑袋微微有点变形,脸皱皱的,头发倒是乌黑没亮,看的有点丑萌丑萌的。 “比六郎刚生下来时好看多了,”丘德柔喝过参汤,此时精气神还不错。 旁边有保姆还说让孩子早点吃奶,这样才能好下奶。 武怀玉抱着这小婴儿也挺喜欢的,刚洗了热水澡这会闭着眼睛睡的正香甜呢,也不哭不闹的,不过刚出生时哭叫的声音可是非常洪亮, 生来就七斤四两,胖姑娘。 怀玉把女儿抱到丘氏旁边让她多看会,六郎武承安已经三岁多,早就在外面等着了,这会终于能进来,也很好奇的打量着那襁褓中的小婴儿。 “这是你妹妹,”丘氏对儿子道。 武承安想伸手去抚摸妹妹的脸,又有些不敢,“姨,她睡的真香,以后肯定是小懒虫。” 丘氏笑笑。 怀玉在旁边道,“叫娘,别叫姨,” 小承安便道,“可是按规矩要叫姨,我只有一个娘。” 丘氏面上还带着笑,却有些僵硬了。 丘德柔姐妹俩进武家,虽说她是媵,比堂妹德淑的妾地位高些,可说到底也还只是个贵妾而已。 妻妾地位悬殊,天壤之别。 妻是三书六礼明媒正娶进来的,而贵妾虽也有婚书,其实就是买妾契约。武怀玉妾侍这么多,但按唐律,妾家不为姻亲。 武家的亲家,也就是怀玉妻子樊玄符的娘家算,其它不管是杨慕云这个公主,还是李清那个县主,她们娘家都不算武家的姻亲, 比如说犯罪连坐到妻族,妾侍娘家是不用连坐的。 当然,如丘德柔的父母,也自然没资格称是怀玉的丈人丈母。 同样的,武怀玉所有的孩子,都只能叫樊玄符娘,其它的亲生母亲,也只能叫姨娘, 这是规矩,更是律法,妾氏没有亲权,对亲生儿女都没监护权。 武怀玉不喜欢这点,在家里还是让孩子叫自己生母为娘,叫樊玄符夫人或是大娘, 可反倒是一众媵妾们却不敢乱来,反而格外遵守,虽然怀玉让她们带自己孩子,却是从小就叫孩子们叫自己姨娘的。 这种事情其实怀玉觉得挺别扭的,樊玄符倒也并不是那么计较的人,可从媵妾到下人,府里却没敢谁乱来。 这就好比不许良贱通婚,不许以妾为妻,不许以贱为妾都是不能逾越的红线, 谁违背,那就是挑战社会的公序良俗,挑战伦理道德。 孩子们一天天长大, 也渐渐开始懂事, “我让人去通知谭国公府,请丘家人过来看你,一起喝喜酒。”怀玉握了握丘氏的手, 丘氏微微一笑,表情好过了些,虽说她们打小就习惯了那些事情,丘德柔是嫡女,父亲也有许多媵妾侍婢,也有庶出兄弟姐妹们,早习惯那一套,可每次听着自己孩子叫自己姨,叫樊玄符为娘,心里还是很不好受的。 “谢阿郎,可惜这次生的是个丫头。” 怀玉赶紧打断她的话,他抱着怀里女儿,笑着道,“管是男孩还是女孩,不都是你我骨肉,我都喜欢的不得了,女儿也好,女儿还是阿耶阿娘的贴心小棉袄呢,” 等怀玉说完话,这时樊玄符进来, “阿郎伱忙去吧,这产房里污秽着呢,接下来就交给我们女人,放心吧,十二娘为咱们家又添人了,是咱家功臣,我一定不会亏待的,乳娘、保姆、仆妇、丫环都安排好了,” 她把怀玉推出房,接过了武十六娘,走到榻前笑着对丘德柔道,“七斤多,真是不得了,这丫头长的好,白白胖胖,一看就有福的。” 这时丘德柔的堂妹,随她媵嫁到武家的丘三十娘德淑也进来,看着小丫头也喜欢,“这还在睡呢,也不知道饿。” 武怀玉来到外院,安排了人去谭国公府报喜, 结果没一会人就回来了, “这么快?” “丘家出事了,好多红袍子围着丘家,天水郡公被捉了。” 怀玉听到这消息很是惊讶,“怎么回事?” 他赶紧让人又去打听,没多久就弄明白,丘家出事了。 丘行恭的母亲今天病世了,她是丘和的妾氏。按规矩,她本来只是个妾,无足轻重,就算死了,其实对丘家来说本也不是大事。 可她生的儿子丘行恭,虽是庶子,可有本事啊,打仗立功也是开国元勋,更别说还是当今天子的潜邸心腹,甚至在洛阳之战,拼死救驾,身上插满箭矢,也硬是把李世民从乱军围中救出, 如今丘行恭爵封天水郡公,官拜左卫将军,那也是从三品。皇帝对丘行恭生母,也是特赐封了郡夫人诰命的。 母亲死了,丘行恭打算为母亲风光大葬,虽然父亲丘和老爷子还在,但这也不影响。 “怎么突然就闹起来了?” 问题出在丘氏的丧事操办上,按规矩,丘氏死了,自然是丘家安排下葬的,丘行恭虽是亲儿子,但他是庶子, 在丘家,丘老爷子年纪大,这丧事当然是由儿子操办,但有嫡长子在,这事自然得由嫡长子来。 丘行恭大哥丘行则,现任交州都督,正好年底进京朝集,现也在长安。 他既然在,那按规矩这姨娘的丧事就都要由他负责, 可丘行恭也不知道为何,居然不肯,非要自己来安排,甚至要把母亲葬到丘家祖坟,还要葬到丘和提前留好的墓地边,可那墓地旁,是丘行则生母,也就是丘和正妻的坟,等将来丘和死后,夫妻合葬。 丘行恭要把母亲葬在一起, 这不够格,他没资格负责丧葬,他生母也没资格葬在丘和坟旁边,一个妾哪来的资格,跟丘和正子一左一右的葬在丘和旁边? 你就是得亲生子的福荫,封了郡夫人诰命也不行。 这种事情,就跟出殡辞灵时,必须得嫡长子摔盆时是一样的,嫡长子不在了,那也得是嫡长孙,不可能是庶长子、嫡次子、庶长孙等来代替的。 丘行恭不肯,他就要自己来主持母亲丧葬仪式,还非要把生母埋在老丘家祖坟,埋在丘和的墓地。 丘行则这个嫡长子不肯了, 你这是抢夺我宗子地位啊。 然后,丘家那边正忙着呢,这边兄弟俩先争吵,然后打起来了。 一个郿城郡公、交州都督、上柱国,一个也是上柱国、天水郡公、左卫将军,都是紫袍金带,门内列戟的勋臣大将, 这打起来确实够精彩的, 据说行则行恭兄弟俩年纪差不多,从小就喜欢打架,谁也不服谁。 丘和儿子多,十五个儿子,两个郡公,五个县公,其它也都有官爵,加上丘和这谭国公,一门八公,相当显赫。 丘家女儿也多,联姻诸多勋戚,如高士廉纳丘和女为妾,长孙无忌和武怀玉又纳了丘行恭女为妾。 此时年底,丘家子弟大多在京, 丘行恭兄弟俩在堂上打起来,其它十三个兄弟,还有一众子侄们也赶紧来拉架,结果反倒是越发混乱, 丘行恭这架打的太生猛,谁来劝都不行,而丘行则也火来了,就是要揍丘老二,要不然以后这家怎么管, 他堂堂嫡长子,将来怎么继承家业。 老丘偏偏此时在武功老家, 丘家一群的公侯伯子男,什么都督、刺史、将军、郎将、大夫的,没有一个劝的住,从大宅门里都打到了街上。 巡长安六街的红袍子武侯巡骑们都惊到了, 事情都传到宫里去了,李世民大怒,像什么样子,立马派人把当事人兄弟俩拿下, 处置也很快就出来了, 这事说来说去都怪丘行恭,违背伦理,丘师立丘行则倒没啥错,于是乎丘行恭被直接下狱。 那些御史们听说了这事,那就跟猫闻到了腥一样,立马纷纷弹劾。 李世民也恼,于是处置也快,直接把他又一次的一撸到底,然后将他从狱中踢了出去。 不管怎么说,他亲娘死了,就算没资格主持丧葬仪式,不能把生母跟父亲合葬,但也得守丧带孝,得哭灵守夜。 丘行则处罚不重,训斥了几句,罚铜二十斤。 接下来丘行恭需要为生母守孝三年,他现在无官无职的,倒是不用丁忧了。而丘行则需要为庶母齐衰,服丧一年,但无需丁忧去职。 武怀玉虽纳丘行恭女为媵,但丘德柔不是他正妻,所以他是不用丘母服丧的,倒是丘德柔,需要为祖母服丧一年,而丘德淑仅需服三个月,她不是亲孙女。 这还是丘行恭母亲有诰命,在丘家是媵的身份,否则都不需要。 丘德柔听说祖母病逝,父亲跟大伯争斗而下狱,急的大哭。 武怀玉一阵安慰,让人四下打听, 等到半天后丘行恭被撸了官职放回家后,丘德淑才算是稍安定了些,却又急着要回丘家, “你这个样子现在哪里能出门?我跟德淑去趟丘家,你就安心在家坐月子,” 好说歹说才把人劝住。 这一天真是诸事纷乱。 怀玉带了德淑要出门,小舅子丘神绩倒是先来了,到了门口就下跪磕头,却是来报丧,亲祖母病故,他父亲又弄了那么摊乱事,他们兄弟只得分头去报丧。 庞孝泰恰好过来,听说此事,便要陪着一起过去。 “恩相还说要安排这丘行恭去岭南,谋划让他做容州都督,可这家伙居然,”庞孝泰都有点无语,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算了,这种人真去了岭南,也未必是好事,那边已经有一个侯君集就够头痛了。” 庞孝泰不解,“姓侯的跟恩相不对付,恩相为何还要举荐他升邕州都督?” “只是想让他离广州远点,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我怕怀义斗不过他,干脆借这机会把他打发到邕州,那边才是真正偏远蛮荒,” 庞孝泰点头,“左右江还真是遍地蛮夷,十分骠悍,说不定姓侯的死在那边,” “不会的,这家伙哪会这么轻易的死那边,反倒有可能为朝廷开疆拓地,再立新功。” “那不便宜他了?要不小的安排一下,把他神不知鬼不觉的弄死?反正蛮荒之地,朝廷数千里之遥也查不清楚。” 庞孝泰是白州俚帅,虽说现在长安,但在老家也还是有势力的,跟其它俚僚也有往来,真要下黑手,在侯君集去邕州上任的半路上弄死他,到时就弄成是狸獠蛮夷抢掠劫杀的也很容易。 可武怀玉却还是摇头,“我虽讨厌侯君集,但不能这样做,侯君集真要有本事在邕州为朝廷开疆拓土,我还是会记他功的,公是公私是私,” 第719章 亲家 第719章 亲家 武相国喜得千金,很多人不请自来道贺。 虽说这个武十六娘只是个媵妾所生的庶女,可那也是宰相之女。何况许多人前来,其实也不过是借了这个机会前来。 特别是不少紫绯的文官武将,一般也不方便来。 冯智戴与庞孝泰一起来的,还有许敬宗和李义府一起。怀玉有些意外,李义府现在跟许敬宗走到一起,看样子两人关系还不错。 “恭喜恭喜。”冯智戴笑着道,送上礼单。冯家岭南王,他在京几年,也是三品,出手自然阔绰,他送了一条珍珠项链一对珍珠耳环,还有一对金镶珍珠翡翠戒指, 几样东西都非常漂亮,尤其是那对戒指,六爪金托嵌合浦大珠一颗,两边分别嵌一枚雕刻成蝙蝠状的翡翠和红宝石,三颗珠宝交相辉映,共放光彩。 那对耳环也做的很有特色,名为翠嵌珠宝蜂纹耳环,翡翠质地,半圆形,一半绿色,一半白色,绿白分明,绿色一端有金蜜蜂及长弯针,蜜蜂暖和嵌粉红色珠玺,翅膀由两组米珠组成,余皆点翠,两根长须饰以珍珠,既珍贵又特别。 总共五件珍珠饰品,用的都是来自北部湾的合浦大珠,这是天下有名的海珠,也称为南珠, 想当初武德年间,钦州宁长真进贡合浦大珠,李渊拒绝接受,还因此引发了岭南宁氏冯氏等的不安,他们猜到朝廷不满于岭南豪酋割据,不满于他们的那点进贡,而是想要真正的编户齐民,征收税赋, 于是最终宁长真、冯暄、谈殿,包括庞孝泰等诸多岭南俚帅豪酋都起兵反唐了,那场仗打了好几年,最后还是冯盎、陈龙树等一些岭南豪酋们为朝廷平定他们。 合浦的南珠现在仍是贡品,钦州都督府却打没了,宁氏的世袭钦州都督职也没了,宁长真更是兵败身死。 “冯将军,你这是让我犯错误啊。” 冯智戴笑着道,“武相,就几件小首饰而已,南珠是我们岭南土产,这叫犯什么错误。” 许敬宗就在那里笑,说高凉虽不产南珠,可冯家手里不缺南珠,更不缺金银。 岭南多金银矿,还有许多胡商从海上来贸易,也是带来许多金银,那边有悠久的使用金银交易的传统,很早以前中原王朝就经常禁铜钱过五岭, 岭南都没什么用铜钱的传统,他们本来就没有铜钱流入,这就跟在宋朝时,因为钱荒加交通不便,四川就无铜钱可用,只得使用铁钱,形成了铁钱区。 而岭南,秦汉以来,就一直是以金银为主,粮布为辅。 岭南王冯家既有势更有钱。 五件首饰都很值钱,不过对于武怀玉和冯家来说,确实都算不得什么,武怀玉也便收下了。 武冯两家的关系,犯点小错误也值得,能更增加感情。 许敬宗也送了礼物,他送了一支金银钗, 钗的底纹是卷草纹,人头鸟身的伽陵频伽双手捧一个花篮,双翅张开作飞翔状,另一侧是花叶与花枝,整个钗的线条流畅,表面动作錾刻和镂空工艺制作出立体效果。 十分精美的一支钗。 伽陵频伽是佛教中的一种神鸟,因为有美妙动听的声音,也被称为妙音娘子,南北朝以来,佛教盛行,唐代的金银首饰中,也就有许多佛教的元素。 李义府送的是花卉纹玉梳。 庞孝泰送的则是一对戒指,一枚是嵌红宝石金戒指一枚是嵌蓝宝石金戒指。 虽说都是些金银宝石,但这四人送的饰品,却都是做工了得,十分精美,就那工艺,可谓是让材质本身升值许多。 武怀玉将他们带到小花厅喝茶。 “我阿耶已经动身来京朝圣。”冯智戴一坐下便道。 他派人八百里加急回岭南,把武怀玉跟他说的话告诉老冯,老冯再三考虑后,还是决定来长安一趟。 虽然儿子信里说了武怀玉话中之意,可能要让他在长安留几年的意思,可越是如此,再三思考后他越是没敢不来。 “好,到时我们一起去灞桥迎接耿国公。” 宰相们在殿上与皇帝的廷议结果,并没有公布。 冯智戴父子也不知道朝廷已经要真正对岭南动手,更不知道冯盎这次来了确实不能回去, 也不知道会让冯智戴回去做都督。 怀玉亲自给几人泡了茶, “等耿国公来了长安,过完年后,冯将军便回岭南,接任高州都督之职。”怀玉透露这一消息。 冯智戴有些惊讶,也有些惊喜。 “真的?” 怀玉点头,还告诉他朝廷会把高州都督府现在的四州,扩为八州,这八州刺史,都将任命冯盎的儿子和侄子们担任,比如冯士翙,他是冯暄的儿子,冯智戴的堂兄。隋末时做过冈州刺史,冯暄死后,接任罗州刺史,现在朝廷把白州划给容府,把南扶州改为窦州划给高府,便要把冯士翙调为窦州刺史。 窦州本是泷州陈氏势力范围,但如今罗窦洞诸蛮不服,那里很乱,相比下,罗州是冯暄父子经营多年的地盘,现在朝廷让冯士翙去窦州做刺史,把罗州刺史位置交给冯盎儿子, 这明显是偏向冯盎家,削弱冯暄这支,这对冯盎父子当然也是好的,豪族内部争斗也是非常激烈的,当年冯暄冯盎争夺家族继承人位置,那也是腥风血雨,从冯家临阵变帅,让冯盎取代冯暄救援广州,击杀陈佛智开始,兄弟俩就一直不和,都不知道打了多少次。 武德末冯暄他们联盟反唐,最后也是因为冯暄的出兵讨伐,而失败的。 冯暄兵败后,他从高州刺史迁为罗州刺史,朝廷既是安抚他,也是有意用他牵制冯盎,而现在,武怀玉建议下,又把冯暄儿子调去窦州。 岭南九府,变成现在的六府。 今年朝廷把天下十道,增设为十五道,山南道和江南道都分成东西两道,关内道增加京畿道,河南道增加都畿道,又增设了黔中道。 南中地区没单独设道, 岭南也还没有分成岭南东西和安南道,但岭南本就是三大区域,交、桂、广。 现在这六都督府,岭南东部,就是广府、高府, 西部则有桂府、容府和邕府, 东西以云开大山为界,西部取消了南尹州都督府,增设容州和邕州都督府,容州都督府辖容、辩、白、牢、钦、禺、瀼、汤、古诸州。 岭南西部现在虽有三都督府,但其实较开发的地方,都在现在的桂府和容府,至于左右江流域的邕府,其实那基本上是蛮荒之地,是要侯君集去开拓的。 而交州,本来有交府和南德府,现在罢撤了南德府,只有一个都督府。 冯盎有三十个儿子,很能生。 冯智戴是嫡长,不是长子,却也是最能打的。 他去做高州都督,名正言顺,诸亲兄弟和叔伯堂兄弟们,也不会有谁敢不服。 “崖州岛呢?”冯智戴问。 “崖州都督府罢撤,岛上四州,跟合浦的越州还有韶州一样,都是直接隶属中央,不再辖于都督府。” 海南岛上四州,基本上都是冯冼两家的势力,他们上岛跟土著狸人开战,在沿海平原地带建立城寨、垦荒种植,建州立县。 先前设了崖州都督府,也是隶属高府,现在直接罢撤了。 越州便是隋朝的合浦郡,后来改为越州,又曾分置廉州、姜州、山州等,曾是宁氏重要的核心地,现在宁氏势弱,朝廷这次也是直接把越州单划出来,没隶属容府,而是直接隶中央, 主要还是这里的北海港很重要,而且这里称为珠母海,合浦大珠就是产自这里,就如朝廷现在看中韶州的胆泉炼铜,以及那里的铜铅金银矿,以及梅关道通江西一样, 朝廷把越州、韶州,都单划出来。 海南岛四州编户少,也很落后,朝廷不再划给高府,主要还是削冯家之势。 冯智戴没再追问, 不管是朝廷把冯家的白州拿去,换给他们窦州,还是把崖岛四州划去,冯家现在也无法拒绝。 就如他们不能拒绝让冯盎进京一样。 大势所趋。 冯家现在看似好像在岭南一家独大了,可越是这样,冯盎父子越不敢轻狂,因为他们现在一举一动都被朝廷盯着, 天塌了,高个顶着,他们现在就是岭南最高的那个。 一旦有事,首当其冲。 喝着茶聊天, 武怀玉还是比较看好冯家的,主要是冯盎这人有本事,但他不是那种井底之蛙,人家在中原呆过许久,也征过高句丽,有自知之明,从不对抗中央。 不管是在他少年时代,奉祖母之命增援广州讨伐陈佛智,还是后来进京面见隋帝,又或接受隋朝安排到内地做太守,或是点选本部精锐到洛阳随驾宿卫,甚至是从东高句丽,他都没拒绝过。 冯盎能够一步步成为如今岭南最大的豪酋,与他紧盯着中原朝廷密不可分,他从不对抗中原,反而是会借中原朝廷之势。 这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多少人劝过冯盎称王称帝,就如当年赵佗趁秦朝大乱,封堵五岭,建国称帝一样。 但冯盎从不答应,哪怕他亲兄弟冯暄举兵反唐,他也要大义灭亲,甚至如冼宝彻、冼智臣这些姻亲反叛,他也一样讨伐。 冯盎肯在这个时候入朝,就说明他识时务,李世民对于这样配合的豪酋自然也愿意网开一面。 “二郎,我这倒有桩好事。” 许敬宗笑着说道。 “哦?” 许敬宗就说,想给冯武两家做个媒人,冯智戴来京后,在长安也生了好些个儿女,其中他原配正妻也生了一儿一女,许敬宗便想做媒,为冯智戴嫡子,求娶武怀玉刚出生的这个十六娘。 许敬宗自己就有一个女儿,许配给了冯盎一个儿子。 怀玉笑道,“那我跟许兄以后不是差了辈了?” 武怀玉与润娘生的三郎承志,便是订婚许敬宗的嫡女,所以怀玉跟冯盎也算半个亲戚,武怀玉还是许敬宗两嫡子的老师,现在怀玉女儿嫁给冯智戴儿子。 “那有啥,各论各的嘛,”许敬宗笑道。 冯智戴在旁边道,“若是能够为犬子求得武相公千金,那真是不胜荣幸。我本蛮夷,相国若嫌弃,也没关系。” 武怀玉想了想,觉得这门亲事倒也可以,当下便应允了下来。 虽说许敬宗当初把女儿许给冯盎儿子,引的不知道多少士族嘲讽,说他这是喜欢南蛮王的钱财,是卖女儿,十分不屑。 “是几郎?”怀玉问冯智戴。 “嫡长子可否?”出乎意料,冯智戴没安排在长安出生的儿子,反而是把嫡长子推出来。 “好。”怀玉答应。 第720章 步步紧逼 第720章 步步紧逼 冯盎来的很快。 接到儿子冯智戴的来信,他只考虑了一天,然后便决定快马入京。 这位岭南王只带了数十轻骑护卫,沿着朝廷新修的江广驿路,先沿北江至韶州,然后经梅关路越大瘐岭,再沿着贡水到赣州,改乘快船顺赣江而下直奔江州浔阳, 入长江后乘船到鄂州,再改道汉水,直抵襄阳,再沿丹水走商州,经武关入蓝田,直奔长安。 这一路水陆兼程,多数可走水路乘船,倒是很快捷, 仅仅七天时间,冯盎就从高州到了长安。 冯盎出发前发出的快信,经驿路加急,更是仅用了五天就到了长安,知晓了冯盎的行程后,武怀玉亲自到灞桥迎接, 冯盎抵达时是午后,太阳西斜, 他一行数十人到来,早就风尘仆仆。 从襄阳可走丹水水路乘船到商洛,再往前有一段要翻越秦岭,只能走陆路过蓝田关后,才能再走灞河水路, 不过从蓝田关到武关的很长一段水路,到了冬季的时候干枯水浅,难以行大船,只能是分段小船运输, 冯盎他们在武关开始,便一直是直接骑马来的, 商洛山里的蓝武道并不好走,虽然这是长安通往关外的一条要道,但不少地方还是比较崎岖难行的, 韩愈贬去潮州喂鳄鱼的时候,走过这里就曾写下雪拥蓝关马不前的名句。 冯盎一路快马加鞭赶到灞桥,整个人浑身是土, 冯智戴跑去迎接,扶父亲下马, 怀玉跟冯盎还是头一次见面, 武怀玉打量着他,虽然满身尘土,但难掩其高大威武,冯盎跟冯智戴长的挺像,都是高大个子,满脸络腮胡须, 这跟岭南那边土著普遍黑瘦有很大区别。 不过冯家本就不是岭南人,他们家本是北燕皇族后裔,南朝宋时,三百人从辽东浮海南渡,后来便安置到高凉一带,冯家与俚帅冯氏结盟联姻,一步步的在岭南打下根基, 任南朝如何王朝更替,冯家都不受影响,反而是实力越来越强。 四十年前, 还是少年的冯盎便已经成为隋朝的宋康县令,王仲番和陈佛智反隋围广州,冯暄被冼太夫人派去增援广州隋军,结果他却与陈家暗通,故意迟迟不至,冼太夫人便让冯盎带人去夺了冯暄兵权, 冯盎少年勇悍,汇合隋军,亲为先锋,大破叛军,甚至亲自射杀了泷州陈氏族长陈佛智。 次年潮成等五州又叛乱,冯盎还亲自到长安向隋文帝禀报,杨坚派他回去统兵征讨,他也是不负使命,迅速平定五州叛乱。 冯家自冯业渡海投靠刘宋,也已经二百年了。 当年北魏太武帝拓跋焘攻破和龙后,北燕昭成帝冯弘逃亡高句丽,北燕灭亡,其子冯业带着三百人渡海投刘宋,途遇风暴后,船队漂到了广州新会,于是在新会停驻定居。 到冯业孙子冯融的时候,他出任了罗州刺史。 冯融儿子冯宝,取了高凉俚人大姓冼氏之女为妻,冯冼两大豪门结盟联姻,冼家因此成为高凉首领,南朝梁任命冯宝为高凉太守。 冯宝就是冯盎的爷爷。 两百年时间不算长,但也不短,冯家在岭南也算是打下了一片基业。 武怀玉倒是更清楚冯家祖上的历史,冯家当年其实是鲜卑化的汉人,也做过北燕的君主。 但其实北燕并不是冯家建立的,北燕因建在辽西,都城黄龙,故也被称为黄龙国。 冯跋出身将门,永嘉之乱时,其祖避祸于上党,他父亲勇武,在西燕为慕容氏效力为将军,西燕灭亡后,冯跋西迁至辽西的和龙,魏书里说冯氏是鲜卑化的汉人, 但是更多人认为冯氏本就是出身鲜卑一系,说他们其实是汉化的鲜卑人。 年轻时的冯跋就很了得,后燕惠帝慕容宝继位后,冯跋为中卫将军,慕容宝死后其弟后燕昭文帝时,冯跋兄弟都获罪于他,慕容熙有杀他们之意,兄弟俩逃进深山,躲藏了一阵后,觉得慕容熙不得人心,后燕动荡,与其躲躲藏藏倒不如去拼了。 于是兄弟俩让家中妇女驾车潜入龙城,找机会杀死了慕容熙,冯跋拥立了惠帝慕容宝的养子,高句丽人慕容云即天王位,恢复高姓,冯跋兄弟等俱拜高位。 后来史书载高云被宠臣所杀,冯跋平定叛乱,被众将推为天王,来了出黄袍加身, 武怀玉有足够的理由相信,所谓高云被宠臣所杀,其实更应当说是冯跋羽翼已丰,所以把高云给杀了。 冯跋还是很有本事的,他取代高云,就跟当年司马氏取代曹氏一样。 冯跋做了天王,只改了元没改国名,仍为北燕,而且他还吸取后燕败亡教训,振顿朝纲,整肃吏治,省徭薄役、劝课农桑,维持了北燕偏安局面二十余年, 不过他死后,冯跋的弟弟却发动宫廷政变,副死了太子冯翼,自立为君,但他篡位后仅在位三年,便被北魏攻灭,冯弘带着人仓惶逃到高句丽,冯弘向来轻视高句丽人,逃到辽东还跟在北燕一样,发号施令赏赐处罚,高句丽人就夺走他的侍从,后来冯弘计划渡海南逃,北魏又来索要,高句丽王便干脆把他们全杀了。 不过冯弘死后,却也还有几支子孙逃脱,一支归顺北魏,北魏文明皇后就是冯弘的孙女, 而冯弘其中一子冯业,率三百人渡海投刘宋,史称北燕南渡。 自冯业到冯盎,已历六世,世为守牧, 要是加上现在冯智戴接任高州都督,那就是七世守牧,成就南霸天基业。 冯家在岭南七世守牧,跟岭南俚人首领冼氏也是四代联姻,但冯盎身上仍还是带着很明显的北人相貌。 武怀玉觉得冯盎他们家族,应当属于汉化的鲜卑人,而不是鲜卑化的汉人。 在岭南二百年后,他们又有些岭南狸獠之风。 “冯公一路辛苦了。” “麻烦武相来接,智戴在京几年,多谢一直照顾。” 怀玉笑笑,“我跟冯将军先前也是一见如故,很是聊的来,而且现在我们还结了亲家,”怀玉便把连姻的事说了。 冯盎高兴大笑,“承蒙武相不弃,愿与我等粗鄙南蛮结亲,不胜荣幸。” “冯家可不是南蛮,北燕南渡,当年也曾是皇族嘛。” 冯盎便笑笑,对于冯家家族历史他当然很清楚,不过这种几百年前的事,也没啥好炫耀的,何况冯家当年北燕也就传了两世,两个北燕皇帝还都是篡位者,有啥好多说的,最后冯弘还死在高句丽人手里,太丢人。 对于面前的这位年轻的相国,冯盎很是有些惊叹, 当年他年轻的时候,入朝面见过隋文帝,后来又入洛阳侍卫隋炀帝,中原朝廷的权贵他也见的多,隋朝的什么四贵、五贵的,但要说一眼就能让他感觉到有些惊叹的可不多。 杨素曾是一个,但杨素做宰相时是什么年纪,武怀玉现在是什么年纪? 冯盎记得杨素给他的感觉是一种很霸道、锋芒必露的感觉,甚至那人带着几分侵略威压,还给人一种被毒蛇盯上的感觉,相反武怀玉完全不同,虽然这也是位出将入相的人物, 怀玉把人迎进驿馆, 先让驿馆安排休息一下,沐浴更衣, 等冯盎出来,这边也已经备好了酒菜, 来接冯盎的除了怀玉和智戴,便还有庞孝泰,武怀义和许敬宗今天都没来,身份都比较敏感,跑来迎接不太合适。 驿馆里也没太多什么美酒佳肴,不过是烧鸡焖肉加点蔬菜。 冯盎倒也不挑剔。 武怀玉一边敬酒,一边也把皇帝的安排说了,冯盎来朝,拜为太子少保,加左骁卫大将军,长安赐甲第一所,南郊赐庄园一座田三百亩。 “陛下让耿国公在京享几年清福,也多陪陪陛下,为陛下为大唐出谋划策,岭南那边,就让智戴回去主持。” 冯智戴拜使持节都督高州等八州诸军事、高州刺史,高凉郡公、左武卫将军兼太子右卫副率。 高州都督府八州,六个是冯盎儿子担任,两个是他侄子。 崖州岛四州,则两个是冯盎侄子,两个是冼氏子弟。 这等于是冯家就占了十个州刺史, 冯盎认真听着,没有急着发言。 原来他统领八州,现在高州都督府还是八州,但实际是四州增设成八州,而且朝廷还拿白州换成窦州。 白州在云开山以西,那是之前他为朝廷讨伐平定庞孝泰、冯暄、谈殿等叛乱后,夺来的,是冯氏伸入西部的一个据点,现在朝廷要收走,换一个很乱的窦州。 罗州、窦州,加上从高州分出的辩州,这里紧邻云开大山,向来是诸溪垌蛮獠占据,十分难管。 窦州又本是陈氏势力范围,陈氏现在都管不住。 不过冯盎细思量,倒觉得这个交换也不坏,白州本是宁氏势力范围,窦州原是陈氏势力范围, 相对来讲,白州在云开大山以西,孤零零的孤悬于外,反倒是窦州紧邻高凉,若是让陈氏扫平了窦州蛮,那就会威胁到冯氏高凉核心。 现在白州换窦州,虽然窦州还得要打,但打下来以后高凉更安稳。 这个交易冯家不亏。 崖州四州划出去,倒也无所谓,那里之前朝廷就设立了崖州都督府,由冼氏子弟担任,虽也隶属高府,但现在崖州四州刺史里,朝廷又给了冯家两个,也不错的交易。 “武相,罗、窦、辩三州的溪垌蛮,年后要举兵叛乱,只怕要出大乱子,朝廷是如何安排的呢?”冯盎问。 “罗窦辩三州现在都隶属高州都督府,如果三州溪垌蛮叛乱,自然由高州都督府负责征剿,冯公你放心,朝廷这次重新调整岭南,设立六都督府, 每个都督府都将设一两军驻守,比如广州将设清海军、容州设宁远军、桂州设静江军、交州设静海军、邕州设建武军,高州设永宁军。 静海、静江、清海、建武、永宁、宁远,六个军号。 朝廷计划是每军各分左右,每军五千人,总三万人,朝廷会从中原调派一万五千人到岭南屯驻,再从现在岭南各都督刺史麾下武装,抽调一万五千人,与朝廷调派的兵整编, 这三万以后就是中央军派驻岭南,另外再把诸州兵马,整编出三万来,编为岭南团练乡兵。 除这六万人以外,其余的兵马就全部要陆续遣散归田。 按这个计划,高州都督府,也就是永宁军,编制五千,左右两军各两千,另外有一个牙军一千,再有五千乡兵。 五千永宁军,朝廷会派永宁军使来统领,其中永宁牙兵,高州都督也可以指挥。 而五千团结乡兵,分由高州都督府的八州刺史指挥,每州五百,还有一千归都督指挥。 冯盎听了,问,“如果按此整编,那高府八州,仅有五千正兵,再加五千乡兵,总共才一万人马,罗窦辩三州诸溪垌蛮要是叛乱,不少会于十万,一万对十万,难。” “冯公说的这个问题,朝廷也是知晓的,”怀玉笑笑。 “朝廷计划是要在岭南再设立统军府,每都督府内再设两个统计府,共计十二府,每府一千二百人。” 这是一万四千四百府兵,这些府兵不会在岭南当地点选,而是在中原点选,然后前来岭南,还会带着家小前来,到岭南后会驻在几大都督府城边上要地,分田授地,建堡屯兵。 这些府兵,跟先前的那六军性质不同。 那六军属于边镇军,他们也是从府兵中抽调来的,而岭南的府兵除了在岭南轮番戍边当值外,不需要进京番上,但假如有大战事,也是会被征召点选的。 所以这一万四千四府兵,就驻在岭南,一旦岭南有什么大的叛乱之类的,也是随时可以征召上阵。 “还是不够。”冯盎摇头。 “广州、交州、钦州有市舶司,朝廷将会在此三地设巡海水军,各三千人,另外沿海还会设沿海巡检司,还有三千人。” 又是一万八千, 都将是朝廷调来的,而且他们是水师部队,岭南有漫长的沿海线,这一万八千人海上巡逻、沿海巡检,也是一支战略机动部队,内陆需要也可以增援,毕竟岭南水道也通畅便捷。 冯盎心里默默计算着,都督府六军,中央调来一万五,统军府十二个上府,一万四千四,现在还有三个巡海水军九千,三个沿海巡检司又是九千, 四万七千四,得到这个数字,冯盎暗暗心惊,本地抽调选编的边镇军还有一万五,乡兵还有三万,那朝廷在岭南掌握的兵力就不少了。 就算府兵那一万四,跟边镇军有重迭,可朝廷正规军,不比岭南武装, 若是这些兵马都到位,那就不惧溪垌蛮叛乱,甚至他们这些豪酋也得忌惮三分了。 “其实,岭南偏远且又酷热,若从中原调兵多有水土不服,罗窦垌蛮叛乱,也不成气候,不过是占据山林险阻嚣张一时,岭南诸州调兵,组成一支讨伐之师,要讨平他们并不难,我愿意亲自讨平他们,若朝廷信任,智戴也足够了,” 冯盎说道。 怀玉哈哈一笑,知道这老小子是感受到威胁了,可朝廷已经安排好的事,岂会因你而改变? 第721章 臣服 第721章 臣服 武怀玉陪着冯盎进长安。 冯盎骑着匹洗涮干净精神的宝马,对长安城极为的好奇,甚至目露震惊之色。 “完全不一样了,” “我四十年前来过这,当时长安城的外郭城,仅有几座城门处的城墙修好了,其余地方的城墙都还没修, 南城很长一段路,都是荒地, 进了城,一路所见都是高高的坊墙,记得那时我还很年轻,对长安的印象就是高大巍峨,十分雄壮。” “那现在呢?”怀玉明知故问。 “繁华、热闹,”冯盎感叹着,年底了,长安街上人流如织,特别是拆掉了坊墙后,沿街的那些街市商铺,甚至摊贩们,那些吆喝叫卖声,让这里无比的喧闹, 充满了市井烟火气。 城大、人多、商货多。 “变化可真大。” 冯智戴陪在他老子旁边,也是道,“别说阿耶你拿四十年前来比,就是我,在长安仅四年,可这变化都是日新月异,简直一天一个变化。我贞观元年刚来长安时,坊墙还没拆,南市也还没建,那下南城也一样荒芜一片呢,” “刚来的时候,长安斗米一匹绢,不仅贵还总是供不及时,东西市的粮铺,每天都只能营业个多时辰, 才过去几年,这粮食越来越便宜,最低的时候斗米仅有两文钱。现在也不过是斗米五钱而已,东西市和南市上的粮铺再也没有缺过粮,甚至各个坊里的铺子都是随时可以方便购买粮食, 不仅是粮食充足,各种油盐酱醋茶糖,现在都是很丰富。 阿耶你知道现在每天清晨,从城外赶进来待宰杀的猪羊有多少吗?成千上万头,这些猪早早赶进城,送到各个屠宰场宰杀,然后迅速批发到各个摊铺, 同样的鸡鸭鹅蛋这些,长安每天消耗的都是一个惊人的数字,” 冯盎骑在马上,听着儿子的话,心里也是非常的受冲击。 相比起长安的日新月异,他们岭南老家那边好像就是一潭死水,波纹不动。高凉就不要说了,一座小城,年年都是那个样子,却都已经是周边十余州较富较好的,在岭南东部仅次于广州,嗯,现在应当说也次于韶州。 可就算是广州,其实变化也不大,随处可见破破烂烂的房子,乱搭乱建的竹楼木屋,臭水沟露出,百姓们也多是穿的破烂,长的黑黑瘦瘦, 他路过韶州的时候,发现韶州变化很大,城池扩建很多,也拆了坊墙,修了街市,城里还有许多作坊,叮叮当当的好不热闹, 甚至韶州城里竟然有近半的中原人, 可韶州终究不大, 一路北来,沿着赣江长江汉江丹水灞水到了长安,路上也没时间仔细看有啥大变化,进了长安城,才是大受冲击。 离天下一统这才多久,岭南武德五年才算是完全归附大唐,距今不到十年,长安就已经这么繁华热闹, 这街上百姓,虽也有不少衣服上补着补丁,但也基本上十分干净,那种蓬头垢面,满地乞丐,脏乱污秽遍地的情况难得一见, 大街上拆了坊墙开了街铺,人流多起来,还允许摊贩经营,可也没有说乱糟糟脏乱情况,连那些马车、骡驴来来往往,也没有说把粪便弄的到处都是,细看会发现,进城的马骡屁股上都绑着个粪兜子, 甚至路边有许多垃圾点,专门扔垃圾收垃圾的,隔段路还有公共的茅房。 有序、整治。 还有就是这些长安人,不论是官吏士子,还是贩夫走卒,在他们脸上能看到一种自信。 冯盎还发现长安街上有许多胡人蛮夷,他们与唐人完全不同的相貌,甚至是服饰, 但他们却又很好的融入在这长安城里, 冯盎见过杨坚,也侍从过杨广,但他第一次来朝唐天子, “当今圣人真是了得,” 冯盎赞不绝口,以前虽然也经常会听到派到长安来的手下回报关于长安的情报,甚至冯智戴更是会定期的把长安的一些消息,甚至报纸、书籍等寄回去, 可冯盎没有亲眼见到,只凭那些,却是不太相信,也不敢相信长安会真有这么大变化的。 “陛下圣文神武,英明睿智,而朝中也有诸多贤良辅佐,就比如武相国,就是天降大才,辅佐圣人治世的。” 冯智戴跟老子说这长安城许多变化,都是武相国推动改革的,比如说拆除坊墙、建立街市坊铺,比如推出新法,让普通小民负担减轻····· “盛世景象,”冯盎赞叹。 沿着十里朱雀大街一路骑行,冯盎是越看越震惊, 要不是急着先拜见皇帝,他真想把整个长安都逛一遍,看看长安城如今究竟是何了得,还是说仅仅是这条天街两侧繁华。 李世民在武德殿面见冯盎。 君臣两人首次见面, 对这位岭南王李世民也很重视,他进殿之前,内侍监张阿难先向他宣读加封赏令, 拜右骁卫大将军,加太子少保,赐九环玉带。 冯盎谢恩, 皇帝又赐了他一件织锦双孔雀衔枝大团绫紫袍, 然后引着怀玉和他进殿面圣。 “耿国公一路辛苦了,” “是臣来迟了,早就该来的,一直走不开。”冯盎道。 “嗯,朕也明白,” 李靖武德四年下岭南,到次年岭南才都归附,但紧接着武德六年岭南就有许多俚帅豪酋叛乱,武德八年又起大乱, 到贞观年间,地方上狸獠蛮也是叛乱不止。 当然,如果冯盎要入京朝圣,也并没什么影响,再乱,进京一趟往返也不过个把月, 冯盎一直不进京,大家都明白是什么原因。 也是直到贞观元年,许多人说冯盎割据谋反,引的朝廷差点要发兵十万下岭南,魏征谏止后,冯盎才赶紧派了嫡长子冯智戴来京,其实就是做质子的。 如今冯盎终于肯亲自来,自然也是平衡打破了。 春江水暖鸭先知,冯盎依然还是非常敏锐的, 既然早晚得来,那不如现在就来,再怎么也比将来被押着坐囚车来强,当然他冯盎坐囚车来不太可能,但没必要跟越来越强的朝廷对抗。 “朕听说,耿国公跟晋国公也成亲家了?”李世民笑呵呵问。 怀玉便道,臣新得一女,高凉郡公看着喜欢,便结了个儿女亲家。” “好,好,”李世民笑着道,“朕本来还想着要跟耿国公结个儿女亲家,倒不料晋国公抢了先,也好,也好,” 寒喧过后,李世民便也说起正事。 就是要冯盎留在长安,让冯智戴回去接任高州都督,以及朝廷在岭南设六都督府,置边镇六军、巡海水军三军、设十二统军府等事, “耿国公你觉得如何?” “臣完全赞成,岭南蛮荒边地,狸獠蛮骠悍,不服王化,叛服不常,我等虽有心为朝廷镇守边疆治理百姓,想要把溪垌设县立乡,编户齐民,可这些狸獠蛮不服王化,实在有心无力,我等盼朝廷天兵,真如久旱盼甘霖·······” 在灞桥的时候,冯盎对武怀玉提的这些事情,还提出过一些意见,但现在面对皇帝的问话,他却是完全赞同的态度。 这事情反正木已成舟,根本不是他能阻拦的,冯盎便也就顺众附和。 反对无效,那就支持。 哈哈哈,皇帝很满意, 都说岭南王岭南王,如今看到这岭南王如此顺服,李世民心头畅快,总算是又解除一块心病。 岭南只要这冯盎如此顺服,那其它的就都不是什么大问题。 武怀玉先前说的过,要解决岭南的问题,得用手段,不能太过简单粗暴,尤其是对待冯盎,要是把他逼反了,那岭南就有的乱,朝廷得耗费更大精力和成本来收拾。 只要冯家肯妥协,那朝廷可以适当的照顾和保留, “耿国公伱是怀玉的亲家,朕也是怀玉的亲家,咱们也算半个亲家了,到了长安,就跟到了家一样,有什么需要直接开口,你可以直接跟怀玉说,也可以找张监。” 张阿难站在阴影里,好像打着瞌睡,听到皇帝这话,便睁开眼睛对冯盎点了下头。 初次风面谈话也就到此为止,并没有谈论过多,也不需要谈论过多,冯盎离开岭南,来到长安,就胜过千言万语,而他愿意留在长安,那就已经是表明他这岭南之王,彻底向大唐天子臣服。 这就足够了, 退下去,皇帝又对冯盎赏赐了许多金银、奴隶, 冯智戴三天后便离京回岭南接任高州都督,李世民让冯智戴把嫡长子就留在长安,说是陪冯盎,也是在长安多学习学习文化礼仪, 武怀玉的这个女婿冯君豪,还因此被李世民赐封为宋康县子爵。 “怀玉,代朕好好招待下耿国公,” 冯盎父子谢恩退下。 张阿难带他们去皇帝赏赐的大宅, 路上,冯盎一直没说话,武怀玉也没打搅他, 这次会面结果还是不错的,皇帝对于顺服的冯盎还是很不错的, 南中的爨氏、黔中的谢氏,他们来长安拜见皇帝,可没有这样的待遇, 第722章 吴王府 第722章 吴王府 剑圣张阿难带着武怀玉去了城东, 皇帝赏赐给冯盎的宅子很大,这里以前是吴王府。 “吴王府?” 冯智戴看到这座宅子,有些惊讶的出声,他在长安也只了四年了,算是半个长安通,一眼认出了这里。 老冯有点疑惑, 冯智戴的脸色不太好看,他在父亲旁边低声的说着, 带路的张阿难知晓他们在说什么, 倒是武怀玉有点一头雾水了。 张阿难笑了笑,也没有故意压低声音,“冯都督说的没错,这里以前就是吴王府。” “哪个吴王?”武怀玉问。 “吴王李伏威。” 武怀玉开始还有点疑惑,但马上就醒悟过来了,不就是江淮之王杜伏威嘛,隋末赫赫有名的江淮反王,也是个了得的枭雄人物,本来老家是秦琼家乡齐郡的,后来大业末才十来岁时成为饥民,跟另一个少年辅公祏南下求生, 后来饥民成了流民,流民成了流贼,再成了反贼。 十六岁的杜伏威年纪虽少,刚加入时仅是小卒,可却十分勇猛,出则居前,入则殿后,很快就得到大家尊敬和信任,并被推举为这支小义军首领, 后来一步步的成为了江淮之王,不过等杜伏威击败李子通、沈法兴等,收服汪华、闻人遂安等,终于统一了江淮之地时,都已经到了武德五年, 此时李世民都已经平定了王世充和窦建德,连窦建德余部徐圆朗和刘黑闼都击败了, 李世民借击败徐圆朗之势,在江淮边境陈兵耀武, 此时隋末诸路反王基本上已经被李唐击败,甚至李世民这边在山东败徐圆朗,那边李靖也已经平定荆襄,然后顺湘江而下入桂林,直接招抚岭南诸部。 江淮的杜伏威面临着非常尴尬且危险的处境,虽然他把江淮的各路反王消灭和征服,可自己也被李唐给包围了。 迫于形势,杜伏威上书李渊,请求入朝,他把人马交给兄弟和义子后,便去了长安。 李渊对杜伏威非常高兴,加封他为吴王、太子太保,赐国姓李,列入皇族属籍,位在齐王元吉之上。 杜伏威在长安的吴王府,便是眼前这大宅了。 那位吴王下场并不好,曾经杜伏威手下败将的吴国皇帝李子通,在败给杜伏威后早于他入关投唐,但在长安跟当初李密一样不得重用。 他看到杜伏威入京了,便料定江淮要生乱,有机可乘,于是想偷偷潜回江淮再起兵,结果在蓝田被追到,被李渊所杀。 李渊杀了李子通后,对杜伏威也不信任,恰好留在江淮的辅公祏不甘心降唐,便在江淮反唐,自称皇帝,国号为宋。 消息传回长安,吴王李伏威暴毙,说是误服云母而死,但大家都知道是被李渊毒死的。 李伏威死后,李渊并没放过他,夺回赐姓,剥夺官爵,连他妻女儿子都被贬为奴隶。 后来还是贞观元年,李世民为杜伏威平反,以吴国公之礼下葬,其子继国承家。 不过这个吴王府,却并没有回到其子手中。 冯盎知晓了这大宅历史,脸色变的很不好看。 冯盎刚降唐时,曾封吴国公,贞观年才改封耿国公,再则,杜伏威跟他是同一年归附大唐的,都曾经是据地一方的枭雄,冯盎虽没称王,但也是自称总管割据一方。 他现在来长安,李世民偏把杜伏威曾经的宅院赏赐给他。 这里面要说是碰巧,他是绝对不信的。 很明显,就是故意的, 连原因冯盎也清楚,就是警告。 江淮之王的下场,前车之鉴在这里, 如今他岭南之王也来长安了,那就老老实实别再有什么不该有的想法, 吴国皇帝李子通降唐又想跑,在蓝田被抓处死,吴王杜伏威投唐入朝,可旧部起兵反唐,最后他也落的个中毒而死下场。 这威胁太直接了。 直接的冯盎都差点忍不住,可这老狐狸很能忍,最后还是忍住了。 “陛下洪恩,冯盎没齿难忘。” 冯盎接受了这座赐第, 不能有半点怨言,也不敢有。 谁知道这是不是皇帝在故意试探他, 肯定是试探。 既然来长安,其实这些事情早有预料,甚至他其实也想过,万一李世民不讲武德信义,找机会在长安把他杀了,也是有可能的,虽然可能性很低。 但冯盎还是来了,他是在赌,赌李世民不是那样的人。 如果当今皇帝还是李渊,那冯盎绝不敢离开岭南半步,因为李渊这人虽然封了许多枭雄为异姓王,但这家伙不讲信用,李密李子通杜伏威窦建德李轨等这些反王,都是死在李渊手下,死在长安。 进吴王府转了一圈, 里面很大,也很不错。 杜伏威死后,这宅子归了李元吉,然后又落到尉迟敬德手里, 尉迟敬德也是做了一段时间吴国公的,只是后来太嚣张,公然御前争座,殴打郡王李道宗,惹怒李世民贬官夺爵,这座宅子也被收回了。 后来尉迟恭爵位改成了鄂国公。 这宅子一直空着,如今给了耿国公冯盎。 直接拎包入住就行。 冯盎很满意,对张阿难再三感谢。 转了一圈,冯盎说想请武怀玉一起逛逛长安城, 武怀玉也没拒绝,便充当向导,一起满长安城逛起来。 冯盎逛着长安,心情倒是渐渐恢复,越逛越惊讶,赞叹不已,东西市依然热闹,虽然如今拆了坊墙,开了街市坊铺,但东西两市依然是长安,甚至是整个关陇地区最大的市场, 无数的行市,这里是整个关陇地区最大的商品市场,甚至是集散地。 就算长安有了那么多的街铺,但两市反而越发兴隆,外面只是杂散店、零食,东西市里才是大市场,才是搞批发的。 那里的货物更齐全,种类更多,只不过现在有些买卖已经分散到长安各坊里了, 市场里作坊和仓库都变少了,搞批发为主了。 这是岭南根本看不到的兴盛。 转了一圈,冯盎说要去武家拜访。 怀玉便带着他回家坐坐, “听说武相家里还有个动物园?长安有名,我可要去瞧瞧。” 现在武家动物园确实在整个长安都极有名,里面各种各样的动物很多,还有许多是大唐都不曾有的种类, 武家现在每个月也会定期开放参观, 有免费日,也有收门票日, 其余时间则是不对外的,当然如果是武家客人,当然也是可以随便看。 什么狮子老虎大象在这里一点不稀奇, 大熊猫在这里也很普遍。 孔雀蟒蛇鳄鱼更不用说,连驼鸟、长颈鹿这里都有。 冯盎很有兴趣的参观,看的也是惊叹连连, 这个岭南之王此时一点也不像是个岭南之王,就像是个乡下进城的土财主,谁能想到这家伙,控制着半个岭南东道,手里有十万私兵。 他家的奴隶就有两万多, 还不算那些听从冯冼两家号令的诸狸獠蛮,甚至整个海南岛,都是他家的。 别看现在他控制下的那十二州地,户籍人口少的可怜,每州的户口都才几百户千把户,可实际那都是糊弄朝廷的, 冯盎控制下的这十二州,户口百万都不止。 这家伙真要想当什么百越王,南越帝的,早就当了。 天色将晚。 看完那些动物,武怀玉便请冯盎父子在家吃晚饭。 早就吩咐了厨房, 听说可以开席上菜,便把数道特色菜给传上来。 银环蛇炖山龟,三蛇龙虎斗,五香狗肉煲、焖竹鼠、活血腹蛇米粥、铁板青蛙······ 全是非常生烧的菜, 那炖龟,拿剧毒的银环蛇来炖,三蛇龙虎斗就更是用到三种毒蛇,然后再加了果子狸,这道菜要是再加入老猫,那就成了三蛇龙虎凤大会。 活血腹蛇米粥,则是把蝮蛇、炙穿山甲冼兆,加水煎汁,取汁与淘洗干净的粳米一起煮成的粥。 放后世,这些都是吃不上的。 冯盎一看到这些菜,笑的很开心。 岭南人,就算冯家是北燕南渡,可在岭南定居二百年,也已经跟本地狸獠蛮没太大区别,他们也喜欢吃这些。 冯盎都没想到,在长安城吃的第一顿饭,居然是家乡味道, 武家做的岭南野味餐,甚至比广州的还地道。 他有点好奇。 “我阿兄做了两年韶州刺史,不久前升为广州都督,他年底回京朝集,带回不少岭南野味送我,还送了我一些岭南带来的奴隶,其中就有几个是厨子,说是手艺很不错,耿公觉得手艺如何?” “确实不错,他们以前在哪做菜?” “钦州都督宁长真府上。” 冯盎哦了一声,点了点头。 钦州宁氏,岭南三大豪族之一,也是南迁汉族,比冯家还晚一些,梁武帝时宁逵在钦州立稳脚跟,从此钦州宁氏渐成一方豪酋,他们自称祖上来自山东临淄, 宁长真袭父宁猛力职为宁越太守,曾经率水军随同隋军从征林邑得胜而归,后来还曾率部随杨广征辽东,受封鸿胪卿。 武德五年归唐,授封为钦州总管。 武德八年起兵反唐,兵败死于乱军之中。 他家的厨子,做出的野味,当然地道。 冯盎看着那桌菜,心想这或许也是武怀玉故意的, 宁长真以前跟他在岭南地位相当,可因反唐而身死,在他死后,宁氏家族更是一撅不振,虽然现在仍让他儿子袭爵,可钦州都督府没了。 宁氏子弟也多被调到他地任职,基本失去了世袭之职,他们在钦州越州等地的实力还在,可连都督刺史都守不住,这家业自然也是一天不如一天的。 武怀玉是想用宁长来提醒自己? “我阿兄现为广州刺史,与高府相邻,以后还希望冯氏能够多帮衬一二。” 冯盎点头,“武相说反了,是以后我们冯家还得武都督多照顾,明天,智戴离京前,我跟他一起去武都督府上拜见。” “不必那么客气,明天我叫我阿兄回来,咱们再一起喝两杯。今天请冯公吃的是家乡菜,明天就尝尝我们关中菜。” 冯盎一口应许。 第723章 医院营的旧部 第7章 医院营的旧部 宣阳坊, 晋国公府动物园, 一大早府中管事就指挥着许多仆役在忙碌着,阿郎今天要在这里摆桌宴请几个老朋友。 武怀玉昨晚在淮南公主杨慕云院睡的,公主说也想生个女儿,还说掐算日子昨晚正是时候播种,深耕细作犁半天地,撒了一遍种子还嫌不够,稍作休息又拉着再播了遍种,半夜才睡下。 他醒来时,杨慕云也还在香甜的睡着,嘴角还带着笑意。 搓了搓脸,武怀玉悄悄起身,没有打扰她的清梦。 人年轻,体力就好,恢复的也快,昨晚耕地差点累坏老牛,结果睡一觉醒来,倒又是生龙活虎。 穿好衣服出了房间,杨慕云屋里的婢女服侍洗漱更衣,他让婢女不要打扰杨氏,自己去厢房看了保姆带着的十五郎承兴,小家伙倒是起的更早,正在满地跑,这小家伙转眼都一岁多了。 看到怀玉来,咯咯笑着向他奔来,耶、耶、耶的叫着,还张开双手,怀玉将他抱起举高高,小子笑的更高兴了,举的越高,笑的越大声,是个胆大的。 倒是保姆和乳娘、婢女在一边看的十分担心,生怕有个闪失,她们几个天天负责照顾十五郎,倒是很有感情了。 “好了,儿子,你慢慢玩。” 承兴还有些不太愿意他走,眼看乳娘来接他,还瘪起了嘴巴, 虽说武家儿女众多,小孩子玩伴多,但家里地方大,妻妾们各有一院,他想着或许应当从武家的孤儿院育婴堂里挑些差不多年纪的孩子,给承兴等儿女们每个安排上三四个伴。 从小一起养着,慢慢陪伴成长,这些孤儿出身的孩子,以后就跟武家儿女同吃同住,甚至一同学习,成为他们从小的伙伴,小的时候是玩伴,长大了就是帮手。 一般豪门也有这样的操作,不过一般是把一些家生子奴婢从小跟着小主子,就是贴身的随从婢女,将来成为心腹。 武家当然也有许多家生子奴婢,这样的安排得有,但他觉得再从孤儿院那边安排些跟着,他们仍保留良人身份,等将来长大就不纯粹是仆役,而是真正的伙伴,甚至有优秀的,武家也可以提携培养,入仕为官等,对于武家的孩子来说,他们的伙伴成才,对他们也是一种帮助。 想到这,他便打算给每个孩子先安排四个同龄伙伴,儿子女儿都一人安排四个, 亲兄弟多,但这些伙伴也不可少,当然也还要安排培养几个忠心的家生奴婢,年纪就得选大点的孩子。 离开杨氏的院子,怀玉来到前庭。 进来便看到熟悉的身影, “相国,” “滚你娘的,这般见外,”怀玉笑骂着上前,一巴掌拍在对方胳膊上,“狗日的,好久没见,想死我了。” 赵信长粗壮了许多,人也更黑了,腰粗脸胖,都有些快认不出来。 “朔方的羊肉肥啊,把你都给吃胖了。” 赵信也笑着点对,他留在朔方一呆三年,虽然也经常给武怀玉写信问好,但终究许久不见了, 见面一句相国还有些不安,武怀玉骂他,倒是让他一下子轻松了。 “这次回长安,就不用再回朔方了。”怀玉笑着道,“我给你安排去岭南。” “啊,武相国,小的做错了什么,你要把我流放蛮荒,”赵信装模作样, 怀玉哈哈大笑,“放心吧,我还能亏了你?” 赵信以前只是东西市里的牙人,卑贱的商人,跟着武怀玉建了千金堂,后来随怀玉去了陇右,是医院营的骨干,再后来又跟着去朔方,还把他带到了六扇门, 数年过去,这家伙如今在银州是正六品的统军府别将,都说朝中有人好做官,赵信跟对了人,也立下不少功劳,这仕途自然也还是很顺的。 可惜他没能赶上北伐之战,要是能跟苏烈一样跟到幽州,那今天可能都入五品了。 武将的品级相对文官来说,还是相对好升一点的,只要有仗打,升的就快,不需要死熬年资。 “朝廷接下来对岭南、南中是要两手抓,两手都要硬的,本来之前定方师兄去南中,我考虑调你们去的,” “我都听二郎安排,”赵信笑道。 朔方的羊肉确实肥美,以前跑东西两市的那个瘦高的赵信不见了,现在好像变成一个草原壮汉,又黑又壮一身膘。 怀玉便把事情透露了一下,朝廷计划要在岭南屯兵编府,计划是几年内要在那边新增几万兵马,六个都督府下六个军,从中原调一万五过去。还有巡海水师九千,沿海巡检九千,统军府十二个一万四千四······ 调这么多兵去,当然也要调将校军官过去。 “这是要镇压岭南的狸獠蛮人了?”赵信有些兴奋,朝廷这些年对岭南还是比较克制的,基本上不怎么干涉岭南,那些豪酋俚帅们叛乱,也都是让当地都督刺史们出兵平定。 反倒是对巴蜀之地,朝廷还是管的较严,或许是因为那边益州是天府之国,从武德到贞观,窦轨、程咬金等许多将领在那边镇守,不知道打了多少仗,打的也凶,动不动屠灭部落, 几万几万的把战败部落人口贬为奴隶, 武德年间,朝廷在陇右其实也没少跟那些羌人战争,柴绍等在那边跟吐谷浑跟党项羌也常大打出手。不过贞观朝后,朝廷跟党项人处的不错,陆续招抚,不少党项部落都上表归附,朝廷也设立羁縻州县,赐封首领为都督、刺史等,吐谷浑也没敢怎么胡来。 先前怀玉他们医院营在渭州盐井寨,也就开始扫荡了一下,后面那些部落就不敢胡来了。 “都督府下的镇军,或是折冲府,又或水军、巡检司,你想去哪都行,这次给你上个台阶,给你个从五品下,先换身绯袍。” 赵信很是感激,“二郎,我这三年在朔方,一年一升,现在正六品,我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五品可是个大坎, 可现在武怀玉一句话就能让他跨越过去。 “咱们还说这些干嘛,” 说话间,又有人来了,却是陈兴陈盛哥俩,他们都是润娘兄长,陈兴是最早跟着怀玉的,原是李靖家的外管事负责采买的,跟着怀玉去了陇右走上仕途。陈盛本是跟着李德奖的,后来也跟了怀玉,还进了六扇门。 平定梁师都后,陈兴仍回到陇右,陈盛则在六扇门,老朋友见面,也都是份外高兴, 说起当年医院营,陈兴也很是感慨,好像很遥远的事了,但其实这也才不过六年不到。 可现在他也是六品了,是渭州平乐统军府的别将,就是原来程处默的那个平乐府,也是在盐井寨对岸的鄣县城驻扎的。 那可是个好地方,河对岸就是一个产盐大寨,鄣县又是九条盐道通向各地,尤其是跟羌人盐马茶丝奴药的贸易,可是十分红火。 留陈兴在那里,本来也是为了照顾大家的那摊产业, 守着陇右三大盐场之一,又有兴盛的边贸,每年都能为武怀玉程处默豆卢怀让马周武君雅等一众人带来许多红利,陈兴赵信侯三他们当然也没少赚。 说起去岭南,陈兴倒是痛快,“鄣县那里也还有武君威和许嗣业在,不用担心,” 武君威是族长武士棱诸多儿子中的一个,婢生庶子,地位低下,跟着在陇右很拼命,现在是医院镇的镇将,许嗣业就更不用说,三原龙桥的父子兵,怀义的伙伴,当初也是以怀义的随从子弟身份去的陇右立功得勋的,兜兜转转,现在成了平乐统军府的兵曹。 这两人这次没回京,仍在陇右。 “走,去豹房,我让人备了好酒好菜。” “这才一大早呢,就喝酒?”陈盛笑道。 “早上也可以喝早酒嘛。” 武家动物园是俗名,正式名称叫豹房。其实武怀玉觉得动物园就很好,但大家觉得太一般, 有人说应当叫虎豹坊,还有说叫大象坊,还有说应当叫鹰房的。 后来怀玉取名豹房,大家却不知道取这名字的真正原因。 豹房当然不只是有豹子,不过武家动物园里豹子很多,金钱豹、黑豹、白豹、雪豹,当然,主要还都是金钱豹,也叫中国豹,细分有华北豹华南豹东北豹, 至于黑豹白豹其实属于变种, 当然,还有豹猫,这其实不算豹子。 在那些狮虎熊豹鹰狗之间,摆桌招待老朋友,喝酒吃菜聊天,也挺不错。 “哈哈哈,你们这些家伙,喝酒也不等老子。” 人还没到,声音先到,程处默哇哈哈的大步进来,身边还有位驸马爷,万春驸马豆卢怀让。 许久不见程处默,他好像瘦了不少,但人精神头不错。 怀玉起身迎接,“你这家伙,终于又回来了。” 程处默为母丁忧守墓三年,整整二十七个月,如今也是孝满出山,另一个朋友安元寿现在还在凉州为母丁忧呢。 “今天咱们医院营兄弟重聚首,一定要不醉不归。”怀玉笑着跟大家拥抱。 很快,胖子武君雅、老侯侯三,武君仁武希哲都来了,马周也来了。 医院营。 想当初,武怀玉为医院营总管,豆卢怀让是长史,马周是记室参军、武君威兵曹参军、赵信仓曹参军,陈兴、武君仁、武希哲都是参军事,武君博、侯三、刘二杆子他们都是伙长队头。 “怀义呢? 武怀义当初也是跟他们医院营并肩战斗的,是骑兵营子总管,后来做了渭源统军府别将,程处默则是平府统军府统军, “怀义不会是做了广州都督就没空理咱们了吧?”豆卢怀让开玩笑。 “他一会来,刚才我姐夫说圣人临时召见他。”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武怀义来了,还带着汪达来,汪达是越国公汪华第三子,也是其嫡长子,当年怀玉他们在陇右的时候,他是陇西县令,跟程处默坚守危城,差点没了。 如今他已经成为了颍川侯,正五品上的渭州长史。 “大郎,来晚了啊,罚酒三杯,”程处默站起来冲他们喊道,“汪县令,你也要罚三杯。” “好好,我们自罚三杯。”武怀义看着这些当年在陇右一起奋战的兄弟们,也是非常高兴, 汪达也是毫不客气的上来就先干了三杯, “处默兄,可还记得当初陇西城乎?那时咱们城里能战的就剩下几百人了,你要带三百兄弟出城决死一战,我亲自在城头为你擂鼓,就当咱们都抱定必死之心时, 他,青阳兄举着医院旗出现在河对岸,” 程处默道,“记得,一辈子也不会忘记那一幕,所以说咱们一辈子都是好兄弟。” 第724章 风往南吹 第724章 风往南吹 大家举杯共饮, 对往事不胜感慨, 当年程处默和汪达被困陇西城中,就剩下几百能战伤兵,两位国公嫡长子都以为要死在那边陲小城了, 武怀玉他们举着医院营的旗帜出现,简直就是绝境黑暗中的那缕光明, 而后来他们发现医院营也才两千人马,但武怀玉却依然对着数倍于已的突厥兵马发动了攻击, 医院营,当初其实就是柴绍拿来诱敌的饵, 可谁又能想到这诱饵,这临时组成的一支乌合之兵,最后能在陇西城下建功,大放异彩呢, 而谁又能想到,六年后, 那个诱饵武怀玉,如今成为了宰相、太子少师、晋国公, 武怀义成为曲水侯、广州都督,程处默也是东阿县公,汪达是颍川侯、渭州长史。 那个随军书生马周,现在也成了中书侍郎、太子右庶子、高唐县侯。 当初武士棱派去随同怀玉的八个庶出子孙,现在也一个个都是六七品官职, 驸马豆卢怀让,现在也爵封新野县公。 “谁能想到咱们这群人,当初不仅没在陇右折了,反而有如今成就呢,你看看二郎,柴驸马可都拍马不及啊。” “确实,柴驸马可没当过宰相,就算打仗,柴驸马也不及怀玉兄啊,灭梁师都、再灭突厥汗国······” 是啊,谁能想到呢,六年前的武怀玉,还是以太子右卫率府的一个小小从九品下的参军事,前往陇右,检校医务。 当初的陇右行营总管柴绍,对他们这群人来说,那真是高高在上。 可现在武怀玉反而权势地位都在柴绍之上。 就连当初去陇右传令的百骑武怀义,现在都成广州都督了。 程处默端着酒杯,很是感慨,说,“我在山中不过二十七月,这外面好似过了十年,” “没那么夸张。”怀玉笑道。 “夸张,非常夸张,”程处默叹气,他为母守孝丁忧三年,一回长安,发现他爹早已经把清河崔寡妇娶过门了。 真是迫不急待。 子为母服丧三年,妻也为夫服丧三年,但丈夫为妻服丧是一年。 程咬金妻子去世后,却并没有为妻服丧,夺情起复去幽州任职,然后满一年后,他便跟清河崔氏续弦过门,还办了个很隆重的婚宴。 程处默对老程是有点气的,气对母亲的无情, 怀玉拍拍他肩膀,“那些都过去了,你如今也回来了,那这职事可有安排?还有一件大事,你也该跟清河崔氏大婚了吧?” “我家七郎可都是两岁了,定了伱家嫡长女,你可抓紧点啊。”怀玉开玩笑。 这门亲事还是他在幽州时,跟程咬金订下的。 武七郎是他嫡次子,这都两岁了,程处默正妻还没进门呢。 程处默对清河崔氏似乎也有点气,对那未过门的妻子好像也没啥感觉, 豆卢怀让在一边开玩笑,“五姓七家的清河崔氏,他娘的你们程家爷俩,倒是一个娶了一个,要让多少名门士子跺脚啊。” 是啊,多少士子恨不能娶五姓女,你们程家暴发户倒是爷俩一人一个,怎么不让人羡慕妒忌恨。 “滚一边去,你倒是骂武二郎啊,他还纳五姓女为妾呢,早早还给儿子订了三个五姓女为媳,范阳卢、博陵崔、赵郡李,你问他有没这事?” 汪达好奇的问,“真的?” “嗯,”怀玉点头,段婉生的武四郎承平,订的是范阳卢承庆的女儿,卢三十五娘生的武十四郎承云,订的是赵郡李玄道孙女,而杨慕云生的武十五郎承兴,订的是博陵崔承福女儿。 “呀呀呀,”汪达忍不住惊叹,“五姓女怎么到你这这么不值钱了?你一家占了四个?” “可不止呢,武二郎还纳了个公主一个县主做媵妾,他长子尚十九公主,长女许婚十皇子·····” 汪达也只能无比的羡慕。 虽说他现在是颍川侯了,他爹还是越国公,两个叔父一个郡县一个县公,但他老子当年毕竟是在江东据地十州的吴王,虽然后面主动归附大唐,可毕竟不是关陇贵族集团这样的出身。 到如今,他家这三公一侯,包括其它族人,也都是离开了江东,到外地任官了,他老子在京更只是挂个大将军的闲职。 越国公汪家,听着挺富贵,其实都边缘化了。 对比之下,武氏家族那真是鲜花着锦。 “老卢,你年后去哪?” “请叫我豆卢驸马。”豆卢怀让道,先前太上皇让他家姓卢,但到了贞观朝皇帝又让他们恢复豆卢,但其实他们家本是鲜卑慕容氏的一支,后燕北地王慕容苌投降北魏,被赐姓豆卢。 从慕容到豆卢,再到卢,又恢复豆卢, 连个姓都改来改去的,可他们自己都做不了主。 豆卢怀让先前跟万春公主卷到一个案子中,被撸了回家反省,如今也还无官无职。 “二郎,你可堂堂宰相,你不得帮我安排?”豆卢怀让笑着道。 怀玉道,“你还不如跟高唐公说几句好话,” “也是,马兄现在可是皇帝跟前的红人,听说诏敕可都是由他来草拟,” 马周这第一大秘可不是白说的,他现在相当于李渊时的温彦博、颜思古,第一笔杆子, 程处默、豆卢怀让他们都已经是三品以上官,他们的任免,都在皇帝手里,宰相们也只是有荐举权,吏部更是管不着。 “你们愿意去岭南吗?”怀玉问。 “啥,这是要发配边疆?”豆卢怀让装作惊讶的道。 “我愿意去。”程处默道。 岭南要有大动作,虽然许多事情还没公布,但消息灵通的其实都已经知道了些。 “处默兄去不了吧,你这不得抓紧跟崔氏完婚吗?” “那要多少时间,” “那完婚后,你们这新婚燕尔的,就要千里分别?这哪行啊,我家七郎,还等着未婚妻能够早点出世呢,” “哈哈哈,”一群人大笑。 汪达问怀玉,“这岭南真要有那么大动作?” “肯定的。” “怀义兄,我去给你当长史如何?听说侯君集要去邕州开荒。”汪达直言。 他现在是渭州长史,陇右这几年比较安稳,守在渭州其实没啥事,虽然安稳,但是没有立功建业的机会。 “我也是南人,到岭南肯定更适应些。” 汪达是歙州人,紧邻徽州,在朝廷刚划的江南十五道里,徽州划入了江南西道,而歙州属于江南东道。 相比起岭南,歙州也还相隔遥远,但相比起武怀义他们这些北人,汪达当然也是南人。 “那我去广州当司马。”程处默道。 “你丁忧前可是银州刺史,别来捣乱,你留在长安赶紧娶了清河崔氏,然后赶紧给武七郎生个媳妇······” “娘的,清河崔氏又不会跑,再说娶崔氏也不耽误我去岭南啊。”程处默骂道。 “你真想去岭南?” “那是当然。” “要不等你婚后,推举你去廉州?” “廉州?没听过啊,在哪?” “就是原来的合浦郡的越州,不是因为江东还有个越州嘛,所以后来那个越州就改成了南越州,现在朝廷整顿那些重复一类的地名,所以干脆改名廉州,其境内有大廉洞。” 廉州原属钦州都督府,宁氏叛乱平定后,钦州都督府罢除,廉州隶属南尹州都督府,现在南尹州都督府废除,改设容州都督府。 但朝廷要把廉州划出来,直属朝廷, 还要在廉州驻军屯兵,这刺史当然也得是朝廷派去的,不能再是让地方俚帅担任世袭。 虽然廉州也初定是下州,跟银州刺史一样都是正四品下职,可廉州将是朝廷在岭南重点经营之地, 这里不仅有合浦珍珠,也是重要的港口,更是海上航线要道,廉州邻北部湾,又紧挨着琼州海峡,而通过南流江联通容州,由北流江可通西江。 容州设都督府后,廉州地位会更高。 程处默的家世,还有他之前的能力表现,加上他的品级,确实完全足够出任这一职位。 “二郎帮我推举一下。”程处默不客气的道。 豆卢怀让听的心动,“我也要去岭南,二郎也帮我安排下。” 怀玉笑了笑,“豆卢兄真舍得离开长安这个繁华之地,去岭南那蛮荒?” “大家都愿意,我有啥不愿意的,再说不是先前犯了错嘛,我也去表现表现立点功劳,将功赎罪。” “要不你去韶州?” 先前怀义离开韶州升任广州都督,朝廷派了个新刺史过去,还是个身世背景都很强的,结果这家伙就是想去韶州摘桃子,一过去就到处伸手,短短时间就搞的那边乌烟瘴气了, 这都已经影响到武怀玉他们这些在那边开矿经营的贵族们了,大家都不满, 若是把那人弄下来,换豆卢怀让倒也不错,豆卢怀让打仗不行,但搞后勤管民政经济倒不错,而且这家伙地位在那,皇帝妹夫,关陇贵族的核心家族,豆卢家的姻亲又遍布朝野,人脉关系好。 他去接替,还真是能让各方都同意。 “韶州好,”豆卢怀让笑着说道。 边喝边聊, 武怀玉心里拟了个名单,怀义广州都督,让汪达去做广州都督府长史,陈盛去做都督府司马。 豆卢怀让做韶州刺史,程处默做廉州刺史, 陈兴、赵信他们,可以去那边做统军、别将,或是军镇的军使、副使等。 五六品的官职,都还是比较好安排的。 他跟戴胄等几个宰相商议一下,然后把名单推举到皇帝那里,应当没什么大问题。 反正岭南这次动作这么大,几万兵马过去,会有大量的新官职空缺,多少人盯着呢, 每个宰相夹袋里肯定也有些自己人要安排,还有许多勋戚大臣,都会推举自己人,这个时候大家互相商议,相互举荐,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事情。 “来,一起举杯!” 第725章 保守党魏征 第725章 保守党魏征 转眼贞观四年就快过完了, 就剩下了一条小尾巴,孩童们盼着过年,大人们却都还慌张忙碌,尤其是许多穷人,过年就是过劫, 虽然这几年生活好了,起码多数人来说,粮食稳定充足供应,价格不高,温饱是勉强能解决的。 可过年会有许多开销,想想就让人头痛。 而在升斗小民们眼中高高在上的王公大臣们,其实年底也不轻松,倒不愁买新衣备年货的钱帛,而是年底了朝堂上的事务很多堆着要解决。 “几万兵马驻岭南?谁想出来的,不吃不喝?不要军费钱粮?光是那十二人上统军府,一万四千四百人过去,十二个地团,要筑城要分田,哪来的田地?” 政事堂上, 侍中、巨鹿郡公魏征声音很洪亮,甚至边说边用手指关节在面前几案上敲打着, “还要建水军,三支水军,每支三千,那这水军每支要在哪个港口驻扎,要不要建水寨,是不是还要打造水师战船?这得多少开销?” “还要建三个沿海巡检司,每司又三千人,真是张口就来·····” 魏征不停的说着, 那份岭南驻军计划被他驳的体无完肤,他唯一支持的就是把原来九都督府,改成六都督府,甚至他觉得岭南完全用不着六个都督府,最多保留广交桂三府就行。 现在岭南那么多州也没必要,完全可以精简再精简,直接精简成二三十州就行,哪像现在一百多州。 可户口才六十多万。 武德四年李靖下岭南,诸州归附,当时九十六州,户口就是六十多万,现在十年过去了,还是六十多万户口,州却有一百多个了。 简直就是扯淡,就这还说要把高州罗州再一分为二,二分为四。 那个什么窦州,原来叫南扶州,设了五个县,可总共才一千户多点, 但就算有六十万户又怎么样,朝廷从岭南收到过几文钱赋税? 岭南虽大,这几年也就是靠从交广桂三州收到点税赋,这两年加一个韶州,然后就是那边港口的贸易关税。 说实话,岭南那边收的税赋,真不如朝廷在那边直接官营博买贸易赚的多。 岭南虽大,可户籍都是虚的,税赋更别说,地方没有财税收入,那朝廷往那边增驻几万兵马,那不就纯是亏本生意? 一年得搭进去多少军费? 再则,岭南那地方在魏征眼里,就跟黔中、南中是一样的蛮荒,朝廷一下子派这么多兵去,以那些武将的嚣张跋扈,他们肯定是没事也要找事,怎么也会想办法挑起战事的, 武将就怕没仗打,打起来就能立功,打起来还有各种油水好处, 就比如窦轨、程咬金、韦云起、郭行方他们那些人以前在巴蜀南中一样,买卖奴隶都不知道赚多少。 在魏征看来,这份计划根本就是军方他们弄出来的东西,讨论的必要都没有。 武怀玉坐在政事堂上, 捧着杯热茶很淡定的听着魏征喷人, 好久没回来,但魏征喷人的本事好像又精进了一些了。 也不能说魏征说的没道理,道理还能列出一二三四来,但是武怀玉却也只能说魏征偏颇, 这不是什么文武路线之争,也不是什么财政问题, 朝廷要用兵岭南,那是要把现在半独立的岭南,真正纳入朝廷统治的必须动作。 大唐虽大,但没有一寸多余的。 就好比交州都督府,其南部沿海一直延伸到了很南面的驩州九德,那里大约是后世越南的荣市了,直抵蓝江。先前朝廷还在此设立了南德州都督府。 隋朝的时候甚至远征林邑,攻破了林邑都城,一直追到了汉代马援灭交趾后立的天南铜柱的南面,新设了林邑郡、比景郡、海阴三郡,加上原有的交趾、九真、日南三郡,在安南地区设立了六郡。 但在隋末动荡时,当年隋朝设立的那三郡又被林邑所夺。 交趾人甚至还曾想要打到红河去呢,但当初丘和坐镇交州,也还是有几分本事的,在高士廉等的协助下,不仅镇住了交趾人,而且也击退了钦州的宁氏入侵。 抿了口茶, 武怀玉放下茶杯,咳嗽了一声。 “魏相,” 武怀玉出声打断了魏征,“魏相别急嘛,今天这堂议,不就是要就事论事嘛,大家各自发表意见,有一说一。 接下来大家畅所欲言,” 今天这堂议,恰又轮到武怀玉秉执政事堂笔, 魏征坐下,也端起茶杯,他现在也喜欢喝武家的散茶,冲泡喝起来也方便,不用煎煮调味那么复杂。 堂议时激昂陈述后,口干舌燥正好喝一杯润润口。 怀玉坐在那,翻了翻自己手里的这份计划, 是兵部尚书周绍范报上来的,不过这报告是由皇帝阅过后转呈政事堂商议,而报告其实是武怀玉面圣时提出,然后皇帝叫周绍范、李靖一起奏对后,让兵部草拟报告呈给皇帝,皇帝再转来政事堂。 这个事情,其实已经在李世民那里基本通过了。 现在要走程序,由政事堂通过。 但魏征强烈反对。 大唐从武德四年李靖下岭南安抚九十六州,到现在贞观四年底了,朝廷在岭南的统军府,只设了三府,分别在广州、桂州和交州。 每府还仅有八百人。 大唐全天下有六百多个统军数,加上北衙的禁军,有六七十万兵马,可在岭南却仅有三个统军府, 而仅在关内道,就分布了二百八十九个统军府。 强干弱枝,守内虚外。 关陇的核心地位,跟岭南的边缘地位可以说是非常明显的。 南朝的时候,对岭南也主要是只控制交广桂几个核心要点,其余地方靠的是扶持如冯宁陈这样的豪酋为朝廷代理人的那么一个制度来管理岭南。 对这种偏远地区,这种代理人制度不能说不好,起码能保证这些地方不乱,每年还能从那里收上来点土贡税赋,偶尔打仗时也能征召下部落土兵什么的。 当然,岭南安稳还有个好处,那就是这也能成为一个市场,比如官营作坊里的手工业品,诸如丝绸瓷器等能销到岭南去,再诸如铁器等高附加值的东西,也能在这里有市场,可以赚得很多利润。 中原朝廷当然也想有更强的控制,直接征税派役等,但统治力量在这里太薄弱,实在是做不到啊。 所以只得采取这种代理人制, 就好比有的地方直接搞包税一样,没有足够的能力精细计算和征收,那就包税,把税包出去,定个大概的税额,甚至让包税人能获得很大利益,总比自己一点收不上来强。 管你宋齐梁陈,还是一统后的隋朝,也都是没能做到完全统治,能够控制几个核心就不错了, 就算是冯宁陈等豪酋,他们顶着中原授予的都督、刺史等头衔,也只是能控制那些城市、平原地区,山里面的溪垌蛮同样管不了。 李世民是个有雄心的皇帝, 他不要什么名义上的臣服,他需要的就是真正的统治。 岭南必须得纳入实际统治,尤其是武怀玉不止一遍的说岭南的重要性,沿海有海上商贸之利,且岭南盛产金银,加上现在那里的胆泉能够浸铁成铜,成为大唐铜料的主要来源, 这每一样都是巨大的利益, 何况相比南中黔中那些地方是真正的偏远落后,交通不便,岭南交通上还是有不少优势的,秦朝开通的灵渠,本朝开通的梅关古道,都可以跨越五岭,成为重要的商路通道。 岭南本身西江流域,也是四通八达。 还有那么多的人口,岭南的汉人数量不少,平原地带开发的也不错, 这么多的人口、土地,这么优质的资源,李世民怎么可能放弃? 武怀玉跟李世民说,岭南那就相当于河西走廊, 河西走廊能够放弃吗? 不能, 所以岭南,朝廷也绝不能放弃,还必须得完全控制下来,得将他经营成大唐的河西走廊,成为繁华的海上丝路。 既然要控制,那就得有军队。 而武怀玉告诉皇帝,别说三五万军队,就真在岭南屯驻上十万军队,都不会亏本,在那边能够获得的收益回报,那绝对是十倍百倍,而且越久回报越高。 除非是不想有任何作为,没有半点理想抱负的皇帝,才会对岭南不闻不问,才会眼睁睁看着这块瑰宝一直落在那些豪酋俚帅手中。 关于岭南的所有的财政问题,都不是问题,那是捧着金饭碗在要饭。 朝廷需要的只是决心而已, 现在所有的外部条件,基本上都已经成熟了,现在是朝廷进军岭南,真正控制岭南的绝佳机会, 连冯盎这岭南之王都老老实实进京面圣并愿意留在长安,朝廷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右仆射李靖发声, “岭南又不是漠北,虽有五岭阻隔,可也不能成为朝廷畏惧的天堑,我觉得这份计划很好,趁着眼下朝廷正好有余力,就该干好这件事情,” 中书令温彦博觉得岭南现状不错,没必要这般大张旗鼓大动干戈,这不是没事找事? 张亮和萧瑀两个宰相都表示支持计划,觉得在岭南驻兵有必要,当然得想办法解决这个军费开支问题, 戴胄是武怀玉昨天去跟他先商谈过的,关于人事调动关于军费开支等,双方取得了一致,戴胄会支持武怀玉举荐的人,而他也会举荐一些人,武怀玉也会支持,岭南驻军的开支,武怀玉也是说过不用朝廷担心的。 左仆射房玄龄也是跟皇帝和武怀玉都交换过意见的,这个皇帝左膀右臂当然也是支持这个计划的。 宰相们各自发表意见,表明态度,结果明确反对的只有侍中房玄龄和中书令温彦博了,其实六位宰相都是支持态度。 武怀玉紧接着拿出了第二份要商议的内容,就是关于人事的,岭南改为六都督府,九十六州,其中一些都督、刺史,还有军使、统军等文官武职的调整和任命。 位置很多, 四五品的职位,宰相们就在政事堂上商议拟定,三品及以上的则商议人选向皇帝推举, 至于六品及以下的,文官由吏部铨选任命,武官由兵部铨选任命。 当然,宰相们若是有特别合适的人选,也是可以给吏兵两部提名推荐的。 “连在岭南要不要驻军屯兵都还没议定,现在就商议人事,这不是胡来吗?”魏征不满。 武怀玉却只是笑笑,“这事本来就是圣人已经初步同意,才转给我们政事堂商议的,现在八个宰相,六个都同意,那自然算是达成初步一致,现在把人事这块的也一起议了,然后一起呈奏陛下,不是刚好?” “我不同意!”魏征道。 温彦博也出声,“如此大事,岂能草率决定,还当再议,” “我先把今天堂议结果呈奏天子,由陛下裁决,” 议事议事,可没有说必须得所有人都同意才行,不管是廷议还是堂议还是朝会,一件事情想让所有人同意哪能那么容易。 魏征脾气上来,“你们这样子搞,那就算陛下同意,中书草诏了我也不会审议通过,我门下省肯定要驳回。” 温彦博也道,“我中书省不可能草诏。” 武怀玉却一点也不急。 “魏相,温相,这堂议也不是说一次就能达成一致的,这不是才第一次堂议吗,我现在把结果呈奏天子,也都是按流程办事,成与不成,要不要再议,都不急,急啥。” 他不再理会他们,宣布开始第二项人事议题。 要调整、任免的职位很多, 武怀玉拿出一份他的推举名单,其中包括侯君集出任邕州都督、陈龙树出任容州都督、冯智戴出任高州都督, 以及庞孝泰出任端州刺史、程处默出任廉州刺史、豆卢怀让出任韶州刺史、长孙冲出任岭南道转运使、武君雅出任岭南道支度使等等, 房玄龄、李靖、戴胄、张亮、萧瑀也纷纷拿出了自己的推举名单, 反倒是魏征和温彦博没有半点事先准备,因为这份议题没按正常程序走,堂议前并没有先发给宰相们准备。 第726章 躁动的武将 第726章 躁动的武将 政事堂有两项基本工作, 一是根据天子诏令处理事务,二是对朝政提供建议。 魏征起身,瞪着武怀玉,“你们这样是误国,就不能休养生息让天下过几天安生日子吗?” 武怀玉一边整理着会议记录,一边不客气的对魏征道,“魏相,难道我们要把这些事情留到子孙后代去做,现在有能力不解决了,非要拖成心腹之患?” 魏征叹了口气,“急不来的,治大国若烹小鲜,急功近利,反而遗祸无穷,你们难道忘记了隋炀帝?他的大业梦,是如何的急功近利,又是如何让前隋在开皇盛世之后,二世而亡的?” 各有各的道理。 魏征心里很害怕,怕这好不容易恢复的安定,又要乱起来。所以他宁愿是步子慢一点,走的稳一点,他甚至带有几分请求,“二郎,不急于一时,不急于一时,当今天子方三十而已,春秋鼎盛,还有很多时间,慢点来,” 武怀玉却摇头。 “魏相,这不是急和慢的事,而是必须做的事,朝廷眼下出手岭南的事务,其实时机完全成熟了,这是一个态度,而不是其它,” 岭南、南中、黔中,西域、辽东,这是必然要一步步解决的, 这些地方甚至跟漠北草原还不一样。 温彦博把他面前的记录好的折子收起,面无表情,他跟魏征虽然当初在如何安置突厥人这件事情上,政见完全不和,之后也没少冲突, 可是在这次,却又都是站在一边,都认为朝廷眼下要对岭南大搞,是不合时宜的。 维持岭南原本的安定就不错,又为何要冒着岭南大乱的风险驻兵,既费军费,还不得好。 他望了望房玄龄,这位房谋,却只是面带着微笑,这个家伙最得皇帝信任,可温彦博有些看不起他,觉得他好像从没有自己的意见,完全就是皇帝的应声虫,皇帝的大管家, 什么事都要听皇帝安排,只要皇帝安排好了,他便会完全按旨意处理的稳稳当当。 “这个事情,我们不会同意的。” 魏征说着离去。 武怀玉只是对其它宰相们一笑,然后也出去了。 魏征同不同意其实不重要,就是温彦博不同意也没关系,虽然这两个一个是中书令一个是侍中, 但政事堂存在,其实就已经削夺了很多三省的权利。 政事堂设立的意义是什么? 就是把原来分开的三省聚到一起来,不仅是出谋划策,最重要的还是把草诏、审议这两块放到一起。 温彦博当然可以拒绝草诏,魏征也可以驳回诏令, 但政事堂就是一个这样宰相联席办公会议,必要的时候皇帝还可以出席,如果一道诏令,他们不通过,皇帝可以让宰相们聚议,再议。 反对也得有足够的理由。 武怀玉在门下省政事堂有自己的办公室,不过会后他并没有在这多留,他现在三省并没有职事。 出了宫城内省,他径直去了东宫,先去看了太子,说来他现在的几个职事,太子少师、总监东宫兵马、崇贤馆主、崇贤殿学士,其实都是东宫职。 他还挂了个兼修国史衔。 跟太子聊了会,便去了东宫对面的皇城延喜门内的左卫率府。 左卫率府衙门里,有他的公房,是总监东宫兵马这差事的办公室,甚至还给他配了属吏。 他过来也只是转了一圈,喝了杯茶,跟东宫六率四府,内三卫五府的那些武官们见了个面,打了声招呼便走了。 其实现在东宫这六率四府内三卫五府,多数武官都是兼职。如从凉州回来的李大亮,还有即将去南中的苏烈,以及还在幽州的程处默,他们都兼着东宫的率职。 虽然就打了个照面,但今天在东宫里坐班当值的武官们,还是很激动,这些家伙消息也挺灵通,知道朝廷要在岭南搞大动作,比在南中那边还要大。 所以都想去岭南。 此时外放若能往上升一阶半级的自然最好,平调出去也不怕,关键是岭南有机会, 现在颉利都在长安陪酒跳舞了,武将们也没啥打仗立功的机会, 偏偏岭南蛮子在长安贵族眼里,根本不值一提,去岭南,那就是捡功劳。 何况听说岭南这几年海贸也不错,广州交州这海贸做的越来越红火,还有什么开矿捕奴啥的,好像遍地金银似的。 武怀玉现在俨然就是军方少壮派代表, 年纪虽轻,可这一路上打出来的战绩功勋摆在那,陇右医院营的一战成名,北上朔方半路讨灭罗艺叛乱,在朔方更是独自灭梁师都,到了幽州不仅大破北山奚,更是两次大败突厥, 这等赫赫战功,在贞观朝以来,其光芒甚至不输于李靖。 对许多武将们来说,李靖那已经是老一辈了,就跟秦琼成了更老一辈一样,如今武将们都视武怀玉为楷模。 武怀玉对于这些充满渴望的东宫武将们,倒也是笑着跟安抚他们,虽没答应,但也没完全拒绝。 东宫武官,除了许多是兼职外,另外还有不少则是那些王公勋戚名门子弟,在东宫任职,也是镀个金。 就好比那时豆卢怀让是东宫右卫率的司马一样。 这些名门子弟,家世显贵,甚至本身也确实骑射了得,甚至可能张嘴就是各种兵法战略侃侃而谈, 他们年轻而又充满激情,不过却大多缺少历练,正是最渴望上战场建功立业的,当然,其中也不乏有一些名门子弟嘴上喊的声,其实是不敢上战场拼杀的,就好比豆卢怀让,一听打仗就往后缩, 但就是这些人也想去岭南,一来觉得岭南蛮子不成气候,不是朝廷对手,二来好多人的家世,他们想去岭南也是为了借机外放升官,甚至是到那边去摘桃子抢功劳,但真拼死他们也未必需要上场,他们有的是办法。 这样的人武怀玉心里鄙夷,脸上却也不嫌弃,反正任何时代,在哪里都有这么一群草鸡,可能平时还叫的最雄亮,以为是鹰,其实就是草鸡。但他们愿意去岭南,也不全是坏事。 况且,许多小鸡崽子,其实他们的父兄,甚至爷爷叔伯们,可能还真就是一些雄鹰恶狼, 其实贞观朝堂上的将领们,有很大部份那都是百战开国打出来的,是真正的沙场老将,这些家伙自然是鹰派,也是能打敢打的, 武怀玉离开皇城,回了宣阳坊家中。 结果长安的那些武将们就争相来拜访了, 他们甚至都不在意要避讳了, 武将们纷纷来拜访武相公,一个个的也都是开门见山,坐下就说冯盎怂了,岭南就得收拾, 武相公我堂堂三品大将军,我愿意去岭南做个军使。 那个说我也是秦王府出来的了,我现在也是堂堂统军,我愿意做第一批南下岭南的,不管是军使还是统军,都行。 来的武将们多了,他们的声音就更洪亮了。 甚至有人叫嚣,何必跟那些岭南蛮子客气,咱们要来就来一大的,调集十万人马,兵分三路,陆路两路,海路一路,同时杀过去,把整个岭南都彻底的犁一遍, 犁深了,这藏地底的虫子就都给犁出来了, 把他们扫灭干净后,到时驻军屯兵,不管是设军镇,还是设军府,还是要设州立县,编户齐民,那不都是随我们安排。 好多人说对,就是得这样,一力降十会,泰山压顶。 草原上突厥汗国,几十万骑,那都让我们一击而灭,岭南那些獠狸蛮夷,怕啥。 咱们之前那是腾不出手来, 还真能任他们一直当土皇帝不成? 来的武将越来越多, 这些家伙还真把武怀玉当成军方代表,把武家当成了军界沙龙了。 这些家伙在长安诸卫府衙门里闲坐时间久了,看到点机会,那个个是眼冒精光,连武臣跟宰相们要保持的距离也顾不上了, 就想从武怀玉这里弄到个南下名额,或者自己没机会去,那让族中子弟或门生旧部去也行。 没有人去找李靖, 虽然现在李靖已经是军方第一大佬,但李靖行事向来谨慎,当了宰相以后就更别提了,在政事堂上都很少开口,散衙后回家不是陪着他的大老虎就是陪红拂女, 代国公李靖的门一般人根本进不去, 虽然很多人认为武怀玉是文官, 但武将们却都认为武怀玉是自己人,武德七年所设立的十二等散将军号,武怀玉现在就还有个镇军大将军号,这是十二等中第二的正二品衔。 如今朝廷散官中,都是文散官阶,还没有武散官阶,武怀玉有左光禄大夫的从一品。 武家的客厅里,热闹非凡, 武怀玉干脆就搞了个冷餐酒会,大家边吃边聊,对外就说是武十八郎刚出生,客人来贺。 “武相,岭南那么大,六个都督府,各只置一支五千人的军镇,是不是太少了?” “是啊,为啥还要岭南本地点选一半?直接从中原内地拉过去好了,全拉过去,也全三万人。” 还有人建议,三支水军和三支沿海巡检,不必要那么麻烦,搞水师也没有海上敌人啊。 干脆,六都督府,每都督府加一军镇,每镇五千,十二镇也才六万人, 统军府十二个太少了,应当翻一倍。 还有人说,岭南不应当建乡团,必须让岭南那些土酋遣散所有私兵,还得收缴他们的甲弩,否则还不得乱套。 也有人说,州郡兵还是得留点给他们,上州留一千二,中州一千,下州八百,大县五百,小县三百。 有人说这些州郡兵,州里由司马统领,县里由县尉统领,应当统一由长安选派过去,不能交给当地南蛮子管。 你一言我一语,好不热闹。 甚至有人说着说着,都已经开始在划分地盘了,从都督府到州县,从官职再到贸易、矿山等等,这些家伙大声的商议着、争夺着, 武怀玉乐呵呵的看着这一切, 嗯,这些武将是贪婪的,可不正是这种贪婪,才是向外扩张的驱动力吗,岭南,就得有这样一股力量推动着。 第727章 跟熊猫肉搏的校尉 第727章 跟熊猫肉搏的校尉 一群武将在晋国公府吵吵闹闹了三天, 每天来的武将越来越多,武家好酒好菜招待,最后还搞起了自助烧烤,到后面不仅诸卫府衙门的武将们来,就连许多来京朝集的地方都督、刺史们也跑来看热闹, 特别是这里在谈岭南的事也不是啥秘密,于是乎在岭南或是江南任职的都督刺史们,因为事关自己也都过来了。 “像什么样子,” 太极宫中, 李世民听到张阿难的禀报后有些无奈, “确实有些不像话,据说一天吃掉了晋国公府一百多头羊,” “那还了得,你赶紧去一趟,把他们通通赶走。”李世民笑骂,“吃大户么?” 张阿难看皇帝虽是骂却还带着笑,知道皇帝对这个事情并没太生气,于是也笑着道,“那些丘八们,倒是把武相国府当成军营校场了,听说他们不仅在晋国公府大吃大喝,还玩起了马球、摔跤等,” “还有个家伙喝醉酒误闯了武相的豹房,撞到一只貔貅,却冲那貔貅喊你撞我干啥?那花熊吼一句,他还指着那熊喊你吼啥,然后就被那花熊拍了一掌,结果他憨货皮糙肉厚的,居然跟那头熊猫扭打起来,” 李世民听到这,也不由的气笑了。 “谁打赢了?” “那憨货跟花熊打的难分难解,在地下滚作一团呢,引的好多人观看,” “能跟熊猫搏斗,那是挺厉害的啊,这人是谁?”李世民知道武怀玉家里养的花熊,人称食铁兽,也称貔貅或是熊猫,黑白两色,看着憨憨的,最喜欢吃竹子,但这家伙凶起来不比狮虎弱,人家那牙齿不光能咬竹子,还能食铁, 就算是群狼,在山里有时也斗不过这花熊。最初本是程处默从泸州都督任上回京,从蜀中运回几头来进献给皇帝,李世民没收,程咬金宰来吃肉,武怀玉把剩下的要了去养。后来又运来些,还从汉中陇右那边,寻了一些棕黄色的熊猫来养着。 可不管哪种的, 一巴掌拍下来,都跟那人熊一样猛。 “这憨货叫席君买,” “席君买,现任何职?”李世民没听过这个名字。 “曾任凉州威武折冲府的骑兵校尉,因母丧丁忧去职三年,刚服丧期满。” 李世民点了点头,“能够跟一头花熊搏斗,还是醉酒时,这人有些本事。” 张阿难笑道,“那憨货确实皮糙肉厚,要不是晋国公府的人赶紧把熊猫赶走,他就要被一群熊猫给拍死了。” 张阿难奉旨赶到晋国公府, 口宣圣谕,将一众人训斥了一番, 众人这才有些慌,赶紧都老实的离开了, 等人走了, 武怀玉请张阿难喝杯茶,他倒也没拒绝。 “都惊动圣人了?” “都闹三天了,长安城谁还不知晓晋国公府的热闹? “圣人没生气吗?” “伱说呢?” 怀玉便笑笑,若是一般情况下,他堂堂宰相,结果在家里这般闹三天,招来这么多文官武将,那可是很犯忌讳的事情的, 事实上,这两天确实也有言官御史弹劾武怀玉了,甚至有人扣上了结党的大帽子。 皇帝现在让张阿难来赶人走,其实还是态度挺好的,并没真正生气。 “二郎喜得麒麟儿,确实值得高兴,不过洗三庆贺也不能太出格,” “呵呵。”那些丘八们都是打着来恭喜武怀玉生了十八郎来的。来了就在那里大放厥词,什么踏平岭南,犁翻狸獠。 张阿难从身上摸出两样东西递给怀玉,“送你家小十八郎的,” 一枚玉,十分温润。 还有一支桃木雕刻成的小剑,十分精致,而且打磨的非常有光泽。 “二郎真是厉害,六年生了十八子,不知道让长安多少勋贵们羡慕,这不仅能文能武,还懂医术会修道,甚至生儿子都这般有本事。” 皇帝都只生了十二个皇子。 “十八个也不多,我武氏族长大伯,才是真厉害。” 张阿难一听到武士棱的名字,也不由的笑道,“那老田舍奴,生的儿女都过了百了,都七十多岁的人了,现在一年还得生好几个,这真是,”他摇了摇头,不佩服都不行, 尤其是对他这样阉割过失去生育功能的宦官来说,有时确实挺羡慕武士棱武怀玉这样能生的, 那武士棱都生了一百多个了,搞的坊间甚至有一种传言,说其实老武早不能生了,但他年年还要纳好些美貌侍妾,纳了又不能满足,结果被他的门客、部曲偷,可老武不在意,那些侍妾大了肚子,也不生气,还好好养着让他们生下来,仍视做亲生。 这种传言当然是非常恶毒的诽谤, 武士棱当然不可能这般,这种谣言一般也不会有几个人相信。 但武家除了武士棱能生,其它的也都挺能生的, 武家的人不仅能生,婴孩流产、夭折的还特别少。 大家公认的原因,还是武家血脉本来好,二来就是武怀玉有丹方。 一杯茶喝完,张阿难便要回宫去了。 皇帝并没有对武怀玉在家开了三天趴体不满,也没要他去宫解释。 晋国公府的热闹虽然结束了, 但是朝廷要经略岭南这件事情也算是彻底的火起来了,丘八们不好再到武相国家来商议,但可以在各自的衙门里议论。 魏征、温彦博他们这些保守反对派,声音也渐渐被这股浪潮淹没。 现在但凡有点关系的,都在争着运作,就一心想着怎么能挤上南下岭南的这趟车。 连长孙无忌都跟武怀玉打招呼,他想让嫡长子长孙冲去岭南,钦州刺史。 那里曾是宁氏大本营。 长孙冲既是皇后的侄子,也是长乐公主的未婚夫,现在是宗正少卿,从四品上, 对于一个还不到二十岁的贵公子来说,这位皇帝准女婿那真是已经到了别人一辈子都爬不到的高度, 但对长孙无忌来说,却还愿意再送儿子往上升一升。 本来他先前跟武怀玉商量,想安排长孙冲去岭南做转运使的,现在改成去做钦州刺史。 钦州原本是都督府,如今取消了都督府,因户数太少,仅为下州,其刺史是正四品上。 “大郎能习惯那边的气候吗?”怀玉笑着问。 “年轻人多历练历练总有好处,我阿舅前朝时不也在交趾呆了许久,你阿兄怀义现在不也是在广州么?”长孙无忌倒是挺舍得的,这嫡长子也舍得主动送去岭南。 不过现在这股风气下,不管是过去镀个金,还是真打算趁机立点功,这倒确实是个不错的机会。 怎么说也是一个刺史,有了这个刺史履历之后,将来仕途就不一样了。而如果真还能在那边立功,就更不得了。 以现在的势头,朝廷要在岭南放手大干,钦州本就是岭南非常重要的地方,还是沿海港口,不管哪方面都很有前景,假如一切顺利,到时征服狸獠,开县置乡,编户齐民, 那么钦州的人口将迅速提升,若是到时再裁并一些州到钦州,则钦州随时可升中州,甚至升上州都有可能, 上中下州的户数标准就是四万户三万户和两万户,边州人口数还要求更低。 长孙冲现在这宗正少卿是从四品下,若能做上这钦州刺史,直接就是正四品下了,而假如在任时钦州升等,升为中州,他直接就原地升正四品上,万一升格为上州,那直接就飞升为从三品。 正常情况,就算是皇帝女婿,你一年一升那也不得了了,哪可能到了四五品时还能够这般连着跳的。 当然,特殊情况另算,而现在去岭南就有可能遇到这种特殊情况。 长孙无忌儿子也挺多,但年纪都还不大,嫡长子长孙冲其实也才二十不到。 “大郎自己也想去岭南吗?” “嗯,这也是他想去,如今长安城勋贵子弟,哪个不想去岭南?”长孙无忌笑着道。 他说着又提起怀义,武怀义两年前去韶州做刺史,当初谁能想到短短两年他在岭南,居然干出那么多政绩,如今都直接飞升广州都督了呢。 三十岁不到,就广州都督,早知道如此,估计当初会有无数人抢破头。 “我阿舅家在郎,也想去岭南,他想去爱州。”长孙无忌笑着道。 “高郎中?” 高士廉嫡长子高履行,也是李世民的准女婿,他是皇后的表弟,结果又成女婿,现任祠部郎中。他的出身,加上他现在的职位,若是说出任内地的州刺史,其实还是有些不够资格。 但要是说愿意主动调去岭南,甚至是交趾,那倒是可以的。 爱州,在交州之南,隋朝时的日南郡。 他老子高士廉当年贬交趾朱鸢县,他现在再主动回去,这还属于沿着父亲足迹奋斗了。 从祠部郎中,到爱州刺史,这是从中央到地方,却也是从五品升四品,尤其是刺史这个官职不一般,这是地方主官,有这个资历很重要。 再则,如果这波岭南经略,爱州也能狠狠收拾一波狸獠南蛮,编户齐民收的户口多,那么州级别上调,那还能原地提升品级,这样的好事,那可是千载难逢的。 两位准驸马爷,还是后戚,都愿意去岭南, 看来这股子风,现在确实已经吹的很猛。 起码,如开府仪同三司的赵国公长孙无忌,新回朝的吏部尚书许国公高士廉,都愿意自己的嫡长子去岭南,那就说明岭南有巨大利益在招手。 武怀玉一口应下,愿意推举高履行为爱州刺史、长孙冲为钦州刺史。 这也是对长孙无忌高士廉对他推举的其它名单支持的回报。 第728章 南巡 第72八章 南巡 “宣, 大唐贞观元从功臣,左光禄大夫、上柱国、镇军大将军、太子少师、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崇贤殿学士兼修国史,总监东宫兵马、晋国公、实食封一千三百户, 特赐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岭南道观察黜陟大使承制拜封,武怀玉上殿觐见!” 洪亮的高音中,一长串官衔报出, 头戴三梁进德冠,身穿紫色双孔雀衔绶带大团科绫圆领袍,腰系九环蹀躞玉带,佩金鱼袋装金鱼符的武怀玉上殿。 殿中, 文武两班官员目光都汇聚过来。 这位又升了。 虽然比他们绝大多数人都年轻,却已经是他们望之不及的高度。 贞观元从功臣,这是朝廷新颁赐的功臣号。 之前虽也封过太原协谋功臣十七人,贞观功臣二十四人,但还没有正式的功臣号,而这次,皇帝下旨,推出正式的功臣号,以赐封功勋之臣。 功臣号就两个,一个是太原协谋功臣,一个是贞观元从功臣, 前一个封号,还是赐给原来的太原元谋,后一个也是赐给贞观实封功臣。 只不过原来并没有这么一个单独正式的功臣封号, 这次正式推出,这个功臣号有不少实际的好处,它既是一个荣誉头衔,也有实际好处,比如享受物赐权、给复权、赐授职官爵禄、子弟荫封、父祖封赠等诸多特权待遇。 这次赐封的两个功臣号,就如裴寂这样后来获罪的,没再给功臣号。 武怀玉实封一千三百户,虽然他没参加玄武门之变,但这些年势头这么猛,都是如今实封第一档的,也是贞观元年的实封功臣之一,自然也就得赐功臣号。 而且这次他跟长孙无忌、房玄龄、李靖、秦琼、高士廉五人,一起还获得了入朝不趋、赞拜不名的特权。 这两项,听起来比较牛,不过实际上没啥太了得的,就是让你朝见时不用小跑着去,到了御前不用自报官职名字。 这就相当于是元老的待遇了。 比不得剑履上殿, 获得此特权六人,都做过宰相,秦琼是已病退,高士廉是罢过相现在回来做吏部尚书,再次复相,毕竟吏部是六部之首。 今天是贞观五年的大年初二, 昨天正旦大朝会,十分的隆重热闹, 这次大朝会最大的亮点不仅有颉利可汗跳舞,还有岭南王冯盎的吟诗,而西突厥泥孰可汗、都布可汗社尔、突利可汗什钵苾、沙钵罗可汗苏尼失, 吐谷浑可汗伏允也派了太子慕容顺前来,漠北薛延陀可汗派了庶长子大度设前来。 连林邑国王范头黎都派太子范镇龙来京进贡火珠和王色鹦鹉。 而海东四国,高句丽新罗百济和倭国,也都遣使朝贡。 还有西域的高昌鞠氏,也是为西域诸国表率,国王夫妇亲自率使团来朝。 天可汗的脸面,今年无比的荣光。 而今年南方诸蛮,也是格外恭顺,不仅冯盎赶来长安了,岭南冯冼陈宁杨李等诸豪酋俚帅,包括如谈殿这等蛮王,也是纷纷赶在新年前到了长安。 南中的东西两爨氏的大小鬼主们,乌蛮白蛮的各部落首领,还有洱海六诏,以及今年新增设的黔中道的诸谢, 这些基本上都是获得朝廷册封为都督、刺史的羁縻首领,各自据地一方,所谓开门诸侯闭门天子也。 但今年,实力大点的却也都赶来了长安。 连党项八部羌,还有其它什么白兰羌、白狗羌,什么西山八国、东女国等,首领没来的,也派了儿子或是使者前来。 中原大唐帝国现在的一举一动,都是被四周的蛮夷们密切关注着的,尤其是在现在北方已经威胁不到大唐时,他们越发小心谨慎。 随着朝廷新设姚州都督府,那个生擒颉利的苏定方要去做姚州都督的消息传出, 紧接着又是冯盎进京,他儿子接任高州都督,然后朝廷新设邕州都督府,侯君集居然要去做邕州都督, 各种迹像都表明,大唐要由北转南,对南方的蛮夷们来一次大动作。 他们想的也没错。 在年前的最后一段时间,政事堂上争的很激烈, 皇帝也几乎每天都在跟宰相、大臣们讨论, 终于在新年前做出了决策。 朝廷对岭南的动作力度比预期的还大。 年后将会有大量兵马陆续南下, 甚至为了统筹岭南全局,皇帝还决定派出武怀玉巡省岭南,观风采访,巡察黜陟,甚至给了他承制拜封之权,整个岭南的官吏,六个都督以下,他都可以处置, 五品以下,甚至可以先斩后奏。 三品以下官,他可以直接任免。 所以人都明白,这其实就相当于武怀玉是南征元帅,只不过没给这个名头,但是,岭南文武军政,现在的六都督府九十六州,都要受其节制。 能劳动干灭突厥汗国的北伐副帅,当今宰相出马,那自然是朝廷做好了大打、硬打的准备, 武怀玉的宰相头衔,都从参预政事,变成了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他不在长安去了岭南,皇帝都会派快马通过驿站联络,参与决策。 武怀玉在六大都督之上。 广州都督武怀义、桂州都督李袭志、交州都督丘行则、容州都督陈龙树、高州都督冯智戴、邕州都督侯君集。 六个都督,武怀玉都不陌生,广州都督是他亲大哥,高州都督是他儿女亲家,交州都督那是个妾侍父亲, 李袭志是陇西李氏,隋末的时候他就是始安郡丞(桂林),募兵守城,雄据一方,后来策动六十余州归附同族李靖投唐,短暂离开过桂州后仍又回来,他对朝廷是很忠心的, 侯君集倒是较复杂,他这都督是武怀玉举荐的,但他未必会领情。 只有个陈龙树,武怀玉不认识。 不过武怀玉这次要带着数万人马过去,当然也是底气十足。 六都督府长史、司马、六曹参军等,这次基本上都要换人,大量勋贵空降过去, 甚至如程处默、豆卢怀让、高履行、长孙冲这等顶级勋戚子弟,还直接要去抢夺钦州、廉州、韶州、爱州这样重要的刺史之职。 而岭南六镇军使、十二统军,以及两镇水师,三镇巡检,这些武职,都是从内地调动,甚至除了水师,其余的基本都是关中调去的。 仅是那十二统军府的府兵,近一万五千人,他们第一批过去后,接着他们的家眷就要跟着过去了,这相当于朝廷直接往岭南迁移了一万五千户。 而唐初的府兵,可还都起码是地主这样的中产之家,一家五六口,这是小十万人南移。 其余各镇军,则是从内地抽调过去的府兵当值,戍满一两年换班,就算不拖家带口,那也是几万人马。 何况,这次关中那么多贵族勋戚南下,可不仅是去当官去打仗的,各家还会有许多部曲随从南下,会去捕奴贩奴、开矿贸易等, 有军队开路,后面会有无数的人跟随,不仅有贵族豪强的,也会有许多民间商贾百姓。 魏征、温彦博等人的反对无效,皇帝李世民心意已决, 征服岭南势在必行,而且迫不急待, 皇帝要的是一个真正臣服,受大唐统治的岭南,而不是一个羁縻自治的岭南。 李世民在殿上给武怀玉颁授鱼符、印信, 君臣两个关于岭南的事,谈论了不知道多少个日夜, 若是岭南彻底征服,也许十年后,岭南道就要分置为岭南东道、岭南西道和安南道三道了。 朝廷开拓岭南,不仅能够稳固东南沿海,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可以与剑南道,一起钳形合围黔中、南中地区,对这两块蛮荒开发, 特别是交州与南中黔中,都还有河道水路相通, 经营交州港,不仅能够威慑林邑等南蛮,而且还能让云贵高原这片蛮地更快更好纳入朝廷统治,以及把整个西南东南联结起来, 特别是还能让巴蜀的商货物资顺江出海到交州港, 以后也可以有些东南商货走海路到交州港,再从红河水路到昆明、成都。 这是一盘大棋。 现在看着好像还很早。 可不谋一隅者,不足谋全局。 武怀玉甚至跟皇帝说,漠北西域那些地方,其实应当是以攻为守,实际是守势,因为千百年来,草原不适合中原农耕文明, 相反,南方虽然酷热,但其实才是值得一代又一代不断投入开拓的,那些是可以永远增加华夏文明生存发展空间的地方。 那是聚宝盆,一个真正的宝藏,无穷无尽。 初二之后, 来武家拜年的客人更多了。 朝廷大政方针已定,经略岭南,想要搭上这班车的人太多。 冯盎爷俩也来拜年, 冯智戴十二月就得了任命回了岭南,但他在年前又快马赶回长安参加正旦大朝,向皇帝庆贺。 虽然路上七天非常辛苦,过了五岭后还极为寒冷,冻雨把人都要冻住,路也滑,但他还是来了。 武家温暖的小花厅里,温和的大炕上,炕桌小火炉温着米酒, 度数不高,温热后喝着丝丝甜,口感很好。 冯盎很不习惯北方的寒冷,武家这火炕他是真喜欢,先前来武家拜访过后便请怀玉帮他家也盘上这样的大火炕,甚至还给他院里搞起一个暖房种起了绿菜, 白天没事时,他喜欢呆在有明瓦的暖房里,看看书舞舞剑,也不喜欢到处拜访。 “罗窦辩三州的溪垌蛮,还在谋划着联兵造反吗?”怀玉笑问。 “嗯,他们动静闹的很大,不过估计还得有一段时间才能举旗。”冯智戴说道, 冯盎不屑的骂那些獠蛮, 这些家伙哪里是造反,早早的就弄的人尽皆知,毫不掩饰了,可行动起来却又拖拖拉拉, 其实要不是之前顾忌陈龙树才是扶南州刺史,那边是泷州陈氏势力范围,冯盎早就出兵镇压那些獠蛮了。 武怀玉轻轻笑着,冯家爷俩既然还能在这里如此淡定从容,那说明这群溪垌蛮真不用太担心, “相国不必担忧,就让他们上窜下跳,敌不动我不动,就让他们举旗,让他们多窜联,窜联的溪垌越多越好, 咱们就以逸待劳,等他们出山。” 冯盎说这些溪垌蛮,盘踞在深山险谷中,要是进山围剿,还是比较困难的,尤其要是他们避战的话, 所以不如等他们聚集出山,到是正好一网打尽,就让他们走出山地,来到平原地带。 把溪垌蛮青壮歼灭,那山里的妇孺老弱也就不足为惧,进山扫荡也会很容易。 果然是老谋深算。 第729章 老狐狸 第729章 老狐狸 “武相到了岭南,我们冯家和冼家都会全力支持,只有武相一声令下,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冯智戴拍着胸脯说道。 冯盎白了儿子一眼,“高州都督府八州和琼岛四州,那都是皇朝疆域,武相国代天子巡访处置岭南,你们听令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炕桌上的红泥小火炉子上,坐着个砂锅,里面是牛杂和萝卜块,咕嘟咕嘟的炖着,里面还撒了点大蒜苗,还有干辣椒老姜, 这红的黄的白的一锅, 香味四溢。 牛肉牛百叶牛喉牛肚牛板筋,还有牛肝牛腰牛心牛肠等,香葱八角桂皮香叶姜蒜, 冯盎吃的满头是汗,结果却还停不下来。 “这牛杂煲还是真美味,辣是真辣,但辣的很过瘾。” 冯盎在岭南这几年倒也对辣椒这玩意不陌生,知道是面前这位武相国传出来的祥瑞种子,据说是他师傅陆地神仙逍遥子以前海外收集来的。 在岭南的时候,他试过一次就不想再碰第二次, 可是今天他却吃的挺痛快。 没有啥精致的席面, 武相国烧尾宴席在长安非常有名,据说有一百零八道大菜, 冯盎在长安已经吃过几道武氏烧尾宴的菜,确实色香味俱全,名不虚传。 不过眼下这样坐在火炕上,一个小炉,一个沙煲,各种牛杂配上萝卜蒜苗,却也非常美味。 辣,却又过瘾, 这菜似乎就如眼前的武怀玉,看着好像很普通,甚至有点卑贱,但组合起来却又这么美味,甚至这么辣的霸道。 武怀玉也吃出一层细密的汗。 大冬天里,吃这牛杂煲,配上老冬酒,越吃越上头,吃的外套都脱了。 从阳江到雷州半岛,都是冯家八州之境,海南岛上四州也是他们势力范围,冯家的实力不用置疑,现在岭南最强的。 不过这次朝廷经略岭南,冯家是配合的姿态,所以这第一板斧不会砍到他们头上。 “恩州、高州、潘州、罗州、雷州,高州都督府下沿海的这五个州,将会在阳江的北津港,高州的博贺港、雷州的雷州湾,罗州的广州湾等五处湾港,建水师营寨, 高州都督府内,罗州石城和潘州茂名,都将各驻一个统军府,高州良德驻永宁军左镇,恩州恩平驻永宁军右镇, 这些都没有问题吧?” 冯智戴辣的直吸凉气,不停的抿着茶水,闻言再次拍起胸脯,“我们完全听从朝廷安排,” “嗯,长安人都说冯公在岭南手握十万精兵,” “都是谣言,绝对没有,”冯智戴感觉解释, 武怀玉笑笑,“有没有都不重要,现在朝廷的安排已经下来了,朝廷会从中原调兵进驻岭南,岭南原来诸都督府、刺史手里的兵,要改编成州郡兵和乡团兵, 兵额上州一千二,中州一千,下州八百。 乡团则是大县五百,小县三百人。 挑选年轻骁健者,点选整编,登记名册,上报兵部,其余的都要刀兵入库马放南山解甲归田, 州郡兵、乡团兵外,私人部曲、奴隶不得武装,” 冯智戴有些犹豫,他目光偷偷望向父亲。 冯盎坐在那里夹萝卜吃,滚刀块白萝卜在煲里炖着,浸透了牛杂的味道,十分美味, 武怀玉呵呵笑了两声, 冯盎停下筷子,看了眼儿子,然后对武怀玉道,“我们都听朝廷安排,冯家没有问题,冼家应当也没问题。” 朝廷这招整顿收编地方兵马,动作还是比较凶猛的,触及冯家核心,但大势面前,冯盎也不好硬顶。 好在朝廷也留了些余地。 冯家八州,就算都以下州计,八八六十四,也有六千四州兵,每州还有三四县,那乡团兵加起来也有万余人,拢一拢,高府八州的州郡兵、乡团兵也有两万左右的兵额了。 加上琼岛四州,那也还有起码五六千员额。 虽说冯家的兵力不止这点,但其实冯家的兵也不是常备兵。 有这额头其实足够了,真要有那天,动员也来的及。 虽然冯盎老谋深算,也知道朝廷既然过去了,肯定还会有后续动作,比如这州兵、乡兵,虽名义上是诸州刺史统领,但都督府当然也管着,以后限制颇多,特别是要登记名册,一兵一卒都有数。 而且军官肯定慢慢的还会掺朝廷调派来的武官。 “来,干一杯。” 武怀玉举起酒杯,笑着道。 冯盎、冯智戴也连忙举杯,温热的老冬酒入喉,渐渐的也醉人了, 武怀玉跟爷俩边喝边谈,冯盎父子也是一步步的退让, 武怀玉说要设镇驻军,要开府屯兵,要沿海建水师营寨,要在关隘码头设巡检,诸州要派长史司马, 吏员要考核,百姓要编户, 他说一条,爷俩应一条,无不应允, 就算是要整编精简他们手里的兵,他们也愿意交出名册整编,一切都是那么的和谐顺利。 反正你说什么就什么, 那位岭南王坐在那里,就跟个糊涂了的老地主一样,而年轻的冯智戴,又啥都不敢拒绝。 醉酒而归。 冯家父子的马车驶离晋国公府, 马车转过横街驶入大道,一直闭着眼睛醉着的冯盎睁开了眼睛,慢慢坐直了身子, 他长长吐了口酒气。 冯智戴醉眼看着父亲, 冯盎却没理他,只是在马车里怔怔出神。 面对朝廷这泰山压顶般的动作,虽然朝廷是明牌,一步一步的都先告诉你了,可冯盎却越发小心,丝毫不敢有半点大意。 他知道,现在到了最关键的时候, 朝廷不是谈殿这样的溪垌蛮王,也不是冯暄这样家族内部的对头,更不是陈龙树这样的岭南老对手, 更不会是如隋朝广州总管韦光、副将慕容三藏那样的对手。 这次他们面对的不是中原朝廷在岭南的官员,而是要面对整个朝廷的力量。 实力悬殊。 很多人觉得岭南是他们岭南人的岭南,甚至是他们冯陈宁几大家族的岭南,根本不惧中原王朝,管他中原谁坐天子,他们岭南人关起门来,在五岭之南仍是老大。 可冯盎知道,这未免夜郎自大,坐井观天。 陈佛智、王仲宣、冼宝彻、冼智臣、冯暄、宁长真、宁道明,谈殿等,哪一个俚帅首领,对抗中原王朝有好下场? 马车一直到了皇帝赐给冯盎的大宅,旧吴王府,如今成为耿国公府。 下了马车进了宅院,爷俩回到书房, 烧水煮茶, 父子对坐。 “父亲,咱们就这样什么都不做?”冯智戴心里很不安。 冯盎拿茶针从茶饼上挑下茶叶,“谋定后动,不要一有点事就惊慌乱窜,伱乱窜就容易掉入别人的陷阱,” “可这样下去···” “我知道,但我们得沉住气,放心吧,会有人沉不住气,会有人上窜下跳的,比如谈殿。” 谈殿,是这几年冯盎一直在攻击的俚帅, 这家伙也是有些本事的,谈殿活跃的地方就是罗窦辩以及容禺白诸州山区,也就是云开云雾大山地区。 他家世代是溪垌酋长,几代都向泷州陈氏顺服的,开皇年间陈佛智起兵攻广州,死在救援的冯盎手下,陈佛智之子逃往泷州西山,谈殿闻讯带领垌丁接应回来避祸,后来又把他送往钦州投靠宁猛力。 在泷州陈氏溃败后,他联盟云雾、云开大山中的诸垌酋长,慢慢潜代了陈氏在云开大山中的传统势力范围,并向南拓展至高州罗州的山区,西南扩展到了合州北流一带, 成为岭南东部最大的俚酋大渠帅。 陈龙树在钦州请求宁猛力出兵攻打冯盎,宁猛力借故推托,直到唐初宁猛力病逝后,陈龙树随宁长真归附唐朝。 唐朝有意借助泷州陈氏的名望力量,于是陈氏得以重返泷州。 陈龙树返回故地,也急需借助朝廷之力,因此他积极在山区设州置县,先后开信义怀德等五县,建立扶南州,也成为扶州州第一任刺史。 陈龙树的扶南州,重迭了谈殿的势力范围,也是以前陈氏势力范围,他的重返,引起了谈殿的极大不满。 于是两人反目成仇, 谈殿鼓动诸溪垌拒绝入籍、拒绝纳税,诸垌联兵,赶走了陈龙树,占领了南扶州。 武德六年钦州总管宁长真进贡合浦大珠,被唐天子李渊拒绝不受后,引发岭南诸酋不安,认为这是朝廷要发兵岭南的征兆, 宁长真找到谈殿和冯暄宁道明等聚议反唐,雷州半岛上的南合州刺史宁纯反对,而泷州的陈龙树、高州的冯盎也都反对, 最后就是岭南形成反唐和忠唐的两大阵营,互相攻击,打到后来宁长真宁道明等相继阵亡, 庞孝泰、冯暄、谈殿等则都兵败接受招安。 岭南的势力经过了一轮洗牌。 谈殿在这轮大乱中,实力并没多少削弱,反倒是趁乱扩张了不少势力,战后他跟冯暄为了抢夺罗州地盘,朋友反目,朴相攻掠,后来朝廷派使前来招抚,两人才停止战争。 不仅冯暄病逝, 冯家也总算结束内乱,冯暄诸子也都听从冯盎,并向冯盎求援抵御谈殿的侵袭。 冯盎于是在罗窦山区跟谈殿继续开打,一打好几年,谈殿虽实力不及冯盎,但在云开大山里,冯盎也没啥优势。 “你回岭南后,第一件事,便是借朝廷之力,借武怀玉之手,先把谈殿灭了,把罗窦垌给平了,其它的可以先顺应朝廷,” 在冯盎看来,就算朝廷真要经略岭南,也并不可怕,毕竟数千里之遥,冯家的敌人,还得是岭南当面之敌,是谈殿是陈龙树这些人,而不是长安这里的。 朝廷来了,他们可以出让一些利益,可以合作,但跟谈殿、陈龙树这些人,是没的谈的。 第730章 下海 第730章 下海 吏部很忙,兵部也很忙, 唯有十二卫衙门向来很闲,不过近来也变得很热闹,长安的十二卫衙门,向来是那些中高级将领们喝茶闲聊的地方。 天下一统后,大将们更闲了。 要是级别低点,在地方做统军做别将,五六品职,起码也还能管着一府千八百人马,要是再高点,那在长安做个中郎将。 三卫五府,左右卫下有亲卫、勋一勋二、翊一翊二,各五个中郎将府,其余十卫,各有一个翊府中郎将府,加上东宫的中郎将们,这些人好歹还统领着内卫和本卫番上之兵, 反倒是级别更高的那些将军、大将军,以及没有武职,仅授有散将军号的那些五品以上武将们,如果没能捞个都督、刺史,甚至长史司马这样的官职,那真就只能在长安诸卫衙门里喝茶。 每天上午后,一杯茶喝到食堂开饭,吃完饭再来杯茶,坐一会后就可以散衙下班回家。 天气好,也可以更早点出城去打猎,或者是在城里球场打马球。 长安很大,还是很热闹的, 比如长安马球联赛就很热闹,尤其是在赛季,天天都有马球比赛可看,到了季后赛,那就更精彩了,不仅可以现场去看比赛,还能下注博彩头。 不过这样的生活其实也挺无聊, 要是年纪大点的消磨了意志倒还好,混吃等死罢了。 而对不少还当青壮的将领们来说,还是不太甘心的。 现在诸卫衙门一下子热闹起来了,以前衙门里哪曾见过这么多人,一时间那些将领们都钻出来了,全都聚集在各卫衙门,都在谈论着下岭南去南中的事, 都要争取南下名额。 位置还是很多的,上面说岭南六都督府加上九十六州,这次长史、司马全要换成中央朝廷选派的官员,长史文官担任,司马武将担任。长史要负责税赋,司马要负责兵马。 这一下子就是二百多个官了,要知道就算是下州司马,那也是从六品上,而上州司马是从五品下,各级长史还要高一级,下州长史是正六品下。 这二百多个长史,武将们倒没想着要争,可二百来个都督府、州司马,那岂能放过。 何况还有六军镇、两水师、三巡检、十二统军府呢,那里武职也多啊。 有自己要去岭南的,也有要为弟兄子侄安排的。 吏部兵部忙的不可开交,他们负责五品以下文武官员的任免, 本来官吏铨选任免,每年也都是十月以后定期铨选的,有时间准备,而这次,一下子多出来大量的位置要安排。 吏部尚书高士廉把一张名单递给皇帝。 李世民细细看过,上面不少人他熟悉,也有些人没见过。 “那个在怀玉家醉酒跟食铁兽肉搏的那个家伙呢,怎么没在这上面,”李世民想到那个叫席君买的家伙。 本来他知晓其勇武不输刘仁愿后,想将他招到北衙,放到百骑千骑中,后来百骑司许洛仁把他的详细情况呈上来,李世民看过后却有点嫌弃了。 那个家伙是个粗鄙的家伙,勇悍确实勇悍,但不识字没文化,还好喝酒,酒量还差,一喝就醉,乱嘴胡言乱语,在军中也是很粗暴的,带兵动则打骂部下。 经常犯纪律,否则这家伙也不会还仅是个七品的校尉。 但是吧,这人就算是个军痞刺头,但带兵又挺有本事,再怎么打骂,他的部下都能被他训的服服贴贴,一打仗手下一团骑兵,那就好像二百个小席君买,嗷嗷猛, 可问题是,这嗷嗷猛的二百小席君买,也嗷嗷的难管束,出了名的混蛋,绝不是啥好兵。 这样的家伙,李世民想来想去还是没调去北衙,毕竟那是皇帝亲军。 但放到岭南去,倒是有用武之地。 “陛下说的那个席君买仅是个七品校尉,现在还在侯选,” 他提醒皇帝,就算要用席君买,那也是兵部尚书的事,席君买还不够格上政事堂议。 “你跟怀玉打个招呼,就把这个家伙给他安排,他在武家喝醉酒,连武家的熊猫都揍过,武怀玉当知晓他的勇猛,带去岭南吧,那里有用武之地。”皇帝笑着道。 高士廉退下后, 李世民看着那名单许久,提笔抄录了一些名字。 过了会,他叫来张阿难。 “怀玉说要在广州、交州二港,设立市舶司派驻市舶使,要凭借海路拓宽海上贸易规模,既要扩大海贸收益,还要借海贸带动岭南的发展, 朕觉得很有道理,你推荐两个宫中内侍。” 李世民要派两个宦官去做市舶使, 市舶使的主要职责就是向前来贸易的船舶征收关税,还要代表宫廷采购一定数量的舶来品,管理商人向皇帝进贡的物品,对市舶贸易进行监督和管理。 当然,他们还有一个重要的差事,就是负责收集地方情报,和监督地方官吏。 这些人也是皇帝在岭南的耳目。 港口贸易的事,岭南道的转运使、支度使也分管一些,与这市舶使一起负责,市舶使是专管,其余两个是分管。 张阿难推举了四个人选,“张辅国、李敬忠、杨朝恩、张忠贤,他们四人皆为从五品下内给事,平时分判省事,也承旨劳问,有外差经验,向来也比较忠厚本份。” “那就张辅国和杨朝恩二人吧,你明天叫他们过来见朕,朕跟他们交待几句。到了岭南做市舶使,要紧的是办好差事。” ······ 来拜见武怀玉的人太多了, 岭南现在是长安最热闹的词, 而即将巡省岭南的武相公,手握岭南生杀大权,还能承制拜封,观察黜陟,权柄实在太大。 武怀玉自然就成了热门中的热门,真正的头条风云人物。 想去岭南的,想安排子弟去岭南的,不管是想去做官还是从军,又或是去贸易经商的,谁不想着来拜见一下武怀玉。 武怀玉人还在长安,却已经成了半个岭南之王。 反倒是曾经真正的岭南之王冯盎,现在没人再聊他,也没啥可聊的,都说名不符实,在岭南名头响,可到了长安天天躲那旧吴王府里,面都难见到一眼,见到了也让人失望,厚袄再罩皮草,臃肿的跟只老羊似的。 这样的人有啥好聊好见的。 武怀玉每天会挑一些人见,全见的话一天到晚啥事不做也一样见不完, 政事堂那边还好,他现在头衔是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曾经秦琼的头衔,他三两天去政事堂就行,除非要重大事务商议时才会临时叫他过去。 陇右医院营的旧部,这次大部份都会去岭南,武怀玉主动帮他们安排好了,过去基本上都是现在官阶职位上提拔使用, 武胖子是岭南道支度使,李绩的兄弟李弼是转运使。 连黄瓜侯韦思仁,武怀玉都把他从幽州广边军调来了,给这位韦昭容弟弟安排的是潮州刺史。 怀玉妾侍云氏之兄云弘胤为贵州刺史,这个贵州便是原来的南尹州,现在撤都督府后,改为贵州,前都督李光度召回朝升左武侯大将军。 其实不仅是云弘胤,武怀玉的妻妾众多,其中樊家、段家、云家、丘家、杨家,卢家、李家,甚至是高家等,可都出身不低, 娘家人都很多,就连润娘虽然以前丫环出身,可兄弟陈兴陈盛,如今不也都是六品官,这次自然是要借机去岭南升一升。 名门豪族其优势在于,子弟不仅从小受到良好的教训,能文能武,而且他们的子弟还会有家族助力,会有帮手。 就如云弘胤他原本也已经是五品官了,这次推他为贵州刺史,他既有这个能力挑的起这担子,而且云氏家族还是强有力后援,云弘胤上任刺史,能直接拉过去一支能干的幕僚团队,甚至是自己的保安护卫团队, 这样可以保证他们到了岭南贵州,能够迅速的掌握州中、衙门的底细,能够迅速的开始工作,而不是两眼一摸黑,甚至让人完全架空,甚至是上任半路上被人套了麻袋沉入江中。 云氏家族现在四个郡公爵位,云定兴八十多岁了老而不死,依然活跃,他三个儿子都在朝中为三品、郡公,混的不算特别显眼惊人,比较低调。但云家孙辈却已经很了不得,刺史本就出了两个了,五六品的不少。 这个云弘胤也是比较有能力的,云定兴亲自带着他过来拜访武怀玉,武怀玉自然也给面子,他用人并不惟亲,可如果才能力的亲友,他也并不避亲。 段婉的兄弟段公子这次也一样被怀玉从幽州调去岭南,安排他做高州都督府的司马,五品。 这次岭南口子大,大家都往岭南安插人,皇帝也并不在意,只要不是特别过份就行,反正主要目的还是猛龙过江征服岭南,至于谁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办好事情。 长孙冲去做钦州刺史、高履行去做爱州刺史、程处默做廉州刺史、韦思仁做潮州刺史、豆卢怀让做韶州刺史、云弘胤贵州刺史, 汪达广州长史、陈盛广州司马、段慎高州司马, ······ 皇帝全都批复同意了, 不破不立, 岭南必须大破而后立, 皇帝把武怀玉这把最锋利的刀都拔出来了,岭南总是要来个天翻地覆的,十万关陇下岭南, 这个过程也会把这些勋戚贵胄子弟的原形都显现出来,到时就能知道谁有真本事,谁是草包,等岭南大乱过后大治之时,便可以大浪淘沙,去芜存菁。 那时优胜劣汰,重新调整便是。 李世民坐在太极殿御座上,遥想十年前李靖南下岭南,九十六州次第归附,未动干戈。 而这次,李靖的学生武怀玉再下岭南,却是要掀起一番腥风血雨了。 不过一想到现在岭南的这烂状态,李世民便咬咬牙坚定了决心, 大势所趋,谁也别想阻挡。 朕有武怀玉,提雄兵十万,可踏平岭南一切豪酋俚帅,和溪垌狸獠蛮。 第731章 宋平郡公 第731章 宋平郡公 清晨。 武怀玉在高十二房里醒来,睁开眼就看到高十二娘侧着身以手撑脸一直盯着他看。 “你早醒了,我睡觉打呼?” “没有,就是你马上又要去岭南了,想多看看你。”高十二笑着道,“你睡的很香,” 她喜欢看着他熟睡的样子,安静而又好看。 虽然嫁给怀玉也两年多了,但总还觉得没看够一样,或许是单独相处的时间本来也少。 武怀玉笑着坐起,将她搂过来亲了两口,弄的她满脸飞红,她还是不太习惯他这般火热。 “你跟我一起南下吧。” “可我舍不得十六郎。”高如意依偎在他怀里,好喜欢这温暖的怀抱,幽燕有名的剑客高十二,此时就如一只小狸猫。 她确实很想跟随去岭南,可孩子太小, 而且朝廷本有制度,诸外任官,不得将亲属宾客带往任所,也不得请占田宅,营造碾硙、与民争利。 贞观元年,李世民特下旨放宽了些条件,许子弟十九岁以下随父兄之官所。 外官父母是不能随任的,十九岁以上的子弟也不行,甚至妻子也是不行的。而且就算到了外地任上,这些子弟被限制很多。 “放心吧,你阿兄也随我同去的。” 高荣高宁堂兄弟俩,这次也被武怀玉调去岭南,既是趁机升职,而且也是自己人更可信任。 “谢阿郎。”高十二搂着他,脑袋在他怀里顶了顶, 高荣高宁在山后也是有名的勇武,北伐突厥一战中也立下不小功劳,但毕竟归唐时间不长,两人也不过六品官职, 这次武怀玉也是举贤不避亲,把他俩堂兄弟召来长安带去岭南,是都要给他们升从五品下的。 借着这东风,一举改易绯袍。 “会不会有人说?”高十二有些担忧。 “放心吧,这次去关陇十万下岭南,去的人多了,六都督府九十六州呢,光长史、司马就各一百零二了。 武怀玉给高荣他们安排两个从五品太轻松了, 况且这兄弟俩本就能打,又是北伐立功的,武怀玉调动名单一写,政事堂直接就通过了,皇帝那里更没异议。 别说这哥俩,武怀玉就是要调鹞子高威南下,他们都没意见。 高十二搂着武怀玉舍不得放手, 于是乎俩人又是一番温存,等出门已经不早了,高十二外屋的侍婢们都是满脸笑意的看着二人,弄的高十二满脸绯红。 武怀玉洗漱过后,照例还是先练了金刚功, 吃着早餐,顺便看着报纸。 东宫崇贤殿和司经局联合出品的京报,现在是越办越好,影响力越来越大,甚至从原来的五日一刊,都改成了隔日一刊。 今天的头版,不出意外,是武怀玉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拜岭南道观察采访黜陟大使,承制拜封这事。 后面还有一连串的任命,诸如侯君集邕州都督、陈龙树容州都督、长冲孙钦州刺史、程处默廉州刺史等。 边吃边看。 头版对武怀玉来说倒没啥可看的,都是他早知晓的内容,后面的版块还更好看些,京报蹭热点,后面还开辟了岭南专栏,从岭南地理到人文。 比如说岭南土著俚僚其实是两类区别很大的土人,俚人主要是生活在山脚下平原地带的土人,他们和僚人同出于西瓯骆越-乌浒、南越人,都是百越一支。 僚人则依山而居,主要是在山区。 俚人在河谷平原地带,且擅于驾舟捕鱼、逐水而居。 僚人依山而居刀耕火种,山中狩猎,且吃各种虫子。 一个渔耕,一个耕猎。 中原永嘉之乱后,便是三百余年的汉人大南迁,五岭之南,也不断有汉人涌入,居于平原地带的俚人跟南迁汉人接触早也接触深,受影响也大。 所以到如今,渐渐的俚僚分化,俚人也可以称为熟蛮,僚人称为生蛮。 如跟冯氏世代联姻的冼氏,他们就是俚人,这些年冼氏率俚人随同冯家一起开发雷州半岛、琼州岛,不断南迁。 而罗窦诸州山里的溪垌蛮,也就是獠人,他们跟湖南江西那边南下的五岭蛮呼应、融合。 中原人鄙视岭南土著,不称他们俚僚,而称狸獠。 汉书里甚至说骆越之人,与禽畜无异,本不足郡县置也。 秦汉起,粤西基本上是俚僚首领世袭领地,朝廷派的官,也是号令不行,所以一直以来,基本上都是树其酋长、使自镇服,以蛮夷治蛮夷的政策。 魏征也是这种政策的支持者,认为岭南,除了广交桂几地,其余地方根本就是蛮荒,朝廷没必要费力去统治,那些桀骜不驯的狸獠蛮子,你稍约束点,他们就要叛乱, 不如就守好广州等几核心要镇,徐徐图之,慢慢影响渗透就好,想一蹴而就,太急了。 怀玉继续翻看报纸, 居然还有人打广告卖吉贝布,价格还不便宜,他一看就知道这吉贝布是什么,其实就是木棉织的布。 木棉不是现在武家种的高昌棉,武家种的高昌棉属于非洲棉,也就是后世种的那种棉花,纤维较长。 而木棉,也叫攀枝花或英雄树,树木高大,其果内里有纤维,但其棉纤维很短, 岭南很多木棉树,俚人很早就掌握了如何用木棉织布的技术,就是先打湿,这样木棉的纤维膨胀,韧性变强,纺如丝绵,染为斑布,俚人把木棉树称为古终藤, 在桂州有许多吉贝布出售,还挺有名气, 桂布白如雪、吴棉软如云,布重棉且厚,为裘有余温。 到宋代时,他们以木棉织出的手工织锦称为僮锦,还成为天下四大名锦之一,有二十多种纹样。 此时的吉贝布里,也已经有不少纹样织锦。 现在岭南热度这么大,还真就有些嗅觉灵敏的商人,开始把桂布炒作起来,想在长安炒卖高价。 恰好现在武家的棉布很火,连皇帝、太子、皇后都穿棉布衣,满朝文武勋贵自然争相效仿。 桂布相较武家棉布更粗更厚,他们便也把古终藤改名木棉,把吉贝布也称为木棉布。 怀玉笑笑, 觉得这倒不是啥坏事,而且木棉布跟武家棉布其实是两样东西,不会有什么竞争。 “相公,宋平郡公来访。” 宋平郡公,便是新任容州都督陈龙树,宋平郡公这个爵位是他们家族世袭爵位,传了三代了。 “请他到花厅,我吃完就去。” 武怀玉继续吃早餐看报,发现京报上还有陈龙树这容州都督的一些介绍。 泷州陈氏比起冯家宁家去岭南时间都要晚些, 陈龙树的祖父陈法念,原是中原鄢陵人,也就是河南颍川,他是南朝梁武帝的重臣兼驸马,后来到粤西就任新、石二州刺史,居于泷州,领地包括西江中游南岸两广交界的大部份地区。 他镇抚溪垌,深得当地俚僚拥戴,也因功被封为宋平郡公,泷州陈氏因此与高凉冯氏、钦州宁氏成为岭南三大酋长。 在梁朝时,整个粤西地区都是颍川陈氏统治的地盘,除了泷州陈法念,还有高要陈霸先、苍梧陈坦,陈法念的儿子陈佛智也拜罗州刺史。 他们控制了整个西江流域中游地区。 陈法念和陈霸先同为陈氏,所以两人交情甚深,交州李贲叛乱时,陈法念还追随陈霸先去平叛,陈霸先出身寒微,对出身颍川陈氏的泷州陈家很是拉拢, 陈霸先建立陈朝后,陈法念去世,陈霸先让其子陈佛智继承爵位与官位,后又封陈佛智为南靖太守。 有陈一朝,泷州陈氏也进入巅峰期,受陈朝礼遇,名誉、威望、权力不断加大,成为西江中游第一豪族,泷州陈氏自然对陈朝感恩戴德。 隋灭南陈,韦光出任广州总管,冯氏当家的冼太夫人归附隋朝,派孙子率军队迎接隋军入广州, 陈佛智则联合王仲宣起兵反隋,兵围广州,引发了三大豪族间的内战,陈佛智战死,其子陈龙树得酋长谈殿接应,送去钦州宁猛力那。宁猛力跟陈后主同年同月同日生,认为自己貌有贵相,理当代为天子,他不欲侍隋, 陈龙树也劝他出兵攻打冯家,但最后宁猛力还是降隋, 泷州陈氏在隋朝陷入低潮,直到唐灭隋,陈龙树与宁猛力之子宁长真一起归唐,泷州陈氏才开始重返泷州故地。 但那边的俚獠首领谈殿,已经不再愿意受陈氏统领,陈龙树也只好效忠朝廷,借助大唐的力量与罗窦洞诸蛮开战,在窦州开五县设南扶州,可不久又被獠蛮赶出,贞观二年他联合南尹州都督李光度再次夺回南尹州,但狸獠蛮仍不服。 武怀玉看着京报上的内容,再结合自己所了解的信息, 得出了一个结论,泷州陈氏虽然曾经是岭南第一豪族,但早就落败了,现在第一豪强是冯氏。 冯氏在南陈灭亡后,识时务的归附隋朝,趁着泷州陈氏败落之机,也是迅速的抢占陈氏地盘,比如罗州,比如良德等地。 陈龙树归唐十年,也重返故地多年,但泷州陈氏并没能振兴,他连陈氏以前的旧部谈殿、扶三等人都控制不了。 现在朝廷一道诏令,要让陈龙树去容州做都督,要把南扶州更名窦州,划入高州都督府,实际上就是划给了冯家。 陈龙树肯定不甘心,但又如何呢。 甚至这个升为容州都督,也是要把陈龙树调离泷州大本营。 就如宁长真宁道明他们叛乱兵败身死后,虽然他们的爵位依然得由儿子承袭,也还得了刺史职,但却被调离了钦州南越州等宁氏大本营, 岭南九十六州,那么多酋长首领,一旦调外任,不管任何职,其实就是已经失去真正权力了。 吃完,漱口。 武怀玉来到客厅。 厅中三人起身迎接, “下官陈龙树携犬子普光、集原拜见武相公,” 第732章 容州都督 第732章 容州都督 “郡公不必客气,快快请坐。” 武怀玉笑着上前,陈龙树打量着他,他也打量着陈龙树。这位都督也是年过花甲,不再少年了。 相比起冯盎的身材魁梧满脸络腮胡,陈龙树则更像是个老夫子。 清瘦,皮肤黝黑,须发花白,还有股书卷气。 据说他在岭南开办了不少学校。 这位仕唐十年,在岭南任过六州刺史,现在升为容州都督,初投唐时,朝廷授他鄱阳县男爵,一直到贞观二年他夺回南扶州,才升为县子。 而这次他升容州都督,朝廷给他晋封为宋平郡公,这是他祖父他父亲都曾封过的爵位,也是泷州陈氏世袭爵位。 得到这个爵位陈龙树还是很激动感恩的。 他的两个儿子,陈普光陈集原也都已过而立,长的倒是高大健壮,李世民封陈普光为鄱阳县子、陈集原为颖川县男, 又授陈普光为泷州永宁县令,次子陈集原为禁军千骑。 “喝茶。” 怀玉笑着坐下, 陈氏父子三人这才跟着坐下。 “陈公尝尝这茶,信阳毛尖,河南的茶,信阳离陈公祖籍颖川也不远。” 颍川,便是许昌。 信阳离许昌不算远,都是河南地。 武怀玉拿出来的这茶,是特意选的,也叫豫毛峰,武家绿茶中的精品,采用的是武氏信阳茶场品质上乘的本山毛尖茶。 一壶热水冲泡, 水晶杯里的茶汤,香高味浓汤色绿。 陈龙树谢过,接过茶。 这水晶杯装茶,更衬的茶的不凡。 陈龙树也知道这位年纪还没自己儿子在的武相公,他家的茶叶非常有名。 信阳属于淮南茶区,茶叶一直就比较有名,列为贡品,所谓淮南茶信阳第一,品不在江东茶之下。 陈龙树在岭南也喝茶,且喜欢喝老家河南那边的信阳茶,不过以往喝的还是茶饼茶砖较多,茶叶烘烤后碾磨成细末,煎煮茶汤, 这般直接冲泡的散茶,尤其是放在水晶杯里,晶莹剔透的杯中,那一片片嫩芽舒展开来, 颜色鲜润、干净不杂,香气高爽。 小抿一口,细细品尝,发现味道鲜爽、醇香,然后是回甘, 外形细圆的茶叶,越看越让人喜欢。 “让相国见笑了,我以前虽也喜欢喝信阳茶,但却还是头次喝散茶,却不料味道这么好,滋味浓醇、回甘生津,真是上品好茶。” “河南是个好地方啊,历史文化悠久,颍川陈氏也是名门望族,陈公祖上迁到岭南,落户西江流域,开枝散叶,教化俚僚,为我汉家也是立功极大。” 武怀玉称赞了陈龙树当初积极归附大唐,此后六任州刺史,为朝廷开州置县,编户齐民,功勋着著。 “陈公的功劳,朝廷和陛下都看在眼中,所以这次陈公升容州都督,那也是众望所归。 容州地理紧要,朝廷在此设都督府,特挑选陈公来做首任都督,也是看中都督的忠心和能力。 尤其是忠心,” 陈龙树被武怀玉夸赞的都有些不好意思,有些话都不好说。 “我让人去叫戴至德和高荣了,他们马上就到。” 这两人即将出任容州都督府的长史和司马,武怀玉笑着对他道,“这两人也都是自己人,陈公值得信任,去了容州能成为你的左膀右臂好帮手。” “戴至德是道国公戴相公的嗣子,戴相公无子,这戴至德是从他大哥那过继来的,本在东宫率府任职,能文允武, 高荣是幽州山后人,也是出自名门并州高氏。高荣小名雀儿,他爹鹞子高威,父子都勇武了得,我在幽州时,随我北伐,也立下不少功劳。 而且,不瞒陈公,高荣的亲妹妹高十二娘,还是我妾侍,我家十六郎的生母。” 武怀玉笑着把两人情况说了,一个是宰相戴胄的嗣子,戴胄现在还是民部尚书。一个是武怀玉妾侍兄长,北伐悍将。 这两人出任容州都督府的长史和司马,两个都是正五品,还都是宰相的亲属,陈龙树一时心里很复杂。 “容州都督府新设,要领十六州四十余县,职责还是很重的,陈公首任都督,总得有得力助手, 戴至德擅文,高荣擅武,他们协助陈公,再加上朝廷派去的宁远军,足以打开局面,到时点选州兵、编练乡团, 兵强马壮,推行两税新法,编户齐民,均田授地,也就会很顺利。” 话都让武怀玉说了,陈龙树也知道他其实没有其它选择余地。 戴至德和高威都很快赶到, 没一会,牛见武也来了,他已被武怀玉推举为宁远军使, 宁远军的全称是容州都督府宁远镇守军,牛见武是宁远军镇守使,这是个使职,无品阶。 他的本职是游击将军守右骁卫藤州镡津统军府统军摄本卫中郎将充容州宁远镇守使,魏城县子爵。 牛见武既是容州宁远军的镇守使,也是容府两个统军府之一的镡津府统军, 宁远镇有五千镇兵,镡津府则有一千二府兵。 容州都督府的几个主要官员都在这了, 陈龙树是都督,都督十四州六十四县军政,戴至德是长史分管税赋财政,高荣是司马,主管州兵乡团。 牛见武是宁远军的军使,又是镡津府的统军。 至于下面的录事主簿诸曹参军事等,这些基本上也都是要从朝廷这里调派过去, 只有不入流的胥吏,仍在当地选任。 “容州是个弹丸之地,户不过千,但朝廷却要在此设立岭南六都督府之一,陈公是岭南人,当知晓朝廷用意吧?” 陈龙树点了点头。 容州其实是个新名字, 武德四年大唐以合浦郡之北流县和永平郡之普宁县置铜州,后又从此流分置宕昌、新安两县,从普宁分置渭龙县。 后来宕州县又分入普宁和渭龙。 贞观元年,武怀玉建议重新调整天下区划,尤其是对许多重复的州县名更改。 李世民颁令,要调整的州县,以其所在地之名山大川更名,于是铜州更名容州,因境内大容山得名也。 眼下容州辖北流、新安、渭龙、普宁四县,户口却不满千。 容州治所在北流县, 北流县也不大,但这里西是大容山,东有云开大山,北有北流江入西江,南有南流江入大海。 陈龙树对于容州还是很熟悉的,容州虽是新设,但这片地区以前也是陈氏势力范围的, 他借了纸笔,迅速的画了副简单的地图。 武怀玉等便清晰明了的看到容州位于大容山、云开大山之间, “容州东西南三面高,中部和东北部低,由南向东北微坡倾斜、平缓下降,州内岭谷相间、丘陵起伏、河谷交错,河流由东南向西三面汇集, 境内最大的河流绣江,也称为容江,发源北流云开大山双子峰,由南向东北流,于藤州汇入浔江,全长五百余里。 这条河非常重要。” 陈龙树在那条河上加粗,正因为这条河,就有了六万大山与云开大山之间的容江走廊,这条路线起点,是由浔江、容江交汇的藤县起,溯江上行五百里到容州北流, 下舟换行车马,翻越鬼门关所在的水山,到郁林再登船循南流江而下,便可到合浦出海。 通江达海的容江道,可以说就相当重要了,而容州就恰好扼守这条要道。 陈龙树还在藤县两江汇合地画了个圈, 有些佩服的道,“这便是朝廷新设的镡津统军府的地图所在,扼守了容江道的北口,同时还能监视浔江水道。” “而另一个普亲统军府,距北流七十余里,正是容江和南流江中间,水陆转换之地。” 宁军军左镇驻牢州(玉林),右镇驻贵州(贵县),也是分守要地。 牢州自然是在容江要道上,往南通往合浦港,往东南则通往雷州半岛的湛江港了, 是贵州,这是原来南尹州都督府驻地,这里往西就是郁水和左右江流域,联通邕州。 而往西北,则是通柳州、桂州,联通内地。也可联通都泥河,与黔中道相连。 宁远军左右两镇,两统军府,都是扼守在这些战略要点之上,可以说只要朝廷控制住这四处要点,再加上容州这个大本营, 那么整片区域,就控制的死死的。 陈龙树先前看到朝廷的这个安排可是非常吃惊的,毕竟长安的布置,显露出了对岭南的了解非常透彻。 “整个容江道,除了北流江和南流江之间有一段二十余里的陆路,全程交通都很方便,通江达海,比绕行雷州半岛的海路要近的多,而且没有风暴海浪之险, 尤其是水路安全快捷、运力高、价廉,载货量还大, 控制了容江道,可以说就控制了这一带的命脉。 朝廷有高人啊。” 陈龙树佩服不已的赞叹道。 武怀玉呵呵一笑。 牛见武则是哈哈大笑道,“陈都督只怕还不知,这废南尹州都督府改设容州都督府,其实正是出自武相公的建议? 武相国向陛下的建议里,正是以容江道的重要为理由。” “原来出自武相公之手,那就怪不得了,武相公这招厉害,控制容江道,也就控制了空江道南北一千余里的命脉,进可攻退可守,通江达海,军队调动方便,先沿江控制平原地带,然后就能方便的征服狸獠,” 容江道所经过的藤、容、牢、白、廉五州,有四州在容州都督府内,仅有通海的廉州,由朝廷直辖。 “郡公觉得容州都督府新设,首要任务是什么?”武怀玉问。 陈龙树想了想,“义州,” 义州在泷州和容州之间,在云开大山的西面,这里跟罗、窦几州一样,獠人占据,獠乱最为严重。 现在罗窦垌要造反,义州那边的也一直在窜联准备。 朝廷把南扶州改为窦州,划给高州都督府,现在窦州獠乱自然是要由高府冯氏去平。 陈龙树虽有些不甘,也没办法, “下官建议高府出兵进剿罗窦垌獠蛮时,我们容府也出兵义州,既是呼应策援,也是趁机平乱,” 义州境内的黄华河、义昌河都是发源云开大山,然后向西汇入北流江的。 武德五年,朝廷析南建州永业县置龙城、义城、安义三县,析泷州正义县地置连城县, 又置南义州管辖四县,贞观元年更名义州,治所龙城。 义州的那些獠蛮,以前当然也是陈氏势力范围,如今也一样是不服陈氏的。 “陈公的建议很好。” 武怀玉抬头,“不知道陈公现在麾下有多少兵马?马匹、铠甲、弓弩等装备如何?若要出兵,能够整顿出多少精锐?” 这话一出,陈龙树就有些不知如何回答了。 说实话,还是说假话? 第733章 都不是省油的灯 第733章 都不是省油的灯 “陈龙树真这么听话?” 待陈家父子三人走后,牛见武捋着胡须有些怀疑,不论是冯盎还是陈龙树,又或是宁纯,对朝廷的大动作都表现出极大的妥协退让。 “这里是长安,你难道让他们抗旨?”武怀玉笑笑,就算他们心中不满,可不管是冯盎还是陈龙树,那都是历经几朝的老家伙了,谁又是省油的灯。 “二郎是说他们回了岭南,就会搞事?” 武怀玉给自己续了杯茶,“这些家伙肯定是心有不甘的,但他们都是老狐狸,不会鲁莽行动,肯定会静观其变,只要我们足够强势,尽量不犯错,那他们就掀不起什么浪花来,” “何况,朝廷也是有照顾到他们利益,给予补偿的。” 朝廷不仅给冯盎、陈龙树这样的酋帅补偿,对于岭南其它大小势力也是有所补偿的, 打一棒子还得给颗枣。 就比如这次朝廷调兵南下同时,也同样还是给诸州县保留了些州兵、乡团名额,没有说要一刀切,尽收他们兵权。 朝廷要把岭南九十六州的长史司马都换了,可原来岭南首领们自己任命的长史司马,朝廷也有安排,就是调到长安或是内地任职,甚至还可能升上一级。 诸如冯盎陈龙树他们这些大豪酋就更不用说,加官晋爵,子弟也都授官赐爵,年少的也都选入京师为侍卫,或是到国子监读书等。 顺我者昌。 合作是有好处的, 谁都知道朝廷这次是来者不善,可面对强大的中央朝廷,岭南这些俚帅豪酋们谁也不敢做出头鸟, 岭南本来也是一盘散沙, 正聊着,程处默过来了。 这位廉州刺史笑道,“本来早就来了,刚宁纯找上门来,跟他扯了半天闲篇。” 武怀玉知道这个宁纯,宁逵的孙子,宁宣之子。 宁宣宁纯父子两代统领合浦地区,程处默这廉州刺史,正是要接他位子。 “宁纯跟你谈了什么?”怀玉问。 “倒也没啥,”朝廷调宁纯为梧州刺史,从大本营廉州到苍梧,这是朝廷对钦州宁氏家族的持续打压, 虽然宁纯在宁长真宁道明反唐时,仍忠唐起兵,但朝廷的整盘棋局上,有机会削弱宁氏当然是要做的。 “朝廷这次晋封他宁越郡公,他也不亏。”程处默笑着说道。 南朝陈宣帝时,宁逵长子宁猛力承袭安州刺史,宁猛力为拓展地盘和扩张势力,利用当时安州附近山区部落尚未编户入籍的空隙,派胞弟宁宣领兵进驻合浦县东北的大廉垌, 在那里设立大廉县,编户入籍。 后来陈后主便任命宁宣为合浦郡太守,掌管着今广西合浦、北海、浦北、玉林、北流、陆川、博白一带的军政大权。 隋灭陈后,宁宣与宁猛力一起附隋朝,宁宣不久病逝,朝廷分合浦郡为越州、姜州、南合州,任命宁纯担任他开发的姜州刺史,掌管封山、蔡龙、东罗三县。 宁道明为越州刺史, 在宁长真宁道明起兵反唐时,宁纯为南合州刺史,冯暄谈殿攻姜州,宁纯便从南合州起兵救援,将冯暄击退。 宁长真宁道明等人败亡后,宁纯忠于朝廷有功,迁越州刺史,宁纯在越州,控制着合浦的采珠业和盐业,十分富有,而冯暄冯盎兄弟一直觊觎,双方一直冲突不断。 贞观元年李世民派中庶子张元素到越州坐镇,才勉强让冯盎和宁纯息兵罢战。 现在朝廷把越州更名廉州,把宁纯调去苍梧,宁纯心里当然不爽,可爽不爽也没用,如今的宁氏家族早不复当初强势。 如果宁纯敬酒不吃吃罚酒,那钦州宁氏真可能有灭顶之灾,现在他去苍梧,那还能晋爵宁越郡公,他的儿子们也能恩荫授官, 甚至宁长真宁道明等的子弟,也还能袭爵授官, 唯一条件,就是宁氏子弟得外任做官,不能再留在钦州廉州这些地方了。 甚至他们的采珠业、盐业,也肯定要让出大部份来, “我之前老听什么岭南溪垌溪垌,还以为岭南蛮子们都是住在溪边的山洞里呢,跟宁纯聊过才知道,原来岭南所谓垌,是他们蛮话,意指山冲之间的平原。 溪垌,就是两山之间溪流边的平地。 岭南俚獠蛮以垌为社会单位,往往一垌变是一个部落,有垌主为首领。 在合浦东北的大廉垌和六湖垌之间,有一座大山,横亘三十余里,便是大廉山。据说这山原不叫这名,东汉时刘秀派费贻来合浦做太守,上任后非常有廉名,他任满回京时,百姓扶老携幼相送,一直送到这座山下,后来便把此山叫做大廉山,以示纪念。 隋朝时,宁宣领兵进驻大廉垌,在这里设县,将这里百姓编户齐民,传授中原先进农耕技术, 大廉山下的大廉垌,是数万亩的稻田。 大廉垌自北向南有一条河蜿蜒出海,长五十余里,名为香草河······ 程处默现在对那个地方挺向往的,本来以为是个毒虫出没,瘴气弥漫的地方,现在听宁纯讲了才知道,原来在他们父子两代人的努力下,大廉垌、香草溪,数万亩稻田, 五十余里的香草河,因为两岸长一种叫蛤蒌的草得名,此草其貌不扬,却散叶清香,当地蛮人称为猪拔菜,因为此草最容易引猪来觅食, 它的香能与紫苏相提并论,不但猪喜欢吃,土人还喜欢用蛤蒌叶子裹上五花肉做馅包粽子,包出的粽子口感紧致,芬芳浓郁,乃是一绝。 拿叶子来炒海贝和田螺,或是油炸蛤蒌叶夹肉,裹上肉末粘上米粉,炸的外酥里嫩,又香又脆······ 怀玉听了也都充满画面感了。 “看来宁纯对那里还挺有感情的,不过他能跟你说这些,说明还是愿意把廉州交到伱手里,希望你好好治理。” “我去了肯定会好好治理廉州的,” “那你有啥计划?” “之前没啥头绪,毕竟连廉州在哪都不知道,但跟宁纯聊了这许久,倒是有些了解, 廉州有河海之便,还有渔盐之利,合浦港与钦州湾相邻,而六百里合浦江,向往可直抵容州,通过容江还可入西江·····” 程处默说着很兴奋,他发现廉州还真是片宝地,交通便利,资源丰富,滨海平原可开垦的土地多,另外合浦的珍珠、海盐,以及海上丝路航道,这些都能让廉州迅速发展起来。 武怀玉以前去过北海旅游,对那印象还不错,丰富又便宜的海鲜,漂亮干净的沙滩,还有大海之中的涠州岛。 现在的北海,据说还只是一群疍家渔民的避风港, 汉武帝征服闽越国后,一部份人流落江海,称为水疍,这些人从闽东南沿海,一直沿着海岸线,渐散布各地,舟居水上,四处漂泊,杨素在平江南之乱时,曾把这些水上亡命的疍民,称为游艇子。 在唐代此时,从漳泉到潮汕,再到北海、海南,沿海诸港、岛,到处都是这些疍户。 在晋时朝,广府一带就有五万疍户。 生在江海,居多舟船。随潮往来,捕鱼为业,以舟为室,视水如陆,浮生江海者。 据说这些疍人不能生活在陆地上,若居平陆亡即多。 武怀玉在北海旅游的时候,那时的疍民早已经上岸定居,疍家渔村还成了风情旅游小镇,做起靠海吃海的旅游新生意。 北海半岛上可以建个水师营地,也可以在这里筑城修港。 疍民历代备受歧视,一直被视为贱民,武怀玉倒不歧视他们,反正在中原朝廷眼里,连俚人僚人都分不太清,谁又还搞的清什么叫疍人, 只要他们能够接受大唐的统治,那其它的都无所谓了。 廉州、钦州,这里原有钦州都督府,在取消了钦州都督府后,廉州钦州一度是划归交州都督府管辖的。 现在朝廷把钦州和廉州列入中央直辖,甚至把这两州,跟广交桂容邕高,以及韶端一样,列为北选州。 岭南九十六州,现在仅这十州为北选州。 也就是这十州的官员,全为省补,任免都是跟大唐内地一样,要经吏部铨选的。 而其余的八十六州,现在仍为南选。 南选是比较照顾岭南地方,朝廷派吏部和御史台的官员前来岭南选补,实际就是任用岭南土人,不用守选,不用考试,特别照顾岭南豪酋们。 现在朝廷把十州列为北选省补, 甚至这次对岭南所有的长史司马来了个大对调,岭南的现任长史司马调入内地,从中原内地再调来流官任长史司马,其实就是在一点点的动摇这个南选根本, 而武怀玉这次巡省岭南,就还有个承制拜封特权,可以直接对岭南所有的官员进行考核和任免升降。 以前也没有几个官员愿意到岭南去任职,南选也是无奈之举,可这次愿意南下的文官武将如过江之鲫,都是知道这次不同一般。 “处默兄,南下之前,你可以多找宁纯喝酒聊天,把廉州的底细摸清一些,当然,你要想在廉州迅速打开局面,也离不开宁氏的支持。宁纯就算去苍梧,但那仍是宁氏地盘,跟他好好谈谈,合则双赢嘛,” 第734章 朝沧梧而夕北海 第734章 朝沧梧而夕北海 苍梧。 汉之广信,汉武帝诏曰:初武粤地,宜广布恩信,因其地处离水与郁水交汇之处,以其独特的地理位置,自古以来便是岭南重要交通枢纽。 汉代的交趾刺史部便始建于此。 广信还成为汉代海上丝绸之路的重要对接点。 后来宋代时的广南,便是广信以南。再后来分为广南东路、广南西路,广东广西也由来于此。 李世民之前与武怀玉曾经就设立容州都督府,还是梧州都督府还有过一番争论的,李世民觉得苍梧地理位置更重要,因此设都督府于苍梧。 但武怀玉认为应当设都督府于容州。 苍梧虽处西江之上,又当离水和郁水交汇处,但上游有桂州下游有广州,朝廷两边都有都督府,对于西江的掌控是不用担心的。 倒是容江道,这里还是朝廷力量的真空区,尤其是紧邻着云开大山,这块地区是极需加强的。 梧州,暂时还没纳入直辖,仍归桂州都督府,但已经成为预定的下一批中央直辖州,宁纯调任梧州刺史,也是皇帝深思熟虑后的结果。 若是宁纯依然忠心,那他在梧州也有发挥用武之地,方便朝廷下一步将梧州改为直辖。如若宁纯对朝廷不满,他想要搞事,但处在桂、容、广三个都督府的包围中,尤其是梧州又在西江边, 那朝廷镇压他也是瞬息之间的事。 朝沧梧而夕北海, 廉州北海巡检营定下,这里将驻防一支沿海巡检兵马。 “合浦的盐业还是太落后了些,我们有更先进的制盐法,希望能跟宁公合作。” 长安南城,宁越郡公府。 有客不请自来。 自称康婆。 宁纯对长安人物不熟,面对着这位粟特胡人有些疑惑,但当他自报家门后,宁纯知晓对方是武怀玉的人。 这康婆是粟特胡没错,但他也还是官员,长安粟特萨保,视正五品。 这个长安萨保宁纯倒不在意,可当他说他还是分判晋国国公的大农时,宁纯就对他客气起来了。 晋国大农,那就是晋国公武怀玉的国官。 康婆以前跟云定兴,后来跟裴寂,再跟武怀玉,也是个有本事的粟特胡,本身也是家财万贯大商贾。 他前来拜访宁纯,奔着合浦盐业来的。 合浦煮海水制盐的历史很悠久了,不过那边的制盐业向来较落后。 他们以沙子铺设成盐田,挑来海水浇灌沙子,晒干,如此反复多次后还要在浓度合适的时候下盐种,以加快盐粒结昌过程,然后再将沙子拢堆在过滤池,挑泉水浇沙以滤去盐份,从而获得浓度较高的卤水。 再把卤水挑回存放水缸,在火灶煎卤成盐。 合浦的海盐生产不易,在宁氏时代,钦廉两地产的盐不仅供应宁氏,而且还供应内地的溪垌蛮。 不过他们的盐也就在岭南西部一带,并不能进入内地。 “我们打算在廉州增建盐场,达到十八座盐场,沿途还要增设盐运中转的盐铺,并沿容江道修一条运盐驿道,沿途设盐仓,在北海也将修一个盐仓,这样还可通过海运到广州,” 康婆告诉宁纯,他们计划廉州的盐产量提升,不仅供应岭南,还要供应到江南西道、黔中道去, 十八座盐场,用他们的技术,年可产盐千万斤。 “我们提供新的技术晒盐煮盐,郡公提供人力等支持,产出的盐我们不仅可以让其在岭南贩售,还可销入中原内地,这生意前景非常可观。” 宁纯想了想道,“朝廷现在对盐不是实行专卖制度了吗,民制官收商运商贩?” “确实没错,但朝廷只是官收,并不管制盐和贩盐,我们产了盐纳入官仓后,可以再纳钱领盐引后,再取盐贩销。” “我们的盐以前从没有过五岭。” “那是以前,现在自然不一样了。” 宁纯心里计算着,如果真能达到年产千万斤盐,那是很惊人的,仅是制盐这块就会有极大的利润,更别说再贩销。 “我们现在一年百万斤盐都煮不出。” “那是以前,跟我们合作就不会了。” “我想不出你们怎么能达到那个数字。” 康婆要了纸笔,然后简单的画了几张图,其中一张图上画着帆, “这是八卦帆,风车装上此帆,利用海风将海水导入盐池,可节省许多人力。” 他又拿出另外几张图, “其实海盐并不一定要火灶煎煮,我们可以直接滩晒成盐,利用风车可大大提高效率······” 宁纯觉得很惊讶,他当然知道宁氏在合浦煮盐是怎么煮的,从汉代到如今唐朝,千百年来都是老法子, 可这康婆居然说不用煎煮,直接滩晒成盐,还要用上这种带帆的风车······ 新法晒盐第一步,纳潮。 比起直接挖纳潮沟,风车纳潮就更强效率更高,当然比起合浦以前挑海水的落后老法子,那就先进了好几代。 宁纯将信将疑。 不过最后还是选择相信康婆,因为此人不仅是长安粟特萨保,还是武怀玉的晋国大农。 武怀玉的技术,宁家的人力,双方合作, 廉州新任刺史程处默,也会派人来合作,甚至北海巡检营等也会有份,当然,廉州的俚獠垌主酋长们,愿意合作的话,也可以入伙。 “我们还打算在北海造船、采珠,希望能够跟宁氏一起合作。”康婆道。 宁纯听了他的计划后,暗暗惊叹,这些中原权贵们,胃口还是真大,本事也了得, 合则两利。 宁纯其实也没多少选择。 就算合浦珍珠稀罕珍贵,采珠业很赚钱,但现在他们也无法独享。 廉州是宁纯和父亲宁宣两代开拓的,但现在长安的这些贵人们要来,他再不舍也没有办法, 除非开战。 但宁长真宁道明他们已经试过了。 武德六年,宁长真贡合浦大珠给长安天子,李渊拒收。 宁长真他们起兵反唐,想先下手为强,结果长安天子都没出一兵一卒,一道诏书,岭南反唐和忠唐的先打起来,最后宁长真、宁道明兵败身死。 钦州都督府罢撤。 宁家要不是宁纯当时站在朝廷一边,只怕宁氏如今的地位都保不住。 看着康婆拿出来的一个又一个合作计划, 说是商量合作,其实哪又他拒绝的余地。 看着康婆,宁纯走神, 心中一阵悲凉。 继而又想到,其实他们的这些做法,跟宁氏当初开拓蛮地也没啥区别,对俚獠蛮来说,他们也是外来者, 他们设州置县,编户入籍,他们建盐场、开田地,修城屯兵经商,那些溪垌蛮又有什么能拒绝的。 现在只不过是对调了下身份。 程处默从长安来到合浦做刺史, 武怀玉这个宰相更是要染指制盐、采珠等各方面,甚至他们还要筑城、屯兵、修驿站、屯田、经商、建学校等等。 “武相给宁公留了些子弟进京的名额,想读书的可进国子监,可习武的可进三卫五府,或是北衙禁军,” “宁氏年轻才俊者,武相公也愿意荐举内地为官,” 宁纯笑了笑,“那多谢武相公了。” 等康婆走后,宁纯坐在屋里沉默许久。 最后想通了。 冯盎都主动入京,且会留在长安,陈龙树对朝廷的安排也是完全听命,他宁纯又有什么资格抗拒不从呢? 况且这是长安, 他若拒绝,根本回不去廉州。 其实就算他从命,他也一样回不了合浦,开春后离开长安,他就要直接到苍梧上任刺史,并不能回廉州。 嗯,皇帝还要留他儿子在长安,说是侍从天子,其实谁不知道那是人质。 长安的贵人们不仅要去廉州做刺史,还要在那采珠、制盐,还要开矿、屯田,据说他们计划在廉州屯田种甘蔗和棉花, 宁纯摇摇头,打算不去管他们。 他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他识相点配合,人家吃相还没那么难看,还会捎带上他宁家,也给那些溪垌主们啃点骨头。 为何这贞观朝的贵族子弟们,这么热衷下岭南? 他们不怕岭南的瘴气吗? 宁氏在岭南三代人,百年打下的基业,如今要被那些关中人抢走了, 却又是那么的无能为力。 太极宫里。 武怀玉陪皇帝下棋。 他下的很慢,每一步都要考虑许久, 不是想很想赢,而是在考虑如何输,还得输的很真,真难为他了, 皇帝却显得比较轻松,一边下棋还一边在说话。 “宁纯肯去梧州了?” “嗯,他愿意配合交接,他去了梧州,廉州钦州这边的宁家,也会对新任刺史长孙冲、程处默全力配合的,” “陈龙树呢?” “他也很识时务。” “哈哈哈,”李世民哈哈大笑,非常高兴,“本以为会有场恶斗,现在看来,倒是不会有了。” “陛下,冯盎陈龙树宁纯这些人,都是聪明人,” “好一个聪明人,识时务者为俊杰。” “其实也在意料当中,就比如说冯氏,他们是在南朝刘宋时北燕南渡的,世代岭南为州郡长官,可南朝宋齐梁陈变换,再到隋唐,冯家可曾抗拒过中央? 甚至在隋末之时,钦州宁长真归附萧铣,而冯盎依附于林士弘,这些地方豪酋,连趁乱割据称王的胆量都没有,如今我大唐煊威赫赫,岭南这些豪酋又岂敢对抗天威? 宁长真冯暄谈殿之流的败亡,早就是前车之鉴了。” 为何草原始终是中原心头之患,反而南方从来不是?说到底还是北方草原是很容易形成强大的统一势力,而南方,不南是岭南还是黔中南中等地,从来都是一盘散沙, “既然冯陈宁等豪酋们这般识时务,那这次就先集中力量,把那些不服王化的狸獠蛮征服平定,” 第735章 李靖 第735章 李靖 新年期间, 长安越发热闹, 街坊里不时有爆竹声传来,穿新衣的孩童们更是快乐的在外面疯玩,不知寒冷和疲惫。 雪飘飘洒洒。 瑞雪兆丰年, 对百姓们来说,冷冬并不是坏事。暖冬才会要命,那往往意味着明年可能会有大旱以及蝗灾。 平康坊。 代国公府, 武怀玉来给老师李靖拜年。 他一踏进李靖的院子,那头趴在廊下本来正打着瞌睡的大老虎,突然就站了起来,甚至嘴里发出低沉的吼声,做出了警觉的战斗准备, “你吓着我这只大虫了,” 李靖走到廊前,伸手拍了拍那老虎的脑袋, 在屋中焚香抚琴的张出尘也走出来,“看把它给吓的,毛都全竖起来了。” “哈哈哈。”怀玉也不由的大笑。先前承乾断腿,在白鹿庄园养伤,李世民隔三差五的往那里送老虎,前前后后送了一百多只。 武怀玉今天炖老虎肉,明天熬虎皮胶,后天炖虎骨,大后天又配虎血酒。 这身上就有了一层煞气。 虽然过了几个月了,可李靖这只老虎却依然能敏锐的感觉到那股煞气。 这就好比那些杀牛宰羊的屠夫,牛羊在他们面前就格外的恐惧,甚至在那些屠宰场,牛羊一靠近就会瑟瑟发抖,腿都迈不开。 “到偏院去吧,”李靖温柔的拍着老虎脑袋,这只老虎都跟了他十几年了,已经很老了。 三人来到偏院。 张出尘给二人温上酒,然后焚香,继续抚琴。 “要不我弄头母虎来,给你那老伙计做个伴?这孤单单的,也太可怜了些。” 李靖笑道,“我可不想跟你一样在家弄个猛兽园。” 焚香袅袅飘荡,琴声空灵优美。 “其实我并不太赞同现在这般全力南下经略岭南,” 酒温热,李靖提起酒壶,给怀玉和自己各倒了一杯,“岭南的豪酋俚帅根本掀不起什么浪花来,顶多也只是疥癣之疾,没有必要把宝贵的力量投到岭南去, 与其调几万人马去岭南,不如出兵吐谷浑。 吐谷浑才始终是威胁,不仅威胁着河西走廊,也威胁陇右,甚至是蜀西的松潘等地, 朝廷只要灭了吐谷浑,才能保整个陇右河西的安全,朝廷才能接着经略西域,” 怀玉笑笑。 黄酒温热,入喉绵软, 酒入腹中,升起一股暖意。 “老师说的对,相比起来,岭南、黔中,甚至是南中,确实都是些乌合之众,那些蛮夷掀不起浪来。 真正能威胁到大唐的,还是漠北薛延陀,辽东高句丽,甚至是青海吐谷浑,也许还有近年雪域高原正崛起的吐蕃。 不过正因岭南南中等地蛮夷一盘散沙,实力较弱,所以学生以为,先南后北,先弱后强,倒也并没错。 眼下朝廷刚灭了东突厥,还有些余尾要收,并不急着要继续跟薛延陀、吐谷浑等开战,可多积攒些力量,甚至通过外交等手段,先消耗他们的一些实力, 咱们不如趁这空当,先收拾岭南、南中等地,打他们不用太过担心,投进去的兵力等,其实可以视做是练兵。 并且还可以打通西南丝绸之路,和海上丝绸之路, 朝中勋戚将领们可是闲不住的, 让他们去南中、岭南,一边打仗一边练兵,还可以屯田、开矿、贸易,这也是一举数得的好事。 有个三五年时间岭南、南中也就次第而平,基本上收拾服帖了,到时朝廷不管是要对吐谷浑还是谁开战, 岭南南中等地不仅不会成为隐患,反而还能提供兵员和钱粮支持。” 武怀玉甚至还提了个时间表,三五年时间扫平岭南、南中,然后五年后可出兵吐谷浑,拿下青海。 再用三到五年时间,来扫平青海。 也就是十年后,朝廷就可以对薛延陀用兵了,不管是直接出兵大漠,还是说把突厥人顶到前面,都可以放手教训薛延陀。等把薛延陀收拾服帖了,朝廷接着就可以放心的进军西域。 五年。 或者十年,安定西域。 到时,朝廷可腾出手来解决高句丽,甚至把整个朝鲜半岛三国给拿下。 “快则十五年,慢则三十年,我们按着这个时间表,就可以把大唐周边的所有蛮夷戎狄都扫平,” 李靖听到武怀玉这话,也不由的抚须而笑。 “先南后北,先西后东,计划是不错。” “伱觉得三五年时间,能把岭南扫平?” “其实岭南也不会有什么大战,冯盎陈龙树宁纯他们为首的岭南三大豪族,都不敢跟朝廷刚,我们要面对的仅仅是岭南的俚僚蛮子而已,对付那些溪垌蛮,其实并不难。” “哦?” 李靖在十年前,平定萧铣后下岭南,在岭南呆了一年多,对岭南的情况也是比较了解的,很落后也很复杂,地方还很大。 “拉网,我们只要控制各个核心要点,然后沿江海等几大交通线,筑城屯兵,把岭南分割开来, 那么俚僚蛮也就翻不起浪花来,就算他们能够倚仗险阻,那大不了封锁围堵他们在深山老林里,不必理会就是。” 他们敢出山,那就打,杀一些,俘一些,彼消此涨,他们会越来越弱,而朝廷在岭南的力量会越来越强。 那些溪垌,朝廷也会慢慢蚕食,到时修城筑堡, 甚至鼓励中原的豪族大户,或是贫民百姓到岭南去开发,许他们垦荒圈地,土著岂是这些南征健儿们的对手。 李靖知道这会是残酷的开拓, 但也没多说什么, 说如这些年朝廷在巴蜀不也是这样过来的,一次次的镇压,一次次的屠灭,动则万计的獠蛮被贬为奴隶。 武怀玉倒觉得并不会有太多反抗, 只要他们肯臣服,编户齐民缴纳税赋,那么朝廷也会接纳这些人。 现在朝廷推行两税,这次可以在岭南也直接推行两税法,以两税新法来说,就算编户入籍的俚僚蛮民,其实也不会有太大的负担。 甚至新编户入籍的这些溪垌俚僚也可以给些优惠,比如头三年半赋,以后新垦荒的地,也可以有一些减免政策等。 不管是汉人还是俚人还是獠人又或是疍民什么的,如果日子过的去,谁愿意抛头颅洒热血的造反,只有被压迫的过不下去了才会造反。 就比如南扶州的溪垌蛮,为何不肯接受陈龙树的编户齐民,为何一直要反叛,一来是谈殿跟陈龙树之间的斗争,二来也是陈龙树编户后,那些溪垌民虽然只要缴半赋,可这半赋也是按租庸调的半赋来征, 实际上对那些溪垌蛮来说这个负担很重。 于是在谈殿扶三这些人的挑动下,自然就起来反叛。 武怀玉南下后,只需杀几只鸡儆猴,把谈殿、扶三这样的蛮王给灭了,狠狠的杀一批,后续再来编户齐民、均田授地,甚至给他们减免税赋,仍一心反抗的人并不会太多。 再则,也未必就一定要打打杀杀。 那些南迁的汉人豪族也罢,溪垌蛮王也罢,也可以是合作,授他们官爵,跟他们合伙开矿、贸易等,大家双赢互利也是可以的。 张出尘一曲弹罢, 过来给爷俩添酒, 她在一边道,“遥想当年隋平南陈后,不到两年,整个南陈故地都宣布起兵反隋, 婺州汪文进、越州高智慧、苏州沈玄皆举兵反,自称天子,乐安蔡道人、蒋山李、饶州吴世华、温州沈孝彻、泉州王国庆、杭州杨宝英、交州李春等皆自称大都督,攻陷州县。陈之故境,大抵皆反,大者有众数万,小者数千。” 李靖道,“反的都是豪门士族。” 当初隋朝灭陈很轻松,隋军入建康后,南陈各地纷纷投降。可两年后,却又全境皆反。 其实原因也很简单,当初降的也是那些士族豪强,后来反的也是这些人。他们认为隋可以灭陈,反正他们换个天子就是,但是隋灭陈后,江南仍应当给他们来治理。 管你是隋是陈,天子姓陈还是杨,他们这些士族豪强的地位不应当变。 可事实上,隋灭陈后,推行的是大一统的政策,不仅州县刺史县令都要由中原派遣,甚至所有地方九品以上官都要省补。 刺史也没有了征辟属吏的权力。 于是乎,江南豪强士族们不干了,纷纷起兵叛乱。 但是,他们的叛乱只持续了几个月,就被杨素史万岁他们镇压下去了,然后杨广坐镇广陵,隋朝又把许多江南士族豪强都强迁到关中。 相比起南陈灭亡时的江南士族豪强的势力强大,岭南的豪强们实力可差的多。 张出尘家当年也是江南士族,后来被强迁到长安的。 “你就不必替二郎担心这个了,岭南的冯宁陈几家,跟当初江南顾陆朱张王谢沈萧等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那些什么溪垌蛮王,在关中府兵面前更不用说。 想想当年隋军远征林邑,那何其遥远? 可林邑国还不是被打的都城都陷落,祖宗金像都被隋军掠夺走了,” “再说,你看冯盎主动来京,陈龙树、宁纯也已接受朝廷的调动,他们根本就没有与朝廷对抗的勇气和决心。” “二郎这趟下岭南啊,比你十年前下岭南可能还要轻松。” 怀玉笑了笑,“师娘,要不你让大郎也一起去岭南?” 李靖摇头,他对大儿子李德誉很清楚,还是留在长安混日子吧。 张出尘道,“你跟德奖向来关系不错,要不你让他随你去岭南,也给你打打帮手。反正他现在也没啥具休职事,清闲的很。” 李靖并不太愿意让儿子去岭南,虽然现在那么多勋戚贵族子弟下岭南。 “阿郎,你就让二郎去转转,历练历练。”张出尘劝说。 “好吧。” 第736章 分封武氏(感谢jly69) 第736章 分封武氏(感谢jly69) 在李靖家吃了顿便饭,跟李德奖说好一起下岭南。 李德奖倒是很愿意去岭南的,他现在离开了六扇门,在京领一闲职,闲的都蛋疼了。 他并不要求去岭南有什么好差事,随便武怀玉安排,主要是也想去岭南凑热闹。 武怀玉回到家,晚上跟妻妾们一起吃饭,看着一众儿女们,他笑着道,“我这次下岭南,打算在岭南也置点产业,” “这个阿郎你安排就是。”樊玄符对此并不在意,她老家荆襄安陆,都被人称为蛮子了。那五岭之南的地方,有啥好在意的。 “我有个想法,咱家现在儿子也多,以后各地都置些产业,然后让他们抽签,谁抽到哪,就让哪个将来分哪块的产业。” 他现在有十八个儿子,嫡长子自然是要继承宗族家业的,那其它诸子,武怀玉觉得可以各分一道。 然后其它嫡子继承中原核心点的产业,比如嫡次子继承河南道的,嫡三子继承河东道的, 其它的就抽签,抽到岭南就继承岭南,抽到安南就继承安南,抽到南中就继承南中,抽到黔中就继承黔中,抽到剑南就继承剑南。 这样儿子虽多,但开枝散叶,各在一方发展。 对整个家族长远来说,也免的把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狡兔还有三窟呢。 就好比他冯盎家族,当年北燕南渡投宋,不也在岭南发展的很好?再比如云南的爨氏,也是当年汉代时南迁的汉人大户, 武怀玉把他的想法跟妻妾们说完, 结果大家都愣愣出神。 良久,还是樊玄符先出声,“亏你想的出来,让儿子到什么交州、洱海、伊吾、辽西这些边荒之地另立门户,安家落户?这不跟流放一样?” “这怎么是流放呢?我这做老子的,哪还能流放自己儿子,我会给他们置办产业,田庄、商铺,也会有庄园、奴仆等,钱帛粮食等更不用说。 当然就算是去各道,也不是说去蛮荒,比如说分到岭南东,那就落户广州。要是分到安南,那就落户交州。 那也是大城。 分到剑南,落户益州。分到江西,落户洪州······” 话虽如此,可一群女人听着都觉得难以接应,特别是看着身边那么点大的孩子,大点的现在也才三岁多,小的甚至还在吃奶呢。 就算武怀玉说现在开始准备,等将来他们婚后再到那边去生活,可当娘的还是觉得难以接受。 “他们将来也要读书,长大也要做官的,干嘛要分散诸道?” “读书做官也跟这不影响,将来他们年老致仕,也可回去嘛。” “阿郎这怎么想一出是一出,人家都是往京师挤,京师乃天子脚下。怎的阿郎,却要把自己儿子给分散到边边角角的蛮荒,” 武怀玉心里想的是诸子分出去,各立门户,既能减少内斗,还能在外发展,更何况还多个保险,免的万一出点啥事被一锅端掉。 唐初的这些顶级勋戚,说句实话,并没有几家真正传下去了。 比如房玄龄、杜如晦、李靖、秦琼、裴寂、李绩、长孙无忌······这些顶级勋戚,可都倒在了政治斗争中,牵连整个家族的。 如李绩因他孙子造武则天的反失败,害的他的棺材都让挖出来了。 京师虽繁华,可离天子越近,其实越不安全。 反倒是那些在边边角角的南迁豪族,往往能够在那些小地方,当土皇帝几百年。 晚唐时迁到播州的杨家,从晚唐一直到明末,土皇帝当了七百多年。 而爨氏,也统治了南中四百多年。 就连明朝的沐氏,那也在云南统治三百年。 武怀玉让拿来一迭纸,撕了十七张纸条,在其中三张上分别写下岭南东、岭南西、安南, 其余十四张空白, 全都迭起来,打乱。 他让儿子们的生母替儿子们抓。 只有嫡长子武承嗣不需要抓,其它儿子一人一张。 一群女人不情不愿的上来抓。 “打开吧,看谁抓到了。” 武怀玉看着大家, 这相当于武家的分封了,第一次分封岭南三道, 樊玄符生了两个儿子,长子不用抓,她也还帮老七抓了张,在怀玉催促下,樊玄符心情紧张的打开那张纸条。 “空的。” 樊玄符看着空无一字的纸条,心里终于长松口气。 怀玉让高惠安打开她的纸条,她是武二郎的生母,她很紧张,打开纸条时手都一直在颤抖。 好半天都没打开,结果武二郎承业在一边倒是等不及,居然抢过了纸条,很麻利的就打开了。 上面有字,但他不认识。 高惠安看到上面的字,哎呀一声,差点都晕了过去。 武怀玉从二郎手里拿过纸条,上面写着安南。 “阿耶,这上面写啥?” 怀玉掐了下他的脸蛋,“安南,二郎,阿耶给你在安南置业,将来伱长大后,你便在安南的交州另立门户, 以后你这支,就叫武氏交州房。” 高惠安面色惨白,交州啊,那太遥远了。 武二郎哪里晓的交州在哪,小孩子倒是觉得很有意思,连连说好,这位池阳县男,跟长孙无忌女儿订婚的武二郎,拿着那张纸条在兄弟姐妹中欢呼跳跃,得意洋洋。 五郎承佑的母亲樊五娘,帮他抽到了岭南东,以后落户广州另立门户,这小子也举着纸条,跟着二郎一起跳着叫着。 “广州房,我以后是广州房。” 第三个抽到的是巴努,她替儿子十三郎抽到了岭南西,将来落户桂林。 其它女人都松口气。 高惠安、樊五娘、巴努三个则垂头丧气, 武怀玉只得安慰她们,“只是给他们在那边置产业,又不是现在让他们过去,” 说了好些好话,但她们似乎还是不太难理解武怀玉的想法。 “我给他们三,一人在岭南弄个万亩田地,给他们开矿山弄盐场,给他们建庄园、买商铺,我给他们买奴仆······总不会亏了他们,都是我儿子!” 樊玄符倒是不在意这些,虽然她儿子是嫡长子,但给其它兄弟们分些家产也是应当。 “阿郎,” 婢女禀报,说石守信在外面有急事通报。 武怀玉来到前院。 “阿郎,岭南快马急报,窦州獠蛮举旗造反, 罗州獠蛮举旗造反, 辩州獠蛮举旗反, 义州獠蛮举旗反, 禺州獠蛮举旗反,” 岭南云开大山,五州獠蛮联合举旗叛乱,二十余县皆反,獠贼号称众二十万, “窦州五县,连同州城,皆已陷落贼手。” 武怀玉听完,并不惊讶。 “还以为他们要等到开春之后才能窜联起来呢,这折腾大半年,这反旗终于举起来了。” 獠蛮攻占了窦州,武怀玉并不慌。 反正这个窦州,也就是之前的南扶州,自陈龙树设立以来,就没真正稳定过,先前就已经被獠蛮攻占,扶南州不得不寄治泷州数年。 罗窦诸垌蛮一直在串联要举兵,根本不是啥秘密。本来陈龙树是打算联合李光度和侯君集,要出兵进剿。 但是朝廷把南尹州都督府废了,把都督李光度要调入朝中,陈龙树这个南扶州刺史要调任容州都督, 甚至南扶州也要划到高州都督府,侯君集更是要调去邕州做都督。 原来的那套计划已经作废, 第二天, 皇帝召武怀玉觐见。 “罗窦垌反了,” “臣也听说了。” “你觉得该如何解决?” “可以先传旨侯君集,他还在广州,让他立马去泷州,调泷州陈氏之兵,入窦州平乱。 然后让在京的冯智戴立马返回岭南,回高州调兵进剿。” “臣这边也马上集结兵马,待人马集结完毕就下岭南。” 李世民想了想,“侯君集能否调的动泷州陈氏兵马?” “可让陈龙树写封信随圣旨快马送去广州给侯君集。” 李世民想了想, “算了,还是让陈龙树和冯智戴立即快马加鞭南下,各自调兵,陈龙树负责平定义州、禺州叛乱,冯智戴负责平定罗、窦、辩三州獠蛮。” 这次朝廷要调到岭南的兵不少, 主要就是六都督府的六军镇,三万人的一半一万五,然后十二个统军府一万四千四,后续还有水师和沿海巡检。 “朕给你先调三万人,原计划改一下,六都督府的六个军镇,就不必从岭南本地改编一半了,全都从关陇调过去, 十二个统军府的一万四千多人马,则稍后调去,这些府兵,就在淮南道江南道山南道点选,点齐后连同家眷一同南下。” 皇帝问武怀玉,“先给你三万人,能够稳住岭南形势吗?” “有三万人足够了,” 李世民笑笑,“这三万人是关陇河南府兵,在岭南戍满一年便要换防回来的,你可得好好爱护。” “水师也要从江淮江南点选,还得打造战船,等船只造好,这水兵也训练的差不多了,到时便乘船出海,沿海岸下岭南,” 君臣两个说着这些, 却都是很风清云淡,岭南云开大山五州獠蛮一起举旗叛乱,两人却谁也不慌不忙。 皇帝对武怀玉是非常信任的,三万中原府兵抽调给他南下。 这三万府兵下岭南,其实并不是奔着罗窦垌等獠蛮去的,这些精锐府兵是去盯着冯宁陈冼等俚帅豪酋的。 五州獠蛮叛,这乱还得先让高州都督冯智戴和容州都督陈龙树去打。 各自平定辖下叛乱, 这是他们要纳的投名状! 等武怀玉带着三万中原府兵到了岭南,若是他们还没交出那投名状,到时事情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叛军号称有二十万众。 但谁又会把他们当回事。 “既然他们自称二十万众,那就让冯智戴和陈龙树各上缴一万叛獠首级!” 第737章 一万首级的任务 第737章 一万首级的任务 魏征突然来拜访。 这几年,自武怀玉搬离了永兴坊,不再做邻居的两人关系渐渐疏远。虽说还是亲家,可关系远不如前。 同殿为臣,皆为宰相,但偏偏就是这么的疏离。 魏征是因为两家结亲所以有意保持距离避嫌,而武怀玉主要还是跟魏征政见不和。 魏征带着儿子们一起来的,妻女也同行。 如今的魏征已经不是前几年那个寒酸的魏征了,现在位至宰相,爵封郡公,四儿两女。大女儿许配给太上皇十四子霍王元轨,二女儿也许配给了名门河东薛氏子,薛道衡的曾孙,薛收的侄孙。 四个儿子,老大叔玉与公主订下婚约,老二与武怀玉的妹妹订下婚约,老三跟河东裴氏订下婚约,老四跟太原王氏订下婚约。 儿女们的婚事,可以说让魏征夫妇是非常满意的, 曾经抵押房子抵押藏书借钱想跟太原王氏订婚,弄的狼狈不堪都没能成,现在已经四儿二女都已经找了名门结亲。 甚至他还把自己侄女,许给了王学士的侄儿王义方,王义方原本不愿意应这门亲事,怕人说攀附权贵。不过他拜到武怀玉门下读书,还在武家族学读书,之后升入国子监,去年终于得中进士,于是这次跟魏征侄女订亲。 “新年好。” 魏征提着两葫芦魏氏家酿, 魏家兄弟姐妹六个一起向武怀玉行礼拜年,裴氏在一边也屈身行礼。 “魏相魏夫人新年好,本来是我这个晚辈去给你们拜年的,可忙起来都还没来的及去,” “武相要巡省岭南,最近肯定是忙的不可开交,”裴氏倒是一如既往的比较善解人意。 武怀玉接过魏征送上的家酿,笑道,“好久没尝过魏公家酿了,下雪天寒,正好温一壶。” 寒喧一阵,裴氏和孩子们自然有玄符她们招待,武怀玉便跟魏征在厅中煮酒谈话。 “听说罗窦等五州獠蛮已反?” “嗯,区区蛮夷做乱,不足为惧。” “听说圣人要让冯智戴、陈龙树立即回岭南,征召兵马平乱?” “嗯。” 魏征摇头,手拍桌案,“错,大错特错矣。” 武怀玉拿着小铁钳往炉子里添入核桃炭,然后把酒壶坐上。 魏征直言,“朝廷既然要对岭南用武,那就干脆直接一点,不能拖泥带水。不仅冯盎得留在长安,陈龙树、宁纯他们也不能放回去,更不能让他们回去调兵平乱, 得趁着獠乱之机,把这些岭南豪酋的兵权尽皆收夺,将岭南原来的这些土兵,全都遣散, 否则这些人手里握着兵马,这岭南如何可能安定? 反倒是可能拥兵自重,养寇自重,或是让他们打着朝廷旗号,趁机吞并狸獠壮大·······” 这番话,倒有些出乎武怀的意料了。 核桃壳烧制的炭,在炉子里烧起来后,火力很旺,魏公酒一下子就热了,怀玉给两人各倒满一杯。 这魏公烧春,浓郁的酒香弥漫开来, 杯中的酒液也很澄清。 抿一口,仍然还是那个味, 烧酒初开琥珀香,其清如水,味极浓烈。 魏征家酿,都是在盛夏六月制曲,冬季发酵酿造,取酒后经过烧制,然后储存,待到来年春天开封。 这烧酒也叫烧春、清酒, 其实要武怀玉来说,其实更应当叫黄酒,因为其澄清是相对唐代生酒来说,生酒浑浊,口感带点酸甜,生酒、白酒、浊酒。 烧春经过加热灭菌后确实没有杂质,也更澄清,但颜色也转为琥珀色了,烧春能够储藏时间更好,口感相对来说也更稳定,没了酸甜味,更醇厚绵软些。 相比起武家的烧酒,完全是两种东西,武家烧酒那是蒸馏酒,是带着辣的烈酒。 就算到如今,在大唐高端酒市场里,其实还是以烧春这种清酒占据,普通百姓一般喝浊酒。 武家的白酒,其实比较小众,干苦力的、习武当兵的,以及四边蛮夷们,反倒是更喜欢。 “魏公莫不是想在长安直接把陈龙树他们杀了?” “不,不能杀,而是如冯盎一样把他们留在长安。”魏征道。 “其实没必要。”武怀玉直言。 “你既然把冯盎扣在长安了,为何不能把陈龙树宁纯他们也扣下?” “因为扣一个就足够了,要是都扣了,那就很难看了,对于岭南,还是要分化、区别对待的,对俚僚当以镇压为主,对南迁的汉人,尤其是那些豪族,当以拉拢团结为主, 强势威压同时,还得给予些利益交换,不能只是压迫,否则他们必然反抗。陈龙树、宁纯他们是愿意合作的,这些地头蛇能用则用,不能把他们跟那些俚獠蛮推到一起,” “岭南的事,魏公就放心吧,掀不起浪花来的,” “武相公莫要轻敌大意,岭南这么大,若是生起大乱,也必祸及中原。朝廷虽擒颉利,可东突厥依然还没彻底平定,这漠北薛延陀又已崛起,桀骜不驯,实在是不宜再生内乱······” 两人都是宰相,各有自己的政见。 魏征认为稳定压倒一切,应当先休养生息,岭南就不应当去掀那个盖子,让冯宁陈冼这些豪酋代朝廷管理地方便是,就跟诸谢管黔中,诸爨管南中一样。 魏征长叹一声,“但愿你能把握的住,” “魏公放心吧,陛下这次不仅给我几万中原府兵精锐,而且还让我在岭南实行两税新法,有这两样法宝,何愁岭南不平?” 魏征喝着自家精酿的魏公烧春,都有点不知味道,满脸忧愁,始终觉得武怀玉太过胆大骄狂,而皇帝也被武怀玉他们这些人给带歪了。 他跟温彦博虽极力反对,可也根本劝不住皇帝。 一壶烧春喝完,魏征也没了谈兴,起身告辞离开,裴氏跟樊玄符她们聊的正开心呢,魏征便独自先回了。 到了家中,魏征书房里坐了会,给皇帝上了道奏章, 举荐韩王府长史权知让为岭南选补使,侍御史张蕴古监之。 奏疏呈上,李世民很快同意了。 武怀玉也马上得知了这事,他想了想,权知让好像原先是殿中侍御史,他爹曾是秦王府长史,可惜早死,赠太子少师、卢国公。权知让袭了卢国公爵,后来跟武怀玉不对付,弹劾过武怀玉几次,不过他对他的上次印象,还是权知让被贬为天水郡公,然后贬外。 至于张蕴古,原是大理寺丞,原是幽州总管府记室,调入中书省,李世民即位后,张蕴古上了不少谏言,受到奖赏升大理寺丞,也是个魏征似的嘴炮。 朝廷对岭南实行南选制度,说是每四年从吏部派个郎官,再从御史台派个御史,两人到岭南去选补官吏,一个负责选补一个负责监察,就不必岭南的官员到长安铨选。 可实际上,从武德四年岭南归附到如今贞观五年了,岭南那边基本上都是由都督、刺史选官任吏,所谓的派官去补选,都没有真正做到。 朝廷也就是对广桂交几府都督是自己任命的,其余的都督刺史,其实都是地方土酋世袭。 在武德朝,甚至在贞观五年之前,其实如魏征这样的大臣,他们都认为就应当把岭南做为羁縻区,让那些土酋世袭都督刺史等职,所谓州县官吏,他们自行任免,奏拟上报便行。 所以之前补选使也没真正派过。 现在魏征要举荐权知让做岭南补选使,让御史张蕴古监察,在武怀玉现在巡省岭南,还加了个承制拜封头衔的情况下,其实根本没必要,因为他们的补选差事,武怀玉现在兼着。 武怀玉轻轻笑了笑, 对魏征这老头更没啥好印象了,这算啥? 想给自己找麻烦,还是怕自己以权谋私,任人唯亲? 武怀玉骑上马,在一众护卫的簇拥下到了灞桥,在此送别陈龙树和冯智戴,与他们一起南下的还有宁纯和武怀义。 伸手折下柳枝, 递到怀义手中。 “上元灯节都来不及过,阿兄便要回岭南了,祝伱一路顺风。” 怀义笑笑,“嗯,我先行一步,” 怀玉又折了几支柳条,分别送给冯智戴、陈龙树、宁纯,“也祝几位一路顺风。” 冯智戴倒是挺高兴的,接过柳枝,“武相请放心,我一回到高凉,便要召集战士,扫灭罗窦诸蛮。” 怀玉拍了拍他胳膊,然后竖起了食指。 “一万。” “不管死的还是活的,等我率领三万府兵到达岭南的时候,我希望冯都督你能交给我一万叛乱獠蛮,” 冯智戴拍着胸脯应下了。 一万獠蛮,对他来说,不成问题。 武怀玉对陈龙树同样竖起食指,提出了一万的要求,他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应下了。 死的活的都行,只要凑够一万便可以。 一句话,一万人。 对年轻的冯智戴来说,并不觉得有什么可犹豫的,不过对于年过花甲的陈龙树来说,还是内心很是震撼, 他知道那并不仅仅是一个数字,而是无数溪垌獠人,是许多个垌寨。 在岭南几千里外的长安灞桥,武怀玉竖一根指头,就将有一万人死去,或者沦为奴隶! 第738章 怀玉的三眼铳 第73八章 怀玉的三眼铳 皇帝一道旨意。 岭南六镇,便由从关陇河南抽调一万五府兵,改成直接抽调三万人。六镇皆由关中河南府兵征调轮戍,不再自岭南土兵中点选整编。 一个统军府抽调二百人,三万人要从一百五十个统军府中抽调。 抽来一百五十个团。 其中五十个骑兵团,一百个步兵团。 二百人一团,以团为单位,从各统军府抽调,也是为保证战斗力,而没有整府的抽调,也是大唐府兵出征点选的惯例,一般都是以队、团为单位抽,很少说直接把整府都抽走的。 何况,各统军府的兵,平时也是要分批的,有人进京番上宿卫,有人轮番赴边疆戍边,不当值的就在家务农,统军府里永远也不会有一整府的人闲着。 旨意一下,兵部发调令颁鱼符,十二卫衙门则选派武官。 这三万抽调来的府兵,要重新整编成六个军镇,各五千人。 镇守使、副使、长史、司马、六曹参军事、录事、主簿、参军事,还有兵马使、镇将、校尉、旅帅、队头等一系列的职位,都要安排。 征召令下达到各府起,十天内到本州州城集结,然后三个月内要抵达桂州和广州,接着分驻岭南六都督府,到达划定的驻防区域。 时间还算充裕,但到岭南很远。 好在这次是老府兵第一批下岭南,他们都是有出征经验的, 府兵的母亲、妻子准备征衣、行粮,备好坐骑或是驮驴,团、队也要从甲仗库调拨盔甲刀枪弓弩箭矢,以及帐篷粮草等。 关中河南,三分之一的统军府,接到了出兵的任务。 武怀玉也在长安忙着做出征的准备。 他这个岭南道观察黜陟大使,其实就是南征大总管,皇帝赐他双旌双节,节制岭南所有兵马,同时还特赐承制拜封之权,可以说是大权在握,文武并统。 樊玄符亲自给他擦拭铠甲,打磨槊刃。 高十二她们还赶制了战袍。 皇帝给了武怀玉的三百北衙百骑、千骑精锐外,又加了五百骑飞骑和神机营,这次他就有八百亲军护卫南下。 不过樊玄符她们却还觉得不够,又硬是给武怀玉拼凑了二百骑。有来自武家的子弟和家兵,也有来自樊家的、李家的、丘家的、云家的、高家的、段家的这些妻妾娘家的子弟、部曲。 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 这一千人马,不在岭南六镇的三万人之列。 她们连武怀玉的坐骑,都准备了八匹宝马,铠甲备了十三套,马槊都备了五支。 “我这次巡省岭南,又不是去打仗,那些俚僚蛮,也用不着我亲自上场,备这些做什么,顶多带两套就行。” “多带些总不碍事,有备无患。” 武怀玉拗不过她们,也随她们去了,不过还是坚决谢绝了樊玄符想派剑姬随行的想法, 没必要。 也不方便。 “要不,我跟阿郎去岭南,服侍阿郎。”高十二道, “你还是留下来照顾十六郎,我身边这么多人,哪里还需要你们去照顾。” 武怀玉安慰了不舍的妻妾们,先去玄武门外的御苑接收了皇帝给他的八百禁军骑兵,然后与神机营的校尉去了城南曲江的神机坊,在那边的神机武库里接收了一批火器。 各式火药火箭等,领了一大批。 这是皇帝的旨意,虽然岭南俚僚蛮子没人看的起,但有备无患,大唐这几年神机坊的火器一直在研究制造,储备了不少火器。 这些火器用的不多,武怀玉在幽州打突厥时用过一些,朝廷也都是一直把这些武器的威力有意的隐瞒着。 民间知晓者不多,或者说知道朝廷有火器,但这火器到底是什么,有什么样真正的威力,就没几个弄的清了。 皇帝给武怀玉神机火器,其实是防冯宁陈冼几家的,万一这些岭南豪酋跟朝廷冲突时,关键时这些火器可以大显神威。 怀玉这几年并没过多关注神机坊,甚至是有意的不跟其往来。 现在神机武库里转了一圈,发现虽然各式火器样式很多,但也没出他预料,没啥太大的发展。 火枪火炮这些没有出来,主要是各种火箭,各种雷,火药倒是改进了不少,引火线也越发精良。 可总的来说,还没脱离初级阶段。 火枪倒是也有,可是竹子的突火枪,一次性消耗品,近距离霰射,跟真正的火枪差别太远。 更别说火炮了。 神机坊现在只有利用投石器发射的各种雷,带毒的带火的,也有爆炸带响的, 据说岭南的獠人多崇拜雷神和蛙,他们的青铜牛皮鼓上,都喜欢绘雷纹和蛙纹, 要是神机营的火器在岭南獠蛮军中发威,尤其是夜袭的话,估计能起到出人意料的大作用。 “我给二郎点好东西。” 陪着武怀玉在神机武库里的李德誉李大公子神秘的笑道, 这位现在是军器监少监兼管神机坊,正五品上的官职,他叫武库的官吏取来一个箱子。 怀玉还以为有什么好东西, 结果打开,里面却是三眼铳。 熟铁锻造卷打而成,外形三根竹节状单铳联装,每个铳管外铡都有个小孔。 李德誉拿着那三眼铳得意洋洋的显摆,“这是神机坊最先进的研究成果,名为三眼神铳。” “使用时在铳管内添加火药,最后装填铁球或铸铁块、碎铁砂等,在小孔处添加火绳,使用时点燃火绳,引燃装填火药便可装铳管内弹丸发射出去, 三个铳管可轮番射击,威猛无比。” 武怀玉打量着这玩意, 铳管约长一尺,三管攒而为一,用箍三道,铳后共打一库箍装木柄,柄后用一铁钻或以铁箍。 看到这玩意,武怀玉一点不陌生。 因为这玩意根本就是他最初搞神机坊时,一并画的设计图纸之一,连名字都是他取的。 李德誉还拿来跟他献宝。 他拿起这支三眼铳,仔细打量观察许久。 发现这支三眼铳,纯手工锻打而成,制作的还算精细,三联铳管黝黑冰冷,后面接一根木杆,使的整个三眼铳,倒像是骑兵们的铁骨朵。 不长不短, 拿来当钝器用都行。 “这玩意二十步内,杀伤很大。”李德誉道。 怀玉笑笑,那就是二十步外既没准头,更没啥杀伤力了,不过想想也是,这毕竟是最古老的喷子,又没膛线之类的,而且主要是霰射为主,一喷一大片, 当然是只能近距离射击了。 武怀玉估计这二十步的杀伤力都夸张了,可能真正也就是十步左右的杀伤力。 唐代十步,那也是十五米了,这个距离其实也不算近。 当然,战场之上,十步距离太短了,骑兵冲锋,那就是呼吸之间就撞过来了。 据说明朝的精良三眼铳,最佳射程达到三十步,可以破重铠,五十步外能重创不披甲目标。 但武怀玉觉得仍有夸大,除非是一群三眼铳手齐射,才能保证这威力。 否则单兵持三眼铳,二十步能击中敌人那都很了得了。 怀玉没问李德誉具体情况,直接找了武库官员询问具体参数,一番了解后,发现这三眼铳是神机坊最新实验品,目前没造出多少来,成本很高,但是吧威力有限,主要是距离。跟弓和弩的射程相比,差的太远。 而且虽有三铳管,可连续点火射击三次,但再次装填太费时间。 随便一个熟练点的弓手弩手,其弓弩的杀伤力都超这太多,而且这三眼铳现在的造价成本很高, 太不划算。 又是火药又是火绳,又是铅子的,打一发就要装铅弹三钱,耗费大。 而且铳管是用卷打的方式锻造,也是不易。这种卷打成铳管,接缝处特别不好处理。 反正神机坊造了点样品,就摆在武库里了,后面没再多造,这成本和威力,都无法大量生产和列装。 李德誉送给怀玉一支。 武怀玉笑纳了, 又拿了些火药、铅子,这玩意倒也是个新鲜玩意,练一练,有些准头,也可以打鸟啊,当然,就是当成铁骨打用,其实也不错的,那三联铳管,可是熟铁锻打而成,上面还有三道铁箍,丝毫不比铁骨朵的威力小。 神机坊都嫌弃这东西鸡肋, 武怀玉倒觉得,如果能够把成本降下来点,再解决产能的问题,这三眼铳还是不错的,不仅步兵可以装备,骑兵也可以装备啊。 两军冲锋, 先三眼铳齐发,近距离这杀伤力也不会小,尤其是这巨大响声,估计威力更大。 搞不好敌人就吓崩溃了。 可惜在神机坊甚至军器监眼里,三眼铳就是鸡肋,比弓箭、弩箭差太多了,根本没必有浪费钱财在这上面。 弩可达百步,弓也能有六七十步的杀伤射程, 就算弓箭,都能临阵三发。 这三眼铳,不仅射的慢射的近,而且大风、雨雪,还极受影响,不是鸡肋是什么,而火药、火绳、铅子的成本又远高于箭矢。 怀玉出了神机武库, 提着三眼铳骑马去打鸟, 结果转了一天,一只鸟都没打下来,就捡回两根鸟毛,受惊的野鸽子扑通乱飞,掉下两根羽毛。 随从侍卫的禁军骑兵们都笑这三眼铳声音大却没杀伤力,连神机营的也嫌这玩意还不如火箭。 武怀玉倒是越射越兴奋,觉得这玩意轰轰轰的很爽,每射一铳,都会让人热血沸腾,那刺鼻的硝烟味道,让人陶醉其中。 硝烟与火的浪漫, 比射箭感觉爽多了。 就是这射程确实不行,不过如果把小铅子,换成三钱一颗的铅弹,射程是增加不少的,三十步没问题。 但能不能射中,这就需要足够时间的训练才行了,这就跟射箭一样。但放三眼铳跟射箭,却又是完全不同的。 射箭的技巧在这没用。 武怀玉觉得自己得多练,熟能生巧吗,只要练的足够多,三眼铳不会比弓箭更难。 如果有足够的熟练度,三十步的破甲射程,武怀玉觉得这玩意还是很不错的。 第739章 叫武叔叔 第739章 叫武叔叔 “哇哈哈,” 腰围十带,壮如狗熊般的程咬金大笑着进来,远远的张开一双粗壮的臂膀,冲着怀玉大笑,“兄弟,哥哥来找你算账来了。” 在程咬金的身后,跟着年轻版的他,除了腰围小了圈, 老程猛的抱住怀玉,双臂铁箍一般,那张血盆大口不停的哇哈哈的十分吓人。 程处默有点无奈的看着怀玉,“武兄。” 怀玉好不容易挣开老程,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这爷俩,“我说你们爷俩这怎么论的,卢公喊我兄弟,处默也喊我兄弟,你们爷俩这是也成兄弟了?” 老程白了眼程大郎,“不理那孽畜,咱们哥俩今天要好好喝两杯。” “我还是叫您程叔吧,伱跟我义父是兄弟,我跟处默是兄弟,跟您不能乱了辈份不是。”怀玉觉得老魔今天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再看看程处默今天这怂样,就知道事情跟他有关了。 老程膀子一举又把怀玉搂住了,这老魔。 “咱哥俩那是在幽州并肩战斗、同生过死的,那是过命的交情,生死兄弟,我跟叔宝是兄弟,跟你也是兄弟,” 老程一口一个兄弟咬定不松口,然后指着处默对怀玉道,“以后小兔崽子你得叫武相为叔父,别没大没小的,” 处默一张脸憋的紫胀。 这位也是堂堂贞观朝后起之秀,少壮新贵,要不是丁忧三年耽误了些时间,现在苏烈那个姚州都督可能就是他的。 但就算如此,人家三年前就是银州刺史,现在也复出为廉州刺史的,从三品的武将,被老程不当人。 “正好魏相送我的魏氏家酿烧春,还有一壶,喝两杯。” 老程却摆手,“魏征那酸唧唧的家伙,他酿的酒也酸唧唧的,有啥好喝的,咱今天就喝兄弟你家冰玉堂的五粮液,劲大。” “好,喝五粮液,不过卢公你是喝地瓜版的还是玉米版的?” “喝高粱玉米的那个吧,贵的那个,地瓜烧那个五粮液偏辣了点,还有点呛鼻,还是高粱玉米那个五粮液好,虽说贵吧,可浓香带着香甜,不辣不呛,回味悠长、入口柔顺。” 老程好酒,喜欢武家的白酒。 不过他嘴也叼,一般的中低档的还看不上,什么地瓜烧、柿子烧、糟烧这些是看不上的,要喝也是喝武家白酒中的高档的五粮液、终南春这些,不仅口感好,喝了不上头,而且喝这酒也有面子。 酒贵,包装也奢侈有档次。 几款高档酒的瓶子就都能称为艺术品了,有精美瓷器的,也有水晶的,还有玻璃的,琉璃的等,包装盒也都是紫檀等各种名贵木料,甚至还有些还用上了精美大漆,再加上精美的丝绸等内衬, 再里面放上一本小诗集、小画卷,讲上一个名酒的故事, 逼格直线上升。 价格当然也是高处不胜寒。 偏偏这些酒还喜欢搞营销,动不动来个某某系列,动不动讲故事,动不动就限量发行。 搞的是有价无市,身份倍增,这些酒在市场上甚至成为抢手的硬通货,是能够不断增值的好东西。 老程喜欢五粮液,也喜欢终南春,还有什么郎酒、秦酒等都喜欢,既喜欢酒,也喜欢酒的瓶子、盒子,喜欢那些诗画,喜欢那珍贵。 武怀玉让人取酒来。 在外面一瓶难求的各种珍稀限量款,甚至是什么签名款,武怀玉这里是不缺的,晋国公府有专门的酒窖,里面各种好酒可不少,什么白酒清酒烧酒果酒红酒等都有。 老程接过酒,就跟捧着个娇羞美人一样,小心翼翼的观看,然后慢慢的打开包装,最后取出里面精美玻璃瓶, 水晶杯上斟满。 端起来一闻,老程都陶醉无比了。 三杯酒下肚后, 老程才慢慢的把注意力从那大漆木盒、玻璃酒瓶和五粮液上移开, “兄弟啊,我今天可是来找你兴师问罪的,你带这孽畜去岭南,哥哥我是没意见的,甚至很感激你的提携后进,可是这小兔崽子为此连婚事都撇下,这不是浑账嘛, 清河崔氏五姓女,人家还是嫡出,这门亲事多么难得,多少人恨不能娶五姓女,老子费尽心力帮我求来这门亲事,本就因为她娘耽误了许久了,他现在还说不成亲,要先去岭南,这不浑账吗?” 程处默一直低着脑袋,可此时听老程说起他死去的母亲孙氏,却抬起脑袋梗起脖子,对着老程脸色难看的喊道,“你不要说我母亲,” “我说了怎么了,人都死了,埋进了黄土,活着的人都得向前看。你是她生的,你就更应当早点娶妻生子,她要不是病怏怏的好几年,你都早成亲生子,看看武兄弟,儿子都生十八个了,女儿也生十六个了,” 程处默胀红着脸,“别说了,” 爷俩怒目相视。 武怀玉见状赶紧劝说,他知道程处默跟他老子这几年有些关系不睦,心里有股气,主要就是他娘孙氏是老程糟糠之妻,当年老程还是乡下土豪的时候,孙氏是县令千金,在隋末之时嫁给老程,还有点下嫁。 老程做了大唐开国功臣,功成名就,孙氏病榻缠绵,老程却跟清河崔寡妇勾勾搭搭,一点不避讳。 程处默觉得母亲死这么早,跟老程的无情有很大关系,特别是母亲死后,老程连夫妻间最后情份都没留,连为妻服丧一年都没做到,主动请旨夺情去幽州。 现在还有脸来说他母亲。 要不是孝字压着,程处默估计要挥拳揍老程这老王八蛋。 因为心里有气,程处默甚至对老程为他费心安排的五姓女都嫌弃。 本来老程是安排年前就给程处默成亲的,可程处默一直推着,就想安排年后,结果现在程处默跟他说他要去岭南做廉州刺史,暂时不想成亲。 老程气的揍程处默,可程处默小打就受,大打就走, 没办法的老程只好拉着他来找武怀玉要个说法。 “卢公现在是什么打算?” 老程跟怀玉毕竟曾在幽州共事,确实也是较熟的,当下也不藏着掖着,“虽然对兄弟你来说,五姓女不稀奇,你都纳五姓女做妾,你三个儿子都已经订婚五姓女, 但对我们程家来说,想联姻五姓还是很不容易的。” 老程的话怀玉倒也能理解,毕竟程咬金这等实封功臣,也只能跟崔寡妇好,给程处默订婚清河崔氏确实也不易。 “这门亲事本就耽误许久,哪还能再拖,你肯拖,人家崔氏也不愿意拖,谁愿意好好的姑娘拖成老姑娘? 这个事情没的商量,你必须在去岭南前完婚,要是不完婚,你哪也别想去。” 程处默梗着脖子还要反驳,武怀玉也赶紧拉住他。 “也不是什么大事,坐下来商量便是。” 老程给自己倒满一杯五粮液,一仰脖就干掉了。 然后红着眼睛跟头发怒的公牛一样眼着处默。 处默也红着眼睛,他也给自己倒了杯白酒,同样一仰而尽,不过他酒量不如程老魔,这酒虽高档,可也很烈,一杯下肚,呛的满面通红。 一阵咳后, 程家爷俩就那样坐在那,红着眼睛。 老程突然一巴掌拍在桌上,“小子,别以为你现在翅膀硬了,你就敢忤逆你老子,你就算是刺史是县公,你仍然还是我儿,我还是你老子,” “卢公,息怒。” 怀玉给老程又倒了杯酒, “我觉得这是件小事啊,处默,咱们是不是兄弟?” 程处默红着眼睛看着他,然后郑重的点头。 “好,既然咱们是兄弟,那这个事情你听我说几句。你跟崔家姑娘订婚也几年了对吧?” “五年了。” “好,本来你的年纪,你们订婚后应当早就成婚了,可是因为你母亲生病,后来又不幸病逝,于是一拖再拖,这一转眼就五年了,” “崔娘子也是一直等着,等五年了。” “崔娘子今年芳龄也不小了吧?” “双十了。”老程在一边道。 怀玉点头,双十年华,放在后世,那还是大学里天真无邪还带着点愚蠢的小学妹,可放在唐朝,那真已经是深闺大姑娘,甚至都能称为老姑娘剩女了。 人家一般都是十四五岁就结婚,你二十可不是老姑娘。 要不是她是五姓女,一般姑娘可没机会拖到二十岁不嫁,朝廷都早就派官媒上门了,几次你都不能相中官媒安排的人,那可就要强制婚配,穷矮丑还是老弱残可就纯看运气。 “这也没外人,处默你就跟我说实话,你嫌弃崔娘子?” 程处默摇头,他其实跟崔娘子也只是见过几面,接触不多,但印象还不错,清河崔氏女子,还是嫡出,所以从小家教挺好,知书达礼,崔娘子长的不是很漂亮那种,但也五官端正容貌清秀, “那么说来,其实你并不嫌弃崔小娘,你只是可能现在还在母亲去世的悲伤中,加上记挂岭南廉州的职事?” 程处默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其实他确实并不讨厌崔小娘,但他讨厌崔寡妇,也有些厌恶老程,所以顺带着不喜欢崔寡妇侄女崔小娘子。 崔寡妇现在已经过门,成了老程续弦,程处默也得叫母亲了。 怀玉抿了口酒,心里思量一遍。 他知道老程今天虽然喊的响,但能把处默领到他这来,其实还是很有理智的,并不想把这事情弄大弄难堪,也是求助于他,希望能把事情尽快解决。 “处默兄,你能听我句劝吗?” 程处默看着武怀玉,两人目光直视,他看懂了怀玉的意思,眼中流露出几分痛苦神色, “去岭南还有些时间的,” “卢公。” “我们马上着手处默的婚礼也还来的及,就在这个春风拂柳的二月,为处默兄完成大婚礼仪,好吗?” 老程当然愿意,他望向处默,“孽畜?” 程处默咬着牙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对武怀玉点了点对,把这事应允下来。 老程长松口气,他还真怕这小子拗起来,非要悔了这门五姓女的亲事,那可就好事成坏事了。 “我这就去跟崔家商量婚礼,选好日子。”老程生怕夜长梦多,立马就走了。 程处默坐在那里又倒了一杯酒一口饮下,仍然呛的直咳嗽。 “我怎么就摊了这么个爹。”处默叹息。 怀玉哈哈大笑,“没卢国公,你现在也不可能能成为东阿县公、廉州刺史的,更不可能娶清河崔氏女。” 这话还是很现实的。 “我就是恨他对我阿娘无情,对那崔寡妇太多情。” 怀玉呵呵一笑,什么无情多情,哪来这么多情,老程是个比较现实的人,跟张亮一样其实都不过是看中五姓门阀的底蕴,想联姻借势而已。 “处默,等将来卢公和崔氏百年之后,后事还不是得由你这个嫡长子来操办,你可以让卢公跟你阿娘葬在一起,” 他还剩下半句话没说,那就是老程现在再稀罕崔氏,可那个时候,老程这两个妻子,谁跟老程合葬不还是你说了算。 等老程死了,你照样可以把崔氏跟老程分开,把老程跟你老娘再合葬一起,让他们在地府九泉之下永远在一起。 处默听明白了, 给自己又倒了一杯,这次变成慢慢啜饮,连饮边呵呵笑。 “好了,一点小事情,不要喝闷酒了,不就是娶妻嘛,多大点事。你自己也清楚,你不可能跟崔氏悔婚,崔氏这门婚事对你来说,也是好婚姻,所以就别不痛快了, 男子汉大丈夫,别婆婆妈妈,高高兴兴去准备吧,在离京下岭南赴任前,把这亲成了。 最好是能够再撒下种子,这样你在岭南建功立业,崔小娘在长安为你育种,十个月后,一个小小程就出世了。” “要是个程小丫头就更好了,那样我的嫡次子七郎就有媳妇了。” 程处默被怀玉这么一通劝,也想顺了。 其实他确实也没想着能悔婚啥的,就是跟老程在呕气,爷俩个一股气顺不过去,于是拧巴在那里,就是要反着来。 “来,干一杯,武叔叔。”程处默举杯,笑着道。 “滚你的,”武怀玉也大笑着举杯。 第740章 想要一个名分 第740章 想要一个名分 春风化雨, 细雨蒙蒙如烟如雾,二月放榜,名列金榜的幸运儿春风得意,一日看尽长安花。 在这处处得意的春光里, 程处默也迎来人生大喜事,大婚, 武怀玉也放下宰相的尊贵身份,特意做了伴郎,陪着程处默去长安清河崔氏迎接。 平康坊, 齐郡公府。 崔家今日也是披红挂彩,一片喜气洋洋, 程处默的新娘,是清河崔氏南祖乌水房的,其祖上随慕容德南渡黄河,后定居齐郡乌水。 新娘曾祖是北齐齐郡公,祖父隋朝的齐州别驾。程咬金的续弦妻崔氏,正是她的亲姑姑。 程家迎接队伍很庞大, 崔家热情招待,崔氏乌水房相比起北祖南祖郑州等房支,如今可是要差不少。崔娘子的父亲,现在官任国子博士,这虽是正五品上的官职,能够服绯佩银。 但说到底,只是个学官,国子监的国子学里有五个国子学博士,是受人尊敬但没啥实权的官,放后世也就是个比较受人尊重的大学校长。 对于清河崔氏,尤其是对齐郡乌水房来说,他们还是很看重程咬金程处默爷俩的,对于程家这新贵的联姻,也并不是程家一厢情愿。 崔氏齐郡乌水房,跟东阿的老程家,其实老家也算半个邻居了。 崔寡妇先跟程咬金勾搭了好几年,然后给程咬金做续弦,现在侄女又嫁给程处默。 新娘父亲崔师一身绯袍,红光满面,对于从三品的女婿程处默是很满意的,还能极力摆出丈人、尊长的身份, 可在武怀玉这个同中书门下三品的宰相晋国公伴郎面前,就一点架子都摆不起了。 他虽是五姓子,可五姓七家其实挺多人的。 从武德朝到贞观朝,这十几年了,能够混出头的并不多,他能混到如今的五品国子博士,除了五姓子身份、崔氏的渊源家学外,其实也是靠程咬金的权势帮忙。 “武相,一定要赏脸多喝几杯喜酒。” 崔师的笑容里带着几分奉承,又还想着五姓子的名门身份,就显得有点扭捏和拧巴。 武怀玉今天完全就是以伴郎身份来的,所以对崔师这样以前不太瞧的上的所谓名门子也是回以笑脸。 五姓七家这样的门阀旧族,才俊其实也还挺多,比如崔敦礼、卢承庆就都还是很有本事的。 就算是好酒的王学士,也可以说诗才了得,只是不擅庶务。 当然,崔师这样顶着名阀光辉但其实也没啥特别本事的也挺多,虽然他们确实读了很多书,甚至还有家学经典,但名气大于才华。 站在长安崔氏乌水房的这齐郡公府中,能看到崔氏虽然不如以前,但这几年也确实越过越好, 这些名门大阀其实也怕大乱,也怕王朝崩溃的乱世,每次大乱总会有些什么千年门阀数百年豪族衰弱甚至灭亡, 正所谓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宇宙大将军侯景的江南叛乱,可是把王谢都给掀翻了。 春江水暖鸭先知,而一旦天下一统重新安定,最先恢复的也总是那些名门。 崔氏在唐初虽也是被打压的,可底蕴很深,恢复的很快,今天的崔府,四方宾客云集,到处都是山东五姓七家、关陇六姓什么的, 不过今天这喜事上, 倒没哪个不识相的敢公然贬低嘲讽程家,敢轻瞧程处默的,虽然这些人心底都公认程家就是暴发户是新贵, 在过去他们五姓七家强盛时,如东阿程氏这样的家族,也不过是地方小豪强罢了。 可如今却没人敢再轻视小瞧。 不说程咬金也是得到贞观元从功臣号的实封国公,他嫡长子程处默这么年轻,也已经是从三品阶,还已经两任刺史,爵封县公,前途绝对远大,人家二儿子还已经跟公主定婚,同样得了县公爵,将来自然也是前途无量的。 更何况看看今天程处默的伴郎团, 宰相武怀玉为首,然后广州都督武怀义,还有牛见虎、豆卢怀让、李德奖、汪达、韦思仁、吴师盛等一干年轻人, 这些人不仅都是他们以前眼中的暴发户军功新贵的子弟,更重要的是这群年轻人,现在都已经起来了,不仅仅是再依附于父兄的羽翼之下, 一个个都是起码五品,甚至是有的已经官入三品。 这群年轻人的前途也是不可限量, 程处默的这个伴郎团,展示出的是程家强大的盟友关系。 或者说,这些人本就是强大的军功新贵集团的。 在这个集团面前,连五姓七家他们这些关东旧阀们,都感觉有点畏惧了。 午后。 程家迎亲队伍终于接上了新娘子, 崔娘子向父母哭别,坐上了花轿,于是披着红花的程处默骑上大马,接上新娘子回府。 一路上,热闹非凡,引得无数长安百姓争相观望。 程家的仆从们往街边围观的队伍人群中,一把把的撒着花生红枣桂圆干莲子等。 这场面,比新科进士、明经们中举后游街都还热闹的多。 黄昏。 新人拜堂。 武怀玉等宾客,看着程处默和崔娘子一一行礼。 程咬金笑的格外灿烂,崔氏也是满脸的喜庆,尤其是当新娘子向舅姑敬茶时, “舅、姑,请喝茶。” 老程赶紧接过,“新妇客气了。” 而崔氏看着熟悉的娘子侄女,如今成为了自己儿媳妇,更加高兴,高兴的忍不住抹眼泪。 娘家侄女嫁入程家成为长媳,对她来说是好事,身边多个自家人,既贴心又可靠。 这声姑叫的她格外高兴,两人身份都变了,但这称呼倒还是没变。 等到司仪宣布送入青庐, 婚宴开始。 武怀玉这伴郎被老程拉扯着去喝酒,一口一个兄弟, 二月的这场程崔联姻大婚,有点仓促,却又十分热闹,老程花了很多钱,甚至都搞的有点铺张浪费过于排场了。 但却让崔家很有面子, 而这场完美热闹的大婚过后,程家也更有面子了, 程家爷俩娶了崔氏姑侄俩。 新婚的程处默很幸福,起码武怀玉看到的是这样,这家伙先前还想逃婚,还想跑去岭南,结果现在大婚后,新婚夫妇却如漆似胶, 就算是夫妇俩去亲朋好友家拜访,也都是有点过份亲密了。 “我想晚点去岭南。”程处默来武家拜访的时候直言。 “舍不得离开了崔娘子了?” “新婚燕尔的,确实舍不得,我想多陪陪她,她也希望我多留些时日。”程处默倒也坦诚。 怀玉笑笑,程处默也不是没有过女人,甚至这家伙孩子都好几个了,要不是为母守丧二十七个月,这期间不能碰女人,他的孩子估计还得添好些。 但他之前确实一直可以称为单身贵族,因为没娶妻,只是纳了妾收了婢养了伎。 “新娘子哪里好?”怀玉开玩笑,这会崔氏在后院跟武家女眷们一起,兄弟俩个喝茶倒是可以随便点。 “这感觉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妾是妾,妻是妻,”程处默也说不上哪里不一样,但确实不一样。 “是不是觉得她是五姓女,就觉得哪哪都好?” “可能有一点点关系吧,但并不全是因为那些,她确实挺好的,温柔贤淑·····” 看他那一脸幸福的样子,武怀玉都觉得或许应当给他另安排个职事,让他留在长安了。 “不用,我就晚点南下就行,多陪几天。” “我还说一会去平康坊喝酒听歌看舞,看你现在这样子,不用叫你了。” “嗯,确实没兴趣去平康坊喝花酒。” 武怀玉送走程处默夫妇后,果然独自去了平康坊。 他倒不是去喝花酒。 是芙蕾斯塔约他见面,知道怀玉就要离开长安下岭南,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再回来,老情人芙蕾斯塔便约见一面。 芙蕾斯塔酒肆刚重新装修过,还把旁边和后面的一些地给买下扩建,如今便显得更上档次,地方也更宽敞,酒肆里还新添了人,生意也更好了。 两人在后面的楼上会面, 芙蕾斯塔给怀玉倒了高昌葡萄酒,然后先给他拿来账本。 武怀玉笑道,“给你看做什么,” 芙蕾斯塔酒肆,如今在长安便开了三家,在洛阳、咸阳、三原、太原、幽州、扬州都还开了分号,甚至计划要到广州、交州去开新的分号。 主打胡姬胡酒的胡酒肆,生意还是很好的, 特别是这几年背倚武怀玉这座大靠山,生意也好做,越发的顺利。 芙蕾斯塔经营也比较有本事,又有武家的各种酒的支持,加上胡酒、胡姬、胡舞,这生意也就越发蒸蒸日上,说句日进斗金都不为过。 “伱把两成利润定期送到晋国公府便行,老规矩,” 岁月似乎并没在她脸上留下什么痕迹,跟几年前初见时,芙蕾斯塔好像并没有什么变化,不仅没老,反而更有风情韵味。 她直接坐在了怀玉的怀里,“现在这生意越来越好,分店越开越多,钱赚的也越来越多了,虽然每月还把两成利送到府上,可账上留的钱越来越多,我都怕了,” “怕啥?”怀玉笑着道,“你现在可是长安有名的女人,” “那都是因为大家知道我是你的别宅妇。” “能把生意做到这份上,光有我的照顾可不够,我只是保障不让苍蝇来打扰你而已,” “我就是有点不安,钱多了心慌,要不以后还是把钱都送到府上去吧。” “不必,说好两成就行了,剩下的你可以扩大经营,开分号或是做其它营生都行,” 芙蕾斯塔搂着怀玉的脖子,目光深情的看着他,“现在生意越来越火,店越开越大,钱越赚越多,可我却越来越慌,” “慌什么?” “就是总觉得空虚,阿郎,要不你把我带回府里去吧,” 她犹豫的道,“我,我不想当垆卖酒了,我想生个孩子,每次我去府上送钱送账,看着府里你的那些妻妾们,看着她们都有孩子,我就觉得好难过, 我也不年轻了,阿郎。” 她想要个名分。 看着怀里这个语气中带着哀怜的女子,武怀玉心中牵动,“你真愿意放手这里?” “我只是一个女人,如果有男人可以依靠,哪里又愿意在外抛头露面?” “是我以前忽视了这些,”武怀玉想了想,“要不你过些日子随我去岭南吧,你跟着我身边多陪陪我,” “真的吗?你愿意带我下岭南,让我陪在你身边?” “嗯。” “那我,那能要个孩子吗?” “当然可以,你想生那便生,” 这句话让怀里的女人高兴的忽然就泣不成声,她已经三十了,这个年纪很敏感。 回忆前三十年,其实美好的回忆并不多,更多的是不得已的被命运推着走,这个波斯女人,生来便是奴隶,卑贱到尘埃,从遥远的波斯,再河中,再到河西,然后一路到了长安。 三十年的飘零,在遇到武怀玉之前,她就一直是个奴隶,被转卖给许多主人,最后又被安元寿把她连同芙蕾斯塔酒肆一起送给武怀玉。 跟着武怀玉几年,变化是巨大的。 “别哭,你要喜欢孩子,我们以后就多生几个。” “我的孩子可以姓武吗?” 武怀玉没有犹豫的点头,“我一会便给你一张婚书,你便是我的妾侍,我们的孩子自然姓武,” 芙蕾斯塔泪流满面。 她以前是奴婢,后来武怀玉放免她为良人,仍让她打理酒肆,除了派了两个人过来,一个管账一个管钱外,并不干涉胡肆的经营,甚至也不会干涉她的自由。 胡肆收益,也仅是将两成交给府上,其余的还是她自己管理使用。 “我不配。”她哭着道。 怀玉抚着她的头发,捧着她的头,让她看着自己,最后伸手帮她擦拭掉眼泪。 “其实我早应当把你带回府,只是我以为你更喜欢在外面的自由,” “不,在外更像是流浪野猫,无家可归,毫无温暖。” “那你不早跟我说,要是早说,那就跟巴努一样早接到府里了。” “我只是觉得我不配。” 芙蕾斯塔觉得自己年纪大了,而且遇到武怀玉前有过不堪的过往,不仅曾是舞姬,甚至还曾生过好几个孩子,可惜那些孩子都被奴隶主当成是财产带走了。 怀玉听了很心疼,这样现在长安有名的胡肆老板娘,做起生意来八面玲珑,可内心却这么彷徨和不安。 “从今天起,你便是我的侍妾了,也是武家人。” 第741章 火枪队 第741章 火枪队 烟雨迷蒙的三月初, 武怀玉踏上了南下的旅程,老武夫妇,与樊玄符等一众家眷一送再送,一直送到了灞上。 每人折了枝柳条相赠。 离别的气氛显得有点沉重, “我都习惯你的东奔西走了,”樊玄符左手牵着武承嗣,右手抱着武七郎,还挺了个肚子。 武怀玉接过七郎,在小家伙脸上亲了亲,然后并没还给玄符,而是交给了一旁的乳母,“你肚子大了,以后不要再抱这小家伙,他都那么大了,” 樊玄符上来整理了下怀玉的衣衫,满眼的不舍,婚后几年,聚少离多,她这元配正妻,却反而不能跟在身边,好在还有孩子相伴。 她抚着微微隆起的肚子,“等你回京的时候,咱们的女儿也出生了。” “嗯,好好照顾自己。” 怀玉觉得这朝廷不让外任官员家眷随同任上的规矩,有点扯蛋, “伱们留在长安其实我更放心,我在岭南也是要到处跑的,” 妾侍们也依次上来告别,每个人都满是不舍。 说几句话,她们便忍不住红了眼眶。 武怀玉觉得这时代的女人真的挺难的,交通不方便,通讯更不发达,名门大家的女人还好点,起码衣食无忧,而那些普通百姓家就不同了,男人一走,便无依无靠。 所以这时代兵役、劳役,才是百姓那么畏惧的,因为真会搞的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 他看了看四周, 那是一千骑随他一起南下的禁军和他的部曲, 这次还有三万关中河南的精锐府兵一同南下,无数的府兵妻子儿女也一样要面临别离的不舍和担忧。 “我会多给家里写信的,你们也可以给我多写信。” 收获了一堆柳枝的武怀玉,饮下了老武送上的一杯壮行酒,便转身上马,这次芙蕾斯塔随行。 她终于有了名份,不再是那卑贱的别宅妇,跟那些红着眼睛满脸不舍的武怀玉妻妾们相比,芙蕾斯塔倒是满心欢喜,心中充满着对新生活的美好向往。 又走了一段路, 结果路边又有许多人在等候, 有冯盎,也有许敬宗等好些人, 站在马上,又饮了一杯送行酒, 冯盎的面上有些忧愁,或许他对武怀玉的这次南巡,充满着不好的担忧,又或是冯智戴在岭南窦州镇压獠蛮叛乱并不顺利的消息影响着他。 这个老狐狸很清楚武怀玉的这次南巡,绝不简单。 岭南六镇,三万关中河南精锐府兵调往镇守,比原计划多了一倍,这在他看来可能意味着朝廷对岭南的力度更大。 辞别众人, 队伍继续前行, 武怀玉走的路线是经蓝田关,走蓝武道,先到襄阳再沿汉水而下入长江,顺流下江西的洪州,转入赣江水道,经梅关道翻大瘐岭进入岭南韶州,然后下广州。 六镇的三万兵马,是兵分两路的,还有一路是走湘江,走秦军下岭南的那条路,经秦军开辟的灵渠运河,进入桂州漓江。 岭南六镇是要分驻六都督府境的, 不过这次南下首要任务是先镇压云开大山的獠蛮,平定獠蛮叛乱后,这三万大军才会正式分驻六府。 春暖花开的季节,南下的队伍很轻快, 虽然关中的天气还是淫雨霏霏,但这细雨并不影响赶路。 蓝武道还是比较通畅便捷的,虽然经过秦岭蓝桥一段比较难行,但也只是一小段。 因为不是行军打仗,所以他们每天以百里速度行进,不需要花费太多时间选择营地和安营扎寨, 他们甚至会尽量选择在城镇过夜, 沿途地方官府,对于这支南下的兵马,都是极为客气,不仅会提供粮食肉蔬这些,其它的便利也是尽可能的提供。 武怀玉一路上甚至都没住过帐篷。 每天甚至在行进百里停下后,还能趁着时间尚早,提着他的三眼铳背着弓箭,带着随从,去打打猎,射鸟射兔子,晚上还能给亲兵们加餐。 住在城镇里很方便,尤其是对同行的芙蕾斯塔这个女人来说,虽然她以前吃过许多苦,从遥远的波斯,一路到了长安,但毕竟是个女子。 每天晚上,她会给怀玉准备好热水洗脚,有时还会帮他泡澡按摩,甚至不时弄个精致的晚餐,不累的时候还会为他唱歌跳舞。 不得不说, 芙蕾斯塔是个充满风情的女人,在这有些无聊的旅途中,有个美丽而又温柔的女人陪着,确实很不错。 将近四千里的路程,很遥远,好在武怀玉并不急着赶路,倒也还算轻松。 砰! 武怀玉夹着三眼铳木杆,铳管口升起一股白烟, 一只鸟从树下跌落, 上官仪笑着喊道,“老师好铳法,这三眼铳在老师手里真是越来越厉害了,刚才这一铳,起码三十步距离吧,竟然能把树下的这鸟射落。” 怀玉有点装逼的把三眼铳举到面前,用嘴吹了吹。 “唯手熟而已!” 火铳这玩意,跟弓弩虽然说是区别很大的两种东西,但多练习后,也还是一样能把精准度提上来的。 武怀玉这一路上,每天都要练三眼铳,确实枪法越来越好了,从一开始十步内都打不中,到现在三十步距离都能打中鸟了。 树上停着的鸟都能击中,那战场上击敌其实也没啥问题了。 “还得再练练,五十步命中,才是我想要的。” 行军队伍里除了护卫,也还有后勤人员,包括了神机坊调来的一群工匠,其中既有做火药的、做火绳的,也有做铅弹的,甚至还有做火铳的匠人。 武怀玉一路走一路练铳,也不断的给工匠提供反馈意见,让他们加以改进,甚至是又打造了一些三眼铳,这些三眼铳就装备给他的亲兵队。 虽然连小石头都嫌弃这火铳粗笨,不如弓弩好使,怀玉还是让他们有空就练。 “五十步外能命中,也不能破甲了吧?”上官仪笑着道, “五十步外破甲有点难,但杀伤还是有的,” 上官仪只是笑笑,这位武怀玉的学生,这次是随他南下岭南,出任岭南道巡按御史, 岭南道有一位监察御史,分察百僚,巡按郡县,纠视刑狱,肃整朝仪,后来朝廷又在每道增派了位巡按御史。 监察御史和巡按御史都是御史台派出的官员,品级相同,但职责还是各有侧重,各道监察御史现在是御史台察院派出各道,一般是一年一换,驻于各道监察。 要是细分这两御史的职责,其实大抵是各道监察御史跟明朝的巡按相似,而现在各道的巡按,反而跟明朝的巡抚类似。 各道监察御史是一年一换的出差,而巡按属于钦差特派。 两个御史职事上还是有不少重迭之处的,也可以视做是任务太重,一个监察御史忙不过来,于是朝廷又派了个御史来巡查。两个御史同在一道,却互相独立,互相牵制监督。 这两御史虽说本职都是察院的监察御史,品级不高,但权力很大,尤其是前途很好。 如李义府之前就是河东道巡按御史, 现在上官仪也出任岭南道的巡按御史, 钱粮、兵马、城池、军饷、城池、徭役等地方事务,主要由巡按上官仪负责,而纠正奸弊、处决重辟、审录冤刑、参拔吏农、纪验功赏这些主要是岭南道监察御史张蕴古管的。 上官仪这个学生做岭南巡按御史,是皇帝亲自任命的,他跟武怀玉的关系,也方便现在岭南特别的形势需要。 至于说监察御史张蕴古,这是魏征推举的人。 武怀玉不太喜欢张蕴古,为人有点刻板,行事跟魏征很像,这样的人讲原则,但不好相处。 可这样的人又是必不可少的,尤其是他下岭南,皇帝给了许多特权可便家行事,但监督也是必不可少的。 武怀玉每天练铳打鸟,张蕴古是绝不会陪同的,虽然他也跟着队伍同行,他更多的精力花在盯着南下队伍里的将士、辅兵,甚至他们带的部曲随从,或是随行商团,会不会扰了沿途百姓,或是践踏庄稼这些事,盯的很紧。 对武怀玉天天要打猎,劝过几次,没有效果后也就懒得再管,但却也给长安打了不少小报告。 太阳西斜, 武怀玉便结束了今天这简单的打猎活动,猎物收获也还可以,几只鸟还有几只野兔,都是些小动物,因为也没去太远的地方。 回到城外营地, 张蕴古竟然在等他。 “武相公,有个不好的消息,” “窦州已经全境失守,獠蛮占领了窦州五县,高州都督冯智戴连吃败仗,损兵折将。 其余几州的溪垌獠蛮也是气焰嚣张,岭南局势已经糜烂,请武相赶紧南下······” 武怀玉打断了张蕴古, “獠蛮已经杀出罗窦禺辩义五州,扩散到其它州了吗?” “暂时还没有,但应当很快了,” 武怀玉再次打断他,“张御史,你是监察御史,岭南平乱之事不是你份内之事,” 没理会他的焦急,武怀玉骑马进了襄阳城, 上官仪跟在他后面进城,“形势有变,我们是否要改变计划?” 武怀玉却是一点不急,“冯智戴、陈龙树这两都督,可不是什么光杆将军,冯陈两家可是岭南最大的豪族,罗窦蛮实力远不如他们,” “可现在消息却说冯智戴节节败退?” “那就说明他们还没发力,所以我们更不需要急着南下,” 上官仪犹豫了一下,“按我们现在的速度,一天百里,到广州得四十天。” “从长安到广州,四十天也不算久了,明天开始,每天行路六十里便停下。” “啊?” “明天开始,要进入战备状态了,” “从襄阳到广州,还有三千里,一天行路六十里,那还得五十天才能到。”上官仪觉得太慢了。 “我们得保证到了岭南后,还有个良好的状态,我们是去接收岭南的,不是去送死的,”面对自己的学生,武怀玉甚至没有保留的告诉他,冯智戴和陈龙树若是没有击败獠蛮,不把一万颗首级或是俘虏送到五岭唐军面前, 武怀玉是不会越过五岭进入岭南的。 第742章 冯家军 第742章 冯家军 人间四月芳菲尽。 岭南人更是早早的都已经换上了薄衫, 鉴江畔, 桃树上的花早已谢去,冯智戴在树下抹了把满脑门的汗水,满脸忧色的望着一江春水。 美丽的鉴江,本该碧绿清澈的江水,此时却染上了红色,江水中还载伏载沉着许多东西。 那染红江水的是血, 江中飘浮的是尸体, 甚至确切点说,水里浮着的大多是冯家的部下,是高州都督府新整编的州兵,也是他冯家的兵。 “伤亡多少?” 冯智戴沉声问。 在他旁边,是一群低着脑袋身披犀牛皮甲的将领,大多姓冯和冼。 “废物!”冯智戴骂了一声, 这时一名同样穿着紫色罩袍的犀牛皮甲武将站起来,“天锡,你也别尽怪他们,大家也都尽力了,” 冯智戴微眯眼睛,目光盯着这个开口的人, “要我说,还是赶紧催一下武相公,他这一路游山玩山,也早该到了,三万中原精锐府兵,兵精甲坚,对付獠蛮不是手到擒来?” 那紫袍武将冷笑着道。 “天锡啊····” 冯智戴却竖起右手,目光不善的看着他,“这是军中,也是战时,这里只有高州都督冯智戴和窦州刺史冯士翙,叫我都督。” 他从桃树下的小马札上站了起来,目光狠狠的瞪着冯士翙,“你身为朝廷任命的窦州刺史,我给了你足够的时间招兵买马,收复失地。可是一百天了,伱除了损兵折将,便是不停的跟我叫苦,讨要钱粮物资,可有半点进展,夺回一寸土地了吗?” 冯士翙是冯智戴的堂兄,他爹是冯暄,冯盎的二哥。 冯盎三兄弟,老大冯魂,在隋军平陈后韦光下岭南时,冯魂奉冼夫人之命代表冯冼两家迎韦光入广州,并留在广州总管府任职。可后来陈佛智他们反隋,兵围广州,冯魂死在广州城。 冯魂死后,冯暄冯盎兄弟俩为了争夺冯氏继承人之位,可以说是斗了一辈子。 武德六年,宁长真起兵反唐,做为他亲家公的冯暄也跟着起兵。 而冯暄儿子冯士翙当时任冈州刺史,也响应起兵,后来宁长真冯暄等兵败,冯士翙也以官复原职为条件投降,在冯暄死后,他接任了罗州刺史一职。 在今年新年后,冯盎留在长安,冯智戴接任高州都督,还增设了四州分授高氏子弟为刺史。 冯士翙被排挤打压,从罗州刺史调窦州刺史。 他冯士翙冯三官当然是不高兴的,因为这个窦州原来是泷州陈氏势力范围,后来陈龙树开设南扶州,结果谈殿等獠蛮不服,把陈龙树都给打回泷州了。 朝廷调他去窦州,结果他还没到任,窦州全境就被獠蛮又给占了。 冯智戴从长安赶回岭南, 立即让冯三官率本部去窦州,让他自己夺回窦州, 冯三官哪肯。 于是双方拖拖拉拉讨价还价, 不过冯三官最终也还是只得离开了罗州来窦州,但也还是让冯智戴给了他不少钱粮兵器,甚至让他调兵配合。 冯三官自己征调了三千兵马前来,加上高州都督府其余七州刺史调来的兵,总共是汇集了两万人马。 可虽然现在高州都督府八州的刺史都姓冯,但是五个是冯盎的儿子,两个是冯暄的儿子,还有一个是冯魂的儿子, 这八刺史也是堂兄弟,但却也各怀鬼胎。 反正都不想自己吃亏,就连冯三官也不太愿意出力, 结果嘛就是互相算计,且十分消极对战, 三个多月时间,组织了四次围剿,结果都失败了。 冯三官被冯智戴逼急了,也干脆梗起脖子,“老子罗州刺史干的好好的,你们非把我调来这窦州, 老子还没上任,这窦州就被獠蛮攻占了,你们有本事,把个完好的窦州换给老子,老子也不说啥,地图上划个圈,就要换走老子的罗州, 现在连攻打窦州,你们都还不肯出力,这算什么屁事?” “真当爷爷好欺负的?” 冯智戴年纪虽比冯三官小,可却也并不惧这堂兄,其实当初冯暄冯盎兄弟俩没少内斗,冯智戴和冯三官堂兄弟俩当然也不止一次战场上较量过的。 冯智戴勇武有谋,而冯三官则是彪悍骁勇,都是非常能打的。 冯三官现在手里就三千人,四次围剿后也折损了许多,虽然陆续又征召补充了些,但明显新兵不如原来的, 冯三官不肯也不敢把那些精锐老兵折掉,折掉了那他就彻底出局了。 逼急了,他干脆喊出要拉队伍回罗州的话。 可现在罗州刺史是冯智玳,是冯盎的儿子担任,冯智玳当然不会让这堂兄再回去抢地盘。 于是乎冯智玳站了出来,出声劝说。 “都督,武相公还有多久能带兵前来?”冯智玳问大哥。 冯智戴看了眼兄弟,“区区獠蛮,还要靠武相国来平定吗?我们这些人,受长安圣天子赐封为诸州刺史,难道连这么点小事都不能为圣天子解忧?” “还是说,你们想让阿耶在长安被人嘲讽?阿耶生了三十个儿子,难道就一个有出息的都没有?” 智玳赶紧笑笑,“都督勿怒,不是我等不肯用力,实在是那些獠蛮人多势众,而且这次十分团结,他们又占据险要,咱们实在是不好围剿。” 冯智戴却是冷着脸道,“我特意从高凉赶来这里,可不是来听你们讲这讲那,我再给你们一次机会,十天之内拿下罗窦垌,拿不下,全都提头来见。” “都督,十天时间不可能拿下,那罗窦垌的位置太险要,鉴江上游的支流东江和西江汇聚,使的罗窦垌的叛军营地三面环水,他们还在上游,眼下又是汛期涨水之时·····” “我不要听你们说这些废话,武相国就快要到了,他在长安的时候就说了,要我们献一万首级或俘虏给他,” 一众冯家武将就在那江边桃树下又开始扯皮, 这个说困难,那个说日期紧, 还有说连日暴雨使的粮草济的,又有说汛洪不利作战, 反正第五次围剿,还没开打,就已经没有人愿意上了。 窦州刺史冯三官更是表示,四次进剿他都是主力,折损了上千人,现在新兵太多,需要休整训练。 议了半天,也没个结果。 不欢而散。 冯智戴背手站在鉴江边上,江上还不断有浮尸顺流而下,这些尸体都是进剿罗窦垌叛军失败战死者,被獠蛮扔到江里,顺江流下, 故意震慑下游的冯家军的。 “都督,现在怎么办?”一名家将问。 冯智戴也很头痛,这次的獠蛮很猛,很团结,可偏偏冯家这边不团结,都各怀心思,都不愿意自己的人马被消耗。 所谓的四次进剿,其实根本就不齐心。 没有了冯盎坐镇,冯智戴也压不住冯家诸人, “实在不行,杀鸡儆猴,”一名幕僚小声提议。 “说来听听。” “明日聚将军议,到时都督便下军令让冯三官率部去攻罗窦垌,他若不去,到时便以抵抗军令为由将他拿下,直接暂罢其窦州刺史之职,并把他的三千人马收走, 他麾下到时肯定有忠于冯三官而不从者,便直接给他们安上叛乱、通敌的罪名,将他们就地斩首,” “然后呢?” “然后把冯三官的那些人马,派做进攻罗窦垌的先锋,再从其余七州,各抽调一千兵马,以这一万人猛攻罗窦垌叛蛮,都督再率剩下的一万人押阵。 谁敢不从,直接就地正法,” 那幕僚以手掌为刀狠狠劈下,“我就不信他们还敢不听号令?” “只要各部肯真正出力,不说马上夺回整个窦州,起码罗窦垌能够拿下,那一万首级也能凑齐,实在凑不齐,八州战死士兵首级也可以拿去充数。” “都督如果要对冯三官动手,那一定也得把冯士翼也得拿下。” 冯士翼是冯士翙的亲兄弟,都是冯暄的儿子,现任辩州刺史。 冯智戴沉默。 对两个堂兄弟下手这事,他一时也还没拿定主意,虽然以前大家也一直斗来斗去,可如今中原兵马南下,猛龙过江,这个时候,冯家冼家自己不能再内斗。 他在长安的时候,父亲就已经跟他交待过了。 要他团结好冯冼两家。 可这些该死的家伙,一个比一个的狗屁倒灶,如果冯冼两家肯真正团结起来,那獠蛮根本不是对手。 但他们一个比一个的算计,谁都不肯出力。 连窦州刺史冯士翙自己都不肯出力。 做为高州都督,冯智戴压力很大,巡省岭南的武相公一直在路上慢腾腾的走着,可公文却是一道接一道的不断传来,措辞也越来越严厉。 已经不止一次的指责他这都督围剿叛乱的不力了, 武相公要他赶紧平定叛乱,要他赶紧上缴起码一万颗叛獠首级, 武怀玉没有说他们再不能平定叛乱会怎么样,但冯智戴也知晓后果会很严重, 要是武怀玉带着中原府兵到了,他们确实有实力平定叛乱,但如果是武怀玉平定了这五州的獠乱,那么一个简单的结果便是,这五个州将会被武怀玉控制, 再不会由他们控制。 獠乱的五州,高州都督府下就有三个州,冯智戴可不想自己这个刚接任的高州都督,一下子丢掉三个州。 虽然几个心腹劝说他杀鸡儆猴,把冯士翙冯士翼兄弟俩给拿下,甚至把他们的五千人吞了。 但冯智戴在桃花树下做了一番细细思考后,最终还是摇了摇脑袋。 他确实有能力拿下他们两个,但这个时候拿下他们,还是借军议之机拿下,必然会后患无穷,冯暄那系就要彻底的反了。 “我有一个攻打罗窦垌的新作战计划,这次不指望冯三官他们了,我来亲自指挥,我们高凉兵打主力,” “都督,不可啊,” “别说了,不过是区区一个罗窦垌而已,老子征战百余场,还怕区区獠蛮,也让那些家伙看看,老子到底够不够格做冯氏家主。” 第743章 势不可挡的少帅 第743章 势不可挡的少帅 朝阳初升。 鉴江畔,水牛号角吹响, 数头水牛拉着一辆战车缓缓出现,战车上架着一面巨大的青铜鼓,鼓身上遍布云雷纹,鼓顶上还有六只大青蛙, 这是在岭南极为有名的云雷纹六蛙四耳大铜鼓, 赤着膀子的两名壮汉,各持一对鼓槌,站在水牛战车上,奋力的擂动大鼓。 春风吹,战鼓擂, 水牛号角悠扬激昂,响彻鉴江两岸。 号角声中, 战鼓的主人出现, 高州都督、高凉郡公、左武卫将军冯智戴骑马出现,他身披长安圣天子御赐的山文明光战甲,戴凤翅兜鍪,骑在皇帝御赐的那匹在岭南极为罕见的高大康国大马上, 冯智戴举起了长槊, 长槊锋芒必露。 “攻!” 黝黑粗壮的鼓手更加奋力的擂动着大鼓,节奏越来越激昂,在这面六蛙大鼓的声音中, 鉴江的东江西江支流的岸边,同时出现了许多辆鼓车,上面架着四蛙、双蛙鼓, 有云雷纹的,也有太阳纹的, 每一辆战车拉着铜鼓出现,都代表着一支军队,一支部落。 在岭南,青铜鼓是从秦汉时就流传下来的,魏晋时随着汉人迁入,青铜鼓制作的更加精美,成为岭南不可或缺的部份。 集会、宴乐、征战、婚丧时都会击响铜鼓, 也是财富和权力的象征。 鼓的大小,耳的数量、纹饰的不同,都有一套严密的等级制度。 当战场上出现了无数的青铜鼓, 也就代表着冯智戴的这第五次围剿,比以前任何一次都来的凶猛。 岭南人崇拜雷电,崇拜蛙, 更剽悍而不畏死, 冲突如流淌的江水,永不停歇。 那激昂的战鼓声,点燃着每个人的热血,鼓声不断,进攻不止, 江面上, 无数的舟船在奋力划动,乘风破浪, 船上那些年轻黝黑的年轻人,并不高大,也不魁梧,可是在这些小舟里却更显得合适,他们奋力的一起喊着号子划动着船浆, 狭长的船上除了浆手,还搭乘着弓箭手。 每条船上还有一面小铜鼓,有人在风浪中不停的擂动,激昂的鼓声指引着他们冲向三面环水的罗窦垌。 鉴江流过的罗窦垌是一片很好的平原,境内二川合流处,水中石简隆起,形如水舸。 罗窦垌城寨,始建于武德四年, 后来陈龙树在此开辟南扶州,这里成为州城,再次扩建加固,此后陈龙树与獠蛮反复争夺,数易其手。 此时,罗窦垌集结了三万溪垌俚獠蛮叛军,在西南的罗辩垌,还有两万叛军。 冯智戴亲自指挥坐镇, 最精锐的高凉军打头阵,这是冯家最精锐的兵马,也是冯智戴父子手中的嫡系,甚至高凉军的许多将校,还曾经是跟随过冯盎征过高句丽,随冯智戴洛阳宿卫、江都随驾过的。 也是这支部队,在江都兵变后,随着冯智戴一路从江都千里杀回了高凉老家,神挡杀神佛挡杀佛,而江都另一支西归的骁果军,最后却先败洛阳,再折戟于河北。 冯智戴最终拒绝了攘外先安内的建议,没有采纳用军议之机,把堂兄弟冯士翙和冯士翼这兄弟俩拿下,将他们的人马吞了,然后让他们打头阵的想法。 他最终还是决定亲自出马,就用冯家最嫡系,也最能打的高凉军撕开罗窦垌叛军的防线, 他必须在武怀玉到来前,赢得这场胜利,哪怕得付出很大的代价。 这既是答应给长安天子给武相国的投名奖,也是他这个新都督,要在岭南站稳脚跟获得威望必须的一战, 甚至是他成为冯冼两族首领的必须一战, 战斗在鼓声中开始, 罗窦垌这个位置确实易守难攻,扶三也是个很凶悍狡猾的首领,他重兵屯驻罗窦垌,并不轻易的分兵出击,这让冯智戴原来计划诱敌出动,然后各个击破的计划不得成功。 时间不等人, 冯家众将又是各怀鬼胎,他也只得亲自上了。 高凉军乘坐着无数小舟迅猛的划着浆,冲向被水环绕着的罗窦垌。 他们的进攻迅猛而又坚决, 一条又一条的小舟,前仆后继。 两岸,诸冯各自率领的本部,在岸边摇旗呐喊观战,冯智戴让他们就在江边看着。 这一战,他冯智戴来打。 三面环水的罗窦垌城寨中,也是号角不断,鼓声激昂。 扶三早就在城寨外的江岸边,还加筑了防御工事,树立了栅墙、尖桩,还挖了壕沟, 小小的罗窦垌寨,有三万俚獠蛮青壮, 箭矢乱飞, 江上快舟上不断有人中箭,可这些舟船依然在前冲,他们冲近岸边,伤亡更大,但他们无所畏惧,犹如不死人军团。 有人倒在舟中,有人掉落水中, 可没死的却还在拼命划浆,或是提弓反击,终于第一批舟船冲近了岸边,他们一个个跳上岸, 有的直接跳入江滩,淌水冲锋。 一时间, 迅猛无凌无比的高凉军,居然把岸边的狸獠蛮守军给压制住了, 这些高凉军都是冯智戴的精锐,而且是他选出来的敢死队,出战前每人都得到了一大笔重赏,再无后顾之忧。 他们出发前还饮下了血酒, 连装备都进行了更换, 精良的皮甲、盾牌,锋利的刀枪,和强劲的弓弩, 再配上他们那敢死无畏的意志, 这群嗷嗷叫的死士杀上岸,如烧红的铁钎切入凝固的猪油中, 后面更多的高凉军登陆, 他们不仅迅速撕开了江边的尖桩阵,还攻破了木栅,打开了几个缺口, 在那一往无前的攻势下,扶三准备许久让他得意的江岸防线,就已经洞穿,战线迅速向着城寨下推进。 罗窦垌三面环水, 而高凉军是三面进攻, 江中、江滩, 到处都是倒下的尸体, 还有哀嚎惨叫的伤者, 东岸, 高凉军的中军阵,高高的冯字大旗下,冯智戴十分显眼的跨坐马上,一直在观看着战事。 “都督威武,高凉军威武,我们上岸了,我们撕开了他们的防线,” “高兴还过早,这不过是第一道防线,真正能啃的还是城寨。” “过了江我们就已经赢了一半了,” “都督,高凉军已经完成了任务,现在让其它人马上吧,” “不急,再让高凉军杀一阵,他们气势正猛。” “可是高凉军可是都督最精锐的嫡系,这般冲锋伤亡太大了,还是换其它人马接替吧。” 冯智戴依然摇头, 势头不错,但也只是小胜,距离胜利还太早。 “让高凉军继续攻,其余诸部继续观战。” “都督,再这样打下去,高凉军伤亡太大,这可都是我们的嫡系。” “我知道。”冯智戴冷冷的看着战场,每时每刻,都有他嫡系的高凉军倒下,敢死队冲上岸撕开岸边防线后,高凉军第二第三梯队的精锐也已经正在渡江跟上。 “都督,请下令再调几部人马先过江,就算过江后江边集结待命,也好啊。” 可冯智戴依然没同意, 他依然只让高凉军作战。 “就让那些懦弱无能的家伙,好好看看吧。” 战鼓如雷激昂不断, 越来越多的高凉军登上罗窦垌, 从清晨战至午后,五千高凉军分成几个梯队,轮番交替进攻,如潮水般的一波接一波,似乎永不停歇。 罗窦垌三万叛军, 居然被他们五千人打的节节败退,从江边一直退到了城寨, 外围的数道防线,全部失守。 一路之上,遍地伏尸, 鲜血把地都泡泥泞了。 城寨上, 叛军首领扶三面色越来越难看, 他也早认出来今天进攻的是高凉军, 在岭南,冯氏的高凉军确实是个足以震慑诸部的存在,他们装备精良、训练有素,最特别的是这些高凉军可以算的上是支常备军, 跟扶三手下这三万人马不同,他这三万人马其实就是垌丁,平时种地捕鱼打猎,擂响青铜鼓集结为兵, 虽然说也很彪悍,可是他们的装备要差的多, 如果是部落溪垌间的冲突,凭着彪悍倒是不差,可要是大战,他们就显露出许多的不足之处。 就如这仗,他们竟然被高凉军打懵了。 空有数倍兵力,却被高凉军全面压着打。 “大垌主,咱们把所有兄弟派出去,跟他们拼了,把这些高凉军赶下江喂鱼。” 扶三摇了摇头。 他是谈殿的结义兄弟,也是罗窦垌的垌主,是这次起兵的主要首领,他虽桀骜不驯,但却又对冯氏,对高凉军忌惮。 这也是他起兵后,并没有出窦州,进攻高州的原因。 他不想主动招惹冯氏, 可冯氏却非要来围剿, 陈龙树去了容州做都督,窦州划给了冯家的高州都督府,甚至罗辩垌也新设辩州,划归高府,这些都是他们起事前没有预料到的。 更料不到的是,这次中原天子,居然要插手。 听说有几万中原府兵精锐,正在南下,率领他们的还是长安的一位宰相,一位不久前北伐突厥,生擒了颉利大可汗的猛人,那人还是曾经南下岭南招抚九十六州的李靖的学生。 “传令,所有人退回城寨,据寨而守。” 扶三看着江对岸的那些摇旗呐喊的各路兵马,在一面面冯氏、冼氏旗下,是一万多人马。 扶三不知道这么多兵马为何没过江,可敌不动,他也不敢动。 鸣金收兵,撤退入城。 高凉军的战鼓依然激昂,他们一路追杀到城寨下,把来不及逃进城寨的俚僚蛮斩杀殆尽, 然后割下首级,对着城寨高高举起,浑身浴血的发出得意的嘲讽。 高凉军的军旗在如血残阳中迎风飘荡, 对岸,高凉军的主帅,高州都督冯智戴也终于露出了笑容。 今天这一仗,他很满意。 江岸边观战的诸冯诸冼的各部人马,也在为高凉军的胜利而欢呼,只是他们的刺史、将军们却好像都沉默着。 第744章 谈条件 第744章 谈条件 “请和?” “我们大垌主希望能跟冯将军休兵议和,” “你们想要什么条件?” “请冯将军表奏朝廷,让长安天子封我家大垌主为窦州刺史,” “还有呢?” “窦、辩、罗、义、禺五州,其余四州刺史也授给我们起事的其余几位大垌主,罗窦辩义禺五州,设罗州都督府,朝廷授封谈殿为罗州都督、刺史·····” 鉴江畔, 一株桃树或是误了时节,居然还在绽放桃花,只是这树桃花显得有些稀落和孤单。 树下,铺着竹榻,围着布幔, 几案上摆着鱼生、白斩鸡等数道菜,还有一壶米酒。 高州都督冯智戴看着罗窦垌主扶三派出来的请和使者,脸上忽然露出了笑容。 只是这笑,充满讥讽的味道。 “扶三觉得有资格跟我谈这样的条件吗?” “谈殿也一样没这样的资格。” 使者并不是个狸獠蛮,而是个一身长袍的汉人,还是个读书人。 甚至还有一张与岭南土著截然不同的白脸。 “冯公,听说长安武相国正带着几万府兵南下?甚至要长驻岭南?” “没错,武相公代天巡狩,奉旨巡省岭南,观察黜陟,承制拜封,朝廷在岭南设六都督府,每府驻军一镇,兵额五千。三万精锐的府兵正在南下路上,马上就能到。”冯智戴夹起一筷子鱼生,切的薄如蝉翼、晶莹剔透的鱼生,放在姜葱芥水里蘸一蘸, 冯智戴吃的很满意。 白面书生使者却没被武怀玉和三万府兵吓倒,反而直言,“冯公以为,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冯公曾经在洛阳、江都侍奉过隋炀帝,也在长安侍从过唐天子, 冯公少年开始领兵作战,名震岭南,有勇有谋,不用我说,其实冯公也知道,武怀玉和那三万府兵南下,对冯家来说并不是好事吧?” “而且这三万府兵并不是南下的全部,只是先锋,” “武怀玉不是李靖,十年前李岭南来,只是招安抚慰,对岭南的事没过多干涉。可这次武怀玉来,明显是不一样的。 他带着精兵强将来的,是要把整个岭南掀个天翻地覆的,可笑到了这个时候,还有那么多人看不清情况,居然还要内斗。” “冯公跟我们不是敌人,相反,我们唇亡齿寒,” 白面书生说了很多, 冯智戴静静听着,一边吃着鱼生、白斩鸡,喝着米酒。 他也没请书生吃,一个人听着吃着,直到吃饱。 “休兵罢战可以,但有个前提,就是你们投降。”冯智戴挥手,让人给他泡茶, 茶是武怀玉送的,茶却是岭南茶。 是武怀玉引江东顾渚茶种种在韶州山中,韶州有高山气候环境,种出的茶叶品质不错,经过武氏茶庄的加工,便有了韶州梅关翠岩银针这个茶。 这个茶属于炒青绿茶,也叫雀舌,形似长针,毫显,泡开后清澈碧绿,尤其是具有独特的高火香味,故又称为火花香茶。 冯智戴在长安喝过几次后,便喜欢上了这茶,甚至在长安喝这茶时,还总能喝出一种家乡的感觉来。 回到岭南后,他也依然喜欢这茶。 饮一口茶,茶汤从舌头缓缓滑过,甘醇爽口,浑身通透。尤其是饭后,还很解腻。 “扶三投降,交出罗窦垌城寨,而且要编户齐民,” “我不会向朝廷表奏扶三做窦州刺史,窦州刺史是冯三官,这是长安圣天子钦点,而且他也是我堂兄。” “你们投降之后,我可以保证扶三性命安全,甚至可以给他安排一个官职,” 冯智戴的条件,跟扶三想要的结果,明显是天壤之别。 扶三想当窦州刺史,甚至他们还想这次起兵的五州,刺史都由他们来当,还想以这五州设个都督府,由谈殿来做都督。 想法挺好,云开大山里这五州划出来,正式由他们来统领,甚至是世袭。 冯智戴不答应, “冯公再好好考虑一下,我们都是岭南人,可以合作的,一旦冯公帮朝廷围剿我们,那下一个,也就是伱们了,兔死狗烹,也是唇亡齿寒,这首领冯公应当明白。” 冯智戴端起茶杯,“那就没什么好谈的了,送客。” 白面书生怔怔站在那,脸色很难看,他没想到冯智戴是这态度,虽不情愿,却还是被高凉军给赶了出去。 幕僚望向冯智戴,“都督,其实扶三若真想谈,也是可以谈谈的,” 冯智戴笑笑,“谈当然可以谈,但得按我们的想法来,而不是按谈殿、扶三他们的异想天开来。” “那都督怎么还赶他走?” “现在谈还早了点,” 第二天,继续发起进攻,但今天不再是高凉军进攻,冯智戴让冯士翙率他的窦州军攻城,并让冯士翼和冯智玳协助。 三位刺史,率八千人攻打城寨。 高州军则退后休整。 冯士翙的窦州军负责主攻,辩州刺史冯士翼和罗州刺史冯智玳的兵马则负责辅助。 打了一天, 留下满地尸首, 城寨没攻下。 不过这也是在意料之中,冯智戴也没有责怪他们,甚至还给了他们三人足够的时间。 一天战事结束, 士兵们打扫战场,把堆积城下的尸体首级割下,点验记录,然后用生石灰全都腌制起来, 储存在帐篷中。 首级堆满一个个帐篷。 被割去脑袋的无头尸,则被挖坑填埋。 “攒了多少颗贼头了?” 冯智戴巡视战场,面对着那些生石灰腌着的首级,看着那一个个面目全非的狰狞之物,很是平静的询问。 “加上前四次围剿攒下的贼头,已经攒了三千八百多颗了。” “太少了,” 冯智戴摇头,“武相国已经到了江州,进入了赣江,很快就要到岭南了,我们约好的一万颗贼头,还差太多了。” “明天,加大进攻势头,还有,各部分兵四下扫荡,让那些溪垌寨子编户入籍,并缴纳税赋,服劳役兵役,敢反抗者,就地诛杀,” 冯智戴想要尽快凑齐一万颗首级。 这是当务之急,必须在武怀玉到岭南之前完成。 当然,顺便狠狠的围剿那些叛乱的俚僚蛮也是有必要的,窦州辩州这些地方,原本就不是冯家势力范围,以后想统治这片山区,必须得先狠狠的杀伐立威。 人无威而信不立。 罗窦垌和罗辩垌都龟缩城寨中据守, 扶三数次请和, 可冯智戴都不跟他们谈,攻势却是一天强过一天,形势对叛军越发不利起来,虽然暂时钱粮不缺,可这般被围困在平原地带,他们却是越来越心慌的。 贼头又攒了一千多颗。 加上从外围扫荡来的,现在冯智戴攒下了一万多颗生石灰腌好的首级,只不过这些首级中,不全是青壮垌丁,也还有不少老弱甚至妇孺的。 “都督,武相公已经过了吉州,马上就到岭南了。” “是不是该跟扶三谈谈了?” 几位幕僚提醒冯智戴, 冯智戴现在不仅包围了罗窦垌,也包围了罗辩垌,在这两处平原城寨,围住了五万俚僚蛮, 经过这么久的围攻,这五万俚僚蛮已经折损了上万人, 但依然还有四万左右,还没算其它地方的。 冯智戴品尝着翠岩银针,心里思量着。 他当然也清楚冯家现在也是内忧外患,内有诸冯争权夺位,甚至冯氏姻亲盟友冼家也有些离心离德, 而冯家下面的那些小豪族、俚僚蛮也并不是很听话,更别说窦辩这两新设州了,这两州原本是泷州陈氏势力范围,但在隋末失去掌控, 如今朝廷把这两地划到冯家的高府,两州的俚僚蛮自然还是不服管束。 偏在如今,朝廷又要强势南下进驻。 这才是真正能威胁到冯家百年基业的心腹之患,偏偏又强大到他们不敢公然反抗。 在这复杂的局势下,冯家当家人冯盎又被扣在长安,他来接掌家业,兄弟亲戚们却还不服。 “都督,我觉得可以跟扶三他们谈了,他们比我们更怕武相公到来,” “对,不能再拖了,武相公真到了,我们也没有余地了,要是让武相公带兵平乱了,那窦、辩二州,甚至罗州,都可能就此从手中失去。” 他们商议谈判的条件, 罗窦辩三州的俚獠蛮都得向冯智戴投降,并且得编户入籍,而冯家保证他们投降后的安全,甚至会给他们一些官职。 扶三等溪垌蛮以后要听从都督府命令,不得违抗。 抢在官兵南下之前,高州都督府内的这三州叛乱,以俚僚蛮投降结束。 各退一步。 扶三等归附冯家,冯家则保他们安全不再追究,但他们以后也得编入户籍,服役纳税。 最重要的是,这些俚僚蛮以后就得唯冯家马首是瞻。 “武相国好像是三月出京的吧,这都在路上多久了,还没到?”冯智戴算算时间,这路上走的够久了。 虽说长安到广州,都有四千里路, 但一天百里,顶多四十天。就算一天六十里,也顶多两个月左右就该到了。 可这一晃已经五月了,武怀玉在路上走了两个月,还在江南西道的赣水中游的吉州庐陵。 也太慢了。 “武相国是不是有意拖延?” 几人目光对视,觉得就是如此。 第745章 谁允许他们招安的 第745章 谁允许他们招安的 武怀玉沿赣水而行, 在赣江最狭处,一个叫做峡江巴邱的小镇上休整。 “据说三国东吴都督周瑜曾经在此训练水师。” 两岸玉峡群峰夹赣水,赣江在此极为狭窄,出了群峰峡口,豁然开朗,江中还有一片沙洲。 “自从曲水侯修通大瘐岭梅关道后,隔着五岭,赣江和珠江相连,直通广州,这赣江可就成了黄金水道,沿途如巴邱这样的小镇,也因而兴盛起来。” “这小地方山清水秀,峡江米粉和竹纸都挺出名的,还是贡品呢,不过说来这两样土产如今这么有名,也还都拜武相所赐,” 说话的是江南西道的监察御史刘祥道, 说来他跟武怀玉也算是有点关系,他爹刘林甫前年病逝,去世前是中书侍郎,马周就是接他的位置。 他死前病了一段时间,武怀玉没少去他府上为他看诊开方用药,往来的多,跟刘林甫关系也处的不错了,甚至跟刘祥道也处的不错。 刘家也是勋贵名门, 刘祥道弟弟刘应道的未婚妻是隐太子建成的女儿闻喜县主李婉顺,不过这门亲事,却是李世民安排的。 刘祥道出任江南西道监察御史,是他父亲死后,他守孝期满后武怀玉帮忙安排的, 监察御史品级虽不高,但是个要职,清要之职,很有前途。 刘祥道还是很感激的,他甚至也是以武怀玉的记名弟子自居,虽然他年纪比武怀玉还大。 这位乐平县男爵自怀玉进入江西后,便是全程陪同南下,充做了向导。 他来江西有段时间了,也几乎跑遍了江西的各个州县,此时的江南西道很大,跟说是从江南道里分出来的,但分出来后依然大的有点没边。 不仅包括了后世的江西和湖南两省,而且湖北的武昌咸宁等地现在属鄂州,也是划入江南西道的,甚至马鞍山芜湖铜陵池州宣城这一带,现在叫宣州,也是划到江南西道的。 北抵长江,南抵五岭,这个江南西大的没边。 只不过眼下相对来说,还是比较欠发达落后的。 不过江南仍可以称为鱼米之乡, 就比如这小小的峡江,丘陵地带,山很多,但是毛竹特别多,满山遍野皆是,其它林木资源也不错,甚至如蜜橘也是很有名的。 以前峡江这样的小地方很穷,堪称偏远内陆,没啥产业,经济落后。前几年武士逸武怀义叔侄俩先后到韶州做刺史,武怀玉也组织了很多人过去修路、开矿,特别是胆铜场的建立,使的韶州一飞冲天。 大唐现在八成的铜,居然都来自韶州胆泉铜场,那里也有了大唐最大的钱监和铸币场。 甚至无数的生铁都往韶州聚集,有岭南各地顺珠江而下的,也有江南地区顺赣江而来的。 赣江水道兴盛后,武怀玉也还沿着赣江投钱搞了些其它的产业,诸如沿江诸州买了些田地,开采了一些矿山,建了些茶场, 还有个最大的经营,便是利用江西丰富的竹子资源,在这边建了不少竹纸作坊。 用竹子造纸,在之前还是不多的,更多的还是麻纸、藤纸等, 武家的竹纸作坊,经过技术攻坚改良,造出来的竹纸非常优良,采用嫩竹造纸,纸质细腻,薄而松软,呈淡黄色,托墨吸水性能好,既适于写字,又极适合于印刷书籍。 因为武家请来的造纸大师傅姓毛,所以这造出来的竹纸又称毛边纸。武家的江西毛边纸,虽然也有不同品质的,越重越贵。 但跟其它的纸张相比,武氏竹纸的成本都更低廉,质量又很好,于是现在在大唐的纸市场上,已经迅速的抢占了不少市场,大有跟麻纸等三分天下之势。 江西造竹纸有天然优势,一来山多竹多,每年都可以砍伐大量嫩竹造纸,并不会影响来年,这跟许多产藤纸的州县,近年因砍伐古藤太多,都已经供不应求,严重限制产量不同。 二来江西不仅山多而且水好水多,这非常有利于造纸产业。 加之造好的纸顺赣江而下,运输这块也很便利,这都让武家的竹纸现在越来越兴盛。 竹纸甚至成了如巴邱这样的小镇极重要的一个产业了, 刘祥道这个江西道监察御史,就很喜欢江西竹纸,甚至成了江西竹纸的义务推荐官,到处推荐江西竹纸, 赣江上,船帆点点,许多船只南来北往,满载着客货,络绎不绝。 巴邱小镇的赣江码头上,既有等待渡河的渡船,也有正在装卸货物的船, “往船上装的大部份是竹纸、米粉,还有就是如芋粉、藕粉还有鱼干,还有就是炭,木材和桐油了,峡江的炭也是挺有名的。” 怀玉站在江边,很喜欢这里的风景。 当他听说这里每年会遭受水灾的时候,叫来了随行的武氏部曲,还有武家在这小县城造纸坊的管事, “我会让武家出一笔钱,你们招工雇佣把这巴邱镇沿河的河堤加高加固一下,等修好后,再把那江中洲的那道观重修一下,然后在洲对岸的新江堤上,修一座观澜阁吧,” “对了,再出钱修个学校吧。” “武相很喜欢这小镇?” “嗯,山清水秀民风淳朴,这地方风景独好,” 武家在这里有码头有货栈,也有造纸的作坊、茶场、林场和庄园,每年从这里获益不少,现在投点钱出来回报一下,倒也没什么。 况且,以后赣江这条水道会越来越兴盛的,赣粤商道会带动着这里更加兴盛,特别是随着岭南的开发,以及广州港海贸的扩大,都会让赣江富起来热闹起来, 武家多投点钱进来,以后在这里肯定也不会亏。 晚上, 芙蕾斯塔陪怀玉吹着江风,感受着夏天的味道, 在码头江堤上,吃着赣江里的鲜美河鱼,再来个炒粉,确实惬意,还能品尝下这个地方的霉豆腐和霉鱼。 这里号称赣江最狭处,江水却也是最清澈的,鱼也就变的更鲜美。 怀玉在峡江连吃了三天的鱼, 连刘祥道都有些忍不住问,“相国从长安出发,这一路上都走了两个多月了,还没有到岭南,不急吗?” “不急不急。” “还要在这里休息吗?” “再呆几天吧,这里好山好水,稻米香,鱼也鲜,就连这里晒的咸鱤鱼、青鱼都极美味啊,” 跟着怀玉的一群禁军将校则笑道,“这里的姑娘也秀美漂亮呢,” “相国不担忧岭南的獠蛮叛乱?” “冯智戴和陈龙树两位都督,不都正在率军围剿嘛,捷报频传啊,” 确实是捷报频传,两人报上来的斩首数都达到两万多了, 可武怀玉却反而停下了脚步。 他这路上走了两个多月,还有一千三百里路。 两个月,走了两千六百多里。 说实话,这速度确实太慢了,慢的过份。 但奇怪的是,长安天子并没有因此降罪、催促,好像皇帝和朝廷都遗忘了这么一支大部队一直在路上。 可要说遗忘,也不可能的,毕竟这兵马在路上要吃要喝,地方要供应,朝廷也要供应。 可更奇怪的是,武怀玉率领南下的并不止这一路人马,还有一路是走湘江去桂州的,一样也还在路上,两军相隔遥远,但速度却似乎是一样的。 两军龟速行进。 刘祥道从江州接到武怀玉,跟着走了一路了,那速度确实太慢了,但一路跟来,却也看到这支人马也是有条不紊,每天行路六十里,然后安营扎寨,还有各种演练、学习, 军中不仅建了随营讲武堂,还有随营医护学校,甚至还有工兵教练营等,这些兵将们每天也很忙碌和充实, 纪律也极好,不是行军,就是在安营扎寨,和在营地训练和学习。 刘祥道毕竟也是长安来的,名门出身,消息也较灵通,他猜测着可能这是皇帝和武怀玉暗里有默契,有意这样慢慢南下。 至于原因,最大可能还是让岭南的那些豪酋都督、刺史们,带兵平定狸獠蛮的叛乱, 这是驱虎吞狼,也可以说是坐山观虎斗。 等到岭南地方势力两败俱伤时,武相公率着精锐降临,一举控制局面,当然,也还有可能武怀玉这是有意在等派驻岭南的后续人马的调动, 比如巡海水师,沿海巡检,以及要在岭南新设的统军府的兵将。 怀玉说在巴邱小镇多呆几天,还真就多呆了几天,这几天不仅在赣江上钓鱼,也去了茶山林场,看了造纸作坊和米粉的加工作坊等,甚至还跑到河东那边去玉笥山流玩和打猎了两天。 武怀玉的三眼铳现在使的是越来越好了, 五十步距离,可以击落飞鸟。 而且他三铳点火射击的速度也很快了,就算是再次装填速度也极快。 他的卫队中的二百子弟、部曲,甚至也已经人手一支三眼铳,天天跟着他练,如今都已经也练的有模有样, 不仅能马下步射,还能马上骑射。 甚至还能配合的打出三段射来。 三四十步的距离,二百人三段射,威力还是挺惊人的,砰砰砰的爆响连绵不绝,铅弹飞射,能把一排盾牌都给打的一片狼藉。 连续几天, 冯智戴和陈龙树送来的报告中,都不再有贼头斩获,岭南的五州狸獠蛮叛乱,竟然突然之间就已经没了声势。 而这天傍晚,又有新的报告送到,冯智戴和陈龙树已经招降了叛乱的溪垌蛮,岭南的五州獠乱,突然就平定了。 怀玉看着这报告时,正在河堤上吃着晚饭,新的赣江大堤已经开始动工在修,而且观澜阁也已经开始动工。 刷着桐油的原木长桌上,摆着一桌美食,小炒黄牛肉、爆炒田螺、血鸭、炖狗肉、烧鸡、卤鹅、红烧刁鱼、炒粉、凉皮, 配上本地的老冬酒,吹着河风看着船帆,那本是极惬意的。 岭南五州獠蛮招安平定,本来是件好事情,可武怀玉看过后,却是扔到了一边, “谁允许他们招安受降的?” “这些狸獠蛮还真以为想反就反,想降就降了?” 武怀玉端起米酒抿了一口,然后让人给冯智戴和陈龙树这两位都督回复, 不接受这些叛军这样的投降,除非所有参与叛乱的溪垌的大小垌主都到广州自首,接受审判,听候发落。 同时所有参与叛乱的溪垌叛军,不论男女还是老少,只要参与者,十一抽杀。 抽签,十人里抽一个就地处死,若是未满十八或是年过六十者,可以饶一死,但要贬为奴隶。 “告诉冯都督、陈都督,背叛必须付出代价,而且是沉重代价。如果叛军不能按此条件投降,该怎么做不用我说。” 陪武怀玉吃饭的刘祥道听到这要求,忍不住道,“那些溪垌蛮不可能接受这条件的。” “接不接受那是他们的事,是他们先掀了桌子,现在他们想息事宁人,哪有这么容易。” 刘祥道明白,这是武怀玉要让冯陈等豪酋,继续跟溪垌叛蛮打下去,现在的结果,他并不满意。 “传令,明天拔营,继续南下。” 离广州,还有一千三百里路呢。 第746章 故人重逢 第746章 故人重逢 五月的夜晚, 赣江边上巴邱小镇的木屋里,事后,芙蕾斯塔拿过一个枕头垫起,然后脸伏在怀玉剧烈起伏的胸膛上。 “明天就要离开这了吗?我都喜欢上这里的清水秀水,舍不得离开了。” 怀玉抚着她的秀发轻笑。 “玉郎,我感觉这次一定能种上。” 夜凉如水。 小楼里的夜很安静,也很舒适,甚至有点冷,怀玉扯过被子给两人盖好, “我给你算过日子,今天确实是好日子,” “从长安南下两个多月,真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时候了,真想一直这样走下去,” “要不你先留在这,武家在这也有不少产业,我安排人好好照顾你,” 武怀玉路上确实走了很长时间,现在都端午了,岭南的局势也已经要进入下一个阶段,武怀玉自然也得闪亮登场。 “我不要,我跟着玉郎。” 在长安八面玲珑的有名胡姬女掌柜,这会却温柔的如只小猫,这两个月,天天能陪在这个男人身边,对她而言,确实是幸福无比的,她得到了不曾有过的温柔,她甚至想,假如就这样突然死掉了,或许也是件好事。 次日一早, 武怀玉也终于加快了行程,又恢复了日行百里的速度。 下吉州,入虔州, 沿赣江而行, 基本上都是走水路乘船,除了万安滩等几段河滩险阻,一路还是比较通畅的,水路行军也是比较轻松的, 武怀玉就更轻松了,行船上在船上给随营讲武堂的军官们讲讲课,给随营医学校的军医、护理们教学,甚至给工兵教导营上课。 剩下的时间很多, 路上也没太多事务,且大部份事务都由他的幕府承担, 他有很多时间钓鱼,以及陪芙蕾斯塔。 大瘐县,大瘐岭。 下船,改为陆路。 武怀玉走在大瘐岭的梅关道上,这条道在长安也很有名,还是他支持怀义修的,如今行走在这条路上,不由的很感叹。 山中景色很美,虽不是漫山开遍山花的春天,也不是满山红遍的深秋,甚至都不是冰雪覆盖的冬天,可夏日里满山青翠也很美丽。 “梅岭上有许多梅树,可惜咱们来的季节不对,要不然漫山开遍梅花岭,那景色绝美。” 此时夏日,梅关道上却是十分热闹。 自武怀义开辟了这条梅关道,重朔了岭南商路后,这就成为南岭中最重要的一条商道, 尤其是一头联接赣江,一边联接北江, 凡人口迁移、军队调动、商旅往来,甚至是登陆广州港要往长安去的胡商藩使,也大都从此过, 梅关道约六尺宽,路面铺着石头, 两侧山崖树木葱芜,层峦迭翠。 这条道现在也是往来南岭的重要驿道,在梅岭上还修有一座梅关。 “梅关曾叫秦关,” 秦在五岭开山道筑三关,即横浦关、阳山关和湟鸡谷关,打开了沟通南北的三条孔道,横浦关就筑在梅岭顶上,故后也称此为秦关。 但此关早就已经荒废了数百年,直到武怀义得到兄弟怀玉的指点,重修此关,再朔黄金商道。 这项工程还是挺浩大的,尤其是对于原本较落后的此地来说,偏还是连接岭南道和江南道,一边是岭南的韶州,一边是江南的虔州,要修这个工程,就显得格外的难。 当初武怀义能修成,也全靠着武怀玉既有这格局眼光,也有朝中的权势支持,能够帮他制订了一个详细完整的规划,然后上报朝廷打动朝廷。 此路朝廷直接拔款,加上武怀玉拉着许多勋戚贵族来帮忙,很快就修成。 如今短短数年间,这条梅关路上,长亭短亭任驻足,十里五里供亭骖,蚁施鱼贯百货集,肩摩踵接行人担。 武怀义在韶州刺史任上,还在梅关道两侧加种了许多梅树,使的这条梅关路更加美丽。 这条路上现在商贾如云,货物如雨, 是中原与岭南最繁忙的一条商道, 韶州开发带动了梅关路的重筑,而梅关路的修筑繁忙,也进一步带动了韶州的发展,甚至让广州港也因此更加的热闹起来。 梅岭,梅关。 站在梅关上,一览众山小。 往北,便是章水,是大瘐县,是虔州,是江南西道,是中原。 往南,是浈水,是韶州,是岭南道,是广州,是南海。 武怀玉到达梅关时,已是五月的下旬了。 韶州刺史豆卢怀让带着韶州一众官吏赶来此迎接。 到达梅关,也就踏入岭南地界了。 “二郎啊,伱这一路上可是走的够慢的啊,我都到任韶州两个月了,” 豆卢怀让笑着上前,张开双臂迎接。 兄弟俩个相拥, “怎么样,岭南还习惯否?” “我出京的时候是三月初,长安早晚还很冷呢,结果一过南岭,到了韶州后这里已经很凉快了,岭南挺好,我挺喜欢。” 豆卢怀玉笑着道,“唯一不好的就是这里蚊子多,又多又大又毒,一咬一大包,我以前没来岭南,真不知道蚊子有那么厉害,刚来岭南第一天,太过疲惫,睡的时候蚊帐没弄好,结果第二天早上,不仅浑身是包,而且满脸都是红包, 我以前真不知道蚊子能盯满脸红包,而且那包就算退了,红点都能两天不消。” “哈哈哈。” 怀玉大笑, 他之前没到过唐朝的岭南,但是以前也是去过广东很多次的,对广东的蚊子确实印象很深。 别的地方蚊子一般不盯脸,广东蚊子可不会给这面子。 “我已备下酒宴,为二郎接风洗尘。” 豆卢驸马准备的酒席很丰盛, 韶州现在很富,他这个刺史当的很滋润,大唐现在八成的铜出自韶州的胆泉铜厂,这里的铅、银矿冶也很猛, 加上朝廷在这边设立了大唐最大的铸币场, 这使的韶州现在十分火热,不仅矿多、矿工多、冶炼场多,税自然也是收的多的,甚至韶州地方自己投钱弄的不少作坊等,也很火爆, 大量的产业、人口涌入,还带动了这里的屯田等。 “最近岭南这么乱,没影响到你们韶州吧?” “没,韶州以前穷山沟沟,但在你们武家两任刺史的治理下,现在可是起飞了,在岭南道,绝对是仅次广州的富有,要不是当初二郎你特意把许多冶铁产业,都安排到广州的佛山,现在佛山的那些冯铁产业,可也都在韶州,韶州还能更富。” “广州佛山那边有江海之利,放那边好。” 冶铁业当然首先需要的还是大量的铁矿石、粗铁料等,也需要大量的木炭和煤炭做为燃料,还有一个就是冶炼出来的生产,以及加工生铸造的铁制品,都对运输有较大需求。 佛山完全就是因为武怀玉当初的那个产业计划而兴起的, 隋朝时番禺县改为南海县,以继承南海郡之名。 而就在武怀玉制订了要在广州搞铁冶、铸造产业的时候,广州南海县乡民就在选中的地点开工后,挖出了三尊铜佛旬,于是便把挖出佛像的塔坡岗称为佛家之山,命名佛山。 短短三年间, 佛山已经成为广州城郊,最大的铁冶、铸造业城镇,云贵的铁料都顺江而下汇聚而来,交州的煤炭也海运过来。 这里生产出的铁锅铁壶,通过广州港、梅关路、西江道等进行出口和内销,广锅广壶之名天下闻名。 韶州虽没能留住这大产业,但比之从前,依然是天翻地覆的变化,不仅地方衙门有钱,当地百姓,甚至山里的蛮子们都跟着发了。 那些五岭蛮部落酋长们跟着开挖矿场,不管是合伙,还是自己搞个小矿,在这几年的风口下,都起飞了。 这人嘛,条件好了谁愿意还整天打打杀杀的拼命。 以前五岭的蛮子们,民风彪悍,有着许多不同内地的恶俗,其实就是穷的,生存环境恶劣,被挤压的太惨, 于是一直以来五岭蛮那边贩卖人口成风,不仅是各种买卖,而且还有偷盗、拐卖人口严重的情况,甚至是很多地方,都形成了生孩子卖这种情况了,有的还没生呢,就已经指着肚子把孩子卖掉了。 还有的孩子都还没怀上,也提前就卖了。 那些人都穷成这样子了,下山偷盗抢掠,拦路打劫等等这些,就更不用说了。 有时遇到天灾什么的,部落蛮们还会干脆串连起来攻打州县抢掠钱粮人口, 可现在条件好了,加了武家两任刺史的大力教化宣传,以及严厉的打击,现在偷盗抢掠这些情况大为减少,就连拐卖人口这些现象也减少了许多。 这次云开大山那边乱的很,许多獠蛮叛乱, 但是五岭的部落山民,就基本上没啥参与的,尤其是韶州这边的,不管是大瘐山,还是其它山区, 很是风平浪静。 这边的部落酋长们,都忙着开矿,或者是做生意呢,人家绫罗绸缎穿着,珠玉宝石戴着,也开始过了上前呼后拥,妻妾成群的好日子,谁跟你玩造反。 那些家伙现在对韶州刺史衙门可是恭顺的很。 “二郎要是需要我们韶州出兵协助镇压云开大山狸獠叛乱,我们可以号召这些部落山民从征,几千人随随便便,要是不够,我们还可以从各个矿场,再临时征召个万八千的。” 怀玉笑道,“这倒用不着,征召韶州的山民、矿工,还是让他们挖矿吧,” “真不用?我可听说最近那边又乱起来了。” 怀玉淡定从容的很,其实之前陈龙树和冯智戴已经取得上风,打的谈殿扶三等人不得不请和,本来冯陈他们也已经谈好了招安, 可一报到武怀玉那,就被他驳回了。 他开出了极为苛刻的招安条件,那条件一传回云开大山,狸獠蛮叛军们无路可退,只好再次开打。 生死存亡关头,狸獠蛮叛军也是拼了命,这战事便又胶着僵持着。 不论是自称云开大山五州都督的谈殿,还是高州都督冯智戴或容州都督陈龙树,他们这段时间都拼杀的伤亡不小, 怀玉手指着梅岭北面梅关道上行军中的兵马, 无数中原府兵精锐,蜿蜒如龙而来! 第747章 岭南三雄 第747章 岭南三雄 人生四大喜事之一,就是他乡遇故知。 虽然和豆卢怀让在岭南的相见,并不是意外,但在距离长安三千里的地方,两个老朋友还是在梅岭痛快的喝起了酒。 “这酒如何?” 豆卢怀让笑着给怀玉续酒。 “口感不错,是灵溪春吧。” 怀玉赞道,今天他们喝的酒叫灵溪酒,也叫灵溪春,正是韶州所产,而且还是岭南现在最有名的两大名酒,一个是韶州灵溪酒,一个就是循州博罗酒了。 “我是真服你,不仅这诗书画医四绝,而且品茶品酒也如此了得,” 一旁做陪的芙蕾斯塔脸上戴着个面纱,轻笑道,“豆卢驸马难道忘记了这灵溪春现在可是武家产业?” “哈哈哈,我还真喝糊涂了,确实。这灵溪酒现在可是你们武家在经营,才能做到长安都有名,怀玉岂会喝不出来。” 灵溪在韶州乐昌东北,源出泠君之山,以其水酿,曰灵溪酒。 其实灵溪山美水好,这里自古就有酿酒传统,用灵溪水酿出的米酒也特别清纯可口、沁香宜人。 不过嘛,以前这酒也只是当地土产,没啥名气。 最早武士逸调任韶州,做首任韶州刺史的时候,发现了这灵溪酒很不错,后来便也收购了个酒坊,酿的灵溪酒自己喝和待客,并当做岭南土产带回长安做礼物。 武怀义接任韶州刺史后,对这酒也挺喜欢,武怀玉建议下,兄弟俩投了一些钱,请来了不少老师傅,跟武士逸合伙,扩大了酒坊。 在武家的运作下,现在武家的灵溪酒坊规模很大,酒的品质和产量都大幅提升,而且还让灵溪酒走出了乐昌,走出了韶州,不仅成为现在岭南最有名的两大我酒之一,而且打进了长安城,在长安的酒市场里也有了不小名气。 许多长安来的人来岭南,想起的岭南本地酒不是灵溪就是博罗。 现在那条源出湖南,汇入浈水的灵溪,两岸很多酒坊,都是武家的。 灵溪的水,还有两岸的糯米,加上本地用辣蓼、金樱子等多种材料制成的酒曲,以其传统工艺酿造出来的灵溪酒,现在确实非常有名。 还有了浊酒、清酒之分,有了多个子品牌。 现在一般说灵溪酒,也都指的是武家的灵溪酒牌子了,原来的那些小作坊的灵溪酒其实也还在,当地百姓也依然喜欢自酿,但是量太少,质量也远不如武家的,营销上就更不用说,他们基本上都还没走出本州。 豆卢怀让笑道,“本地人还是喜欢灵溪水酒,不过我喜欢这灵溪春酒,烧过的清酒口感更好,尤其是放个两三年的味道就更好。” “这灵溪春确实还是不错的,在长安也是很有名,以前我们酒肆也卖的不错。”芙蕾斯塔也端着一杯灵溪,她这长安有名的胡肆老板娘,对这酒一点也不陌生。 一款好的酒,其实不外乎就取决于几个基本条件,首先是水好,然后才是糯米、酒曲,以及天气和酿酒师傅。 灵溪酒好,最重要的自然还是这灵溪水好。 豆卢怀让很喜欢灵溪酒,于公于私都喜欢。于私这酒确实很美,甚至他在长安的时候也已经常听常喝到了,于公来说,武家的灵溪酒在韶州产量很大,灵溪酒业带动了很大的经济,甚至缴的税也不少。 虽然跟那些矿场、冶炼厂、铸币局他们没法比,但确实也是韶州下金蛋的金鸡之一。 “我现在送礼,就喜欢备上灵溪酒,” 除了好酒,今天的菜也不错, 五指毛桃鸡、桂花团子肉、酸笋焖鸭、稻香锦江鲤、灰水滋、咸鹅······ 都是很有地方特色的美食。 这顿饭吃的很不错,既有故人重逢的喜悦,也有看到韶州仍高歌猛进发展的欣慰,当然武家在这里投的那些产业,不论是挖矿还是冶炼,又或是生铁浸铜,或是酿酒等这些产业, 也都发展势头迅猛,利润喜人。 第二天。 潘州刺史冯游到了韶州迎接。 他带来了几百船的物资。 既有粮草也有肉蔬等, 当然这批船上,还有一批特殊的东西,整整三万颗首级。 高州都督冯智戴献一万六千颗罗窦垌蛮叛军首级,容州都督陈龙树献一万四千颗叛蛮首级。 这些首级虽说用石灰腌制, 可这已经是五月下旬, 一竹筐一竹筐的首级,仍然还是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恶臭。 “请相国点验叛獠首级,” 冯游很恭敬的把册子奉上,武怀玉却接都没接。 他打量了冯游几眼,这并不是个年轻人,他是许敬宗的准女婿,以前武怀玉以为他是冯盎的儿子,其实他是冯盎的侄子。 冯盎大哥冯魂之子,冯魂死后,冯盎把这侄子视如已出。 冯游今年都四十岁了,其实以前娶过妻子,娶的还是钦州宁氏,在武德末的岭南叛乱结束后,冯盎让冯游休了宁氏,然后他出面为他向许敬宗求娶其女。 “延族兄在长安让我替他向你问好,” “多谢丈人挂念。” 四十岁的冯游,年纪比丈人许敬宗还大两岁, “谈殿还没有擒斩吗?”怀玉问。 冯游无奈摇头。 “扶三呢?” “下官等无能,暂时还没能拿下这些叛首。” “那罗窦垌和罗辩垌呢,这两个叛獠盘踞的大本营,有没有拿下?” “也还没。” 武怀玉虽然声音平缓, 但冯游在这位比自己小十几岁的宰相面前,却感觉有股山一般的威压,让他喘不过气来。 “一个都没拿下?” “叛獠负隅顽抗,据险而守,一时难以攻灭,不过我们已经歼灭了他们许多精锐,将他们死死围困,他们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呵呵。”武怀玉冷笑,“年前到现在,转眼就半年了,伱们也报了这么多杀伤,甚至还给我运来了三万颗首级, 我也不去查验这些首级里有多少是真正的叛獠,可我知道,谈殿和扶三他们现在仍还占据了云开山五个州, 你们很难本相失望, 也让朝廷很失望, 更让圣人失望!” “你们辜负了圣意!” 冯游感觉汗都下来了, 岭南的五月下旬,已经很热了,但对于岭南人来说也是早习惯了的,可现在他却如同被扣在了蒸笼里一样。 “你带人把那些首级,拉到个偏僻山谷,挖坑埋了吧,埋深点,埋完了找道士做场法事超度一下,再立个碑铭记一下。” 怀玉摆手, 冯游紧张的想要解释什么,可武怀玉并不给他解释的机会, 等他要退下, “把那事做完了,你也不用回潘州了,直接收拾一下去长安,亲自跟圣人和朝廷禀报详情吧, 顺便跟许娘子把婚结了,” 冯游愣在那,这个粗壮高大的刺史,看着年轻的武相公对他就如呼喝一条狗一样。 却不敢有半点反抗。 “还有事?” “叛蛮还没平定,下官这个时候上京······” 怀玉摆了摆手, 他说不下去了,只好退下。 心里挺憋屈,却又敢怒不敢言。 因为他押着三万颗首级来,在韶州已经看到了进驻的南下唐军,数量很多,而且非常精锐, 不仅有头批南下的三万府兵中的两万,还有武怀玉的亲军一千骑,另外后续的近五万五千府兵,这个时候头一批的五千人,也到了韶州, 还有巡检的九千人也到了。 韶州现在有三万五千精锐,那些官兵的装备之精良,气势之雄壮,看的他暗暗心惊。 冯游怀疑,若是他不服从命令,估计都走不出韶州。 豆卢怀让出现, “冯子猷在岭南可是挺了得的,冯家年轻一代中号称有三雄,外号龙虎豹。冯智戴外号混江鼍龙,冯三官外号金钱豹子,这冯子猷外号插翅大虫,” 插了翅膀的大虫,那可不是蝴蝶,那是如虎添翼。 “想不到插翅大虫在二郎面前,却像是个病大虫,以后他不要再叫插翅大虫了,叫病大虫冯游吧。” 豆卢怀让大笑着道。 怀玉也笑了笑,“这些家伙外号一个起的比一个猛,却连区区獠蛮都解决不了,废物。” “他们不是解决不了,不舍得解决罢了,”豆卢怀让笑道,“先前冯智戴刚回来,他这些兄弟可都是阳奉阴违,四次围剿,结果都是各怀鬼胎出工不出力,后来还是冯智戴发狠,调动他冯家最精锐嫡系的高凉军主攻,这才扭转局势,重创叛獠,逼的他们求和。” 怀玉也早知晓这些,冯家也好,陈家也罢,经过半年,现在基本上稳定了局势,还重创了叛军,但他们没有一个愿意积极深入进剿, 所以才有现在叛獠依然还占据着五州,然后两边谈和的情况。 “谈殿等蛮酋现在也是进退不得,是愿意投降的。” “那能叫投降吗?放下反旗,然后地盘照占,官照做,这叫什么投降。” “向来如此。” “嗯,向来如此,但也正因向来如此,现在不行了,这一次绝无可能。” “可这些俚帅豪酋也都狡猾着,不会跟叛獠拼命两败俱伤的,他们都想保全实力。” “既然如此,那就休怪我不客气了!”怀玉冷声道。 拖了半年了,也够久了。 第748章 武怀玉三枪定岭南 第74八章 武怀玉三枪定岭南 过了梅关,下了大瘐岭,武怀玉并没有在韶关逗留。 他率领着几万人马沿浈水直抵广州,大哥广州都督武怀义到三水青岐镇来迎接, 青岐是西江北江二江夹峙的一个半岛,东端濒临著名的思贤滘,三面环水,风光秀丽。 站在这风光秀丽的江畔,往东南还能看到佛山镇的冶铁兴盛景象,无数的铁炉熊熊燃烧,上空凝聚起大量的烟云。 青岐镇是风光秀丽一派田园风光岁月静好,佛山镇却是喧嚣火热一片繁忙热闹, 一动一静。 “四年,仅仅四年,佛山就从广州郊野,变成了如今广州最热闹的作坊城,你知道那里有多少铁作坊吗?” 怀义陪着兄弟站在江边,遥望东南的佛山。 佛山就像是广州的一个发动机,这几年带动着广州的兴盛都上了一个台阶。 而眼前这涛涛江水,是广州诸多血管中的一条, 通江达海,广州的贸易条件太好了。 “海上丝路真的要兴起了,西江接漓水连灵渠通荆襄阳达关陇,北江接梅关路达赣江通长江接吴越中原,从广州港出发,经海上可达四海,你知道现在广州港的贸易量有多大吗?” 怀玉笑笑。 “很大,而且越来越大,” 身为广州都督的怀义点头,“没来岭南之前,一直以为岭南就是那瘴气蛮荒,是让人畏惧的天崖海角,来了才知道,这里简直流金淌银,” 怀玉也点头,“是啊,这里遍地是机会,所以圣人看中岭南,要我们南下,大力开发。大唐要更上层楼,岭南是绝不可或缺的。” “岭南确实遍地是机会,可问题也不少,首先还是俚僚蛮的问题,不服王化,然后是这边人太少了,汉人更少,这么广阔的广交桂之地,人口还不如一个关中京畿。”怀义很是感叹,在这里做都督,充满挑战,也让人充满激情。 “我这次来,就是先来征服那些狸獠蛮的,” “需要多少时间能平定?”怀义问,他对岭南的看法,跟朝堂上那些远离岭南的相公们不同,在魏征温彦博他们眼里,可能认为岭南太偏远,大唐现在应当还是以关中、中原为本位才行,强干弱枝,对边远地方尽量少管,这也能更集中力量强化核心区。 甚至有大臣以为,岭南、西域、南中、黔中这些地方,可能还包括雁门关外的地方,可以全都实行羁縻制度,就是完全让地方豪酋们世袭自治,只要名义上臣服中央就行了,既不要他们户口也不要他们税赋, 可真正有识之士怎么能这样看待岭南, 武怀义在岭南呆的久了,也把岭南看的更清楚明白,但现在岭南的问题也确实很多。 南迁的汉人豪强大族,本地百越俚僚蛮,这些大大小小的势力,难以号令。 以前中原王朝对岭南是搞羁縻统治,甚至是代理人制度。 现在皇帝却要直接统治岭南,武怀玉更是要来武力征服, 他担忧这征服战争打的时间太久,会把如今岭南还算安定的局势给打乱,要是彻底乱起来,岭南也就不好发展了。 “打,是必须打的,畏威才会怀德,先打服,才能说仁义说道德,否则谁把你的话放眼里。” “伱要小心。”怀义提醒兄弟,“谈殿等俚僚蛮实力不强,但他们占据险要山区,想要进剿也不容易,而更要小心的还是如冯陈宁冼等豪族,这些人表面恭顺,可实际上就不一样了·····” “我很清楚这些,” 怀玉笑着拍了拍兄弟胳膊,“放心吧,我这一路上可不是在游山玩水,一直在盯着岭南的情况, 如今他们也打的差不多了,该我出手了。” 在青岐镇上跟怀义吃了顿饭,怀玉没去广州城,直接率部队沿西江而上,离开前,他把妾侍芙蕾斯塔交给阿兄带去广州照顾, “阿芙怀孕了,孕吐比较厉害,我不方便再带在身边,我让她先在广州安置,过去后在那边买个宅子买些人,到时可能还要在广州做点买卖什么的,你帮我照顾一二。” 怀义笑笑,“咱们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说这些客套话做什么?我在岭南这几年,你在京城不也一直帮我照顾你嫂子她们吗?” “你真不用我跟你去?” “我现在手里还是有些可用之兵的,” 中原朝廷对广州的控制一直是比较强的,南下岭南第一站不是桂州便是广州,而广州因为有港口和海贸,所以必然是在岭南最重要的大本营。 此前,朝廷在岭南的驻军不多,广州就有。 “我这里就有三万五千精锐之兵,桂州现在还有一万五,你说我现在缺兵少将吗?我都嫌多,要不我把你们广州清海军这一镇五千人马,直接留给你?” “等打完这仗再说吧,你堂堂武相国,可别阴沟里翻船。”怀义笑道。 芙蕾斯塔很舍不得离开怀玉,不过她妊娠反应确实比较厉害,吐的很严重,而且又闻不得油烟,吃不得荤腥,这让她很难受,更无法适应行军奔波。 “你就留在广州,广州挺热闹的,我阿兄也在这,等我打完仗也会回广州。” “这次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身子百般不适,” “安心留在广州养胎,我给你写了几个方子,你到广州后好好服用。” 听到安胎二字,芙蕾斯塔再不舍,也只好留下。 “那阿郎怎么办,我把身边这几个年轻的侍女给你带在身边侍候吧,她们也都不错的,身材高挑,容貌秀丽,虽是胡姬,可就算放在长安有名的胡肆里,也绝对是让人追捧的。” “我接下来要去打仗了,身边不方便带着女子,何况你身边更需要熟悉的人照顾,” 告别了怀义他们,武怀玉加快了行军速度。 经端州入康州,下泷州。 端州刺史庞孝泰也是早就提前到任,这次也是早早来迎接,并甘当马前卒,为武怀玉先锋。 在泷州罗定河畔云际垌稍做休整,武怀玉率军直扑窦州。 此时,窦州獠蛮叛军主力,基本上都集结到了南边的州城罗窦垌,还被冯智戴率军包围着,双方僵持不下,又都不愿意硬拼两败俱伤,但武怀玉开的条件,让叛军无法投降,于是只能僵持下去。 这个时候,谁都没想到一直在路上磨磨蹭蹭,好像永远在路上,永远到不了岭南的武怀玉, 会在到达梅岭后,突然加速起来。 主力在南边,靠近泷州的窦州山里,俚獠蛮还很多,但以老弱妇孺为主了。 谁也想不到,万千上万如狼似虎的唐军精锐就从北边杀了过来,沿着河谷山路,浩浩荡荡。 几天时间,整个窦州就几乎被扫荡遍了, 要么臣服,编户齐民, 要么灭亡。 反抗者,直接扫灭,寨子攻破后,青壮拉出来,十一抽杀,每十个抽一个就地处死。 然后再十一抽奴,十个里抽出一个贬为奴隶。 而这两人的家人,不论老弱妇孺全都贬为奴隶带走。 他们的财产,干栏草屋以及田地牛猪等全都充公。 胆敢反抗的寨子,对其头领,都是直接青壮男丁处死,其余为奴。 带头投降归附的,可免抽签,并保证他们的生命和财产安全,甚至给他们赏田赐地,把寨子编置为乡里后,还授他们为乡吏,担任里正、村长等。 他们很快就杀穿了窦州, 沿东江而下,来到了罗窦垌, 窦州的州城。 此时的罗窦垌仍还被冯智戴他们围着,苦苦撑着。 冯智戴其实也是在苦苦坚持,围城的一方其实也不好过,冯冼两家的那些刺史、将军们一直嚷着要退兵。 他们都不肯强攻硬打,不愿意跟扶三他们鱼死网破。 冯智戴也不愿意。 “呜呜!” 当呜呜的号角声在罗窦垌北边响起时,冯智戴吓了一跳。 正在军帐中看着地图犹豫不决的他赶紧出帐, “难道是叛军的援兵到了?” “叛军也没什么援兵了吧,难道他们要拼死一战,把后方的老弱妇孺都全召来了?” 当他们还在犹豫的时候, 有身披明光甲的骑士纵马而来,手里高举红旗。 “好精锐的骑士。” 有高凉军忍不住惊叹。 冯智戴望着那骑士和旗帜露出惊讶的神色, “那是···那是朝廷的北衙禁军骑士,” 当又一名骑士出现,他举着的那面旗在朝阳下展开。 一面武字大旗。 “武相公到了。”冯智戴惊呼出声,他没想到他那亲家公左盼右盼不来,现在却突然间到了。 果然,下一刻更多的骑士出现, 后面还有大量的步兵, 甚至东江河面上,顺流而下无数的船、排。 罗窦垌城寨中的獠蛮也吹响了惊惶的号角。 雷纹青蛙铜鼓也纷纷响起来,颓废的叛军不安的挤上了城头。 因为冯智戴他们早就围了寨子,所以环寨三面的河流,此时也并没能阻拦官军的登陆。 很快,武怀玉也到了罗窦垌城寨前。 无数精锐唐军,刀枪耀眼,充满肃杀。 战场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武怀玉在一队亲兵的护卫下来到城寨大门前,在五十步距离站定。 “我乃窦州刺史扶三,城下来者何人?”扶三在城寨大门上高呼。 武怀玉打量了下那个蛮王, 他端起了三眼铳,“我数到三,开城投降,否则杀无赦!” 扶三看着那人一身耀眼的华丽铠甲,听着他这嚣张的话语,知道对方来头不小, “你究竟何人?武相国可在阵中,我要与武相公谈谈。” “一!” “二!” “三!” 武怀玉数完三个数,用手腕上缠着的火绳,点燃了三眼铳上小孔处的引线,然后把火铳杆夹在腋下,直接瞄准了还在废话的扶三。 砰! 一声爆响,一阵硝烟升起。 五十步外的城寨大门上,自称窦州刺史的罗窦垌垌主扶三,面门中弹。 铅弹正中面门,扶三一声惨叫倒下, 当场毙命。 城寨上的獠蛮叛军先是惊住,然后有人大叫鬼神,他们以为武怀玉用了鬼神之力把扶三杀了。 因为那巨响,那硝烟和火光, 不是弓不是弩也不是弹弓, 那是他们无法理解的东西,带着无尽的未知恐惧。 被围困已久,早就濒临崩溃边缘的这些狸獠叛军们,不少人直接就崩溃了, 但还有凶悍者不敢甘休, 有一个獠蛮悍将张弓搭箭,直接对准了武怀玉。 “砰!” 武怀玉端着三眼铳又点燃了另一铳管,仍是五十步外一铳毙命,直接把那持箭瞄准的蛮子射杀。 更多的惊呼传来。 一名垌主拔刀在砍慌乱的蛮子,试图稳定军心。 下一刻。 砰的一声再次响起, 武怀玉手中三眼铳再次响起,那垌主也倒下了。 三眼铳可提前装好三发铅子,在小孔里装好火药和引线,使用的时候可以节省装填时间,射完一铳可马上继续点燃射第二铳,可连射三发。 三铳, 武怀玉将罗窦垌城寨里的三名垌主击杀, 炸营了, 叛军彻底的绝望了,这是什么? 有人绝望的打开了寨门, 他们投降了。 更多的人投降了。 因为他们早就被围的跟铁桶一样,城寨里已经出现饥荒,现在唐军又来了这么多精锐援军,而且还会这鬼神之术, 彻底崩溃, 投降! 第749章 威压 第749章 威压 三枪。 轰碎了叛军最后的意志, 罗窦垌城寨的大门被打开,叛獠争先恐后的出来投降。 当看到这些獠蛮叛军的样子时,武怀玉也更明白他们为何如此崩溃迅速,这些人,被困在这半年,已经面黄饥瘦带着菜色了, 事实也是如此,接受投降后的官兵,迅速控制了城寨,清点了粮草器械等物资。 “城寨断粮了。” 三天前就断粮了,这三天城寨里已经人心不稳,十分动荡,有的人偷偷私藏了点粮食,有人被迫在捕鼠,甚至吃蟑螂挖蚯蚓。 甚至一些来自不同垌寨的獠蛮,为了抢夺私藏的粮食而开打。 “武相那三铳,真有如雷霆之威,” “十万大军面前,三铳灭杀三位垌主蛮王,太·····” 好几位巧舌如簧的随军幕僚,都佩服的无法形容。 垌寨里被围困的断粮,开始内斗是事实,但他们还在负隅顽抗,可武怀玉堂堂宰相, 单枪匹马来到寨前, 五十步外,连开三铳, 连毙三位垌主。 甚至连叛军的窦州刺史扶三都给杀了。 太震撼人心。 而最震撼的并不是连杀三个蛮王,是武怀玉用的手段,不是弓不是弩不是投枪, 三眼铳这玩意在岭南还是头次现世, 铳发如电,霹雳惊雷, 威力还大,伴随着硝烟和火光,敌人应声毙命。 这在本就处于崩溃边缘的岭南狸獠叛军面前,就感觉真跟神迹一样,何况这位武相公本就是神一般的人物, 后面还有千军万马呢。 武怀玉面对着众人的奉承也只是面带微笑, 未知的东西总是恐惧的,而总有人喜欢神话那些神秘且未知的东西。 冯智戴领着一众冯冼武将过来,那些刺史、将军们,一个个面色苍白,惊魂不定, 他们有些人如冯智戴知晓武怀玉刚才用的是火器, 但大多数人根本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他们震惊于那武器的了得, 更惊叹武相国的厉害。 “下官冯智戴率高州都督府众将士拜见武相公,” 冯智戴要请罪,称自己无能,没能早点拿下罗窦垌。 “天锡啊,那些话就不要说了,你们能跟叛军对峙半年,起码也没让他们流毒扩散,” 话虽如此, 但武怀玉自北面而来,三铳破寨后,现在进寨控制的是武怀玉带来的兵,接收投降安置俘虏的也是武怀玉的兵, 高州这些本地兵,全都还被命令原地不动。 他们就像看一场无关紧要的热闹。 只不过这热闹并不好瞧,对他们来说,罗窦垌虽然最后不是他们打下来的,但他们跟叛军确实打了半年,最后的围攻也是付出很大代价,但现在,桃子熟了,伸手摘桃的却是武怀玉。 武怀玉对亲家公冯智戴没客气,对其它冯冼诸将更没客气。 那边扶三等獠酋的首级挂在旗杆上示众, 这边武怀玉也在鉴江边上,直接举行了第一次军议。 武怀玉高居上首, 左边是他从中原带来的一众文官武将,右边是高州都督府的诸将。 “罗窦垌的叛军青壮,十一抽杀,其余全部没为奴隶。” 武怀玉下达的第一道命令,便极为冰冷。 罗窦垌城寨里集结了三万狸獠叛军,还有数千老弱妇孺,加起来近四万人,半年的五次围剿死了几千。 仍还有三万多, 现在武怀玉要一口气处死三千青壮,然后其余的三万多也全都要贬为奴隶,一切田地牲畜钱粮等都充公没收。 这命令, 连冯智戴都不由的咽了咽喉咙, 三万多人啊。 这些人并不全是罗窦垌这里的,有许多是从周边几百里山区各垌寨聚集起来的, 冯智戴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可最后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罗窦垌改个名吧,以后就叫信义。” 窦州、信义县, 这座城寨将再次改建加固,州城县城共治一城。 高州镇的永宁军五千人,其左镇两千五百人,将有一千人驻于窦州,其中五百就驻在信义城。 “窦州刺史何在?” 武怀玉冷声问。 冯士翙有些不安的上前,“下官冯士翙拜见武相公。” “冯士翙你外号金钱豹子,听说在岭南跟两个族兄弟,号称三雄,可我看来你这金钱豹子名过其实,伱这窦州刺史,竟然半年都没能踏上自己的辖境,你还有何资格当这窦州刺史?” 武怀玉说着就要当场革除冯士翙的窦州刺史之职, 气氛一时紧张。 冯三官这时也是满脸不甘愤恨之色,甚至其它冯冼诸将里,也有些愤愤不平者。 这些人也还带有几分兔死狐悲之色。 “相国,” 冯智戴站出来为冯士翙求情,说叛军起事以来,冯三官当时还是罗州刺史,临危受命,在罗州那边召兵买马,甚至散家财助军,来到窦州又是如何与叛军血战, “冯三官与敌十余战,麾下兵将也是死伤不下两千······” 众人就一起求情。 武怀玉坐在那,抚着下巴,冷着脸却一直没开口。 冯三官在那里也是很难受,想翻脸又有些不敢,可又不甘心被夺职,就只能煎熬的等候发落。 沉默的时间并不算长, 但所有人都感觉很久远, 岭南的五月底,午后十分闷热,许多人已经是汗流夹背了,更让人烦躁不安。 “三官,”武怀玉终于开口,这次没叫冯士翙名字,也没称他官职,而是叫了他的表字, 这显得没那么生分,甚至是没那么威严。 所有人都感觉松了口气, “武德年间,你为冈州刺史时,曾和你父亲冯暄跟着钦州宁长真、蛮王谈殿他们一起举兵反过朝廷,” 冯三官想要解释,武怀玉制止了他, “你无须解释,当年你们父子确实起兵反过朝廷,其实当初起兵的也不止你父子, 就比如现在这位端州刺史庞孝泰,当初他是南州刺史,也跟着你们一起举兵的,但庞将军早用这几年的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对朝廷的忠心, 刚听了冯都督的话,你这次围剿叛军也确实是出了力的,没有功劳,那也是有苦劳。” “窦州刺史一职,你继续做,现在我把窦州也给打下来了,以后窦州衙门,就在这信义城中,好好干,莫要辜负圣人。” 冯三官松口气,万不得已,他也不敢跟朝廷翻脸。 能保住窦州刺史位置,他还是比较满意的。 武怀玉紧接着提出,把他的兵马整编一下,窦州做为下州,保留八百州兵。而窦州的五个县,各保留五百乡兵。 州县的这些兵,都属于团结兵,也就是不脱产的兵员,有事临时征战,无事放散。 点选州县青壮,冬春集训。 跟武怀玉带来的岭南六镇兵是完全不同的,六镇是常备兵,由府兵中抽调轮戍守,装备钱粮这些更不用说了。 冯士翙现在手里的三千人马,要整编,保留一千州兵,两千五的县乡兵,还差五百。 但这并不意味着武怀玉还给他增加兵额,而是真正削夺他兵权。 因为武怀玉把各州的州县兵的调动指挥权,是分别交到刺史和司马手里的,要两枚兵符合二为一,才能调动州县兵,本只能在本州本县内调动。 这些兵不是常备兵,所以不是遇到叛乱、集训等重要事情,这些兵都是散归于农的, 就算遇紧急情况,也得二符合一,事后也得打报告。 这其实就是相当于把冯士翙这三千私兵给解散了。 窦州真正最有战斗力的驻军,将是高州都督府永宁军左镇的前营一千人。 而这个前营的主将,称守捉使,他直属于永宁军镇守使,听令于高州都督府。但是,他这个永宁镇守使,跟高州都督不完全是上下级关系,永宁军是受兵部指挥的。 武怀玉只是通知冯三官,也是在通知所有在座的岭南诸将, 这不是商量。 也没的商量。 所有岭南的这些土酋手里的兵都要改编成州县团结兵,而岭南真正的正规军,将全从中原调来,甚至指挥权也不会交给他们。 武怀玉让冯三官马上着手窦州这三千五百团结兵的整编,然后第一个任务就是负责继续扫荡镇压窦州境内五县不服的狸獠蛮。 “相国,之前朝廷旨意,岭南六镇,不是中原调一万五,岭南整编一万五吗?而且当初说各州,上州整编一千二,中州一千,下州八百的州兵,是募兵啊·····” “计划有变,你们若是能够早点平息叛乱,朝廷也用不着费那么大力气从中原调兵了。正因你们迟迟平息不了,朝廷才改变计划的。” “既然朝廷调了几万兵马南下,岭南自然用不着再募集保留常备兵,统统改为州县团结乡兵,也为朝廷和地方节省大笔军费钱粮开支,乡兵好,闲时集训,战时征召,不出本州本县,” 武怀玉的这个回答也没问题, 你们搞不定,我们才来的,既然我们来了,还要你们干嘛。 以后岭南六镇,这些中原调来的府兵,才是真正的镇戍主力。至于原来岭南豪酋们手里的兵,以后就全是团结乡兵了。 “辩州刺史何在?” “下官辩州刺史冯士翼拜见武相国,” “接下来便是要拿下罗辩垌,你这个辩州刺史负责打头阵。” 第750章 石龙 第750章 石龙 六月的岭南, 闷热的午后。 陵罗县城外,马蹄声传来,一支骑队飞奔而来, 郊野里正在量尺埋界石的中原健儿也不由的停下手中的活望去,这支骑队沿着罗江而来, “容州都督府的牙兵。” “陈龙树来了?” 几个在量田分地的中原官兵站在那边休息边聊天,他们对这支陈都督的牙兵倒是一点不慌, 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但不是猛龙不过江。 在狸獠叛乱持续了半年后,终于在武怀玉率中原精锐进入岭南后而迅速变化,先是武怀玉由泷自窦,三枪就崩溃罗窦垌,三万余叛军投降,改罗窦垌为信义县。 紧接着再破罗辩垌,也就是他们现在所在这里,两万叛军投降,武怀玉改罗辩垌为陵罗县。 陵罗便是后世的化州合江,因为陵江、罗江在此汇合。 随着这两大叛军要寨被攻破,整个云开大山的叛军也就土崩瓦解,这段日子原本懈怠的高、容两府的土兵,也都在那些都督刺史们的带领下,积极的扫荡围剿叛军余孽。 叛军土崩瓦解,纷纷投降求饶。 整个六月里,局势已经彻底是一边倒,中原来的精锐唐军反倒是轻松起来,仅需派部分参与围剿扫荡,多数则忙着休整,还有分田筑城。 原来罗辩垌这块地区,现在分出来一个辩州,有石龙、陵罗几县。 在州城陵罗这里就驻有岭南六镇中永宁军左镇的一千人马,武怀玉把从狸獠那没收来的田地清量登记,划分给这些官兵,又划出大片地做为军屯田,以及官廨田、职田等。 陵罗这一带,是云开山脉的支脉,丘陵为主,可耕种面积很多。 在后世,这里的化橘红很有名。 “陈容树应当是提着谈殿的脑袋来的吧?” “嗯,我可听说他跟武相公立下军令状,若不能提谈殿首级来见,便要提头来见。” “听说谈殿跟陈龙树以前关系还不错?” 几名永宁军罗陵守捉的守捉郎立在那里聊着,脚下是肥沃的良田,一旁就是缓缓流过的罗江。 这些地都是熟地,俚僚蛮世代耕种的,如今随着叛军的失败,这些地都被武怀玉没收,虽然石龙等一些地也曾为陈冯等豪族占有,但各方势力争斗的太厉害, 比如石龙县原本是南朝越州高兴郡地,为合浦大帅陈檀家族控制,后来冼太夫人被册封为石龙郡太夫人,也一度占有这地方。 在武德年间,钦州宁氏、谈殿等各方势力也加入角逐,使的这边更加复杂。 而在不久前,朝廷把石龙从罗州划分出来,又把罗辩垌设陵罗县等,新设了一个辩州。 真要说起来,很多人都说是这块地的主人。 可现在武怀玉击败了谈殿、扶三等叛军,谁也不承认,他直接在这里圈地屯田, 岭南六镇、岭南十二统军府、水师三营、巡检三营,这些中原来的中央军,武怀玉给他们划地分田, 每兵一百亩地,家属随军也分地,丁男一百亩,丁女五十亩,中男五十亩,反正现在地很多,熟地不够,还可以搭一些可垦的荒地。 容府牙军骑兵一路到了陵罗城外, 永宁镇陵罗守捉的官兵拦下了他们。 “我们是容府牙军,陈都督来拜见武相公。” 一番检查,花白头发的陈龙树仅带了两名亲军进入了陵罗城, 辩州的州城不在陵罗,而是在下游的石龙。 从罗州分出来的石龙县,地理位置更重要,是罗江和鉴江交汇之处,鉴江上游是窦州,下游是潘州,中间还经过了高州一部份。 陈龙树进了陵罗城,结果被告之武怀玉已经回石龙了。 于是乎这位陈都督也没在陵罗城中逗留,直接便又出了城,带着容府牙军骑兵又沿罗江而下,直奔石龙。 沿途,到处都是在量田分地的唐军。 陈龙树对此却也只是一言不发,虽然心中对此有很多话想说。 石龙城。 几匹快马比陈龙树更早进城。 “武相,谈殿被斩杀了,陈龙树亲自带兵追击数百里,在大山里穷追不舍,围住了谈殿,并将他射杀,如今提了他首级正赶来路上。” “义、禺两州的叛乱已经平息了。” 城中,辩州刺史府衙里,武怀玉听到这个消息并不意外,他正跟亲家冯智戴下棋, 辩州刺史冯士翼和端州刺史庞孝泰做陪。 “谈殿还真是一条道走到黑,可惜好运不会一直跟着他,武德六年和贞观元年的叛乱,还没吸取教训,事不过三,” “死不足惜。” 冯智戴听说谈殿死了的时候,很受冲击,手捏棋子半天都没落下,结果落子后,却下了一步臭棋,让武怀玉哈哈笑着屠杀。 不仅冯智戴,其实在座的这些岭南地方将领心里,谈殿那也都不是一个简单的人名。 这是这些年来,云开大山里狸獠中最有威名的一个蛮王。 可惜落的如此下场了。 都以为就算他们失败了,可只要退回山里,起码也还能继续做大垌主,仍还能跟朝廷谈条件,甚至是据山为王的。 可谁能想到,就这么死了, 更何况杀他的是陈龙树。 当年陈龙树父亲反隋围攻广州兵败被冯盎射杀后,陈龙树出逃,可是谈殿派垌主接应,又将他护送到钦州投奔宁猛力的,谈殿曾是陈家手底下的人。 这恩恩怨怨,最终是如此结局。 太阳下山, 暑热稍散, 天边红云满天, 容州都督亲自赶来石龙拜见武怀玉,并带来了谈殿的首级。 当那颗腌制的首级摆在武怀玉的面前,岭南的云开五州叛军也算是基本平定。武怀玉来之前,叛乱半年都没镇压,武怀玉一来,迅速就平定了。 “武相,” 陈容树很憔悴,也许是连日围剿追击,又一路奔波,他嘴唇都干裂了, “叛乱的狸獠已经镇压了,接下来应当安抚为主,不能再杀了。” “谈殿也已经死了,现在没有狸獠蛮敢再反抗朝廷,” “死的人已经够多了。” 冯智戴这时也道,“前后已经斩杀十万狸獠蛮,确实杀的已经够多了,” 第751章 屠万是为雄 第751章 屠万是为雄 杀一人为罪,屠万是为雄。 这次的狸獠蛮大叛乱的结局,是谁也没想到的,以往就算各方斗的再激烈,也很难真正的吞灭掉一方。 可这一次, 完全打破了以往的那种平衡。 武怀玉这个巡省岭南的观察黜陟大使,不仅带着双旌双节来的,也还带着岭南六镇三万精兵、十二统军府一万五、三水师九千、三巡检九千,还有牙兵一千····· 那可是六万多兵马,全是中原调来的精锐。 这支兵马陆续进驻到岭南后,现在立马就成为凌驾在冯陈宁冼等各家之上的最强势力。 加上原来朝廷在广交桂的兵马, 此时武怀玉别说督领岭南诸府州土兵围剿镇压叛獠,就是要对冯陈宁几家中的任何一家下手,都有彻底扫灭他们的实力。 这也是先前六个月都没啥进展,而武怀玉一到,只打了两仗,然后接下来就让陈冯他们继续围剿,结果却能迅速扫灭叛军的根本原因。 他们不敢不出力。 怀玉打量谈殿首级。 那颗首级虽然特殊加工过,但在这天气里,仍然已经散发着腐坏的恶臭味。 看的出谈殿以前应当是个高大魁梧的猛将,但那花白的须发仍表明他老了,这个在岭南赫赫威名的蛮王,终究还是落的个这般下场。 在以前几十年,谈殿在岭南打过许多仗,跟狸獠蛮中其它溪垌争地盘,跟汉人豪族争势,甚至一起反抗中原朝廷统治,他赢过许多,也输过,但以前从没输的这么彻底。 “谈殿临死前有什么遗言吗?”怀玉问陈龙树。 陈龙树也看着那个首级,怔怔出神,他跟谈殿曾经关系很好,甚至可以说过命之交,可后来他远走他乡,谈殿在溪垌中崛起,占据了陈家大部份地盘,等到陈龙树多年后再重返故地, 昔日的伙伴,也就成了敌人。 可之前打来打去,两人互有胜负,却也都留有底线,或者说是谁也吞并不了谁。 直到这次, 陈龙树去了容州,然后在义州的云开大山里,亲自射杀了他。 “他临死没留下什么话,” 陈龙树说了谎,其实谈殿被射中后并没马上死掉,他被擒俘,两人面对面,他们不仅说了很多话,甚至陈龙树还给他准备了酒菜,两人边喝边聊, 最后, 谈殿自刎,陈龙树在他死后砍下他首级。 谈殿败了,他也承认败了,但他不承认是败在陈龙树手里,也劝陈龙树不要得意,还说了许多话,诸如唇亡齿寒,诸如岭南要彻底变天了。 提着谈殿首级这一路南来,路上看着那些中原来的官兵,在跑马圈地,在筑城修堡, 他知道谈殿说的话是有道理的。 可那又如何呢。 “叛乱平息了,各州的团结兵也都辛苦了,都解散归农吧,陈都督、冯都督,你们要抓紧把大家的功勋报上来,等我这边派人核验过后,便要发赏。” “其它伤亡的,该抚恤的也会抚恤。” 论功行赏是应当的。 甚至解散乡兵也是应当的。 可这对岭南这些豪酋们来说,却是有些不安甚至畏惧的。 武怀玉之前下令,要求各府州,要把兵马全都改为团结兵,这意味着他们手里的兵权要被剥夺了。 “武相,现在就解散兵马,是不是有些早,那些狸獠蛮还有许多藏在山里,” 武怀玉哈哈一笑。 “统治之道,一张一驰,经过这轮狂风暴雨般的打击过后,接下来我们要更换政策,要柔风细雨的滋润抚慰, 刚才陈都督也说,这次镇压獠蛮,已经斩杀十万人了,确实杀的够多了。” 在岭南这种地方,人口远不如中原多, 虽然说云开大山地方很大,可杀了十万,确实已经对云开山狸獠是打断了脊梁,尤其是夺取了他们开发的最好的一些溪垌平原,他们最好的田地都被夺走。 现在他们虽然还有很多人,但更加一盘散沙。 他们只能退据深山, 也群龙无首。 再说,这次镇压并不只是斩杀十万,还有大量被俘获的男女老少,这些人武怀玉是不会放掉的,他们都将成为奴隶,或被拍卖,这些战俘有的会成为矿山的矿工,有的成为种植园的农奴,也有些会成为贵族大户家的奴仆, 一下子少了几十万人,云开大山的狸獠可以说一代人都没法成势, “剩余的那些狸獠,只要他们肯编户入籍,以后纳税服役,那么朝廷也可以宽宏大量的赦免他们,他们可以安心的居住在山里, 甚至我可以在这里给他们承诺,对他们只征半赋,而且新垦荒田地,还能给三年免征,再三年减半的政策。 我们还会给他们修学校,教授更好的耕种技术等。” 陈龙树和冯智戴两位都督坐在那里听着,却都有些心不在焉。 “把谈殿的首级传首岭南六府九十六州,让所有人都知晓背叛大唐的下场,” 传首九十六州! “凡岭南不肯编户不籍者,男子高过车轮者十一抽杀,余皆为奴。” “凡归附者,不论狸獠蛮还是汉,皆入籍为良,均田授地,溪垌改为乡里,许推选长老、忠贤者为乡吏,也可推举年轻有才华且忠直者到州县、军府任事。” 武怀玉的新政还不止这些。 他所过州县,便召见豪酋大族,亲自考核,将一部份大族子弟选拔为岭南地方官吏,一部份推举到吏部,让他们到吏部铨选,到京师或中原内地任职。 而相对应的,是岭南州县,大量的职位,由中原内地官员空降接任。 特别是州长史、司马,以及县尉、主簿,全都由中原调来更替原来的土官, 一轮大洗牌。 武怀玉正在重塑岭南六府九十六州的格局, 全面的人事调整后,接着就是两税新法在岭南的全面推行,没有试点,直接推行新法。 反正以前岭南也都没有王法,都是土酋豪强们各行其事。 现在, 直接推开两税法, 而不管是人事还是税法,武怀玉的底气都来源于那数万已经部署到位的中原精锐官兵。 不管冯智戴还是陈龙树,又或是其它人,都还很配合,或许说是不是得顺应。 “陈公,” 窦州石龙城外,江边凉亭,武怀玉笑着向陈龙树做媒提亲。 “庞刺史有十八子,个个俊彦,其长子彦章更是个十分优秀年轻人,之前在幽州时我收为义子,一直跟在我身边办事, 我听说陈公膝下有七位爱女,如今尚有三位还没婚配,今日冒昧,便想为彦章向陈公提个亲,求娶陈家一位千金,不知道陈公可愿意。” 陈龙树瞧了瞧端州刺史庞孝泰, 以前他们曾经是对手,庞孝泰家是白州獠蛮世袭首领,当初他跟冯暄、谈殿、宁长真他们一起反唐,陈龙树则是忠唐的,或是往更远点说,庞家以前其实属于陈家的附属。 庞孝泰起身给陈龙树敬酒,表明非常尊崇仰慕泷州陈氏,想要结秦晋之好。 陈龙树端起酒杯,“早就听说庞刺史家儿郎众多,各个优秀,尤其是大郎,还成了武相公的义子,更是佼佼者,武相和庞刺史能够看上我们陈家,我是受宠若惊,” 这门亲事,于是迅速的就谈成。 对陈龙树来说,他能答应这门亲事不是看中庞孝泰,而是更看中庞彦章是武怀玉义子这个身份。 岭南已经变天了,谁也阻止不了这大变局。 冯盎留在长安,冯智戴跟武怀玉结了儿女亲家,冯游也娶了许敬宗之女。他们陈家当然也得有紧迫感,现在武怀玉主动提这个亲事,陈龙树是巴不得,这样一来,泷州陈氏也就跟武怀玉成了半个亲家。 第752章 珍珠 第752章 珍珠 廉州, 北海港。 武怀玉躺在海滩边椰子树下,手里是新打开的椰子,凉亭下几案上还摆着荔枝、芒果、菠罗、香蕉等南国水果。 “我来到这看到第一眼,就喜欢上这了。” 旁边的廉州刺史程处默也躺在一张竹躺椅上,望着蔚蓝天空下的碧海,还有闪着银光的海滩,吸一口椰汁,发出惬意的赞美。 北海的海滩非常的漂亮且有特色,由高品位的石英砂堆积而成,在阳光的照射下,洁白、细腻的沙滩便会泛出银光, 滩长平、沙细白、水温净、浪柔软, “那你就一辈子呆在这好了。”怀玉笑着说道,身边一个小麦肤色的年轻美人抱着椰子,凑到他嘴边。 怀玉摇头,“给我剥颗荔枝。” 新鲜的椰汁味道其实挺一般,怀玉倒是有点怀念以前喝过的有添加的椰汁了,那个确实更香更甜。 美人立马放下椰子,摘下一颗又大又红的荔枝剥了皮嘴给武怀玉。 现在已经到了荔枝下市时节了,马上就要吃不到了,想吃得再等一年。 程处默却不吃荔枝,“刚来的时候,天天吃,结果吃伤了,这玩意想不到还很上火,” “哈哈哈,确实得少吃。” “那还不得怪你,以前在长安的时候读过你一首诗,罗浮山下四时春,卢橘杨梅次第新,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 说起长安的荔枝,以前是吃不到岭南来的新鲜荔枝的,一般少量进贡鲜荔枝也都是四川的荔枝。 后来也是武怀义做韶州刺史,怀玉跟着开发韶州,特意搞了一条岭南荔枝入长安的专线,数千里之遥组织起马队船队,日夜兼程的递送,又是快马,又是荔枝驿,又是把荔枝的树枝带果取下,拿双层瓮装,尽量保鲜。 花费数千贯组成的荔枝快驿,递送到长安的岭南荔枝一开始,每颗都能折到几千钱,就算到了如今,各个环节都更成熟,成本也降低,但每颗进京的荔枝,都能折到几百上千钱。 在长安,吃荔枝,岭南的新鲜荔枝,那绝对是身份的象征,因为光有钱也吃不到,供不应求,想吃还得有身份。 甚至没有银绯的五品以下,都难吃上。 比每年春长安的樱桃宴可还上档次。 以前程处默在长安当然也是吃的上岭南鲜荔枝的,可以他和他老子的身份,其实也就尝个鲜。 来了岭南后,发现遍地荔枝,各个品种都有,尤其是便宜低贱无比。 在长安,一颗能卖一千钱, 而在岭南,几棵树的荔枝一起也卖不到一千钱。 在夏天,岭南的荔枝确实不值钱,也就是一些品种好的果,才能值些钱,而且鲜果也不好卖。 更多的果还是拿来做果干,荔枝干、桂圆干等,做成干果易储存好运输。 “长安荔枝千文一颗,而在岭南一文一颗都没人要,” “嗯,岭南啥都便宜。” 程处默笑着道,“除了合浦珍珠以外,那玩意卖的是真贵啊,不过我也看过了,是真不好采,” 其实不仅合浦南珠不好采,而且这玩意不是想采就能采的。 汉代时就设置有采珠玉金银之官,初时采珠官员不介入采珠业,专门负责采购珍珠。 从三国孙权设置珠官郡开始,为扩大采珠的规模和收成产量,到晋武帝时,朝廷派兵镇守合浦的珠池,不准百姓入海采珠。 魏晋时,合浦的采珠业已经开始被纳入官府管理序列, 而现在大唐强势进入岭南,对于合浦的南珠控制进一步加强了,一系列与采珠配套的规章制度相继形成。 比如在廉州合浦港设采珠提举司,派宦官充采珠使,甚至还设有采珠城等等。 说到底,就是现在朝廷要全面垄断控制南浦珍珠。 严格的设立了珠户,只有在官府登记的珠户才可以采珠。 虽然朝廷也允许私人采集、贩卖珍珠,但朝廷要估税抽课,甚至对珍珠和买。 “现在合浦珠池正式授权的珠户八千,” 程处默说到合浦采珠有点兴奋,因为这里面利益巨大,虽然皇帝直接设了采珠提举司、派了采珠使,但是这里面还是有很大利益可得。 采珠到贩卖的环节很多, 尤其是南珠又向来珍贵,这玩意一直是有市场的。 程处默现在做为廉州刺史,于公他要保护好珠池,协助采珠提举司管理珠户、征收课税、和买珍珠等,而于私,他也是有很多地方可以参与进去的。 以前合浦的采珠业,自然是控制在宁氏手中。 而现在,猛龙过江,宁氏也是失去了采珠控制大权。 程处默不是那种吃独食的人,他也知道十万健儿下岭南,更有无数贵族勋戚下海,合浦珍珠盯着的人多,他愿意各方势力都照顾,有酒有肉一起吃。 当然,他的这个分配方案,首先还要得到武怀玉的支持,也得给武怀玉照顾个大头。 “这里面的利润是真大,” 程处默感叹着,“伱知道以前对珠民控制极严,禁绝商旅,不许百姓私散好珠,珠民就算辛苦采珠,依然很贫困。” 以珠易米。 珠户辛苦下海采珠,结果采到的珍珠只能换米,还换不到多少。 可除了换米,他们的珍珠跟沙子没区别,因为没法变现。 晋朝时还规定,上珠三分输二,次者输一,税非常高。 所以千百年来,合浦珍珠的大名响遍天下,可无数从事采珠的珠户,却依然穷困饥饿。 能够接触到合浦珍珠产业赚钱的人,少之又少,都得是有关系有权势的。 大唐建国都十几年了,但实际上除了以前宁家进贡点珍珠外,是一点珍珠税课都没收到的。 现在朝廷有人提议,要对合浦珠池,实行定课制, 固定一个珠税。 但定的那个税太低, “我已查明,现在合浦采珠之池,有十余处,大的有乌泥池、海珠沙等,如果有足够的珠户,这些珠池一年加起来能采到的珍珠是非常惊人的, 有老珠户跟我说,一年采十万两都没问题。” 十万两南珠啊,就算质量有上中下之分,可这价值是非常惊人的。 只不过深海采珠也非常困难和危险,一直以来的合浦采珠,都是先泛舟珠池海面,再以粗缆垂入海底,采珠人以小绳系腰,沿粗缆潜入海底采珠蚌,感觉吃不消了就摇动缆绳,让船上的人把他拉上去, 要是迟了就会溺死,或是七窍流血而死, 在海中往往还容易遇到鲨鱼,一不小心被吃的就剩下残肢断臂。 采珠,其实就是采的海中珠蚌,没有设备,纯潜水。 采出来的合浦南珠,细分九等,最好的珰珠,一颗值千金。最次的是碎矶,也是很值钱的。 采珠除了容易溺死、被鲨鱼吃掉、大鱼攻击外,最怕的还是台风,遇到台风、大浪,连船都掀翻吞没。 而且干采珠的,会有许多后遗症。 第753章 鹿回头 第753章 鹿回头 风浪越大,鱼越贵。 采珠危险,但珍珠价更高,所以历来合浦采珠,虽然危险,却是各方争夺的暴利产业,以前钦州宁氏直接控制的是南珠源头。 他们掌控的是大小的珠池和众多珠户,源头的珍珠都在他们手里。 当然冯陈冼等豪族,肯定也是要分杯羹的,他们则在贩卖等环节插一脚。 程处默想的也很简单, 朝廷虽设采珠提举司专管合浦珍珠,但那只是个监管机构。 “合浦的珠池很多,如果有足够的珠户,那么一年能达到万斤的产量,这些珍珠除朝廷抽课、和买一部份外,余下的可以贩卖,不管是运到长安洛阳加工成珠宝首饰,还是说在广交两港卖给胡人海商,利润都是极高的。” 武怀玉吃了几颗荔枝,便让那美人不要剥了,荔枝吃多了确实上火。 骄阳似火, 不过北海银滩上,却并不感觉会比在长安时的夏天更热,或许是因为海边风大的原因。 合浦采珠,确实是一座巨大的金山,能够源源不断的发掘财富。 不过武怀玉对程处默他的那些计划并不太认同, 他的各方分配方案他倒并不怎么反对,反对的是现在这套开采和贩卖、征税的制度。 在武怀玉看来,朝廷想跟控制盐一样来控制合浦采珠业,甚至从中拿到更多的税赋、收益, 现行的这老一套的办法是不行的。 一直以来,他们对珠户实行的是类似于一种劳役类似的办法,成为珠户,被严格控制,采的珍珠大部份得上缴,剩下的换米,而且这个换米,完全违背市场经济。 所以本质上就是对珠户的极大压榨和剥削, 这种情况下,珠户利益得不到保障,珠户采珠的积极性不高,珠产量自然也低。 再一个就是会产生严重的私采、私卖现象, 这跟私盐是一样的。 说到底,足够的利益,便能让人铤而走险,砍头都不惜。 “我觉得我们要对合浦的采珠业改变一下,咱们要把盘子做大,烙更大的饼,而不是想着从那饼上抢到更多的一份。” 程处默听了直接坐起来,也不躺着了,甚至对服侍两人的几个美人也挥手赶走, “二郎,合浦珠池可是我们廉州最值钱的东西了,我们廉州接下来的税赋财收,也主要指望那了,事关重大,二郎你跟我好好说说要怎么改。” 武怀玉倒是依然轻松的躺在那。 海风带着咸咸的海浪味道吹拂过脸庞,还有阳光和海鲜的味道。 银滩、蓝天、碧海,可惜还缺点泳装美人。 四周那些戴着笠帽的牙兵,有点破坏这大好风光。 “其实把采珠跟制盐一样看待就行,廉州沿海不是有十几个珠池嘛,可以当成十几个盐场,或是十几个矿场, 咱们可以直接按珠池规模,对行进行招商。” 武怀玉给程处默讲解着,说来不是什么复杂的东西,就是更市场化。 把珠池对外招标承包, 采珠就纯粹是商业行为,珠户采珠不再是一种役, 商人承包了珠池后,雇人采珠,自由销售,朝廷要做的只是监管,为保证朝廷利益不被侵犯, 所有珠池采到的珍珠,都必须入朝廷的珍珠官仓,也就是实行民采官收, 然后再商贩。 这跟现在的盐政有些相似。 这样搞,一来保证了珠户的利益,以前珠户就相当于是一种役,轮到了就由不得你,但采珠危险,还没啥保障。 而现在,等于就免掉了这个沉重的劳役负担了。 以后承包珠池的商人,纯商业行为,自己招募采珠工人,这就跟地主招长工种地一样,你给的条件不够,别人当然可以不给伱干。 而这样承包的另一个优点在于,能够扩大生产,提高产量。 都是私营承包,谁不想多采点珍珠,谁不想多赚些? 当然,还有一个好处武怀玉没直说,那就是由原来朝廷征人做役采珠,完全官方行为,到商人承包珠池, 这意味着放开了口子。 虽说大小珠池很多个,但现在这个情况下,能够有条件承包的,自然还是武怀玉程处默他们这些人。 近水楼台先得月嘛。 有这么多珠池,其实也比较好分配, 不说见者有份,但起码能够照顾到不少人,不论是长安来的,还是土地豪酋,都可以拟出一个利益分配方案来,合作共赢。 蛋糕做大,虽说参与的人多了,但最后分的也不少会。 合浦珍珠总的产量高了,朝廷的税收自然也多,再通过博买部分,还能赚一笔。 这是一个多方共赢的方案,连最底层的珠户都照顾到了。 反正本就是个垄断生意, 只是现在盘子放开些做大些。 程处默也是个聪明人,越听越兴奋, “采珠不能成为廉州百姓的负担,也不能成为廉州衙门的负担,其实守着这么个聚宝盆哪里还能要饭,上上下下,都能互利共赢的,” 程处默拍着胸膛,“二郎你放心,现在确实有改变的条件,而且我也有这决心和能力,我一定把这件事情做好。” “你也得当心一些,这个事里涉及的利益可不小。” “知道,但咱们十万中原健儿下岭南,这北海还驻了水师和巡检,又有镇兵、府兵,咱们手里有这么强的武力,还怕那些人么? 这个时候谁敢跳出来,我正好借他们人头祭旗。” “那就准备吧。” 等合浦珠池招商,武家肯定也是要参与的,虽说采珠投入也不会小,要交承包费甚至是保证金,要办执照,而且采珠也还得买船、雇船工、珠工,各种采珠的器械。 但谁都能看的到,这是一本万利包赚不赔的买卖,最难的是进入的门票。 只要能够进入,就能赚钱。 而且珠池采珠,跟开采金银矿不同的是,金银矿会有枯竭的时候,但珠池却是千百年可持续采珠蚌的,就算有的年份可能珍蚌少,但只要不过份采蚌,这是份可一直持续的产业。 特别是珍珠的需求量很大,市场前景好,不用担心什么市场饱和之类的。 内销市场很大,外贸市场也很大。 特别是那些顶级的珰珠,可遇不可求,市场需求永远在。 傍晚, 怀玉跳入海中,畅游许久。 一群海之女儿般的美人陪着游玩,虽然说泳衣没那么诱人,但海中嬉戏也是洗去一天的疲劳。 夜里, 海边的吊脚楼里吃着海鲜, 依然是高朋满座。 今天怀玉招待的是廉州豪族,主要是宁氏家族的。 曾经的北海之王宁氏,如今也已经是彻底的衰弱了, 面对着武怀玉的一步步进逼,也只能不断后退。 越来越多的宁氏子弟,被武怀玉调离宁氏旧地,调到其它地方,还有许多被举荐入京铨选, “来,举杯共贺!” 宁氏等豪族子弟,也只得纷纷起立举杯, 这杯酒入口,很苦涩, 喝了这杯酒,也意味着他们放弃了对抗,举手投降了,完全听侯朝廷的处置。要他们高到岭南其它府州任职,他们就去。要他们外任中原,他们也去, 甚至如他们以前最赚钱的采珠、制盐这些买卖,现在基本上被拿走了,他们也全都接受了。 当然,这妥协也是换来了一些好处,或者说是保障的。 比如他们现在的田宅奴婢钱财这些,是都得到保全的。另外他们也都保留了官身,甚至不少还升阶晋爵,虽说这是用外调换来的,可起码也还保留了这些。 只是,钦州再也不是宁氏的了,廉州也不再是宁氏控制的,还有诸如白州、贵州等地。 整个夏天, 武怀玉一直在岭南巡视,一州又一州,一站又一站。 等到秋天的时候,他去了交州,一直巡视到了九德。 入冬后,他再往回走, 中原飘雪的寒冬,武怀玉到了崖州岛, 在振州临川鹿回头过的新年。 今年他没有回长安,岭南叛乱虽平定,但局势并不稳,依然是暗流涌动,他这个宰相必须坐镇。 振州在海南岛的最南边,临川就是后世的三亚,此时的鹿回头更加原始自然,虽是新年,但这里却依然是热浪阵阵。 沙滩、椰林, 这个年挺安静。 冯冼两家联手开发海南岛,在岛上设立四州,岛上的狸蛮,尤其是沿海平原的狸蛮,已经大部份被他们征服或联合,但内地山区,却也仍还是他们鞭长莫及的地方。 此时岛上的汉人很少, 其实也没啥值得在意的地方,临川除了自然的风光外,还真没啥值得一提的,连座像样点的城寨都没有。 不过武怀玉还是挺喜欢这的,此时的广东都挺冷的,崖州的海口那边也挺冷,只有这里是夏天。 在三亚湾的海滩上,武怀玉迎来了贞观六年的正旦。 遥望中原, 此时的长安肯定万家灯火,一片节日的热闹,家中的妻妾儿女们肯定也在守岁, 而在数千里外的天南,在这个海岛最南端, 这里却是这么的寂静, 他打算干脆在这里过完正月,好好的享受这阳光、沙滩、大海, 二月时再动身回去,算算日子,等他三月回到广州的时候,差不多芙蕾斯塔也要生了。 正好迎接他的小生命,就是不知道出生的这个会是武十九郎,还是武十七娘了。 第754章 广州 第754章 广州 三月, 怀玉坐着榆林水师营的船北上,回到了广州。 广州的三月没有振州的鹿回头炎热,正是舒适的季节,广州港码头,一片繁忙。 海上丝绸之路,已经随着大唐中央朝廷对岭南的控制加强,而变的更加兴盛,广州也成为这海上丝路最兴奋的一站。 阿兄武怀义特意来码头迎接。 广州长史汪达、司马陈盛也来了,身为岭南道支度使的胖子武君雅也来了。 后面还跟着一大群的人。 怀玉下船,兄弟相拥。 “黑了。”怀义打量着他笑道。 “崖州岛的南端,过年的时候都如盛夏,天天在海里游泳海滩上晒太阳,风吹日晒当然就黑了。” “过年的时候广州可是很冷的,虽然比起长安来,广州的冬天已经很暖和了,但还真想象不到那边过年也这么热。” 兄弟俩笑着,一群文官武将地方名流纷纷来迎接问好。 不少熟悉的面孔,也有很多陌生的。 “我已经准备了酒宴,为你接风洗尘,” “不是吃海鲜吧?我段时间天天吃海鲜,已经吃腻了。” “不吃海鲜,京兆韦家在广州开了家很大的酒楼,里面主打的招牌是烧尾宴,全宴五十八道菜呢,有冷盘有热炒还有烧烤,汤羹甜品面点一应俱有,” 怀玉一听韦家的烧尾宴便笑了。 烧尾宴是长安著名的宴会之一了,最初是士子登科而举行庆祝,传说鲤鱼跃龙门,必有天火烧尾才能化龙。 后来,官员升迁也举办烧尾宴,同僚、亲友前来祝贺,设宴款待。再到后来,朝官荣升,在家中设烧尾宴以敬献皇帝。 这烧尾宴也就从普通的宴席,变的越来越有名。 特别是在一些门阀权贵的推动下,更是把烧尾宴搞出了高度,汇聚烹饪精华。 韦家的烧尾宴,就是烧尾宴中极有名者,他们家甚至开了不少高档酒楼,主打的招牌就是烧尾宴,可承接士子登科或官员升迁的宴请,也可直接上门做菜服务。 武怀玉这次回广州,是巡省一圈回来,不是升迁。 但怀义也知道兄弟在外久了,可能想念家乡美食,特意把这接风宴摆在韦家的酒楼。 韦家酒楼的大厨,是从长安带来的,整个后厨全是长安来的, 京兆韦氏,关中六姓之一,甚至还是六姓之首。 怀玉跟韦家也是亲戚,怀玉的长女璎珞,便是许婚给韦贵妃所生的十皇子,而韦贵妃的堂姐韦昭仪的兄弟韦思仁,也跟怀玉算是不错的朋友。 酒楼掌柜将他们迎进酒楼,很是热情。 “掌柜的,今天这烧尾宴有哪些菜?” “五十八道菜,冷盘有吴兴连带鲊,热炒有逡巡酱,烧烤有光明虾炙、金铃炙等,还有巨胜奴、贵妃红、汉宫棋、甜雪等甜食点心,” 怀玉笑着道,“谁不知道京兆韦氏的烧尾宴,那可是宴谢过天子,并得到圣人大加赞赏的。” 韦家的烧尾宴武怀玉其实吃了不止一次,对那些菜也很有印象,那个吴兴连带鲊,是一道生鱼片。 光明虾炙其实就是烤虾,逡巡酱是鱼、羊肉快炒,巨胜奴是密制馓子,贵妃红是加味红酥皮点心,白龙曜是反复锤打的鳜鱼丝制成,御黄王母饭是肉、鸡、蛋等做的盖浇饭······ 羊皮花丝就是炒羊肉丝,小天稣是鸡鹿同炒,箸头春是烤鹌鹑····· 酒楼早有准备,动作很快。 入坐后一壶茶没喝完,菜就开始上了。 美味陈列,佳肴重迭,五十八道菜不重样。 真正是色香味俱全。 甚至席上还有许多看菜,用来装饰、观赏,其中一道素蒸音声部,用素菜和蒸面做成一群蓬莱仙子般的歌女舞女,一套有七十件。 对于武怀玉、武怀义、武君雅他们兄弟来说,这些倒是不值得惊讶, 广府长史汪达,是越国公儿子,司马陈盛早年也是在李靖家给李二郎做伴当,对这些也不惊讶。 但对其余人来说,尤其是对岭南本地出身的那些官将们来说,这韦氏烧尾宴就足够让他们目瞪口呆。 他们面对着那些精致的菜肴,都不敢下筷子。 甚至有人以为那些看菜,也是可以吃的。 广州市舶使张辅国笑着向怀玉举杯敬酒,这位张阿难的义子,说来樊玄符还要叫声叔。 “要说起这韦氏烧尾宴,确实样样精美,都是难得的美味佳肴,不过,长安谁不知道,论烧尾宴,数第一的还得是武相家的, 韦氏烧尾宴有五十八道菜,而武相家的烧尾宴可是足有一百零八道,陛下去韦家吃过三次烧尾宴,但据说在武相家吃了七次。” 这位宦官的话一出,酒楼里一众人更是震惊。 韦家这五十八道菜的烧尾宴就如此惊人了,武家一百零八道的烧尾宴那得多震撼,何况皇帝还吃了武家烧尾宴七次? 这起码意味着武家有七次升迁,然后宴谢天子。 怀玉摆了摆手。 长安许多权贵确实喜欢排场,每年都要办各种各样的宴会,既是维持人脉关系,也是显示实力, 韦家今天准备的名酒也不少,新丰酒、剑南春、桑落酒、石冻春等,也包括岭南本地的灵溪春和罗浮酒。 怀玉选了灵溪春,倒酒一杯,举杯。 众人纷纷也举杯。 这顿接风宴吃的很热闹, 武怀玉用了大半年时间巡视了岭南一遍,不过九十六州,其实也只走过了部份州, 但总的来说,他去年年后出京,到现在三月,一年多了,岭南的局势大抵已经平稳下来,最危险的那段时间过去了, 在看不见的暗处,各种各样的妥协、交易已经达成了许多,岭南越发趋于平稳安定。 席上怀玉酒没多喝。 他如今的地位摆在那,也没谁敢多劝, 等酒宴结束,怀玉约好明天再跟怀义他们细聊,便先去了庄园。 芙蕾斯塔在广州这大半年,在这边不仅开了芙蕾斯塔的分店,也还在城内修了处很漂亮的大宅院,甚至在城外还修了庄园。 因为即将临盆,芙蕾斯塔便在城外庄园等他。 怀玉一回来,她便挺着肚子迎上来,她一直在等着, “给阿郎准备了解酒茶。” “我没喝几杯,”怀玉笑着迎上来,芙蕾斯塔的肚子有的大的惊人,两人见面刚聊了几句,她突然摸着肚子就叫了起来, “阿郎,羊水破了。” 第755章 长做岭南人 第755章 长做岭南人 怀玉也没有想到,时间赶的这么巧,他刚到庄园结果芙蕾斯塔就破了羊水。 好在早有准备, 赶紧送入早准备好的产房,叫来接生婆妇。 听着她在屋里痛叫,怀玉想要换衣服进去帮忙,但被婢女们拦住了。 半个多时辰后,里面终于传来一声啼哭声,声音挺洪亮。 怀玉松口气。 “小郎还是小娘?”婢女隔着门问。 “是个小郎。” “那就是武十九郎了。”怀玉笑道,“芙蕾斯塔还好吗?” “肚子里还有一个,” 屋里接生婆喊。 里面传来慌乱的声音,怀玉愣住。 “赶紧去取支老参来,给芙蕾斯塔嚼点参须补充精神。”怀玉听说还有一个,也顾不得其它,赶紧吩咐,刚才生了半个多时辰,明显生的并不容易,这份估计力气都没了。 肚子里却还有一个,必须得补充一下。 好在庄园里也有老山参,马上就取了来。 怀玉赶紧去换了身干净新衣,然后也进了产房。 接生婆看到他进去,有些慌乱,连说不能在那。 怀玉也没理会,直接走到芙蕾斯塔面前。 她并不是躺在床上分娩,而是下地坐草,是蹲坐生产。 地上还铺了干草、毯子等。 有数名看产妇人抱腰助产,一名健壮妇人站在她背后,环抱撑住她的腋下,还有两名在左右两侧。 这种姿势,是传统的分娩姿势,据说更便于发力、顺产。 在这个时代,基本上没有剖腹产这一说,所以生产对于妇人来说确实是道鬼门关,有许多妇人就死于难产,以及产后感染。 贵族家条件好,早有准备,会有经验丰富的接生婆帮忙,能够及时的调整胎位等,甚至也会准备些人参等帮助, 但运气不好的时候,能有可能没命。 “你现在怎么样,还有力气吗?” 怀玉伸手握住她的手,芙蕾斯塔此时几乎虚脱,汗水把头发都打湿了,面色也很苍白,生第一胎,半个多时辰,历经辛苦终于生出来,谁知道还有一个。 “孩子怎么不哭了?” 芙蕾斯塔借着助产人的帮助蹲坐着,嘴唇都在颤抖,却还惦记着孩子。 “我刚看过了,那小子擦洗干净包裹好了,这会正呼呼大睡呢。” “好看吗?” “有点丑,” “头发啥颜色的,” “黑的。” “眼睛呢?” “眼睛也是黑的。” “长的一点不像我吗?” 芙蕾斯塔是个波斯美人,明显带有雅利安的特征,金发碧眼白皮肤,长安也有许多波斯胡姬是棕色头发或黑色头发。 “跟你一样的大眼睛,高鼻梁,皮肤也很白。” 怀玉笑着说道,“赶紧嚼点参须,恢复力气,老二也急着出来呢,” 芙蕾斯塔露出笑容,果然听话的嚼起老参须, 产婆也过来让她准备继续生产, 芙蕾斯塔身上穿了件宽松的真丝长袍,恢复些力气后,她望着怀玉,“阿郎快出去吧,这产房满是污秽之地。” “我哪也不去,就在这握着你的手,” “或者,我在伱身后抱着你。” 芙蕾斯塔的脸上露出了抹红色,眼里闪过一道感动的神色,可还是咬了咬嘴唇,“阿郎快出去吧,求你了,不想让你看到我这么难看的样子,” “好吧,我去陪十九郎。” 接生婆和助产妇人又开始努力, “用力,” 接生婆几人经验丰富,教她如何发力, 武怀玉等的很焦急,这双胞胎是他没想到的,他上次分别时,她刚怀上不久, 他很担心她体力不足精神不济, 在屋外一直踱步转圈, 终于, 屋里又传来一声啼哭,却好像没刚才那个那么有劲。 他迫不急待的又推开门进了屋。 接生婆正在剪脐带, 一个满是血污的孩子在哭, “是个小娘子。” 怀玉看了眼孩子,赶紧去看芙蕾斯塔,她的脸色更苍白了,毫无血色,眼神都有些涣散无力。 “赶紧扶到榻上。” 接生婆嫌武怀玉在旁边添乱,她们还要忙着处理胎盘等, ······ 晚上。 芙蕾斯塔回到自己的房间住,额头还包着头巾,换上了较厚的衣服。 在她的榻上,放着两个小婴孩。 一男一女。 男的黑发黑眼大眼睛高鼻梁,女孩则是金发碧眼白肤大眼睛,男孩更像怀玉,女孩则很像芙蕾斯塔。 虽然孩子还很小,甚至脑袋都还有点变形,说很像有点夸张,但武怀玉就是觉得很像。 他在那里指指点点,芙蕾斯塔躺在那满眼都是幸福。 “想好名字了吗?” “十九郎叫承藩,” “十七娘呢?” “你给她取吧。” 芙蕾斯塔望着那两个熟睡中的孩子,不愧是双胞胎,睡着了两人还手抓着手, “帕里萨,给她取名帕里萨吧,” “在我家乡波斯,帕里萨意为如天使一般,” 怀玉看着女儿,觉得她确实跟天使一般。 “嗯,那就叫她帕里萨。” “阿郎给她娶个汉名,帕里萨是她小名。” 武怀玉的孩子,男孩取承字,女孩则是王旁。 “取名珂薇如何?” “好。” 刚回到广州,没想到一下子又新添了两个天使般的又胞胎儿女, “你真厉害,我们生了三十多个孩子了,就你最厉害,一下子生两个,后来居上啊。” 芙蕾斯塔轻轻的笑,也觉得很骄傲,给武怀玉做了好几年的别宅女,如今不仅得到了妾的名份进了武家门,这次陪着南下岭南,不仅终于怀上了,还一下子生了两个。 “想吃点什么?” “刚刚才吃过呢。” “再吃点?” “吃不下了。” “多吃点才有奶。” ······ 陪着她聊天,直到她终于睡去,怀玉才把她们娘三交给了保姆和奶娘、侍女她们照看, 庄园很大,院落就好几套。 给他准备的院子一应俱全,怀玉却睡不着。 虽说都是三十多个孩子的爹了,可依然还是很兴奋, 第二天一早,他特意亲自下厨房,给她做猪脚姜、烧鲫鱼汤,还又把花胶泡起来, 忙活半天,把这些送去给芙蕾斯塔吃, “我还给你抓了副黄芪补血汤,已经在炖了,晚点喝了补充气血。” 芙蕾斯塔看着猪脚姜和鲫鱼汤,“会不会长胖啊。” “胖了也好看。” 猪脚姜看着挺肥腻,但用甜醋与许多姜炖出来后,并不肥腻,吃起来酸酸甜甜,反而挺不错,里面还放了不少土鸡蛋,也完全炖入味了。 芙蕾斯塔吃的都要落泪了, 这并不是她第一次生产,以前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岁月里,她被迫生过好几个,可何曾享受过半点这样的温柔与照顾。 “好吃,”芙蕾斯塔的眼泪止不住的流。 “不能流眼泪,要不然这月子没坐好,以后会眼睛疼。” “阿郎对我太好了。” “你可是刚给我生了一对可爱的天使。” 看着她吃完猪脚姜和鲫鱼汤,然后又看着她喂奶,虽然生了对双胞胎,她还是想要自己哺乳, “够吃吗?” 她骄傲的挺挺胸,那可是一对好粮袋,那不只好看,也很有营养。 等黄芪汤炖好,怀玉又给她送来,忙前忙后,越发让她感动,一直催怀玉去做自己的事。 他刚回来,事情确实很多,不过他也不急。 等到她喂好孩子,又睡着后,他才离开。 客厅, 武怀义、陈盛、汪达、武君雅、张国辅、杨思讷等都来了。 他一进来,几人便笑着向他道喜。 “武相一回来,就喜添龙凤双胎,真是可喜可贺。” 怀义更是笑着道,“后天,我给我那侄儿侄女办个热闹的洗三宴。” 几人高兴的聊了会双胞胎,才开始说起正事。 “转眼离京已经一年了,这都贞观六年的三月了,时间过的是真快啊。” 几人也点头。 “武相啥时候回长安?” “暂时还不会回,” 他虽然一直在岭南巡视,但也一直跟长安的李世民保持信件往来,皇帝对于现在岭南的情况还是很满意的, 不过皇帝希望怀玉再继续坐镇一些时间,等把整个岭南局势再理顺一些再回。 岭南的事情还是很多的,问题也很多。 虽说公然造反的狸獠被镇压了,岭南的冯陈宁等豪族也都识时务顺应配合,可中央与地方,与狸獠的博奕并没有就此结束, 反而更加激烈,矛盾更加多, 只不过现在朝廷强势压制住了这些矛盾, 但能不能一直压制住也不好说,现在是既要一边压,一边还得疏通,否则不可能一直高压统治。 而朝廷往岭南派来这么多官吏,调来这么多兵马,这也是笔巨大的钱粮,所以也急需能够在岭南这里获得回报, 甚至不仅仅是能够补齐这边军费等开支,朝廷还需要能得到更多的财政回报。 现在整个岭南是划成了三大部份, 又细分成六都督府,来统领着整整九十六个州的事务, 甚至左右江的上游,以及都泥江上游,安南红河上游等一些偏远的地区,也是还有必要维持一些羁縻州县,以笼络那些部落。 冲突和叛乱随时都有可能发生,所以在这种情况下,武怀玉根本离不开岭南,只有他才能够整合六都督府, 他一走,岭南就没有能够统合整个地区的人物,六都督都没有这个资格权限,两个市舶使也不行,转运使和支度使同样不行。 “武相暂时留在岭南,其实我们是最高兴的,” “是啊,听武相安排就好,省的动脑筋。” “武相在岭南一天,不管是岭南豪族还是那些獠蛮,就没有一个敢炸刺的。” 怀玉笑笑。 “岭南六镇、十二统军府、三水师、三巡检,这些中原调来的精锐驻军,他们的田都分下去了没,各军镇府营的军屯搞的如何了?” “九十六州的土兵整编完成没?” 怀玉也是抛出好几个问题。 怀义笑道,“那我们就先汇报一下我们广州都督府这边的情况吧,总体都是很不错的·······” 第756章 一条绳上的蚂蚱 第756章 一条绳上的蚂蚱 夜晚, 怀玉在书房看着长安的来信,这封信是皇太子承乾送来的,但却是夹在东宫太子通事舍人李云将的信中。 李云将是秦王府学士李玄道的次子,也是怀玉的亲家公,他跟卢三十五娘所生的武十四郎承云,就是订婚李云将嫡女。 信里承乾告诉他,他的冠礼又推迟了。 本来,去年选定的是贞观五年二月为皇太子行冠礼,可后来临到了皇帝又以恐耽误农事为由推迟,之后改到十月份, 可之后有司请求征调府兵用做冠礼的仪仗用,可李世民又朝廷正用兵岭南为由,这事又推迟了。 而这一次,连个日期都没有了。 承乾在信里不免有点担忧,觉得一推再推,事情就不简单了。特别是有大臣认为李恪李泰他们应当就藩上任, 十三岁的三皇子蜀王李恪拜都督秦成武渭四州诸军事、秦州刺史,赴任。 五皇子齐王李祐也拜都督青齐莱密五州诸军事、青州刺史,赴任。 李世民年纪较大的几个儿子,老二早夭,老大是太子。 老三和老五现在都命出任都督,偏偏老四魏王李泰拜扬州大都督同时,兼领左武侯大将军职, 他的扬州大都督,督常润等十六州,兼的越州都督又都督越台六州,一人都督二十二州,可这次却仍不用出镇。 承乾还告诉怀玉,说皇帝考虑给李泰再兼鄜州大都督,兼胜、夏等五都督, 一人兼八个都督,加一个大将军。 承乾又急又愤, 在五月和年前,还因此急的大病了两场。 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为什么皇帝突然这样对他,他的冠礼一推再推,后续无音,而对魏王却是百般恩宠。 “陛下想要让青雀搬到武德殿居住。” 这句话简直是泣血。 武德殿,那可是太极宫内,当年齐王元吉住的宫殿。 魏王虽然还没成年,可也已经十几岁了,这个时候搬进宫,无疑是不合适的。 怀玉看完承乾的信,能明白这是极为压抑的。 他都有些不明白李世民这一年多又在想什么,怎么会弄出这些事情来,难道他不在长安的时候,有人在中伤太子,在捧李泰? 可承乾一直表现的都不错,皇帝为何要这样呢,还是说他不在京的时候,承乾确实又走歪了? 看到这些,他有极不好的感觉, 他现在跟太子可是牢牢绑定在一起的,甚至是整个武氏家族,都已经跟东宫荣辱与共的关系了。 这晚上武怀玉甚至失眠了。 第二天早早起来,都有点无精打彩,站在院里迎着清新的空气,打完八部金刚,他还是去厨房为芙蕾斯塔做早餐。 炖了红枣枸杞花胶鸡汤,配上肉沫糙米粥,水煮带壳蛋,一个水果拼盘。 芙蕾斯塔足不出户的坐月子,倒是很有耐心,好在这个季节不错,不冷不热,否则在炎热的夏季,这月子可就吃苦了。 看到怀玉提来的营养月子早餐,她一脸幸福,“是阿郎亲手做的吗,以后让厨房做便是,阿郎这么忙,太辛苦了。” “做点早餐哪有辛苦,夜里睡的好吗?” 芙蕾斯塔笑着道,“挺好的,有这么多人帮忙呢,夜里也有,我感觉我现在就是头猪,吃了睡睡了吃,除此外也就是喂奶了,” “两个小家伙爱哭吗?” 她摇了摇头, 那两小家伙很乖,真正的吃饱了就睡,睡醒了就吃,一天大多数时间都在睡觉, 她吃粥,怀玉给他剥蛋。 “阿郎做的月子早餐真美味,可是我天天这么吃,以后会不会很胖,你看我现在生了两个了,可肚子还那么大,弄的好像肚里还有似的。” “别急,等坐完月子慢慢锻炼就能恢复身材了。” 陪着她聊了会,再去看看睡觉的两个孩子,确实很乖,武家请的这些保姆奶娘们确实很专业,不过现在芙蕾斯塔倒是不缺奶,请的奶娘反而没用武之地, 稍后, 怀玉进城,直奔广州都督府。 一上午,一直在跟怀义等都督府官员们谈公务,中午就在都督府的食堂吃饭,工作餐也就比较简单,也没喝酒。 饭后,怀玉叫广州都督府司马陈盛一起散步。 两人就在都督府后花园散步, “你跟六扇门那边还有联系吗?”怀玉问。 “偶尔。” 陈盛毕竟也曾是六扇门的人,就算现在不在那做事,也有不少旧关系在,多少会有些联系的。 “那你知道东宫近年来的情况吗?” “还有魏王。” 陈盛先是左右观望了一下,见四下无人,便压低了点声音,“武相想知道的是哪方面的?” “伱也知道,本来去年二月太子就要行冠礼,这个冠礼对太子来说非常重要,可一推再推,现在更是没有了确切的日期了, 而我听说,今年蜀王和齐王都已经正式外任都督,偏偏魏王却仍留在长安,甚至听说圣人有意要让他搬进太极宫的武德殿居住, 我想知道这里面到底有哪些具体的内情。” 陈盛想了想, 神情变的严肃起来, 皇太子是武德二年出生的,今年已是贞观六年,转眼十四岁了,本来这冠礼放在去年二月,便是十二岁而冠。 皇太子加冠,那不是一般的重要,因为这意味着皇太子已经可以娶妻、听政。 不说正式迎娶太子妃这事,加冠后的承乾,其东宫机构也将不仅仅是摆样子的,意味着东宫的这个小朝廷,将得到许多实操的机会,拥有不少权限。 诸如东宫的十卫率府。 甚至在皇帝离京的时候,东宫按例是可以获得协助太子监国的权力的。 所以太子的冠礼可不仅仅是个成人礼仪式,这是实打实的权力,还是很大的权力。 现在皇帝一再推迟太子冠礼,是否跟这权力有关? 尤其是皇帝对魏王的那种恩宠,让人不得不联想。 魏王可是皇嫡次子。 蜀王和齐王都是庶出,没法比。 “难道太子让圣人失望,有易储之心?”陈盛小心的说出疑惑,这是很大胆的话,但他是怀玉的心腹,是陈润娘的兄长,跟武怀玉的关系更加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 他能从李靖家的家奴,到如今的五品广州都督府司马,那全靠着武怀玉的提携,而武家现在跟太子绑的这么牢,他当然也是那一条绳上的蚂蚱。 第757章 杀侯君集 第757章 杀侯君集 武怀玉很信任陈盛。 他在长安虽然也还有人,可毕竟来岭南一年多了,又一直到处巡视,对如今长安的情况还真不太了解。 “你回一趟长安,小心打听一下情况,这个事情我们不能大意。” “好,我会小心行事的。” 怀玉拍了拍他的胳膊,两人之间也不用说太多废话,他心中虽然不太相信太子那边出了什么意外,可毕竟现在结果如此。 他不得不防, 而且历史上太子本来就走歪了,他一路给扯回来,可毕竟一年多没见,谁知道会不会又走歪了。 “武相大概还要多久能回长安呢?” “一时半会肯定回不去的,” “但愿今年十月太子能加冠吧。” 两人都沉默起来。 两人如今的地位确实都不低了,曾经只是李靖家奴的陈盛,现在是五品的广州都督府司马,而当初只是元从禁军旅帅之子的怀玉,现在更是成为宰相。 但两人的未来早就已经被绑定在皇太子承乾的身上了,这本来并不是武怀玉的选择,是皇帝非要安排的。 可却没法回头。 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得搞清楚长安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虽然也不相信说李世民突然就有了易储之心, 但是皇帝也不可能说无缘无故的一推再推承乾的加冠礼,这样的推迟最直接的结果就是承乾仍得不到权力。 暂时还只能是学习政务,东宫班也仍只会是摆设,得不到真正的办事权。 两人在花园里很快分开,怀玉去找怀义,跟他说了要安排陈盛近期进京一趟的事。 “你安排便是。” 怀义笑着应下,武怀玉现在岭南,那可是真正的凌驾六都督府之上,岭南各个系统的衙门、官吏,那都要听他节制的。 陈盛第二天便启程去长安,仍然还是经梅关道,然后走赣江水路。 他前脚刚乘船离开,宁纯便顺西江而下到了广州。 这位梧州刺史是特意来拜访武怀玉的, “听说武相公喜得双胞胎,真是可喜可贺,” 宁纯花白头发,一袭紫袍,很是儒雅,他是钦州宁氏家族里最有文化的,也是最心向朝廷的。 在宁长真他们举兵反唐时,坚决站在朝廷这边,而武怀玉南来,要把他从廉州调到梧州,将他调离宁氏大本营,他也没有抗拒。 这一年多来,钦州宁氏家族在他的带领下,对朝廷表现的非常恭顺,钦州廉州等地原来宁氏担任的官职,都已经拱手让出。 其它诸如珠池、盐场、矿山等许多东西,也做了很大的让步。 武怀玉跟宁纯合作的挺愉快的,不论是公还是私。 现在两人既是上下级,同时在采珠晒盐开矿种甘蔗开茶园等许多产业上,也是携手合作。 “武相,我有个不情之请,” 宁纯给怀玉送了孩子的洗三礼物,然后主动的提亲。 他想与武家联姻。 联姻的方式任怀玉选,既可以是武家儿与宁家女,也可以是宁家儿与武家女,若是怀玉嫌弃他年幼的孩子,也可以选他的嫡孙或嫡孙女。 宁纯的嫡长子宁相在武德末曾任玉山州刺史,这个玉山州是从钦州分出来的,把钦州南面沿海地方划出玉山州,宁纯父子平乱有功,宁纯任南越州刺史,其子任玉山州刺史。 但在贞观二年,这个玉山州先是改名陆州,然后又撤消。 宁相今年入京,在京任一五品闲职。 他的嫡长子宁喜,任乌雷县令。 这个乌雷县,就是原来陆州治所,在钦州湾的东南,东与廉州隔海相望。 宁纯想要为嫡长孙宁喜的孙子,求娶武怀玉刚生的十七女。 岭南三大豪族,高凉冯氏,现在当家人冯智戴最先跟武怀玉成了亲家,其嫡长子冯君豪订婚了武怀玉十六女。 而泷州陈氏,陈龙树也把女儿许给了武怀玉义子庞彦章,两家结亲。 宁纯也知道宁家这些年走错了路站错了队,越来越边缘化,若是再不努力,则真的有可能彻底的没落。 这次也是顾不得脸面,主动跑来参加怀玉孩子的洗三宴,甚至亲自提出亲事。 宁氏嫡长曾孙,娶武怀玉庶出女,那十七娘生母还是个奴隶出身的胡姬,但也顾不上了。 “我这个曾孙,乃是长房嫡长曾孙,今年三岁,打小聪明健康,” 怀玉笑道,“想不到宁公的曾孙都三岁了,咱两家结亲,那这辈份可就差的远了,” 宁纯也只能陪笑,这方面确实是,可他这样安排,也是为表诚意,还有比拿出嫡长曾孙来娶武家女更有诚意的吗? 再者,嫡长曾孙若能结这门亲事,那将来前途自然不用担忧,他是宁氏未来继承人,宁氏家族未来也有保障。 对这门亲事, 武怀玉稍稍考虑了一下,最后还是答应了。 宁氏家族虽说如今衰弱了,但在岭南,尤其是钦州地区,其名望底蕴依然极强,而且宁宣宁纯他们这一支,向来也口碑声望不错。 两家就此订下婚约, 宁纯嫡长曾孙宁原,与武怀玉的十七女宁珂薇订下婚约。 武怀玉在广州城外的庄园,为一双儿女,举行了隆重热闹的洗三宴,大宴宾客。 一时间,宾客云集。 在这热闹的洗三宴上, 武怀玉也正式宣布了武宁两家的联姻,武十七娘跟宁纯嫡长曾孙宁原订下婚约, 接着,怀玉又跟崖州刺史冼靖臣联姻,武十九郎承藩,与冼靖臣的女儿订婚。 这位冼靖臣,是如今冼氏家族的当家人,冯盎的祖母冼太夫人,是冼智臣的姑曾祖母,他跟冯智戴是表兄弟,而且两人还互相娶了对方妹妹,亲上加亲的关系。 这两门亲事的宣布,让这洗三宴更加热闹。 被抱出来接受众人祝福的一对小孩,根本不知道怀玉宣布的婚约,与他们相关,他们只是好奇的打量了热闹的酒宴一会,很快就不耐烦哭了起来,然后被抱回去了。 “侯君集最近在左右江可是大开杀戒,连都泥江南岸都没放过,这家伙行事太过凶悍,这样搞下去并非好事。” 庄园一角,怀义跟兄弟说道。 武怀玉近来也听说了不少侯君集在邕州的行事,这家伙比当初程咬金在泸州时还生猛,真不把獠蛮当人,武怀玉在处理云开大山叛乱的五州獠蛮时,起码还是剿抚并用, 可那家伙在那边真就是一味的剿杀,攻山破寨,见人就捉,反抗的就杀,邕州现在最火热的就是奴隶买卖,一船船的奴隶进进出出。 他这样搞,整片地区的部落都人心惶惶,人人自危,就算许多本来也只是自顾自过日子的蛮部,也坐不住了,现在他们都在四下串连,要起兵反抗了。 “我搜集了不少侯君集的罪证,”怀义道。 武怀玉沉思,侯君集贬来岭南,这家伙一直憋着股怨气,这既是在拿獠蛮出气,也是想借獠蛮人头立功,甚至也还是借机抢掠发财, “将侯君集赶离岭南吧,要不然这家伙还会捅更大篓子。”怀义说道。 武怀玉点了点头,“好,这事我来办,把他拿下,我表奏宁纯去接任邕州都督,” “宁纯接任邕州都督倒也挺合适的,只是,他现在跟我们武家联姻,你表奏他为邕州都督,合适吗?” “岭南六都督府,三个都督长安派来的,三个都督本地的,这样也比较平衡。尤其是侯君集在那边大开杀戒,这个时候换宁纯去接任,也比较好安抚那些蛮人,毕竟宁家当初虽没占据邕州,但势力也接近,” 怀义笑了笑,“伱说如果我们不管侯君集,他会不会被獠蛮干掉?” 怀玉想不到这阿兄现在都会玩借刀杀人这一招了,他摇了摇头,“侯君集这人,我虽挺瞧不上的,但用兵打仗,其实也挺有本事,这人不足为帅,但也是一上将,就左右江、都泥江的这些獠蛮部落,一群乌合之众,如何是侯君集的对手?” 怀义却只是嘿嘿一笑, 怀玉明白,这这是另有想法,搅浑了水,然后想办法搞死侯君集,这个想法很大胆,也有点危险。 他摇头,“侯君集虽贬来岭南,可他是圣人心腹旧友,一时贬谪,但早晚还会召回的,真出了事,圣人肯定会严查。” 怀义叹口气,“那太可惜了,侯君集那狗玩意,我跟他相处时间不长,但却知道是个睚眦必报的狠人,咱们跟他结下的怨恨已经够深了,若是不能搞死他,他肯定早晚报复的。 错过这机会,以后就是个大麻烦了。” 怀玉也没料到曾经很耿直的怀义,如今居然也有这般果断狠决的一面了,但想了想,他还是觉得在邕州搞死侯君集的想法太危险了。 “还是一步步来,收集他的罪证,我去邕州将他夺职,赶回长安交由圣人处置,其它的以后再说。” “也只能如此了,” 侯君集毕竟是曾经的宰相,现任的都督,人家还是皇帝儿时伙伴,潜邸心腹,玄武门的功臣,这种级别的家伙,武怀玉虽有双旌双节,在岭南有专赏专杀大权,却也不敢说直接砍了他。 不过只要有足够的罪证,把他革职赶回长安,倒是足够了。 第758章 千里西江奔邕州 第75八章 千里西江奔邕州 武怀玉要搞侯君集没啥难度。 在大唐,为朝廷开疆拓土这是功不是过,但邕州上游比较偏僻,多是未开化的蛮荒之地,那里的部落獠蛮也都是不服王化的生蛮。 当然,他们明义上是臣服于大唐的,甚至一些部落酋长们,也得到过大唐授予的官阶职位, 他们也属于大唐的子民。 侯君集不分青红皂白,无缘无故的兴兵攻打这些蛮部,杀人破寨,掳掠人口、抢掠财物,这种行径其实是不正义的。 当然,在西南,许多边将都这样干,随便按个罪名给那些蛮子就是,只要不打败仗,那从上到下都会睁只眼闭只眼。 边兵们要的是功劳和钱财,上面要的是政绩。 谁也不会真正在意那些边蛮的死活,更不会说什么正义,除非你惹的事太大,最后你擦不干净屁股,引的反噬,比如被蛮子打的损兵折将,甚至被攻城破县,那到时就是百万莫恕,要被追责问罪的。 现如今侯君集攻山破寨,有点所向无敌的味道, 他一边攻打扫荡,一边抢掠人口钱财,然后设置县乡,挺春风得意的。 可连在广州的武怀义都很清楚他到底干了些什么, 武怀玉这个岭南道观察黜陟大使衔的宰相,真要追究侯君集的罪行,其实是一点问题没有的。 何况细究下来,不说擅启边衅,就说他们抢掠的那些人口、财物,到底有没有登记造册,有没有归入官库,有没有合法分配。 侯君集有没有乘机贪吞财物等, 这些明显是经不住查的。 怀玉叫来宁纯。 跟他直接交了底, “邕州都督侯君集近来所作所为,宁公当也有所耳闻,他的胡作非为,使的如今整个左、右江和都泥江的獠蛮都乱起来了,甚至连邕州下游的郁江、柳江也在骚动, 随时可能演变成西部大乱,这对朝廷来说,是绝不能接受的事情。 这一切,都是侯君集的严重失职甚至是犯罪行为导致的, 我即将前往邕州调查此事,我到了邕州后会先将侯君集停职,需要宁公随我同往,暂时接任邕州都督,” 宁纯有些意外。 他确实也知道侯君集乱来,但没想到怀玉会反对他, 更想不到怀玉要让他代邕州都督职, “宁公的忠诚和能力,都是久经考验过的,现在邕府那边如此大乱,也只能是宁公才能力挽狂澜的,还请宁公以大局为重。” 宁纯点头,“我都听武相安排。” 武怀玉又叫来梁建方,让他暂代梧州刺史。 身材魁梧满脸胡须的梁建方对这个安排很高兴,他是皇帝派给武怀玉的亲军的主将,虽然说资历不低,武德元年就开始为唐征战,甚至他还是秦王府的旧将, 但是在唐初战争中,梁建方的功绩一般,官爵也一般,他跟高甄生一直都是尉迟恭的副将,跟着大老黑混的,性格上跟大老黑也有点像, 很勇猛,但也有点莽。 一直没能独挡一面,也没能真正出头,所以混到贞观六年了,反而混成了武怀玉身边的亲军统领, 不过比较也是元老级人物,哪怕比不过秦琼程咬金尉迟恭侯君集薛万彻这些人,但也算是大将一员,顶着个从三品的左武侯将军,还有雁门侯爵位。 梧州刺史虽说是岭南官, 但毕竟是个刺史,而且他在岭南一年多,也知晓这个梧州很重要。 武怀玉愿意给他这个机会,他很高兴,十二卫里坐冷板凳的将军,哪里比的上实实在在的一州刺史, 若是能够好好历练一番,再往上走就比较容易了。 可惜这几年,他的老上司大老黑尉迟恭犯的错太多,导致错失了在中枢立山头的机会,自己都混不明白,当然也就照顾不好手底下的老哥们, 如今武怀玉肯提携,他当即拍着胸脯表忠心。 比起失势的尉迟恭,武怀玉如今可是实打实的一尊长安真佛。 后面还站着李靖、秦琼、武士彟、樊兴这些猛人。 武怀玉挑梁建方来做这梧州刺史,也是看重他资历不错,也很能打,历史上这位在武德和贞观朝都没啥亮眼表现,但到了高宗朝,虽仍不如苏定方那么亮眼,却也是凭着能熬,以其开国将军的头衔,领兵挂帅打了不少仗,着实来了个老当益壮。 在广州一番安排, 武怀玉很快就做好了前往邕州巡视的准备, 最关键的还是要抽调一支兵马前往,除了他自己的那一千亲军精锐,岭南六镇中的广州清海军、容州宁远军、高州武宁军,这三镇都各抽调一千精兵, 外加广州水师、钦州水师也各抽调一千人, 总共六千精锐之兵, 这些兵马足够他前往邕州解除侯君集的职务了,也可以应对邕州有可能失控的獠蛮。 从广州往邕州,走西江水路,全程都还是比较通畅的。 这个季节也不热,适合行军。 宁纯随同前往,特还从梧州抽调了一千土兵,这都是宁氏家族的精锐,虽说如今奉朝廷旨意,原来的私兵都改成了州县团结,但依然在他们牢牢掌握之中。 这次去邕州,宁纯自然要带上这些嫡系。 江风习习。 大船上,怀玉和宁纯在下棋。 “侯君集愿意交出印信吗?” “他没的选择。” “万一他不肯呢?” 怀玉笑笑,“我们这次可是带了七千人马,侯君集敢抗令不从?” 怀玉是一点不担忧,侯君集能打是没问题,他也能打的那些獠蛮闻风丧胆,可他敢跟武怀玉开战吗? 武怀玉可是代表的朝廷。 他侯君集敢打,他手下的兵谁会跟? 邕州建武军有五千人,还有两个统军府有两千四百府兵,这些兵都很难打,装备也很精良,可这些都是从中原调来的,在岭南才一年, 他们绝对不会跟着侯君集反叛中央。 至于说邕州府下各州县的土团,数量很多,每个州都有几千,但这些只是民兵而已, “其实我还挺期盼侯君集公然抗命的,”怀玉露出笑容。 宁纯捏着棋子,明白他这话中之意。 侯君集犯再大错,武怀玉也顶多是解除他职务,把他赶回长安,由皇帝发落。但如果侯君集敢抗令,甚至想玩点狠的,那武怀玉可就有足够的理由干他了。 要是他敢调兵对抗,那干死了都白死。 说到底,侯君集没那个本钱对抗朝廷。 武怀玉正是代表着朝廷。 船队沿途不断汇聚兵马,借助水运,粮草器械的运输也相当便捷,节省了很多人力和时间。 他们行进迅速,一路奔向邕州。 一千五百里水道。 逆水而上,速度比顺江要慢一些,但也比陆路快多了。 邕州,大唐改南晋州而置,治宣化城,因州西南邕溪水而得名。 邕州城外,建武驿。 宰相武怀玉沿西江西巡而来,即将抵达邕州的消息,早就已经由快马传送入城, 城中大小官吏以及当地驻军将校,还有本地豪族大贾,也都纷纷赶来城外驿站恭迎。 一众官吏站在驿外等候,三五成群的小声交谈着。 他们对于武怀玉来邕州巡视倒没什么意外的,毕竟去年武怀玉是沿海巡视,直到交趾的九德, 今年沿西江巡视也是应当的。 只是有些人奇怪的是,武相公不久前还刚回到广州,就算从广州沿江巡视过来,这沿途那么多州县,也得很长时间才到达邕州, 可现在突然就到了, 这是从广州直奔邕州来的? 在这疑惑中, 江上终于出现了船帆。 江帆片片, 船队的规模极大, “这,这是来了一支军队!”有人惊呼。 确实,那船队的规模,说来了万军都有可能。 可武相公西巡,怎么还带这么多兵来,去年他沿海巡视,听说也只带了他的那千人亲军。 难道是因为听说最近邕州这边獠蛮骚动,所以才带兵过来增援的? 江畔, 侯君集坐在一棵大树下,身后站着一排亲兵。 侯君集也看到了江中白帆点点,做为久经沙场的大将,侯君集不仅有望尘而知兵马数的本事,同样看着这些船,也基本上能判断出来了多少人。 他皱了皱眉。 武怀玉来的突然, 事先他没收到半点消息,直到今早快马入城,递上一份公文,说武相公今天中午抵达。 他还以为是武怀玉从广州轻车简从的过来, 谁知道竟然带着千军万马。 他这般是何意? 他皱眉琢磨,总觉得来者不善。 半天后,船队抵达靠岸, 从船上下来的是兵。 一船船的兵, 让侯君集更加皱眉的是这些下船的兵,居然全都披了甲, 这种全副武装的样子,让他心里有些不安。 士兵们从船上鱼贯而下, 然后在码头上迅速的整理列队, 他还看到弓箭手们在上弦。 侯君集站起了身,凝视码头。 越来越多的士兵从船上登陆,他们都是披甲执锐, 这简直就是战斗姿态。 这不符合常理,因为一般行军的时候,是不会披甲的,得保持体力。 何况这还是坐船走水路,更不应当在船上披甲。 他看到武怀玉终于下了船, 于是只能不情不愿的动身去迎接。 上岸的士兵足有七八千人, 他们在码头部署, 侯君集的亲兵被拦下, 只允许官员们前去迎接拜见,不允许带随从。 侯君集面色瞬间难看无比,他看着那无数披甲执锐的士兵,突然手都颤抖了起来, “潞国公请,” 侯君集站在那,望着远处的武怀玉,他有点不想去了。 可一群背着三眼火铳的士兵却已经挡住了他的退路, “侯公请随我来。” 侯君集想发怒,可此时被这些火铳兵团团围住,只得咬牙切齿的跟着他们往武怀玉那边而去。 他倒想看看武怀玉到底要做什么! 第759章 拿下 第759章 拿下 邕江南岸, 怀玉遥望江南的邕州城, 这座城池选址不错,北至邕江,西面八尺江(邕溪水),在这片形成尖角的范围,两面环水,其余地方洼地较多,南北走向有三座山岭,金枕岭、银枕岭和楼台岭, 相对山高也就百八十米。 在金、银枕岭与楼台岭的西侧,有一条南北走向的狭长山麓,当地称为母猪槽,山麓西侧的几个岭丛,犹如城墙,拱卫着母猪槽的狭长地带,邕州城就建在这里。 这是一个非常天然的良好筑城位置, “当初选择在此筑城,就是看中这里的地理形胜。”宁纯对邕州很熟悉,在武怀玉面前跟他说道, 他指着南边, “银枕岭与楼台岭之间有一豁口,依据形势,便在此筑邕州东门。公贺岭南侧也有一豁口,以南接连无名豁口,便筑成西门, 从这里往西是蛮瘴麓,此处靠近邕溪水,这是船民驳船的深水沟,” “银枕岭和公贺岭之间的豁口,便是邕州北门。” 整个母猪槽山麓北低南高,长约一里多,最宽处只有百余步,这块地带做为州县治所,是完全足够容纳人口的,而且其在军事防御上拥有很强优势。 邕江在邕州城北绕了一个很大的u形湾,突出了一个很狭长的半岛,岭南六镇之一的邕府建武军,在那半岛上也筑了军堡并屯田。 母猪槽北也有一个豁口,临邕江南岸码头也不过五十米左右。 “这里经常会遇到邕江、邕溪水的洪涝,不过母猪槽地势较高,却不受洪水侵袭。” 周边的低洼处,却是每年都要被水淹的。 “相国,侯都督到了。” 武怀玉点头, 亲军‘拥着’侯君集来到他面前。 两人也是一年多没见面了,怀玉虽巡省岭南一年多,却也还是头回见面,侯君集看着武怀玉,目光中不善。 怀玉也冷着脸。 两人都没主动打招呼,气氛就这么有些紧张起来。 等邕州府其余官将们都过来后,怀玉仍没开口。 良久。 “侯君集,你可知罪。” “某有何罪?” 随着这一问一答,气氛更加紧张, 武怀玉冷着脸,拿出一份折册,交给了宁纯。 “请宁公代为宣读一下侯君集罪行。” 宁纯接过折册打开,当众宣读,列的罪行很多,诸如擅挑边衅、杀良冒功、抢掠部落、劫掠财货等等, 甚至侯君集抢掠部落酋长妻女等事也有记录。 侯君集眼睛赤红起来,死死瞪着武怀玉。 “侯君集,圣人拜你为邕州都督,让你都督十余州诸军事,是要伱代天子牧民,守境安民,不是要你胡作非为。”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侯君集大声吼道。 武怀玉罗列的这些罪名,可都是实实在在的,真要秉公论法,那可就严重了。侯君集不肯承认。 “本相已经一一查明,你狡辩又能如何?” “来人,将侯君集拿下,” 武怀玉起身,在一众惊惶的邕州官将面前,直接宣布对侯君集的处置。 以圣天子授他的承制拜封特权,加上其双旌双节,直接把侯君集拿下,革除他邕州都督之职,并命百骑将他即刻押送回长安听侯天子发落。 “宁纯检校邕州都督、刺史。” “席君买检校建武军使。” “侯三检校宣化统军府统军,陈兴检校武勤统军府统军,赵信检校建武军左镇军使·····” 邕州都督府的几名主要的官将,被武怀玉免职或调离, 不过中低层的没影响, 接着又宣布停止原先的军事行动,并下令邕州的土团解散归农,并给他们发一笔赏。 邕州的建武军、府兵等,也发一笔赏赐。 侯君集不服。 甚至想要怒扑武怀玉,但也只是徒劳,他不想要体面,也只能没得体面,被武怀玉的亲兵扑倒,然后给绑了起来, 其余邕府官将,毫无准备之下,面对武怀玉的处置,都不敢对抗,何况这码头上,还有七千锐卒。 连侯君集这样的前宰相、天子心腹,都说拿下就拿下了,其余谁敢抗令。 稍后, 武怀玉便派自己的兵进驻邕州城,和江北的军堡。 很快,邕州被接管,武怀玉和宁纯入城。 宁纯进入都督府,检校都督和刺史,他召集各级文官。 武怀玉则在他节制不了的建武军、两统军府,召集武官们谈话,并迅速对一军两府,还有州司马县尉这些管团练的武官,进行迅速的对调。 侯君集在邕府一年多,但根基还没建起来, 武怀玉这般突然出手,基本上也没遇到什么大的阻碍。 而侯君集在被拿下后,直接就被押了上船,顺江而下,直奔广州,然后押返长安,根本没半点余地。 “邕州到广州,一千五百里水路,一不小心也容易遇风浪翻船,或是漏水沉船的,” “不用。” 夜里, 怀玉在邕州城里喝着茶,新检校建武军使的席君买跟怀玉谈话,这位曾在武家豹房跟酒醉后跟熊猫打架的猛人,这一路上都是梁建方的副手,统领着怀玉的亲军。 跟着怀玉巡省一年多,两个人也是十分熟悉,在怀玉的有心拉拢下,他也是积极向怀玉靠拢的。 如今梁建方被怀玉表荐为梧州刺史,把他带来邕州,表荐他为建武军使,这对他来说也是极大机遇。 建武军镇守使虽是使职,可手握着岭南六镇之一的建武军,在邕州府,绝对实权派,他手里的五千兵,那可是邕州都督都不能越过他调动的。 对于原来仅是个校尉的席君买来说,这一步太重要了。 所遇知恩图报,席君买一个喜欢喝酒,有些莽撞的糙汉子,这个时候也是毫不保留的提议在半路弄死侯君集, 伪装成遇风浪翻船什么的就行,反正离长安几千里,这种事也查不出来。 “有这么多罪证,侯君集回到长安不死也要脱层皮,这结果对我们来说更好。他要真死在半路上,不管是怎么死的,哪怕天衣无缝,所有人也都会怀疑我们的。” 武怀玉不仅不会半路弄死侯君集,他还特意派了几条船和许多百骑护卫,一定要保证把侯君集活生生的押送到长安城。 “不要管侯君集了,你要尽快把建武军给抓起来,虽然我已经派人去抚慰獠蛮诸部,但我有预感,还是得打一仗,他们才愿坐下来跟我们谈。” 侯君集走了,这烂摊子还是得他们来收拾,而且必须迅速收拾好,否则上头打板子,不光侯君集要挨打,他们一样要挨打。 “相国放心,咱就是个武人,治理地方啥的不懂,但指挥打仗,那是咱的本行。” 第760章 臣妾 第760章 臣妾 一颗首级摆在案上。 死不瞑目。 武怀玉看着这颗首级,面色凝重。 “刚才有人悄悄将一个木盒遗落在码头,上面还留书一封,有人打开发现里面是颗首级,上报巡兵······” “相国,黄垌蛮叛乱了,他们下了战书,那首级也确认了,正是我们之前派去抚慰他们的使者,邕州都督府的一名参军事。” 宁纯有些心情沉重的对武怀玉说道。 “他叫什么名字?” “周安,长安泾阳人,去年南来的,今年二十六岁,已经成亲,还有三个孩子,他也是元从禁军父子兵出身·····” 周安的出身跟武怀玉有点类似, 甚至他老家也是河东并州的,只不过他是祁县的,他爹也是早年随李渊起兵下关中的,后来便留在关中,在渭北分了田地,年迈后儿子周安顶替入禁军,只不过相比下,周安爷俩一直较普通一些。 周安也是武德末进的禁军,但现在贞观六年了,也还仅是个九品的都督府参军事。 “听说周安是个比较上进的人,千里迢迢来到岭南,也是想要仕途上有所进步,这次都督府要派一批人去左右溪诸大垌招抚诸酋,他也是主动请往,谁想到黄垌蛮竟然把他杀害。” 武怀玉看着那颗死不瞑目的首级,心里憋着股火。 他知道,战争其实是侯君集故意挑起来的, 他是想以和为贵,想跟诸垌蛮好好谈谈,可现在看来,他之前预料的没错,事情没这么容易平息,但他也没料到,黄垌蛮第一个跳出来,而且还敢斩杀唐使。 两国交兵,都不斩来使。 黄垌蛮好大狗胆。 “把周安的首级好好保存,我一定会为他赎回尸身,然后送回他家乡泾阳安葬,” 怀玉打算亲自为周安善后,抚恤给满,他另外补一笔。 不过当务之急,最重要的是要把周安的尸体赎回。 “跟黄垌蛮说,多少钱我都愿意赎回。” 武怀玉不是那种特别好说话的人,他也不可能唾面自干。 “跟我说说这个黄垌蛮。” 宁纯对黄垌蛮倒不陌生,据他所说,黄垌蛮也称乌浒夷,最早是聚居于岭北湘南一带,南北朝时期,大量南迁入岭南。 现在邕桂两府内大量分布。 而如今杀了唐使的那个黄垌蛮,只是其中较强的一支,居住在邕州上游四百余里处,那里有个黄垌,其实力很强。 黄垌蛮首领姓黄,因此也称黄家垌。 黄垌蛮也属于西原蛮的一支,西原蛮中还有几大家族,便是韦氏、侬氏、周氏等家族, 他们控制着左右江千里流域, 之前朝廷羁縻控制,曾在左右江设立了十余个羁縻州,授封黄韦侬等首领为刺史等。 斩杀唐使的黄垌,位置大约是后世大新县,处于左右江的中间,这里仍是邕州境,但实际是西原蛮们羁縻自治之地。 以往,井水不犯河水。 不过獠蛮和汉民的冲突不少,最主要的冲突还是獠市,虽然他们羁縻自治,可左右溪这边买卖獠人严重,不仅有买卖,还有拐卖、掠卖,因为地方偏僻,经济落后, 人口买卖也就成了少数比较赚钱的产业, 买家自然多是汉人, 而卖家却多数是獠蛮,各个部落相攻,劫掠人口贩卖,搞的矛盾极深。加上当地落后的手工制造业,这使的汉商通过水路运输手工商品过去销售,进行掠夺式的贸易,更让獠人不满。 而侯君集任邕州都督一年多,不管不顾的就攻击蛮部,大肆劫掠,就更引的獠蛮不满了。 “黄垌酋长黄乾,已自称中越王,已经得到西原蛮一百余垌的响应支持,整个左、右江都已经乱起来,席卷千里。” “韦浔自称南越王,侬殿称桂南王,” “还有四个大垌主,也僭越称王,有称镇南王,有称拓南王,还有称海南王、百越王的·····” 一下子冒出了七个蛮王。 从左右江到十万大山再到都泥江,侯君集可以说彻底捅爆了獠蛮了,可现在这家伙被怀玉押送回长安了,这烂滩子却得怀玉来收拾。 好在僭越七王, 现在也只有黄家垌的黄乾斩杀了唐使。 “打吧。” 事已至此,现在多说无益,必须先打,还得狠狠打压他们的气焰,才有可能谈判招安。 也只剩下了先剿后抚这一条路了。 不拿出点真本事来,他们只会得寸进尺,根本不会跟朝廷谈。 跟獠蛮打仗,其实武怀玉不怕。 宁纯也不怕,席君买更不会怕。 但这仗也不是这么好打,毕竟不能坐守城池,得主动出击,而左右江都有千里流域,更是山高险阻,尤其是有瘴气。 这是中原人最怕的东西。 所谓岭南粤西乃蛮荒之地,原始森林密布,炎热潮湿,瘴气弥盛。这瘴气是什么? 按古人总结,说是岭表山川,盘郁结聚,不易疏泄,故多岚雾作瘴,人感之多病,腹胪胀成盅。 按这种说法,大抵就是原始森林中,高温湿热的环境下,是细菌繁殖的温床,而且原始丛林,尤其是一些谷地这些带有很高细菌浓度的雾气不易疏散,越积越浓,就有很强的危害。 好比在海底也有死亡之湖,盐卤含量超高,海底生物不小心进入也会中毒死去。 另一方面,所谓流水不腐户枢不蠹,在一些低洼沼泽湿地,也易形成瘴气瘴水。 而除了这些,古人说的许多南方瘴病,其实也是把诸如疟疾、脚气、黄疸、出血热、中毒等许多统统归为瘴病。 南方凡病皆谓之瘴。 邕州两江,水土尤恶。一岁无时不瘴,春曰青草瘴,夏曰黄梅瘴,辩七月曰新禾瘴,八九月曰黄茅瘴,土人以黄茅瘴为尤毒。 外来者,一来难以适应南方天气,容易水土不服。 二来,生活饮食的许多习惯不同,也容易生病,不懂的也就都称为瘴病了。 要深入千里进剿,绝不容易。 “擒贼先擒王,先把黄家垌拿下。” 黄家垌离邕州城也有近五百里,在左江支流黑水河上游,这里已经是云贵高原的边缘。 山多林密。 黄家垌一带是一片山间平原盆地。 左右江地区,地处亚热带,高温多雨,瘴疠之地,山多地少,只有一些分散的小面积平原盆地,便是诸蛮占据的垌了。 这些垌大抵差不多,四面高山环绕,形成一个孤立绝小范围的平原地带,因为平原小,也形成各垌比较分散,以及各垌的人口数量较少。 但却也使的这些蛮垌,易守难攻。 但对武怀玉来说,战争已经打响,再难打的仗也得打。 “凡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为汉家臣妾,黄家垌敢斩我唐使,僭称中越王,本相必要亲取其首级,献于长安阙下!” 第761章 嫡系 第761章 嫡系 邕州是座小城。 不说跟长安、洛阳、扬州这样的中原大城相比,就算跟岭南的广州、桂州、交州相比,也显得太狭小了。 坐在城头望着北面一江邕水,夕阳下烤肉也是不错的。 今天一起城头烧烤的都是怀玉的老友,侯三赵信陈兴许嗣业等,还有刚赶来的唐奉孝、彭惟忠、庞彦章、石守信以及高荣高宁兄弟等, 这些人中就庞彦章算是本地人,他老家容府博州,离邕州也不算远,这会正在杀鱼切鱼生,手法娴熟,新鲜的江鱼剁掉鱼尾,挂起来放干血,然后扒掉鱼皮,再去骨去红肉,选出来的鱼肉,切成薄薄的鱼片。 石守信这个盐州杂胡出身的少年,自然就负责处理羊肉。 邕州这边羊少,也没有朔方的羊肉好吃,但石头还是很娴熟的宰了只羊,剥皮分边,一头大羊在他手下,很快就变成了羊排、羊肉块、羊蝎子骨、羊头、羊蹄,还把新鲜的羊血的肉馅做了血肠····· 高荣高宁兄弟俩是幽州山后人,他们射猎本事强,今天也是早早去射了些鸟兽回来,这会收拾起野鸡、鸽子这些也是很娴熟。 陈兴给大家煮奶茶,赵信和侯三许二杆子他们则在做饼。 至于武怀玉,他也没闲着,都是自已人,他便充当厨子,亲自做些下酒好菜。 这样的场景显得很难得。 如今一个个都有身份了,不是多年前的时候。 高荣现在是邕府的司马,侯三他们几个也都是统军、镇将了,借着东风,也是暂摄了五品职。 唐奉孝、彭惟忠这几年虽一直没走仕途,为怀玉操持工商,却也已经是商界大贾。 武怀玉下岭南时,把许多旧兄弟都带来岭南安置,而这次侯君集被拿下后,武怀玉也是毫不避嫌的又把他们从广桂容交高几府抽调到邕州来。 都安插在了重要的位置上。 这种行为确实有用人唯亲的嫌疑,但武怀玉并不在意,本来岭南现在局势比较复杂,所以也有这种操作的空间。 再者,他也需要自己信的过的人来帮忙收拾乱局。当然,以他如今的地位,立山头拉队伍其实也是必须的。 一个好汉三个帮,一个篱笆三个桩。 每一个能进入政事堂的人,那必须就是一个山头,身后没有足够的势力,就站不稳脚跟,更别谈做事情。 “侯君集会是什么结果?”侯三问。 “估计会革职夺爵,但顶多一年半载应当就会再复出,到时外放一个边州刺史甚至都督都是有可能的。”回答他的是赵信。 对于他说的这种可能,其实大家都能猜到,毕竟侯君集可不是一般人。只要侯君集不谋反,就算这次怀玉给他安的罪名多,皇帝也会放他一马。 “那家伙睚眦必报,早晚还是祸害啊。” “我倒觉得不用担心,那家伙根本不是武相的对手。” 怀玉在爆炒田螺,不仅多放姜丝蒜子,还放了不少干辣椒花椒,最后还加了把紫苏。 一阵爆炒过后,怀玉挑起一个吸了一下,发现炒的已经很到位,轻松的就吸出螺肉,味道正好,麻辣鲜香。 晚风徐徐。 一道道美食也弄上桌,大家随意的坐着, “干,” 怀玉举杯,大家都纷纷举杯。 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就是他现在邕州的绝对心腹了,不管是要掌控邕府,还是打赢面前的这场獠蛮叛乱,都还得这些心腹们的全力支持。 手把羊肉、炖羊蝎子,卤水牛肉、白切羊头、红烧牛头、生鱼片、炒田螺、爆炒青蛙、烤野鸡、烤羊肉串······ 配上灵溪酒, 格外惬意。 怀玉挺喜欢这样的气氛,大家虽然身份变了,有人成了宰相,有人做了统军,有人已是金紫,有人晋入银绯,也还有人还是青绿,但不变的是大家的这亲切的关系。 从长安到陇右,再到朔方,再到幽燕,如今再来岭南,大家相互支持。 今天的烧烤没叫宁纯,也没叫席君买,更没叫其它邕州本地官员,这也是怀玉特意为之,以显示这个小圈子的特殊。 大家边吃边喝,也聊着叛乱的獠蛮,谈着本地的豪族大户。 邕州都督府下,管州十几个,另外还管着三十多个羁縻州,现在已经有十几个羁縻州叛乱,还有些也在蠢蠢欲动。 对于武怀玉来说,形势很不利,必须及时扭转局面,这既是检校都督陈梧的责任,也是检校建武军使席君买的责任,当然更是武怀玉的责任。 怀玉这次带来了七千精兵,加上本地建武军五千戍兵,以及两个统军府,两千四府兵,正规军战兵就有近一万五千人了。 而地方团结民兵,也能征发不少。 怀玉现在需要马上对原来建武军的五千戍兵,和两个统军府的两千四府兵,把控制权拿到手,所以才会安插自己的人接替军使、镇将、统军这些职位。 把最上面的主官换成自己人,接着就是从原来的中上层军官里提拔小部份,再把其余的军官进行对调。 再给戍兵、府兵补充一批器械钱粮,再发一笔赏赐,这样一来,指挥权拿到了,军心士气也能提上去。 做事,关键还是在人。 人事权拿到手,人安排到位,才能保证自己的意图得到执行。 他特意从其它府调来高荣高宁、侯三赵信陈兴刘嗣业,以及武君博武君威等人来,他们虽说出身都不高,但经历这几年的历练,都还是有实打实本事的,最重要的是他们会说一不二的执行自己的命令。 而唐奉孝彭惟忠这两人前来,就是要协助军需后勤这块的。 宁纯是邕州的检校都督,但武怀玉现在还不能完全放手让他统领,所以他现在很不客气的跟宁纯做了分工。 他负责军事,宁纯负责民政,一个对外一个对内。 “这次从建武军五千戍兵中抽调三千,两千四府兵中抽调一千,我带来的六千兵,留一千驻防邕州城,宁都督那一千兵也都抽调,这样就有一万精锐战兵。” “再从邕府十州各抽调一千团结充辅兵。” 战辅各一万,组成一支两万人的征讨行营,分为七军, 中军四千人,左、右虞侯各一军,每军各二千八百人,左、右厢各二军,军各有二千六百人。 五十人一战队,编两百八十个战队,一万四千战兵,余六千人负责辎重后勤。 吸着田螺吃着羊肉串喝着灵溪春酒,怀玉跟一众老兄弟们迅速就拟好了征讨行营的出兵方案。 总共一万四千多战兵,抽调一万出征,建武军留了两千,他带来的兵留了一千,宁纯的那一千兵他带走,邕州城由他带来的那一千广州清海军驻防。 第762章 佳人 第762章 佳人 晚上,怀玉再次宴请。 这次请的是在邕州宣化城的所有官员,都督宁纯、建武军使席君买,还有其它一众官吏,甚至本地有头有脸的一些士族大贾也请了。 酒宴挺热闹,但气氛反不如城头烧烤那么轻松惬意。 酒宴结束,怀玉跟宁纯又一起喝茶。 “就一万正兵会不会太少?” 炉子上佛山生产的铁壶在烧着水,那铁壶虽是黑乎乎的,但形制和工艺都挺不错,或许是因为在岭南内销的原因,壶上还有云雷纹和青蛙纹,就跟岭南的那些铜鼓上的纹饰一样精美。 水烧开,铁壶嘴发出蜂鸣。 宁纯提起壶,先把茶杯冲泡了一遍,然后给两人泡上一杯。 这茶叶也是好茶,韶州梅岭高山茶园所产的翠岩银针,宁纯泡的还是其中最好的雀舌,又称雪谷龙芽。 这茶叶必须采于春分前后,一芽一叶初展。 纯手工炒制而成后,银针形似寿眉,尖如针,叶背显露白如银,叶底青翠,茶汤浓滑芬香。 怀玉品着茶,心里道宁纯不愧是老江湖,知晓他在岭南爱喝石溪春酒,有喝雀舌龙芽。 “黄家垌距此五百里,若沿左溪出兵,再经黑水河至黄家垌,距离还更远。武相当知道,邕州统辖羁縻州三十,可邕州城往西,在左右溪合流处,就算是到了边缘,再往西的左右溪流域,其实都是蛮荒,都是獠蛮羁縻自治,” 宁纯认为就带一万兵马太少了,之前侯君集四处出击,也是因此獠蛮还没联合起来, 而现在他们已经都反出七王了,这个时候就得小心了。 “某建议应当再多调集一些兵马。” 怀玉品着茶,摇了摇头,“这次行动是直奔黄家垌去的,兵贵神速。也正因为较遥远,所以兵马太多反而拖累速度,补给也易受影响。” 征调一万战兵,也还征集了一万土团,带上两万军队的粮草器械,加上水路运输,也能支撑不短时间。 一个辅兵支持一个战兵,加上水路,情况还是乐观的。 怀玉并不打算再从后方征召兵马,虽然还有不少兵,可需要很多时间,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必须得在叛军没成势之前,重拳出击,尤其是对为首的黄家垌。 而且如果岭南的朝廷精锐都调来这边,那么其它各地的獠蛮也有可能会压不住,别忘了,那些豪族势力其实也一直还是不小隐患。 没有了岭南六镇威慑着,谁也不敢说不会出意外。 “那调整一下,武相这两万人马,其中一万四千战兵,辅兵六千。现在邕州这边有近一万五千战兵,武相只需要留下一千驻留邕州,其余的全都带走。” 实际是一万四千四百战兵在邕州,包括怀玉带来的六千兵,邕州的五千戍兵,两千四府兵,还有宁纯带来的一千兵。 如果武怀玉留下一千广州清海军驻防邕州,那其余战兵全调上,都只一万三千四, 宁纯提出自己能够再调来六百宁氏子弟部曲从征。 他并没说让清海军留四百守城,他再调来六百子弟部曲协守。 “多带四千战兵,更多几分胜算。”宁线再三请求。 “如果我只留一千战兵在邕州,那我这边也很紧张,万一獠蛮打过来,也很危险。” “请武相放心,邕州城位置险要,易守难攻,叛军哪那么容易打过来,再说,正兵外,也还有各州县的团结兵,每州也是有几千人的,真要叛军攻来城下,邕州城人口也不少,随时还能征召青壮守城。” “而且,邕州临江,这里有警,桂州、容州那边也能迅速水路增援,倒正好来个引蛇出洞,聚而歼之。” 话说到这,武怀玉觉得倒也不错。 于是最后决定调整一下,五千建武军戍兵全带上,两千四府兵这次也全部征召,另外他带来的七千人,带走六千,宁纯再马上给召来六百子弟部曲。 然后征召的一万团结不变,但只带六千从征,其余四千留在邕州协防各处关隘城池。 征讨行营两万人马, 下分七军。 中军四千人,武怀玉亲自统领,镇将武君威、武君博为副。 左右虞候军各两千八百人,建武军使席君买、邕州司马高荣各领一军。 前后左右四厢军,各两各六百人,由统军侯三、赵信,镇将陈兴、许嗣业分别统领。 彭惟忠、唐奉孝两人总管后勤。 武怀玉没有调庞孝泰、梁建方、牛见武、程处默他们来,他们也都担任要职,需要在这个时候镇守一方。 正事谈好,两人边喝着茶边闲聊。 赶走侯君集后,宁纯接管邕府还是比较顺利的,军队这边有武怀玉亲自出马,也不用他担忧,后面有宰相和这么多兵马支持,上下官吏都很识时务。 现在唯一麻烦的就是獠蛮叛乱。 一开始就七位大垌主僭越称王,这都是原羁縻刺史,他们造反并称王,还是影响很大的, 短短时间,已经从七州叛乱,到现在十几州皆反,照这势头下去,这三十个羁縻州可能都要反。 他们的反,其实跟武怀玉搞侯君集没关系。 要论责任,当然是侯君集逼反了他们,但武怀玉必须得迅速收拾这烂摊子,否则最后他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接替的宁纯也得担责。 当然,如果能够迅速摆平,那宁纯肯定能坐稳这邕府都督之职,武怀玉不罪还有功。 “我已经向长安朝廷如实禀奏现在的情况,罪皆在侯君集。”宁纯道。 怀玉倒只是笑笑,“其实用不着担忧,不破不立嘛,狠狠打几个胜仗,接下来就好谈了,那些獠蛮溪垌,其实都不过是乌合之众而已,顶多就是些小麻烦罢了。” “跟岭南的蚊子一样烦人。” 一壶茶喝完, 宁纯拍手,进来一个美貌的年轻女子,二八佳人,身材高挑,鹅蛋脸庞,杏眼柳眉樱桃嘴,确实足够漂亮,而且还带着股子极清纯的气质,怀抱着一把琵琶,就像是误入凡尘的仙子。 “武相在此好好休息一下,我先走了。” 第763章 独孤 第763章 独孤 宁纯笑着便离开了,屋里只留下美人、琵琶和茶。 怀玉对这样的场面倒不意外, “你叫什么名字?” “奴名阿柳,” 这姑娘的声音轻柔,却又意外的好听,武怀玉看着她的样子,莫名的就想到了一个词,扬州瘦马。 嗯,这个时代应当还没有扬州瘦马,但这女子看着还真就是这样的。 “阿柳为相公弹一曲琵琶吧。” 怀玉点头,闭上眼睛靠倚在那。 佳人便开始弹起琵琶。 琵琶在唐代算是最有名的乐器了,虽然是魏晋之时从西域传入,但此时从宫廷到民间,从城市到边塞,甚至从世俗到庙宇,琵琶声几乎无处不在。 琵琶如此盛行,自然而然也产生了许多著名的琵琶流行曲。 怀玉闭着眼睛只听了几声,便已经听出她弹的曲目是绿腰,也叫六幺,这也是有名的流行大曲目,教坊里经典琵琶曲。 这曲是女子软舞的伴奏乐曲,舞姿讲究轻盈柔美,因此节奏舒缓,旋律优美柔婉,改编成琵琶曲后十分优美。 尤其是在忙碌一天后,闭上眼睛听着这曲,感觉非常妙。 怀玉家中可是有位著名的琵琶女为妾,那可是最顶级的琵琶演奏家,他在家时也没少听裴氏弹奏这曲绿腰。 怀玉觉得这个阿柳弹的绿腰,竟然不比裴氏差多少。 闭着眼睛听着这曲,似乎太空漫步遨游天际。 当音乐停止,怀玉仍感觉余音绕梁。 “你刚才居然是指弹琵琶?” “嗯,奴的琵琶是跟阿娘学的,她就是教的指弹。” 一般琵琶都是拨弹,指弹很少见,属于非主流的新弹法,会被正统视做不入流, 但阿柳废拨用手,其弹拨的力度、速度变化却更加自如。 “可以看看你的琵琶吗?” 怀玉看着竖抱琵琶的阿柳道。 一般弹琵琶都是横抱。 阿柳把琵琶递给怀玉,看的出来这是把很不错的琵琶,与寻常北方常见的琵琶又有很大不同。 北方那种质朴刚毅之气被南方的淡雅秀丽之色所侵染,琴弦也由丝竹取代以前的弦索。 这琴弦是利用蚕丝制作,这种丝质的琴弦张力较小,音量比较低弱,很难适应拨子的弹拨, 而且硕大的拨子演奏不能适应快速、连续、多变的演奏动作要求,因此为了让蚕丝奏弦的琵琶弹奏起来更加灵活自如,便改为了指弹演奏技巧。 而为了适应指弹,又把横抱琵琶改为竖抱。 横抱斜抱是比较适合马上弹琴,以及拨子弹奏的。 “伱这琴和这指弹法是哪得来的?” “我阿娘传授于我。” 怀玉懂琵琶,跟她聊起来便也很容易打开话题,阿柳虽然看起来有点清冷,但谈起琴却也很乐意,看的出来她不仅琴艺高超,而且确实热爱琵琶。 聊了许久,怀玉弄明白,她现在身份是宁纯的家伎,不是宁纯的妾,是家里养的乐伎,这样的乐伎,武怀玉家里也养了,还养了一整班,既有歌伎也有舞姬、乐伎。 基本上长安的权贵家都有养,这些声乐人既是提供家庭娱乐的,也是用来招待客人的, 这个招待不仅是歌舞表演,甚至也还有诸如陪客睡觉等任务。 当然,主人如果喜欢,也是可能临幸的, 这些人身份本就是卑贱,在府中也只是奴婢地位。 阿柳今年确实年芳二八,她打小就是宁氏的婢女,她的老师也是宁家的乐伎,但据说她以前是洛阳人,甚至还曾出身名门,但后来跟随家人长流岭南,最后沦为奴婢,从此一直在宁家做乐伎。 阿柳就是从小跟着她学的琵琶,她这张琴都是她老师亲自制作的。 聊了许久,怀玉看着天色不早,便要回去。 “相公请留步,” 阿柳轻咬着嘴唇出声,姑娘眼中有点羞涩, 她壮起胆子告诉怀玉,宁纯已经把她赠给武怀玉了,说着拿出一道奴契。 怀玉本来以为宁纯只是用乐伎招待他,没想到居然直接送了。 而且阿柳刚才也说了,她在宁家十六年,一直在跟着老师学琴,还从不曾招待过客人,连宁纯都没让她服侍过, 怀玉再次打量起她。 “相公嫌弃阿柳了吗?”阿柳一双水杏眼大睁,里面有了雾气,似乎武怀玉没有立马回应,让她感觉到羞愧,甚至是自卑。 怀玉摇了摇头。 她似乎眼里有了些欣喜,然后上前两步,把那张束缚着她命运的奴契双手递上。 武怀玉现在已经适应了唐人的生活, 比如家里养伎侍人,甚至把侍妾赠人这些行为,他渐渐也能理解接受了,家伎、侍妾本质上仍还是奴婢一样的贱人,她们的地位,并不比青楼楚馆里的女子强到哪去,都是一样的可怜人。 唐人交际,也喜欢到青楼楚馆找妓做陪,身份更高级的,直接还有家养的伎班,士人们出行时也喜欢带上歌伎,看上了赎买,或是相互赠送也是常有的事。 武怀玉现在这种身份,宁纯用家伎招待甚至相赠,属于正常操作。 他心里也并不排斥,都是交际应酬。 怀玉坐下, 又泡了壶茶,“坐下再聊聊,” 怀玉希望听她说说她的家世,其实阿柳也不知道什么,她长的很好看,但却是宁家在獠市上买来的,所以她其实应当是个獠蛮部落的孩子,或者也有可能她父母其实也是汉人,只是后来被獠蛮掳掠到蛮地, 反正獠蛮部落人口贩卖一直相当严重,贩来卖去。 她很小被宁家从獠市上买来,因打小有音乐天赋,便一直交给家里伎班那位琵琶伎带着,随着天赋发掘,便越来越受重视,十几年来,一直学习歌舞乐器,其它的也没做过。 正因为天赋本事,可以说她也算是不幸中的幸运。 而如今,在最好的年华,宁纯把培养了多年的她,拿来招待最尊贵的客人武怀玉,并直接将她转赠。 “你没有其它亲人了吗?” “我记事起,就没有亲人,从小到大,便一直是跟着师傅。” 她的师傅,便是中原流放岭南最后沦落为伎的那个女子。 “你老师叫什么名字?” 阿柳轻皱娥眉,“在宁家,别人都叫老师左手,” “左手?” “嗯,我们乐班都尊称老师为乐师,而外面多称老师为佛殿乐师独孤左手。” 独孤是她老师的姓,但左手明显是个名号,佛殿乐师当是个乐界送的尊称。 而她的真实名字,没有人知道,连阿奴也只听说老师以前好像是出身中原名门,权贵之家。 阿奴愿意跟着武怀玉,她对自己的未来其实是早有心理准备的,被赠给武怀玉,其实对她而言是意料之外的好结果,毕竟武怀玉年轻,身居高位,长的也很好,更难得的是懂琵琶, 知音难觅。 “如果你想,我可以跟宁公开口,让你老师独孤左手跟你一起。” 阿柳惊喜,“真的可以吗?” “嗯,” 怀玉说到自然也就能做到,他去找了宁纯,送了宁纯一坛上好的灵溪春酒,加上一盒极品雪谷龙芽。 宁纯虽然也喜欢他府上的乐师独孤左手,但毕竟也只是个琵琶乐师,他连二八佳人阿柳都舍得相赠,一个历经沧桑的老乐师妇人又有什么不舍的。 恰好这乐师也是一直跟乐班带着在身边的,本就是准备用这乐班招待怀玉,甚至把阿柳赠给怀玉那都是早就准备好的。 直接叫来独孤左手,然后把她奴契送给怀玉,以后她就成武家的乐师。 独孤左手应当有五十了,花白头发,十分苍老,虽衣着检朴但感觉极有气质,而且一看就是很有故事的人。 她对于被转赠武怀玉,表现的极为平静。 告别宁纯,回到自己住处。 武怀玉拿出了那两张奴契, “明天我让人给你们到衙门登记备案,放你们自由,你们以后就是良人了。” 独孤左手终于有些动容,她凝视武怀玉。 倒是阿奴,有些慌乱,甚至不安。 “相公是嫌弃阿奴吗?” 说着,眼睛湿润,甚至想哭。 对于她来说,这十六年的人生,有两个阶段,一个是六岁以前的,过的是猪狗不如的生活,在獠市里被贩卖,真正有如地狱一般。另一个阶段便是六岁以后,被宁家买下,然后成了左手的弟子。 左手待她很好,不仅悉心传授琵琶演奏技巧等,而且生活上也给了以前没有的温暖。 可以说,在宁家十年,其实她过的不错,起码不用担心衣食温饱,只要一心学琴就好。 现在突然听说放免为良,她反而惶恐不安,因为不知道得了自由后要怎么办。 未知的前途充满迷茫。 她哭了,以为自己被抛弃了。 倒是独孤左手惊讶后默默不语。 “你们可以选择自己以后的生活。”怀玉道。 阿奴却道,“相公不要抛弃阿柳,阿柳只想跟随相公。” 对这个结果怀玉倒似乎并不意外。 就如当初他刚到大唐,在三原长坳乡,张成一家就宁愿给怀玉做奴仆,也想依附于他。 自由是有代价的。 对阿柳而言,固然以前是被养在笼中的金丝雀,但当笼子打开后,对外面的世界,反而是让她恐惧的。 “我说了你们可以选择, 你放免为良后,若是愿意留下,也依然可以啊,你们照样可以做武家的乐师,我可以给你签雇佣契约,会给你们报酬,假如哪天有其它的选择要离开,也是可以的。” “阿柳不走,阿柳就跟着相公。” 独孤左手一直没说话,就静静的看着, “可以听听佛殿乐师独孤左手的琴技吗?”怀玉笑问。 她点了点头, 于是,独孤左手竖抱琵琶,指弹一曲,这次的曲子很复杂,展现出的技巧更高超, 阿柳则在琵琶曲中跳舞, 独孤左手的琵琶弹的更胜阿柳几分,甚至可以说超过了裴氏,阿柳琴弹的好,她的舞也跳的极妙。 这师徒的琴舞倒真是赏心悦目。 不愧佛殿乐师之称。 独孤,莫不是独孤皇后家的人? 第764章 暗渡陈仓 第764章 暗渡陈仓 组建一只两万人的军队,进攻五百里外的敌人,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虽然武怀玉手下不乏精明能干者,但建武军也刚经历一轮大调整,此时再急,也还是得按部就班的来。 好在帮手多,各有分工。 武怀玉运筹帷幄发号司令,一切有条不紊的进行着,短短几天里,又有几个羁縻州的垌主宣布加入叛军联盟,这使的叛军联盟已经达到二十一个羁縻州。 黄、韦、侬、覃、莫、蒙、蓝、罗等诸大姓,纷纷叛乱,或僭越称王,或称元帅、总管、都督, 号称联兵二十万众,声势好不吓人。 邕府这边当然也不示弱, 武怀玉正式发布了讨伐檄文,同时在邕府十州发布了征召动员令,又对叛乱的诸溪垌酋长等夺职论罪,发布悬赏。 忙碌一天后,行辕后院听听阿柳和独孤左手的琵琶,总能涤净一身疲惫,夜深时,还有阿柳侍候。 这是一个很不错的姑娘,她似乎很崇拜武怀玉,在这帝国南疆边陲之地,有个这样的姑娘陪着其实很不错,虽然她懵懵懂懂完全是个未经人事没有经验的样子,却反而有种别样的味道。 事毕,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水, 此时已经是四月,岭南的天气已经热起来,都换上了藤席。 她满面绯色,如同一只小猫一样偎在他怀里。 “过两天就要出征了,阿柳想跟着阿郎。” 怀玉抚着她那乌黑柔顺的秀发,“出征打仗,哪里能带女子。” 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房间,她抬起头,乌黑的眼睛直直望着怀玉,带着企求,“阿柳就想永远陪在阿郎身边。” 虽然武怀玉没有给她任命名份,但对这个少女来说,她已经坠落爱河,眼里已经只有这个威武的男人, 这些天她是幸福的,可却又总让她不安的,她有时总会恍惚,以为这就是一场美梦,总担心这梦随时就会醒来。 她从没有想过今生会遇到一个这样对她好的男人,他是那么的尊贵,却能对她这般的好,甚至在榻上也能那般雄武却又温柔,曾经的经历,让她总觉得这就是梦。 可就算是梦,她也希望能够一直做下去。 她只要一会没看到他,就会不安,会手心出汗,会心慌惊悸,总觉得会再见不到他。 “阿郎是宰相,领兵打仗的事情交给将军们去做就好,阿郎留下来吧,” 怀玉长嘘一口气, “放心吧,要不了多久我就能凯旋。” 或许是害怕分离,阿柳很快又缠上他,喃喃的说着再要一次。 第二天,怀玉起晚了。 原来不仅仅是三十如狼四十如虎,这二八佳人更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狠起来更是无所畏惧,一夜梅开三度,对于现在的武怀玉来说,都有点累了。 顾不上休息,上午跟宁纯等府州官员议过事后,下午又去军营巡视,再检查辎重后勤的准备工作。 “还是慢了,再加快点,我们不能等三十州的獠蛮全都叛乱,更不能让他们联合起来,得趁他们准备不足时,先把黄家垌攻破,将伪中越王黄乾擒斩,唯有如此才能震慑诸蛮,才能止住现在这股势头。” 军营里, 席君买等都表示会加快速度, 高荣他们已经制订了几套出兵行军计划,不过这一路虽仅五百里,但并不会顺利,想要直捣黄家垌的可行性很低。 因为出邕州城往西百里,就已经到达实控边界。 再往西的左、右溪流域,那就已经是獠蛮的地盘,虽说朝廷设了三十个羁縻州,但这些羁縻的獠蛮,向来桀骜不驯,如今都反了二十一个了。 距邕州一百五十里的笼寨,就是此次征讨的第一个拦路虎。 笼寨是邕州以西左江流域的第一个西原蛮垌寨,其实力并不算弱,其垌主姓龚,在笼寨附近的左江南岸,还有五个垌寨,垌主皆姓龚。 这六个垌寨,在武德朝归附朝廷后,设立了羁縻笼州,龚兴为笼州刺史,以前因紧邻邕州,倒也跟朝廷关系还不错, 但如今他也举兵反唐,龚兴虽没僭越称王,却尊黄家垌的黄乾为首,他被黄乾拜为左元帅、笼州都督。 “笼寨的位置很重要,挡在了我们必经之路上,扼住了左江,我们绕不过去。” 笼寨不大,可却占据地利,不仅扼守左江,而且笼寨旁边还是一条汇入左江的南岸支流,这条支流河谷还连通着南面广大地区,直抵十万大山,甚至连通钦州。 “笼寨我们必须拿下,可此寨位置占据险要,依江背山,易守难攻。那龚兴又一意反叛,这会是场硬仗,我们最担心的是若不能一股做气拿下笼寨,那么叛獠汇聚,我们就可能被困顿坚城之下,到时局面就糜烂了。” “笼寨有多少叛军?” “这不好说,笼寨本身超过千户,现在叛乱,仅原来笼州五垌就能集起最少五千青壮,再加上笼州境内其它小溪垌,聚集万人都不难。 而黄家垌离的也不远,加上左溪北岸和下游两岸的溪垌蛮,笼寨能够集结的人马,不会少于我们。” 两三万,甚至更多。 怀玉皱了皱眉。 他看着地图, 唐军的优势在于笼州距离邕州大本营很近,不过几十里而已,补给支援都快,而且有便捷的水路运输。 但劣势在于这里位置险要易守难攻,而且叛獠肯定也不会放过这个要寨,他们增援的速度和数量不会弱于官军,甚至守军会超过官军。 怀玉还有个杀手锏,他手中有火器。 笼州终究是个獠蛮的垌寨,不像邕州这样的城池。 但怀玉担忧的不仅仅是笼寨,而是万一叛军跟他玩消耗战术,左溪一路过去,还有不少笼寨这样的寨子,叛军要是一直沿路阻击,那这仗打起来就没完没了了。 “相国,我们还有一个计划,就是比较冒险,”高荣在一边说道。 “但说无妨。” “我们发了讨伐檄文,西原獠蛮们肯定也知道我们要大举讨伐剿灭他们,而邕州攻黄家垌,基本上就是走左溪,然后沿支流黑水河而进,所以叛蛮肯定也会在这一线五百里沿途阻击拦截我们, 我们不如佯攻笼寨,把叛獠主力调动到笼寨和左溪一线防御,咱们实则明修栈道暗渡队仓,” 怀玉看着地图听出来了。 其实邕州到黄家垌并不是只有一条路可走,不是非要走左溪这条线路。 走右溪也是可以的,因为黄家垌的位置就在左右溪的中间,只不过走左溪有河谷通道可走,更方便快捷。 而走右溪就要先沿右江,经朗宁到思笼,然后进入右溪南岸支流渌水江沿河谷往西南行,然后要翻山越岭抵达黄家垌。 从思笼到黄家垌,大约是二百里,其中渌水江段有百里较好走,剩下的一百里就要翻山越岭,道路就很难走了。 路虽有,但都是小路,骑兵部队、辎重车队肯定都难行。 这是条很冒险的线路,虽不能说跟邓艾翻越蜀道相比,更不能跟汉尼拔翻越阿尔卑斯山壮举相论,可确实也挺冒险。 没有骑兵、辎重,甚至没有补给,这会是条单行道。 当然,风险越高机会越大,右溪这一线现在就没有那么多拦截,尤其是从思笼到黄家垌这二百里,路上也只是一些小溪垌,根本没有坚城重兵拦截。 席君买这个时候站了出来,“相国,末将愿意率领一支人马先奔袭思笼,然后以部份兵马留守思笼,仅率轻步兵翻越山岭奔袭黄家垌,” 为了争取这个机会,他甚至只需要几千人。 “相国佯攻笼寨,我这边轻兵奔袭,待末将拿下黄家垌,再来个倒卷珠帘,从叛军背后杀过来,最后我们笼寨下会师。” 不得不说,这个计划很大胆,很冒险,但是如果不想在笼寨下耗时间,那确实很不错。 甚至武怀玉在笼寨这里佯攻的势态越猛,则右线那边敌人防御就越空虚,越有机可乘。 甚至有可能黄家垌的主力都会调到右溪一线拦截防御,导致大本营黄家垌空虚无人防守,让他们有机可乘。 “这条路线到底能不能翻越?” “黄家垌到思笼寨的路一直都有,只是有些路段翻山越岭,甚至要渡过溪涧,一般的骡马也是可以运输货物通行的,但有些路段不能通车。我们轻兵奔袭,不会有问题。” 怀玉思考着。 他不想在笼寨耗费时间,而且还得考虑就算拿下笼寨后,接下来几百里的左江流域上,这样的拦路寨子可能还有很多。 一个个硬骨头去啃的话,这不符合他速战速决,擒贼擒王的出兵计划。 一番深思过后, 武怀玉决定把左右虞侯军的五千六百人,做为此次右路军,就由席君买和高荣负责统领,席君买为主将,高荣为副将。 “我给你们调六百弩手,一千二百弓手,战斗步兵一千六,骑兵一千,再拨给一千八辅兵。” “另外我再给你们拨调一千骑兵,再把我牙军的神机营五百人一起给你,送伱们到思笼寨,助你们突袭拿下此寨,然后你带三千四百步兵行军二百里奔袭黄家垌,那两千骑兵和一千八百辅兵,则留在思笼州和渌水江一线留守接应。” 行营两万人马,怀玉调给他们六千六百人,仍还有一万三千四,用来佯攻笼寨倒是足够了。 席君买闻言兴奋的拍着自己胸脯道,“请相国放心,末将若拿不下黄家垌,不能提黄乾的脑袋来见,便把自己脑袋摘下来给相国当球踢。” 这家伙去年还是丁忧三年后在京苦苦侯选的一个原校尉而已,自在武家醉酒跟熊猫打架,得到怀玉青睐后,跟着下岭南一年多时间,得到怀玉进一步赏识,都已经被怀玉表奏检校建武军镇守使了,他也知道自己原来资历不足,所以也是憋着股劲,想要借这次机会好好立功表现,绝不能给武相国丢脸。 第765章 高明的猎人 第765章 高明的猎人 左江流经笼寨附近,北岸有一座金鸡山突起,河道便在此转了个急弯。 金鸡山便真如一只大金鸡立在水中央, 对岸便是笼寨。 若没有金鸡山,便没有那个大弯,可截弯取直,相距仅三里,可有金鸡山挡着,这三里距离,却绕了一个十二里的大弯。 这块挡住了左溪奔流的金鸡山,还是笼寨附近难得的一块高地。 在左溪两岸平原上,这块高地自然也很有军事价值。 武怀玉带着自己的三眼铳火枪骑兵亲军,在右江北岸靠近金鸡山,亲自侦察。 “相国,不能再往前了。” 高宁背着角弓和三眼铳,手提马槊,阻击武怀玉再往金鸡山靠近。 遥遥望去,能看到金鸡山上有旗帜飘扬,兵马影动。 这块高地,可以居高临下的监视右江水路,笼寨獠蛮当然不会放过,早就加固城寨,增派兵马。 在金鸡山下,还有一条很狭窄的平地南延,三面被左江包围,这块平地上三面临江,北面又倚着金鸡山,也是占据地利。原本是垌蛮开垦的田地,此时也驻有兵马,扎有营帐。 山上一寨,山下一营, 山河之险, 与南岸重兵把守的笼寨隔岸相望,遥相呼应,确实是如铁钳扼住通道。 “我记得之前笼寨设笼州,地界都在江南岸吧?” “嗯,笼州北岸原来设的是左州,同样是羁縻州。先前侯君集出兵四下攻击扫荡,左州和笼州都被攻击,如今黄家垌带头反叛,左州、笼州也俱反。 笼州刺史龚兴是黄乾的左元帅,左州刺史黄同是左元帅。 然后黄乾派了他一个儿子黄承过来,带兵收拢了一些西原部,便从左州的下游分置了一个思同州,黄承为刺史,并委为前军都督。” 这个思同州刺史黄承,现在就是驻守在金鸡山的堡寨里。 怀玉骑马又往金鸡山靠近,三眼铳骑兵亲军紧张的护卫着。 “不能再靠近了。”高宁再次提醒。 但怀玉观察了会,山上的獠蛮也早发现了他,可却依然没什么动静。 金鸡山并不算高,而且沿着江岸也还有平地,怀玉继续抵近山下。 当他越来越靠近,山上的獠蛮终于被他的挑衅惹怒了, 武怀玉也就带了一百骑,但这是他的亲军,明光甲、山文甲等精良铠甲装备,连战马也都是十分雄装,更别提装备的武器也都极精良,尤其是每人还配了两支三眼铳,加数枚掌心雷,还有十支火箭。 山上的獠蛮受不了他们挑衅, 看到武怀玉这支人马虽都是骑兵,且装备精良,可武怀玉身上的铠甲过于华丽,明显是高级大将。 更何况,他们就一百骑,已经远离了大部队, 此时显得很孤单。 特别是当武怀玉沿着江岸和金鸡山脚,不断往西南深入,他们就好像自投罗网,在山与河之间留出来的那条狭长的走廊上,落入陷阱,山上的西原蛮是山下十几倍,他们把退路一截, 那这一百华丽骑兵就前进不能,后退不得了。 铜鼓响起。 一支西原蛮从山下杀了下来,他们直接拦截后路。 怀玉却骑在马上丝毫不慌。 嚼了嚼嘴里的甘草片,“这叛军的前军都督看来很轻敌啊。” 高宁就护在怀玉身侧,看着敌人,“这金鸡山上和山下驻有近两千叛军,仅山上就有一千。我们才一百,却闯入这块狭窄的险地,就跟钻进死巷子一样,那黄承要是还能坐的住,那他就真的是个懦夫了。” “一千对一百,很有优势么?”怀玉却还能笑的出来。 一千对一百,光听数字,十比一,当然很有优势。 可高宁却没反驳,甚至那一百不动如山的披甲火铳骑兵们也没半点惊慌。 他们可是最精锐的大唐府兵,百战沙场,久经战阵,个个经验丰富,而且都是老兵,装备精良、训练有素。 “最精明的猎人往往是以猎物的方式出现的,”高宁叹声气。 他虽很紧张,但只是紧张武怀玉身为宰相,在这里的意外风险,但对于一百对一千,其实是毫不畏惧的。 他们可是最精锐的府兵,还都是骑兵。 而山上冲下来的西原蛮,却是步兵为主,而且他们确实很轻敌。 明明山上有千人,结果却只下来了一半左右。 或许他们觉得这里的地形骑兵无法展开,数量上更是悬殊,觉得身披华丽铠甲的唐将,肯定是个长安来的纨绔权贵子弟,只不过是来镀镀金,根本不懂打仗,所以才会离开大营,带着百来骑就敢跑到山下,甚至敢深入到这块死地。 五月的岭南,天气已经炎热,而且还很闷。 不过怀玉的火铳骑兵亲军,在岭南也都一年多了,早已经适应了岭南的气候水土,而且怀玉做为一个有着药王头衔的人,在南下的路上就已经征召了不少大夫,组建了随军医学院, 各种药品的采购更是十分重视,千金堂得到了很多订单。 唐军不管是驻防还是行军作战,都严格遵守着怀玉制订的卫生条例,比如水都要烧开喝,不饮生水,每个士兵都配有医药包等,都能极大的减轻在岭南的许多病疫。 “相国,咱们得调头了,要不然真要被他们堵在这狭窄河边地带了。”高宁提醒。 “嗯。” 怀玉挥手,于是高宁大声喝令指挥,他们调头,往正从山上冲下来的那些獠蛮冲去。 大约五百獠蛮,基本都是步兵,拿着长矛弓箭刀斧等各式武器,约有半数人装备铁甲皮甲, 这群人呼喝着奔跑着,有人骑马在喝令指挥, 他们在整队,打算集结列阵。 他们似乎对自己有五百人这个数量优势很迷信,并没有把怀玉他们这一百披甲骑兵放在眼里。 五百人在战场上并不算多,但因为他们有点散乱,所以倒显得很多。而且西原蛮列的阵也极为简单,并不是把五百人分成多个战阵,并组成纵深防线,而只是简单的在战场上摆了五行。 大约是百人一行。 就这么散散乱乱的在山与河之间的狭窄地带,拉起了五道拦截,似乎他们觉得这样足够了。 几个獠蛮头领骑着矮小的坐骑在阵前跑来跑去, 四尺角弓青石镞,黑幡三点铜鼓鸣。 獠蛮很兴奋,似乎在为即将擒获一员唐朝贵人而兴奋。 他们高声呐喊着如同猿猴,用力的摇动着箭囊,握着饰有兽角的弓,如同麻雀跳跃在战场, 小腿上缠着彩带,与他们身上彩色的木棉布衣相映, 饰有云雷和青蛙纹的青铜鼓在不断擂响,黑色的幡旗连续挥动三次,勉强列队的獠蛮叛军,便吼叫着主动向官军发起了进攻。 怀玉抬起手腕,吹亮了缠在手腕上的火绳,然后把装填好火药的三眼铳持在手中, 一百火铳骑兵,两百杆三眼火铳,都已经完成装填,一铳可三发, 他们可以在接近后迅速轰出六百发。 第766章 有点欺负人 第766章 有点欺负人 佯攻就是虚张声势, 是个战术假动作,目的是隐藏真正的进攻意图。 佯攻就得是声势越大越好,武怀玉仅率百骑来到金鸡堡下,还看似误闷了那条狭窄的死地,其实也不过是他故意为之。 他就要是以这么一种看似惊人的遭遇战,来打响征讨之战的第一仗,还得足够惊人。 还有什么比主帅亲自上场,以一百破五百,杀个落花流水更惊人的呢。 黑幡飘动。 战马奔腾。 武怀玉已经用手腕上的火绳点燃了三眼铳上的引火线, 手臂夹住三眼铳的木杆,两手端稳火铳, 马背上很颠簸,但武怀玉的骑术如今确实一流,他很平稳。他目光很自信,虽然对面冲来五百西原蛮叛军,跟猿猴一样吼叫,跟麻雀一样跳跃,可他丝毫不惧。 经历的大场面多了,眼界也就开阔了,他在陇右跟突厥人跟吐谷浑人打过仗,在朔方跟突厥人也跟稽胡们打过仗,在燕云,跟北山奚打过,跟突厥人也打过, 更大的场面都见过, 这区区几百岭南西原蛮子,真是不值一提。 引线在迅速燃烧, 很快便燃烧到尽头,引燃了铳管上小孔里的火药,手中一震。 铳管冒起一股烟,喷出一股火焰。 怀玉使用三眼铳已经有一年多时间,铳法练的很了得,五十步距离使用三钱铅弹,已经能够指哪打哪,飞鸟都能打落。 一百杆三眼铳齐射, 奔腾的战马群上扬起一阵硝烟,铳声响天震地,怀玉亲兵们的坐骑这一年多倒是已经习惯了铳声, 对面奔来的西原蛮们却被这天雷般的声音惊住,而这霹雳般声响过后,是无数铳弹射入奔来的密集人群。 两边相距五十步, 金鸡堡下来的黄家蛮只有零星射手在边跑边放箭,更多的射手是想更靠近一些放箭, 这突如其来的一阵火铳齐射, 对许多毫无防备的西原蛮来说,简直就是不敢想象。 无数惨叫声响起, 很多西原蛮中弹倒地, 西原蛮缺少铠甲,甚至因为岭南天热的原因,他们身上衣服本就少,而火铳铅弹的杀伤力丝毫不比箭矢弱,甚至更强。 而未知带来更多恐惧。 岭南的獠蛮大多崇拜雷电、太阳还有青蛙,所以他们的铜鼓上,就多饰以云雷纹和太阳纹、青蛙纹, 这一轮火铳射击,对于从没有见识过的獠蛮来说,还真是如天罚降临,电闪雷鸣。 特别是那恐惧的杀伤力。 人总是恐惧未知。 武怀玉却依然在马上很淡定,他迅速的转动了下铳柄,然后点燃了三眼铳上的第二管小孔上的火线。 这种火枪确实太过落后原始了,射程短,有效杀伤也不强,可三联装也有好处,近距离时可连发三铳,对付更落后的獠蛮,依然犀利。 砰的一声,第二铳射出,其余亲兵们基本上也紧跟着射出了第二铳,怀玉继续第三铳。 当三铳射完,其实已经冲近了。 怀玉收铳,提起长槊,本来是要白刃硬拼,结果马冲近,獠蛮的第一排阵形已经溃散。 三百发铅弹,直接为他们轰碎了这道防线, 獠蛮们恐惧他们那会冒烟会喷火会发出天雷般声音,然后在几十步外就能取人性命的攻击手段, 他们没去想这玩意跟弓箭谁强谁弱,他们只是不知道这是什么, 看着惊恐四散的獠蛮,怀玉看着还有些距离的第二道防线,干脆便又取出另一支装填好的三眼铳,手腕上火绳点燃, 再一次三联轰击。 第二排獠蛮也溃了, 然后他们刚冲过去,后面的三四五排的獠蛮,直接不战而溃。 三眼铳已经打空,也没空在马上再次装填,怀玉提起马槊,带着一百骑兵亲军势不可挡的砍杀起来。 以步对骑,本就没啥优势。 而当步兵溃散,失去阵型,没有了长矛阵、盾墙和弓箭手的支撑,他们就彻底沦为了被屠杀的可怜虫。 人人都在跑, 不顾一切的想逃离, 但骑兵最强的就是速度, 单个的轻步兵根本逃不脱, 被战马撞飞,被长矛刺倒,被大刀砍翻,或是被狼牙棒打倒······ 武怀玉盯着獠蛮中不多的那十来骑, 这些都是獠蛮中的首领军官,此时他们也慌了,根本没料到五百人拦住一百骑,结果占利人数优势和地利,还会被杀的落花流水。 他一边让人以号角通知山上增援,一边还在试图聚拢溃兵。 但一切为时已晚。 高宁提着角弓,箭如流星,一箭又一箭,射倒一个又一个敌人,这位山后勇士虽然在枪槊上略差高荣一点,但其箭法却是独步山后。 怀玉身边其它亲兵也是砍瓜切菜一般的干翻挡在前面的敌人。 武怀玉终于追上那名骑着白马穿着彩色獠锦的首领, 长槊拍击, 两人在马上边跑边交锋, 那人膂力很大,可此时如惊慌之鸟,何况武怀玉身边还有很多亲兵协助,不消片刻,跑到山脚的他便被怀玉一槊刺落马下,负伤的他刚跑了几步,被怀玉又一槊砸倒,然后被擒住。 ······· 金鸡山堡寨里的五百獠蛮,最终也没敢下山来, 他们就在山上眼睁睁看着这一百精骑砍杀那些獠蛮,只有部份獠蛮跳入左江河中,还有少部份逃到山上, 其余的不是被砍杀,就是被俘虏,一些逃之不及的只能弃械投降。 战斗结束, 武怀玉毫发无伤, 他的一百骑三眼铳亲兵,基本上也没啥伤亡,人人披甲,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这些百战精兵,确实能够以一当五,甚至以一当十。 他们斩了一百多颗首级,俘虏了二百来人,只逃走了几十人。 捆俘虏的牛皮索都差点不够用, 怀玉骑着马看着山上的獠蛮,还有左溪江上的一些獠蛮战船, 很是不屑。 有点欺负他们了。 “告诉他们我的身份!”怀玉道。 义子庞彦章上前,来到山脚下,冲着山上大声吼道,“尔等西原黄家獠蛮听着,今日在此降天雷惩罚尔等的乃是,天唐皇朝太子少师、上柱国、左光禄大夫、镇军大将军、贞观元从功臣,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总监东宫兵马、崇贤殿学士兼修国史,岭南观察黜置大使、实封一千三百户、晋国公武相国是也!” 庞彦章大吼三遍, 声震山河,响彻云宵, 不论是金鸡山上的獠蛮,还是左江上的獠蛮,无一人敢应。 第767章 再给一次机会 第767章 再给一次机会 距离金鸡堡以东十里,有个龙头寨。 这是一个獠蛮小寨子,也属于西原蛮一支,此时早已经成为大唐征讨行营的驻地。 红旗高高飘扬,营帐连绵。 武怀玉亲率百骑至金鸡山侦察,獠蛮五百人马下山拦截,结果反被杀得落花流水。 庞彦章在山下的那三通通传身份,让武怀玉的威名再次远扬。 不仅獠蛮一时丧气, 而唐军征讨行营里却是一片士气昂扬, 武怀玉也用此战,正式宣告大唐的讨伐开始了。 主帅都亲自上阵了,没有人再会怀疑这是佯攻。 “你就是黄承?” 大营中军帅帐,武怀玉坐在马扎上,一边喝着茶一边看着被五花大绑的那个手下败将。 这人就是被他马槊挑落马下,还被他拍翻在地生擒的那蛮将。 有些意外的是,他居然是伪思同州刺史、前军都督,是黄家垌伪中越王黄乾的儿子。 本以为只是个小垌主一类的蛮将,不料却意外捉了条大鱼。 这个黄承极为狼狈,身上的衣甲被剥掉,只剩下了一条犊鼻短裤,他个子不算高大,却也粗壮。约摸三十左右年纪,皮肤较黑,赤着的身上还有不少疤痕,另外他被怀玉挑落马下时,肩背上的那个伤口也很醒目。 他的腰、腿上还有武怀玉拿马槊拍打的乌紫伤痕, 这家伙脸上甚至还有些伤,明显就是被擒后揍的了。 他挺不服气的,一双牛眼乱瞪,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 “要杀要剐随你,但你也别得意太早,我们一定能够打败伱们的。”黄承咬牙切齿。 怀玉起身走过去, 他昂首挺胸,一副慷慨就义的表情。 怀玉笑笑,“倒是条硬汉,” “你这汉话说的不错啊,哪学的?” 见武怀玉并没有要打他的意思,这人神色也缓和了一点点,“我以前在桂州呆过几年,” 怀玉低头看了看他的伤势,被俘后唐军给他做了简单的处理, “你这伤还需要处理下,还得用点药,要不然会恶化,” “不用你假惺惺。”黄承说道。 “你既然汉话说的很好,也还曾在桂林呆过几年,那我觉得我们是可以好好交流沟通一番的,” “有什么好谈的,你们这些中原人这般欺压我们,甚至不把我们当人看,我们不得不反,我落到你手上,那是我没本事,但天理仍在,我们也绝不会低头的。” 这番话倒说的挺好的。 武怀玉直接让人取来药箱, “你别动,我帮你处理下。” 他亲自给他重新清理创口,把一些烂肉剜去,这个过程并不好受,可黄承却没乱动,甚至哼都没哼一句,就咬着牙。 但他的嘴唇颤抖,额头全是细汗,身体承受着很大疼痛。 剜去烂肉,清理血污,上药、包扎,然后又给他拿了内服的药,再开了些药。 “注意伤口,及时换药,很快能恢复的,也就是留个疤而已。” 黄承望怀玉的目光有些变化,没有那么的仇恨了。 许久,他才说了一句话,“你比侯君集要好点。” 怀玉把他身上的绳索给解开了, 黄承也没有乱动。 “活动下筋骨吧,绑的时间久了容易气血不通,” 怀玉给他也倒了杯茶, 黄承看着茶杯犹豫了会,最后还是接过了,他似乎很渴,接过茶杯便一口就喝掉了。 “这可是雪谷龙芽,顶级好茶,你这一口一杯牛饮,太浪费了。” “渴。”黄承直接道。 怀玉笑着又给他倒了杯,结果他仍是一口喝掉。 “这茶确实不错,要是换成酒,再来点肉就更好了。” “哈哈,有,你等一下。” 怀玉便喊来石守信,让他去取酒肉来。 中军大帐很大,除了怀玉和黄承,还有一伙亲兵就守在帐中。 等石守信取来灵溪酒和五香卤水牛肉,黄承也没有半点客气的意思,一顿胡吃海喝, 这家伙胃口极好,酒量也不错,五斤卤牛肉,他一口气吃了一大半,酒也喝了一壶。 “慢点,这也不是送行饭。”怀玉笑着说道。 其实如果抛开身份,不说官军和叛兵,黄承也是个普通人,他也要吃喝拉撒,也有七情六欲, 或者说,所有的獠蛮其实也都这样。 只是,大家平时都更在意的是身份,在岭南,狸獠似乎天生就处于朝廷的对立面。 黄承吃饱喝足,盘腿坐下,他擦干嘴,望着怀玉,很平静的道,“我是你手下败将,那是我本事不精,被生擒活捉也认了,但是,我不会向你投降,更不会替你去攻打我们的部落族人,” 怀玉呵呵一笑。 “我知道你们这次为何而反,虽说咱们立场不同,可我还是能够理解你们,虽然我并不支持你们这样做,” “但是,我还是愿意对如今这种让人遗憾的局面,做出一些弥补,这也是代表朝廷的态度。” “事情起因皆由侯君集而起,你们应当也知道,侯君集已经被我革职押回长安问罪,他犯的错,我会来弥补改正,” 黄承意外。 却又沉默着。 侯君集确实是这次大叛乱的导火索,但獠蛮们如此声势浩大的叛乱,也不全是因为侯君集, 邕州以西的獠蛮,主要就是西原蛮,其中黄垌蛮势力最大, 西原蛮在邕州以西,臣服大唐中央朝廷,朝廷也给予他们羁縻自治特权,设置了三十个羁縻州,本来也是井水不犯河水的。 可随着中原统一,朝廷自然也对岭南加强控制,甚至对邕州以西的左右江流域,也是进一步渗透。 两方之间的矛盾越来越深,冲突加剧,这次不过是总爆发而已。 而黄乾等大垌主们,也是不甘于坐以待毙的,他们也想借着这次机会,跟大唐朝廷来次硬碰硬, 打赢了自然能够保证他们在邕州以西的左右江流域的自治权,打不赢那也没什么可说的,但就算打瞎了,也不会比原来的趋势更坏。 早在去年云开大山那边五州狸獠叛乱时,左右江这边的獠蛮就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了, 不同的人站在不同的角度,有不同的立场,都争夺着自己的利益。 黄承是中越王黄乾的儿子,而黄乾不仅是黄家垌主,还是如今造反的二十一州獠蛮的盟主, 其余六位僭越称王的大垌主,也都是得黄乾的册封的,虽然这个联盟,现在仍还是比较散乱的,但起码有个架子。 事到如今, 就算武怀玉把侯君集的脑袋砍了,然后送到三十羁縻州传首示众,獠蛮们也不会平息战争的,因为箭在弦上,已经不得不发,开弓没有回头箭。 “我不是要劝降你,更没打算让你倒戈去攻打你父亲,” 怀玉平静的道,“这次的叛乱事出有因,双方都有责任,所以我愿意再给你们一次机会而已。” 第768章 翅膀硬了 第76八章 翅膀硬了 黄承沉默不语。 怀玉笑着摇了摇头,对石守信道,“把他送去战俘营,跟他的手下们一起,记得告诉守营兵,优待俘虏,一天两餐得管着,一干一稀。” 武怀玉优待俘虏,既不会杀掉那些俘虏,也没打算放了他们,当然也不会白养着,这二百多俘虏,是他第一批俘虏,还是他亲自俘虏回来的,他还有很大用处。 “有伤的让随营医院医治,” “让他们每天协助辎重营干活,” 怀玉摆手,石守信把黄承带下去,从现在起,黄承不再是什么伪思同州刺史、前军都督,他仅仅是个战俘营的俘虏,虽有一日两餐,也会有医药治疗,但是每天该干的劳役也少不了。 他这个伪王儿子,并没得到特殊待遇。 “太便宜那些獠蛮了吧?”石守信道。 怀玉却是招呼石头跟他一起吃起五香卤水牛肉来,这边水牛挺多的,虽然牛是重要的牲畜,但这边不比中原,养牛较多,也一直有吃牛肉传统。 水牛肉如果炒,没有黄牛肉好吃,但是卤制后,倒也还不错。 “獠蛮叛乱,朝廷镇压,这都是必须的,但要想长治久安,还得找到更深层次的问题,岭南那么多的狸獠蛮,他们的数量甚至远在汉人之上,如果一味的征伐攻杀,那就永远不得安定, 因为有压迫就必然有反抗,尤其是当被压迫者多于统治者的时候, 我们需要找一个更好的方式。” 战争只是暂时的,任何时候,战争都只是矛盾冲突的爆发,而不是起原和结果。 归根到底,还会回到本质。 本质就是统治。 不论是西原蛮还是其它,岭南的许多蛮部,其实从先秦到如今,有一些确实是本土的,但更多的也是一直在迁徙的,甚至有许多都是从原来内地迁移过来的,许多战败的部族不断迁移,迁移的路上也不断的战争兼并和融合。 但总体来说,中原主体还是华夏汉族,汉族也是经过不断战争兼并和融合而来的,他们以华夏文化传承延续,以文化为纽带,形成了这么一个强大且薪火相传的文明。 相比,如今岭南的百越,就显得杂散和混乱的多, 别看现在邕州这边,獠蛮好像很齐心,其实也不过是暂时形势所迫,如果朝廷这边稍放松点,那他们自己就会内斗的更激烈。 这些獠蛮,说到底还是不能跟中原王朝一样,有一个完整的文化传承。 “打完这仗,咱们还是得抚,所以现在是一边要重拳出击,迅速击溃这些叛乱的獠蛮,但同时还得注意影响,我们要的是击溃他们,让他们臣服我们的统治,成为大唐统治的一员,让他们成为编户齐民,而不是要造成更大的仇恨,让他们永远仇视我们,” 左右溪的西原蛮,跟云开山那边的獠蛮,其实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云开大山那边,虽说也是深山之中,但中原对那边控制较强,而且也有许多南迁汉人豪族, 反之左右溪这边,都是千里流域,一出邕州往西,已经没有汉人的政权,都是羁縻部落, 特别是其更西面的云贵高原,也都是朝廷鞭长莫及不能控制的羁縻区,所以实际上一直以来,这里就是中原帝国的南部边疆蛮荒。 这里的人,也并没有把自己当成过中原帝国的子民。 各部落的臣服,其实也不过都是表面的。 怀玉在云开大山那边镇压后,处罚是较为厉害的,但在左右溪这边,镇压后却得温柔一些。 当然,那都是战后的事了。 现在对武怀玉来说,更重要的还是得正面击败叛军,尤其是那七个已经僭越称王的羁縻刺史大垌主,他们已经上了武怀玉的诛杀名单。 左右溪必须有一场雷霆行动,跟侯君集的抢掠不同, 武怀玉的这次是师出有名的讨伐,要雷霆果断,要狠狠杀伐, 只要杀的够狠,才能彻底瓦解他们反叛的意志, 才能为后续的安抚开辟条件。 “金鸡山如今士气大丧,连主将都失了,这是我们出击的好时机,今晚派兵夜袭,务必拿下金鸡堡,我派神机营和工兵营协助。” “再派水营负责拦截左溪江面,不让笼寨来援,” 金鸡堡寨虽说居高临下,有些易守难攻。 可现在堡寨里只剩下五百丧气的獠蛮,山下江边营地还有一千,就算从江边营地调些驻防山上, 可西岸毕竟总共才一千五百人。 武怀玉现在十里外驻营,这里却是有十倍的兵力。 封锁左溪,先吃掉金鸡山这里一千五百人,也就断了笼寨一臂。 这次虽是佯攻,但也必须得打出声势来,这里打的越好,才能更加调动黄家垌的主力,让席君买高荣那边偷袭更加顺利。 好在武怀玉有神机营,有火器部队,攻打一个小山寨倒不是什么大问题。 “那个黄承挺硬气的,若是他肯归顺朝廷,让他劝降守寨獠蛮,倒是能省很大力气。” “不急,他现在硬气,可等到我们拿下黄家垌,他还能再硬气吗?” 在武怀玉的计划中,剿抚并用。 这第一波镇压的雷霆行动过后,诛杀了七反王,接下来肯定还是要安抚獠蛮,不可能说全部屠光,这不现实。 统治并不是杀人。 上策还是能够找到一些肯归附的獠蛮上层,扶持他们做代理人,授封他们官职爵位,让他们为朝廷统治狸獠, 当然,在朝廷军事镇压征服过后,肯定不能再给他们完全的羁縻自治权,肯定是要在这里拿到更多的话语权和实际统治的, 比如建立驿站,在一些重要的地方建立镇戍军堡,驻军屯田等,甚至对羁縻州县的官职,要安插一些朝廷的流官, 以及让这些獠蛮首领们交出更多的子弟到中原或是都督府为质等。 “我们这次是征讨叛乱的王师,是正义之师,绝不能再跟侯君集一样抢掠杀戮,一定要军纪严明, 否则这战事想快速结束,就遥遥无期了,我们是拖不起的,” 石守信对于武怀玉这个老师极为崇拜,跟着这几年,也是真正学到了很多东西。 “老师,让我参加今晚的夜袭战斗吧,” “可以,自己小心,注意安全。” 石守信兴奋的点头,大声感谢,“我一定会努力的,一定不辜负老师,我会跟安禄山、宇文成都等师兄们一样不负老师教导的。” 安禄山、宇文成都,他们都是武怀玉的义儿,留在燕云的他们,屡立功勋,如今都已经是有名的边塞小将, 石守信一直很崇拜这两位师兄,也希望自己能够有这样的成就。 武怀玉对这一战并没太大担忧,虽然敌人还有一千五百人,而且占据险要,可今天他以一百骑就轻易的击溃敌五百人,斩杀百余,俘虏二百余,敌人仅逃脱几十而已,这说明獠蛮战斗力并不强。 就算他们防守,但武怀玉这边有火器相助,所以这一仗根本不用担心,石守信跟着他也很久了,让他上战场也是历练,顺便立些军功。 刚才石头说到安禄山和宇文成都,怀玉也有些想念这两义儿了,这两个家伙一直在幽云边塞,现在奚、契丹都督府任职,两家伙在边塞确实已经打下了赫赫威名,边塞后起之秀, 据说安禄山现在跟奚王都已经是称兄道弟了,宇文成都在契丹八部也是威震松漠, 也许,可以考虑把这两人调来岭南助一臂之力,分别久了,武怀玉也有些担心这两个义儿会不会如脱缰野马一样失控,毕竟都太年轻了。 他当初留两人在北寨,都没想到两人会有如此的本事和名气,他们的翅膀已经硬了。 第769章 上一课 第769章 上一课 夜幕降临。 左溪江畔,龙头山下,唐军战俘营。 随着一声哨声,看守官兵宣布结束劳作,准备放饭。黄承放下手中的工具,总算能够喘口气。 战俘并不好当,哪怕他是中越王黄乾的儿子,黄家垌的十三郎,但在这里,没有什么思同州刺史、中越前军都督,有的只是一个战俘编号, 战俘乙一。 他脖子上挂了块竹牌,上面就用毛笔写着战俘乙一,这就是他在这里的身份,必须得随身带着,还得亮在胸口,否则被看守发现没戴,后果严重。 黄承感觉很疲惫,双腿跟灌了铅一样,两条臂膀也很酸胀,虽然他是个三十岁血气方刚的青年,也还是习武的悍勇者,可这做苦力跟练武还真不一样。 根本没得休息,要不是他刚做半天俘虏,甚至先前还吃了两斤多牛肉,肯定是顶不住的。 他现在就想跳进左江里好好畅游一番,然后换身干爽衣服,吃上几斤卤牛肉,再来两碗酒就好了。 当然,若是能够来点螺丝米粉也很好,多加点笋,多放点螺,酸臭开胃。 “有伤的到这边来换药,排队。”一名身上罩着件白布衣,上面还有个药葫芦银针标记的医院营兵在那对他们喊道。 黄承看了眼自己的伤,那唐人宰相亲自帮他处理的伤口,没有恶化。 他跟一些伤兵出列,然后跟着那个医兵到了一个营帐前,排队进去换药,帐中的医兵对他们不冷不热,表情冷漠,但却也很有耐心的为他们一一处理了伤口,该换药的换了药,甚至注意事项也都吩咐了,怕他们獠蛮有不明白的地方,甚至还特意安排了懂西原獠话的土人通译。 更换好药后,那边也开始放饭了。 晚饭比较简单,稀粥,配了一点咸菜,然后是一碗跟水一样的汤。但对黄承来说,还是觉得很是意外的, 这武宰相跟侯君集果然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落到侯君集的手里,要么被割了脑袋去邀功,要么就是直接卖到獠市交易,在战俘营里等待处置的过程中,也绝不会被当成人对待,不会有人给你医药治疗,连一日一餐都不能保证。 黄承在被打落马下时,曾经想过自杀,可后来被擒获,自杀都不成,便想着要杀要剐随便, 不料武怀玉却还能请他喝酒吃肉, 虽然他还是回到了战俘营,也跟着做苦力,但基本待遇不错。 干了一天的苦力粗活,黄承也确实又累又饿,那简单的糙米稀粥配咸菜,也是吃的很香,连没只撒了点盐,弄了点菜叶子,滴了几滴油的清汤,他都觉得很有味道。 风卷残云般的吃完这顿简陋的晚餐,黄承又迷茫了。 接下来呢? 许久,他收回心神,开始打量起这战俘营地,这里看守森严,根本不可能越狱逃出。 而唐军征讨大营的气势更加雄壮, 他不由的又想到了那个男人。 在金鸡堡上看到他时,他不知道那是唐朝宰相武怀玉,还只以为是个唐军校尉或是统军之类的, 他以为那唐将很嚣张轻敌,便想着将其生擒, 谁知道最后自己却被打的落花流水,遭受了难以想象的惨败,甚至成为俘虏。 武怀玉居然比自己还年轻许多,这人在金鸡山下是那么的勇武,特别是他们居然有那种恐怖的神秘火器,会冒烟喷火射出威力惊人的弹丸,中者立毙。 现在一回想当时那画面,他都忍不住颤抖, 仔细想想,好像那种武器跟弓箭相比杀伤力也没多强,甚至应当是只能近距离几发,不像弓箭可以迅速连射不断。 但那玩意的声音还有烟火,实在太吓人。 真正是慑魂夺魄。 几乎是一照面,几轮射击他的前两排,二百战士就给崩溃了。 被打死的没多少,更多的是吓懵了。 他之前就听说武怀玉去年在云开山罗窦垌,就曾经亲至寨前,以秘术引动天雷,直接轰杀三位垌主。 这事情传到左溪后,越发的神秘和混乱, 黄承他们都以为是谣言, 现在才知道,原来当时武怀玉用的就是这种东西,这一定是一种武器,只是太过神秘和难以想象。 正在思虑着, 看守过来, “所有人集合,准备上夜课学习。” 通驿还大声翻译了一遍。 黄承懂汉话甚至还会写一些,他不需要翻译,但也没听明白这上夜课学习是啥意思。 不过在守卫的刀枪弓箭和皮鞭前,战俘们没有谁敢不听话,虽然劳累了一天,他们在这个战俘营中,身心俱疲,勉强果腹之后,更想好好睡上一觉,或许睡着了就不会再有那么的恐惧和迷茫。 营地里, 点燃了篝火, 还把辣蓼草、艾草等沤烟熏蚊, 看守弄来了木板, 营中的二百多个战俘,以五十人为一班,分成了好几个班。 俘虏们老实的按要求坐在地上, 他们不知道唐人要干什么,可没人敢乱来。 黄承也一直表情木然的配合着, 在他们的不安和迷茫中, 武怀玉与一些军官过来了,看着这些獠蛮俘虏,他面带着微笑,不过其它军官们可没啥好脸色。 “相国,咱们何必在这些家伙身上浪费精力呢。” “这夜课班是做啥?” 军官们不解,为什么对俘虏这么好,而且这晚上还要上课。 “这战俘营夜课班啊,就是利用晚上的时间,给这些战俘们上课,教他们些基本的汉话以便于交流,也教点汉字,当然,最重要的是教他们忠君爱国、伦常纲理这些,教他们华夏文化······” 将领们一个个大眼瞪小眼。 “这不是对牛弹琴么?何况这些人就是战俘,就算不杀不卖,也没必要费这力气吧?” 怀玉笑着对高宁道,“自我们下岭南以来,从我的相国亲军,到岭南六镇,还有十二统军府,再到水师三营,巡检三营,我们这一年多,是不是也一直在军中办班教课?教军士们说官话、习文字,甚至学算术,更重要的是教他们忠孝仁义三纲五常, 而且还会办讲武堂、医学营等, 你们说这一年多来,有没有效果?” 高宁点了点头,虽然刚开始的时候,大家也不太理解,但现在一年多后,确实有不少效果显现,不仅官兵们官话说的好了,便于交流,而且多少能识点字会写一些, 更别说其中一些优秀的还选中讲武堂或是医学营、工兵训练营等培训,让他们更高提升。 “这不就对了,这些人现在是战俘,但以后还是会成为我大唐治下良民,我们现在跟他们需要更多的交流,需要让他们能够接纳我们的文化,让他们能够被吸纳进来,” 武怀玉要让这些獠蛮知道,大唐在哪,华夏是什么,什么叫天子,什么叫正朔······ 第770章 敢不敢赌一把 第770章 敢不敢赌一把 武怀玉亲自上第一课。 夜幕下的龙头山战俘营中,所有人都有种很奇妙甚至有点荒唐的感觉,堂堂大唐帝国的宰相、岭南观察处置大使,早上只带了一百骑跑去敌人城堡下挑衅,然后干翻敌人五百人, 斩首百余,捉回来二百多俘虏,到了晚上,居然还亲自给这些俘虏们上课。 可事实就是如此。 篝火旁, 几支牛油火把照耀着, 一块大木板支撑在众人面前, 怀玉在木板上钉着一大张白纸,然后他提着笔在上面开始画, 他画了一张中央之国的地图, 黄河、长江, 秦岭、太行、五岭,还有渤海黄海东海南海,有洞庭湖也有鄱阳湖还有太湖, 北方的长城、草原, 西域的戈壁大漠, 怀玉又在上面标出了长安、洛阳、扬州、太原、幽州、广州、荆州、益州、桂州、交州等大城, 在这副地图上, 岭南仅占据了很小的一部份, 而邕州,更显得无足轻重, 至于对于战俘们来说极为熟悉的左右江,虽都是千里之流,可跟长江黄河等相,也是微不足道了。 这副看起来很简单的地图,只副出了中国的骨架, 武怀玉放下笔,开始跟他们讲解, 这第一课讲的也简单,就是盘古开天、女娲造人,伏羲建八卦、燧人氏取火、有巢氏构木为巢、神农尝百草····· 从华夏文明起源的神话故事讲起,虽然有点虚无飘渺,却也是源头。 三皇五帝,炎黄大战蚩尤,夏禹天启家天下, 武怀玉讲起这些来,还是很有水平的,整个华夏文明的历史故事这么讲下来,虽不是很详实,但也脉络清晰, 对那二百多个战俘来说,除了黄承外,其余人基本上没听过这些,甚至他们看着那副怀玉画的中央之国的地图,都有些不敢相信。 毕竟如果仅是副地图,那没啥感觉。 可如果他们在这地图上看到了邕州看到了笼州,看到了邕江、大海,也看到了左右江,而左右江在这地图上才只有那么一点点的时候, 他们就好像真的开了天眼一样,终于看到了这个世界本来的样子。 原来左右溪的西原蛮三十羁縻州,才那么点大,原来他们觉得很多人的部落诸垌,跟中原一千五百余县比起来不值一提。 而听了怀玉讲的华夏文明,更惊讶,原来中原汉人的历史这么悠久。 这一堂课上的比较久。 所有人都很受震动。 就连一同听课的行营军官们,也在怀玉的滔滔不绝讲解下,更加自豪,甚至精神都升华了几个档次。 第一堂课讲了一个时辰。 武怀玉也终于宣布今天的课结束,以后每天大约晚上讲半个时辰左右的课,当然不会再是他来讲,除了讲历史,更多的还是要讲忠孝仁义这些。 轰的一声巨响, 打破了夜的静谧。 所有人目光闻声望去。 那是金鸡堡方向。 黄承与一众战俘更是齐齐打了个颤抖,那声音太熟悉了,也太让他们难以冷静, 这声音一下子就点醒了他们心中的恐惧, 之前战斗的那些慑心夺魂的场面,一一浮现, 有的人面色苍白,有人双股战战, 甚至有人捂着脑袋惊叫,还有人想要逃窜, 场面有些乱。 黄承面色苍白的看着金鸡山方向, 武怀玉也往那边看了看,然后走到了黄承面前, “天明之前,我们会拿下金鸡山,金鸡寨和山下河边营地都会被拿下。” 黄承看着武怀玉,他额头冒着冷汗,嘴唇颤抖,却还在努力镇定,他倔强的对怀玉道,“不可能,他们肯定早有防备,金鸡山易守难攻,虽今日我轻敌战败,可他们会更加小心, 你们就算夜袭也拿不下的。” 怀玉却只是笑笑,“要不我们打个赌吧,我赌天亮前我们能拿下,不仅拿下金鸡堡,还能拿下金鸡山下河边的营地,你那一千五百部下,天明后就会来跟你在战俘营做伴了。” “不可能。”黄承咬牙。 “那伱赌一把?” 黄承面对着怀玉的目光,“赌什么?” “既然要赌,那就赌点有价值的,假如天亮之前攻不下,那你赢,我可以把你放回去, 假如天亮前我们攻下了,那便是我赢,你便归附朝廷,为朝廷效力,攻打那些叛军。” 黄承咬着牙, “怎么,不敢赌?没有信心?” “我可以赌,但如果天亮前你没能攻下金鸡堡寨和山下营地,只要任何一处没拿下,你都算输,你不仅要放了我,还得把战俘营里我这二百多部下全都放回。” “好,我答应你。” “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黄承望着西边,他心中很自信,他输,那是轻敌,也是唐军有那厉害的火器,可今晚,他们又如何能赢? 刚才那一声爆炸声后,似乎没了动静。 但平静还是很快被打破。 爆炸声接二连三的响起, 唐军对金鸡山发起了夜袭猛攻,甚至左江上也出现了大量的唐军战船水兵封锁江面,阻拦东岸笼寨这边的獠蛮过江增援。 爆炸声不断。 攻势很猛, 唐军对小小的金鸡山发起数面进攻,以火器开路,火箭火铳手雷毒烟球等不断, 后面弓弩手、刀盾手、长枪兵, 金鸡山不大,也不高, 只是江岸平原上的一个突起的小山, 山上的守军也并不多,原本有一千,五百下山战败后,又山下营地又抽了部份,山上也不过八百,山下七百。 黄承觉得,凭山守寨,这千五之兵,抗十倍唐军围攻应当也不是问题,起码守个十天半月总行。 可他忽略了他的对手不是其它溪垌蛮寨, 甚至不是以前邕桂那边的官兵, 这次来的可是最精锐的官军,是从中原来的,而且在岭南一年多,已经完全习惯了这边的作战, 加上火器部队, 杀鸡用牛刀。 武怀玉为了把佯攻弄的更真, 这次真是杀鸡用上了牛刀, 对一个小小的金鸡山,直接狮子搏兔,全力一击,根本不打算玩什么添油战术,也不想围城打援之类的, 乘夜色,也乘金鸡山首败后,还没来的及再补充增援,便要一股作气拿下。 怀玉很自信, 所以他没急着离开战俘营, 甚至还让人准备了酒和肉, 喝酒、烤肉, 一个时辰过后, 酒肉吃的差不多了,前线战果也传了回来。 看到疾跑过来的塘骑,所有人的目光都望了过去。 黄承死死盯着那人,期盼着能带来一个好消息,虽然此时离开亮还早,但他还是想知道金鸡寨还在坚守。 “报,” “禀报相国,我军已攻下金鸡堡寨,” “山上獠蛮叛军死伤过半,仓惶溃败到了山下河边营地,” “我军已经围住残余叛军,” “他们已经无路可逃!” 许多獠蛮俘虏听不懂唐话,很焦急的瞪着塘骑,黄承听懂了,一脸不敢置信,突然惨叫一声, 吐血晕倒。 第771章 愿赌服输十三郎 第771章 愿赌服输十三郎 初夏的夜很凉爽。 这本来是一个很好进入睡眠的夜晚,尤其是对那些身心俱疲的獠蛮战俘们来说,但是这个夜晚,却谁也无心睡眠。 他们一个个失神落魄的呆呆坐在那,直到天明。 其实子夜时分,塘骑来报,已经彻底取得胜利,金鸡山下河边营地的残敌,最终在四面包围的情况下,尤其是在唐军那犀利的火箭火铳毒烟攻势下,选择了投降。 他们没能选择背水一战, 因为在火器攻势下,他们丢了心魄,失了魂,再无战意,毫无斗志。 战斗比武怀玉预计的还要顺利, 一千五百西原蛮叛军,一寨一营,却仅一个半时辰就彻底拿下,阵斩百余,俘虏一千三百余,无人逃脱。 天明时, 金鸡山那边也终于打扫干净,俘虏们在朝阳照射下,也终于结束了那混乱而又狼狈的一夜, 他们被牛皮索捆了手,然后腰上长绳串起来,在唐军的押送下,来到了龙头山下战俘营。 黄承看到这长长的战俘营队伍,甚至看到了许多熟悉的部将,甚至看到了自己的两个儿子时,他落泪了。 他终于承认他败了, 败的一踏涂地,败的那么彻底。 心中最后一丝侥幸尽去, 他败了,也输了那个打赌, 三十岁的黄承,黄家垌的勇士,也算是铁骨铮铮的汉子,战败被俘时他没落泪,可现在落泪了,哭的像是个孩子。 他越哭越伤心,最后号淘大哭, 他的哭声,引的身边二百余俘虏一起痛哭, 刚来到的一千余战俘,也看到了黄承他们,看到他们那般痛哭,正惊魂未定伤心失意的他们,看到这一幕,也最终忍不住都哭了起来。 武怀玉被这哭声吵醒,从帐中走出。 其实昨晚他听说已攻破金鸡寨后,便大笑几声然后直接在战俘营的帐篷里睡下了,带着几分酒气,几分喜悦,倒是心满意足的一觉到了天亮。 看着那些抱头痛哭的俘虏们, 武怀玉很淡定。 区区一个金鸡山,不过两千獠蛮罢了,被攻灭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他走到黄承面前。 黄承正跟他两个儿子抱头痛哭,三十岁的黄承,儿子都十五了,两个少年这次从黄家垌跟着来思同州,昨天早上的战斗,两人没跟随黄承,但晚上还是没逃过被俘下场。 好在两少年也挺勇悍,在暗夜乱战中并没受什么重伤, 他们没想到父子还能再相见,也没想到是在这战俘营相见, “黄十三,” “武相国。” 两人面对面,目光对视, 黄承紧咬牙床,目光中有绝望,也有坦然, “昨夜那个赌。” “是我输了,输的一败涂地,” “那?” “我认,” 怀玉微笑,这黄十三郎倒挺有骨气, “你要我怎么做,说吧。” 怀玉想了想,“金鸡山两批俘虏加起来得有一千六百人了,我打算把你们整顿一下,” “暂编大唐岭南招讨行营协从军,下面暂辖三个营,每营五百,授你为检校大唐邕州都督府思同州刺史,协从军指挥使,” 黄承愣住。 不敢置信。 怀玉笑道,“伱不是说输了就归附朝廷,为朝廷效力征讨吗?” 他点了点头,咽了咽干涸的喉咙,“是,” “那就好,” 这个思同州,原来是没有的,是伪中越王黄乾在朝廷的羁縻左州,分出东面地区,新设的一个伪州,但现在武怀玉打算保留这个思同州,仍以黄承为刺史。 当然,肯定不能跟之前一样。 所以武怀玉在任命了黄承为思同州刺史后,也直接任命了两员征讨行营的唐军文官武校做为长史和司马,连下面的六曹参军,功兵户三曹也是从行营派去,其余三曹任用土人。 原来的垌兵,整编为暂编协从军,指挥使是黄承,但下面三个营校尉却是行营的人。 这是羁縻控制的第一步。 黄承心情复杂, “我可以答应相国,但有个请求,” “说。” “我可以为相国征战,但只求不要让我去打黄家垌,”黄承不想父子相见,不想去攻打自己的垌寨,不想面对自己的族人。 “我可以答应你这一点。” “那请相国给我们发放兵器,接下来的笼寨之战,我们愿意将功赎罪。”黄承咬牙道。 可武怀玉却摇了摇头。 “不急,你们刚归附朝廷,我打算让你们先休整一下,” 这个休整,也不是纯粹的休整,具体的安排是白天加固金鸡堡,把原来的寨子,要改建成一个永久的坚固城堡, 晚上,上课。 每晚一个半时辰的课,接受大唐华夏汉家文化教育,要忠君爱国、学习汉话。 暂时不需要训练,怀玉的理由是他们刚吃败仗,让他们暂时放松一下。 可白天筑堡,晚上学习,却也排的很紧凑,何况筑城绝对不是轻松的活, 黄承心里明白,这是还没得到信任,但却也只是点头,身为俘虏,有这样的安排,都已经是仁慈了,起码既没有十一抽杀,也没有直接没卖为奴。 现在起,他们就不再是战俘的身份,而是大唐征讨行营的协从军, 他们都隶属行营,并非思同州的团练兵。 武怀玉在拿下西岸的金鸡堡寨和营地后,也顺利的拔除了笼寨的西岸应援,可以放心的对笼寨展开围攻。 “为何要对这些獠蛮战俘如此好?” 笼寨东面不远的一座山上,这座山不大也不高,跟金鸡山类似,却也是笼寨东面的一处高地。 唐军主力在山下安营,与金鸡山隔河相望,左右钳制笼寨。 怀玉在扶南山上立纛, 军官们议事时,都不太理解为何要对战俘这么客气,不虐待俘虏就罢了,还要让黄承继续当思同州刺史,甚至把这一千六俘虏改编为行营协从军。 在大多数人看来,对付叛军,就得先立威,要立威最好办法自然就是狠狠的杀戮。 “黄承和他的这些手下,还是有用处的,咱们一边攻,一面抚,剿抚并用,不能一味杀伐。好不容易碰到个有合作意愿的,当然得扶持一下。” “那相国为何却又不把他们调来笼寨打头阵?” 怀玉摇头,“他们用处大着,我并不打算直接就消耗在这,那没意义。” 第772章 向死而生 第772章 向死而生 笼寨, 龚兴站在笼寨城头,看着左溪涛涛江水,碧绿江水流过,却带不走他的愁绪。 这位大垌主愁眉不展,心烦意乱。 对岸金鸡山上,那日月星三辰旗是那么的醒目,在风中猎猎飞舞,舞的他心悸意乱。 两千人马啊, 他怎么也没想到,黄家垌派来的两千人马,还是那位以勇悍著称的黄十三郎统领的人马,结果一天之内就彻底覆没了。 早上黄承五百人下山拦截一百侦察唐骑,结果反被干翻了,黄承都被俘虏了,然后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半夜唐军就又发起夜袭,不到两时辰,山上堡寨江边营栅就都被攻灭了。 两千人啊,直接全军覆没。 他表面一直镇定,可实际上龚兴内心已经慌的一批。 金鸡山黄承两千人马的覆没,给他极大的打击,这不仅是没了两千人马,少了西岸的应援,最重要的是唐军表现出来的战斗力太可怕了。 一日夜就打赢了,赢的这么干脆利落。 他熟悉黄承,有过不少交情,黄承其实不是那种有勇无谋的人,黄乾虽然有很多儿子,生了三十多个儿子,但他一众儿子中,黄十三是其中佼佼者了。 龚兴现在很慌, 唐军拿下金鸡堡的战斗力,太可怕了,笼寨虽然兵马要多些,但笼寨仅以地利来说,未必比金鸡堡更好。 失了金鸡堡,其实笼寨就已经断了一臂。 而唐军居然还有许多大小船只,他们的弓弩甚至那种可怕的火器,威力极大,他们在江面上的几次小交锋,都被压制,事实上,笼寨这边,已经失去了对左溪水面的控制, 一阵脚步声传来。 “大帅。” “派去黄家垌的人出发了没?” “已经是第七批信使了,” 龚兴阴沉着脸,虽然已经派出了七批求援信使,但他也不知道能不能来的及了。 “向周边溪垌堡寨再发求援信,这次唐国宰相武怀玉亲自督领来攻,还携带有神秘犀利的火器,我们必须全力以趟,若是笼寨丢失,后来更难阻拦, 中原人有句话就唇亡齿寒,这个时候大家都是绑在一起的。” 顿了一会, 龚兴又道,“金鸡山失守,黄十三郎他们这两千人难逃毒手,请巫师来,杀牛宰猪祭祀吧,” 笼寨里弥漫着一股凝重的气息, 金鸡寨两千人败了,败的还这么快,这么惨,是让所有人都料想不到的,也让笼寨这边恐慌着。 在这种气氛中, 祭祀黄承他们两千人的仪式,不免悲壮且隆重。 他们杀了牛宰了猪,杀了鸡和鸭,在路边摆起长路宴,寨中老少都在路边用独特的传统告祭那些灵魂。 巫师们戴着青铜鬼面具,穿着巫袍,在路上跳着巫舞,唱着巫颂。 龚兴趁机发表了一番讲话, 大有置之死地而后生,背水一战,向死而生之意。 哀兵必胜, 退无可退,那就唯有反击向前。 斗志慢慢起来, 不少年轻的战士激昂,他们纷纷叫喊着要为黄承他们报仇。 就在这时。 笼寨前来了一人。 自称西原州刺史黄十三郎的使者,代表黄十三郎来见龚兴。 人被带进寨子。 在无数人注视下,这人自称是黄十三郎的使者。 “你是黄承的家兵?” “是的,我是黄十三郎妾侍的兄长,一直跟随在黄十三郎身边。” “你从唐营来?” “是,” “黄十三郎死前有什么遗言相告?”龚兴当众问。 “黄十三郎还活着,活的好好的,并没有死。” 使者的话让大家惊讶。 然后使者继续说,“黄十三郎现在是大唐思同州检校刺史、岭南征讨行营协从军指挥使,他就在龙头山下大营整训兵马,对了,协从军一千六百人,就是原来金鸡山驻防的溪垌弟兄们·······” 龚兴震惊, 现场所有听到这些话的人都惊的说不出话来。 他们在这里为勇士黄承他们的阵亡牺牲祭祀,可黄承他们却投降唐人了? “这不可能,你定是来扰乱军心的,来人,将他推出去斩了,将此无耻小人的首级拿来祭祀黄十三郎。” “我这里有十三郎的信物,还有他亲笔写的信。” 龚兴半信半疑。 等两样东西呈上, 看过那封信后,龚兴脸上血色全无,因为他信了。 龚兴身为羁縻笼州刺史,不仅是个大垌主,其实也跟邕州那边汉人往来颇多,他也是会说汉话甚至有些汉文化的, 这信确实是黄承的字迹,里面的内容也能确信, 只是他不敢相信黄承会降, 更不敢相信武怀玉会仍让他做刺史,甚至他的兵也还给他带。 心乱如麻。 有人大喊,这不可能, 黄承是黄乾的儿子,他就算被俘了,也不可能投降,就算投降,唐人又怎么可能这般重用他? “龚帅,我这里还有武相国给伱的一封信,” “武相国说只要龚垌主能够弃暗投明,改邪归正,那么他也愿意再给龚垌主一个机会, 不仅不会追究龚垌主叛乱之罪,而且只要龚垌主肯将功赎过,那么仍会授龚垌主为笼州刺史,另外笼州垌兵,也可暂编为协从军。” 龚兴沉默着。 这时使者又当众大声道, “武相国说机会仅此一次,希望龚垌主能够珍惜。若是错过了,那就后果自负。 武相国还说,他给龚垌主一日夜时间考虑。 明日太阳升起之时,若是笼寨仍不识时务不肯归降,那么大唐征讨大军,将向笼寨发起进攻, 寨破之日,再无幸免。” “如若抵抗,杀无赦!” 这是威胁,赤果的威胁。 而且这威胁,很有威慑力。 龚兴很慌, 可当着笼寨众人,又不想显露,只得一直冷着脸。 有人高喊,“杀了这个投降唐人的狗奴!” 有人跃跃欲试,提刀上前, 龚兴犹豫了片刻,还是大喝一声,“放肆,退下!” 最后,龚兴没有答应使者会归附,但也没说不肯,只是让人护送使者离寨。 他犹豫了。 他畏惧了。 却又还有几分不甘心。 他只能期望派出去的那一拔拔信使,能够带回来千军万马援助。 可是他心里一点底气也没有。 那冒烟喷火犀利无比的火器,到底是什么玩意,难道真是什么神术道法? 还有武怀玉为什么会对黄承这个败军之将的俘虏这么优待? 他跟侯君集同样是唐将,怎么做派相差如此之大? 武怀玉真的值得相信吗? 他们这次举兵联盟反唐,真的能够成功吗? 突然之间,龚兴没有半点信心了。 “把笼寨所有能拿起武器的男女老少都动员起来,做好最坏的准备!” 龚兴的一个儿子提议,“要不我们今晚夜袭扶南山吧,” 第773章 武家有女初长成 第773章 武家有女初长成 鼓角争鸣,刀光剑影。 大唐游骑兵在左溪河畔平原上追逐,猎杀笼寨外溪垌蛮哨骑,小规模的游骑追逐战,尽显骑士们的矫健威武。 扶南山上。 三辰旗下, 怀玉居高临下,远眺战场。 笼寨围攻已经开始了, 虽然这在武怀玉的全局战棋上,这只是一场佯攻战,但就算是佯攻,武怀玉也不会放水。 这仗必然是全力以赴,这里打的越猛,才能越发调动敌人主力,才能给真正的进攻创造机会。 龚兴没有被劝降,这不意外。 若是一句话就劝降了,才让人奇怪,那只会让武怀玉认为他是要诈降。 太阳西斜, 就要落山了, 怀玉把目光从山下游骑们身上收回,重新落到自己面前的信件上, 烽火家书抵万金。 这些家书是从长安寄来的, 交通的不便,自然带来通讯的不便, 就算身为宰相的武怀玉,跟家人的书信往来也没那么方便,特别是现在战场上,不断的移动着。 每一封家书都是几轻周转,来之不易。 妻子樊玄符的信里诉说了许多相思,也分享了几个孩子的成长,她对三个儿子都很喜欢,却又带着些遗憾,她总以为怀玉离开时她肚里的孩子是个姑娘,她也一直想要个姑娘, 结果却又生了个儿子,嫡三子。 怀玉也有些意外,他给这孩子取名承应,承应在兄弟中排行十八,在承藩之上,出生到现在怀玉还没见上。 玄符信中问他什么时候能回长安,她迫不急待的想让怀玉给她种个女儿,还说这个女儿将来肯定是跟她一样漂亮。 其它媵妾们也都写了信给他,甚至如承嗣等几个大的孩子也都给他写了信,字虽不多,还带着稚气,可看到孩子都会写信问安父亲,怀玉很是感动,甚至湿了眼眶。 老大都五岁了。 自己都错过他们启蒙教育了, 甚至转眼离开广州都好久了,芙蕾斯塔娘三都分别许久了。 他想长安了, 想樊仙姬,想那个给他生了三个儿子的女人,也想念她以前装成随军商人,跟着自己千里迢迢到陇右,她们一起战斗,甚至在盐井寨那个小地方,短暂的生活的日子。 当然,也想念那一群美丽的媵妾,想念那群热闹的孩子。 甚至连如今有点老不正经的老武,他都有些想念了,自己在岭南这一年多,老武又给他生了好几个小弟小妹。 啥时能够结束岭南之行呢。 一封封信看过, 最后怀玉看到封信有些意外,这居然是武二娘寄来的。 她的字很娟秀, 他有点意外,拆开信封细细阅读起来,算来她才九岁而已,想起早几年,那个时候武士彟还是应国公,怀玉每次去府上时,她都还会亲切的叫自己青阳哥哥,有时也直接叫二兄。 她喜欢坐在自己腿上,靠在他怀里,让自己给她讲故事讲各种见闻,还喜欢要怀玉给她零嘴小吃,甚至每次还会送自己一点她学做女红针线的小作品,有时是个小香囊,有时是个小钱袋,偶尔也会把自己抄写的佛经之类的送他。 两人的关系很好, 她是天真无邪,而怀玉那时是带着点特殊的原因,对她格外的关照,所以在武士彟跟杨氏所生的三个女儿里,怀玉就跟这个二娘关系最好。 好到大娘和三娘都有些妒忌,武士彟和杨氏都觉得意外。 这几年,怀玉跟二娘倒是见的越来越少了,怀玉倒也还会经常给她送些礼物什么的, 转眼间,她都九岁了,也成为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了。 这两年,她一直跟着父亲在洛阳居住,听说出落的越发漂亮了,书读的也挺不错, 现在看她写的这信,字很不错,而且文字也不错。 她还是跟太子有婚约的太子良娣, 武二娘告诉他,说不久前她父亲周国公武士彟进京面圣时,皇帝与皇后还有太子一起请他吃了个家宴,家宴上皇帝说五年后,让到时十四岁的武二娘入东宫。 至于为何是这个时间,武二娘说皇帝已经决定,三年后再为太子加冠成礼,加冠后便为太子与苏氏完婚。 太子今年十四岁,三年后十七,五年后十九。 本来去年就要加冠,可现在却要推到三年后, 武二娘的信里说了不少事情,一如继往的跟怀玉这个二兄很亲热,期盼着能够再见到青阳哥哥, 但信里也不仅仅是这些兄妹之情,可以看的出才九岁的二娘已经心思细腻且成熟,她有些担忧太子的冠礼这般一改再改,甚至直推到三年后,是不是东宫出了问题,她很担忧。 而且她透露出,她父亲武士彟在上次进京面圣过后,可能要调任他职,据说有可能去蜀地或是回扬州,也有可能是去河西,她觉得这不是好事。 武二娘希望她的青阳哥哥能够帮忙运作,她希望父亲能够继续留在洛阳,或者是入朝任职。 看到这些话,怀玉心情挺复杂的,那个小丫头长大了。 甚至已经透露出一些野心了。 她不知道这是好是坏,曾经怀玉以为他已经改变了武家的轨迹,或许也改变了这个丫头的命运,可如今兜兜转转,好像又转回去了。 信尾,武二娘说参预政事的民部尚书戴胄病重,估计撑不了多久,她说若怀玉能够帮助武士彟入京,那现在是个不错的机会。 她居然想让武士彟入朝为民部尚书,甚至可能想让她爹进入政事堂为相。 这野心真不小。 武怀玉现在身上就还有一个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宰相头衔,虽说在岭南巡省,毕竟也是真正宰相,不是挂名加衔,只是出使在外。 武士彟这种情况下,当然不可能入政事堂,但要说运作武士彟回朝做民部尚书,还真有不小机会。 首先武士彟的资历足够了,武德朝就做过黄门侍郎、工部尚书,后来外放过扬州大都督府长史、雍州治中、凉州都督、荆州大都督再转洛州都督等职,还是太原元谋功臣, 资历足够,唯一不足之处,就是他不是贞观天子的心腹元从,但现在不是前几年了,这些并不太重要。 跟他同样资历的唐俭,之前不就做了民部尚书。 温彦博现在还是中书令呢。 他没有怀疑二娘的这些话,是出自别人的授意,虽然二娘才九岁,但他相信这些就是她的本意, 这个姑娘越来越胆大心细了。 不过连二娘都能看的出来,太子跟皇帝之间肯定发生了什么事情,武怀玉又岂不知道,他也早就派陈盛进京打探, 可这事情,连太子本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想要弄清楚也不容易,起码现在陈盛都还没给他结果。 想到此,怀玉皱眉,有些烦躁,他感觉自己离京这一年多,长安真的发生了许多事情,而他鞭长莫及。 这仗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 再这样在岭南呆下去,他可能真要被朝堂边缘化了。 第774章 前军夜战左江东 第774章 前军夜战左江东 夜,静谧。 夜,寂寥。 夜,躁动。 夜,危险。 月黑风高夜,唐军今日在对笼寨外围进行了扫荡后,并没有展开对笼寨的攻坚战。 怀玉说了给龚兴一日夜时间考虑,当然说话算话。 虽然他也不信龚兴会降,但他也不急。 攻城战需要做好充足的准备,前期准备工作其实挺多。 长安来的家书,让怀玉有些睡不着。 泡上一壶南中银生寨古树茶,靠躺在竹椅中,夜风清凉,空气中有淡淡的艾草蚊香的味道, 抿上一口茶,十分醇厚。 他觉得二娘确实长大了,格局已经打开,就如她提出让怀玉运作武士彟回朝做民部尚书甚至入政事堂,这并不仅仅是贪图权势,而是居安思危。 武氏家族这几年虽然挺得意,可毕竟底蕴不足,哪怕武怀玉三拜宰相,可实际上前两次任相时间不长,这次又一直在外,不能在中枢政事堂决策,这宰相的份量自然就轻的多。 武氏家族现在的位置,极需要一个能够真正站在朝堂中枢的人,才能维护和保证家族利益,否则很容易被边缘化。 武怀玉如何短时间内还不能回朝,那么以现在东宫突然遇冷的处境,武家就得另有一人在朝中扛旗话事。 马周虽说也是武家女婿,但毕竟不是武家人,而且马周虽得皇帝赏识信任,毕竟只是中书侍郎。 在眼前这种情况下,武士彟回朝,就成了没的选的选择,武士彟有资历、有能力,他来扛武氏大旗当然合适,再则,他又是二娘的爹,对她来说也是最好选择。 这有些难度。 但可以一试, 不过怀玉也得考虑到一点,如果全力推武士彟回朝,那武怀玉自己可能得在岭南呆更长时间。 九岁的武二娘,这格局眼光已经不是一般人能比的了,或许天生聪慧,也可能是打小得到母亲杨氏的言传身教,毕竟杨氏可是出身弘农杨氏,前朝皇族。 再则武二娘这几年也一直跟在武士彟身边,那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能从贩卖木头的商人做到如今位置,万里挑一都不为过。 这样两人教出来的女儿,厉害也正常。 只是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越想越睡不着。 一壶银生老树茶喝完,更精神了。 此时席君买高荣两人率领的左右虞侯军,也不知道到了哪里,不知道是否会一路顺利。 万籁俱寂。 如果没有战争,那么这南国边陲,其实也应当是普通而又平静的,但现在这里一切都被打乱了。 忽的山下喊杀声四起。 很快石守信跑来禀报,“相国,笼寨獠蛮乘夜来袭。” 怀玉不慌不忙, “看来龚兴做出了选择,只是不太明智。” 山下火光四起,两军乱战。 龚兴的儿子率一千人出寨敢死夜袭,胆子倒是挺大,可唐军又岂会没有准备,昨晚唐军才夜袭破了金鸡山,今天当然不可能还让别人所乘。 这可是正规唐军,行军、扎营、布阵,那可都是相当规范的,不仅营垒扎的牢,而且晚上守营的也很认真, 甚至在寨外,还有多道巡探、游骑等, 笼寨半夜来袭,他们一出寨,这边就已经发现了,只是静静的调动,然后来了个以逸待劳, 故意把他们放进来。 很快,又有亲兵来报。 “来犯獠蛮已落入埋伏,被包围了,” 约摸不到一个时辰后,喧闹的声音渐渐平息, 战斗结束了。 笼寨的一千敢死队很勇敢,但却一个也没跑掉,他们被诱人重围,然后被弓弩长矛围杀,最终不得不投降。 斩首三百余级,俘虏六百余。 这一千是精锐。 本来约定他们这边突袭进唐营得手后,笼寨中看到这边唐营大乱后,便要倾寨而出来夹击。 可谁知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笼寨也知晓中了计,龚兴最后没敢再来。 眼睁睁看着一千精锐没了。 这一千人对笼寨现在来说,也是支生力军。 昨天失了对岸金鸡山营寨和两千人马,结果今天又葬送了一千精锐。 简直可以说伤筋动骨了。 怀玉打了个哈欠,突然困意袭来。 这晚上应当不会再有什么热闹了,便在榻上睡下了。 一觉睡到大天亮。 唐军士气如宏,笼寨却是愁云惨淡。 行营前军总管侯三正带着人在笼寨前挑衅,把昨夜斩首的三百余獠蛮的脑袋割下,然后拿长矛举着,在笼寨下示威炫耀。 笼寨紧闭寨门,不敢应战。 到此时,笼寨在城外的几个据点,也全都主动撤回,笼寨真成了一座孤城,这在战术上来说,是极不利的局面,哪怕再不好守,也不能孤守城池,总得分兵守住一些外围据点,以为策应,否则真就跟缩了脑袋的王b1样,尽丧主动,任人宰割了。 怀玉在山下打了套操,还练了几发火铳,然后才吃了早点下山巡营。 昨晚被俘的獠蛮六百余人,激战一个时辰,几乎人人带伤,最后成了俘虏,又被捆着饿了半夜, 太阳照在他们脸上,一个个憔悴且惶恐, 谁也不知道会是什么下场, 当武怀玉带着一众唐将出现,这些人眼中既有不甘,也有不安, “昨夜带头来袭的是谁?” 怀玉目光扫过,最后一个黑壮的汉子站了出来,他沉默不语。 “你是何人?” 那人不语,一名百骑上前就是一个大脚,将五花大绑的他踹翻在地,“相国问你话,就老实答。” 这汉子黑着脸从地上又爬了起来。 怀玉打量他,个头不高,但挺粗壮,脖子上、脸上、胳膊上甚至腿上、前胸后背都有纹身, 这么多的纹身,加上他那短短的头发,粗壮的身材,都让这人显得更加桀骜不驯,甚至带着几分野蛮的味道。 岭南獠蛮都喜欢断发纹身,甚至不论男女, 不过据说在不同的部落,纹身也都各有讲究,比如纹的图案等都不能乱纹的,在一些部落里,越勇猛的战士纹的越多,甚至有些部落男孩,在他们的成人前是不能纹身的,他们成人仪式上要带着弓刀走进大山里去射猎野兽,射杀的野兽,就可以在成人仪式上纹在身上, 不同的部落之间,发生冲突,往往也有猎头习俗,他们不仅会把猎到的敌人首级进行加工后收藏,甚至还可能会把敌人的名字或样貌纹在身上。 如果按这些来讲,这个家伙应当也是个猛人。 “我乃大唐相国武怀玉,你呢?” 汉子黑着脸看着怀玉,最终吐出一句生硬的汉话,“笼垌龚同。” 第775章 刺面 第775章 刺面 武怀玉觉得这个龚同,就好像是只短吻鳄,黑粗丑陋,却又充满攻击性。 中国短吻鳄也叫扬子鳄,还有个名叫猪婆龙。 很快怀玉弄明白了这个家伙的身份,笼州刺史龚兴的儿子,还是他的长子,只不过是庶长。 今年也三十多岁了, 勇则勇矣,就是感觉缺了点谋略,毕竟面对唐军征讨行营这样的主力,他居然还敢来夜袭。 但要说他就是个草包,也不像。 毕竟听说这家伙在左江下游,那也是很有名的人物,光看他满身的纹身就知道,这家伙以前在部落间冲突的猎头战中,从没败过。 “你认识黄承吗?” “黄十三郎谁不认识。”龚同不太想说话,但怀玉却有意要跟他聊聊。他挥手,让人松开龚同, 同时给其它人也解绑,反正在战俘营里,这些赤手空拳的人根本跑不掉。 “带他们去处理下伤口,然后发早饭,” 怀玉特意叫人直接取来桌椅,直接在这摆上酒肉,让龚同好好享用。 龚同确实饿了, 看着卤牛肉还有米酒,还有米粉,肚子已经直接响了起来。 龚同想要不屈,但肚子却一直叫。 “死也不能做个饿死鬼不是?”怀玉笑道。 龚同这才坐了下来,埋头猛吃,却也不理会怀玉。 怀玉坐在旁边看着,细细观察这人,但却并没有说劝降的话,东拉西扯的随便闲聊,龚同总是跟他说七八句勉强回一句, 怀玉也不在意, 等他吃饱,怀玉也起了身, 他让人按之前对黄承那些俘虏一样对待,白天做劳役,天黑上夜课,每天供两顿稀的, “如果你们有人愿意弃暗投明,我是非常愿意接纳的,在你们完成劳动和文化改造后,便可加入行营的协从军了。 当然,不愿意的也不勉强,” 怀玉笑着笑着,突然收起笑容,“战俘营呆满三个月后,仍不肯降的,到时便要十一抽杀,运气不好抽中就砍了,运气好没抽中的,送去拍卖为奴。” 充满杀气的威胁。 龚同仍一声不吭, 可其它战俘们在听到了翻译的话后,不少人却很恐惧。 没有几个人真正愿意死。 如果有选择,就更不愿意死。 怀玉走了,回到山上去了,战俘营里,有军官开始宣读营中规矩,规矩很多,也很严格,比军法还严,重则处死,轻则鞭刑。 “谁若敢逃跑,追捕时可直接射杀。若是被捕回,则立即切掉一根大脚趾,抽二十鞭。要是跑第二回抓回,再切掉另一根大脚趾,抽四十鞭。” “没有第三回,若是两根大脚趾都没了,再逃跑抓住,直接就地处死。” 逃跑抓回不仅要砍脚趾,还要在脸上刺青注明逃奴。 在宣读完这些规矩后,另有人开始来安排劳役。 都是些苦活累活,比如今天第一个任务,就是要把他们昨天同来袭营战死的那三百多人的无头尸,拉到离营很远的下风口,挖坑埋掉。 六百多人要埋三百多人,这不是个轻松的活。 更是个痛苦的活。 昨夜他们才一起喝了壮行酒,还拿了赏钱,然后一起乘夜出寨敢死来袭,结果现在他们却要挖坑埋他们,而且他们还是战俘的身份。 有人忍不住大声的喊起来, 他不想死, 不想在战俘营里做苦役,更不想到时十一抽杀,既不想死也不想做奴, 他想投降, 他昨天在寨里就见到那个黄十三郎的随从来做使者,说投降的诸多如处,比如成为协从军等, 他的话还没喊完,龚同扭头目光盯着他, 立马便有几人粗壮的战俘上前围殴他。 但下一刻, 突然战俘营中高高箭塔上的弓手,便已经搭弓射箭, 一箭一个, 几个殴打人的战俘,赤着的上身便都插了一支羽箭,羽箭没入极深,都是瞄着致命处射的, 五名打人战俘,全都毙命, 倒在了那个要投降而被殴打的獠蛮年轻人四周, 战俘营里惊呼声响起, 龚同紧咬牙床,一双眼睛都快要喷出火来, 啪的一声鞭响, 看守大喝, “刚刚老子念的战俘营中规矩都他娘的没听到吗?” “再敢有违抗营规,就都是这般下场,” 看守怒骂,“一群杂畜,一会把这五具尸体一起拉去埋了。” 那个年轻人已经快要吓尿, 他感受到龚同的目光,赶紧向看守喊道,“我要投降,我愿归附朝廷,请把我带走,他们会杀了我的。” 看守听不懂蛮话, 却也大概能猜到他的意思, 对于这个怕死要投降的家伙,他虽瞧不起,但不拒绝。 叫来通译, 一番问答,看守很满意, 伸手将跪拜在地的那个年轻人拉了起来,“叫黑牛是吧,伱能弃暗投明,非常不错,” “从现在起,你就是我征讨行营一员了,暂时跟着我做事,你现在是战俘营看守扈从,” 从战俘到看守, 这个叫黑牛的青年摇身一变,终于脱离苦海了。 龚同死死的瞪着他, 黑牛不敢面对他的目光,甚至畏惧的浑身颤抖, 这时看守在他肩膀上拍了两下,然后递给了他一支马鞭,“记住,现在起你是招讨行营的人,是战俘营的看守扈从,” “这些战俘,谁敢不听规矩,你就抽他。” 黑牛激动的点头哈腰。 龚同继续瞪着他, 黑牛恼了,壮起胆着也瞪回去, “再敢瞪我,我抽你。” 龚同还是那样子。 看守似乎很满意这状况,冲黑牛笑笑,“你昨晚卵子被打没了吗?你个龟奴不过一战俘而已,敢瞪你?” 黑牛握着鞭子的手颤抖着, 但终究,他还是狠了心,走上前几步,挥起马鞭就狠狠的抽了下去,啪的一声, 龚同这个笼寨垌主大郎,被狠狠的抽了一鞭,那满是横肉和刺青的脸上,多了一道血痕。 战俘营中六百多战俘,一个个瞪大着眼睛,不可思议。 龚同可是垌主的大儿子,虽是庶出,那也是垌寨大人物,何况还那么有勇名,而这个黑牛,不过是个寨中小人物, 他不仅投靠唐人,还敢拿鞭子抽少垌主。 反了天了。 不少战俘刚想上前教训他, 结果这时传来看守的警告声, 在那拉满的弓箭面前,所有人又都定在了那里, 黑牛抽出那一鞭后,似乎觉醒了,他冲着龚同怒喝,“贱奴,还敢再瞪,抽死你,” 龚同咬了咬牙,终究还是扭头离开了。 黑牛在他背后狠狠的吐了口唾沫,得意洋洋。 六百多战俘,全都低垂了脑袋, 一群行营辅兵看守,则在放肆的大笑着,笑的肆无忌惮。 “黑牛,干的不错,赏你一只煮红薯。” “谢军爷。” 这时,一名战俘小心的靠近,“黑牛,我也想投靠唐国,帮我说句话,咱们可是从小玩到大的。” 黑牛昂着脑袋,却是以居高临下的姿态看着曾经的伙伴。 第776章 熬鹰 第776章 熬鹰 李客师曾经送给武怀玉一只极品海东青。 那是最凶猛的猎鸟,每一只海东青不仅极难捕获,而且想要驯服更难,李客师是鸟贼,他不仅送给怀玉一只极品海东青,也讲过海东青要如何驯服。 熬鹰。 这是一个极漫长极需耐心的苦活,比拼的就是意志。 武怀玉现在把龚同这六百多俘虏,也当成是鹰来熬,他不急着要他们投降归附,更没打算简单的处决,或是卖掉他们。 现在虽然还在征讨阶段,但他必须考虑以后的统治问题了。 杀光獠蛮是不现实的, 所以最好的办法还是以蛮治蛮,要打掉一批反叛朝廷的獠蛮首领,重新扶持一批忠于朝廷的獠蛮新贵,最好是这些新贵,还得是传统的獠蛮部落的首领、长老这种德高望重的, 不可能随便抓几个獠蛮,给他刻个官印,授个官职,他就能够为朝廷统治的了一方獠蛮,必须得借助原有的獠蛮社会组织体系。 不论是黄乾还是龚兴,那都是武怀玉必须要诛杀的, 但他们的儿子黄承和龚同这些人,是可以争取的,若是他们能够识时务合作,武怀玉不介意将他们扶持为新一代的獠蛮羁縻州刺史,当然,他需要的更多,会是更深度的合作。 夕阳下,扶南山上, 新鲜的水牛肉切片腌制后在炭炉上烧烤,顺便烤点五花、鸡腿鸡翅,烤点玉米、土豆片、韭菜这些,还是很不错的。 “今天战俘去挖坑埋獠蛮时,有人试图逃跑,不过全都抓回来了,按规矩,他们被砍掉了右脚大趾,然后吊起来抽二十皮鞭,再在脸上刺了字。” “今天还有三十多个战俘主动要求归顺,现在暂时将他们安排为战俘营看守扈从,” “这些獠蛮看守对付原来的同族挺狠的,比我们的辅兵看守严厉多了。” “那个龚同,已经被那些看守扈从抽了五次鞭子了,” ······ 怀玉跟行营军官们在夕阳下烧烤,既是放松,也是顺便汇报总结一下今天的情况。 今天总的还是扫荡外围,工兵部队在准备攻城器械, 虽然有神机营的火器,笼寨这样的城寨真要强攻也不难,但现在笼寨城中守军还不少,此时强攻硬打必然会有不少伤亡,怀玉虽想搞大声势,却也不愿意在这里过多伤亡。 侯三、陈兴、赵信、许嗣业,前后左右四厢军的总管,都是怀玉最早的一批老兄弟了,都是在陇右起家的,他们最初都是怀玉的部曲从征的。 侯三作战经验丰富,是老武的部曲,在武家忠心耿耿,在隋末做过流民、马贼,如今虽然年纪也挺大了,却是越发老当益壮,军伍战争经验反倒是他最丰富。 陈兴是润娘兄长,他以前是李靖家采购管事,账算的很好,有点贪小便宜,可如今也成为从五品的武将,赵信是怀玉最早雇佣的商铺管事,他还有个身份是胖子武君雅外宅妇的兄长。 许嗣业是怀玉三原龙桥老家的同村,也是元从义军子弟。 这四人绝对是对怀玉忠心耿耿的嫡系心腹兄弟,所以这些年怀玉也是一直不遗余力的在提拔他们, 而他们得到的回报也高,来岭南时四人基本都还是六品,现在已经迈入五品了。 还有高宁,怀玉妾侍高十二的堂兄。 ······ “我觉得现在笼寨已经士气尽丧,现在他们只敢龟缩寨中,这对我们来说其实是好事,我们可以表面上大造攻城的器械,然后暗里挖掘地道, 神机营的地道爆破攻城法可是非常了得的,咱们完全可以用,这里的地形也比较好挖,趁着夜色悄悄的挖地道,在城寨下建爆破室,把火药运到下面,到时轰的一声,这城寨就破了,” 对于小小的笼寨来说,如今唯一指望的就是那城寨了。 如果城寨被轰出几个豁口,那还真的毫无抵抗。 别看火药现在看似挺落后的, 但量变能引起质变,挖地道爆破,还是很有效的手段,唯一缺点就是耗费的火药较多。 当然,如果是遇到那种极有经验的守城军队,挖地道这种方式也不是没有抵抗的办法,对方能够埋瓮听音,甚至发现后可以反射挖掘,然后灌水甚至纵火,把挖地道的兵烧死。 当然,爆破跟传统的挖地道进城,还是有很大区别的,爆破相对更容易成功,也更难反制。 怀玉拿了些毛边纸打湿,然后把鸡蛋包起来,放进炭火里煨, “笼寨现在其实已经不过是嘴边的肉而已,” 怀玉想了想,“我觉得倒不急着拿下笼寨,我们还是应当围城打援,把声势搞的大些,把左溪上游的獠蛮再调动一些过来,” 这次出兵,最主要的任务就是拿下黄家垌,擒斩伪中越王黄乾,这个头炮必须打响。 所以他并不介意一城一寨的暂时得失, 要想完成迅速直捣黄家垌的任务,关键还是席君买他们那支人马, “我们直接拿下笼寨,然后直扑下一个战场,也能取得一样的结果吧?”赵信问,这位曾经的牙商,如今更胖了更壮了,甚至目光中少了那些狡黠精明,而多了几分凶狠果决。 围城打援, 这可是极经典的战术,武怀玉觉得这个战场就挺不错,唐军占据了有利地形,围着已经没啥威胁的笼寨,诱敌来援,阻敌城外,甚至聚而歼之,比在这里破城,然后再匆匆赶往下一个战场,再面对另一座坚寨要更好些。 他们可以在这里把上游的大寨的獠蛮精锐引蛇出洞,诱到这个战场来歼灭。 太阳下山。 战俘们也终于听到了结束劳作的哨声,拖着沉重的步伐回战俘营。 一群看守扈从提着皮鞭大声的吆喝着,这些人昨日也还是笼寨垌兵,今天却已经都投靠唐军,脱离了战俘的身份。 他们按看守的吩咐,拿皮鞭吆喝着战俘们去洗干净手脚,然后排队打粥,晚餐就是一碗稀粥加点咸菜。 龚同也只打到一碗糙米稀饭加一点咸菜,虽贵为笼州刺史长子,也是一样待遇。 相比他们食物的简陋,看守们待遇就好的多,虽然他们不是正兵,只是行营的辅兵,是临时从各州征来的土团,但人家不仅吃的是干饭,还有煮菜,有炖汤,那汤里起码有油有盐,甚至有蛋花,甚至有点带肉的骨头。 那些投靠过去的战俘,现在做了看守扈从,都有一样的待遇。 一碗稀粥几口就喝点了,许多战俘仍不解饥,只能看着那边看守们的伙食,闻着那香味咽口水。 龚同坐在那,双目无光,一阵失神。 丑奴走了过来,悄悄递给他一个饭团,丑奴原是他的兵,现在也投了唐人,龚同看了眼那饭团,犹豫了一下最终不是接过来,赶紧几口就吃了。 这时,不少还饿着的战俘,终于忍不住站起来,向着看守提出了要归附朝廷的请求。 “垌主,降了吧。”丑奴看着他狼狈的模样,再看着不断站起向看守请求归降的那些人,忍不住劝说道。 龚同看着那些要降的人,这才一天而已,他们就忍不住了。 唐人的手段确实很了得,对战俘不杀不卖不打不骂,可两种选择,却也是天壤之别,这一天就有上百人要降。 他们这六百多人,又能扛的住多久,只怕要不了几天,就都降了。 虽然丑奴是他的心腹,但此时龚同却没有要责怪他的念头,丑奴虽投了唐,做了唐人的看守扈从,起码还记得要给他送个饭团。 “你说我们这次真的会败吗?”龚同有些迷茫的道。 丑奴提着皮鞭站在那里,想了想后点头,“我们笼寨以前在这百里方圆没人打的过我们,但这次我们真的不是唐军对手。” “垌主,我听说只要垌主你愿哪顺,为他们作事,武相国愿意让你来做笼州刺史,仍统带我们笼州垌丁。” 龚同没吭声,他对唐人并不信任,虽然对武怀玉有点好感,但也不相信他。 黄承被俘投降后,如今确实仍是思同州刺史,可打完仗后呢,唐人还会说话算话吗? 再则,他若投降,唐人让他做笼州刺史,那他爹怎么办? 唐人让他带手下去打笼寨,他又怎么办? 天黑前, 大约有百人选择了投唐军,他们的投降也被接纳,不过看守营已经要不了这么多看守扈从,于是这批人被安排到了隔壁,暂编为行营协从军右镇前营。 这一百多人都立马得到了一顿饱餐, 这让还留在战俘营的那几百人,又动摇了起来。 龚同一直默默的坐着, 直到天渐黑,休息结束,看守吹哨,让他们集合,开始上夜课。 一个戴着幞头,穿着圆领衫的随军文士负责给他们讲课,还是怀玉之前讲过的那样,先从盘古开天女娲造人开始,然后三皇五帝。 龚同跟其它剩下的五百多战俘,老实的按要求盘腿坐着。 他本来这会是个无聊的夜。 可下一刻,丑奴走到他面前,“柳参军事需要一位通译,伱来翻译给大家听。” 他起身,跟着来到那参军面前。 那参军对他笑了一下,让他好好翻译,说上完课后赏他两个红薯。 第777章 事涉东宫 第777章 事涉东宫 长安。 端午,曲江畔, 天子与民同乐,曲江举行了赛龙舟和马球比赛活动,半城百姓赶来长安的最东南,既是参与热闹,也想一睹天颜。 聂隐娘也是早早的妆扮一番,然后带着仆妇小厮来曲江,她是平康坊有名的姑娘,三曲里南曲的姑娘。南曲向来都是以伎艺闻名,贵族宴饮,士子郊游,总少不了要请她们这些有名的南曲姑娘,或主持酒宴,或琴棋做陪。 端午这样的热闹日子,自然也是平康坊姑娘们的好日子,就连最不上档次的北曲的那些姑娘,也会忙不过来,身份都要涨上三五倍。 聂隐娘年芳二八,虽是教坊出身,但以前可是官宦小姐,只是家道中落沦落教坊,但天生丽质,教坊里又习得一手惊人的剑舞,偏还很有酒量,这越发在贵族士子的高端酒宴中有名。 “陈郎的马车来了。” 假母聂氏三十许,徐娘半老风韵犹存,聂氏以前也是平康坊南曲里有名的姑娘,韶华不在后便也改做养母,聂隐娘就是她慧眼识中,倾心教导出来的,虽说在隐娘身上花费了很多时间精力甚至财力,但如今回报也是了得。 平时贵族士人的一场邀约,可是不菲。 这次端午,更是有个极阔绰的客人陈郎,不仅下了重金邀请,而且还送了不少首饰等,跟那些公子一样迷上了隐娘。 这会派车来,又装了一车的绢。 直接就是一百匹绢,价值两万钱呢,还送了一对合浦珍珠金耳环。 “那陈郎真是被你迷住了,今日到曲江你可好好陪陈郎。” 聂隐娘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却对那递来的一对珍珠耳环无动于衷,就算是一百匹绢也没让她有半点动容。 “今日怎么了?”假母看她样子。 “走吧,”聂隐娘不答。 六岁家破,沦落教坊,转眼十年过去了,如今的她虽在长安平康坊中很有名气,甚至是南曲中身份很高的姑娘,还能只卖艺,不用如北曲的那些女人一样出卖皮肉, 但卖艺其实也是卖笑。 昨日王郎今日陈郎,其实也都没什么区别,都不过是花钱买笑罢了,所以有什么可高兴的呢。 年纪渐大,聂隐娘越发的有些压抑不住内心。 坐上陈郎派来的那辆奢华马车,隐娘一直都是那副冰冷的样子,马车路过芙蕾斯塔酒肆的时候,她掀开车帘,认真的看了许久。 假母看了她一眼,都是女人,她也是从隐娘这个年龄过来的,很清楚此时她心里的想法。 “全都是命,命里有的终究有,命里无时也莫强求。”她也看着那生意兴隆无比的胡肆, 芙蕾斯塔胡肆,长安前三的胡酒肆,那里有最风情大胆的胡姬,也有各种充满异域风情的胡酒,以及各种烤肉烤馕等美食。 芙蕾斯塔酒肆在长安很有名,在长安城就有三家分店, 这家酒肆的当家的,就叫芙蕾斯塔,一个充满异域风情的美丽波斯姬,当然这酒肆能在长安做的这么好,除了芙蕾斯塔风情万种八面玲珑外,其实最主要的是她的幕后东家是武怀玉, 最早是凉州安氏,后来是三原武家。 “芙蕾斯塔命真好。” 隐娘叹声道。 “所以说都是命中注定的,她以前也苦了多年,但如今终于好过了,听说现在广州生了一儿一女双生呢,”假母也是一脸羡慕,其实说年纪,她跟芙蕾斯塔差不多, 可人家芙蕾斯塔前几年也仅是西市胡肆里当垆卖酒的胡姬,是个卑贱的女奴身份,后来遇到武怀玉就转运了,先是放免为良,然后被收做武家别宅妇,再到纳为武家妾,如今在广州更是生了一对龙凤胎。 她的结果,可以说是所以她们这些风尘女子最渴望的正果了。 “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吗?”隐娘问。 假母凑近低声道,“我找人打听了那个陈郎,你猜他是什么来头?” “什么来头?”聂隐娘笑笑,“总不会是江国公府的公子吧?” 假母摇头,“那倒不是,但也是国公府出来的,” 隐娘放下车帘,把玩着手上的一个香馕,却并不是太在意,因为南曲的姑娘身价高,平时往来的不是勋贵就是外戚,甚至是皇亲高官,一般人还真请不到她们,就算商贾有钱,可没身份也是不行的。 长安的国公府可不少,国公府出来的子弟就更多了。 假母却是自顾自道,“这个陈郎可不简单,我原本以为也只以为是个普通纨绔呢,可谁知一打听,人家可是银绯五品通贵,现任广州都督府司马。” 聂隐娘突然一愣,“广州都督府司马?那他肯定知晓阿芙姐姐的近况吧。” “嗯,他当然知道,他不仅是广州都督府司马,而且还是武相国的人呢,这位陈郎原来是永康公府的家奴出身,李二公子的伴当,后来他妹子做了武相国的妾·······” 假母一番解释,聂隐娘才知道这位出手阔绰的陈郎原来是广州都督府司马陈盛,李靖次子李德奖以前的家仆长随,武怀玉妾侍润娘的二兄。 陈润娘陈兴陈盛三兄妹在长安其实也有些名气,皆因三人本是李靖家生奴仆,但后来一番际遇,如今却混的极好,在长安的许多底层人眼中,这简直就是逆袭翻身的榜样。 一个家生婢,成了当朝宰相的宠妾,陈兴陈盛两奴仆,也都做到了五品官。 聂隐娘不免浮想连篇, 陈盛为何对她这般阔绰,她的直觉告诉她,陈盛不像是以前遇到的那些迷恋她的纨绔公子们。 “女儿啊,这陈二郎虽说出身卑贱,但如今靠着武相国、李相国两家,那也是前途无量,若是他真的喜欢伱,阿娘倒也愿意成全你们。”假母道。 聂隐娘却并没有被这番话打动,虽说两人一起生活多年,确实很有感情,可既然做了这行,哪里不知道假母们就靠养女赚钱。她现在还正年轻,正是最能赚钱的时候,真要有人想为她赎身,那也必须得是天价才可能放。 聂隐娘觉得陈盛不可能是想赎她做妾,她觉得这里面肯定有隐情,只是一时想不明白,但她相信见了陈盛后,总能弄明白。 想到此,她甚至有点期待起来。 陈二郎,他后面可是武怀玉,那是个她在心底里一直仰慕崇拜的男人。 曲江畔, 陈盛跟李德奖在一间茶楼包厢里见面, 李德奖之前随武怀玉南下岭南,但在年后便回了长安,现调为正四品左卫中郎将。 “侯君集被赶回长安后,圣人召见严厉训斥一番,革职在家反省,他暗里已经可能倒投魏王。” 他一边说着,一张递给他一张纸,上面有一份名单。 “魏王府长史杜楚客、司马苏勖,尚书右丞刘洎、秘书郎兼直中书岑文本、著作郎萧德言、秘书郎顾胤、记室参军蒋亚卿、功曹参军谢偃, 柴哲威柴令武、房遗爱·······” 李德奖拿出来的这张名单,让陈盛有些惊讶,这些都是支持李泰的人,一个魏王党已经正在形成。 杜楚客是已故宰相杜如晦的弟弟,房遗爱是当朝宰相房玄龄的嫡次子,柴氏兄弟是驸马大将军柴绍的儿子。 萧德言是当朝宰相萧瑀的同族, 岑文本和刘洎都是如今皇帝比较信任倚重的御用笔杆之一。 这么多人已经在暗中支援魏王李泰了吗。 “长安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东宫发生了什么?”陈盛不解。 李德奖在岭南呆了一年就回长安,其实也是武怀玉跟他商量的结果,就是希望他能够利用曾经在六扇门的关系,以及他李靖儿子身份,帮忙搞清楚这些。 “太复杂了,一时半会也弄不明白,但确实形势大变,东宫现在处境已经有些不好了。” “最近魏王很得圣人和皇后的宠爱,魏王想要扩大延康坊的府第,圣人便下旨把整个延康坊全赐给他,府中其余官吏百姓,全都迁移到他坊。 魏王现在又请求开魏王府学士馆,圣人也同意了,听说魏王学士馆的第一批学士,便是选的岑文本、萧德言、顾胤、蒋亚卿射偃等人。” “二郎,你回京也有段时间了,难道一点情况也没查出来?你见过太子没有?”陈盛问。 他是带着怀玉交给的秘密任务回长安的,怀玉还在岭南等结果。 “事涉东宫与圣人,哪里是那么好查的,我也是一愁莫展,无从下手啊。” “二郎见不到太子殿下吗?” “我现在是左卫中郎将,我阿耶又是当朝宰相,我哪里能够直接去面见太子。”李德奖摇头。 “柴令武和房遗爱两人最喜在平康坊流连,他们最近都看上南曲的聂隐娘,两人争风吃醋,” 这两人一个是柴绍的嫡次子,一个是房玄龄的嫡次子,他们还都是皇帝赐婚公主的准驸马,出身富贵年少骄狂,长安城出了名的纨绔公子哥。 “所以你安排我去平康坊南曲接近这个聂隐娘?” “嗯,柴令武和房遗爱如今都是魏王一党,过从甚密,我觉得你可以从聂隐娘这里打探到些线索。” “二郎你怎么不直接找这聂隐娘?”陈盛笑问。 “我最近正跟平康坊另一个联系着,” “谁?” “公孙娘子,也擅剑舞,柴哲威很喜欢她,正死缠烂打,我打算从她这下手。” 第778章 一份名单 第77八章 一份名单 聂隐娘从马车上下来,看着那个站在车前等待着他的陈郎。 三十不到的年纪,身材高大魁梧,小麦色皮肤不白,可搭配那张很硬朗的方脸,却更彰显男人味, 手长脚长,挺阔的胸膛,还有很粗壮的腰,这些都她一种极强的安全感。 他笑起来也挺好看的,牙齿挺整洁很白。 “让陈郎久等了,今日出城来曲江的车马太多,路上堵了,实在不好意思。”聂隐娘微微一笑, 这一笑很迷人。 “确实,今日不仅有龙舟竞赛,也还有马球比赛,还是长安马球联赛的明星表演赛,来自长安超级联赛的十八支代表队里的明星球员,组成两支队伍表演,这可是难得的盛况啊,” 陈盛笑着,拿出一个好看的盒子。 用锦绸包装着,还系了个蝴蝶结呢。 “一点小小心意。” 聂隐娘先是撩了一下耳边的头发,然后向他展示了下自己耳垂上的珍珠耳环,“陈郎送我的这对合浦珰珠耳环,奴非常喜欢,奴戴着好看吗?” 那对耳环设计的挺简洁的,但也更突出了那两颗珍珠, 聂隐娘戴着这对珍珠耳环,既衬出她白皙的皮肤,也彰显她的气质,让整个人都贵气几分, 这对珍珠耳环点缀下,整个人确实是添色不少。 “这珍珠正好配你。” 陈盛让她打开手中的新礼物,聂隐娘假意说不收,推辞几下还是打开了,解开绵绸蝴蝶结,里面是一个檀木盒子。 盒子倒也不算大,却极为精致。 打开檀木盒,里面放着一瓶香水。 晶莹剔透、造型优美的玻璃瓶,虽然小,却极显奢华, 聂隐娘一下子认出这是武家产的香水,香玉号出品,女人们的最爱。 相比起从西域传进来的蔷薇花露,武家的香水显得更加奢侈和高级,这几年一直都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 自然也是极贵的。 如她手上这瓶,光是外面包装的绵绸、檀盒和玻璃瓶,这都已经极珍贵了,甚至让人想起买椟还珠的故事。 “试下这香味,喜不喜欢,这是花香调香水。” 武家的香水,种类还是比较多的,跟西域传来的花露水,在工艺上有着完全不同,相较而言,武家现在的香水有很多种类,比如花香调香水、果香调香水、木质调香水、香料调香水等, 能够调出各种香味, 从各种鲜花,到各种果,再到檀木、雪松等各种香料木,再到用胡椒、豆蔻等各种香料,甚至是诸如龙涎香等为原料,加上武家香水中的秘密武器酒精, 可以说这个高端奢侈产业,在长安独占市场,是别人模仿不来的,不管是中原传统的香料,还是西域传来的花露水, 武家的香水,因其独一无二,也越发显得奢侈,也越让女人们喜欢。 聂隐娘试了一下,这瓶是茉莉花香水。 比起普通的茉莉花的花露水,或是茉莉香包,这香水的层次感更鲜明,它的留香性和散香味也更胜。 没有哪个女人能够拒绝的了武家的香水。 聂隐娘也一样。 她主动的搂住陈盛的手臂,甚至在他脸颊上浅浅的亲了一下,“陈郎想要奴做什么,直说吧。” 陈盛都被那下亲的有些心神荡漾了,他早就娶妻生子,可是这时仍不免心神摇曳。 比起这个平康坊南曲的当红姑娘,自家的妻子还是他做奴隶时,李靖家给他配的家生奴婢,不管哪方面都比不过这隐娘,年轻、美貌、皮肤白、牙齿好,尤其是这气质极佳,这衣服穿着,首饰装扮,甚至是那描的眉抹的胭脂涂的红, 还是那一颦一笑,都让人着迷。 “曲江边的茶楼预定了位置,在二楼临窗,可以边喝茶边看龙舟比赛,” “那奴还可以给陈郎吹一曲箫助兴。” 曲江池畔,修有不少亭台楼阁,也有不少的酒肆茶楼饭店,这里虽是城南边,算是城郊了,但近年来长安人口大增,天下安稳,京畿繁华,这曲江池也就成为长安难得的休闲去处, 尤其是每年各种节假日,科举放榜宴请,踏春、秋游、重阳等更是会有皇家大型活动在这边举办, 故此现在这边既是贵族官员们的别墅休闲度假区,也是普通百姓放松的好地方, 外来官吏商贾士子来长安,一般也要来这边游玩一下,曲江池边也就有了许多商铺,生意还都不错,今天这样的日子,没有提前预定,根本就抢不到位置。 茶楼二楼的包厢环境很好,比起池边挤的密密麻麻,这上面确实是难得的舒适。 聂隐娘的剑舞很有名,但她也熟悉各种乐器,箫吹的很好。 一曲箫吹罢, 陈盛连连赞叹,给她倒了杯酒。 她也很豪放,直接一口干掉,这姿态看的陈盛极为喜欢,他以前虽是李家奴,但自小跟着李二公子李德奖,而李德奖又是个打小想做游侠的公子哥,最好结交朋友,陈盛也是养成江湖儿女的任侠习气, 聂隐娘很对他胃口。 两人也不饮茶了,在茶楼的包厢里喝酒,边喝边聊。 聂隐娘酒量很好,陈盛也是好酒且能喝的人,一坛上好的金酥梨酒,两人喝的很高兴, 虽是果酒,可喝多了也是会醉人的。 借着醉意,陈盛也旁敲侧击的打听起房遗爱和柴令武这两位准驸马来, “陈郎就是为这而来吗?”聂隐娘一双眼睛很明亮的盯着他。 “就是闲聊。”陈盛呵呵的笑。 聂隐娘给陈盛又倒了杯酒,然后自己也倒了杯,主动一饮而尽,放下酒杯,她看着陈盛,“奴倒有几个问题想先问问陈郎。” “你问。” “芙蕾斯塔姐姐到了广州,可还好?” “挺好的呀,她在那生了一对双生胎,一儿一女,长的非常可爱,而且武相国都已经替他们订了婚,一个选的岭南泷州陈氏,一个是岭南钦州宁氏,都是豪门。” 聂隐娘听了露出笑容,“真为阿芙姐姐高兴,” 她给自己又倒了一杯酒,这次却只是端起抿了一小口。 “奴知道阿郎以前是永康公府的人,你阿妹也本是永康公府的奴婢,后来遇到武相国,成了武相国的第一个妾。” “伱们跟阿芙姐姐一样命好。” “你送我那么多缠头,其实并不是看上我,只是想打听一些事情吧?我看出来了,也知道你想打听什么,我也确实听到些东西,也可以告诉你,但你得答应我一个要求。” 陈盛听到这,变的严肃起来, 他仔细的打量着这个女人,看着那么年轻,谁知道却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很是让人惊讶。 “你说。” “带我离开,为我赎身,我愿做你的妾,等你回广州的时候,我要跟着你一起去广州。” 陈盛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好。” 聂隐娘端起酒杯,“饮酒举白。” 陈盛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陈盛期待的望着聂隐娘。 她满脸绯红,却并没醉,在他期待的目光中,说出了三个名字。 “秦英、韦灵符、称心,” “这三个名字肯定是陈郎想要的,不会让你失望的,不过陈郎也要守约,记得为奴赎身,纳奴为妾,带奴去广州!” 秦英、韦灵符、称心,三个名字到手,但陈盛却有些迷惑,因为他并没印象,不知道是谁。 聂隐娘笑笑,“我听柴令武和房遗爱在酒后好几次说起这三人,只知他们三个现在是东宫太子最宠信之人,也因太子过于宠幸此三人,使的圣人不满,” 陈盛听到这,双目大睁,顿时呼吸急促起来。 李德奖回长安许久了,都还没打听出半点眉目来,事涉东宫、牵涉皇帝、太子父子,所以外人想探究很难,一切讳莫如深,一不小心就是引祸上身。 可没想到,聂隐娘真的给他这么大惊喜, 激动的心,颤抖的手, 陈盛给自己又倒满一杯,猛的仰脖饮尽,真是收获极丰啊,李德奖还真找到了方向。 “我这就去找你假母,跟她说赎身的事,” “陈郎,不急,先看龙舟,一会再去看马球,等回城的时候,奴再让阿娘来跟你说赎身之事。” 端午节这天的曲江池龙舟比赛非常热闹, 之后的长安超级马球联赛的全明星表演赛更加精彩纷陈,但陈盛已经没有了这个心情,他陪着聂隐娘,心却一直在谋划着。 等到下午回长安的时候,他跟假母聂氏提了赎隐娘的事,“我要为隐娘赎身,纳她为妾,需要多少钱直说吧。” 假母犹豫着,虽然她隐隐约约早有预料,可真到这一步,其实也很不舍,隐娘现在真的很赚钱,她多年培养也不易,真不想这时放手。 可陈盛的身份她也已经打听清楚,五品的广州都督府司马,官倒不大。可人家靠山大,曾经只是李靖家奴,但现在是武怀玉妾侍之兄,最关键是他这些年一直是跟随武怀玉一路起来的,武怀玉的心腹,而不仅仅是其妾侍兄长。 武相国的面子得给,否则她在长安呆不下去。 想通了这些,她终于叹了声气道,“既然陈二郎能够看上隐娘,那是她的福份,至于其它的,都好说。” 陈盛点头,约好明日再细谈,便匆匆去找李德奖了。 韦灵符、秦英、称心,这三个名字已经拿到,他们现在就得搞清楚这三人到底是谁,为什么能得太子宠幸,而皇帝为什么又会因此而不满东宫。 李德奖李二公子今天一直跟公孙娘子在一起。 公孙娘子很仰慕李二公子,李公子在长安曾经任侠多年,侠名远扬,后来在六扇门几年,更是结交满江湖,处处都有李二公子侠名。公孙娘子擅舞剑器,虽在风尘, 却跟李二公子母亲张出尘一样也有侠义之气。 当陈盛找到李德奖时,他也从公孙娘子这里得到了那三个名字,他甚至知道了更多。 韦灵符和秦英都是道士,称心是太常寺的一个乐童,姿容俊美、擅于歌舞···· 第779章 横刀夺爱 第779章 横刀夺爱 端午节后。 风流泽薮的长安平康坊,突然传出一个惊人的消息,让人措手不及,尤其让那些喜欢平康坊公子士人们心痛。 南曲的聂隐娘和公孙三娘同时宣布从良。 平康坊是长安金吾不禁的繁华地,甚至称为销金窟,堪称所有长安男人心中最向往的地方,就算是贩夫走卒码头力夫,手里有两钱也会想着去北曲过一夜。 至于中曲和南曲,那里的资费更贵,却也能带来想象不到的满足。 南曲的两朵花儿啊,两人还都是擅舞剑器,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又擅于主持酒宴,对酒令极为熟悉的美人,在她们正绽放的时候,突然要从良了。 男人都贱,喜欢拉良家下水,劝伎女从良。 但是没人愿意看到喜欢的伎女从良跟别的男人。 “谁?” “是谁拐走了平康坊的这两朵金花。” 有人把聂隐娘比做是茉莉花,雪白的茉莉淡雅而又纯洁。 他们把公孙三娘比做蔷薇花,鲜红的蔷薇火热大胆,又带着点刺。 现在有人一下子把两朵花都给采了。 “难道是柴二郎?” “或是房二郎?” 大家议论纷纷,这段时间这两位准驸马,可是在平康坊南曲争风吃醋,据说就是为这两美人争,先是公孙三娘,然后聂隐娘,争的面红耳赤,甚至在南曲酒后大打出手。 “应当不可能吧,那两位虽极贵,但毕竟年少,且都是圣人选中的女婿,那可是未来的驸马都尉,就算他们有这心,恐怕也没那胆子为她们赎身,纳她们为妾,带她们进门吧?” “就是,七公主和十七公主,虽然还小,但听说可不一般。” 七公主巴陵公主,十七公主高阳公主,两位帝女年纪还小,可听说性格却是有些蛮横骄纵的。 敢纳青楼女子为妾,不怕被打死么? “也许是赎了身后,养做别宅妇呢。” 这种事情倒也不是没可能,房遗爱和柴令武那也是顶级勋贵子弟,不能光明正大往家带,但在外金屋藏娇还是可以的。 正当大家各种热议猜测之时, 左仆射房玄龄的儿子房遗爱也听到了传闻,气的火冒三丈,“气杀我也,柴二安敢如此欺我,” 他当即叫上随从家丁,便气热汹汹的往外赶,到了谯国公府附近,让人拿帖子去叫柴二到隔壁马球场相见。 那边的柴令武也听到传闻,还以为是房二仗着自己爹是宰相,就横刀夺爱把两美人金屋藏娇了。 同样气的不行,接到帖子,骂着欺人太甚,也抄起打马球的月杖,上了马便带队赶去球场。 等两个纨绔大少球场相见,份外眼红, “狗奴,怎敢如此下三滥手段夺我美人。” “獠贼,还敢来见。” 两边剑拔弩张,差点就干起来了。 好在两人手下也不乏聪明人,很快就发现不对劲了。 “聂隐娘和公孙三娘不是你赎走了?” “不是你么?” 许久后,两人蹲在一起十分郁闷。 “不是你,也不是我,那他娘的是谁,居然敢在我们手里横刀夺爱?” 事情也并不难查, 两个当红姑娘虽然从良了,但她们的假母还在从事这行业,和尚跑了庙还在,两人带着大队人马冲进平康坊南曲,很快就弄清楚了真相。 聂隐娘被广州都督府司马陈盛赎走了,公孙三娘则从了左卫中郎将李德奖。 “陈盛是谁?” 两位公子茫然了会,自有狗腿赶紧如实告之,“陈盛是以前李靖家奴,李德奖的随从。后来武怀玉纳其妹为妾,陈盛陈兴兄弟俩便跟着武怀玉,在陇右朔方等地立了些军功,又有武怀玉做靠山,如今是广州司马,前段时间来京办差,还未回岭南·······” “狗奴!” 两人一起骂,眼中满是不屑之色,陈盛这种身份,那真正是入不得他们眼,真正的贱人,想到自己喜欢的美伎,居然被这种贱人赎走为妾,就感觉被侮辱了。 “贼人也配?” 李德奖他们倒不陌生,毕竟那也是位贵公子,虽说武德朝时李靖一直只是个郡公,但官职不低,军中威望也高,何况李靖家在隋朝时虽没落过,但人家也是堂堂陇西李氏丹扬房的,往前数上那么几代,也是当今皇家出了五服的族亲。 李德奖年纪比柴二房二他们大许多,不是一辈人,以前也玩不到一起,但李德奖在贵族子弟中还是挺有名气的,早年一直想做大侠,如今仕途已经很不错,正四品了,一路青云直上,几乎年年高升。 “伱说这李德奖什么意思,这是故意横刀夺爱,要恶心我们?”房二问柴二。 两人最近为那两美人争风吃醋的事长安谁人不知? 李德奖这突然插一刀,做事不讲究啊。 当然更让他们咽不下这口气的是,陈盛那狗奴也敢横一杠子? “我总觉得这事情没那么简单,咱们之前争的这么厉害,谁不知道?这李德奖主仆两这样搞,感觉就是故意冲咱们来的。” 柴令武阴沉着脸, 两人虽然年少,这两年却已经在长安纨绔圈中有名了,他们啥时受过这种气。 “咱们先找陈盛那狗奴,把聂隐娘抢回来,” “好,把人撒出去,找到那个狗奴先。” ······ 陈盛赎人很利落,假母聂氏开的赎人价码还是挺高的,不过终究也只是一个乐伎,虽说身价高点,但假母看在武家的份上也不敢乱张口,价格还算合理。 聂氏要一千匹绢,直二百贯钱。 陈盛没讨价还价,二十万钱很爽快的答应,聂隐娘更痛快,对南曲的过往毫不留恋,虽然她在这里生活了十年。 她甚至没有带走自己的首饰等, 就身上一套衣服,多余首饰也没戴,就留了陈盛送她的那对珍珠耳环,还带走了那瓶茉莉香水,其余的全留给了假母。 拿了奴契,到万年县进行更改,陈盛给她一张纳妾契书,然后便让她附籍在自己户籍上。 办完手续,陈盛带着她去了宣阳武晋国公府武家。 两人去了陈盛妹妹润娘院。 润娘院里, 一儿一女正在嬉戏玩耍,润娘坐在廊下,一边翻看着账本,一边手指灵活飞快的在算盘上拔打珠子, 这位武怀玉最早纳的妾侍,曾经李三娘的贴身婢女,现在也是雍容华贵极有气质, 但她平时也并没养尊处优的闲着,家里的账她一直管着,管的还很好,大娘子晋国夫人樊玄符也是向来信任她的, “小妹,这是隐娘,阿兄新纳的妾侍,我想让她先在你这住些日子。” 陈盛带着聂隐娘过来,先给外甥和外甥女各送了两件小礼物,又送了麦芽粮人,然后给润娘送了个象牙算盘。 润娘停下手里动作,看着聂隐娘。 “你一早从我这要两百贯钱,因为她?” “嗯,她原是平康坊南曲的,我拿二百贯赎她,” 兄妹俩个倒也没那么生份,当然陈盛也不是缺二百贯钱的人,好歹现在也是堂堂五品,穿绯袍的通贵。在陇右起,他就跟着怀玉开始参与盐井寨的一些产业,这些年陇右制盐、朔方贩羊、岭南挖矿,各处搭车经营,也是小有身家, 找润娘拿钱,只是省的去调取麻烦,回头还上就是。 润娘问了几句,倒也没嫌弃聂隐娘的身份,反倒是有点心疼她,毕竟她自己也曾是奴婢出身,十分卑贱。 说了几句话,让人把她安排到客房休息。 兄妹俩坐下喝茶, 这时陈盛也没瞒着,并不是什么一见倾心,然后就要赎身纳妾,也不是被她缠上。 “原来如此,” “不过听你这么一说,这隐娘却也不简单,但既然她自己选择的跟你,你也愿意纳妾,那也没什么,以后好好待她便是。” 陈盛喝着茶,看着妹妹桌上那些账簿,又看了看两个孩子。 “二郎可能一时半会还回不了长安,你有没有想过,带着两孩子去岭南?我这边事情若是办好了,也就要回岭南,你们愿去,正好可以同行,路上我照顾你们,保证安全把你们娘三送到二郎跟前。” 润娘捧着茶杯, “一别就是一年半了,孩子们一天天长大,我也好想二郎,” “那就去岭南,天天呆在长安也没意思,你又不是正室,孩子们也少,去岭南是可以的。” “阿郎身边也没有个贴心的人照顾,” 芙蕾斯塔跟着去岭南,结果现在生了对双胞胎,自己都照顾不过来,哪还顾的上怀玉。 陈盛笑着跟妹妹说,让她抓住这机会去岭南,在怀玉身边陪着,正好再生几个。 “岭南那边其实也还可以,就是夏天热点,蚊虫多点,也没那么可怕。” 陈盛觉得妹妹大好年纪,就一直呆在长安守活寡一样其实也没啥意思。 陈润娘有些心动,又有些犹豫, “一会我去跟夫人说说,再写信问下二郎吧。” “有啥好犹豫的,我跟你说,岭南的事情可能一年两载都结束不了,怀玉在岭南再呆三五年甚至都有可能,你还是带孩子去岭南团聚的好。” 陈润娘望着嬉戏的儿女,是真的想怀玉了,二女儿十娘也大了,也该给怀玉再多生几个。 想着想着,不由的微笑起来。 第780章 残阳如血 第7八0章 残阳如血 残阳如血, 左江的水已经被血染红,笼寨不远的战场上,伏尸遍地, 诸溪垌獠蛮的黑幡战旗断折残破, 战场上插着无数的箭矢,如同地里长出来的铁刺, 云雷纹青铜战鼓还在响着,但已经低沉无力,幸存的溪垌蛮发出绝望的吼声,试图背水一战, 可惜无力回天。 唐军已从三面合围,甚至獠蛮背后的涛涛左江上,都已经出现了许多船只,甲板上站满了弓箭手, 围城打援, 这是最经典的战术之一, 可黄家垌的伪中越王黄乾为了救援笼寨,还是犯了错,他调集了许多溪垌蛮战士,试图在笼寨跟唐军正面硬拼一场, 可惜这是个陷阱。 唐军并不是攻不下笼寨,只不过是故意以此为饵罢了。 当獠蛮们全速行军来援,一路疲惫,眼看着就要到达笼寨时,唐军伏兵四起,他们就在无险可依,可处可退的江畔平原上被围住了。 当他们发现唐军攻势极猛,想要撤退时,才发现来不及了。 唐军早有准备,骑兵冲锋碾碎了他们的意志,陌刀军砍碎了他们的阵形,唐军以他们那惊人的披甲率和持弓率,能攻能守, 乌鸦群在天空盘旋,准备享受一场盛宴。 獠蛮节节败退,死伤惨重,很快就转为溃败。 多达三万人的獠蛮援军,居然在不到他们半数的唐军面前没坚持住一个时辰,獠蛮数量虽众,可在如火如荼的唐军攻势下,却很快就暴露了他们各自为战,缺乏统一指挥,甚至缺少决心的根本。 虽然他们都支持黄乾,但这些人马来自左溪流域各溪垌,各溪垌主中虽然黄家垌的黄乾势最大,可他们却并不是黄乾的部属, 他们其实是个松散的联盟,各部间明争暗斗,甚至私愁旧怨很多,在反唐的这面大旗下勉强联合起来,可在遭受如此猛烈的打击后,便迅速的溃散了。 死道友不死贫道,獠蛮也一样如此。 唐军锐不可挡,战线不断推进,骑兵则不断的奔走拦截, 四分五散失去斗志的蛮部,也只有任人宰割的份,最后被围在了江边。 马蹄声传来。 唐军三辰旗下,武怀玉亲自指挥了这场大战,这场战事从始至终节奏都掌控的很好, 獠蛮的失败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唐军的战斗力,也一如继往的勇悍。 相比起从中原来的精锐府兵,獠蛮确实不够看,不论是装备、还是战斗素养、意志,那都不是一个量级的,更别提指挥、供给层面。 “派人劝降,只要肯降,不杀。” 怀玉看着那些陷入绝境的獠蛮,这场围城打援非常经典,成功将三万獠蛮从左溪千里流域各个溪垌寨子中诱了出来, 要是一个寨子一个寨子去打,可就艰难了。 若是他们逃进山里,想围剿就更难。 这场战斗持续至此,三万獠蛮已经阵亡了一成,超三千人战死,这个阵亡率高的离谱,因为没打多久。 可以说獠蛮几乎是一击即溃,后来便是被追击屠杀,根本没点军队的样子,许多人甚至是死在自己人的踩踏中, 都兵败如山了,有些部落间居然还互相厮打起来,简直惊掉眼球。 这种时候,居然还有人想着报旧仇雪旧恨,趁机袭杀对头。 而面对这些情况,獠蛮那边根本没有半点指挥。 其实打到现在,獠蛮根本仍在,他们仍是唐军三倍数量,但事实上却是他们现在的样子,根本看不出来半点斗志了。 要不是左江上有战船,有弓手,只怕现在许多獠蛮都已经跳江跑路了。 马蹄声奔近。 一名骑士跳下马,来到武怀玉的面前。 “相国,长安急信。” 披着铠甲的怀玉接过信,坐在旗下小马札上, 打开,浏览。 怀玉面无表情,周边的随营幕僚们都看不出半点情况来。 如今的武怀玉,已经能够做到波澜不惊,喜怒不形于色了,这是上位者必须有的素质,不能让自己的心思暴露。 尤其是在战场上,更不能让自己的情绪影响战事。 他默默的折起信装回信封,然后收好。 一声不吭。 也没有人敢来询问。 唐军还在继续推进,一些零星的反抗被剿灭, 有军官奉令纵马来到河畔,向聚拢在这里的獠蛮大声招降, “投降免死!” 獠蛮们惊魂未定,却也没有马上做出决定,他们在犹豫,或是不甘,又或是怕唐军言而无信,降了再杀俘。 一群獠蛮溪垌首领聚起来商议对策, 武怀玉这边也不急,给他们时间,他也不怕他们有喘息之机,再重新聚拢起来反击或突围。 他们之前的表现,已经让怀玉看透了他们了。 更何况,就算这些垌主们有这决心,他们底下的垌丁也没那斗志了,军失斗志,可不是几句话就能收回反转的。 风拂过, 带来浓重的血腥味。 怀玉坐在马扎上,不动如山。 心思却已经随着那封信的到来而有些乱了。 “称心!” 当武怀玉看到陈盛给他的急报上称心这个名字时,他就已经知道出乱子了。 陈盛说称心本是太常寺乐童,是个长的极为俊秀且擅长歌舞的少年, 更多的消息陈盛和李德奖还没查到或是没确定,可武怀玉却已经知道出大乱子了, 因为原本历史上太子承乾就在称心这事上栽了个大跟斗。 称心,这不是那乐童本来的名字,而是承乾宠幸他后给他赐的名, 这个乐童称太子的心。 更可怕的是,太子并不仅是欣赏称心的歌舞好,而是这个长的跟美人一样俊美的称心,被太子宠爱到天天同出同入,甚至是同眠共枕。 太子跟称心,可能发生了段美少年之恋。 这种事情若是在文人中,不算啥,尤其是在魏晋之时,那更是放荡不羁自由的典范, 但放在皇太子的身上,就很不合时宜。 特别是对太子寄以厚望的李世民不能接受的,李世民爱美人,更爱江山,还是个马上打天下的武皇帝, 他岂能接受自己的太子有断袖之好。 之前承乾不想接受武功苏氏女,就曾跟皇帝闹的很不好看,现在又出了这么个称心,皇帝能称心吗? 怪不得变故这么大, 也怪不得他一直不知晓发生了什么, 这种事明显谁也不想传出来, 皇太子承乾今年不过十四,怎么就弯了······· 第781章 设无太子 第7章 设无太子 长安。 早朝时,皇帝下旨,赐魏王李泰特旨开馆,钦点了一批清贵名士入馆,并同意了魏王李泰请求的编书《括地志》要求,还下旨拨付钱绢为开支。 不仅如此。 就在大家以为魏王李泰得无比恩宠,今天早朝就此结束时。 皇帝却突然提了一件事情。 李世民说有人向他禀报说朝廷三品以上官员,对魏王李泰不太礼貌。 说到这,皇帝脸色大怒, 冲着殿上的那些金紫大臣们就直接训话, “前朝隋文帝时,一品以下的官员都被诸王所羞辱操纵,难道魏王不是朕的儿子吗? 朕只不过是不想让他们横行霸道, 可这不是你们无礼的底气,你们敢轻视他们,朕若放纵他们,难道就不能羞辱你们吗?” 这话说的极重, 甚至带着很大的怒意, 天子动怒,不同凡响。 但能成为朝中三品大臣,谁也不是一般人,他们都听出来今天皇帝的怒意,说的是皇子们,其实专指的魏王李泰,尤其是联系之前皇帝对李泰的破格恩宠。 近来皇太子好像被冷落,魏王却是一天比一天受宠。 皇帝的这操作,有点让大臣们惶恐不安的感觉,甚至让有些人心里升起了大胆的念头。 左仆射房玄龄、右仆射李靖、中书令温彦博、吏部尚书参预政事高士廉、御史大夫张亮这几位宰相, 一个个都站出来向皇帝请罪, 李世民看着他们,“伱们不需要向朕请罪,你们要向魏王陪礼道歉,以后不可再无礼轻视,” 魏王李泰也站在殿上,胖胖的魏王泰看着像是个忠厚的少年。 “陛下!” 突然,侍中魏征站出来高声疾呼。 只见魏相国面不改色,站在殿上道:“臣窃以为,大臣们必不敢轻视皇子,更不敢轻视魏王。 依照礼仪,大臣和皇子是平等的。” “《春秋》说:周王的人即使微贱,也要位列诸侯之上。 三品以上都是公卿大臣,陛下素来尊崇礼待。 假如纲纪败坏,自然不去说它。如果圣明在上,魏王必无羞辱大臣之理。 隋文帝骄纵儿子,使的他们举止无礼,最后全被杀掉,这难道值得后人效法吗?” 也只有魏征敢如此直谏天子, 以前的天子是天子,现在的天子也是天子,以前的天子儿是天子儿,现在的天子儿当然也是天子儿。 但以前的天子纵容天子儿经常羞辱一品以下大臣,结果却是兄弟手足相残,甚至留下隋文帝显仁宫被弑疑云,文帝的五个儿子最终也是没有一个善终的。 这可是很惊人的真相。 李世民果然沉默了。 这时黄门侍郎王珪也站了出来, “按我大唐律令,三品以上官员,在路上偶遇皇帝或宗亲,都不用下马行礼,而现在,各位大臣们看到皇子们都要下马行礼,这行为显然违背了朝廷的礼仪制度,” “甚至三品以上公卿宰相都要向皇子下车马行礼,这显然是不合适的。” “整个大唐,皇帝是正君,皇太子是储君,其余的都是臣子,就算魏王是皇嫡次子,极得陛下宠爱,也不能因此破坏国家礼仪制度。” 李世民脸色阴沉。 看着魏征、王珪这般当众反驳,站起来向众臣发问, “你们到底是何意? 臣子们见到皇子下车马行礼,难道有错吗?你们是想抬高朝廷大臣的身份,以此来贬低朕的儿子们?你们难道瞧不起魏王,你们对太子行大礼,就不能一样尊重魏王?” 气氛紧张起来。 皇帝真怒了。 房玄龄温彦博他们一声不敢吭, 可魏征却不肯低头,直言:“殷商崇尚质朴,如果兄长死了,弟弟可以继承他的地位,只以长幼为序。 而自周朝以来,储君必须是嫡系的长子,之所以这样做就是为了杜绝其余的皇子觊觎至尊大位,避免兄弟骨肉互相猜忌、自杀残杀。 故此,皇太子和皇子亲王,完全是两回事儿,必须非常慎重,必须分的非常清楚。否则,一切就乱套了。” “陛下爱魏王之心,天下人都能理解,但若是不能摆正太子与魏王的位置,那就是在害魏王。” “臣听说陛下有意让魏王搬进武德殿住,这绝对不行。武德殿在皇宫大内,比东宫更靠近圣人宫寝,再则武德殿之前是巢刺王元吉住过的啊。” 李世民被魏征一怼再怼。 吹胡子瞪眼,呼呼直喘粗气。 许久之后,突然来了一句,“国家之所以册立太子,是准备让他继承君位。所以人的地位高低,并不在于年老年少,假使没有太子,那么同母的弟弟就会依次而立为太子。” “以此而言,安敢轻视魏王?” 皇帝这话有如石破天惊。 虽然大家隐隐感觉到皇帝最近跟太子间有事,但谁也没想到会很严重。 可此刻,皇帝居然说出了假使没有太子,那就依次立同母弟这样的话来了, 皇太子承乾可是嫡长子,还是皇帝的长子,做了六年储君,向来表现和口碑都不错, 怎么突然皇帝就说出这种狠话来了。 连魏征都被惊的目瞪口呆,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设无太子, 怎么设无太子? 立了六年的太子怎么会没了?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被废了。 或是死了。 可太子没病没灾活蹦乱跳,现在才十四岁,怎么就会死,所以只有一个可能,被废。 满殿惊惶。 殿中,寂静无声。 李世民瞪大着眼睛呼哧呼哧的大喘气,刚才那句话好像是话赶话的气话,但天子金口御言,说出了口的话,可不一般。 “陛下,慎言。”魏征终于回过神来, 李世民这时也终于道,“朕只是说假设而已。” 魏王李泰跪坐在那怔怔发呆, 王珪这时也立马再次进谏,又有其它大臣也谏皇帝出言不当,不该说这种假设。 这可是有可能动摇国本的话。 李世民看了眼诸大臣,最后目光在发呆的魏王李泰身上扫过, “从此以后,三品以上大臣,再遇到皇子们,只要不是太子,都不需要下车马行礼,” 李世民又看了眼魏征,然后再看向房玄龄。 “贞观之前,跟随我平定天下,辗转奔波于艰难险阻之中,房玄龄的功劳是无人能比的。 贞观以来,对我尽心效力,进献忠诚正直的谏言,安国利民,不怕触犯我的威严而正直进谏、纠正我的偏差,只有魏征了。” “魏征之忠信刚直,与古代名臣相比,也毫不逊色啊。” “赏赐魏征绢百匹!” “退朝。” 皇帝离开。 殿中大臣们却一个个神色复杂,皇帝走了,可今天却透露出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虽然皇帝说以后三品以上大臣不用对魏王下马行礼,可有那句设无太子在,谁敢说魏王不会成为新太子? 简直就是突发大地震,一时间谁也不知道要在这大地震中怎么站位了。 第782章 玄武门 第7八2章 玄武门 设无太子,则母弟次立。 东宫,承乾一遍遍的念着这句话,这句话就如同一把锋利的匕首,不断的刺向他的心。 太子的脸色越来越惨白,眼神越来越黯淡, 许久,承乾不再念那句话,他抬起头,双目赤红,眼底有一丝狠色,也有丝放肆大胆。 他起身, 东宫门口,左领左右府中郎将柴哲威拦住了他。 承乾站住,看着这位姑表兄,神色冰冷,脸色不善,“你敢阻拦孤?” 柴哲威穿着华丽的明光铠甲,外系大红罩袍,手里拄着一把千牛刀,虽然他现在不再是千牛备身,已经升为四品的左领左右府的中郎将, “请殿下恕罪,臣也是奉圣人旨意办事。” “圣人旨意让人封锁东宫?” 柴哲威没料到向来脾气很好的太子表弟突然这么冲,连忙解释。 “让开。” “请殿下息怒,”柴哲威很为难,皇帝让他守着东宫大门,说的很清楚,不让太子离开东宫半步。 承乾盯着柴哲威,眼神冰冷, 那是要杀人般的眼神,柴哲威相信他再阻拦太子出宫,太子可能真敢杀人。 “殿下莫让臣为难,” 承乾腰上系了一柄横刀,玉具装饰,很是精美。 但再精美的玉具横刀,也仍是可以杀人的。 承乾把手放到了环首刀柄上, 柴哲威面色大变,呼吸急促起来,他目光望向承乾左右,这些东宫官属就全是死人,任由太子胡来,就不怕被圣人抽筋扒皮? “让,或是死!”承乾居然发出了如野兽般的低吼。 柴哲威不由自主的退了两步, 承乾收回放在刀鞘上的手,从柴哲威身边离开, 柴哲威赶紧跟上,却只敢跟着,而不敢阻拦, 他叫来一名手下,让他赶紧上报。 “太子疯了,”他在心中喃喃自语,他没想到太子居然敢无视皇帝的旨意,强行闯门出宫。 承乾出了东宫,却是直奔皇宫而去,身边仅有一些随从。 等他来到太极宫门前,内侍监张阿难已经在此等候了。 “圣人在玄武门等候太子,殿下随某来。” 玄武门三字,让承乾心神一阵恍惚,甚至脸上有惊恐之色,但最终他咬了咬牙,还是只身跟着张阿难进了宫城,然后往北面的玄武门而去。 玄武门,六年前夏天的那场宫门喋血,让玄武门变的不仅仅是皇宫北门,他还有了更多的含义,甚至一般人不敢触碰的含义。 皇帝选在这见他, 肯定是有深意。 但承乾已经顾不得这些了。 他跟着张阿难来到玄武门,皇帝已经等候许久了。 父子相隔许久后再次见面。 “承乾,我们父子有一月未见了吧?”李世民身着明黄袍,背负着手站在玄武门城楼上。 承乾看着这个伟岸身形的父亲,六年前父亲在这里杀死了他一母同胞的兄长建成和弟弟元吉,然后还挟持了他的父皇,最后夺取了天下至尊之位。 那时的他才八岁,在秦王府被宫府兵围攻,备受惊吓。 “请父皇把称心还给儿子。”承乾低沉声音道。 李世民转过身,看着已经长的很高的承乾, 听到那句话,他嘴唇都在颤抖。 “父皇,恳请父皇把称心还给儿臣。” “混账!”李世民忍不住破口大骂了一句, 高高的玄武门城楼上,只有父子二人,其余的侍卫、内臣都离的远远的,没有人敢来打扰这二人。 承乾突然跪下了, 李世民瞪大眼睛,然后满胀的通红, 他伸出手颤抖着指着承乾, “你为了一个贱人下跪?” “陛下,他,他何罪之有,” “他罪该万死,朕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李世民压抑着喊道。 “他是无辜的。” 李世民感觉气血上涌,差点晕倒,他感觉承乾变的很陌生, “朕以为一个月的时间,能够让你冷静,让伱明白,可想不到你却依然这么混账,” 如果称心是个美人,李世民可能都还没这么难受,可那只是个乐童,长的像美人而已。 “承乾,称心只是个乐童,是个男人,你鬼迷心窍了吗?你是太子,是大唐的储君,你怎么能如此不知轻重?” “父皇,儿臣只想要回称心,只要父皇把称心还给儿臣,父皇要儿臣做什么都可以。” “不可救药,”李世民摇头,极为失望。 许久。 李世民扶起承乾,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向远处的张阿难招手,“把称心带来。” 父子就这么沉默着。 李世民站在城楼,目光复杂,心中很痛苦。 事涉东宫,绝非小事。 而事实上,李世民也不是冲动的人,他对此事有详细的调查,且是多方秘密调查, 这也不仅仅是承乾跟乐童称心的事, 已经还牵连到许多人。 “朕已经将道士秦英、韦灵符、还俗道人朱灵感三人都已经拿下了,”李世民对承乾说道。 承乾脸色惨白,“父皇为何要牵连他人,” 秦英本是崇教坊龙兴观的道士,去年太子有疾,道士秦英祈祷,太子病愈后,遂立西华观,以秦英为观主。 秦英正是去年太子生病时为太子祈祷,出入东宫,然后跟太子熟悉,称心本是太常寺乐童,也是秦英带到东宫照顾生病的太子的。 秦英、韦灵符都是出家道士,朱灵感是还俗道士。 秦英借给生机太子祈祷之机,结交东宫,然后这一年来做了不少事情,比如说动承乾向皇帝请度三千人出家为道,拿到了三千张度牒, 此外这几个真假道士还借东宫之名招摇撞骗做了不少不法之事,贪敛钱财等,但如果仅是这些,其实李世民也不会那么愤怒。 秦英他们太贪,居然想以左道之术控制承乾,竟然把乐童称心带到东宫,并让称心把太子迷住了,从此同吃同睡, 甚至秦英他们还有更大野心, 巫蛊、谶语、方术等这些东西,是宫廷中最忌讳的, 李世民现在最愤怒的是他怀疑秦英几人也只是在明面上的人,幕后还有黑手。 他们现在带坏了太子,却也有可能想要谋乱。 “朕已审讯得明,秦英韦灵符等惑乱东宫,想以左道谋乱,你还在为他们分辩吗?那称心就是秦英惑乱东宫的帮凶。” 承乾却摇头,“不会的,不会的。” 李世民不再说话。 一会后,称心被带了过来,这个极俊美的乐童,此时有点不成人形,李世民厌恶的看着他。 承乾却激动不已,想要上前拥抱他。 李世民一把扯住承乾,然后一脚把称心踢翻在地,极度厌恶的看着他在地上打滚, “称心,”承乾惊呼,想要挣开李世民。 李世民只感觉胸口都要炸开,气极的皇帝推开承乾,怒喝,“将他拖出去斩了!” 两名侍卫上前,将他拖到玄武门外,一刀砍下脑袋。 “称心!” 玄武门城楼上,承乾亲眼目睹着侍卫把称心脑袋砍下,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李世民站在旁边紧咬牙关,神情冰冷无比。 第783章 惑乱东宫 第7八3章 惑乱东宫 玄武门上, 皇帝李世民手扶着城堞,目光中极度失望的望着城下的嫡长子。 十四岁的少年太子承乾,正抱着称心的人头,坐地失声痛哭,痛哭流涕。 称心死不瞑目,双眼大睁,眼中凝固着死前的极度恐惧。 天阴沉。 皇帝的脸更阴沉。 太子则是哭的浑然忘我,只是一遍遍的喊着称心,脑中全是称心被拖去砍头时‘太子救我’的惊叫。 “把太子送回东宫,”李世民声音颤抖着道,他想不明白,他李世民的儿子,居然会为了一个乐童如此, 许洛仁亲至到太子面前劝说,想要拿走那个人头,可太子却抱的很紧,不肯放手。 ······ “秦英韦灵符朱灵感幕后是谁?” 李世民问张阿难。 “西华观已经查封,但还没查出更多有用的消息,”张阿难直言,“也许,只是几个心怀叵测的妖道,利用方术惑乱东宫谋取私利而已,” 李世民却不信。 秦英他们是长安的道士,原本还是挺有名的,在早几年秦英甚至跟三阶教的法琳辩论,一直猛批法琳和三阶教,甚至攻击佛家,是一面旗手。 也正因为秦英在长安道士中比较有名,所以去年太子生病,才会同意让他为太子祈祷。 去年承乾病了两次,两次秦英为太子祈祷,频频出入东宫,这让他得以跟太子熟悉,甚至取得了太子信任,也是在那个时候,秦英引称心到东宫。 称心一直照顾太子,两个年纪差不多的少年,共同经历了那段日子,居然产生了谁都想不到的‘感情。’ 李世民不肯承认这样的感情,认为这不过是秦英故意利用称心接近、惑乱东宫, 秦英他们从承乾这也确实得到了许多好处,比如敕修西华观,比如特旨给了秦英三千张道士出家度牒。 更别说秦英他们还打着东宫旗号,谋了许多不正当的利益。 皇帝认定称心只是故意接近、引诱、惑乱太子,绝不会有什么感情。 而太子年少,被欺骗了,被骗的太深。 皇帝之前有意的冷落承乾,甚至将他禁足东宫,就是想让他能够醒悟,甚至给魏王泰特别的恩宠,也是想借此激一激承乾。 可谁知道承乾毫无悔改, 甚至今天敢闯出东宫来找他要人,李世民也是气的直接斩了称心。 可看着承乾抱头痛哭的样子,李世民既失望又心痛,他终究还只是个少年,还不懂事,自己处理的有些粗暴了。 他突然想到了武怀玉。 “若武青阳在长安就好了,也许根本就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说来这事确实就发生在怀玉离京不久后,怀玉出京下岭南不久,承乾就病了,病的还挺严重,这才有了让道士秦英为太子祈祷的事出现,也因此推迟了太子加冠礼。 后来又病了一次,冠礼也不得不再推迟。 然后皇帝发现太子居然跟个乐童搞在了一起, 起初还以为不是啥大事,谁知道却成现在这局面。 武怀玉医术高超,若他去年在京,太子的病可能早就好了,再则武怀玉向来是太子比较相信的老师,出了称心这种事,武怀玉出面劝谏几句,估计就解决了。 想到此,李世民又有些后悔,其实去年他就应当把承乾出现的问题跟怀玉说,或许他有办法解决,又或者,去年冬他应当召武怀玉回京一趟,当面解决。 看着现在的承乾,李世民真的很烦躁。 虽然他也当着大臣的面说了设无太子的话,但其实只是气话,或者只是为了给太子一些压力的。 承乾八岁做太子,已经做了六年太子,还是嫡长子,他没有半点理由因为这些就要另立太子。 可这位马上无敌的皇帝,对眼前的局面是真烦。 称心的人头被许洛仁强行从太子手中抢走了,然后承乾被百骑护送上马车,直接送进东宫。 这次东宫大门被彻底的封锁,许洛仁这位禁军大将亲自把守,反正皇帝下了严令,不许太子踏出东宫半步。 皇帝盛怒之下,东宫官属也有许多人倒霉被追责问罪,有人贬官有人降阶,还有人被革职,更有人被流放和处死。 承乾被送回东宫,失魂落颇, 他披头散发,眼里只有恨。 他亲自为称心写了块灵牌,然后在东宫花园里为称心建了个衣冠冢, 太子就守在称心的冢前, 皇帝说称心是个贱人,是心怀叵测,是惑乱东宫,但承乾却觉得在他去年两次大病时,都是称心衣不解带日夜不眠的陪伴着他,这种温暖是连亲兄弟也不曾给过的, 更别说东宫的宫人宦官了, 两人朝夕相处了一年多,渐渐的萌生了特别的感情,承乾觉得这就是真实的感情,情真意切, 反正两个少年感情越来越好,最后难分彼此。 可皇帝却杀了称心, 甚至因此还要另立魏王为太子, 承乾心痛,心伤,恨意绵绵。 承乾在东宫的行为,让皇帝越发的恼怒。 皇帝下旨,诛斩秦英韦灵符朱灵感等,并废西华观、会圣观,两观道士强令还俗,之前发的三千张道士度牒做废,所度出家道士责令还俗。 秦韦等私宅财物及有妇儿,并配入官。 不过虽然雷霆震怒,一下子诛连众多,但皇帝却把这件事情办的比较隐密。 他让御史大夫张亮上表弹劾秦英韦灵符朱灵感等人,但罪名却是行左道做乱,丝毫没有牵扯到东宫和太子。 弹表中有一段是这么写的,“道士秦英,颇解医方,薄闲祝禁,亲戚寄命,羸疾投身,奸淫其妻,禽兽不如。情违正教,心类豺狼。逞贪竞之怀,恣邪秽之行。 家藏妻子,门有姬童。乘肥衣轻,出入衢路······” 弹劾他的主要罪证,还是借左道方术,奸淫妇人,以及娶妻生子蓄养奴仆等一些不法之事。 真正的大罪,是惑乱东宫、煽动太子这些是一句也没敢提。 皇帝当然也不希望把这些污点留在太子身上, 所以这次处置非常迅速,而且都是专案特旨特办, 就连称心这个太子男宠,李世民也是严令封锁消息不得有半点泄露,随着称心、秦英等人的被诛,李世民希望这件事情也就彻底到此为止,而且永远封藏起来。 第784章 李靖的警告 第7八4章 李靖的警告 陈润娘带着聂隐娘来拜见大娘子玄符。 樊玄符身为晋国夫人,武怀玉的当家娘子,不仅出身好,营国公樊兴的掌上明珠,还是宫中内侍监大貂寺张阿难的义孙女,当然这位樊夫人跟丈夫伉俪情深,还为武怀玉生了三个儿子。 晋国公府上,妻妾成群,但生了三个孩子的只有她一个。 樊夫人在院里石榴树下练字, 以前樊夫人最喜欢的是舞刀弄棒,一把大斩马长安闻名,她当初甚至千里追情郎,在陇右提着斩马跟武怀玉并肩在战场上厮杀过。 只是如今的樊夫人有了三个儿子,丈夫不在京,她是当家娘子,已经不再喜欢舞刀弄枪了, 火红的石榴花开的正艳, 樊玄符在树下写字, 一笔学习丈夫武怀玉的瘦金体,多年练习,已经初具规模,极得神韵, “姐姐这是在写《楷书千字文》?”陈润娘看着字上的字,大加称赞,“姐姐这字舒展劲挺,更瘦劲了。” 瘦金体是相公武怀玉开宗立派的书法字体,特别瘦直挺拔,横画收笔带钩,竖划收笔带点,撇如匕首,捺如切刀,竖钩细长,联笔象游丝行空,几近行书。 也被称为鹤体。 这字极具观赏性,这几年可以说是风靡士林,尤其是那些贵妇千金们更加喜欢这字体, 相比武怀玉另一种武体楷书的笔画横轻竖重,笔力雄强圆厚,气势庄严雄浑,可以说是两种完全不同的风格。 当然,武怀玉在当今书法界被称为是比肩欧阳洵、虞士南的大家,他还有一种印刷体,为便于印刷而创造,笔画有粗细变化,横细竖粗,未端带有装饰的字脚和衬线,点、撇、捺、钩等笔画有尖端。 一人创造三种字体,而且都是相当了得的开山立派之作,这也让武怀玉成为当世书法宗师,跟他的诗、画、医一样入圣。 樊玄符最喜欢怀玉三种字体中的瘦金体,非常的好看,极为优雅精美。 她这几年一直学习,有武怀玉经常指点,甚至还有怀玉的字帖临摹,她的瘦金体已经极有水平了。 她现在写的楷书千字文,就是武怀玉留下的一份瘦金体作品,也是给家中孩子们启蒙之书, “跟阿郎的鹤体相比,我的还差远了,今日天气好,闲来无事,便临摹一副千字文,给十八郎留着启蒙。” 陈润娘把聂隐娘介绍给玄符,说这是她二哥新纳的妾。 聂隐娘以前是平康坊有名的女子,最擅交际,在樊玄符面前倒也不怯,也很实诚的说了原来的出身,说自己原是平康坊南曲的,如今被陈二郎赎身纳为妾,打算过段时间跟陈二郎下岭南去广州了。 玄符倒是有些喜欢聂隐娘了,觉得挺对脾胃。 当下便让婢女,去取了一把金梳当做见面礼送给她, “姐姐,妹妹也想跟阿兄一起下岭南。” 陈润娘跟玄符提出去岭南陪武怀玉的打算,希望樊玄符同意。“阿芙随相公去岭南,可半路就怀了,去年一直独自在广州养胎,今年刚生下双胎,更是没法服侍相公,” 陈润娘很想去岭南跟随怀玉, 玄符的千字文也写完了,落款、用印,看着也还挺满意,确实又有进步了,甚至若是不落款,可能都有几分以假乱真能充怀玉的作品了。 “我也想阿郎了,要是可以,我也想去岭南。”樊玄符有些无奈。 她是正妻,还是晋国夫人,看着风光,可却连去岭南陪同丈夫身边都做不到,朝廷制度不允许。 “你肯去岭南陪阿郎,那是好事,只是三郎和十娘怎么办,一个五岁一个三岁,也都还小,带去岭南我们也不太放心,留在长安,你也不舍得吧?” 陈润娘也是早就想好了,“我二兄说现在去岭南其实也挺方便,出长安走蓝武道,在商洛起便可走水路,先丹水到襄阳,再汉水到长江,然后从江州转赣江,一路到南岭,走梅关道翻越大瘐岭,便又能在韶州转浈水水路直抵广州, 阿郎现在邕州那边,从广州走西江水路也很便捷。现在是五月,天气也不算热,不急着赶路的话,带上两孩子也会很轻松。” 水路乘船,比起陆路确实轻松,起码没那么颠簸,而陈润娘他们出行,肯定会带很多随从仆役等,又有陈盛这个阿兄随同,自然不用担心其它。 “要不你把两裴氏一起带去,路上也有个伴,” 裴兴奴裴玉奴,这两个妾侍都只生了个女儿,孩子也都快五岁了,这二裴氏,一个擅弹琵琶,曾经是商人妻,后被庐江王李瑗抢夺为妾,甚至曾让皇帝都看上, 一个原是许敬宗妻子的陪嫁侍女,长的也很美貌,也挺会侍候人。 带上这两人,樊玄符倒是不用担心怀玉在岭南没人照顾了。 “如果伱舍得,最好还是把三郎留在长安,我会亲自带他,” 三郎是儿子,樊玄符不太愿意让他去岭南,虽说五岁了,可毕竟还小。 虽然这显得有些重男轻又,但事实上就算宰相家,儿子也确实比女儿地位更高。 陈润娘舍不得把儿子留下, 但也知道樊玄符的要求也不过份,本来在其它贵族豪门里,妾侍就算生儿育女,但儿子也不能叫妾侍生母为娘的,只能叫姨或姨娘,妾生的孩子得喊父亲的嫡妻为娘。 如果正妻愿意,妾侍甚至连抚养自己生的儿子都没资格。 武家情况要好的多,武怀玉没这要求,樊玄符也不在乎,各自生的孩子各自带,妾生的孩子也可以喊妾侍生母为娘, 但说到底,妾侍其实对孩子没有亲权,樊玄符说把孩子留下,陈润娘就不能带走。 “我也知道你肯定舍不得,可孩子毕竟才五岁,岭南又向来瘴疫之地,”樊玄符说道。 陈润娘犹豫再三还是只好点头,“那就让三郎留在长安,我带十娘去岭南。” 樊玄符让人去叫了裴兴奴和裴玉奴二妾来,问她们愿不愿意去岭南服侍怀玉,二人倒是没半点犹豫, 她们都只生了个女儿,如今也还年轻,孩子也不小了,当然希望有机会再多生几个孩子,要是能生中个儿子就最好了,可是怀玉都不在长安,这哪来的机会生孩子。 就算怀玉在京,这么多妾侍,也难得有机会服侍一回。现在跟陈润娘去岭南,虽说远了些,但相公身边也没那么多人啊。 那个芙蕾斯塔以前不过是个外妇,跟着怀玉南下,不就近水楼台先得月,半路上就给怀上了,命好还一次生两,一儿一女,羡慕死个人。 事情说好,便各自开始做准备。 ······· 陈盛和李德奖在平康坊的芙蕾斯塔酒肆的一个包间里会面, “称心被杀了,” “秦英、韦灵符、朱灵感都被诛杀,” “西华观和会圣观也都被抄灭,” 两人汇总着最新的情报,都是面色凝重,这神秘面纱刚刚揭开一角,结果就没了, “太子已经许久不曾露面了。” “圣人在金殿上说出了设无太子这话。” 两人身处局外,虽说都是四五品的官员,能服绯佩银鱼,但是现在发生的这些事,他们想查却也没法查,无从下手,感觉如雾里看花。 “今早,我收到了一个口信,有人让我不要再追查此事了。”李德奖叹气。 那个口信明显带着警告的意味,可他不知道是谁传的话,想通过那个带口信的人查,结果那只是一个乞丐,收了两个蒸饼给他带句话,想往上查,线索断了。 “我出来前,我阿耶叫我到书房聊了会,也暗示我不要再跟此事牵扯。” 陈盛惊讶,连李靖都出面了,看来这个事情确实碰不得了,事涉东宫,滋事体大,但现在秦英等人被诛,他们的罪名却跟东宫毫无关系。 细细思量,就能明白过来了。 “到此为止吧,咱们把知道的都告诉相国,其余的先不管了。” 现在的情况,他们想管,也管不了。 盖棺论定,这已经结案了。 “相信相国也能猜到发生了什么,”陈盛道。 其实他们两个基本上都能推测到东宫大概发生了什么,也能推测出为何圣人会跟太子现在这关系,但有些事情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李德奖给两人各倒了一杯酒。 “既然如此,那你就收拾一下,赶紧离京回岭南吧,别继续在长安呆着了。” 陈盛点头,“好的,我会带隐娘一起去广州。你呢,最近柴二房二,有没有纠缠你?” 李德奖哈哈一笑,“公孙三娘现在是我的妾侍,我已经带她回代国公府见过我阿耶和阿娘了,户口都落到我家户籍上了,房遗爱和柴令武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跟我找麻烦。” “哈哈哈,确实,你阿耶可是当朝宰相,你还是正四品的左卫中郎将呢,那两纨绔确实不敢招惹你。” 虽然房遗爱的爹也是当朝宰相, 可公孙三娘都已经是李德奖的妾了,房遗爱没理由纠缠此事,否则就是无理。 凡事都逃不过一个理字,就算公子们的争斗,也一样要师出有名。 陈盛感叹了一句,“可惜离京前,没法见上太子一面了,” 第785章 臣妾 第7八5章 臣妾 笼寨上游一百二十里处, 一江春水流过,在此处形成一个几字形大湾。 硝烟已经远去, 这里又恢复了山清水秀的优美田园风光,在河湾绕出的那个半岛上,一座新的城寨正在修建,便是太平堡。 堡城隔河相望的对岸,则是同样在修建的崇善城, 这里原本也是笼州地界,其东北是左州,西北是谈州,西南是思明州,正西是金龙州,皆是羁縻州。 在笼州围城打援取得胜利后,武怀玉也是趁势拿下了笼州城,然后挥师向西推进,因为上游许多溪垌主力都被诱到笼寨被歼灭俘虏,怀玉的攻势很顺利。 一路就打到了此处,这里便是后世的崇左。 现在怀玉选中此处位置紧要,于是在此修城筑堡,直接新置了一个崇州,治崇善,还在这新置太平统军府和一营戍兵。 这个崇州就不再是羁縻州,而是正州,虽然不大,但从周边几州里划出一块地来,却是能成为左溪中上游的一处关键节点,控制住这里,自然也控制住左溪。 风和日丽,艳阳高照。 一城一堡隔河相望,都在火热赶工,筑城的以獠蛮战俘为主, 大多数战俘现在都愿意归附唐军,但就算他们肯降了,武怀玉也并没有简单的放过他们。 仍要参加学习,既要上夜课学忠君爱国,学华夏历史,也少不得劳动改造,修筑城池就是最好的劳动改造。 降军现在都为暂编征讨行营协从军,一千五百人一镇,已经编了十八镇了,整编三万人马。超出的就没编进协从军,而是直接在劳动营,他们需要服满半年劳役,且表现合格后便可以毕业回家了。 五月中旬的岭南,太阳已经很热辣,但那些獠蛮俘虏们也没有人敢偷懒或抗议罢工,相比起性命来,晒点累点倒不算什么了。 其实武怀玉已经算是比较仁慈了,毕竟有侯君集那个恶人凶名在前。武怀玉出兵以来,攻城破寨,除了在战场上直接斩杀歼灭的,被俘或投降的他都并没有杀或卖, 哪怕一天只能一干一稀,甚至白天苦役天黑还要上课,但却比他们预料的下场好。 他们在修筑城池、驿站、兵堡的时候,甚至还有些侥幸。 起码比那些倒在战场上的人强。 又或者不久前自称中越王,号称七王盟主,统二十万大军的黄乾,当初有多威风,现在就有多悲惨, 他已经成了一个死人,死了都不得安生,他的尸体被送到了太平堡,他的皮被剥了下来,处理后里面塞草,做成了一个人皮草人,放在太平堡展览,听说等太平堡修好后,就要一直放在城门楼上。 他的脑袋被制成了酒器,腿骨做成了骨笛······ 这是要永世不得翻身。 曾经獠蛮们都以为黄乾很威风,这次能够带动左右溪三十羁縻州皆反,连其实六大垌主,都尊他为首,不说攻下邕州,占领桂林,剑指广州,起码左右溪这片地方,以后就是他说了算了。 却不料,武怀玉这边亲自指挥围攻笼寨,结果却是引蛇出洞,然后来了个围城打援,在笼寨附近一举击溃了三万獠蛮援军,阵斩五千,俘虏两万五。 这边大捷,引的黄家垌的中越王黄乾惊恐,慌忙派出黄家垌的精锐垌丁,又催其它诸溪垌再次征召垌丁,组成一支新的人马来阻挡武怀玉趁胜进攻。 谁料, 这次武怀玉倒没急着跟他们对决,反倒是一支唐军悄无声息的从右溪那边,翻山越岭的迂回绕后,不走寻常路就杀到了黄家垌后方。 左溪防线,根本就形同虚设了。 几千唐军如神兵天降,趁夜突袭。 黄家垌空虚,伪中越王黄乾还以为是有人叛乱谋反,什么都没弄明白,脑袋就搬了家。 席君买高荣他们攻下黄家垌,擒斩黄乾后,沿着黑水河反捅獠蛮腚眼, 獠蛮后方失火,特别是黄家垌陷落,黄乾被斩,可以说让本就松散,且刚吃了大败仗的獠蛮盟军大乱。 席君买他们散布各种消息出来,许多黄家垌俘虏被有意的放跑,带着各种消息出去,什么数万唐军杀到,什么右溪诸垌已经都投降了······ 獠蛮群龙无首,一片混乱。 就在这节骨眼上,一直按兵不动的武怀玉,却也突然抓住机会,在太平堡这里向獠蛮发起全面猛攻。 几乎跟上次笼寨围城打援一样, 只是这次獠蛮盟军数量还没上次的多,也没上次的青壮勇猛,结果却是一样的,一击即溃。 獠蛮犯错,一错再错,他们与唐军相比,优势在于本土做战,如果化整为零,甚至敌来我退,进山打游击,那武怀玉会非常头痛。 可他们却一次次的主动集结人马,跑到平原地带来决战,结果联盟松散,真正有效果的统一指挥都没有, 除了人数上有优势,装备、补给、训练、指挥、士气各个方面都不如唐军, 这样的仗武怀玉求之不得, 太平寨一战,武怀玉又斩战三千多,抓了两万多俘虏。 最重要的是,席君买他们偷袭成功,黄乾这个中越王被擒斩,黄家垌这个敌酋大本营被攻灭。 黄家垌的陷落和黄乾的被斩杀,对叛军的打击是致命的。 太平寨一战过后, 左右溪獠蛮联盟,事实上已经没了。 “相国,獠蛮六大伪王,又派人来请降了。” 中越王黄乾一死,其余六王纷纷自去王号,派使者携带钱财礼物来求见武怀玉,主动请降。 不过这些人的请降,也不真诚,他们的请降是希望大家当之前的事没发生过,原来怎么样以后还怎么样,他们不再称王不再反唐,仍为朝廷授封的羁縻州刺史,仍世袭统领着他们的地盘。 “这回又送来什么?” “还是那些,金银、香料、还有奴隶、牛马这些。” 怀玉听了不由嗤笑, 武怀玉在太平寨之战后,没再继续出击,那是因为他需要休整,需要消化战果,几场大战下来,斩杀了近万,抓的俘虏接受的降蛮,都有六万多了。 他们离邕州大本营也有好几百里, 天气日渐炎热,武怀玉也不想过于深入敌后,所以他暂停在太平寨,在这里修筑城堡,休整兵马。 下游的金鸡堡、笼寨也都在修筑加固,在太平堡、金鸡堡、邕州之间的左溪沿岸,也还在修路、修驿站、兵堡, 现阶段来说,怀玉倒是不急着进攻了, 缓一缓,那个獠蛮联盟不攻自破,真要是攻的急了,他们肯定还想着团结起来鱼死网破。 其实除了一个黄家垌是偷袭攻下外,武怀玉这次出兵到现在,最大的收获就是重创了獠蛮的有生力量, 地盘其实没打多少,也就是原来的笼州的南岸一线, 獠蛮三十州,才破半州。 怀玉才两万兵,还是战辅算一起,獠蛮羁縻州三十个,真要分兵进剿,可就摊大饼了,越来越热的天气,也有很大影响。 太平堡筑好之前,怀玉是不会再发起攻势的。 当然,也许并不需要他再一个个去打。 他没见六大垌主,但他们送的礼武怀玉笑纳了,金银钱帛可以充抵军费赏赐将士,牛马可以拨给辎重营,打完仗还可以给驻军开军屯。 至于美人、奴隶,怀玉也瞧不上,但也是值钱的。 其实最近不仅是那六位曾经称王的大垌主慌了,其余羁縻州的刺史,甚至各溪垌的垌主寨主们也很慌啊。 别看他们号称三十州俱反,连兵二十万,可几仗下来,他们损失了七万人,这还怎么打。 而唐军根本没多大伤亡。 所以当初一个个反叛叫嚣的厉害,现在就一个个的慌乱恐惧求饶的焦急,使者是一拨又一拨, 都希望武相国高抬贵手,希望朝廷既往不咎。 “把各家的使者都叫过来,我跟他们见一面。” 太平堡的大工地上,武怀玉召见了各溪垌的人,这些人一个个满面忧色,且带着恐慌。 唐军暂时没动,但谁也不知道休整结束后,下一个被灭的会是谁。 他们确实后悔了,不该跟着黄乾反唐,但现在后悔也没用,只能求得武相国的谅解才行, 金银牛马美人,只要武相国肯放他们一马,他们愿意大出血。 但这些天,没有谁家的人能见到武相国,更没谁家能得到武相国的谅解。 今天,终于能见到武相国了。 怀玉到场, 让人取来三样东西展示。 人皮稻草人,镶金头骨碗、大腿骨笛。 不用介绍,所有獠蛮使者便知道这三样东西,就是不久前各家还共尊的盟主中越王黄乾的,西原蛮中势力最强的黄蛮的老大,也是黄蛮中最大最强的垌,黄家垌的垌主, 黄姓是西原蛮第一大姓。 这也是黄乾当初能成为盟主的原因, 可现在他最先倒下,死后还被制成了这三样东西。 怀玉缓缓开口。 “本相早就说过,凡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为汉土,风雨所至,莫不臣服,皆为臣妾,犯我大唐,虽远必诛。 尔等起兵叛乱,罪不可恕。” 此话一出,所有獠蛮使者面色惨白, 有人双股战战,恐惧发抖,这已经不是空话,而是有足够武力证明的十足威慑。 怀玉故意等了许久,才又道,“先前僭越称王的七反贼,如今已诛杀一个,还余六反贼, 另外左右溪三十羁縻州,之前先后俱反, 他们都是本相必杀之反贼, 今天我把话放在这里,各州各溪垌,谁能斩杀这些反贼,本相便让他取而代之,算是将功赎罪,授其羁縻刺史之职,” 之前三十羁縻州刺史皆反,如今只诛杀了思诚州刺史黄乾、笼州刺史龚兴,其余二十八个羁縻刺史都还在, 武怀玉不肯放过他们,而且还挑动诸溪垌主去干他们。 二十八个反叛刺史,也代表着有二十八个羁縻刺史的位置,杀了原来的刺史,不仅可以赎自己的罪,还能取而代之得到这们刺史位置, 这足够那些溪垌蛮酋们疯狂了。 当然,他们也可以继续对抗朝廷,但就得面临天兵降临,承受雷霆之怒。 第786章 自请入朝 第7八6章 自请入朝 獠语上思,意为瀼溪, 瀼溪便是后世明江,左溪上游南岸的最大支流,发源十万大山未军隘,瀼溪河谷,也是隋将刘芳开交趾征林邑的故道,联通钦州和交州。 如今六百里明江流域,有三个羁縻州,分别是上游的上思州,中游的瀼州,和下游的思明州。 因此北面便是笼州和武怀玉新置的崇州,故而在之前的两次獠蛮大败中,瀼溪流域的溪垌蛮寨损失是最惨重的,大量青壮垌丁现在还在帮武怀玉筑城修堡。 而且唐军虎视眈眈就在眼前,瀼溪诸寨也是压力最大的。 当武怀玉宣布叛乱的诸羁縻州刺史一个都不会放过,必诛而后快,然后又说出獠蛮垌主们拿下诸刺史首级,便可将功赎罪取而代之后,瀼溪三羁縻州是最先乱起来的。 分化敌人, 让敌人内斗,这无疑是一种高明的手段,虽然武怀玉意图明显,但这是阳谋,若是以前,那些羁縻刺史,当然都是一地势力最强的垌主,可如今,原本的势力平衡最打破,唐军在侧虎视眈眈,各羁縻刺史也都实力折损严重, 权力平衡已经打破, 有野心的,或是想自保的,此时也只能内斗, 上思州最先内乱起来, 原来的刺史如今被数个实力很强的垌主围攻, “钦州刺史长孙冲派镇将宁师京沿刘芳故道入上思,已夺取上思寨,斩叛乱上思州刺史······” 太平堡。 高荣带来好消息,上思州乱战一团,结果桃子却让钦州那边摘了。长孙冲奉怀玉命令,在钦州动员了宁氏等大族,由宁师京统领,突然就杀到了上思。 打了上思獠蛮溪垌一个措手不及, 之前各方乱战,互有损伤,原刺史损失最重,宁师京是钦州宁氏子弟,对上思很熟。 想当年隋朝时大将刘芳奉旨征讨林邑,就是从钦州出发,沿瀼溪开了一条通交州的道路,当年钦州宁氏就有许多子弟率部从征。 宁师京统领的虽是钦州团练,可却也有朝廷的戍兵协助,装备上得到加强,这突然背后一剑,杀的上思各方措手不及, 上思寨陷落,上思州刺史授首。 虽然上思诸垌对宁师京偷桃的行为不爽,可一时间却又没有人敢围攻他,宁师京不仅是钦州宁氏,他现在还是朝廷的钦州镇将,他统的是朝廷官兵。 “本相早有言在先,谁能取得诸叛乱刺史首级,便可取而代之为新刺史。本相言而有信,传令,表奏宁师京检校上思州刺史。” “上思诸溪垌若有不附朝廷,不听号令者,讨灭之!” 宁师京是钦州宁氏子弟,邕州都督宁纯的侄子,让他做这上思刺史,总比原来的那些反叛的强。 上思终究是羁縻之州,偏远之地,鞭长莫及。 武怀玉跟宁氏现在的关系也不错,让宁师京做这刺史,也符合武怀玉的利益。 上思长史、司马、六曹参军等职,武怀玉要求是上佐由朝廷派流官担任,六曹一半流官,一半选土人,算是平衡安抚。 “相国,请给我一支兵马,我去把瀼州和思明州拿下。”席君买请求, 武怀玉却是摇头。 “让黄承去打瀼州,龚兴去打思明州,各率一镇降兵,” 他不打算改变原计划,唐军行营主力不能分散,此时叛军总体实力还很强,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分化他们,让他们内战最符合朝廷利益。 黄承和龚兴都是最早兵败被俘的,如今也已经‘学习’了一阵时间了,改造的还不错,让他们带着整编的一些降兵去打那两州, 不费唐军一兵一卒,两边怎么打武怀玉都不心疼,若是两人打下来,他们虽也是獠蛮,但也是外来户,想要稳住地位,还得借助朝廷的支持,若是打不下来,到时再多调些整编的降兵协从军过去就是, 武怀玉可以滚雪球。 上思州、瀼州、思明州,打下来之后,可以继续整合归附的獠蛮,然后让他们再去打其它州,最终把整个左右溪三十州给他扫一遍。 而武怀玉的行营精锐,需要做的就是控制左、右两江的干流,保持足够的威慑,引而不发,自己不下场就是最大的威慑。 “先左江再右江,左江则先下游南岸,再北岸,再上游地区,咱们不急,徐徐推进,只要瓦解他们的同盟,那么他们也不过是案板上的肉而已,” 怀玉跟几位行营大将交待一番, “我打算回京一趟,这里就交由你们负责,行营分两部份,席君买和高荣率左右厢,加上中军去右溪坐镇, 左溪这边,便还是侯三陈兴赵信许嗣业四将率领左右前后四厢军镇守。” 怀玉突然说要回长安,倒是让大家极为意外。 “相国,可是圣人召回?”高宁问。 怀玉摇了摇头。 岭南这边虽然在打仗,甚至可能在邕州这边,觉得天下大乱一样,但其实在朝廷,在长安人眼里,甚至许多人根本就不知道这边在打仗, 就算有些听说的,也觉得这顶多就是南疆蛮子们的小打小闹,不值一提。 什么三十羁縻州皆反,放长安贵族们眼里,可能也就相当于三十个村长暴动而已, 谁会以为这些獠蛮能威胁到朝廷? 要知道,就算早几年,宁长真冯暄谈殿这些人纷纷造反的时候,朝廷都没几个当回事的,贞观初冯盎跟谈殿大战,都没人在意。 再怎么打也威胁不到长安。 朝廷不会因为左右溪三十羁縻州皆反,就要找武怀玉麻烦,他们不会也没那胆,当然皇帝就更不会因为这事突召怀玉回朝。 况且这事也不是因怀玉而起,都是侯君集惹的麻烦,而现在仗打的也不错。 “那相国为何现在要回长安?” “临时回趟长安,很快还是会回来的。”武怀玉没说太多,自从他收到陈盛他们的信,看到了称心、秦英这名字后,就已经差不多知晓了长安现在的情况了。 承乾有麻烦了,还是大麻烦了。 而武家现在紧密绑在东宫这条船上,东宫出问题,武家也面临危险,形势很不好,他必须得回京一趟。 这边的事情倒不用太担心,大略安排一番就行了。 夜, 怀玉给长安天子写了一封信,先大概禀明了这边征讨的连战皆捷,大局已定。然后他说听闻太子殿下有疾,自请入朝为太子看诊。 信写好, 怀玉心情有些沉重,自己离开长安后,想不到发生这么多意外。 阿柳抱着琵琶弹奏了一曲舒服的曲调, 曲终, 阿柳贴心的伺候,武怀玉有些心中烦躁,“上来,自己动。” 烦躁的心情,需要一通狠狠的发泄。 第787章 各领一镇 第7八7章 各领一镇 美人如水,包容一切。 武怀玉终于进入贤者模式,靠在榻上心中一片清明,阿柳身上一身细密汗水,就算她擅各种乐器也通多种舞蹈,可刚才那骑乘奔驰,也是累的不轻。 两人都不说话。 武怀玉是难得享受这一刻,而阿柳则嘴角带着笑容依偎在他怀里,她很享受这一刻,甚至浮想联翩,她脑中幻想着这次怀上了,十月怀胎后生下一对双胞胎,男孩跟武国一样英俊且聪明,女孩儿跟她一样漂亮, 甚至幻想着两孩子健康快乐的成长,很快长大,男孩高大英俊且还能骑擅射,甚至还会做诗,跟他父亲一样是个诗人,还年轻有为,三十不到就成为紫袍高官,女儿也是长的美貌聪明,嫁给了长安的一位功勋贵族家的嫡子,成为贵妇人····· 她想着想着,突然就没忍住笑出了声。 怀玉抚着她的秀发,被这笑声拉回思绪,“笑什么呢,很开心的样子?” 她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讲了,“好像醒着做了个梦,一辈子都在梦中,那么幸福。” 黄梁一梦么。 怀玉笑笑, “我过几天要回长安了,” 阿柳突然就心跳剧烈,呼吸急促起来,她惊慌的坐起身子,“阿郎要走了?” “嗯,” “那奴怎么办?” “你可以先回邕州,我给你在那置个大宅子,你和伱独孤老师一起住。” 阿柳哭泣起来,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可这姑娘却是真的爱上了怀玉,一开始可能只是慕强,他是在岭南可以执掌无数人生杀大权的贵人。 后来接触后,是仰慕他的才华,他是这般多才,再后来则喜欢他的温柔,哪怕她身份这么卑贱,他也从没有看轻,两人相处的时候,总是能让她那么高兴。 不知不觉中,她已经离不开他了,一颗心完全被俘获。 她甚至都已经为两人的孩子名字都想好了,未来几十年似乎都已经想好了, 可现在他突然要走了。 她失魂落魄, 好似终于从梦中醒悟过来,自己原本不过是一个卑贱的宁氏乐伎,被赠送给武相国后,虽得了这段时间的宠爱,那又如何? 终究是个贱人, 哪怕相国给她放免为良,但她现在身份也仅是武相公雇佣的乐师,连个别宅妇的身份都算不上。 她嘤嘤的哭泣,泪流满面。 武怀玉倒是有些惊讶了, 也有些可怜。 伸手将她揽入怀中,“我只是有急事暂回长安一趟,最多离开两三月,很快就会回来的。” 阿柳脸露惊喜,却又不敢相信,“相国定是哄奴的,” “我这趟有急事,所以也没法带着你,但我确实很快就会回来的。” 阿柳脸色稍好些,不再抽泣,却还是不安,她怕被抛弃,这里到长安数千里之遥,太远了。 也许就此一别,再无相见可能。 “带上奴吧,奴也会骑马,不会妨碍相国的。” “你一弱女子,长途奔波太辛苦了,我舍不得。” 这话一出,她又哭泣起来,这次却是觉得心中幸福。 好容易安抚好她,让她相信还会回来,阿柳破涕为笑,却又还是不舍怀玉即将离去。 她十分大胆的缠上来, 再次主动。 这一次,不仅仅是温柔,还带着几许疯狂,似乎带着一种万一这是最后一次,也要留下不灭的记忆。 又或许,她想要一对双胞胎。 ······· 次日,清晨醒来,她居然又主动要了一次。 怀玉要进京,却也还需要皇帝的同意,奏疏已经快马送出,却也还需要时间。好在他也还有不少事情要安排。 早上起迟了, 人倒是仍很精神,或许这就是年轻的好处,二十五的年纪,最是强壮之时, 帅帐。 黄承和龚兴二降将已经等候多时了。 两人接受了许久的改造,如今倒是挺恭顺,一个是思同州刺史,一个是笼州刺史。 不过现在武怀玉要把这两州改为正州,改土归流,两人的刺史之位就不保了。 但两人也没敢不满,因为现在这两地都是朝廷大军驻着,他们手下的兵,虽还是獠蛮,却也都是降兵,而且还已经不完全是原来自己的部下,是经过整编过后的,各种掺沙子, 他们的控制已经不强。 再说,经历了这段时间,两人的心态也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再不复当初之时了。 反唐? 借他们十个胆子,现在也不敢。 怀玉进帐, 两人立马起身,快步上前迎接,甚至都直接跪拜, “拜见相国大人。” 两个粗壮的汉子,在獠蛮中都以勇武著称,一个是曾经黄家垌十三郎,一个是笼州少垌主。 但现在,他们却跪地喊怀玉爸爸。 大人这个词,在中原大唐,基本上就是称父母的, 一般唐人,再没节操,也是对别人喊不出大人这称呼的。 这两位不是不懂,而是很清楚才故意这般喊的,反正他们对外甚至都公开自称武相国的儿了。 只是武怀玉却是瞧不起这两个儿,他现在有九个义子,并不想胡乱收义子,尤其是这两人身份,年纪比自己还大上许多,收他们做义子,很不合适。 岭南补选使权知让和监南选的侍御史张蕴古二人,估计都会马上参他一本。 “起来吧,” 怀玉很平淡的对二人招手, 他取来茶叶,烧水泡了壶茶,给俩人倒上一杯,两人一直很安静的坐在那,没敢出声打扰。 “瀼溪最近很乱,诸溪垌混战,乱成一团,这样可不行啊,本相国希望安稳,这样大家也都能过好日子,打打杀杀,终究不好。” 两人恭敬接过茶,连忙称是。 “钦州刺史长孙冲,派了镇将宁师京率钦州团练和子弟进了上思平乱,已经诛灭原叛乱的上思刺史,我也已经按事先承诺,表奏宁师京为上思州刺史了。” 两人连说宁师京勇武云云。 怀玉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缓缓道,“本相之前上表朝廷,请求将笼州分置崇州,并将思同州、左州、笼州改土归流,升为朝廷正州,此事朝廷已经同意了,” 两人心中一震,心里发苦,却不敢说什么。 “崇州、左州、笼州、思同州四州改土归流后,朝廷很重视,所以第一批刺史等官,朝廷会直接从吏部选调能官干吏前来。” “不过你们放心,本相国也会好好安置你们的,” “黄承,本相给你一镇人马,你去瀼州平乱,事成后便授你为瀼州刺史,世袭。” “龚兴,本相也给你一镇人马,你去思明州平乱,事成后也授你为思明州刺史,并许世袭。” 世袭刺史,就意味着仍是羁縻土州,不是朝廷正州,这是一块子孙相传的地盘。 瀼溪流域的瀼州和思明州,说来当然比不过左溪干流上的笼州和思同州,但是现在那两州改土归流,武相国还能给他们一个土州,他们已经是极满足了。 不过,前提是他们得能诛杀原来州的刺史土酋,还得能压的住下面那些垌主。 “谢相国大人。”两人激动的再次跪谢,对于去打两州,两人倒是有些信心的,毕竟他们也不是单打独斗,后面还有武相国和朝廷,光是那面朝廷大旗,就很管用了。 “你们两人南下征剿,要互相配合,守望相助,好好干,这可是世袭两州,事成了,可就是给子孙千百年的基业。” 这话也带有几分警醒,打不下来,那这好处过了这村也就没了那店了。 各率一镇,一千五百的降卒整编成的协从军,就是他们最大的本钱了,当然,武怀玉也说了,你们要是能够自己从原本垌寨家族中招些子弟部曲从征什么的,他也是不干涉的。 反正他这边会给两人各一千五百人的装备,以及三个月的粮草。 除此外,那就都得自力更生了。 能诛杀刺史,你们就是新刺史,能站住脚,地盘就是你们的,要是打不过站不住,那就啥也不用说了。 但只要能够干死原来的刺史,那他们扯着大唐的虎皮旗,还是有很大可能坐稳位置的,到时要钱要粮,都可以征收。 两人对这安排很服从。 黄承提了一个请求,“末将愿率一镇人马为朝廷平定瀼州叛乱,但请求相国大人能够给末将多派一些行营军官来任职,” “末将还想再征召三个营子弟协从征讨,承诺讨平瀼州后解散他们,” 他愿意自费这一千五百子弟部曲的开支,但请求武怀玉能卖他们些装备武器,他愿意自掏腰包购买,甚至可以加价。 那边龚兴一听,也赶紧表示他也有这样的请求。 一镇协从军才一千五百降兵,数量太少,要去瀼溪征讨,人少了怕打不过,所以两人愿意再自费招募一千五。 不是招不到更多,而是怕招多了武相国不满, 三千青壮,也算是有了起码的底气,若是能够再采买些朝廷的精良武器装备,那信心更多。 至于主动提出让武怀玉多派些朝廷军官,到他们军中任职,这也是必须的,这就好比土狗主动向主人躺平露出肚皮一样,这表示的是忠诚。 当然,朝廷行营的武官加入,也能大大增强他们的战斗力。 被俘以来,上了那么久的课,两人还是学到不少真东西的。 第788章 掌掴太子 第7八八章 掌掴太子 武怀玉急着回长安,主要还是担心承乾。 虽然事涉东宫,皇帝还是比较克制,但都已经在朝堂上说出设无太子的话,且对魏王李泰越来越出格的恩宠,怀玉很清楚,承乾这次真的是犯了大错,幸好才十四岁,还有机会。 但这爷俩间必须得有人帮忙调解,这事情现在闹这么僵,说明长孙皇后都没能化解。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啊, 这就是成太子党的弊端了。 在太平堡又呆了几天,黄承、龚兴两人还在做着出征前的准备,武怀玉却已经先一步离开,返回邕州。 建武军使席君买和邕府司马高荣也跟着顺江而下,他们在左右溪交汇处分别,怀玉带着阿柳回邕州,席君买和高荣则去右溪的思笼。 江上分别, 怀玉站在船甲板上,挥手告别。 征讨战争还没结束,但第一阶段已经胜利,接下来的任务还挺重,但只是需要时间慢慢来而已,倒是没啥急迫的危险。 乘舟返回邕州城,随行的队伍里还有许多獠蛮子弟,这些人其实都是人质。要的充做怀玉的侍从,有的要安排到邕州读书,有的安排到岭南当官做吏,还有些要送去长安。 宁纯到码头迎接, 怀玉在前线打仗时,他在后方坐镇,不仅成功的稳定了后方,而且钱粮器械补给这块也做的很好。 他对怀玉的征讨二期战略计划很认同,也不赞成一味的穷追猛打深入敌腹,现在这样控制左右溪的下游地区,蚕食渗透推进就很好,至于獠蛮,让他们自己内斗便好。 倒是怀玉说要进京,他很意外。 征讨战争这么顺利,前期取得这么大胜利,阵斩万余,俘虏六万余,如今招降整编出了协从军十八镇三万人马,还把笼州、思同州、崇州、左州四州改土归流, 形势一片大好,甚至还攻灭了上思州、思诚州, 武怀玉继续坐镇邕府就好,没必要进京啊。 怀玉跟他没过多解释,虽说他有意拉拢宁纯和宁氏,比如让宁师京做上思州刺史,就是对钦州宁氏的一个极大的拉拢。 他还跟宁氏结亲,但毕竟关系还没到那一步,宁家现在顶多只能算是武怀玉的外围盟友,还算不得真正的同党,更算不得东宫的人。 岭南这块地方,武怀玉是很看重的,虽然偏远,但地盘够大,操作空间也大,好好经营一番,能做为东宫太子党的重要外援。 回到邕府后,事情也挺多。 虽然宁纯是把好手,能文允武,处置溪垌獠蛮也很有手段,对付本地豪强也能恩威并立, 但左右溪前线还有两万人呢,人吃马嚼是很大一笔开支,还有武器装备的补充,将士们的赏赐抚恤等,就跟个黑洞似的。 怀玉有唐奉孝和彭惟忠这两大贾协助这块,但在走前还是得安排好,打仗其实就是打的钱粮后勤,若是后勤供应不上,那可就麻烦了。 白天忙忙碌碌, 到了晚上阿柳会为他弹琴抚慰放松,她是真舍不得跟怀玉分离,眼看离别在即,就更加疯狂,每晚都会主动求爱,缠绵不止,好几次都忍不住请求怀玉带着她进京, 对这个格外狂热的琵琶姑娘,怀玉其实也挺喜欢的,一开始也只是在岭南比较寂寞,但接触久了,感情渐深。 日久生情嘛。 她挺独特的,很有才艺且多情,而且火辣,虽说有点粘人,但这个年龄这个阶段这个经历的姑娘基本都如此,患得患失的甚至都有点神经质的感觉,又因地位差距大,便又显得卑微。 阿柳怕长安来信。 怀玉却在盼着长安的回信。 日子一天天过, 虽两地相隔数千里,可加急快马,信件往来也还是很快的。 只是皇帝的回复迟迟不至, 这让武怀玉很是担忧, 皇帝的回复没等来,倒是润娘的信先到了,她说要跟阿兄陈盛一起南来,要来邕府随侍怀玉,还说夫人玄符已经同意了,她留下三郎给夫人带,自己带十娘来。 还说夫人让裴玉奴和裴兴奴两妾,也各带着女儿一起来岭南侍从怀玉。 接到这信的时候,她们应当已经在路上了。 全程基本上走水路,因带着三个孩子,所以路上时间可能久点。 看到这信,怀玉倒是挺高兴,他南下岭南只带了芙蕾斯塔一个妾侍在身边,结果半路就怀上了,在广州就分开了, 如今陈润娘和裴兴奴、裴玉奴三妾来岭南做陪,这是好事,何况还带着三个女儿, 长安。 天气渐热,太极宫比较低洼,更加闷热,皇帝这些天心情都不好。 先是太子承乾的事,然后是皇后病了。 皇后的病,也跟太子的情况有些关系,她在皇帝和太子之间努力的调解着,结果爷俩现在都跟茅坑里石头一样又臭又硬, 皇帝把太子禁足在东宫, 而承乾更过份,天天抱着称心的灵牌居然说要为他服丧,既不肯读书,又不肯学习政务, 谁劝都不行。 皇后亲自去东宫劝了承乾许多次,向来听皇后话的承乾,这次也是王八吃称砣铁了心一样,油盐不进,就跟丢了魂一样。 长孙皇后忧思成疾,结果一病不起,越来越严重。 皇后本就有气疾,这也是长孙家族的遗传病了,这次来的凶猛,御医们一时都束手无策。 皇帝心情更加烦躁, “叫太子来为皇后侍疾祈福!”看到长孙憔悴的模样,李世民既心疼又愤怒,气太子的不懂事, 内侍到东宫传旨,结果回来后惶恐不安的禀报,“太子穿着麻衣抱着称心的牌位,谁也不理,奴去传旨,太子不应。” 李世民闻听大怒,“这个孽畜!” 他在殿外往皇后寝殿看了看,压抑着怒气, 他咬着牙,亲自去东宫。 东宫里,承乾果然穿着白麻衣,抱着称心的牌子,呆呆怔怔的坐在那里,跟疯魔了一样。 李世民怒气冲冲快步来到承乾面前, “你母后病重,朕让你去侍疾,你为何不去!” 承乾见了父皇,既不起身迎接,也不行礼,甚至动都没动一下,称心被杀已经许多天了,可承乾那天回来后就跟中邪了一样。 “朕问伱话!” 承乾眼都不抬, 李世民气疾一脚将他踢倒,然后从他怀里抢夺称心的牌子,承乾抱着不肯松手,李世民身曾经为战无不胜的天策上将,扯了几下居然没抢过来, 气的他反手又是一巴掌扇在太子脸上, 承乾依然不松手, 但终究三十来岁的皇帝力气远胜于他,牌子被抢走,李世民当着承乾的面将他摔在地上,用脚跺碎。 承乾在地上哭泣,嘴中喊着称心。 李世民气的脸色发白,浑身颤抖,差点气都喘不上来。 恨铁不成钢。 期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深,李世民都没想到承乾居然会成这个样子, “你这是被秦英那些妖道的左道之术给夺了魂魄,被称心那孽障魅惑了心智,你中了邪,失了智!” 不管承乾如何哭泣,如何喊着称心,气极暴怒的李世民跺碎了那牌子后,干脆把承乾如老鹰抓小鸡一样提起,直接提着出了东宫,一路回到皇后的立政殿。 立政殿,承乾被父亲摔到母亲的面前。 当承乾看到母亲躺在榻上憔悴不堪,甚至都无法起床的时候,眼中充满痛苦之色,甚至恢复了几分神智。 他恨父亲,但没有理由恨自己的母亲,他对母亲很是自责。 “母后,”嘴一张,承乾泪流满面,后面的话都说不出来了,他痛苦又自责,这个少年这些天满脑子胡思乱想,各种混乱的念头,此时看到母亲这样病重的样子,更受惊吓,几乎崩溃。 长孙皇后艰难的想起身却不成功, 她伸手招承乾过去靠近,伸手抚摸承乾那同样憔悴的脸庞, “母后,儿臣这就让人召老师晋国公回京,他的医术最是高超,而且有许多灵丹妙药,之前母后的气疾,不就是改服用了老师的银杏方大为好转吗,” “老师在岭南,快马十天内就能回来,他出手一定能治好母后的气疾。” 承乾慌张的说道, 长孙皇后看着他这样子,倒是欣慰了不少,“不用替娘担心,我这气疾也是旧疾了,养养就好些了。 娘就是牵挂你,你别忤逆你父亲,别跟他斗气,你父亲也是为你好·······” 承乾握着母亲的手,低着头,红着眼睛没反驳,心中依然恨,但母亲这样,他不能再让母亲难过。 长孙皇后又对李世民招手,李世民也来到榻前。 皇后拉着他手,然后跟承乾的握在一起,三个的手握在一起,皇后对父子二人笑道,“人难免犯错,何况承乾又年少,更是难免,陛下也不要因此太过责罚,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 “承乾,你也要长大,”皇后咳嗽起来, 老俸御赶紧上前, “圣上、殿下,皇后身体不适,还需要多休养,” 李世民对皇后点了点头,“朕听你的,过去的就过去了。” 承乾哭的很伤心,他终于扭头望向父亲,“父皇,请下旨速召晋国公回京为母后医治,儿臣求陛下。” 李世民看着承乾,终究是叹了口气,“朕早在几天前,就已经派加急快马去岭南召怀玉回京了。” “走吧,别打扰你母后静养,我们到外面聊聊。” 第789章 武氏之敌 第7八9章 武氏之敌 邕州,宣化。 期盼已久的长安使者终于等来了,来的是禁军百骑,一路换马不换人,水陆交替昼夜兼程,赶到邕州的时候,腿都磨烂了,嘴唇也全都干裂着, “圣人旨意,召武相国即刻回京。” 终于拿到旨意,武怀玉问了那校尉名字,居然是长孙家的人,一番好言感谢并送上礼物,让他在邕州休息一阵,怀玉则立马启程回京。 先走西江水路到广州。 阿柳仍是不舍离别,本来说好让她和独孤左手留在邕州,她求着送到广州。 轻舟顺水,速度很快。 抵达广州,怀玉先去看了芙蕾斯塔和一对双胞胎儿女,一别又几个月了,两娃长的很健壮,芙蕾斯塔在广州也被照顾的挺好,更丰腴了些,甚至身上还带着股奶香。 她看到怀玉带回来的阿柳,倒是丝毫不介意,还很细心的安排房间,很是亲切的样子,倒是阿柳对这个金发碧眼白肤的波斯美人有点疏远,保持着距离。 芙蕾斯塔安排好阿柳和独孤师徒二人,便又亲自服侍怀玉去沐浴, 庄园里有室内汤池也有室外的泳池,广州没什么太冷的冬天,现在又是夏季,怀玉便也在泳池里很惬意的放松,阿芙陪着,又是搓背又是按摩的,虽然刚生了两娃,可离别小半年,却也有小别胜新婚的感觉。 她按着怀玉那健壮的肌肉,眼神渐渐拉丝。 ······ 许久, 约有小半时辰后, 武怀玉十分满足。 对于年轻人来说,旅途的疲惫,这是一种很好缓解恢复的方式。 “阿郎还会回岭南吗?” “嗯,这次进京估计不会呆很久。” “那我们娘三在广州等阿郎回来。”芙蕾斯塔一脸满足,突然,眉头皱了皱,“哎呀,时辰到了,得去喂奶了,差点忘了时间,胀痛了才知道。” 喂饱了大的,还有两小的呢。 怀玉望去,看她那样,真是充足啊,怪不得两娃长那么白白胖胖的。 怀义听闻怀玉到了广州,也是立马来庄园相见。 更换一套轻便舒服的衣服,兄弟俩在院中大树底下的廊庑喝茶。 “隐约听闻了一些事情,但又不太清楚,还好吧?”怀义问兄弟。 “情况不太好,所以我必须得回长安一趟,” 跟自家兄长,怀玉自然也没有必要隐瞒,把知到的和推测的情况跟他说了, “不会真要废太子吧?”怀义大惊。 “没那么严重,还有机会。” 武家现在已经彻底绑在东宫船上,这次的事跟武家也是息息相关。 怀义听说太子居然有个男宠,也是惊的说不出话来,“总以为是有人故意谣传,没想到是真的。” “其实本也不是多大的事,只是太子年少,一时难以自拔,” 泡了一壶茶,兄弟俩却没什么心情喝茶,趁着难得相聚的机会,赶紧交流。怀义有点慌,可看怀玉还比较镇定,也安了些心。 “这次我回京,主要是办两件事,一是想办法修复圣人和东宫的裂痕,还有就是要助四叔回京。” “咱们武家已经有你一个宰相了,你老师药师公又在朝为相,四叔回京也无法拜相吧?尤其是在这节骨眼上?” 怀玉也不瞒着兄长,根据他现在掌握的消息,加上他的分析,他觉得皇帝有可能要把他放在岭南很长时间,大概率可能要跟李绩在并州一样久镇了。 所以接下来他要么就是仍挂着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使相,要么就可能要去了那宰相衔,但不管哪种,都是远离中枢了。 这种情况下,武士彟入政事堂为相还是有可能的。 当然,前提是太子的储位仍稳固,否则武士彟不会有半点机会。 怀义在广州做都督,一切倒还很顺利,岭南獠蛮叛乱,也主要是云开大山以及邕桂以西地区,广州是乱不了的。 现在广州不但不乱,相反广州还越来越兴盛繁华,广州港通江海,西江、北江也是既串联岭南东西,也连通中原内地, 朝廷十万健儿下岭南,在岭南强势打压獠蛮,这也更使的广州兴起。 怀玉把侯君集从广州调去邕州,再又革职送回长安,有怀玉这宰相在岭南巡省坐镇,怀义这个广州都督自然也是十分稳固。 ······ 怀义没在庄园呆太久,很快便离开了, 武怀玉独自坐在廊下,茶已经凉了,重新烧一壶水,长安形势不明,这次入京也是前途未卜,虽说心中有些自信,但走到如今这一步, 武怀玉也觉得很头痛。 现在的情况越发证明,其实自己最早时的想法是对的,东宫的水很浑,不适合牵连过深。 可如今走到这一步,说啥都晚了。 太子才十四,皇帝也不过三十许,武家还是过早绑在东宫船上了,就算这次的事情能够解决,但估计以后麻烦还很多。 而且踏错一步,就可能万劫不复。 这次回去后若是能留在朝中,仍在政事堂为相,哪怕不在三省任职,也是比较好的。可他心中有预感,皇帝不会留他在长安,甚至现在朝中那几股或明或暗的势力,也可能不愿意让他留在长安的。 借着岭南獠乱未平,把他这个年轻的宰相长留岭南,就能把他边缘化, 政治斗争总是这么现实而又残酷,就算是自己的盟友,可有时候他们也一样会对你下手。 水烧开。 怀玉打开茶叶罐,取出一些绿茶,投入紫砂茶壶,注入开水。 出茶, 今年的新茶,茶香扑鼻, 他细细慢品茶水,脑子也进入了很专注思考的状态, 其实在岭南呆个三五年也好, 枪打出头鸟。 长安的斗争肯定会越来越激烈,武怀玉留在长安,就算做宰相,也更容易成为各方攻击的靶子,多方激烈斗争,太强或太弱的总是容易先被联合攻击出局的。 就好比大家都知道三家分晋,但不知道在三家分晋之前,但其实郤氏原本实力更强,其富半公室,其家半三军。 晋国八卿,郤家独占三席。 最强的时候,三卿五大夫。 晋国有十一个世家大族,他们轮流担任三军将、佐,轮流执政,家族世袭,跟选帝侯家族一样。 十一个家族经过百年厮杀内斗,后来剩下六大家族,又经过几十年争斗,变成了智、韩、魏、赵四家, 又经数十年,智氏被灭,最终是韩魏赵三家分晋, 郤氏、智氏,甚至赵氏,都曾经是晋国最强的世族,也都因太强而被联手攻灭,历史有名的赵氏孤儿其实也是这种背景下产生的。 朝中现在局势越来越复杂了,已经不再是李世民刚上台时,武德老臣跟贞观新贵间的争斗,武德老臣基本上已经被清洗出中枢, 没了武德老臣的贞观朝堂上,山头派系更多了,甚至渐有围绕太子和魏王形成两大阵营的趋势。 武怀玉和武家,现在就是摆在明处的太子党,所以目标太过明显,很容易被集火。 要是武怀玉安心在岭南呆着,那反而不会成为大家的集火目标,甚至武怀玉还可以趁机偷偷发展,把岭南变成武氏家族跟东宫的一个重要大本营、根据地。 武家说到底是暴发户新贵,缺少底蕴,如果把岭南经营的好,在这边可以很好的培养自己的嫡系人马。 但是武家也得防范离开中枢后,被人落井下石趁机打压,所以若能推武士彟进政事堂,哪怕他不能像武怀玉一样在朝堂中有影响力发言权,起码也有一席之位。 房玄龄。 武怀玉在心里叹了声气,房玄龄可能是他的敌人,甚至杜楚客、韦挺,这京兆韦杜两大族,也可能是对手。 第790章 阻击 第790章 阻击 长安。 一个消息在迅速的传播,那个人要回来了。 虽然他离开长安一年多了,但他的名字依然那么响亮。 早朝过后,门下内省的政事堂,堂议还没开始,各位宰相在政事堂都有自己的公房, 现在的政事堂已经是个很正式的机构,下设五房,有专门的堂后吏员,宰相们几乎每天上午都要来门下内省碰头议事,堂议后才各回本衙办公,但每天政事堂也还会有宰相当值。 左仆射房玄龄刚在自己公房坐下, 属吏便马上帮他烧水煮茶,房玄龄还是喜欢煎茶,吃的是皇帝所赐的贡茶饼,不过他并不喜欢亲自动手煎茶,不是没那雅兴,而是实在没时间。 身为皇帝最倚重的宰相,他公务极为繁忙,身为左仆射的他要管尚书省,因为右仆射李靖不怎么视事,所以尚书省的事务基本上他一肩挑。 政事堂这边还要参与决策审议,恨不得能有三头六臂。 堂后吏熟知房相口味,茶烘烤,碾碎,水烧开下点桃花盐,再下茶末,煮开,再加入葱姜橘子皮等,最后还加了一杯生牛乳,又加了一块冰糖, 一杯味道浓郁的茶汤煎好,送到面前。 房玄龄依旧伏案在处理着公文, “房相,茶好了,” “嗯。” 堂后吏退下, “房相,”御史大夫张亮走了进来,手里还提着盒茶叶,“新得了块茶饼,产自岭南,听说味道不错,送盒给房相尝尝。” 房玄龄抬起头,“哦,那样尝尝,” 张亮笑着坐下,这位曾经贫寒出身的宰相,如今倒是有几分春风得意,拜御史大夫,封鄅国公,加金紫光禄大夫,刚又兼鄜州大都督府长史。 这个鄜州大都督府,督领鄜、邠、坊、丹、延、绥诸州, 这个大都督府是今年才新设的,大都督授给魏王李泰。 原来有绥州都督府、盐州都督府、夏州都督府等,这几年不断调整,几个都督府陆续裁撤,而今年却又在京北弄出来这么一个大都督府, 其实都是特意给魏王而设, 可是,李泰又并没有离京上任,所以只是遥领。 李泰不仅遥领鄜州大都督,也还是扬州大都督、兼越州都督,又兼北安北宁等五都督, 还兼了左武侯大将军一职。 一个人,兼了两个大都督加一个中都督,五个下都督,再加一个大将军。 本来皇帝还打算让魏王兼雍州牧之职,并让他搬进太极宫的武德殿的,侍中魏征的直言劝谏下,才打消了皇帝这念头。 可就算如此,李泰也是一人都督三十多州,独一无二。 张亮身为宰相,兼鄜州大都督府长史,其实他也只是遥领,但兼了这个衔还是给这位草根出身的宰相增加了不少身价地位的。 特别是他因此跟魏王走的较近。 同样跟魏王走的较近的还是房玄龄的次子房遗爱, “听说圣人急召武怀玉回京,房相听说了没?” 皇帝的这道召回旨意,不是经过中书门下,而是直接派百骑去岭南传旨, 但这件事情,也并没有刻意的隐瞒。 不过毕竟没经中书门下,所以也不是什么正式的召回,张亮特意来问房玄龄,也是深意。 “亚相不是很清楚此事么?” 房玄龄给张亮倒了杯茶, 两人都是秦王府嫡系出身,现在都身为宰相,两人身后也还站着关东门阀,房玄龄背后自然是范阳卢氏和陇西李氏,张亮富贵后则是傍上了赵郡李氏。 张亮向来跟房玄龄关系不错,他早年先投瓦岗李密,后随徐世绩投唐朝,但他在郑州、定州、相州等任上,屡战屡败,失陷城池,后来还是得房玄龄的举荐,被李世民召入天策府,这才站稳脚跟,之后靠着搞情报而得李世民重用。 他在房玄龄面前姿态还是摆的很低的,相比起很嚣张跋扈的侯君集,张亮就大不一样了, 不管是房玄龄还是魏征、温彦博、王珪,甚至是李靖、秦琼,对张亮印象都还不错,除了觉得这家伙抛弃糟糠之弃,硬舔赵郡李氏破鞋这点让人瞧不起,其它方面张亮表现的都很不错,给人印象是豪气、仗义,带兵打仗不行,但搞后勤民政不错,搞情报更有两把刷子。 “武怀玉应当只是暂时进京面圣叙职,而不是正式还朝吧?岭南的獠蛮叛乱也还没结束,而且岭南推行两税新法,也刚开始,还离不开武相公啊。 他要一走,只怕岭南局势又要乱起来。” 张亮端着茶杯对房玄龄说道,面对房玄龄,他也没藏着掖着,清晰的表明自己的态度,应当让武怀玉继续留在岭南。 房玄龄捧着茶杯,没急着表态。 但他没反驳张亮的态度,自然也是一种表态。 “岭南情况确实比较复杂,去年云开大山五州獠蛮反叛,今年更是左右溪三十羁縻州皆反, 黔国、南中、岭南三道之间的獠子部,这些生蛮现在也是蠢蠢欲动, 确实需要晋国公这样的能臣镇抚,若是左右溪獠蛮叛乱不及迅速平定,必然引发獠子部的反叛,到时必然也会波及到黔中诸谢、南中诸爨等,” 房玄龄也是表明了态度,希望武怀玉继续留在南疆。 两人喝着茶,迅速就此达成了统一意见。 这次武怀玉就算回来了,也不能让他真的留在长安, 张亮笑着起身告辞离去,他回到自己公房,又拿了一盒茶叶,找中书令温彦博去了。 房玄龄依然坐在自己公房,捧着茶汤慢慢细品,加了各种调料的茶,滋味浓厚。 他知道张亮近来跟魏王走的近, 他也知道自己二儿子跟魏王走的近, 但房玄龄跟魏王并没有什么往来,其实他跟太子也没什么往来,不管外面怎么争怎么斗,甚至是怎么猜测, 房玄龄始终只忠于皇帝,武德朝如此,现在贞观朝更如此,什么太子什么魏王,他摇了摇头。 皇帝春秋鼎盛,不过才三十出头,未来的日子还长着,他房玄龄身为宰相,又何必去站什么队,站好皇帝就行了。 他也知道次子跟魏王走的近,但却也没阻止,遗爱是皇帝准女婿,如今年少,性子有些顽劣,他也没指望将来会有什么出息,就当是布颗闲子,将来万一,真要是魏王有机会,那也算是一段机缘。 武怀玉, 房玄龄手指轻轻在桌案上敲击着,他离京一年多,长安许多人可能没关注他在岭南到底做了什么,可房玄龄却是一直紧密关注着他, 跟冯宁陈冼等岭南豪族联姻结亲,把侯君集搞倒赶出岭南,獠蛮们两场大叛乱,结果到现在除了送了无数人头给武怀玉增加功勋,又掀起了什么波浪呢? 或许,这次武怀玉回京后,他应当宴请他,把大郎遗直也送去岭南做一任四年刺史? 第791章 李靖的选择 第791章 李靖的选择 皇城, 左卫衙门, 左卫亲府中郎将李德奖刚回来,一名绛衣吏便迎上来,“大公子来了,在公房等侯。” 李德奖知道这个大公子说的就是他哥,刚调任将作少监的李德誉,对于这个没啥志向也没啥本事喜欢混日子的大哥,他倒也没啥瞧不上的,甚至兄弟俩其实私底下关系还不错。 来到屋里,李德誉正在自顾自的喝茶呢,手里拿着份京报在看着,十分悠闲。 “阿兄刚到将作监上任,不应当是很忙么,怎么有空来我这?”李德奖进来,笑着问。 李德誉最近又胖了许多,跟那些粗壮的武将不同,他纯粹就是肥胖,六月天更不耐热,坐在那出了身大汗,见兄弟回来,笑着道,“你也知道哥哥我不是那真正做事的人,混日子而已,” 他笑了笑,“这十二卫衙门的大将军、将军们都闲的很,倒是你这中郎将却忙碌无比啊,我这都来半天了,” “确实挺忙的,有事?” 诸卫的大将军、将军如果不兼他职,不打仗的时候确实只能呆在衙门坐冷板凳喝茶看报而已,反倒是那些中郎将、郎将们,却是实实在在统管着长安兵马的。 南衙十二卫四府,其中四府不统府兵。 而十二卫中,除左右卫外的十卫,各有一个翊府,翊府里的便是从勋戚贵族高官子弟中选的翊卫了,轮流番上宿卫。 而左右卫较特殊,每卫各有一个亲卫,两个勋卫和两个翊卫。 大唐二、三品子补亲卫,亲卫正七品上, 能补选为亲卫的,一个个都是顶级勋戚高官子弟了, 李德奖这个左卫亲府中郎将,不仅统领左卫下的亲府,而且左卫入京番上的外府兵,在长安也是归他统领的。 手握精兵,这是实权。 十二卫有二十个中郎将,四十个郎将,左右卫的中郎将为首。 大将军们天天没啥事,可李德奖却几乎没时间喝闲茶,何况他除了职务公事外,他最近还在忙许多私事。 李德誉是从军器少监转到将作少监的,论官职,这是从四品下,比起原来正五品上的军器少监,他是又官了,升了一级。 但李德奖的左卫亲府中郎将是正四品下,比他新职还高两级。 “其实也没啥事,就是阿耶说你最近很忙,” 李德奖坐下,看着兄长。 “阿娘让我喊伱回家吃饱。”德誉道。 “好。”李德奖知道这顿饭不简单, 李德誉任务完成,也没急着走,他虽是将作少监,但他确实不是做事的人,父亲是朝廷名将,如今还是宰相右仆射,李德誉也是顶级纨绔,就算混日子,这官也是一直升。 他也没啥野心,现在这样的日子挺好。 之前德奖主动去岭南,李德誉就不感兴趣,长安多繁华,他也不年轻了,何必那么累。 “听说岭南那边种甘蔗是个好买卖?二郎,你去过岭南还做了一年刺史,你觉得我派人去岭南那边买些地再买些奴隶,搞几个大点的甘蔗种植园,再弄几个榨糖作坊,能赚钱么?”德誉笑问。 李德奖看了看肥胖的阿兄,鬓角都有白发了。 “阿兄最近缺钱吗?” “不缺。” 李靖是宰相,他们家更是陇西李氏丹扬房的,关陇门阀中的核心家族,李德誉又是李靖嫡长子,他岂会缺钱,事实上他虽没什么才能和野心,但赚钱这种事都不需要他出马,李家有自己的白手套掌柜,他自己也有, 搞钱对他们来说,最不值一提, 李德誉也只是听说岭南现在遍地金银,有些心动而已。 “阿兄想玩就让人去弄弄,那边种甘蔗确实挺有前景的,而且现在拿地、买人都比较方便,成本也低。”李德奖实话实说, 其实真要有眼光,现在岭南最赚钱的产业是贸易,特别是海上贸易,然后是开矿,金银铜铁煤铅,然后是名贵木材、香料等。 再不济奴隶贸易、造船这些也比种甘蔗来钱快,当然囤地、种甘蔗、制糖,这也是个细水长流的稳妥买卖,能够源源不断,还没啥大风险。 哪怕制糖这块,最高端的脱色提炼加工,以及贸易那块,这些最赚钱的其实只掌握在武家等极少数几家手里,可上流产业也挺赚钱。 “记得早点回家啊,我先走了,还约了将作监的同僚喝茶。”李德誉站起身离开了。 李德奖看着阿兄那肥胖的身子,走起路来肥肉一颤一颤的,都不由的暗自摇了摇头,他们家可是关陇军事贵族集团的核心家族啊,他们阿耶李靖更是当世名将, 甚至他们舅公韩擒虎,那也是隋朝开国四大名将之一呢。 李家和姻亲的韩家等家族,哪家没出过几个名将、猛将,偏偏李靖嫡长子的李德誉,却在这方面没有半点天赋,甚至连个合格的将军都不够格。 整天跟群勋戚纨绔公子瞎混, 前段时间甚至跟柴家兄弟走的很近,还去参加过魏王的宴会,不过那天李德誉回家后就被李靖罚了, 罚跪一夜。 后来李德誉就再没跟魏王那边往来过了。 他端起茶杯静静思量,觉得今天这顿晚宴,估计也是鸿门宴。他心里大概猜到点什么,他知道他老子是什么样的人。 果然, 傍晚回到家,父亲直接叫他到书房。 “陪我下盘棋。”李靖道。 在外面豪气干云的李二公子,在李靖面前却有点怵,很温驯老实。 棋艺本就不如老子,加上心神不宁,更是被杀的落花流水。 一盘结束。 李靖摇头, “有些时候,想不输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入棋局。” “你完全没必要参与其中,” 李德奖想了想道,“儿子并不觉得做错了。” “我知道你跟怀玉关系较好,两人也合的来,但是我还是要提醒你,你不应当卷入东宫的事情中, 我们李家不应当也不需要去站队,” 李靖当年在李建成和李世民的兄弟夺嫡中就没站队,他也不需要自己的儿子去站队。 李德誉之前跟东宫往来,他便严厉处罚过了。 现在德奖跟着怀玉与东宫这关系,李靖也不支持。 “现在起,你要切割与东宫的关系,”李靖严肃道。 李德奖心中不安,“阿耶难道是知道发生了什么大事?” 李靖摇头,“我们父子和李家,都不要去选边站队,我们做好我们的臣子本份便行了。” 李德奖想了想,“可太子已是储君,储君也是君,儿子也没什么错吧?又非与诸王亲近,那才是不合适的。” 李靖却依然道,“臣子只事奉皇帝一人足矣,将来储君正位大统之后,再事奉不迟。” “阿耶,你是武相的老师,武相是东宫师,那阿耶也算是东宫的师祖,阿耶真要跟东宫划的这么清吗?有必要吗?” “有必要,” “其实我也不希望怀玉那样做,等他回京后我会亲自跟他谈谈的,你现在暗里做的那些事情,都停了,不要再做了,安心在左卫当差,不要牵扯其它,尤其是不要再跟东宫往来。”李靖再次提醒儿子。 第792章 冲天香阵透长安 第792章 冲天香阵透长安 洛阳。 天气炎热不便出门,武家三姐妹在屋里看书。 “二娘看什么呢,这么激动?” 大姐侧头看着妹妹,看书居然看的满脸绯红,一只手还并指为剑在那比比划划。 “读青阳哥哥的诗呢,我抄录了青阳哥哥最是杀气纵横的一些诗句,”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再听这一句,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还有这句,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 还有这句杀尽江南百万兵,腰间宝剑血尤腥。” “杀气三时作阵云,寒声一夜传刁斗。” ····· 武二娘捧着书卷,上面是她用瘦金体抄录的武怀玉青阳诗集上的一些喜欢的诗句,都是杀气纵横的名句,她极为喜欢。 武大娘听了直摇头,“哎呀呀,二娘你怎么尽喜欢这些吓人的诗句,青阳哥哥不也有许多唯美浪漫的诗嘛,当君怀归日,是妾断肠时。春风不相识,何事入罗帏,这多好。 还有这句,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 武三娘也笑道,“是啊,打打杀杀的多吓人啊,我最喜欢这句昨夜裙带解,今朝蟢子飞。” “人面桃花相映红那首也好听呢。” 武二娘笑笑, “其实二郎的那些爱情的诗也写的好,我最喜欢的是那首锦瑟,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武家三姐妹一聊起堂兄武怀玉的诗,也是都兴奋起来,武怀玉的诗书医画,堪称四绝,早风靡天下,万千少女,谁人不爱。 少女情怀总是诗, 哪个少女不怀春。 就算武怀玉是他们族兄,也不妨碍她们喜欢,只是心里有些遗憾。 武家三姐妹打小家教不错,母亲杨氏那也是弘农杨氏名门出身,本身也是很有学问才华的,三姐妹从小跟着她学习,也是能够做些小诗,懂的怀玉的诗好,才更知欣赏。 武大娘放下书,“听说青阳哥哥要回长安了,可惜不经过洛阳。” “那咱们也回长安去,不就能见到青阳哥哥了嘛。”三娘道。 武二娘脑中也浮现出那个阿兄,相比起同父异母的武元庆、武元爽,她心中怀玉才是自己的阿兄。 从小那么宠爱自己,每次见面都会带着礼物,还总会给她讲故事,等她慢慢长大,知晓了这位阿兄是那么的有才华本事,心里就更喜欢了。 想起自己上次给阿兄写的信,希望他能够帮阿耶回长安,也不知道阿兄会不会帮忙。 她收回目光,落到自己抄录的册子上,上面是一首赋菊,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虽然这是首写菊花的诗,可武二娘却总好似感觉到剑气纵横杀气满天的感觉, 怀玉哥哥在岭南征讨獠蛮,杀尽江南百万兵,腰间宝剑犹带腥。 他即将回到长安,那是否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晚饭的时候, 一家人吃饭,一直忙碌的武士彟也难得有空一起,还满脸的笑容。 “阿耶,今日怎得这般高兴?” 杨氏在一边道,“你们阿耶已经接到朝廷调令,要回长安了。” “啊,是回朝做官吗,太好了。”大娘三娘欢喜道。 武二娘却问,“阿耶回长安任何职?” 武士彟确实很高兴,高兴的他还特意要了壶酒,要喝两杯,“民部尚书,” “加参预政事衔吗?” 武士彟给自己倒了杯酒,笑着对女儿道,“参预政事衔可就是入政事堂为相了,你真当宰相这么好当呢。” “阿耶的功绩、资历足够入政事堂拜相了。”二娘道。 武士彟哈哈一笑,端起美酒细细品尝,这还是武怀玉从岭南给他送来的灵溪春酒,味道很醇厚甘甜。 能够回朝做民部尚书,其实武士彟就很满足了,他也知晓自己是太上皇元从出身,终究不是当今心腹。 如今能够有机会再回长安,其实也是武怀玉这个侄儿大力帮忙运作,又有弘农杨氏、国舅长孙无忌、宰相高士廉等的帮助, 这里面肯定少不了各种利益的交换,最终才有他这次机会。 当然,也是因为宰相戴胄病重,正好有这么一个位置要空缺。 戴胄是加衔宰相,但他现在是只接民部尚书。 圣旨已下,武士彟接下来就是赶紧交接洛阳都督府这边的差事,然后回京了。他迫切的想早点跟怀玉见面,回了长安后还有许多事情要忙,现在形势比较复杂,对武家并不是太有利。 ······ 长安。 武士彟带着妻儿从潼关进京,在灞桥恰好碰到从岭南经蓝关返回长安的武怀玉一行。 当然也不是刚好这么巧,其实是两人通了消息,特意安排好进京城碰上的。 叔侄俩打算进长安前,先碰面沟通好。 灞桥驿馆, 叔侄见面, 武家三姐妹听说怀玉来了,也都是提着裙摆嬉笑着跑来迎接,三个姑娘都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小,正是天真烂漫之时。 就连早熟懂事的二娘,看到怀玉时也都是直接飞奔跳跃扑进了阿兄的怀中,大娘三娘慢一步,便一人搂抱了一只手臂。 真好像是许久不见的亲妹妹看到了亲哥哥。 但三姐妹平时见了那两同父的亲哥哥,反倒是很生分甚至厌恶。 “又长高了,更漂亮了,”怀玉被这三姐妹差点扑倒,笑着这个脑袋揉揉,那个鼻子刮刮。 不得不说,武家三姐妹还真是长的十分漂亮,亭亭玉立,可能是杨武两家的基因遗传好。 三个姑娘打小书读的多,学的才艺也不少,所以都有很好的气质。 “哥哥,礼物呢。” 三丫头争相向怀玉讨要礼物,还撒起娇来。 怀玉早有准备,珍珠耳环,珍珠项链,都是很漂亮且挺珍贵的礼物,三姐妹高兴不已。 驿馆中, 武怀玉跟武士彟单独坐在一角树下凉亭喝茶。 “等进京后,我会去分别拜访诸位相公,帮四叔入政事堂。” “这事不急。” “不能不急,现在形势对我们武家很不利,我仔细考虑过了,四叔入朝为相,民部尚书加参预政事衔,我则辞相仍留岭南安心经营。我们叔侄一个在内一个在外,四叔在朝中再干个十年八年,到时我再进京。” 武士彟变的面色凝重,“东宫的情况能稳住吗?” “必须稳住,”怀玉叹了声气,不过很快打起精神,“这次事发有些突然,确实措手不及,不过我仔细思虑过后,觉得也还没坏到不可收拾,如果补救及时,也许不全是坏事,太子毕竟年幼,不经历些事情,也难以成长。若是经此事,能够成熟,便反而是好事。” “话虽如此,可就怕太子年少,经不住这般打击。” “所以我们才要入京回朝,咱们就是太子的倚靠,这个时候,我们更得支持太子。” 武士彟的二女儿已经许给太子为未来的太子良娣了,他跟太子绑的更紧密。 “其实伱比我更适合留在长安,”武士彟直言。 怀玉却摇头,“现在这局面,四叔比我适合入朝。” 武怀玉人还没进京,但跟各方的博弈早就开始了,归根到底还是利益交换,他愿意主动辞相,长留岭南,换取武士彟进京,拜相。 当然,跟各方也还有其它方面的一些交换。 武怀玉让武士彟入朝为相,其实也是不得已为之,因为现在东宫出事,各方蠢蠢欲动,暗流涌动。武怀玉做为东宫师,目标很大,有不少人想趁机弄他。 就算是长孙无忌、房玄龄、温彦博这样的大佬,都觉得武怀玉现如今不比当初,已经开始能威胁到他们的地位了。 别看平时大家也是盟友,但政事堂就这么大,权力就这么多,武怀玉要是真的回朝为相,以他现如今的功绩,确实很有威胁。 趁这次机会,这些大佬不介意顺水推舟的把武怀玉按在岭南。 当然,如果武怀玉自愿辞相留在岭南,那么房玄龄长孙无忌等人自然也得给些补偿,怀玉的要求就是让武士彟入朝为相。 这个要求不算特别过份,就好比之前大家一起压制长孙无忌,但最后长孙无忌愿意继续坐冷板凳,换得了大家同意高士廉回朝拜相是一样的。 拜相是皇帝权力,但宰相们的意见当然也很重要,皇帝的决策也是需要宰相们支持和执行的。 武士彟虽然资历更老,能力也很强,但他有个极大的短板就是太上皇元从,他毕竟不是李世民的嫡系心腹,他入朝为相,比武怀玉在朝为相,对大家的威胁要小的多。 更重要的是,武士彟就算女儿赐婚给太子了,但终究不如武怀玉是太子最信任的老师。 “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要稳住东宫储位,” 武士彟点头,东宫这艘船要是现在翻了,那第一个跟着倒霉的就是武家了,他们跟东宫绑定太深了。 第793章 武二娘 皇后 第793章 武二娘 皇后 中午在灞桥驿馆吃了碗槐叶冷淘, 很是凉爽劲道,不过比记忆里大姐玉娥的槐叶冷陶还是差了点。 饭后,武二娘说要送怀玉个礼物,将他拉到一边,小姑娘送了他一个自己缝制的香囊, “青阳哥哥,太子殿下还好吗?” “嗯,听说还好。” “我听说太子这次是因为养了个男宠才惹怒圣人的,是吗?” 小姑娘抬起头,很认真的看着怀玉问道。 “你从哪听说的?”怀玉笑笑。 “真的吗?” “听说那男宠叫称心?” 怀玉摇头,“东宫是有个称心,但其实是个乐童,不是男宠。”他说了谎,实在是觉得对一个九岁的小姑娘说她的太子未婚夫,宠幸个美少年,有点说不出口, 虽说可能在皇帝,甚至勋戚贵族大臣们眼中,其实有个男宠也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但毕竟二娘才九岁,怕她恶心。 二娘却道,“太子哥哥就算有男宠,其实也没什么,圣人为何那么震怒,肯定还有别的原因吧?” “嗯,有几个道士卷进来,以左道之术迷惑东宫,干了不少坏事。” “阿兄你一定要帮太子殿下,他只是还不懂事,犯了错而已。” 怀玉惊讶这个姑娘的成熟,这个时候居然是这般考虑的。 真跟一般姑娘不同。 让他还隐隐有些不安,才九岁啊,表现的有些过于妖孽了。 “我阿耶这次回京,阿兄能帮我阿耶进政事堂吗?阿兄要是不能回长安,我们武家总得有人在中枢坐镇。” 怀玉真的挺好奇这姑娘脑子里是什么样的,怎么小小年纪就会这般考虑了。 他不再将她当成小姑娘,很认真的道,“我基本上已经谈好了,你阿耶进京先任民部尚书,三五个月内,便能入政事堂。” “谢阿兄。” “谢啥,我们是一家人。” “嗯,我们是一家人。”二娘笑起来,小姑娘笑起来挺好看,比她大人一般成熟说话的样子可爱的多。 ······· 时隔一年半,武怀玉重返长安。 一同入城的还是武士彟。 两人特意选在黄昏时入城,城门即将关闭前,两支人马进了长安城,进城之后,各回各家。 怀玉直奔宣阳坊晋国公府,武士彟则回了西城的周国公府。 倒不是没有人来迎接,只是他们都没提前通知。 怀玉突然回家,倒是让晋国公府一阵鸡飞狗跳。 “阿郎回来了。” “相国回来了。” 门房管事武成,佗着背高兴的在府里扯开嗓门呼喊,宣布着这个府上的男主人归来。 后宅的女眷们也听到了丫环们的急报, 一个个赶来迎接。 樊玄符和李清不愧是练刀练剑,擅长骑射的女中豪杰,虽说都已经是生了孩子的妈,却是依然身手敏捷,最先赶到。 “回来了?” 樊玄符一路奔跑过来的,晋国公府太大,划出一半做龙门观,都还占地二百亩,一路跑来也不免气喘吁吁,可老夫老妻真见面了,却也只是说了这么三个字。 倒是怀玉,当着众人面,直接把妻子搂抱进怀中,相隔一年多了,十分想念。 搂入怀中,亲了两口,仍觉不够,干脆又抱了起来,还转了两圈,弄的樊玄符都满脸飞红,有些害羞起来,心砰砰跳的厉害, 虽然羞耻了些,却又觉得好高兴。 李清是第二个赶到的,武怀玉抱着樊玄符转完圈,她居然对怀玉也张开手要抱抱,要转圈圈,要举高高。 不能厚此薄彼, 怀玉笑着也将她拥入怀中,然后抱着转圈,最后也亲了两口。 “阿郎伱要是早点来信说要回来,润娘和两裴氏就留下了,你们在路上没碰到吗?” “还真没碰到,” 怀玉估计他们可能是在长江或是汉水的水面上错过了, “那她们得哭死,千里迢迢赶去陪你,结果你却回长安了,路上还错过了。” “没事,我在长安呆不久也还会回岭南的。” 妾侍们一个个赶来相见, 一别一年多,她们看到相公回来都很激动,甚至感觉有点眼睛放光想要吃人般的感觉。 想想也是,一个个如花似玉的年纪,一别一年多,守活寡一般的日子不好过啊, 怀玉冲大家笑笑,让石守信、庞彦章他们把带的礼物拿出来分发, 然后他看着满院子的孩子,都认不全了。 三十多个儿女呢,大的五岁多了,小的也有两岁了,大郎承嗣他们还好,怀玉走时他们三岁多了,对父亲印象还挺深,这会也是跑过来抱腿牵手的,一点不陌生。 但那些小点的,就很认生,怀玉走时,他们才半岁多点呢。 就连怀玉,都不认得这几个小的,还得是他们的生母抱着来介绍,怀玉才知晓。 樊玄符生的老三,也才两岁,怀玉就认不得自己这第十八个儿子,接过来抱,这小子还认生不太愿意。 天色将晚, 府上一片热闹,樊玄符让加餐。 连府里下人,都加餐赏赐。 怀玉去洗澡更衣,一家子高兴的吃了个晚饭, 饭后,女人们目光发亮,一个个如狼似虎的盯着, 结果樊玄符很彪悍的道,“相公今晚住我院里,” 这是大妇的权力,其它媵妾们也只得心里叹息一声。 樊玄符也是女人,知晓这些媵妾们的渴望,当下又道,“明天起,晚饭后各房抽签,相公抽到谁,便在谁房里休息,但侍候过阿郎的,就不参加抽签,身子不爽利的也推后抽, 轮完一遍,再重新抽······” 对这样抽签轮侍的安排,大家倒都能接受,还觉得大妇挺公平大方,没有独霸相公。 武怀玉看着这群娘们,就没有人问下我的意见吗,不考虑下我这长途跋涉,是不是身体疲惫? 你们这样抽签, 真不怕把牛累死啊。 武怀玉一妻九媵十八妾,有四个不在家,长安也还有二十四个。 全陪一遍,一人一天,都得二十四天。 “五天歇一天,可以吧?”怀玉小小的请求。 樊玄符看着他,心里迅速算了一下,五天休一天,一月歇六天,剩下二十四天倒刚好可以陪一轮。 “好,就按相公说的,五天休一天,大家都不要打扰相公。” 陪女人聊天,跟孩子们玩耍。 月上柳梢头。 天色还早,樊玄符却已经迫不急待,“天色不早了,大家都早点回去歇息吧。” 拉上怀玉便回自己院子,要了不被打扰,三个儿子也是都安排保姆、乳娘、丫环们分别照顾。 怀玉进屋,还想聊聊, 可她已经直接把怀玉推倒了,“相公,莫误了春光······” 夫妻分别一年半,她啥话也不想多说,只想把耽误的时光补回来, 天雷勾动地火,干柴遇上烈火。 武怀玉一个回合就败下阵来,樊玄符却是趁胜又猛攻两回,武怀玉不得不缴械投降, 樊玄符开启彪悍的自动模式,无敌。 “这次回长安呆多久?能不走了吗?” “岭南的事还没平定呢,大约能呆个把月吧。” 被掏空身子的怀玉躺在那,樊玄符意犹未满的依偎在他怀里,听到丈夫这次回来不会呆太久,她不由的失落无比。 “不行,那岂不是说相公这次回京,我只能服侍一晚?” 樊玄符再次翻身上马, “相公,再来。” ······ 第二天,怀玉起迟了,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樊玄符知道他累了,所以早上没叫醒他,也不让婢女们打搅吵醒,让他一睡到很晚。 等他走出门,才发现樊玄符就在外面廊下等他,很安静的在缝制衣服。 “醒了,我给你拿早点来。” 怀玉吃着早点,她坐一边陪着, 昨晚那般疯狂折腾,她还起这么早,精神却极好,甚至感觉皮肤都润。 “相公,你说我会不会怀上,好想要个女儿。” 怀玉看着她那一脸憧憬的样子,真好看,六年生了三娃,身材比之前要丰腴了不少,但反而更加如成熟的水蜜桃一般诱人, “待我面圣时,跟圣人请求回岭南时,带你一起去。” “好。”樊玄符没半点犹豫。 虽然长安有这么大家业,但她真不想再分开。 今天的小米粥熬的很浓稠,三原老家的小米品质也很好,配上两个茶叶蛋,再来几块蒸排骨,一小笼虾饺,真是营养又美味。 昨晚那么辛苦,屡败屡战, 睡个懒觉,再来个丰富营养的早餐,顿时又原气满满了。 伸个懒腰, 武怀玉却哪也没去, 这次回长安任务很重,可今天却想偷半日闲, 牵上妻子的手,夫妻在晨光中散步, 边走边聊天,各自说些分别后的事情,樊玄符讲家中的情况,说儿女们的调皮可爱,也讲媵妾们的明争暗斗,武怀玉则说些岭南的见闻,还有在岭南置的产业等。 清风拂面, 天气正好, 怀玉没有说起东宫的事,也没说起武家现在面临的危险,樊玄符也没有问没有提。 难得这般好时光与好氛围, 只是这难得的氛围,也还是被打破了。 皇帝知晓武怀玉回了长安,派了内侍过来传召进宫。 “圣人让晋国公带上医具药箱,一会要帮皇后娘娘看诊。”内侍道。 怀玉无奈跟妻子告别,去取了药箱随内侍进宫。 一路来到太极宫中,直奔立政殿, 皇后寝宫中,武怀玉看到了皇帝李世民,也看到了皇太子承乾,爷俩守在皇后榻边,都是面带忧色。 长孙皇后躺在那,形容枯槁,十分憔悴,病的十分严重了。 “陛下,” 怀玉进来刚开口要行礼,承乾却是已经露出惊喜之色,快步奔向他,一把拉住他手,“老师,你终于来了,快,快帮母后诊治开方,” “母后,老师来了,母后的病马上就能医好了。” 怀玉被承乾牵着走,眼睛却在暗中观察皇帝的表情, 皇帝和太子爷俩相处好像还好, 他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但当他走近皇后病榻,看到皇后的样子时,心又提紧了几分,皇后这真是病的不轻了。 第794章 心病难医 第794章 心病难医 皇后素有气疾。 “臣拜见皇后殿下,”怀玉看着病榻上的皇后模样,也很惊讶。他知道长孙皇后素有气疾,身体向来不太好,是病西施似的纤弱身子。他还曾在一次曲江游春时,听皇后做了首游春曲,有句叫檐边嫩柳学身轻。 当时的皇后身体纤弱如病西施,而现在却是形容枯槁瘦脱了相。 长孙皇后才三十出头,却已经生育了好几个孩子,虽然病重,却依然有着母仪天下的尊贵气质,“恕不能跟武相见礼, 其实我也没什么大碍,这气疾也是老病了,休养休养便好,还辛苦武相从岭南千里迢迢回京·······” “这都是臣应该的,是臣来迟了。” 怀玉说着,也没再废话,便开始为皇后问诊。 望闻问切,武怀玉很仔细认真,又召来御医奉御,询问了近来皇后用的药,皇帝和太子爷俩就一直在病榻前,虽心中关切,也不敢有半点打搅。 许久, “皇后确实是气疾发作,” 长孙皇后笑了笑,她面色苍白,可却笑的很坚强,似乎并没有被病魔所击败,反而安慰起皇帝和太子,让他们不用担心。 李世民在皇后面前什么也没说, “皇后好好休息,臣来开方配药。” 退出。 到了另一间殿中,承乾忍不住追问,“老师,母后到底是什么情况。” 李世民也看着怀玉。 “情况比较复杂。” 不当病人的面,怀玉也就没再隐瞒, “皇后殿下的病情,主要还是气疾。” 中医的气疾,现代医学没有对应的称呼。在中医里不是一个独立的疾病,而是系统疾病,主要包括了呼吸系统,循环系统,淋巴系统疾病,主要是因为这些系统出现紊乱导致的疾病,以心肝胆三脏疾病为主。 气疾有遗传性的,不仅长孙皇后家有遗传性的气疾,其实皇家李氏也有气疾遗传,甚至还有风疾。 “你说清楚点,慢慢说。”李世民平静道。 所谓久病成医,皇后素有气疾,这些年也是看过各种名医用过各种方药,李世民对皇后的病情也是比较理解的,现在问题是这次皇后的病情特别严重,殿内省的尚药局、太常寺的太医署,这次都束手无策。 皇帝也只能寄希望于陆地神仙逍遥子的徒弟武怀玉身上了。 武怀玉也不止一次给皇后看过气疾,以前也开过方用过药,甚至效果还不错,可这次爆发的很严重。 中医上的气,与五脏挂钩,有肺气、心气、肝气、脾气、肾气五种气,五种气的疾病都归类为气疾。 哮喘咳嗽这些当属于肺气一类。 皇后有先天遗传的气疾,本就体弱,八岁丧父,她母亲是续弦,她们母女和哥哥无忌被同父异母兄赶出家门,不得已投靠舅父高士廉。 好在年幼时与唐国公府二公子订下了婚约,十三岁时,与大三岁的李世民完婚。 后来舅父高士廉流放交趾舅母病重,婆婆窦氏又意外病倒,长孙也是两头照顾,对于年轻的新妇来说也是心力交悴。 自小体弱,幼年被赶出家门,寄人篱下,十三岁就嫁人,频繁的为家事操劳,李渊留守太原后,长孙更是担起主持家中事务的大责, 武德年间,还要周旋于李渊的宠妃之间为丈夫争取空间, 长年累月的操劳,让皇后的身体一直都不怎么好,气疾也越来越重。 而他婚后也生了数个儿女,气血亏损比较严重,尤其是在生次女城阳公主时,当时还难产,产后又大出血,命都去了半条。 而前段时间皇帝和太子之间发生的这些事情,更是让身体本就虚弱的皇后雪上加霜,给皇后双重的打击,诱发了气疾加重,一时药石难医。 多方面的情况,导致了现在皇后的病重。 但归根到底还是气疾,当然心理上的打击也很大,承乾毕竟是皇后的嫡长子,还是大唐皇太子,最近出这么多事,皇帝很失望,皇后则更多的还是担心。 而且李世民故意宠魏王李泰来给太子施压,这样做又让皇后心里负担加重,毕竟承乾和李泰,都是她亲生的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现在兄弟俩却起了嫌隙,甚至有几分当年李世民和建成元吉他们手足相残的势头,皇后如何不急、不痛。 历史上的长孙皇后,在贞观十年便薨了, 而现在是贞观六年。 怀玉很细心的把这些里里外外都讲了一遍, “身病易治,心病难医。” “陛下,皇后的病情虽主要还是气疾,但这些年身体亏空,也使的气疾更易发作,近来皇后又添心病,就更是雪上加霜了。” “心病还需心药医啊。” 借着这机会,武怀玉也没藏着掖着,当着爷俩的面,主动的把有些敏感的话题说了出来。 父子、兄弟、夫妻、母子······ 李世民想的更多的是江山社稷,是天下,是朝廷,但皇后关注更多的却还是家人,是亲情。 如今的局面,让皇后很难过,心情沉重,更加重气疾,身体本就亏空了,更撑不住了,恶性循环。 李世民听完,沉默着,皇帝眼睛红红的,嘴唇干裂,有些失神的坐在那,武怀玉的话他当然听进去了,也听明白了。 他与长孙皇后是幼时订婚,他十六岁时便把仅十三岁的皇后娶过门,六年后,他们的第一个孩子承乾出生。 夫妻俩已经成婚近二十年, 算的上老夫老妻,可两人却也都还三十出头,仍算年轻。早些年,其实夫妻俩聚少离多,开国初李世民也是长期统兵在外。 “是儿臣不孝。”承乾红着眼睛对父亲跪下,想着母亲为了自己而气疾加重,这个少年哭了。 之前还为了称心为了秦英他们,跟父亲生怨,甚至连母亲病中多次来劝说都不理会,如今后悔不已。 “老师,帮我救母后,需要什么药材,我都去弄来。” 怀玉叹了一声,“皇后这个情况,其实最关键的还是药石,” “还是那句话,身病好医,心病难治。得先治心病再医身疾,先得让皇后娘娘化解心中抑郁······” 李世民也是叹了声气,然后伸手扶起了承乾,“大郎,你娘最操心的还是你,伱懂事了,你娘才会心里轻松,” “父皇,是儿臣不孝,是儿臣不懂事,是儿臣错了,”承乾哭着道。 “殿下现在能够明白这些,也还不晚,”怀玉有些欣慰。 李世民红着眼睛点头,承乾的转变让他很欣慰,伸手捋了捋胡须,向来精心修饰自己的胡须的皇帝,这段时间都没心情打理胡须,都长的没什么型了。 怀玉站在旁边,看着父子重归和好的这一幕,笑着道,“臣开第一副方子,陛下把娘娘所生的三位皇子两位皇女,还有亲自抚养的公主,都叫来陪皇后吃顿饭吧,” 一家八口吃个饭,让皇后体会下家庭温暖,最主要的是让皇后看到皇帝和太子和好,也看到太子和魏王和好。 李世民点了点头,“这顿饭就有劳青阳你亲自来做,做几个简单的小菜,陪我们一起。” 皇帝这请求武怀玉当然不能拒绝,他很爽快的就答应了下来,然后便去准备了,皇帝也派人去把魏王李泰、晋王李治,长乐公主李丽质、城阳公主,还有养女豫章公主一起召来。 怀玉弄了一桌菜送到立政殿。 李世民笑着带着三儿三女来到皇后面前,“特意让青阳下厨做了这桌菜,承乾和青雀、长乐他们都一起帮了忙,几个孩子都记得你喜欢吃的菜呢,今天这桌全是你爱吃的。” 皇后看着六个孩子,尤其是看到承乾和李泰居然手牵着手兄友弟恭的样子,脸上也不由的露出了惊喜,极为欣慰的皇后,眼角滑下两行热泪。 第795章 父慈子孝 第795章 父慈子孝 立政殿中。 长孙皇后虽然病的很严重,可今天还是特意打起精神,让宫女服侍她更衣,甚至还化了个浅浅的妆。 化了浅妆的皇后看起来没有那么的憔悴,特别是嘴唇涂了口红。 “观音婢你今天涂的这口红格外好看呢。”李世民看着妻子,笑着称赞,其实心里却很难受,皇后病的太重身体太弱了,就算是化了妆,也难掩憔悴。 “今天涂的是圣檀心,臣妾觉得艳了些。” “哦,原来是圣檀心,很好看啊,还好闻,朕喜欢。”李世民说着挽起皇后的手,极力夸赞。 他努力的寻找着些轻松的话题,想使今天的气氛难免轻松些,“这是从哪家采购的?” “千金堂,也就是武相国家的药肆,他家的千金堂现在可是长安最大的药肆,不仅大夫多、生熟药多,而且也卖香药香水面脂香皂等,都是极有名的。就说他家这口红,就有十八种色号呢, 石榴娇、大红春、小红春、嫩吴香、半边娇、万金红、圣檀心、露珠儿、内家圆、天宫巧、洛儿殷、淡红心、腥腥晕、小朱龙、格双、唐媚花、奴样子······ 每一种口红,都还用了十八种香料,所以他家的口红既好看还香,” 长孙皇后笑着跟丈夫说道,她平时是不会跟丈夫说这些的,此时却也顺着丈夫的话,聊着这些,不时的笑笑,倒好像回到了小夫小妻的时候。 千金堂所出的口红,十八种色号、每种用了十八种香料,堪称眼花缭乱,加入蜂蜡后,不仅能大幅提高口红的滋润度和持久性,而且还不沾杯呢。 相比武家千金堂的口红,其它各家的可就要逊色不少,号称是药王孙思邈配方的甲煎口脂,也不过是十四种香料组成。 “这套千金堂十八色口红,还是长乐送给臣妾的呢。” 李世民挽着略施淡妆的皇后出来, 两人一脸微笑,心情看着都不错,承乾和李泰他们也帮着怀玉传菜摆盘, 本来宫中用膳,向来是分餐制,一人一个几案,各吃各的。怀玉今天却建议合餐,弄来一张圆桌。 李世民和长孙皇后,和他们的五个孩子,还有一个是长孙皇后所抚养的豫章公主,再加上武怀玉。 一桌九人。 怀玉本来不想上桌,但长孙皇后却极力邀请。 于是乎这一桌子上,一家人带个外人。 豫章公主本是下嫔所生,母亲生她时难产而死,打出生豫章公主便由长孙皇后抚养,视如已出, 六个皇子公主算的上是一母同胞,故此本来关系也是不错的,只是先前魏王和太子关系变的微妙,尤其是当皇帝搞了些骚操作后,让肥胖的李泰不可避免的生出了一些野望, 兄弟间自然也就关系不睦。 但今天,皇帝当着皇后的面,也是明确态度,对嫡长子承乾极好。 承乾则也当着父母、兄弟姐妹还有老师的面,先是诚恳的做了自我批评,向父亲道了歉,说自己之前犯了错, 李世民很大方的接受并谅解了承乾。 然后李世民也当着皇后还有李泰他们的面,很正式的对他之前说的某些不该说的话,做出了解释,甚至是收回。 诸如皇帝郑重声明,承乾是他和皇后所生的嫡长子,也是立储六年的太子,向来聪慧好学,也十分贤明,之前犯了点小错,但知错能改就很好。 “承乾,你以前是个好太子,以后也还会是个好太子,将来这天下,朕还是要交给你的。” “青雀,伱聪明且好学,这很好,你想编括地志,朕支持你。你和承乾还有雉奴都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以后和雉奴都要好好辅佐你兄长·······” “朕已经想好了,等到你们十八岁后,朕会给你们分封建国,你们就藩之国,为国屏藩,子孙世袭,为大唐永镇边疆。” 胖胖的李泰一直面带着微笑,可看着今天这一幕幕,尤其是听到皇帝现在说的这些分封的话,仍不免心中剧震,笑容也变的有些僵硬勉强。 可他也聪明,今天这场合,什么其它话都不能说,只能笑着应下。 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兄妹情深······ 立政殿里很难得的一幕天家情深。 皇后病重没什么胃口,而且气疾严重,很多东西都需忌口,怀玉给皇后准备的养生粥,皇后也没吃多少。 不过她对今天这顿饭很满意,精神头也还好, 怀玉这个外人,没有插嘴更不会去喧宾夺主,就听着他们一家人说些温馨的话。 这顿饭大约吃了半个时辰, 怀玉怕皇后精神撑不住,看着差不多便请皇后回去休息,李世民和承乾亲自把皇后送回去,陪着皇后聊了会天,皇后睡去才离开。 这顿饭结束,大家离开。 小胖子是明显有些失落却强作笑颜的,承乾倒好像真的解开了心结,跟父亲一起走,眼里也不再有怨恨了。 几位公主和晋王李治,倒比较轻松,他们看皇后今天的样子,都以为武怀玉一出手,皇后凤体好转,都很高兴。 至于说太子和皇帝,和魏王的那些冲突矛盾什么的,他们其实并不太清楚。 “怀玉,方子想好了没,需要用到什么药尽管说,朕一定会弄来。” “臣回去就好好研究,开好方后请尚药局、太医署的奉御们一起讨论,然后呈给圣人过目。” 李世民很信任武怀玉,“你自己开方就行,” 承乾在一边道,“老师开好药方后,孤来负责煎药,侍药前孤亲自尝药。” “殿下,药是治病的,没病可不能乱吃,太子有孝心,帮忙煎药可以,喂药也可以,但尝药就不必了,是药也还带三分毒。” 李世民对这话也赞成,“你有空多来陪陪你母后便是,煎服侍药这些自有宫人等,试药就更不需要了。” “儿臣想暂时留在立政殿,以便照顾母后。”承乾道。 “你有此孝心,很好,那你先回东宫收拾一下,这些天就暂住立政殿,好好照顾你母后吧,前段时间你太不懂事,惹你母后伤心了,好好弥补一下。” “谢父皇恩准。” 李世民拍了拍承乾,“照顾你母后之余,记得多读读书,你最近荒废许久了,” 承乾羞愧的道,“儿臣知错了。” 李世民拉着怀玉去武德殿,他还有许多事情要跟离京一年多的武怀玉谈,既有岭南征讨獠蛮的事,也有在岭南试行两税新法的事,也还有武士彟入朝的事等。 “这次回来,要不你就留下吧。” 武德殿中,李世民对他说道。 怀玉听到要不二字,心里就已经明白透彻,皇帝其实心里还是早想好让他继续留在岭南的。 要不然,何必说要不二字,直接说留下便是。 发生了这么多事,皇帝还是打算他留外,看来自己之前的判断是对的,今时不同往日了。 既然如此,那就得想办法把武士彟送入政事堂了。 第796章 三王一相 第796章 三王一相 贞观六年, 七月。 中元鬼节前,酆王李元亨突然病逝,年仅十四,无子国除。三日后江王李嚣薨。 三天死了两亲王。 李元亨是李渊第八子,生母尹德妃。李嚣是李世民第十一子,生母燕德妃。 在中元节当天,代王李简又薨,宰相戴胄同天病逝。 连薨三王一相。 一时间长安城里也开始有小道消息谣传,各种猜测。 甚至有传闻长孙皇后凤体病危, 接着又传出太子病重的消息。 七月十五这天,日月合朔,有日食。 静州山羌反叛,有传言入京,羌獠叛军劫持裴寂拥立为主······ “怀玉,你怎么看?” 武德殿中,皇帝面容憔悴,神情疲惫。 殿中宰相大臣们与圣人坐而论政, 裴寂是武德元老,太上皇的老伙计,贞观初皇帝也是费了很大精神才把他赶出中枢,最后一贬再贬,终究是弄了个流放静州的下场。 静州隶属利州都督府,划归山南东道,嘉陵江支流东游水河畔,领有四县,地处四川盆地北缘,米仓山南麓,非常偏远落后, 在先秦时期,这里东属巴,西属蜀。 到如今,也仍是羌氐獠蛮诸部林立。 唐人一般也懒得细分你羌、氐、俚、蛮、獠什么的,对南方的部族,要么称蛮,要么称獠。 静州山羌作乱造反,当然不会让李世民担忧憔悴。 只不过恰好牵扯到了裴寂而已。 当然,如今的裴寂就算造反了也不会让皇帝担忧,之前两任利州都督李孝常、罗寿他们造反,还是在李世民刚夺位不久,皇帝都不忧,何况现在。 “陛下,臣以为,裴寂必不敢参与谋反叛乱,他此前犯有数条死罪,可圣人洪恩饶其性命, 况且,区区静州山羌,不过乌合之众,裴寂聪明人又岂会跟他们勾结。” “不过静州山羌做乱,想劫持裴寂借其名号倒有可能,倒臣还是认为静州獠暂时还没这本事攻下静州。 现在只是些传言而已,定是獠蛮故意散播的谣言。 朝廷只需调兵遣将,剿灭叛乱即可。” 李世民点了点头,他也认定裴寂没这胆子敢在静州造反,况且裴寂是流放静州,又不是静州刺史,他有何能力造反。 “那派谁前去剿灭叛军?” 中书令温彦博出列,“臣举荐侯君集,侯君集勇悍无双,区区静州獠,定能马到功成。” 听到侯君集的名字,武怀玉有些意外, 几个月前,侯君集在岭南邕府都督任上,被武怀玉直接夺职,然后还押返长安,并弹劾了他一堆重罪。 皇帝让有司会审调查,最后侯君集被革职夺爵,现在是无官无爵的庶民,在家反省中。 本来武怀玉弹劾的罪名,随便几条也够侯君集处死了。 但这家伙毕竟是皇帝心腹元从,还是儿时伙伴,虽李世民没给功臣发免死金牌的习惯,但对元勋功臣却是很念旧情的。 何况侯君集还做过宰相, 因此最后八议,议亲议贵······罪刑一减再减,革职夺爵再罚没了一些钱财而已。 虽说一撸到底,可谁不知道他是皇帝心腹。 只是武怀玉没料到温彦博会来举荐他复出。 不等怀玉站出来反对, 尚书右仆射李靖倒是先站了出来,“臣反对用侯君集,侯君集在岭南就犯下许多大错,尤其是在邕府,更是胡作非为,致使左右溪三十羁縻州皆反,晋国公一直在为他擦屁股,到现在叛乱还没完全平定, 让侯君集去静州,只怕不是去灭火,而是去煽风点火,只怕火要越灭越大,搞不好整个巴蜀都有可能要乱起来, 臣坚决反对用侯君集。” 李靖在军方的地位不用说,那就是如今军界的祖师爷般的存在,何况人家现在是尚书右仆射,就算平时不怎么在政事堂上开声,可这地位摆在这。 他还是侯君集的老师呢。 皇帝没出声。 “玄龄?” 左仆射房乔出列,“臣举荐右武卫将军李子和带兵平乱。” 李子和本姓郭,隋末枭雄,本是隋朝的左翊卫,因罪流放榆林,大业末,带着十八个人捉住郡丞,杀官开仓造反,自称永乐王,南面联合梁师都,北面侍奉突厥, 不过他倒挺识时务,武德元年,便归顺唐朝,武德四年,被迫放弃榆林地盘,率部南迁延州一带,后来入朝为官,从征刘黑闼有功,赐国姓李。 这位如今是郕国公、右武卫将军,做为大业末的割据群雄之一,能混到现在不倒,其实也挺了得的。 怀玉记下李子和的名字,看来他已经是房玄龄的人。 区区静州獠蛮,在朝廷眼里不值一提,随便从朝中拎一个将军过去,也是手到擒来的事,这甚至是个捡功劳的机会。 又不是突厥、吐谷浑、高句丽这些硬茬子, 武怀玉在岭南,两年干死了多少獠蛮,虽然没几个觉得有啥可吹嘘的,但毕竟也是实打实的人头功劳,也是能够在履历上留下浓墨重彩一笔的。 中书令温彦博举荐侯君集,左仆射房玄龄举荐高子和, 魏征举荐了张士贵, 轮到武怀玉的时候,他也不回避的举荐了牛进达。 其余几位宰相也是各有人选,反正这都是个捡功劳的好机会,安排自己人过去很划算。 如此一来。 侯君集复出这事,倒也因此被阻击了。 皇帝似乎也只是想试试风头,见并没几个人支持侯君集复出,也不再提。 “调右武卫将军李子和拜利州都督,负责剿平静州羌乱。” 皇帝一锤定音。 李子和不仅得了个征讨之职,还顺带做了利州都督。 皇帝又发布了几道诏令。 对雍、岐、豳三州死罪以下犯人减刑, 赐给关中八十岁以上老人粮食、布帛, 如令全国实行地方长官为被举荐贡士以酒食送行的乡饮酒制度。 皇帝将带皇后前往岐州九成宫避署, “朕不在京期间,由太子承乾暂时监国!” 皇帝的话一出,让宰相大臣们很惊讶,太子已经许久不曾公开露过面了,加上皇帝曾说过的设无太子这样的话,早就引的猜测连连。 想不到现在皇帝却说要让太子监国。 许多道目光投向武怀玉, 昨天武怀玉刚回长安,然后就进了宫,听说还在宫中与圣人一家吃了顿家宴,更多具体情况不得而知, 而现在他们不免猜测, 或许武怀玉昨日在宫中,已经力挽狂澜,让皇帝和太子这对父子尽弃前嫌化解矛盾? 有些不可思议。 紧接着,皇帝又宣布一道旨意,魏王李泰要修括地志,这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为了让魏王专心修书,皇帝免去魏王原本遥领的扬州大都督、越州都督、北宁等五都督之职, 仅保留鄜州大都督兼右武侯大将军之职。 魏王专心留在长安修括地志,这次不需陪驾九成宫。 第797章 与魏征的交易 第797章 与魏征的交易 七月的中午,阳光依然有些毒辣。 廷议结束,武怀玉并没有回家,今天议事有些久,皇帝给大臣们准备了廊下食, 伙食挺不错, 在岭南呆了一年半,他还真挺怀念这些关中食物,尤其是关中的面食。 宰相们廊下食照例是有羊的,现宰的同州羊,非常鲜美,这是岭南的羊所不具备的。 饭后还有点心和水果,可惜没酒。 “魏公,” 宫中廊下食规矩挺多,吃饭的时候不能喧哗聊天,吃完后怀玉倒是没闲着,抓紧机会跟宰相们私下沟通。 “一起散步消消食。” “好。” 侍中魏征笑着应声,两人便在廊下漫步,外面太阳正大,廊下倒是还挺凉快, “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魏征问。 “岭南的事还没平定啊,都是侯君集那个王八蛋乱来,我只能给他擦屁股,”怀玉笑骂几句,“好在进展还顺利,就是还需要些时间,等剿抚并用平定了左右溪蛮后,也还得在岭南趁势推行两税法, 事情很多,千头万绪,这次也是百忙之中挤出时间回来的, 平定左右溪后,还计划要把岭南、黔中、南中三道中间的獠子部拿下,将他们征服后,设立羁縻州县,纳入大唐疆域统治之中·······” 武怀玉说的这些,也是早就奏报过朝廷,甚至是经过皇帝和宰相们商议后,达成的未来战略规划,獠子部是一个很大的空白地带,连表面的臣服都还没做到。 拿下这块空白地区,有很大的作用, 最大的作用是打通交蜀通道,尤其是蜀地出海,交蜀相通,然后能够辐射威慑黔中、南中,以及岭南邕府西部交府西部这些蛮荒地区。 这样一来,整个帝国的西南边疆,才能有效的整合起来, 既增强帝国对南疆实控,也能带动西南丝绸古道贸易和东南海上丝路贸易,让南疆内陆的货也能流动起来,当然也便于中原内地的商货流入边疆, 各方面来讲,这个战略路线是很伟大的,虽然可能得花费上百年的时间持之以恒的不断投入拓展,但很值得,能够带来巨大的回报,既是地缘政治上的,也是军事战略上的,还有经济上的。 而是统筹这么大一个摊子,就不是某个都督府的都督能做到的了, 甚至不是一道内能办成的事,这牵涉到岭南道、黔中道、剑南道等诸道,既需要朝堂的全面统筹,在地方上也一样得有个足够资历威望、足够级别,和足够能力的人。 而武怀玉恰好就是各方面都合适的人。 当然,他不是唯一合适的, 朝廷能派出的大员不是不少的,诸如杨恭仁、李大亮,以及李道宗、柴绍,或是李袭志、丘和等等, “武相真愿意继续留在岭南?说实话,我觉得岭南现在的局势已经理顺了,武相回朝也不影响,派个干将过去,萧规曹随也行。”魏征直言,“武相留在岭南,杀鸡用牛刀,有点大材小用了。 去年朝廷在雍州推行两税新法,有三原等地经验,推行的还算顺利,但遇到的新问题也还不少。 两税新法关系巨大,我觉得还是武相亲自在朝中坐镇,统筹指挥这一块比较好。 戴相原本负责这块,可突然病逝·······” 魏征支持武怀玉留在朝中,也支持他来统筹两税新法今年的更大范围推行,这两年朝廷财政情况有所好转,但毕竟底子薄,没什么积蓄。 朝廷在岭南开打,一下子在那边驻军六万多,其中有近五万是戍兵,是从中原轮调过去的,而且征讨镇压獠乱从去年打到今年,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结束, 各项开支很大, 而李靖与军方的人,还在研究着要在北方跟薛延陀大打一起,甚至还准备在陇右青海跟吐谷浑开打, 这些将领们眼里只要打仗,可不管什么财政开支,粮草器械这些。 他们眼里只有敌人,只有战争,谁威胁到大唐,他们就要干谁,其它的他们不管。 军方甚至都已经在开始收集高句丽的情报,为再次开启辽东之战做准备了,他们已经提出要派人去辽东收敛当年战死辽东的中原士兵的遗骨, 甚至出钱去赎回当年遗留在辽东的中原士兵、百姓回来。 而这一切,都需要大量的钱财支撑。 魏征是侍中,主管门下省,负责的是封驳审议这块,他不擅长财政经济,但他知道武怀玉擅长这个,武怀玉甚至比戴胄更适合。 “陛下已钦点周国公接任民部尚书了。”怀玉对魏征也不保留,“周国公虽是我四叔,但他的能力魏相应当也是知晓的,他擅长后勤也擅财政,当年和刘义节可是太上皇后勤财政的左膀右臂······” 魏征也认可武士彟的能力,不仅资历老,而且履历丰富,武德朝就做过黄门侍郎、工部尚书、扬州大都督府长史等职,贞观朝又历任雍州别驾、黄门侍郎、凉州都督、利州都督、荆州大都督、洛州都督等, 那些官爵职事头衔很耀眼。 更别说人家从一介商人到开国功臣, “周国公的能力是有目共睹的,但两税法可是你武相公所提出来的,由你来负责更合适,” “我还是留在岭南把我的事干完吧,我会向圣人上表辞相的,不会占着这位置。” “我希望魏公能够支持周国公进入政事堂,就以民部尚书加参预政事衔拜相就行。” 魏征看着武怀玉,并没立马答应。 “杜正伦之前因东宫而受牵连要外贬,我知道魏公一直很欣赏杜正伦的才华,这件事情我愿出分力,我也一直很欣赏他的才能和正直。” 杜正伦是隋朝的秀才,而且是三兄弟都考中秀才,可以说名声极响,后来被李世民招纳进秦王府馆,也算是很有资历的。 贞观元年,就是魏征大力举荐杜正伦,称其才能古今无比,李世民因此擢升杜为兵部员外郎,之后又得到武怀玉的举荐支持,仕途开挂, 兵部员外郎、给事中、中书侍郎,然后太子左庶子兼崇贤馆学士加散骑常侍,武怀玉离京后,李世民对杜正伦是寄以很大期望的,希望他能成为武怀玉一样的太子师, 正所谓期望越高,失望越大,此前东宫惹出这么大事,皇帝极为震怒,东宫官也因此很多人倒霉。 杜正伦就极让李世民失望,要把他贬去交州。 魏征很爱杜正伦之才,甚至觉得这是自己政治接班人,不过杜正伦虽有才,但有点心胸狭窄,他家出自洹水杜氏,跟京兆杜氏说来本是一家,但当初杜正伦想跟京兆杜氏联宗修谱时,被杜氏嘲讽拒绝了。 杜正伦这几年仕途通畅,不免有点得意膨胀,而杜家则是杜如晦杜淹叔侄两个宰相都先后病逝,京兆杜氏有点衰弱,后来皇帝念杜如晦之情,把他弟弟杜楚客征召入朝,予以重用, 恰好杜楚客和杜正伦的官阶职事都差不多,两人还生了不少冲突。 这次杜正伦受东宫牵连被贬,其实杜楚客那边没少下功夫。 魏征是想拉杜正伦一把的。 “我们可以先想办法保杜正伦留在京师,先保留散骑常侍职,辅佐太子监国,回头再恢复其太子左庶子之职。”怀玉说道。 魏征明白,这是武怀玉开出的交换条件,他帮忙保下杜正伦不贬官交州,魏征则要帮忙推举武士彟入政事堂。 “侯君集革职也有几个月了,陛下早有意让他复出。”魏征说了这么一句。 “魏相觉得他适合复出吗?” “侯君集对国家是有功的,他虽犯了些错,但也不能就此浪费他这一身本领,毕竟他也还年轻。”魏征道。 “魏相对这学生还是挺用心的。”怀玉笑笑,“既然魏相要保他,那不如就让他检校静州司马,跟随李子和去静州平山羌,也算是将功赎罪了。” 区区前宰相,玄武门第一功臣,如今沦落为一个静州司马,还要加检校二字,有些侮辱意味。 不过魏征却对此很满意,武怀玉肯松口,那别人也不会那么反对,侯君集复出之路也就通畅了。 司马不司马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复出。 魏征倒没收侯君集的礼物,他收过侯君集为学生,对侯君集也自认为是比较了解的,侯在岭南邕府做的事他也知道,但依然觉得侯君集是个人才,不能就此浪费。 何况侯君集多次到他府上拜访,表达了痛改前非的决心,而皇帝也早有意要给侯君集机会。 两位宰相便在廊下达成了协议。 武怀玉面上始终保持着笑容,他对侯君集是恨之入骨的,这是他为首不多能够真正称的上仇敌的人, 其它如柴绍等顶多算是个不太合的来的对手,但跟侯君集是撕破了脸皮的,可他也清楚,有李世民在,侯君集只要不谋反,想弄死他太难。 今天先有温彦博,再有魏征,都要替侯君集说话,武怀玉也只能妥协。 政治说到底也就是交易和妥协,有舍才有得,能把武士彟送进政事堂,先放侯君集一马也不是不可以。 告别魏征,武怀玉径直去找温彦博, 他开门见山,“我打算举荐侯君集检校静州司马,随李子和前去静州平羌乱,待平定静州羌乱,可以让侯君集接任静州刺史,温相以为如何?” 温彦博捋了捋胡须,有点意外。 “武相公果然是宰相肚里能撑船,胸有大格局,” 怀玉呵呵一笑, 都是老狐狸,他这边让了步,温彦博当然得投桃报李,怀玉也没藏着掖着,希望他能够支持武士彟入政事堂,他也明说自己会继续留在岭南。 温家三兄弟人称河东三雄,跟河东三凤的薛家叔侄齐名,但仕途却比薛家更强,两人封国公拜宰相,可惜温家另两兄弟已故,温彦博也是李渊心腹出身,他跟武士彟关系还不错,既是河东老乡又是太原元谋功臣,他愿意支持武士彟入朝,当然他也有条件,希望武怀玉能够照顾温家人。 第798章 明年大婚 第79八章 明年大婚 “多谢青阳兄在岭南照顾我家大郎,他信中对你可是十分尊崇感激。” 武德殿树荫廊下,一袭紫绫长衫的长孙国舅道,这位依然肥胖,也依然还领着开府仪同三司的虚衔没有实职, 被皇帝一直摁在冷板凳上滋味也不好受, 不过他也并非真的就被边缘化了,这位长孙国舅依然是皇帝心腹,权势不减,特别是去年他舅父高士廉回朝复相后,许多人都觉得长孙国舅肯定也马上会复相,只是没想到,转眼一年半了,长孙还是没有实职。 “长孙大郎自出任钦州刺史以来,表现可是非常好啊,不堪是你们长孙家的千里驹,出身显贵可没有什么纨绔气息,既有真才实料,而且也谦虚肯干。钦州也是岭南偏僻之地了,情况复杂,但他却能在短时间内就理清局势,迅速的展开工作, 不论是安抚汉酋还是俚帅又或獠蛮等,都做的很出色,戍兵进驻、府兵新置,开垦军屯、移民屯边,以及推行两税,都做的极为出色。 今年左右溪獠蛮大叛乱,我仅给了他一道命令,没兵没枪,长孙大郎却能迅速动员组织起钦州土团,并迅速的平定了隔壁上思州叛乱,擒贼擒王,剿抚并用,迅速平定叛乱, 这样的大才,值得朝廷重用啊。” 一番话说的长孙无忌哈哈大笑,十分高兴。 长孙冲是他的嫡长子,也被皇帝妹夫选中为女婿,尚皇帝的嫡长女,去年还因皇帝给嫡长女长乐郡公主准备的嫁妆倍于妹妹永嘉公主,还被魏征等人进谏闹的不愉快。 长孙冲可以说真的是含着金汤钥出生的,每一步那都是被安排的非常好。 他去岭南前已经是从四品的少卿,武怀玉主动示好,向长孙无忌提出安排长孙冲去岭南镀金,一开始长孙无忌还是有些犹豫的,毕竟岭南那鬼地方,自家的嫡长子可是不能出半点差错的。 最后还是问了妹妹长孙皇后,妹妹倒是支持外甥去岭南历练一番,而武怀玉也确实不错,给安排的居然是钦州刺史。 长孙冲确实是有些本事的,但毕竟世家公子哥,以前也没有做过刺史主政一方,长孙家虽派出了很多幕僚门客协助,但长孙冲能够在岭南有这么好的表现,更离不开武怀玉的全力支持。 说到底,长孙冲现在确实镀上了层真金,在地方和朝廷都赢得许多称赞,可这些都是人家武怀玉给面子,也是长孙家族的全力支持,甚至有皇帝皇后的支持。 这个人情很大, “长孙大郎准备什么时候大婚?”怀玉问。 公主的嫁妆都准备的差不多了,这事肯定也不会一直拖着,虽然长乐公主其实也年纪不大。 算来长乐公主今年应当才十二岁。 “再干两年大郎就任满一任了,到时升调回朝,正好完婚。”怀玉笑道,两年后公主也不过满十四。 长孙无忌捋了捋他那络腮大胡子,“我倒是不急,不过皇后说想看公主早点成婚,订在明年大婚。” 怀玉意外。 不过他想到长孙皇后好像也是十三岁嫁给李世民的,那时李世民也才十六。 现在朝廷鼓励百姓早婚早育,一般女子十五嫁人,十三岁早了点,但那些名门大族做事自有一套,十三岁过门,也未必就会马上圆房,早早过门,其实有更多深层次的意义,毕竟名门的婚姻,往往都是政治联姻。 当然,也可能是皇后觉得她病情太重,怕等不起,所以希望能够看到女儿成婚。 怀玉又想到另一件事,皇后都定了长乐公主明年成婚,那太子是长主的长兄,应当不会比妹妹晚婚吧, 难道说皇帝已经打算让太子今年或明年就成婚?可之前不是听说安排在三年后? “这天气真是热死人,” 长孙无忌肥胖不耐热,虽是在树荫廊下,也还是出了一身汗, “陛下去九成宫,你会去吧?”国舅问他。 怀玉摇了摇头,他从岭南回来,倒是习惯了天热,而且他身材保持的不错,本就年轻,不过二十几岁,又长期健身,在岭南还喜欢天天游泳,身体很好也不怕热,“我在长安不会呆太久,主要是给皇后娘娘治疗,这次我会同去岐州九成宫,但等娘娘病情稳定,我就回岭南。” “伱真要回岭南?” “嗯,岭南那边好大一摊子事呢,实在走不开。” 长孙无忌笑了笑,却并没劝说,其实武怀玉心里也清楚,虽然他跟长孙无忌是亲家,还是盟友,但他们是各自山头代表,并不是同一个山头的。 现在朝堂上,那些大佬们都不愿意武怀玉回政事堂当宰相,都有意按着他在地方上,甚至皇帝也表现出让他在地方的意思, 长孙无忌当然也是这种态度, 武怀玉其实也没的选,当然顺水推舟提些条件交换,这是肯定要的。 他的条件也不过份,他留岭南,武士彟入朝,而他到了长安后发现局势还不错,所以也就打定决心推武士彟拜相了。 之前武怀玉在高士廉回朝复相这件事情上,帮过长孙无忌,虽然也是利益交换,但现在他得还武怀玉人情,或者说这本身就是一种交换。 “真想好了?” “嗯,我还年轻么,只是有些放心不下东宫,要是在身边能够多看护些。” 长孙无忌叹气,“说来是我这个舅舅失职,这次弄出这么大乱子,我没尽职。” “其实我也放心不下太子,要不然我也请求外放了。”长孙无忌这话半真半假,他是不甘心外放的,可皇帝妹夫一直晾他,这都贞观六年了,长孙无忌都有些绝望了。 他现在也不想着什么左右仆射、中书令、侍中等这些了,好歹给他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或是参预政事衔吧。 可皇帝就是不给。 这使的长孙无忌虽然也经常被皇帝召到宫中参与廷议,甚至能够时常伴驾左右,参议军机,但毕竟名不正言不顺啊。 而且没有主管一个衙门,那终究是光杆一个。 熬吧,他终究不如武怀玉洒脱。 在武怀玉辞相这事上,他心里其实还是挺高兴的,说不得武怀玉辞相后,他也有机会呢。 他会支持武士彟拜相,但他也不会放弃自己再次拜相。 第799章 朕支持你 第799章 朕支持你 晨曦破晓。 淡青色天空还残留着几颗星辰, 大地朦胧,如披着一层薄纱。 皇太子早早就起来熬药,虽然宫中不缺做这些的,但承乾却依然还是要亲力亲为,一副药熬过头遍滤出药液,添水再上炉熬第二遍。 第二炉药也熬好,与第一份药混合调匀,再分成两份。 一份收好留待午后,另一份装在药碗里,承乾端起托杯送去给母后。 而在他旁边,武怀玉也亲自做了几样营养早餐,这会也已经装进食盒。 他与承乾目光交汇,点了下头, 两人便一起。 立政殿是后宫较大的一座殿落,有主殿有偏殿配殿有院落廊庑等,自然也还有小厨房,可以给皇后做点小灶。 太子已经搬进太极宫侍疾,不过虽未加冠毕竟大了,所以皇帝安排他住在立政殿相邻的东面武德殿,中间只隔了个大吉殿,往来也方便。 而武怀玉昨晚也被留在宫中,他则是住在门下内省。门下内省和弘文馆、史馆等在一起,就在立政殿、武德殿的南面,经过虔化门、立政门便到立政殿。 他现在还是宰相,在门下内省的政事堂有自己的办公室,在这里夜晚值班也方便。 主要还是皇帝担心皇后病情,留他在这也是怕深夜有个万一。 宫中夜晚宫门落锁,可是不能打开的,就是有紧急军国要情,也都是通过宫门上的小窗传递,真有事想从宫外召武怀玉来可就来不及了。 好在武怀玉开的药方,加上他亲自配的药,效果还不错,其实最见效的还是那顿家宴,皇帝太子和魏王等陪着皇后吃了顿饭,这让皇后心情好了许多,病情都跟着有所缓解。 不过为防万一,这几天他还是需要暂时值班宫中门下内省。 等皇后凤体再好转些,皇帝便要带皇后去京西岐州的九成宫避暑休养,那里比太极宫更适合皇后。 承乾起的很早,早早到门下内省找怀玉,然后拉着他来到立政殿厨房,爷俩一个煎药一个做早餐。 立政殿有宦官和宫人、女官彻夜未眠的值夜班,此时天刚微微亮,白班的宫人宦官们早已经起来了, 皇后仁慈,每年都会简放许多老宫人出宫,不过毕竟是皇后宫殿,这里人还是不少的。 两人来到寝殿前,早有女官去禀报。 没多等,女官带他们进去。 皇后气色还不错, 脸有些苍白,嘴上却涂了口红,偏暗红,没那么鲜艳。 承乾捧着药请安,怀玉也提着早餐食盒问好。 “我先吃药还是先吃早点?”皇后笑问。 “这个药可餐后喝,这样能够减轻对肠胃的刺激损伤,不会那么难受,” “那就先吃早点,今天突然感觉胃口不错呢,都有点饥饿。” 怀玉打开食盒。 小米粥、咸花卷、煮鸡蛋、煮红薯, 营养搭配,挺简单的,但都是武怀玉很用心做的。 “看着不错呢。”皇后称赞,她年纪比武怀玉大了六岁,相当于抱两块金砖了,“还以为是胡麻煎饼、古楼子、不托这些呢。” “皇后现在还是尽量饮食清淡一些,大鱼大肉暂时少吃,尤其是一些发物。” 小米粥看似简单,其实要煮好也挺有学问的,武怀玉这粥用砂锅煮的,里面还加了点黄冰糖,熬煮的就很浓稠,上面都凝结了一层米油。 皇后果然胃口很好, 一个水煮鸡蛋,一个水煮紫薯,一个咸花卷,再加上一碗小米粥,都吃完了,甚至还感觉有点意犹未尽。 “我记得武相烤肉、炒菜很厉害,不料做这些早点也做的好。” 怀玉没跟皇后说他这几样,其实都是他之前给家里妻妾们做的月子早点,做的次数可不少,早就很熟练了。 吃过早餐,皇后没急着喝药,而是让承乾和怀玉陪他在殿外廊下散步,皇后心情挺好, 一边走一边聊,问问承乾在武德殿住的可还习惯,问最近读什么书,也问怀玉在岭南的一些情况等。 大约小半个时辰,皇后回殿,药正温,皇后喝药, 她不怕苦,喝药好像喝糖水一样, 承乾帮皇后调了蜂蜜水,等皇后喝完药把蜂蜜水双手奉上,皇后接过喝了,承乾又去接碗, 皇后看着忙前忙后的儿子,眼中满是欣慰,甚至眼眶湿润。 武怀玉拿来药箱,例行给皇后做了诊查,号脉听音看舌胎······· “皇后病情在好转,尽量保持心情愉悦轻松,对病情好转有利,” 李世民在早朝后也赶来立政殿看皇后, 看到皇后气色不错,他也松口气,皇后笑着跟他说自己早上胃口很好吃了不少东西,怀玉也说为皇后看诊过,病情大为好转, 李世民很高兴,“朕还没吃早点呢,你们肯定也还没吃,一起。” 怀玉做的早餐还有几份, 于是让人送来,就在皇后这边吃, 皇帝、太子、武怀玉,君臣三人吃的也跟皇后刚才一样,不过份量更多,还加了奶茶。 皇后笑吟吟的坐在旁边, 清晨的朝阳照过来,很温暖。 三人吃过早餐,陪皇后聊了会,便离开了。 去了隔壁两仪门, 两仪门外广场前有两排房子,是带着连廊那种, 君臣三人过来,招呼内侍铺上席子蒲团,直接就在廊下坐了, 李世民坐在那有些走神,怀玉和承乾便没打扰, 就这么静静的坐了许久, “你真打算留在岭南了?” “嗯,做事总要有始有终,而且臣也希望能够借这次机会,干脆把事情一步到位,先彻底平定左右溪獠蛮,把之前叛乱造反的那些羁縻刺史诛杀换人,顺便把几个州改土归流朝廷直辖, 接着往更西面推进,把现在岭南、黔中、南中几道中间那片空白区的獠子诸部出兵征服,设立羁縻州县,让他们臣服大唐,然后打通交州到益州的通道,把剑南、黔中、南中、安南、岭南都连通起来, 恢复西南茶马丝路,繁荣东南海上丝路,” 李世民对这个战略计划是很支持的,他也相信武怀玉有这个能力,且极为适合这个位置。 “既然你下了决心,那朕支持伱放手去干,” 皇帝接受武怀玉辞去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相职,他仍为岭南观察黜陟使兼经略使, 晋开府仪同三司,加太子太保。 长孙无忌加太子太师,秦琼加太子太傅, 皇帝似犹豫了一会, “民部尚书武士彟加参预政事衔入政事堂为相,” “臣代四叔谢陛下隆恩。” 李世民笑了笑,“周国公也是开国元老,于民政度支财赋这块也是极为经验的,戴胄突然病逝,你又要留镇岭南,朝廷也极需要周国公这样的能臣啊。” 尘埃落定,武怀玉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也是十分满意。 第800章 太子昭训 第八00章 太子昭训 “你这个太子太保就算巡省岭南,可也得对承乾多费些心神。”李世民拍了拍他的胳膊,推心置腹的道,“承乾其实是个好孩子,只是毕竟年少,朕日理万机,皇后又身体不好,没能好好教导, 以前你在长安的时候,承乾很听你的,可伱不在京,东宫官还真没几个能得承乾信服的。” 说到这,李世民也有点无奈。承乾各方面都很出色,人聪明,会动脑筋,如今才十四,已经堪称能文允武,既可提笔做文章,又能骑马挽角弓,让承乾理政处诉讼,他也表现不错。 这本来就是个完美的太子了,可时不时太子也会走个歧路叉道,最早爷俩因为选武功苏氏为太子妃不选武氏这事闹的很不高兴,之前又因为称心秦英更是伤肝上火。 “承乾跟亲娘舅无忌都不怎么亲,偏偏最信服你。” 这话让怀玉都不知道怎么接,他觉得自己跟太子能处的好,其实最关键的是没把两人定位为君臣关系,也没把承乾当小孩看,是真把他当成学生,甚至是朋友来相处的, 承乾现在十四岁,这个年纪的孩子,懵懵懂懂,似懂非懂,其实已经比较叛逆了,中二少年,不就是这个年龄段嘛,这年龄的孩子最讨厌别人老气横秋一本正经的说教,也讨厌控制。 他们烦那些大道理,喜欢自己探索。 喜欢冒险,喜欢行动。 就算犯错他们其实也不怕, 长孙无忌虽是太子亲娘舅,还是皇帝的心腹伙伴,本身也挺有手腕的人,但他肯定从没想过跟外甥平等相处的, 表面对外甥太子很尊敬,其实心里没把承乾当回事, 承乾又聪明,哪会不清楚,所以他也从不把长孙无忌当成什么可以说心理话值得完全依赖的人。 要不然,先前称心案闹的这么大,承乾本来早就应当找舅舅长孙无忌帮忙了。 终究是个少年,承乾还是不够成熟,否则他应当好好笼络这个亲娘舅,毕竟长孙无忌又不是杀猪的何进大将军,长孙无忌不论是身世,还是资历,又或在朝中的地位,那绝对都在武怀玉之上的, 笼络好这个舅舅,储君之位更牢靠,承乾居然还能跟舅舅处的那么生份。 “离京前,朕让太子多跟你请教,就算回岭南后,朕也可以下旨安排驿站,保持你们每日书信通畅往来。” 长安到岭南,相隔几千里,就算加急驿马,也得好几天才能到,一个来回起码半个月。 皇帝说要保持每日书信往来,这可是很了得的一个任务了,得多少驿卒驿马驿船忙碌这事,那得有个专线专班了。 但皇帝发话了,这事肯定不管多大成本都要弄的, 有这个专线,武怀玉不仅能跟太子保持通信通畅,也能跟皇帝这里保持密切联系, 而他还有皇帝所赐给的密奏之权,可以直接上书皇帝,不经任何中间衙门、官员,直达皇帝御前,这个权力可是极大的。 说白了,宰相都管不到他了, 有几分不是宰相的宰相味道了。 “今年朝廷将在河南道和河东道全面推行两税法,另外在淮南河北山南陇右等道,也会先挑一些州县试行。” 两税法是朝廷这两年的重中之重,李世民是十分重视的,这事关朝廷的钱袋子, 只有国库充实了,李世民的许多雄心壮志,才有条件去实行,不论是再征辽东,还是重开西域,甚至是威服草原,征服南疆,这些都需要钱和粮,而且需要很多很多。 “这次朕带皇后去九成宫,打算多住些时间,京师就让承乾留守监国,也借机好好锻炼下承乾的能力, 若是这次表现好,那么明年二月,便正式让承乾加冠,冠礼后选个好日子,把苏氏迎娶进东宫,” 李世民说起这些打算时,其实跟普通百姓家的老汉为儿子操心娶妻生子没什么区别。 本来李世民是打算等承乾十六岁的时候再说大婚之事的,甚至等到十八也不迟,可出了称心这种事后,李世民也有些坐不住了。 他清理了东宫,不许东宫再有这种美少年美男子了,就怕承乾再被引诱,但这种事堵不如疏,他打算还是给承乾早点完婚。 “周国公家的二女儿今年才九岁吧,明年还是太小了些,”李世民摇了摇头,突然又道,“你大姐有两个女儿,大的今年十四了吧?” 怀玉一愣。 大姐武玉娥在嫁给马周之前,嫁过三次,丈夫都是当兵的,都战死沙场。前两嫁,没有儿女,第三嫁是嫁给元从禁军子弟,姓韩,留了两个女儿。 大女儿韩映素,二女儿韩晗素。 后来武怀玉做媒,大姐再嫁给了马周,又生了一子一女,现在又怀了一胎。 马周当初是个落魄书生,大姐却对他有些好感,后来马周跟着怀玉从军陇右,回来成了小官,怀玉介绍,两人也是没矫情,很快就成婚。马周是二婚,以前有妻子,后来病死,还留下个儿子。 这对半路夫妻,如今却过的很幸福,马周有才华也遇到了伯乐,既有武怀玉引路,也有李世民慧眼识才,现在已经是中书侍郎、太子右庶子兼散骑常侍, 爵封高唐县侯。 马周虽说得皇帝赏识平步青云,但也一直很感激武怀玉和武家,对武玉娥更是恩爱,而她带来的两个女儿,也是视如已出。 “等明年承乾迎娶苏氏进东宫后,便纳马周养女韩大娘子也进宫,” 李世民顿了下,“先封个太子昭训吧。” 这并不是要跟武怀玉商量,而是通知。 对于皇帝来说,之前他已经同意让太子纳武士彟次女为东宫太子良娣,这是东宫仅次于太子妃的妾侍,还是正三品。 但武二娘现在才九岁。 李世民打算还是多选几个人充实下承乾的东宫后院,武怀玉大姐的女儿,也是马周的养女,年十四,皇帝甚至见过韩家姐妹俩,亭亭玉立的少女初长成,也读了不少书,知书达礼, 各方面都不错。 何况马周还是他心腹御笔杆子, 韩映素入东宫为太子昭训,这也是对武怀玉对马周的恩赏。 昭训仅为七品,远不如良娣,可毕竟也是有名份品级的太子妾。 这个事情,武怀玉还真没有拒绝的理由,这是好事啊,任谁来说,都是天恩浩荡。 马周现在兼着太子右庶子,也是半个东宫人,他养女要是成太子昭训,那他自然也能更忠心太子。 承乾是李世民选中的继承人,他当然也愿意马周尽心辅佐承乾。 怀玉觉得这当爹的都不容易,哪怕是九五至尊的皇帝也一样,害怕承乾一直弯着,为了把太子掰直,只能提前让太子完婚,多往东宫送女人了。 其实武怀玉想劝一下李世民,男孩太早娶妻纳妾可不是好事啊,影响发育啊,但明显现在劝不了皇帝。 也是,娶妻纳妾,总比养男宠强。 最起码,妻妾还能生孩子,男男可不会有结果的。 第801章 大手笔 第八01章 大手笔 伴着落日余晖, 在长安城六街暮鼓声中,武怀玉出了太极宫,直奔皇城中书省。 “就知道姐夫这会还没散衙归家。” 省内,中书侍郎马周还在忙碌着,闻声抬头看到是内弟怀玉来了,笑着放下笔起身,“知道你昨日回京,可却见不到人,” “走,去姐夫府上,一会喝两杯。” 马周笑着收拾东西,拉着怀玉回家。 门口,碰到另一位中书侍郎岑文本, “见过武相,”岑文本上前行礼,对武怀玉很恭敬, “恭喜景仁兄高升啊,” 武怀玉对岑文本倒不陌生,他曾仕南梁萧铣,李靖平梁时相识,也算是李靖的人,后来入朝为秘书郎,文章才华得李世民赏识,李靖和武怀玉力荐,擢中书舍人。 今年,中书侍郎颜思古和杜正伦先后调离中书,岑文本也因此升中书侍郎。 不过武怀玉听李德奖说岑文本现在还是魏王府馆的学士,还兼了魏王府职, 武怀玉倒不相信岑文本就成了魏王党,但岑跟东宫关系确实也一般,就算李靖和武怀玉举荐过他,但岑跟武走动很少,都是淡如水的交情。 “我听说现在长安都称赞中书省两位侍郎为马岑大手笔呢,” “我只是晚辈后进,比高唐县侯差远了,还得多学习。”岑文本爵位江陵县子,马周却已经是高唐县侯,虽同是侍郎,但马周在中书确实地位比他高。 不过真论起来岑文本成名更早,入仕更早,武德四年就是荆州别驾,行台考功郎中了。 武怀玉也没有邀请岑文本一起去马周家做客,而岑文本也只是打过招呼后便自离去了。 回宣阳坊路上,郎舅两个闲聊起来。 “坊间传闻,岑文本已是魏王府的人,跟杜楚客、苏勖、韦挺称为魏王府四大金刚?” 马周笑笑,“无稽之谈,不过是街坊间的胡言乱语罢了,岑侍郎我还是有所了解的,他父亲隋末时官至虞部侍郎,遭人诬陷,岑文本年仅十四岁到司隶为父伸冤,辞情激昂恳切,召对明辩。其父冤狱得以昭雪,由是知名。 大业末,萧铣在荆州称帝,征召岑文本为中书侍郎,武德四年,河间王和代国公平定荆州,军中将士想大肆抢掠,岑文本冒死直谏,保全荆州。太上皇听闻大加赞赏,授荆州别驾,行台考功郎中。 贞观元年,召入朝中为秘书郎。 岑文本文章才华惊人,也得圣人赏识,现可谓官高禄厚,可却一直弘厚忠谨,侍奉老母以孝闻名,抚育弟侄恩义甚诚。 二郎你可能不知道,虽然岑文本升任中书侍郎,还兼魏王府官,可岑文本并不阿奉魏王,反而是向圣人上书说魏王大修宅第,劝说奢侈之风不可长,倡导节俭,请皇帝对魏王的挥霍加以限制。 他还上疏说如今东宫料物,岁得四万段,付市货卖,凡值一万一千贯文,而魏王支别,封及廪物,一年几值一万六千贯文,是储君料物,反少藩王,储君、藩王赏赐失序,厚此薄彼,有违礼制规定。” 武怀玉知道马周现在是李世民第一大秘,专掌机密,诏令一概出自其手,这也是他被称为大手笔的原因。 他专掌机密,当然知道许多中枢的核心机密。 这么说岑文本虽然兼职魏王府,但他确实并没有支持魏王,甚至兼职魏王府后,也依然向皇帝上了几道奏疏,对魏王的一些问题提出了谏议。 心里一番思虑,怀玉便得出岑文本这人行事,类似于李靖。他是朝臣,也是皇帝心腹,但却并不愿意在太子和魏王之间站队。 这倒不是坏事。 “岑文本很有风骨,比较正直清廉,不好财货。虽圣人赏赐丰饶,却都是交给弟弟岑文昭打理,这个岑文昭与他兄长恰恰相反,人在秘书省担任的仅是校书的清闲之职,但平时却喜结交勋戚子弟,甚至结交市井无赖轻簿之徒,名声不太好。” 怀玉听了,“这么说来,岑文昭一定跟魏王府那边的人往来较密吧?” “确实。” 原来如此。 岑文本还有个哥哥岑文叔,也在秘书省任一闲职,但长年泡病号, 怀玉觉得如果让岑文本不再兼魏王府职,而是让他兼个东宫职,能让他跟魏王府切割开来。 不过这事倒也不急,只要岑文本不是真的上了魏王贼船,倒不用担心。岑文本的才能,以及他在皇帝那的地位,是让武怀玉比较忌惮的。 两人来到宣阳坊,高唐县侯府。 “阿姊,” 怀玉到了马周府上,倒也不客气,跟回自家一样熟。 他唤了两声,武玉娥挺着肚子出来,满脸欢喜,“听说你昨个就回来了,我今天还早早去伱府上,结果也没见着人,说你昨个在宫中内省值班,还以为今天也不回来了呢。” “黑了些,” 玉娥关心的打量着弟弟,这个小时候几乎是她一手带大的弟弟, “嗯,阿姐还是那么漂亮。” “老了,你看眼角都是皱纹,脸上也有好些斑呢,也长胖了。” “阿姐这是丰腴,哪里胖了,显得雍容华贵富态了。” 想他刚从终南山下来时见到的武玉娥,荆钗布裙,借住娘家,拉扯着两个女儿,还有流言说她克死三个老公,时隔多年,现在的她真的已经大变样,不说这锦衣华服,就说这气质也大变了样。 甚至现在比六年前还更显年轻,皮肤更好。 “舅舅。” 几个娃都闻讯赶来拜见舅舅,马周前妻的儿子马载,如今也是个十四五岁半大少年,在崇贤馆读书,是太子同学,他跟马周长的挺像,他谦谦有礼,对怀玉很是恭敬,这也是个吃过苦的孩子,很懂事。 映素、晗素姐妹俩也都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对舅舅倒还是一如继往的亲切,只是现在大了,不再上来就要抱,屈身行礼,保持礼数。 马周和玉娥生的一儿一女,倒是跟猴子似的跑来粘身上, 而马周跟妾侍生的几个孩子,则没敢那样,倒是有些拘束的站边上叫人, 马周这六年纳了三妾,生了三孩子。 如今的马周也是一妻三妾,大小八个孩子,玉娥肚里还有一个。 “姐,我这大外甥女还没许人家吧?” “二郎要给她说媒么?”大姐笑问。 “是天家,圣人钦点映素做太子昭训,说明年太子与苏氏完婚后,便把映素接进东宫。” 这话一出,马周和武玉娥都有些意外。 第802章 戒酒戒色 第八02章 戒酒戒色 “姐夫,阿姐,这事你们愿意么?” 武怀玉坐在高唐县侯府厅堂上问,这话他是当着大家面说的,映素姐妹们也听到了。 马周道,“有点突然。” 而玉娥倒好像挺淡定的,她反而是招手把映素拉到面前,“大娘,这是你的终身大事,你怎么想的?” 映素一袭淡紫色长裙,长的倒是跟玉娥有七八分相似,也是个美人胚子。她脸上染了一层绯红,低眉垂目,声音轻轻柔柔又带着一点娇羞,“儿女婚姻之事,自古以来都是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便请阿娘阿耶替女儿做主便是。” 听到这话,玉娥长松口气。 其实武怀玉已经说的清楚明白,这是皇帝钦定的事,哪里有拒绝余地。不过玉娥也还是想问问女儿意思,如果女儿不愿意,她也不想那么急的逼迫女儿同意,但现在女儿这态度,倒是皆大欢喜。 她自己对这婚事其实并不反对。 太子昭训,仅是七品,可毕竟是太子妾,将来太子即大位,就算女儿升不了四妃,做个九嫔之一总有可能。 “阿郎,伱是当家的,你说两句。” 马周捧着茶杯笑笑,他是家长,但也只是映素的继父,但他对妻子带来的两个女儿向来是视若已出的,甚至都没要求改姓。 两孩子来时已经七八岁,什么都懂,来了后也一直乖巧孝顺听话, “只要大娘愿意,我肯定没意见,那这事就这么定下来,咱们给大娘准备嫁妆吧,映素明年就要进东宫,咱们嫁妆还得再添一些才行。” 怀玉在旁边笑道,“我这做舅舅的,也不能小器,我给映素添妆,送一个蓝田县千亩地的庄子,长安城东西南三市各送一间大铺子,郦山再送一个温汤别院, 再添一百万钱,十个婢女。” “太多了,”马周直言。 “不多不多,舅舅可是向来疼爱素娘的。” 映素红着眼睛上来道谢, 倒是晗素这丫头在一边道,“舅舅,到时晗素嫁人,舅舅可也得给我一样添妆啊。” “好,舅舅答应你。” 聊了会,玉娥让怀玉陪她散散步。 姐弟们漫步后花园中, “圣人怎么突然钦点这婚事?” “阿姐不愿意?” “说心里话,其实若有选择,我倒是更愿意不嫁天家,不管是榜下捉婿选个进士,还是嫁个公侯家的勋贵子弟,起码做个大妇, 太子昭训毕竟只是太子妾,而且天家无情····” 怀玉点了点头,有的选,当然选个公侯家的嫡子做妻最好,皇家虽尊贵,可斗争也更激烈啊,何况太子昭训的地位确实低了点。 但这种事,皇帝都开口钦点了,大家又哪有的选呢。 “二郎这次回来不走了吧?” “呆不了多久,还是要回岭南的,”怀玉也没瞒着大姐,皇帝已经跟宰相们廷议好了, 明天就会正式白麻宣相,武士彟正式以民部尚书加参预政事衔拜相, 而武怀玉明天也会辞相,皇帝会接受辞呈,专职在岭南。 “是出了什么事吗?”玉娥问,她平时不太关心政事,虽然丈夫是中书侍郎专掌机密,但她也不会去打听,马周也不会跟家人泄露机密。 “形势所需,并不是坏事。” 武怀玉已经是三拜三辞相了,之前武怀玉窜的快,但朝中并没多少人阻击他,因为他没根基,别人只当他是皇帝的冲锋马前卒子,拿来趟路的过河卒子也威胁不到大家。 可慢慢的到现在,武怀玉已经不再是那个没威胁的过河卒了,他有了功绩、有了资历,有了威望,甚至有了人脉和势力, 他已经真正的成了一个山头, 这对朝堂各方势力来说,已经很有威胁了,他还这么年轻,能文能武,甚至推动的改革现在效果也这么好, 谁也不愿意身边有这样一头年轻猛虎, 但他偏偏圣眷正隆,轻易又搞不掉他,或者说谁也不愿意先出手,怕两败俱伤被别人捡了便宜,毕竟侯君集就是个很好的例子,甚至远点说还有柴绍。 不能正面对决,干脆想办法让武怀玉离开中枢。 武怀玉也明白这些,他硬要留,也有可能留,但皇帝也已经透露想让他先在地方呆几年的意思,他便干脆顺水推舟, 这天下事,有顺势、有借势、有造势,也有逆势的, 但逆势是最不可取的。 他借坡下驴,顺势提出交易条件,他辞相去岭南,让武士彟入政事堂,他武怀玉不再成为众矢之的,可以在岭南安心的发展发展下势力,经营一个自己的大本营, 老武家在朝中仍有个宰相,可以继续稳固武氏家族地位,还不会被集火。 至于说代价,不过是他武怀玉离开中枢而已, 这算什么, 人家国舅长孙无忌,那是何等心腹、功臣,不还照样被按冷板凳上好几年了,而且还遥遥无期嘛。 武怀玉去岭南,朝中各方大佬都要拉拢他,他留在长安,就可能是各方大佬要联合搞他了, 武玉娥不清楚这么复杂的事,但她相信弟弟, 两人走了会,便在凉亭坐下。 傍晚,暑气渐消, 怀玉为大姐号脉, “挺好,应当是个男孩,挺健康的。” 玉娥为马周已经生了一儿一女,听说又是个男孩,也很高兴。 “一会你给你姐夫也号号脉,他最操劳了,” 武怀玉点头,马周有消渴症,也就是糖尿病,虽然他已经戒了几年酒,饮食方面也遵循怀玉的建议,但他太忙于工作,甚至经常熬夜, “我也经常劝他注意身体,多休息,可你姐夫总说士为知己者死,陛下以国士待之,他必以国士报之,还总说要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可这身体都要熬坏了,” 马周对李世民的那份知遇之恩的感激,武怀玉是很清楚也能理解的,毕竟当初的种种怀才不遇,百般落魄, 而李世民对马周那真不是一般的赏识,短短六七年,从落魄书生,到如今的中书侍郎,还赐高唐县侯, 这高官厚爵虽不比武怀玉,但在朝堂上也没几人可比。 谁都知道,马周早晚是要拜相的。 马周是真愿意拼死相报的。 可惜消渴症没的治,只能调理,但最需要的还是良好的作息,可马周现在这般拼,他的病情很能控制的住,他这样拼,撑不过二十年。 马周才三十岁,刚过而立之年。 再过二十年,其实也才五十, “我真想把姐夫带去岭南,这样起码能够轻松些,可以好好调理下身体,” 玉娥知道这不现实,马周不会走,皇帝也离不开, 大手笔的名头可不是随便传的,这是真正的御用大笔杆。 “就没有药石可治好消渴症吗?” 怀玉摇头,这消渴症就跟皇后的气疾,皇帝的风疾一样,药石难以治愈,顶多调理缓解。 “我给你姐夫再纳几房小妾吧,平时好好服侍,免的一心扑在公务上。”玉娥道。 “姐,千万别,我姐夫这消渴症,本就伤肾,所以肾要少用,要不然更伤身体。现在一妻三妾了,平时也还得多注意休息,合理安排,一旬两三回吧,切勿贪欢,” 玉娥听了有点意外,她倒没觉得不好意思,只是没想到这病居然这么严重。 “姐,我问个隐私点的,但是事关治疗的,” “你问吧。” “我姐夫现在床第方面可还行?” 玉娥愣住, “你姐夫现在完全戒了酒,平时也没啥其它爱好了,他也才而立之年,对床第欢娱之事挺喜欢的,” “哦,那强不强,几天一次,一次多久?” 这话题让玉娥这嫁了四任丈夫的妇人都有些脸红了,但还是如实说了,马周挺喜欢这事,频率挺高,不过这几年好像不是很厉害了。 欲望强,但总力不从心。 “姐,我知道,姐夫这个情况,其实是个很不好的信号,肾已经不好了,越不好,越想,欲望越强,可身体却支撑不住,” “这个情况,不能再纵容了,更不能说纳美妾新人,这跟其它无关,就是消渴症影响的,更不能乱吃那些什么虎狼猛药,否则只会更加损伤肾器。” 武玉娥原还以为马周只是可能喜新厌旧, 没想到这么严重,“那怎么办?” “养。” “让姐夫抽出时间来,每天多锻炼,尤其是早上,而且尽量不要熬夜,得规律作息,早起早睡。 床第这块,得加以限制,一旬两到三次就好,最好是平时独寝,不要女子同床共寝, 得养。” “我再给姐夫开点药膳,该补得补,该养要养,该戒也得戒,姐夫还年轻,才三十岁,消渴症虽难以治愈,但只要调养的好,再活三五十年都是可以的。” “那你得跟你姐夫好好谈谈,有些话我们说可能没什么用,但你说他肯定愿意听。” 晚餐就在大姐家吃的。 大姐亲自做的馎托,很筋道,汤也很鲜美。 虽然没有烧尾宴那么华丽,但也很温馨,饭后,武怀玉拉着马周去泳池游泳,马周本来还想办会公务,小舅子要求也只好同意。 郎舅两个在泳池里游了一会,马周体力确实不行,怀玉在岭南天天游,一天不游还不习惯呢。 游了会,在池边躺椅上躺着聊天。 怀玉先给他号了号脉,然后跟他交待了许久。 “姐夫,身体是本钱啊,你要是身体不珍惜好,你有再多的抱负也难以实现啊,” “这病真不能治吗?” “根治不了,但好好调理其实也不可怕,就怕我行我素不听医嘱,” “我酒戒了,现在还要戒色?” “也不需要戒,就是稍稍节制一下,三五天一次,也还好吧?” “那好,听你的。”马周从谏如流。 第803章 恼羞成怒侯君集 第八03章 恼羞成怒侯君集 长安, 东市以东,道政坊。 一座被拆掉了乌头大门,收回了门戟的大宅院内,侯君集赤着上身在射箭。 靶子就摆在六十步外,靶心醒目的红点,犹如一只嘲笑的赤红眼睛,侯君集屏息静气,拉开柘木宝弓,瞄了半天, 箭离弦而去。 咻的一声,箭偏靶而去, 侯君集呼吸急促起来,那红色的靶心更向是在无声的嘲讽着, 靶子上空空如也,一支箭也没有射中,倒是靶子左右,歪七扭八的落了许多支箭。 射了两壶箭, 六十支箭却没有一支上靶, 步射六十步固定靶,居然无一射中。 这简直是神奇, 旁边站立的侯府家丁们,一个个低垂脑袋,紧咬牙关,生怕一不小心笑出声来。 就算是侯君集府上的这些家丁部曲,随便一个出列,两壶六十支箭,也不可能六十步靶一箭射不中。 家主这射术真是绝了, 大家憋的很辛苦。 侯君集自己都脸色胀红,太羞耻了。 他很努力的想练习一下射术,省的总是让人拿此嘲讽他,可练来练去,没有半点长进。 寂静的院子,更像是无声的嘲讽。 “啊~呀~” 侯君集怒吼一声,直接空拉宝弓,那把大师打造的宝弓,价值数十万钱,上面还有象牙犀角鲸皮等, 侯君集射术不行,但一身蛮力。 弓弦越拉越紧, 啪, 宝弓折断, 侯君集红着脸将断弓扔在脚下,气呼呼的回到廊庑下坐着。 “阿郎,郎子来了,” 侯君集的郎子,便是他的准女婿贺兰楚石,这家伙之前在东宫任职,但后来皇帝清理整顿东宫,将他贬出。 如今也不知道怎么就搭上了魏王,成了魏王府官,跟柴令武兄弟、房遗爱、杜温、韦待价、岑文昭等人混的轻好。 “小婿拜见阿郎。” 贺兰楚石进来很有礼的拜见, “贤婿来了,坐。” 贺兰楚石一表人才,而且英俊倜傥,不仅长的好,而且很有礼貌,待人接物十分不错,他的家世也很好。 贺兰家是鲜卑人,他祖父是隋朝吏部尚书,他伯父贺兰师仁现在是贺兰家族长,官拜银青光禄大夫、应山县公、散骑常侍。 贺兰师仁的儿子贺兰安石,还已经跟周国公武士彟的长女订婚。 不论从哪方面来看,贺兰楚石都算是翩翩公子。 不过只有少数人清楚,这贺兰楚石贺兰越石兄弟俩,其实都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这些公子哥表面方方面面都不错,但其实骨子里品性不端一肚子坏水,是那种真正的纨绔。 侯君集也清楚这女婿,但是他却挺喜欢这准女婿的,一来贺兰家也是关陇有名的贵族名门,二来嘛这贺兰楚石年纪轻轻其实也已经混出些名头, 虽说之前被清出东宫,但现在魏王府也混的风生水起。 侯君集现在也是有些倒霉,东宫那攀不上,又暂时斗不过武怀玉,女婿代魏王来拉拢他,侯君集思来想去觉得这也不全是坏事。 现如今他首先需要的就是复出, 现在无官无爵就是一庶民,这样的日子他可忍受不了。 “阿郎,我刚得到消息,武怀玉罢相了。” 贺兰楚石有些兴奋的道,他跟丈人一样厌恶武怀玉,前几年他在东宫时,武怀玉是太子洗马,武怀玉给过他难堪,他一直记着呢,只可惜他弄不过武怀玉,自己最后反被赶出东宫,如今也仍不过是个七品小官, 而那武怀玉这些年可谓是春风得意,风光无比。 好在现在他终于也遭报应了。 侯君集提起一坛酒,拍碎泥封,拿起两只碗,给自己和女婿一人倒了满满一碗酒, 琥珀一般的老酒,散发着浓郁的酒香。 “说详细点。” 贺兰楚石便得意的说起从魏王府那知道的消息,武怀玉要不了几天,便要滚回岭南,继续做他的岭南观察黜置使。 “武怀玉真罢相了?” “真的,” 侯君集端起酒碗,大口的饮下美酒,一饮而尽,“痛快!” 他到现在都忘不掉这两年的遭遇, 被赶出长安,灰溜溜的去西域赴任,结果半道又贬去岭南,到了广州这都督府司马没当多久,又被武怀玉赶去邕州任都督,他想好好拼搏一把,结果武怀玉又带兵到邕州,直接当众缴了他的印信革了他的官职, 这还不算,姓武的那王八蛋,甚至不留半点情面,把他枷锁加身,押回长安。 他被一撸到底,成为庶民。 甚至还被罚没了不少田地钱帛。 心里憋的这股怨气啊, 今天终于能够舒展一些了。 高兴的侯君集也不在意自己刚才连发六十箭,结果无一中靶这事了。 高兴,那就痛快喝酒,一坛美酒侯君集和女婿喝完,喝的酩酊大醉, 等侯君集醒来,已经是次日上午了。 搓了搓脸,侯君集正想把那美貌的婢女拉来爽一把,结果管事来报。 “有要事禀报。” 侯君集心情好,也没动怒,放过了那个吓的瑟瑟发抖的小婢,更衣来到前院厅堂。 “阿郎,有几个重要消息。” “武怀玉被罢相之事公布了?” 管家小声道,“武怀玉不是被罢相,是他自己辞相。” “那还不是一样?” “阿郎,有些不一样,皇帝虽接受了武怀玉的辞呈,但是武怀玉晋从一品的开府仪同三司,又加太子太保,仍领岭南道观察处黜大使,但又加了岭南经略使和都团练使衔和安东都护,” 侯君集笑容凝固, 这边辞相,那边皇帝给他晋阶加官,开府仪同三司可是散官最高一阶,太子太保也是从一品的职官。 而他岭南观察黜陟使后面又加经略使又加都团练使,甚至还加了安东都护,这些可都是实打实的差遣,代表着一项项实权,这意味着武怀玉就算留在岭南,但确实是岭南文武军政一肩挑了。 跟想象中罢相不一样啊。 “阿郎,还有,武士彟白麻宣相了,以民部尚书加参预政事衔入政事堂为相。” 侯君集瞪大眼睛,一脸不可思议。 这什么意思。 武怀玉辞相,然后武士彟却进政事堂, 这么说起来,武家不仅一点没失势,反而更得势了? 就没有人管管嘛。 政事堂是为他武家专设的?哪有辞一个,马上又拜一个的。 侯君集呼赤呼赤的喘着粗气,双目通红。 “阿郎,还有个消息,魏王不再兼扬州大都督、青州都督,以及北宁等五都督,仅留鄜州大都督和左武侯大将军职。” “另外,中书侍郎岑文本说魏王府所得物料赏赐,超过东宫,不合礼制。圣人下旨,以后拔给东宫的物料仍合增加到每年五万段,而给魏王府的物料赏赐等减至三万段。” “阿郎,原来东宫每年物料赏赐等四万段,折一万一千贯,而魏王府的赏赐等折一万六千贯。现在东宫一年涨了约两千七百十贯,而魏王府则减了七千七百五十贯,只剩下八千二百五十贯, 魏王支别、封及廪物,相当于直接腰斩一半啊。” “还有传言,圣人打算把魏王分封到岭南的左溪上游的蛮荒獠子部地建国,” 一个接一个消息,却还没完。 “阿郎,还有个消息,武怀玉殿上举荐阿郎检校静州司马,随同李子和前往静州征讨叛乱山羌。” “武老二欺人太甚,安敢如此!”侯君集破口大骂,一拳将面前几案砸成两半。 侯君集红了眼, 脸黑紫无比,静州司马,还检校,还给李子和做手下,他娘的老子堂堂玄武门第一功臣,天子儿时伙伴,皇帝正宗嫡系心腹, 敢这般辱我。 第804章 臣怀玉曰 第八04章 臣怀玉曰 天不亮,皇太子承乾便早早从武德殿醒来,简单洗漱过后,便去了立政殿小厨房, 宫人早生好了炉子, 承乾按师父医嘱煎药, 又在另一个灶头,开始给母亲做早餐。 记着师父说的要吃的清淡些,所以今天仍是煮的小米粥,然后水煮鸡蛋、蒸玉米,一碗热羊奶。 十四岁的少年做这些很认真很用心, 等煎好两砂锅药兑好,取了一份,装上早点, 青茫的天空还残留几点稀星, 皇后对儿子做的早餐赞不绝口,“这小米粥煮的很好,很浓稠,煮出一层米油了,软糯香甜呢。” 承乾在旁边看母后吃的高兴,也是十分开心,“慢点吃,小心烫,儿在粥里放了一点点老冰糖,还放了点红枣莲子,明日给娘煮银耳粥,” “好。”长孙皇后满眼欣慰,眼角都湿润了。 皇后吃完幸福早餐,娘俩在院里迎着朝阳散了会步,晒了小片刻太阳,然后在凉亭里坐着。 皇后闭目养神, 承乾在一旁拿出一个册页看起来,读的很认真。 “看什么书这么入迷?” 不知过了多久,沉浸中的承乾被母亲的声音唤醒。 “老师的书。” “诗集吗?” “不是,是关于历史的,” 皇后知道武怀玉还挂着一个兼修国史的衔,朝廷现在官修的好多本史书,武怀玉也都是编撰者, “娘看看,” 打了个盹的皇后这会精神不错,接过儿子递来的册子,发现不是印刷的,而是武怀玉的字迹,用的还是瘦金体,满篇字体非常优美有神韵。 “「周纪一」起著雍摄提格,尽玄黓困敦,凡三十五年。威烈王二十三年(戊寅,公元前四零三年) 初命晋大夫魏斯、赵籍、韩虔为诸侯。 臣怀玉曰:臣闻天子之职莫大于礼,礼莫大于分,分莫大于名。何谓礼? ·······” 跟长孙皇后以前看的史记、汉书等史书不同,这篇写史的册子很新奇不同,她能看出这似是编年体记史,但又不一样。 史记是第一部纪传体通史,春秋是最早编年体史书。 编年体史书按时间先后叙次史事,往往用追叙和终言的手法,说明史事的前因后果,容易使人得到系统清晰的印象,内容以政治、军事的史实为主,借以展示历代君臣治乱、成败、安危之迹,做为历史的借鉴。 武怀玉给承乾的这册了,不仅把纪传体揉入编年体中,突破这种旧例,分三部分将年表、帝纪、历法、天象、目录、举要及索引集于一块,开创了编年体史书多功能目录的新体例。 “这书是你老师新作吗?” “嗯,老师新写的,” “叫什么名?” 唐以前,私人编史其实很普遍,那些士族门阀里,就有不少是擅长经史的,有的家族代代传承,比如说李百药父子,就一起编了北齐书。 当今朝中,姚思廉也私修了《梁》《陈》二史,李延寿《南史》《北史》等。 武怀玉私修一本史书,一点都不会让人奇怪,毕竟他的才名在那,可是丝毫不比李百药、姚思廉他们差。 “老师取名通鉴。” “通鉴?” “老师说写这书的目的很明确,就是鉴于往事,有资于正道,要为儿臣总结历史得失成败,帮儿臣更好的学习历史,以便将来继承大唐社稷,统治江山。” 皇后听的惊讶,细细读这小册子, 越读越惊讶,这通鉴确实跟以往读的那些史书不同,不仅仅是按编年体记录史实,在编写总结政治管理经验,重视礼制和民生,还分析用人和用权,讲究权变和平衡, 特别是臣怀玉曰的史评内容,这个臣怀玉曰跟史记中太史公曰倒是相似,只是武怀玉表达的更直接,跟左传中君子曰其实也是一样的。 臣怀玉曰的史评有很多,这细读起来,就相当于是武怀玉给太子承乾编的一份历史教科书,既以编年体记录历史,而且后面还有怀玉的史评, 这个史评还不是一般的史评,而是借史实评论,传授太子治国之道,这就是所谓的鉴于往事,有资于正道,是帮承乾总结历史得失成败,教他怎么更好的统治。 说他是屠龙术可能不太妥当,但要说是治国术绝对没问题。 长孙皇后是个很有才华的女子,也通经史,那小册子内容不算多,也就是一讲的内容, 但这切入点却很奇特,从周威烈王开始写,而且还是他在位二十三年时,不上不下。 这一年,距离周朝开国都约六百年了,距离周亡国也还有近二百年。 这个开头看似莫名其妙。 “起著雍摄提格,尽玄黓困敦,凡三十五年。” 长孙皇后指着这开篇问承乾,“大郎知晓这句话是何意吗?” “应当是一种纪年法,儿臣不清楚,母后知道吗?” 这时一个声音从旁边响起,“这是太岁纪年法,开始于戊寅年,结止于壬子年,一共35年。” 皇帝早朝回来看皇后,恰好听到她们母子俩的话,便笑着道。 “你们在聊什么呢,居然还聊到太岁纪年法,这个纪年法可是少用了,汉朝时就很多儒士都不懂了。” 太岁纪年,也叫岁星纪年法,是中国古代非常古老的一种纪年法了,比天干地支纪年更加古老, 在古代,木星也叫岁星,古人认为岁星每十二年绕周天一圈,古人就把岁星绕周天一圈也分为十二部分,叫做十二次,分别是星纪、玄枵、娵訾等,那个时候的纪年,只需要说“岁在xx”便知道是在哪一年了,春秋战国时古籍里经常可见这种纪年方法,这就是岁星纪年法。 后来又从岁星纪年法升级到太岁纪年法, 但到汉代时,其实就不怎么用了,因为偏差较大,累计八十六年时,就会多走一个次,称为超辰,所以后来最终被抛弃,改为天干地支纪年法。 当然,两套纪年法,也是可以对照,但一般人也不会特意去学, 通鉴用这个纪年,一来汉以前确实是用这套纪年法较多,二来也有点装逼的意思,让人不明觉历嘛。 “陛下你看看这本史册,青阳先生编给太子的,写的非常好呢,” 李世民接过,这也是位熟读史书的帝王,尤其是当了皇帝后,更加读书多,一眼看过去也很惊讶, 他特别惊讶的还是那臣怀玉曰的史评,这是武怀玉的夹带私货,从他角度的历史解读,也是他要给太子以史借鉴的点。 他的那些观点,李世民既惊讶又很赞赏。 “从周朝开始讲,哪怕是周威王开始,怀玉这通鉴要讲到大唐,那可就很长很长啊,这开篇记录的三十五年历史,就写了这么多, 写到大唐贞观,那岂不得煌煌二三百万言?” 惊叹之余,李世民拍了拍承乾的肩膀,“朕之前让怀玉到了岭南后,也要跟伱保持书信通畅往来,还特意给他开专驿,看来他把这事很放在心上, 这通鉴写的好,尤其适合你,怀玉这是把历史嚼烂了喂给你啊,好好学,天底下没有新鲜事,每天发生的其实都是旧事,中华几千年,那些人和事,不过是不断重复罢了, 你现在和将来所面对的的呢问题,其实历史里早就发生过。” 李世民问了皇后身体情况,得知越来越好,十分高兴。 他拿着那本小册子,“这本通鉴写的好,虽仅有个开篇,但朕以为堪比史书、春秋等书。 朕要去找怀玉聊聊,这书要印刷,写一篇印一篇,不仅给承乾看,朕也要好好阅读借鉴,还要给百官看,给诸皇子们看······” 第805章 狗仗人势 第八05章 狗仗人势 清晨醒来, 房间有些陌生,随即想起来这是姐夫马周家客院, 姐夫马周和怀玉两家都住在宣阳坊里,现在长安城已经拆除了坊墙,夜里也只是关闭城门不许进出,城中是金吾不禁的。但大姐和姐夫昨天要留他住宿,他也就没回。 昨夜跟马周聊到很晚, 马周现在是御用第一大手笔,专掌机密诏令皆出他手的中书侍郎,知晓朝中详细,怀玉这次在家不会久留,大事已经安排好,成功推了武士彟入政事堂为相,但还有不少地方也需要安排。 郎舅两人聊到半夜, 马周其实也不迂腐,否则也不可能用七年时间从白丁到中书侍郎,他是很懂得机谋权变的,马周跟武怀玉和武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甚至现在跟东宫太子也是彻底绑定一起了。 高处不胜寒, 站的高虽然望的远,但站的高也摔的痛。 “阿郎,” 榻上美人坐起,小声问安。 这姑娘皮肤白皙嫩的能掐出手,一双手臂如同两节嫩藕,乌黑的头发大大的眼睛, 又白又嫩又美, 这姑娘比外甥女也就大一两岁,大约二八的佳人。 这是姐夫家的侍婢, 看这模样,应当本来是大姐买来准备服侍马周的,但听弟弟说马周得戒酒色,一旬最多二三回,平时要独睡养精养身,便把这娇滴滴的小娘安排服侍弟弟了。 怀玉昨晚跟马周聊到半夜,马周喝茶他喝酒,回来时微熏半醉,娇柔美人侍寝便没推辞, 反正这种事情贵族名门的基操, 马周的婢女又不是妾侍,连个家伎都算不上, 掀开薄被, 床单上绽放着一朵红梅。 丫头粉雪颈顿时变红,一直到满面绯红。 怀玉起床,她赶紧起来服侍更衣。 洗漱过后,大姐已经给他准备了早餐。 “昨晚那丫头可服侍的好?” 那姑娘紧张的捏紧双手,十分不安的站在那。 怀玉看了她一眼,笑着对大姐道,“挺好,叫什么名字?” “红梅,喜欢姐就送你了。” “好。”怀玉应承下来,既然她已经侍候过自己,留在马周府上不免处境尴尬,继续做婢,怀玉觉得有些对不起人家,更不愿意她以后再招待他人, “我给你改个名吧,以后你叫疏影如何?” 姑娘既惊且喜,她原本就是个卑贱婢女,被高唐县侯府买来,武娘子对她还算比较好的, 可毕竟只是个婢女,虽有幸侍候了武相国,可一般贵族家中事后也顶多是加点月钱,或是给点赏赐而已, “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这首山园小梅送给伱。” 姑娘呆愣住了。 武相国不但愿意带她走,还给她改了个好听的名字,甚至做了首诗送她?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这句诗好美。 姑娘想起以前听过的一首诗,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据说这首诗是武相公写给终南山下樊川桃花溪一个姑娘的,当年他还在终南山随隐仙修道时下山路过桃花溪,跟一个姑娘讨水喝····· 那个桃花般的姑娘早不知何处去, “还不快谢过二郎。”大姐在一边笑着说道。 疏影有些迟钝的拜谢。 姐夫马周早早就去上朝了,怀玉倒是清闲,他辞了相,虽加官开府仪同三司、太子太保,但这些是虚衔闲职,他现在是地方官员,虽说是差遣使职,但毕竟职在地方。 在京并无具体差事, 跟大姐闲聊半天,又跟马家的外甥外甥女们玩闹一会,辞别出门。 也没急着回府,带着疏影先到隔壁东市逛街, 虽然如今长安拆了坊墙,各街坊都修了街市坊铺做生意,比以前热闹的多,但真正要说热闹繁华,还得是东西两市,南市都比不过,更别说各街坊了。 东市在东城,而东城又非富即贵,因此东市里也就有着长安最有名的奢侈品店铺,各种好东西应有尽有, 武怀玉自己在东市就有不少铺子,比如药铺千金堂,还有糖酒茶叶,丝绸锦绣、金银玉器等各种铺子, 许久没回长安, 怀玉也很喜欢这种扑面而来的繁华热闹,岭南可真感受不到,甚至在这里不仅有各式商货,这里还有各式各样的人。 什么突厥人波斯人罗马人高句丽人东瀛人百句人新罗人林邑人等等,黑的白的黄的各式各样, 真正的国际大都市, 哪怕如今长安遍地都是街铺坊市,但东西市反而更加繁华热闹了,说到底还是如今大唐实力强大了,真正的东方霸主,突厥人都得跪舔。 再没有人阻挡丝路。 疏影走路有些不适,怀玉体贴的给她在东市门口赁了一头驴,长安有许多赁驴人,相当于的士,城内赁驴交通非常方便。 价格也不贵, 东市里许多疏影这样的女子骑着驴逛市场的,怀玉发现市场里女子很多,既有经营商铺买卖的,也有逛街购物的,既有下层平民女子,也有不少中上层的仕女贵妇等, 似乎如今风气越来越开放,贵妇千金们可能还会戴个冥篱障身,或是戴个面纱,普通女子们可没这么讲究,很寻常的融入市井之中。 他甚至看到有个妇人跟人争吵打起来了,十分彪悍,巾帼不让须眉, 甚至西域胡肆不仅有衣着大胆清凉的胡姬在门口招揽生意,还有一个铺子前围起擂台,上面居然有两个女子在相扑,穿着极少, 打的却是很精彩,不过怀玉一眼能看出这是表演,不是竞技,但大家还是很喜欢看两个年轻妇人摔跤,尤其是穿的还那么少,各种动作花里胡哨的还极好看,引来阵阵喝彩声。 疏影也没见过这等阵仗,看那两女子摔跤,你来我往,扯的本就轻薄短小的衣衫更乱,春光乍泄,不由的脸红心跳。 大宅门里的婢女规矩多,哪见识过这等市井里的热闹。 怀玉就这么带着她这里逛逛那里看看,一会买些衣服鞋袜一会买点首饰胭脂什么的, 逛累了找个店铺吃些东西喝点茶,一直逛到午后才回宣阳坊。 宣阳坊也紧挨着东市,就在东市西,平康坊南,如今没有坊墙,往来也方便,武家在宣阳坊占了八分之一隅,之前直接占了四分之一,后来献出一半做龙门观。 到如今贞观六年,宣阳坊非富即贵,已经没有了平民百姓,之前坊中的平民,现如今已经都拆迁搬移到了南城,经过拆迁改造,现在的宣阳坊成了长安东城有名的贵族坊。 王公侯伯、公主县主,五品以上紫绯高官众多, 平头百姓根本住不进来,也买不起这里的房子,现在这里的地皮和房屋都很贵, 甚至宣阳坊边街铺和坊里的街铺,也都贵很多。 宣阳坊比其它坊也要干净整洁的多,怀玉带着疏影满载而归,坊中十字街上有老汉在扫大街, 夏日午后还很炎热,老汉却没偷懒,顶着烈日干活,他先是拿水洒街,然后再拿扫帚扫,这样可以避免尘土飞扬,不过如此一来却也增加许多辛苦。 老汉的打着补丁的旧衫早就汗湿透,甚至结了一层白盐渍。 怀玉觉得这老汉有点眼熟, 他走近打量,老汉疑惑的抬头望来,目光中露出惊讶之色,武怀玉没穿紫袍,甚至身边仅带了石头和庞彦章两个义子,旁边跟着骑驴的疏影。 四人看着挺普通的样子, 老汉颤声问,“是武相国?” “你是江叔?”怀玉问。 确认过身份,这老汉便是原本宣阳坊里的居民江老汉,他是长安人,修大兴城时便从旧长安城搬来, “我现在搬去晋昌坊了,” 晋昌坊就是后来大雁塔所在地,那是下南城,以前的鬼城,曾经是狐狼出没的地方,这几年也渐渐热闹起来, 从上东上西城迁去了许多贫民百姓,也建起了许多民宅和作坊, 老汉家以前在宣阳坊住,但也很穷,几间旧宅破房,一身病痛,老伴长年卧病在床,女儿早嫁了,几个儿子则先后死在战乱中,儿媳们也都改嫁了, 留下几个半大不小的孩子, 如果不遇到贵人相帮,江老汉一家早没了。 有人盯上老汉家宣阳坊的那几间房,其实就是看中那块地皮,先是找地痞无赖威胁,然后又弄了个他儿子留下的假债务, 因同在宣阳坊,老汉这样的坊中贫困户是得到晋国公府帮扶的,不仅年节会送些米面,甚至坊里的义学,也是免费收他家的孙子读书的,他大点的孙女还在武家做事, 听说江老汉的事,武家出了面,那些城狐社鼠便全退避了, 武家帮老汉把那几间破房连着地皮卖了,用这笔钱在晋昌坊买地盖了个小院,甚至还给老汉在宣阳坊找了个扫大街的活。 起码一家子有地方住,老少也都找到个糊口的活计,日子勉强过着,就指望着孙儿孙女们早点长大成人。 老汉其实也才五十多岁,但老的跟七十岁一样,不仅缺牙还驼背,但他对现在的生活挺满意的,他就希望四个孙儿在义学里读几年书,然后出来能进武家的铺子做事,就相当于捧了个铁饭碗了,将来不愁娶妻生子。 “这一切都是托晋国公和晋国夫人的洪福,是你们的大恩大德,” “我老婆子现在身体也好很多了,现在每天也能下地跟着我出来,我扫大街,她则沿街收点鸡毛鸭毛龟壳鸡内金破布烂麻啥的,也能倒卖几个钱补贴家用,”说到这,老汉挺高兴的,他妻子卧病多年其实还是没钱看病抓药,还是武家的千金堂每旬的义诊帮了他家,如今才能慢慢好转恢复。 正说着,他老妻从远街角过来,背着个柳筐,还挽了个柳条篮,身后还跟着个小女孩。 老汉向妻子招手,让她过来拜谢恩公。 突然,街角窜出一队人马, 锦衣华服,高头大马。 前面还有一群猎犬, 那队人马速度很快,拐过街角也没减速, “闪开,老乞婆小叫花,别挡路!”有人大声喝道,并甩了一鞭子过来, 眼看鞭子就要抽到小女孩身上,银发老妇赶紧把小孙女抱到怀里,转身让开,皮鞭仍旧抽到老妇背上,夏日衣衫薄, 皮鞭发出沉闷声音,老妇带着孩子被抽倒, 那人仍不饶人,嘴里叫骂着挡路晦气,还喝令猎狗去撕咬, 这几乎就是一瞬间的事, 江老汉慌忙提着扫把冲向老妻和小孙子, 第806章 渤海郡王 第八06章 渤海郡王 那群猎犬一拥而上。 江老汉提着扫帚仓惶焦急奔去驱赶, 武怀玉一眼看出那伙人不简单,他们的猎犬也很不简单,这些狗应当是山东细犬,属于短毛品种,耳薄下垂,耳尖纯圆,头狭长、嘴齐、额平,有着最上乘品相的玉石眼。 这些狗肩高六七十公分左右, 全都戴着金银狗项圈。 武怀玉也喜欢养狗,甚至从终南山还带来两条狗子,一条松狮一条细犬, 那人的这些细犬,绝对是最顶级的山东细犬,李世民的皇家猎犬里,就有许多山东细犬,每次打猎都带着, 一条顶级山东细犬,甚至超过一匹宝马,价值超过百贯。 这些细犬看似细长,但都是极为凶猛的猎犬,极听主人话。 “救人。” 武怀玉低沉出声,石守信和庞彦章两位义子本来一左一右守护着怀玉,听话便立即拔刀上前。 细犬凶猛, 在主人的喝使下,无情的扑向江老汉一家, “畜生,”石守信大喝一声,跟庞孝泰冲了过去, 刀光闪动, 细犬虽猛,终究也只是畜生,在武相国的两位义儿的横刀下,也不过是一刀一条。 可以斩七层牛皮的锋利横刀,将细犬的脖颈切开,整个狗头砍下。 一条,两条, 转眼间,就砍下两颗狗头, 数条狗受伤, 细犬惊惶惨叫着跑开, 武怀玉也来到近前,江老汉的老妻被撕咬伤了数处,胳膊和腿上伤口血淋淋的,江老汉也被撕咬伤几处,好在他们小孙女被老妇人紧紧护在怀里没有受伤, 才三四岁的小孩子,吓的面无人色浑身发抖,抱着流血的爷爷奶奶惊恐大哭不止。 “哪个裤裆没夹住,把你们几个放出来了,小婢偷人养的,敢伤我家细犬,你们死定了, 知道我们家细犬多名贵吗, 这可是皇家犬舍求来的宝贝,该死的狗奴······” 那名刚才提鞭抽老妇人,然后又纵犬伤人的家伙在马上怒吼连连,冲着武怀玉大骂不止。 刚才石守信和庞彦章两名少年刀起刀落,连斩两条猎犬,又伤了几只,武艺了得,但他见二人穿着寻常,便没当回事,长安武艺好的多了去了,随便从陇右或是朔方回来的老兵,哪个不是死人堆里活下来的,哪个武艺不好。 而且他看到两人身后的那人,也不过就是二十多岁,穿着件白布衣,这种白丁就带两奴,身边一个看着还不错的年轻婢女,他料这也就哪个外乡人进京, 肯定不是长安人,否则他们不可能认不出他们来。 这里是宣阳坊,也是万年县衙所在, 宣阳坊现在是长安高官贵族居住最密集的坊,没有之一。 “狗奴,瞎了你们狗眼,没看到这是王驾出行吗?” 武怀玉今天确实穿的是白衣,一袭白色棉布衣,十分低调,但其实这件白棉长衫可不便宜,只是那奴才不识货罢了。 他还有些意外呢,按说这是宣阳坊,虽贵族勋戚众多,但武家可是占了宣阳坊八分之一,加上舍出去的龙门观,那就是占了四分之一啊。 他又是宰相,长安风云人物,坊里权贵家奴才居然不认识他? 听到王驾出行,他打量了下这队伍。 “看清楚点,这是渤海王驾,还不上前磕头请罪。”恶奴喊道, 渤海王。 怀玉眯起眼睛,心里有数了。 渤海王李奉慈,是李渊二哥李湛的庶出子,李湛去世的早,开国后追赠蜀王, 早年留下李博义、李义慈两儿子,从小是叔父李渊抚养,跟李建成李世民玩耍长大, 但是比起建成世民兄弟俩来,这哥俩打小不学无术最好游手好闲,过着纨绔子弟生活。李渊晋阳起兵后,这哥俩也是只顾着在后方吃喝玩乐。 李渊大封宗室时,封了这两侄子为郡王,一个陇西郡王一个渤海郡王。 但这兄弟俩纯粹就是烂泥扶不上墙,比起宗室里的李孝恭李道宗李神通等人,真的就纯是蛀虫了, 兄弟俩家中各蓄养妓妾数百人,皆衣罗绮,食必梁肉,朝夕弦歌自娱,骄侈无比。 李渊都看不下去,非常鄙视,多次让兄弟多读书。 玄武门之变后,李世民当皇帝,对这哥俩越发厌恶,以他们兄弟无功为由,曾削他们郡王爵为县公,还曾放他们外任刺史,结果两兄弟到地方上除了吃喝玩乐就是各种搜刮百姓,搞的天怒人怨,最后只得又召回。 到如今贞观六年了,李世民觉得这俩货毕竟是同一个爷爷的堂兄弟,之前宗室也杀了不少王爷,于是乎出于安抚宗室之意,又恢复这两家伙的郡王爵位,但没再给官职,就让他们在长安闲养着。 这两兄弟也无所谓,怎么开心怎么来,家里妓妾数百,平时不是在家弦歌娱乐,就是出门打猎,要么就组织马球队比赛赌球,日子过的好不潇洒。 今天呢,哥俩是来宣阳坊看望姑姑同安大长公主的,约了姑姑家的王家公子们出城去打猎。 李奉慈兄弟俩并不住宣阳坊,他们住的是通化门内的永嘉坊。 他们姑姑同安大长公主,是李渊的妹妹,李世民的姑姑,嫁的是河东太原王氏,跟皇家极为亲近,李世民对这姑姑向来尊崇。 “石头,伱去万年县衙叫人,再到府里叫人来,”武怀玉面无表情,心里很不高兴。 什么宗室王爷,不过是一对草包。 区区王府奴仆,就敢如此嚣张,这还是在宣阳坊内, “叫李奉慈过来!” 武怀玉喝道。 那凶恶的王府家奴听到白衣青年这般直呼郡王之名,心中大震,长安是帝都,遍地勋贵, 五品多如狗,三品都能遍地走, 随便一个就有可能是什么公什么侯。 “你是何人,敢直呼我家王爷名讳,好大胆子。”那恶奴搞不清武怀玉身份,却还在虚张声势。 怀玉心里冷笑,果然有什么样的草包主人,就有什么样的草包奴才,自己都敢直呼李奉慈名字,这人还不知道怕死。 石头转身要去坊内的万年县衙, 那恶奴眼睛滴溜溜乱转,“不许走,谁也不许离开。” 一群王府恶奴冲过来,不让石头走,还要包围怀玉他们。 真是好大的狗胆。 武怀玉都忍不住笑了。 无知无畏,真是能给主人惹祸啊。 皇帝都早下了旨意,就算是李泰他们这些皇帝儿子亲王,三品官见了都不需要下车马避让行礼了。 武怀玉可是堂堂从一品的开府仪同三司、太子太保,还是前宰相,是实封一千三百户的晋国公, 太子见了武怀玉都得下车马行礼,更别说魏王李泰他们,而李奉慈兄弟仅是郡王而已,无职无官的闲散郡王。 石守信大喝一声,“你们好大的狗胆,这位乃是太子太保、开府仪同三司、上柱国、实封一千三百户,赐贞观元从功臣号的晋国公,还不退下。” 那满脸横肉的恶奴还骑在马上提着马鞭一脸阴翳之色,想要把武怀玉他们给拿下先再弄明身份呢, 他本以为这年轻人可能只是哪家公子哥,虚张声势罢了。 没料到那人居然说他主子是武怀玉。 武怀玉的名头,长安城没有人不知道。 他更是如雷灌耳,可他以前真没见过武怀玉,他是从河东刚来长安的,以前只是河东太原的一个无赖地痞,因为妹子被李奉慈看中纳为妾被宠幸,他得以来京,还成了渤海王府上的一个小管事。 其实主要任务就是为渤海王养狗, 李奉慈喜欢打猎,养了许多猎狗,交给他养,这家伙也狗仗人势,觉得自己人模狗样了。 他脸上阴晴不定,虽然不想接受眼前的事实, 可他也明白,在长安谁敢冒充武怀玉?还是在渤海王的人面前? 想到这,慌了。 真的是慌了。 就算他当初一直在太原城厮混,可武怀玉的名头也早如雷灌耳啊,毕竟武氏家族也是原籍并州的, 这一刻,这狗奴慌的六神无主。 而刚才还嚣张的很围住武怀玉他们的人面面相觑,然后全都跪下了。 “请武相国恕罪,小的们狗眼不识泰山,真的不知是武相国大驾。” 有人直接扇起自己耳光。 石头踢开一个拦路的家伙,跑去坊里的万年县衙叫人去了。 “叫李奉慈过来。”武怀玉没理那些家伙,再一次沉声喝令。 狗奴刘汉慌忙滚鞍落马,先是狠狠的扇了自己两巴掌,然后向怀玉请罪,“是小的狗眼不识泰山,还请大人不记小人过,” “叫李奉慈来。” “武相,我家王爷还在后面,跟同安大长公主家的公子们在一起,都是小的冲撞相国大驾,请相国随便责罚,” 片刻后,后面的李奉慈李博义兄弟,还有大长公主家的几位公子,王仁表、王仁显、王仁祐等一身猎装骑着高头大马过来, 这些天天气炎热,这些家伙约好去终南山打猎,趁着这会已经太阳偏西出城,去山里打猎避暑住些天。 先头队伍堵在坊中街上,他们还有些意外。 一名管事跑到近前禀报,说明情况。 “武相国?”王仁祐有些意外,他是同安大长公主的侄子,今年考中进士,还没得到吏部的选,在京候选,身为太原王氏子弟,他对武怀玉是很了解的,甚至他有时也会跟着同族的王学士到武家的族学上上课什么的。 “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他道。 李奉慈听手下说明经过,有些不满的道,“什么武相国,他都已经被罢相了,” “老乞婆小叫花挡路吃一鞭子,算甚事,武怀玉杀了我两条好狗,还伤了数条,这些可都是本王花大价钱弄来的山东细犬,本王都不追究,他到要不依不饶?” 王显祐在旁边道,“都是误会,上前跟晋国公说明一下便是,”他其实也有些反感李奉慈恶奴仗势欺压小民,但面上也不好明说。 “哼,那我就给王兄一个面子,这事就不追究了。” 第807章 等一下 第八07章 等一下 李奉慈骑马缓步过来, 在武怀玉面前勒停那匹雄骏的青海马,却并没有马上下马。 他在马上居高临下的打量现场一遍,装模作样的对刘汉喝道,“混账东西,怎么回事,让你看管几条狗你都看不好,知道这些山东细犬多宝贵吗,这可是太上皇和圣人赏赐的,每一条都值百贯以上,” 刘汉跪地,惶恐的扇自己巴掌,十分用力,脸都扇肿了,“郡王,是奴婢没用,奴婢该死,奴婢愿以死谢罪。” “你一条贱命值几个钱?”李奉慈怒喝,“本王死了两条狗,伤了七八条,损伤上千贯,伱全家的贱命都赔不起。” 刘汉吓的继续扇自己的脸,嘴角出血也不敢停,他妹子虽得李奉慈喜欢,可也不过是个侍妾,这样的伎妾王府有好几百,过了那阵新鲜劲,随时会被李奉慈冷落。 李奉慈继续在那里训奴, 好像没看到武怀玉一样。 而武怀玉却并没有理会他,其余人似乎也就这样静静吃瓜,李奉慈的兄长李博义也骑在马上冷冷笑看。 急促脚步声传来。 万年县令杨弘礼来了,他一身绯袍,腰佩银鱼符,骑着一匹突厥马急奔而来,看的出他接到消息便马上赶来, 虽万年县衙就在坊内,也没敢耽误半分,甚至连手下都甩在后面,一马当先赶到。 赶到现场,杨弘礼直接跳跃下马,身手很是矫健, 他扫了一眼场上,却没理在马上高高在上的李博义李奉慈哥俩,也没理太原王氏那几兄弟, 而是径直来到武怀玉面前,躬身行礼。 “武相公,下官来迟,恕罪。” 怀玉摆了摆手,“我现在已经不是宰相了,清河公,听说你马上要升中书舍人了,先提前恭喜了。” 杨弘礼很客气的回话。 “今天这里发生了件很让人愤慨和遗憾的事情,我做为朝廷官员,也是本坊居民,是亲历者,特向你们万年县衙报案,这事还要麻烦杨公秉公处理一下。” 杨弘礼对怀玉点头,“这是下官的职责范围之内。” 两人一问一答,都没有理会李家兄弟和王家兄弟, 场上气氛有些怪异,刚才李奉慈当街训奴,这会武怀玉则只跟杨弘礼交谈,都把别人当空气。 事情的经过并不复杂, 武怀玉这个前宰相,现太子太保亲自作人证,杨弘礼也立即现场办公。 事情就发生在坊内,还发生在万年县衙所在的宣阳坊内,号称长安第一贵族高官密集之坊, 杨弘礼空前重视。 “来人,传唤纵狗咬人的恶奴。” 万年县负责治安司法的县尉上前,一挥手,顿时万年县法曹和不良帅便带着人上前拿人。 刘汉还在那扇自己巴掌呢,李奉慈没说停他根本不敢停, 一看到万年县要来拿人,吓的一路跪行到李奉慈马前,“郡王救命,” “住手!” 李奉慈刚才故意拿捏,当街训奴,根本不下马,也不跟武怀玉打招呼,就是故意的,想摆郡王架子,还想着骂奴才几句,这事就算给武怀玉台阶了, 就这么了了,他甚至都不想跟武怀玉说话,因为不想低头, 他还觉得委屈觉得愤怒,认为武怀玉不该为了几个乞儿贱民,杀伤他的猎犬,让他损失很大。 不让武怀玉赔,就算给他面子了。 天潢贵胄,堂堂郡王, “杨弘礼,你好大胆子,”李奉慈不敢直接对武怀玉,便骂杨弘礼。 杨弘礼却冷眼望着李奉慈, 他虽仅是县令,但却是万年县令,这是正五品官职,更别说杨弘礼是弘农杨氏的,他伯父是杨素,虽说当年他爹杨岳和杨素不和,但杨素儿子杨玄感叛乱,使的杨素这支几乎族灭, 杨岳一支受牵连入狱,可后来李渊入长安,杨岳这支反倒因祸得福,成为李渊拉拢弘农杨氏的关键,杨岳虽被长安留守杀了,但李渊赦免了杨岳诸子,甚至对他们大加重用。 杨弘礼就赐爵清河郡公,从太子通事舍人到万年县令,而且有消息,他马上要升中书舍人。 中书舍人可是号称储相。 卢承庆、崔敦礼之前就都任中书舍人,如今都是仕途高升。 杨弘礼很清楚李奉慈兄弟俩是什么德性,宗室草包,毫无实权,而武怀玉是什么人物? 天子元从心腹,也是太子最尊敬信任的老师, 哪怕三拜三辞相,也仍还是岭南封疆大吏。 何况杨弘礼当初做万年县令,那还是人家武怀玉大力举荐过的,武杨两家的联姻就更不用说了,杨恭仁杨师道他们也是弘农杨氏,虽他们是观王房的,但都是一家子。 “传唤本案嫌犯。”杨弘礼道。 县尉、法曹、不良帅二话不说拿人。 “谁敢!”李奉慈怒了。 杨弘礼淡淡道,“敢有阻挠本衙办案者,一律拿下,” “姓杨的,你别给脸不要脸,我看今天谁敢。”李奉慈觉得没面子,放狠话。 这时石头又从隔壁东市千金堂带了大夫和药过来,怀玉让他们帮着江老汉夫妇处理伤势,他抱着小女孩安慰着。 万年县有六个县尉,其中有一个是专门负责司法治安的,人称捕贼尉,他手底下有法曹,也有不良帅,相比起地方县衙,长安城两县衙门的力量很强。 武怀玉站在那,杨弘礼就更有底气, 何况李家草包犯傻,杨弘礼这样的聪明人心里不知道多高兴,在长安当这种官,都很有能量,没能量你也当不久, 再一个要立稳脚跟,还得有本事。 杨弘礼就是那种既有出身而且又很有本事的人,李奉慈虽是宗室郡王,但这个案子本就错在他先,他现在还这么嚣张,这不正好给杨弘礼刷名声立政绩么? 而且这种草包还是那种你得罪了都不用有半点担心的那种,他们空有宗王之名,没有半点实权,甚至皇帝都恶心他们,连太上皇都嫌弃这两侄子。 今天事不怕闹大,闹越大杨弘礼越高兴,他确实有可能调任中书舍人,那可是要职,号称五花判事,在中枢里极有实权。 这一步很关键,但听说还有其它人选,并没有最终确定, 借今天的机会,好好刷一波不畏宗王强权,为民办事的名望,这中书舍人舍他其谁? 他上头并不缺支持者,武怀玉、杨师道、杨恭仁甚至高士廉等支持者不少,而且中书侍郎马周也是支持他的, 万年县衙拿人, 李奉慈不让。 他手底下养着不少人,这些人虽然有些忌惮武怀玉和杨弘礼,可平时被李奉慈养着,这会不出力也不行,只得硬着头皮阻拦, 神仙打架,他们也没法子。 杨弘礼看到他们暴力阻拦,脸上露出了讥讽之色。 武怀玉抱着小丫头在看着千金堂大夫处理老汉夫妇的伤口,被狗咬伤多处,但也不算特别严重,就是担心会有犬毒。 千金堂大夫开了用虎骨制成的丹药,据说能防犬毒。 清洗创口,上药包扎, 两老人其实早已被这对峙的大场面吓的面无人色了,他们心中反而是最希望能够息事宁人的, 小老百姓,惹不起。 他们连一句指责权贵家奴的话都不敢说,更别说指责王爷了。 “调人,”杨弘礼对捕贼尉发出新的命令,长安县仅县尉就六个,诸曹参军十几个,县丞主簿这些都是配的两个, 下面还有一支精干的不良人队伍,也有由白丁征调轮值的民壮队伍。 万年县甚至有自己的监狱、徒坊,还有自己的甲仗库。 他们是有铠甲、弓弩这些大杀器的。 眼看情况不对劲, 李奉慈兄弟也有点傻眼, 可这时骑马难下了。 那边王仁表也觉得闹大了,赶紧出来打圆场,他是同安大长公主的儿子,不过不是同安大长公主所生,是公主丈夫王裕庶出长子, 虽是庶出,也不怎么得大长公主喜欢,但他毕竟是太原王氏子弟,是五姓子,娶的还是赵郡李氏的五姓女,曾任岐州刺史。 王仁表也可以说是皇帝李世民的姑表兄了, “在下太原王氏王仁表,拜见晋国公。” 武怀玉抱着丫头看着这家伙,他先前任过岐州刺史,也是能穿紫袍佩金鱼袋的亲贵大臣,可这家伙刚才一声不吭,就让怀玉讨厌了。 他跟王学士虽是亲家,但王学士这一支,跟王仁表他们那支,其实关系很疏远。 怀玉不理他,王仁表只好继续道,“晋国公,此事都是些误会,没必要大动干戈,要不那养狗奴才就交由郡王家法处置, 受伤的这两人,郡王府出汤药费,再给点钱,如何?” 武怀玉没理他。 “汤药费十万钱,”王仁表开了个天价,不愧是五姓子,也不愧做过岐州刺史的人, 正在处理伤口的江老汉旁听到都惊呆了,十万钱啊,整整一百贯,能装一车,对权贵来说,可能就是一条好狗或一匹好马的钱, 可对他这样的穷人来说,这笔钱可以在南城买一块两亩的地,盖了七八间房,然后还能前庭后院,再带上一块菜园子,还能余下不少钱,一家老老少少能够衣食不愁的生活很久了。 老汉心动了。 武怀玉看到他投来的目光,对他笑了一下,然后才终于对王仁表开了口,“愿意主动承担汤药费,还算不错,还有点人性。 不过汤药费是汤药费,该承担的罪行也少不了。” “纵狗伤人的恶奴,得依法审讯处置,” 王仁表都没去看那个刘汉,毫不犹豫的点头,他替李奉慈做主了,“这人便交给万年县,是杀是剐悉听尊便,都是他活该。” 后面刘汉一听这话,鬼哭狼嚎向李奉慈求救。 “赔一百贯汤药费,交出那养狗奴,马上就办。” 刘汉嚎叫,李奉慈却立马无情的抛弃了他,让人把他捉起来送到万年县捕贼尉手里。 说完,李奉慈阴沉着脸便打算骑马离开,继续去打猎。 “等一下,” “我还没说完呢。”武怀玉冷笑两声,李奉慈给脸不要脸,那武怀玉也不必跟他客气了。 第808章 溅一身血 第八0八章 溅一身血 武怀玉的声音不高, 但却充满威严,正要踢马离开的李奉慈愣住。 太原王氏的王公子也愣住了。 本来,一点点小事嘛,他五姓子出马,武怀玉怎么也应当给个面子的,何况他觉得自己开的条件已经够好了。 众人目光全聚了过来。 武怀玉还没开口呢,那边万年县令杨弘礼却是已经抢先开口了。 “莫以为是宗亲权贵,名门勋戚,就能够罔顾律法,” “王府恶奴坊内街道纵马奔驰,还纵狗伤人,伤了人以后还敢公然抗法。渤海王管教不力,有不可推卸责任,事发后不仅不道歉赔礼,还敢指挥家奴暴力抗法,这不仅是邈视万年县衙,也是邈视国法邈视朝廷,” 杨弘礼身材高大,五绺长须,一身绯袍本就衬的英武,这番话说出来,更让他显得威武了。 “渤海王,正县现在正式传唤你回衙接受调查。” 李奉慈怔住, 然后是出离愤怒。 区区一个县令,要当街捉他? 就因这点小事? 王仁表也是大为意外,但他毕竟是做过岐州刺史的人,又是五姓太原王氏子,还是大长公主的儿子,皇帝的表哥。 赶紧来到杨弘礼面前,“杨公,这都是误会,误会,” “本县刚刚就站在这里,渤海王公然指使手下抗法,明明白白,何来误会?王公,你可莫要犯错,不要故意阻挠公务啊。” 王仁表没想到杨弘礼居然一点面子不给,心中很气,一时却也没办法,他是三品官,但现在仅是闲职,人家杨弘礼是五品官不假,但又不是他手下,再则杨弘礼家世并不比他家差多少,人家还是嫡长子,有清河郡公爵位呢,他王仁表不过是个太原王氏的庶长子。 这就尴尬了。 想替人出头,结果人家根本不给面子,这下真是脸面全无。 武怀玉抱着丫头在旁边淡淡道,“我也劝王大郎少掺合,今天这事,我是一定要参渤海王一本的,你别溅一身血。” 这话充满威慑力。 王仁表脸上阴量不定,若说他面对杨弘礼还敢试试手腕,可面对武怀玉时就不敢正面硬顶了,毕竟今天也没理。 “我突然想起来大长公主交待的一件事还没办,我先回府上去了。” 说完,王仁表叫上兄弟王仁显和堂弟王仁祐,以及其它王家子侄们, “郡王,实在抱歉,家中还有事,不能陪郡王去打猎了,回头登门请罪,先失陪了。” 王家一行人呼啦啦都走了。 李奉慈兄弟越发的脸色难看,只是除了愤怒外,还有了几分不安。 武怀玉那句要参一本的话,着实把他们吓到了,也吓醒了,平时他们怎么跋扈,那是没犯什么大错,没惹到什么真正不能惹的人, 可武怀玉明显不是那个他们能惹的起的人。 陇西郡王李博义见势不妙,也终于从马上下来,“武相,今日事是我兄弟俩不对,冲撞了武相,我们给武相陪个不是,明天定登门请罪······” 李慈义这时也明白过来,赶紧也跳下马,先一脚把刘汉踢开,然后来到怀玉面前深深一躬,“武相,是小王错了。” ······· 武怀玉看着低头陪不是的李家兄弟,刚才还嚣张跋扈呢,这回都老实了, 但武怀玉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既然他翻了脸,就不会随别人几句话就收手, 剑出鞘必见血, 怀玉对旁边的杨弘礼道,“杨县,那些恶犬当街伤人,还请立即杖毙捕杀,这可是宣阳坊,都是王公勋戚大臣居住,要是再伤到人,万年县可负不起这责啊,” 杨弘礼点头,今天这事当然得闹大,越大越好,绝不能这么轻易收手。 他是懂得抓住机遇的人。 一挥手,“把那些恶犬全都就地捕杀,一条不留。” 捕贼尉带着不良人一拥而上,那些戴着金银狗项圈的王府宝贝猎犬,就遭了殃。 不仅是渤海王府的狗,陇西王府的狗一样被打。 这些都是有名的猎犬,好的价值几百贯,便宜点的也得几十贯钱,平时宝贝似的,在王府真比奴仆还贵重。 可这会,万年县令杨弘礼却要求两王府帮忙控制这些狗打杀。 李奉慈兄弟都很爱这些狗,他们说的也没错,好些狗还都是从太上皇、皇帝的皇家猎犬舍里弄来的, 一条接一条的名犬,就这么当街被打杀, 犬吠声不断。 心在滴血, 十分浪费。 武怀玉也知道这么两支王府猎犬队很值钱,这么打杀了浪费,可今天的事就是得搞大。 他马上要回岭南了,可能这次离开长安会很久。 干脆借今天这事,发挥发挥一下,也展示下武家的獠牙,免的真以为武家失势好欺了。 要是今天这事让两个草包王给欺了,那传出去武家可就真威风扫地了。 人嘛,锦上添花的少,落井下石的倒多,伱得势时都来巴结,失势时就都喜欢来踩两家。 后世打老虎,最经常的一个招数,就是先掌握些关键的罪证,但是先不直接动手,而是先吹吹风,然后剪除几个关键党羽,再继续加大吹风, 这个时候四面楚歌势头一起,于是就会引起连锁反应,有人主动切割,有人会倒戈自保,还会有人袖手旁观,有人落井下石,案子办起来就会顺利的多,老虎没了爪牙,最后自然也就成了死虎。 一条接一条名犬被打死,抛尸街头, 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宣阳坊本就是上东城最是勋戚高官云集的坊,没有之一,还是万年县衙公廨所在, 出了这事,围观者众多, 吃瓜群众没想到能看到这样的热闹,越看是越兴奋, 这也是太原王氏子弟们赶紧离开的原因,不想引火烧身,今天这事明显有人不想善了。 “武相,我们先告辞了。”李博义咬着低沉着声音道,武怀玉半点面子不给,真是让人恨的牙痒痒,可又不敢翻脸,终究没有底气。 他们兄弟不是李道宗李神通李孝恭那些王爷, 真闹到皇帝面前,他们先吃不了兜着走。 “且慢,” 杨弘礼喝道,“请两位郡王下马,立即随本县回衙接受讯问,请。” “你!”李奉慈大怒,忍无可忍。 杨弘礼却是咄咄逼人,“郡王要抗法?” “滚你娘的,你他娘算老几?”渤海王胸无点墨的宗室纨绔,一点修养都没有,当众破口大骂。 杨弘礼却是一点不虚,一挥手,“统统带走,敢有抗拒者,打倒锁走!” 李博义望向武怀玉,“武相,你就这样看着杨弘礼这般侮辱宗亲?” 武怀玉淡淡道,“我建议两位王爷,带着你们的奴才,前去万年县衙配合调查,” 李奉慈气极,“老子看谁敢,谁敢上来老子砍死谁。” 怀玉不屑的笑笑, 阵阵脚步声传来, 雍州别驾杨师道、治中李弘节、卢承庆带着大批人到了, 而几乎跟他们同时到的还是负责长安六街治安的左右武侯巡骑,以及街铺武侯们, 事情真的闹大了。 第809章 公主家的鸿门宴 第八09章 公主家的鸿门宴 宣阳坊, 十字街口。 各方人马赶来,局面越来越复杂, 在场官爵最高的仍是武怀玉,这位官居一品的开府仪同三司、太子太保、晋国公, 不过武怀玉现在不是宰相了,坊里发生的这起冲突案子,他没有管辖权。 万年县令杨弘礼是本案直接负责人, 这是他的辖区,甚至是在他县衙门口发生的事, 但现在雍州别驾来了,还带来两位治中, 现雍州牧是七皇弟汉王李元昌,但那是遥领,实际主持雍府十八县事务的是驸马爷杨师道, 他也是出身弘农杨氏,只是他是观王房的,但和杨弘礼仍是同族。 两位杨家人打了个招呼,杨弘礼简单的汇报了番,杨师道已经心中有数了,他跟武怀玉打招呼,简单聊了几句。 杨师道是个老好人,交际广人脉好,翩翩贵公子,最喜欢宴会,还能写不错的诗, 本来这事若是他碰到,那今天啥事也没有,给那受伤的老人赔点钱就打发了,可没想到闹成这样。 他也是个非常聪明的人, 这事关键不在于受伤的老人,也不在于李家兄弟或是太原王氏,其实最关键的就是那两草包王得罪了武怀玉,然后杨弘礼恰好要升中书舍人,趁机要拿这两人刷名望,顺便跟武怀玉拉近些关系呢。 那两草包,纯纯的大冤种, 当然也是罪有应得的那种,得瑟个什么呢,敢在武怀玉面前装,遇上了就赶紧低调些。 “武相打算这事如何处置?”他问怀玉。 怀玉看着这位翩翩贵公子,呵呵一笑,“这事我只是个旁观证人,如何处置是杨县令的事吧,或者说杨驸马要把这案子接过去?” 杨师道赶紧摇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 他才不傻,他之所以赶来,是因为王家通知了他,请他过来。这事虽说王家人跑了,但毕竟也有关系,也不想闹大闹难看, 同安大长公主是杨师道妻子的亲姑姑,都是亲戚,他来和和稀泥比较合适,尤其是他的官职。 正好管万年县衙,而且杨家也跟武家关系好。 杨师道把杨弘礼叫过来,他当着武杨二人面,笑着道,“这个事情杨县令处置的挺好,恶犬已经杖杀了,很好。 纵犬伤人的恶奴也已经捕了,我看这种恶奴也没必要审了,直接当街杖杀吧。 然后把两位郡王请到万年县配合调查,最后再让他们给老汉一家出汤药费,再给点钱安慰一下。” 把两郡王请到县衙,说是配合调查,其实也是给杨弘礼和武怀玉面子,到了那边也就是走个过场罢了。 这事就这样结束,各方都照顾到,挺好。 武怀玉不开口答应。 杨弘礼心里有数了,于是直言,“若是一开始这样处置,倒是可以的。但现在不行,渤海王指使人阻拦拘捕狗奴刘汉,后来又公然辱骂朝廷命官, 现在本县要将他们带回县衙依法处置,本县还要向圣人参奏他们,” 杨师道看着杨弘礼,这家伙还真是胆大, “他们是宗室郡王,圣人亲大伯的儿子,皇帝陛下的堂兄弟,这事还是要谨慎处置。” 武怀玉笑笑,“皇子犯法,与庶民同众,渤海王陇西王还能亲的过皇子,再说今日的事情闹这么大,要是不秉公处置,那朝廷威严何在? 今天万年县衙又如何治理地方?” “杨驸马,这事还是别掺和,免的惹一身腥骚。” 杨师道见状,笑笑,最后也不再劝说了, 那边虽然左右武侯的巡骑、武侯都来了,但这是发生在坊内的事情,他们管辖权不大,而且并没有真正冲突。 于是当值的街使、郎将、校尉们,也只是旁观,没有人敢轻易插手。 不过有他们在后, 李家兄弟俩倒是反而老实了许多,特别是看到杨师道来求情武怀玉他们都不松口后,顿时蔫巴了, 最后杨弘礼要将他们带回县衙,终于不敢再嚣张,更不敢阻拦,全都乖乖跟随去了本坊的万年县衙接受调查。 他们心里还存几分侥幸,觉得过去走下过场就行, 哪知道进了县衙后,虽没枷锁上身,却也是直接将他们软禁在一个偏院里, 杨弘礼果然是直接一道奏疏送上去,直接参劾这两王, 武怀玉与杨师道还有武侯卫的人到万年县衙倒真是走了个过场,然后就各自离开了。 但这个事情并没结束, 两位王爷还被扣在万年县衙呢, 坊中十字街的血都还没干,狗奴刘汉被当街杖杀了,那些猎犬也全被杖杀了, 死人拖去城外乱葬岗埋了, 至于死掉的猎狗, 万年县衙的不良人、皂役,还有坊丁、武侯等瓜分了,虽然现在是七月夏季,可狗肉也照样是好东西, 从县衙出来,有人在外面等着。 “大长公主想邀请杨驸马和武相公过府一叙。” 来请人的是王仁表,王家的庶长子,曾任岐州刺史, 同安大长公主的面子不得不给, 同安大长公主现就住在宣阳坊内,宅子很大,但比不过武怀玉的晋国公府曾占坊四分之一, 大长公主的宅院约占宣阳坊十六分之一,大约六十亩地,宅子建的很奢华,院落园林,廊院亭台,莲池侧山, 六十多亩,其实已经很大了。 不过这也仅是大长公主长安的一处宅子而已,她在长安有多处宅子,但平时更多时间是住在京西武功的庄园,或是郦山、樊川的别墅。 武怀玉和杨师道在王仁表的带领下来到宴会的园子, 发现同安大长公主早就在等候了,而且还有几位客人, 都是熟人。 镇军大将军、行右骁卫大将军、谯国公、驸马柴绍, 鄜州大都督、左武侯大将军、魏王李泰。 这两人出现在这,武怀玉有点意外, 不过柴绍是李渊女婿,同安大长公主是李渊同母妹妹,而李泰是李渊的嫡孙,都是亲戚, 杨师道也是李渊女婿, 倒是武怀玉跟他们不是亲戚, 同安大长公主也六十多岁了,一头银发,气色却不错,而且很有尊荣气质,这位在皇家可是备受尊崇的,地位很高。 许久不见越发胖乎的李泰快步来到怀玉面前,居然很恭敬的行了个大礼, “学生拜见老师,” 这小胖子,先前有三品官只因没给他下马避让行礼,他就拿鞭子抽人家,还直接告御状, 现在对武怀玉却装着一副很温文尔雅谦谦有礼的样子, 小胖挺能装。 今天这宴,看来也不是啥好宴。 柴绍还是那老样子,只不过如今好像精气神没当年在陇右那么好了,当时的柴绍给他感觉是把出鞘的锋利重剑,现在却是有气无力般的感觉,好似宝剑早已锈迹斑斑残缺不全。 “柴驸马这是病了?” “青阳好眼力,最近确实是旧疾复发,都是些战场上留下来的旧伤,年纪大了,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柴绍有些感慨道,“青阳倒是越发沉稳了,” 他确实有点感慨,七年前在陇右,当时的他哪能想到那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如今居然站的比他还高。 一行人入座。 银发大长公主却是先举杯向武怀玉敬酒,“这杯酒是代我那两个不成气的侄儿向武相公赔罪的, 我二兄死的早,留下那两小子,打小疏于管教,长大了也是不学无问,放荡轻簿,今日犯下大错,还冲撞了武相公,还望武相公宰相肚里能撑船,能够原谅他们一次,” 看着一把年纪的大长公主向他敬酒赔礼,武怀玉也只能端起酒杯回敬。 小胖子李泰也端起酒杯, “老师,我也代我两位堂兄,向老师赔礼道歉,还望老师能够再给他们个机会,学生先干为敬,” ······ 武怀玉看着小胖子,胖乎乎的居然已经会喝酒了,还会说出这么番挺体面的场面话来, 有些意外。 他也知道这小胖子这几年格外得李世民夫妇宠爱,先前承乾出了称心那事后,李世民甚至公开说出设无太子,则母弟次立这样的话,暗示要立魏王。 虽然他清楚这话更多的只是说出来给承乾压力的, 但这种话,李泰绝对会当真的。 现如今皇帝和太子关系缓和,李世民也意思到有些话不该说,当年李渊也跟他说过几次想立他为储的话,这也让他有了争储的决心和野心,最终闹的手足相残, 意识过来的李世民削了李泰兼的扬、越等诸个都督衔,也打消了让他搬到武德殿的想法, 甚至计划着要给他们分封建国, 这突然的转变,无疑最受伤的还是小胖, 希望越大,失望才越大,尤其是本来没希望,你偏又给了些希望,然后又要拿走这希望, 这很搞心态。 小胖子毕竟也年少,就算他挺早熟,甚至可能有点成府,可终究是少年, 肯定是不甘心的。 何况现在的魏王府,可不仅仅是小胖子一人的利益了,后面已经聚集了一群人, 武怀玉以为接下来大长公主和小胖子他们会提出,让武怀玉同意息事宁人,甚至是把李奉慈兄弟们从县衙接到这来,当面道歉赔礼敬酒什么的。 结果他们根本没再提这兄弟俩, 似乎这兄弟俩只是他们邀请武怀玉过来的一个引子,一个道具罢了。 难道他们真实想法是要拉武怀玉上魏王的船? 大长公主难道和柴绍甚至杨师道,都支持魏王? 第810章 老公主的厚爱 第0章 老公主的厚爱 同安大长公主府上的这顿饭,吃的没什么意思。 席上,也根本没有聊什么真正有意思的内容,真的就好像是请亲戚吃饭, 一个公主,两个驸马,一个亲王, 然后武怀玉这个前宰相, 长安最顶级的勋戚,谈的却也只是马球、茶酒和歌舞。 宴会结束时,大长公主跟武怀玉提了个请求, “晋国公什么时候有空,给我画张像,小像便可。” “若是大长公主没特别要求,我现在可以为大长公主画一幅。” 武怀玉的画,尤其是人像画,那是当今一绝,不过如今想请武怀玉绘张画像,那可是非常不易了, 大长公主也没料到武怀玉应的这么痛快,非常高兴,当即问怀玉需要什么颜料画笔画布等,马上准备。 就在后院池中曲桥所通往的水榭里画像, 莲池、曲桥、水榭, 大长公主特意更换了一套衣服,很是华贵雍容。 绘画所需各种材料也都准备齐全,如那些颜料,全都是最顶级的矿物料,非常珍稀贵重,真的比等重黄金还贵,好处是能够长久保持不褪色变色。 怀玉提笔便画, 画了一张中等尺寸的,相对简单一点的, 不过武怀玉的水平摆在那,不管何种绘法,对于唐人来说都是很高超的开宗立派的新画技, 大约画了一个时辰, 一张现实肖像画完成,没花太多心思,也不说有多少思想艺术,但已经是挺上乘的一副画像,还特别像。 虽然中国画不讲究像,讲究的是神韵,但对于肖像来说,特别是大长公主这样的贵妇人,她们的需要更看重的就是像,不仅要像,最好是这画像还能带点美颜、滤镜啥的, 不仅要端庄大气,还得美。 武怀玉之前给皇后画过像,也给太上皇和皇帝的嫔妃们画过,当然也给李靖、秦琼、樊兴他们妻子画过像,所以很清楚她们的需求。 画这样的画没啥难度,武怀玉甚至能够边画边聊天, 一个时辰过去,画好了,武怀玉也跟这位大长公主聊的挺深入了,知道了不少事情。 比如大长公主的丈夫,曾任随州刺史,但在武德八年就病逝了。 她夫家是太原王氏祁县房这支的,也是大宗,她公公王秉曾是襄州总管,丈夫的祖父曾是太原公王思政, 大长公主还有个女儿曾经嫁进隋朝皇宫,是杨广的妃子。 再比如大长公主跟李神通、李绩关系较好,甚至跟魏征关系也不错,武德二年的时候,窦建德攻克黎阳,大长公主在那跟李神通、李绩父亲李盖还有魏征一起做了俘虏,被关押了十个月才放回。 甚至武怀玉还知道了大长公主的侄儿王仁祐,就是那个今年考中了进士,还在吏部侯选的王仁祐,他有个女儿小小年纪已是非常美貌且聪慧,王家本来有意想安排过几年进东宫, 但现在魏王李泰却想跟王家结这门亲,虽然皇帝已经替魏王订婚了阎氏之女。 公主虽然六十多岁了,丈夫也死了,但身体很好,且得皇帝尊崇,她也挺有手腕,反正太原王氏现在都是这位说了算。 大长公主看了完成的画像果然非常满意,画中的妇人虽满头银丝,却不显半分苍老,反而尽显雍荣华贵气质, 武怀玉把大长公主的皮肤画的很好,没啥皱纹,气色好,尤其是一双眼眸,非常有神好看,公主看的都着了迷,似乎陷入到了年轻时候的回忆之中。 “好,画的真好。” 大长公主一高兴,不仅要送武怀玉百两黄金为谢礼,还说要跟武怀玉结亲, 她主动提出把王仁祐的那个年幼美貌聪慧的女儿许给武怀玉做儿媳, “晋国夫人所生嫡三子还没说亲吧?”大长公主问。 武家嫡三子武十八郎承应,确实还没订亲,去年才出生呢, “武相若不嫌弃我王家这丫头,那这事就这么定下?” 武怀玉嫡长子皇帝赐婚的是弘农杨氏杨婕妤所生的十九公主,嫡次子是跟程咬金订下了处默和清河崔氏所生的嫡长女, 嫡三子也是家中第十八子, 长公主说的丫头,是王仁祐之女,王仁佑曾祖父王思政曾任北齐尚书左仆射,大长公主丈夫王裕是王仁佑的伯父。 王仁祐父亲跟王裕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也是王家嫡子, 王仁祐也是嫡出,现在说的这丫头,也是她和正室河东柳氏所嫡出。 大长公主本来想过几年送进东宫,但魏王李泰却看中太原王氏的门第,来求姑奶奶,甚至想拉王仁祐进他的魏王府。 但是这半天接触过后,大长公主改主意了,主动的跟武家提亲。 怀玉以前跟斗酒学士王绩兄弟他们较熟,他们是河东龙门王氏,跟太原祁县王氏这边不熟, 但细细回忆了一番, 这王仁祐在唐朝好像没啥成就,因为死的较早,似乎只做过一个县令,但是他女儿挺有名,他女儿后来就是大长公主做媒,嫁给了晋王李治,然后成了王皇后。 虽然王皇后挺悲剧的,但是历史上也是留下美貌之名的。 “晋国公三弟,也是定婚我太原王氏龙门房的王绩学士之女吧?不如亲上加亲,好事成双。”大长公主笑着道。 这位老公主确实厉害啊,不愧是太原王氏当家人。 这门亲事说来真的没有半点坏处,太原王祁县房啊,况且王仁祐又是进士,人也年轻,前途很好,王仁祐妻子是河东柳氏出身, 柳家可中关陇世家,柳氏祖父柳旦曾为隋朝太常少卿,叔父柳亨曾加入瓦岗后归附唐朝,如今是邛州刺史封寿陵县男, 柳氏的兄长柳奭也曾跟着叔叔加入过瓦岗,后一起归唐,如今官至中书舍人,是柳家年轻一辈中混的很好的,听说也比较有才华。 武怀玉若跟王仁祐成亲家,那意味着不仅跟太原王氏结亲,也是跟河东柳氏结亲,特别是这同安大长公主的身份在, “承蒙大长公主看的起我家小十八郎,怀玉深表荣幸,多谢。” 大长公主听到这答复非常满意,其实她还真有些被小胖子李泰说动,想要把侄孙女许给魏王李泰做妾呢,可最近皇帝态度直转,对李泰流露出明显的要分封南疆建藩国之意, 老公主便也犹豫起来,今日见了武怀玉,真是大有好感,可惜她年过花甲了,若是三四十年纪,说不定都有追求之心, 老公主很看好武怀玉,而武怀玉能很给面子的为他画像,又聊的这么投机,这才下决心主动结亲之意。 事情谈好,老公主也叫来王家子侄们,宣布了这一喜讯。 王仁表很惊讶,但没反对老公主的安排, “母亲,儿子有个不情之请,” 老公主对这个非亲生的庶长子,并不太喜欢,“说吧。” “大郎方翼七岁了,挺聪明好学的,儿子想请母亲帮忙,让大郎拜在晋国公门下读书学习,” 王仁表儿子名叫王方翼,打小聪明懂事,但有些先天体弱,是生时早产所致。 老公主不太喜欢这庶长子,更不喜欢他那个赵郡李氏的妻子,连带着这个病怏怏的孙子也向来不喜, 可今天王仁表当众请求,她也不愿意在外人面前表现, 她还在犹豫呢,武怀玉倒是记起这个王方翼,历史上高宗朝的猛将啊,可惜因为是王皇后的堂兄,所以被武则天打压不得志。 “大长公主,王兄,不妨叫这孩子过来见见,若是有缘,收在门下做弟子,也没妨。” 老公主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王仁表高兴的让人去叫来王方翼母子, 王方翼个头倒挺高,就是瘦弱, 其母赵郡李氏则是温婉有礼, 怀玉当众人面考较了王方翼点学问,书没少读,确实挺聪明,就是体弱,检查了下他身体, “孩子先天体弱,不过倒没啥大碍,跟着我吧,我一边教他读书,一边给他开些方子配些药调理进补,再习练弓箭刀枪,不出十年,就能强健如牛了。” 王仁表和李氏听了,大为激动,对武怀玉感谢不已,老公主听了也说了不少感谢的话,再不喜欢这孙子,也是她们王家人。 王仁祐和武怀玉交换儿女庚贴,签下儿女订婚契书,一门婚姻订下。 这边王仁表带着儿子王方翼向武怀玉跪拜敬茶,行拜师礼。 真的好事成双。 柴绍、杨师道还有李泰,都成了见证者, 谁也没料到,一顿饭,还吃出这么多事来,柴绍还是蔫蔫的,对这些事倒只是淡淡看着, 杨师道则好像挺高兴,他跟太原王氏、跟并州武氏,跟皇家反正都关系好,乐得看见这好事。 场上只有小胖子李泰笑的非常勉强,一张胖脸十分僵硬,笑的比哭还难看,估计是极受打击了。 这场宴会,其实是他在幕后联络的,是杜楚客谋划,想着借大长公主的宴会,攒个局,然后以渤海王兄弟为引子,跟武怀玉拉上关系,甚至是把大长公主、太原王氏给拉拢拉拢, 谁料到费心费力,最后全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委屈的想哭, 小胖子感觉前所未有的失败。 第811章 迫不急待 第1章 迫不急待 都说大唐的公主不好, 但跟同安大长公主相处半天下来,觉得这位老公主非常不错,武怀玉跟她甚至有点想结忘年交之意。 老公主懂人心,办事有手腕,关键是眼光好啊。 “知道二郎喜欢喝茶,尝尝这茶,也是散茶。” 老公主送怀玉茶叶,越瓷茶叶罐,配上一套湖州宜兴紫砂茶具, “这是顾渚紫笋。” 武怀玉好茶也识茶,一下子就看出这茶底线,这茶产自湖州,因其鲜茶芽叶微紫,嫩叶背卷似笋壳故而得名,也是贡茶中的名品,以前都是以团茶为主,小茶饼上印龙、凤花纹,故又称为龙团凤饼。 老公主送怀玉的是散茶,用的是武家传出来的炒茶法。 但这茶又有所不同。 “这茶啊,明前采摘,且必须是晴天采摘,且全部是少女采摘,采摘的嫩叶经杀青后,少女们在大腿上反复揉捻·······” 武怀玉笑呵呵的听着,觉得老公主很会扯淡。 他不仅是品茶名家,还是制茶名家呢,这绿茶的炒茶工艺还是他制订的标准,带来的工艺,他岂不知道绿茶怎么加工? 还大腿上揉捻,绿茶确实要经过采摘、杀青、揉念等工艺,可一片片的放在少女大腿上揉捻,那跟有些人搞噱头,说让处子用嘴采茶叶,放胸口烘干有啥区别, 不过他倒也相信老公主没骗他,人又没说所有茶叶都这样加工来的,肯定只有小部份这样弄出来的,也更显珍稀, 冲了一壶, 怀玉倒不觉得这茶有啥特殊,更没什么少女体香,反觉得这样不太卫生。 好比酿酒里的踩曲,有些作坊就故意搞噱头讲故事,什么只用少女踩曲,难道还真能吃出少女香来,增加酒的风味? “好茶。” 怀玉笑着称赞, “绿茶还是武家的最有名气,我也就随便弄了些茶园,自己每年制点茶,送送亲朋,”老公主身上感受不到什么皇家公主的骄横,倒是觉得如茶水一般,醇厚有层次,回味无穷。 “二郎真要回岭南长驻?” “嗯,要不了多久就南下,那边事情烦重,没个三五年估计都理不好。” “那就带上方翼那孩子吧,” 喝着茶闲聊,老公主也是自然的谈起了一些生意,比如太原王家也想派出子弟前往岭南任职,也想参与到岭南的开发中, 说白就是看到现在岭南形势不错,前景很好,所以急着想要分一杯羹了,什么合浦珠池、交州煤矿、韶州的铜,佛山的铁,交广港口的贸易,甚至是南海的香料等等, 太原王氏,五姓名门,但家大业大,开支也大。 岭南的前景,老公主看的很明白,王家若要加入到岭南这盘子,肯定得取得武怀玉的支持, 他才是真正的岭南封疆大吏,跟冯盎宁纯陈龙树这些当地豪门又关系好, 不管做什么,能得到武怀玉的支持,那绝对事半功倍,且有靠山。 怀玉笑着同意, 这是好事, 虽然太原王氏千百年的门阀世家,但在岭南也没什么根基,一样是外来和尚,况且岭南市场这么大,不怕分蛋糕的人,只要把这蛋糕做大,大家都能分到足够的一份。 “我派车送二郎回府。” 虽然同在宣阳坊内,走路溜达一会也就到了,可老公主还是特意安排了自已的豪华大马车送怀玉回家。 小胖子李泰还想跟武怀玉找地方聊会,可武怀玉并不想跟他过多接触, 他跟东宫太子往来,那是皇帝允许甚至是期盼的,但跟魏王往来,却是规则所不许的, 他更不愿意让人觉得他脚踩两条船,两面下注。 在公主府门口,武怀玉甚至没跟小胖子多说半句废话,坐上车就走了。 车很奢华,车里还熏着香,那香竟然是龙涎香,那玩意有钱难买,制出来的香也是昂贵无比,随便一点,都比黄金贵。 老公主倒挺享受的,侧面也说明她得太上皇、皇帝的尊宠,因为龙涎香这玩意一般都是皇家垄断的,光有钱没资格用。 今天倒是意外收获了。 借渤海王两草包兄弟,展露了下武家的獠牙,免的人走茶凉有还想落井下石啥的, 跟同安大长公主交了朋友,还跟太原王氏结了亲,甚至跟杨弘礼关系都更进了一步, 代价不过是跟李奉慈兄弟成了敌人,甚至可能跟小胖子李泰走远了,但又如何,谁又在乎他们。 马车抵达晋国公大门口,武怀玉从车上下来,还让武家门丁们有些意外呢。 王家人搬下来许多礼物, 既有那少女大腿上揉捻出的顾渚紫笋茶叶,也还有诸如王家所产的松烟香墨、纸笔砚台,以及锦绣丝绸等, 各式好东西不少, 随便一样都很值钱,但对于晋国公府或是老公主他们来说,确实也就是一点礼物罢了。 少年王方翼也跟着来了, 瘦高的少年脸上红扑扑的,心情激动,竟然成了青阳先生的弟子,不是一般学生,是行拜师礼的入室弟子,这样的弟子武怀玉也就那么几个。 魏王李泰都只能算是半个而已。 以后王方翼就要跟随武怀玉左右了,等他去岭南,也跟着去,父亲也跟他说了,跟随晋国公身边学习十年。 既是学习,也是治病。 怀玉进府,让管家给王方翼安排住下,自己直奔后院,先去了樊玄符的院子,将订婚书给她, “给十八郎订了门亲事,同长大长公主的侄孙女,太原王氏王仁祐嫡与河东柳氏嫡长女,” “王仁祐是今年春中的进士,柳氏的兄长柳奭现任中书舍人······” 怀玉把情况跟她说明,“这门婚事你接受么?” 樊玄符看过婚书,一脸笑意,“这门婚事很好啊,五姓嫡女呢,父亲既是大宗嫡子,又是进士,舅舅都是储相了,叔祖母又是大长公主, 他们居然能够看中咱家十八郎,真是天上掉馅饼呢。” 怀玉笑笑,“不用妄自菲薄,咱家也不差,” “是,相公的名头摆在那呢,咱家又多一个五姓女儿媳妇,真是可喜可贺呢。” 很快,武家嫡三子的五姓女未婚妻这事,就传遍了整个晋国公府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一群女人都向樊玄符道贺呢,不管怎么说,五姓女如今的社会地位,确实很高,甚至比皇家公主都更受欢迎。 淮南公主杨慕云问起今天坊中街道发生的事,“听说阿郎跟两位郡王发生冲突,当时王家人也在,怎么半天功夫,却跟王家结了亲?” 怀玉简单的把事情说了下,大家倒也没把渤海王兄弟放在眼里,毕竟那两王有名的草包。 饭后,陪着妻妾们聊天,又逗弄下儿女们, 晚风吹拂,倒是难得的温馨惬意。 天色渐晚, 女人们一个个却都目光发亮, “端牌子上来抽吧,”樊玄符得了个五姓女儿媳妇们,心情很好,知道那些妾侍们的想法,也就笑着安排了。 武怀玉回来后,还只陪过樊玄符,其它人都眼巴巴盼着呢。 妻妾成群也不全是好事,如今倒也成负担了。 武怀玉也只好按约定翻牌子。 绿头签牌,每个牌子正面都有一个名字, 按约定,每轮,侍寝过的就不再参与,翻到谁就谁,轮完一遍再继续,每月武怀玉有六天休息时间,其余二十四天,正好在京的二十四个妻妾们一人一天。 侍妾剑一捧着托盘, 媵妾们都激动的盯着, 武怀玉伸手随便翻了一支签牌, 樊玄符从他手中接过去,笑着对妾侍们道,“是永乐县主。” 永乐县主李三娘李清,武怀玉九媵之一,右仆射代国公李靖的侄孙女, 樊玄符把签牌递给她,“姐姐倒是运气好呢,一抽就中。” 李三娘倒也没矫情,笑着接过,然后对姐妹们道,“嗯,运气真好,那今晚二郎就属于我了,” 其它妾侍们看到这结果,也不免有点失望,僧多粥少,运气还不好,也怪不得谁了, “二郎,天色已晚,咱先过去吧。”李三娘倒是毫不掩饰她的迫不急待。 其它女人起哄, 丘家姐妹更是干脆的道,“夫人,我们姐妹想好了,这次要跟阿郎一起去岭南,阿郎要长驻岭南,我们可不想一直呆在长安,跟阿郎两地长期分别呢。” 云家三姐妹也是毫不示弱,“我们姐三也要随相公去岭南,反正孩子也大了,我们还想给相公再生几个呢。” 妾侍们知道武怀玉这次回岭南后要长驻,估计一年都未必能回京一次,谁愿意独守空房两地分居。 李清却是不管这些,扯着武怀玉,抱着女儿十五娘江宁县主武琼瑛就往自己院里回。 好不容易抽到自己呢, 天还未黑,李三娘已经顾不得这些,进了自己的院落,把女儿交给保姆后,便拉着怀玉进了屋, “先洗个澡吧,”怀玉道, “一会再洗。” 久旱逢甘霖,小别胜新婚, 大战半个时辰后,第一回合结束,武怀玉浑身是汗,真是酣畅淋漓,十分痛快, 李清无力的道,“我不想再这样独自守在长安了,这次我一定要跟你去岭南,以后不管你去哪,我都跟到哪。” “好。”武怀玉答应的很痛快, “我把女儿也带上,” “嗯,带上。” 李清得到想要的答复满心欢喜,“我服侍阿郎洗澡。” 澡洗一半,成浴室泳池水中嬉戏,水乳交融,梅开二度······ 第812章 预谋退路 第2章 预谋退路 一觉睡到自然醒,已是日上三竿。 枕边人已经不再,空留余香。 起床洗漱,出门便看到李三娘正给女儿讲故事,虽为人母,李三娘的身材依然那么阿娜多姿,她今天精心妆扮过,化的是淡妆,淡扫娥眉轻点朱唇,额头贴了梅花宝钿,耳朵上垂着珍珠耳坠, 乌黑的秀发盘了个坠马髻,一袭高胸淡黄襦裙,手臂上挽了个紫色的披帛, 女儿江宁县主梳了对丫髻,扎着彩色头绳,上面还有小铃铛,衣服跟母亲的同款,居然是亲子装。 “讲什么故事呢?” “阿耶,” 小丫头起身扑进他怀里,李三娘望着他眉目含春,眼里全是情意,目光都要拉丝了, 怀玉看着这火辣的目光都有点怵, 果然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地,昨晚看似他赢了,结果人家今早已经满血复活,武怀玉可却不敢应战了。 “我给阿郎做早餐。” 厨房有现成的鱼翅羹、鲍鱼粥,再来两胡麻油煎饼,在这个凉爽的上午,也挺惬意的, 小丫头张着小嘴,要蹭爹爹的饭,还要爹爹喂。 饭后给小丫头教了一首诗,然后去大妇院里。 樊玄符笑着对丈夫道,“睡到现在刚起?” “嘿嘿。” “三娘还真厉害,不愧剑术高超且擅骑射,不过来日方长,阿郎也得节制一下,莫伤了元气。” 说着,让丫环上参茶。 怀玉看到上茶的丫环竟是昨天他从姐夫家带来的疏影。 “这丫头不错。”玄符看着丈夫的目光,“你打算给个妾侍的名份么?” 疏影很规矩的站的远远的,虽然目不斜视,但主母的话也能听到,这会聚精会神的偷听,心中紧张,十根手指拧在一处都快要拧麻花了。 怀玉笑了笑。 “笑啥,这又不是啥坏事,你能把她带回来,肯定是喜欢的,” 怀玉打断他话,端起参茶喝了两口,“不急。” 樊玄符倒有点意外了, “那怎么安排?” “先放在你身边,跟伱学学规矩吧,帮你跑跑腿管点事,”武怀玉道,现在妻妾多了,武怀玉觉得得节制了, 虽说这丫头他已经临幸过了,但这种事情在贵族豪门都很寻常普遍,麻雀想飞上枝头变凤凰,哪有这么简单的。 豪门里想要个名份,其实很难,绝对比后世考公考编难的多。 “那就先在我这,” “若是,若是怀孕了,等生了孩子再给个名份吧。”樊玄符主动道。 大宅门里,那些丫环婢女们被主子看中临幸的不少,但能有名份的很少,运气好能够怀孕生子,则有机会得到名份,生的是儿子机会更大。 当然,有的就算生了孩子,也可能没名份。 武怀玉觉得当着人家姑娘的面说这些,有些冷酷无情,可事实也就如此。 “疏影你过来。”樊玄符招手。 疏影刚才站在那,其实把两人的对话都听到了,心里难免失落,但又在预料之中,毕竟在马家也只是地位低下的婢女,一飞冲天也只是做梦。 “从今天起,你在府里,就跟着我,在我院里,” “奴婢听夫人安排。” 樊玄符拉起她的手,“不过你既然已经服侍过阿郎,我也不会亏你,你以后就是我院里的通房丫鬟了,咱家丫鬟有五等,通房丫鬟是最上等的, 我这院里,以后你不仅月钱多,而且院里的丫环你得帮着管,钥匙也给你管。” 通房丫环属于各房院里的管事大丫环了,除此外,通房二字也给予她们一些特权,就是有时院里的女主人如果身体不适时,通房丫环可以代为侍寝。 这些通房丫环们也是距离妾侍最近的一步了。 武家通房丫环之下,还有一等大丫环、二等大丫环、三等丫环和小丫环,总共五等,等级森严规矩多,职责分明,不得逾越。 通房丫环们级别最高,属于管事甚至是有侍寝资格。而小丫环们,就属于最低的,干的都是些粗活杂活。 当然武家还有一种不入正式的丫环,属于见习级别的,新进府的一些小丫头,跟着学习,还没有级别, 一等丫环是各房妻妾身边的贴身丫环,比通房低一级,主要伺候主子,协助管理。 而二等大丫环,则主要是公子小娘院里的贴身婢女,他们身边最高的就是二等丫环,没有通房和一等。 三等丫环不能进主子房间伺候,主要是在院里跑腿做杂活。 至于小丫头当然是在厨房洗衣房等干最累最脏的活,端茶递水资格都还没有。 这些等级森严规矩多,但武怀玉并没有干涉家里的管理,因为家大业大,家中奴仆奴婢也多,要是没有规矩就不成方圆。 武家不仅有众多婢女,还有护卫剑姬婆子仆妇这些,外院还有男仆、男奴、雇佣的护院、马夫、车夫、更夫等等, 而且府上也还有许多男女管家管事。 说实话,晋国公府毕竟是占地一百多亩,府里妻妾、儿女又多,服侍的人也多。 怀玉对疏影到,“你原本是我大姐府上的,既然我带你来晋国公府了,也不会亏待你,一会我就让管事把你的奴契到万年县衙去放免为良,以后你就是良人,驸籍晋国公府, 每月会给你月钱,也会有旬休假期,年节也会有赏赐,每季更替衣裳鞋袜这些也会发放的·······” 武家的待遇绝对是很好的,不管是管事还是佣工或是奴婢,吃穿住宿条件都还可以,就算奴婢,包吃包住包穿衣外,也会有月钱。 疏影听了又很感激, 武怀玉转身去了前庭书房, 今天他的学生们都相约来拜见老师,回京也有些天了,还一直没时间见呢。 走在风雨连廊里,武怀玉还在想着疏影这丫头,他刚才想到一件事情,妻妾们各房里都有通房丫头, 假如以后疏影她们真怀上了,武怀玉有个想法,不直接给名份抬举做妾,而是想着是不是把她悄悄送到其它地方,最好是边疆一点的府州,隐瞒身份,孩子生下来后,也不入祖归宗,就这样养在外面。 他之所以突然有这想法,是因为当今时代政治斗争激烈,越是顶级权贵,一旦斗争失败,往往有可能是株连满门的。 这种事情很多很寻常,一个不慎,满盘皆输,可能东山再起的机会都没有, 就好比杨素,隋朝时多风光,权倾一时,可他死后他儿子造反,他那一支可就直接连根拔起了。 再比如说李绩、长孙无忌他们,高宗朝不也是权倾朝野的辅政元老,结果李绩死后受孙子造反牵连,还被挖坟开棺戮尸,长孙无忌流放边疆客死他乡,子孙也都受株连, 现在武二娘已经成了太子的准太子良娣,谁知道将来会不会成为则天大帝,又有谁知道,武氏家族最终会不会因此受牵连, 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 虽然他之前已经有安排,说给儿子们在各道置业,将来分家去各地,开枝散叶,可真要是出了大祸,顶着武氏名头再远也逃不过。 假如将一些没名份私生子放到边疆,隐藏他们的身份,给他们置业,暗里提供点帮助,这万一出事,不也还能保留几分血脉吗? 这种想法突然冒出来的,他也没跟樊玄符她们说,但一有了这念头后,就挥之不去了。 虽说武怀玉现在身居高位,武氏家族也越来越红火,可他心里总有几分不踏实, 未雨绸缪吧, 就当是以防万一。 书房, 裴行俭、郝处俊、许圉师等一众学生都来了,除了上官仪和李义府两人现在任官在外, 王方翼站在那,一群师兄们知道他是老师新收的学生,太原王氏子弟,同安大长公主的孙子,母亲还是赵郡李氏, 不过这么显赫的出身却并没有让师兄们多敬畏,毕竟武怀玉收的这些学生出身也都不一般,裴行俭是河东裴氏,郝许二人是安陆名门,这里还有许敬宗的儿子、魏征的儿子, 谁出身也不差。 怀玉进来,大家一起行礼问好。 “方翼过来,” “这是五姓太原王家的王方翼,同安大长公主孙子,太原王家的长孙。” 王方翼主动解释了一句,“我阿耶不是大长公主所生,是庶出,我只是王家的庶长孙,” 怀玉笑笑,“以后他就是你们的师弟了,你们师兄弟们要友爱团结。” 跟这群学生们聊了会,检查了下学习, “阿郎,宫里来使,圣人召阿郎觐见。” 武怀玉以为是李奉慈兄弟俩这事,便跟学生们打声招呼,进宫去了。 进了宫,内侍直接带他去立政殿。 “可是皇后凤体不适?” 小黄门知道武怀玉的身份,很客气的告诉她皇后身体已经大为好转, 听到这怀玉松口气,皇后身体安好就好,若是李奉慈兄弟的事,他一点不担忧, 等到了立政殿,果然发现皇后心情很好,正跟皇帝和太子说说笑笑呢, “青阳来了,快来,” 李世民见他到了,不等赞拜远远便招手。 “青阳啊,你给承乾写的通鉴非常好,朕和皇后陪着太子一起看,都是大有收获啊, 新篇有没有写好,快呈上来。” 原来是催更啊,武怀玉笑笑,“陛下,通鉴第二篇刚写好,” “带了没?” “带了。” “赶紧呈上来看,不,今天你正好在,你直接给我们当面讲解,”李世民笑着道。 第813章 太子监国 第3章 太子监国 立政殿里, 武怀玉犹如易中天老师,侃侃而谈,通鉴开篇其实讲的是三家分晋的故事, 韩赵魏三家瓜分了晋国,也标志着从春秋时代正式进入了战国时代, “彼时晋国王室衰微,智家、韩家、赵家、中氏家、范家六个家族最强,而六个家族当中又数赵家最强,整个晋国的军政都被赵家把持,” 武怀玉跟品三国一样,把自己写的书细细品读讲解给皇帝一家三口听。 “智家第六代家主智宣子准备选择智瑶做为继承人时,他弟弟告诉他,智瑶哪里都好,就有一点不好,为人不够仁义。如果选择他做为智家新一代家主,那整个智氏家族都要灭亡, 但智宣子没有听他的,仍旧选择智瑶做为继承人,于是智果直接改姓,另立宗庙。” 皇帝一家三口都很认真的的听讲。 “赵家家主赵鞅去世,智瑶抓住机会带领智家成为晋国最强家族,直接把持晋国军政,联合韩赵魏三家把另外的中氏家、范家给瓜分了,六大家族变成四大家族,” “太子殿下,如果你是智瑶,接下来你会怎么做?”怀玉抛出一个问题。 承乾思索了一下,答道,“继续吞并其它家族,壮大智家势力。” 李世民听了却摇了摇头。 武怀玉道,“殿下,智瑶正是这么做的,他决定拆分赵家,这个曾经晋国最强的家族,也是当前对智家威胁最大的家族,” “老师,那智瑶做对了吗?” 怀玉笑笑,“殿下,现在晋国的情况,其实就是一个很经典的问题,那就是在四方博弈当中,最强的一方应该如何选择。” “智瑶的选择是联合最弱的韩魏两家向次强的赵家进攻,三家当中,赵家对他威胁最大,如果给赵家时间发展,那么未来就是智、赵两家双强对峙,不仅彼此奈何不了对方,还会给韩魏两家更多骑墙机会,所以他首先打击赵家, 而且他联合韩魏两家,也是担心自己腹背受敌,所以先下手为强,避免韩赵魏三家结盟,” “在智瑶的联合下,智、魏、韩三家围堵赵家城池,久攻不下,智瑶想出了水淹城池的计谋,但眼看城池将破,赵家将被执瓜分时,意外却发生了。” “发生了什么意外?”承乾问。 “太子觉得会发生什么意外呢?” “难道是韩魏反水?” 李世民捋须点头,很是满意,“承乾读过这段历史?” “儿臣没细读过这段历史,但既然最后是韩赵魏三家分晋,那肯定智氏被先瓜分了。” “殿下说的没错,赵氏城破之际,韩、魏两家突然倒戈,联合赵家将智家军队击败,杀死智瑶,同时将智家人尽数诛灭,瓜分了智家乃至整个晋国,曾经智果的忠告成了现实。” “殿下,本来智家是晋国四大家族中最强的,甚至一度联合了韩魏,差点灭点赵家,可最后为何反而是他功亏一篑呢?” 承乾也一时想不明白,为何最强的反而最先败了,明明智瑶已经先把韩魏拉到自己阵营了啊,明明赵氏是必灭的困局了。 “老师,为何?” “其实很简单,一开始智果就说清楚了问题的根本,那就是智瑶不仁。” “啊,不仁?” “没错,道德经说,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一旦踏入棋局,那就难以回头,所谓一步错,步步错,走错一步则万劫不复,因此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入局,就是用仁去代替争,” 承乾听不懂。 “其实说直白点,就是要以静置动,静待时机,争固然可以有所得,但是失败的话则代价巨大, 猥琐发育才是王道, 有句话说出头的橼子先烂,还有句话叫木秀才林则风必摧之,其实细读史书,就晋国灭亡的历史来说,并不仅仅是三家分晋,曾经晋国是有十一大家族,轮值六卿,轮流执政。 但后来十一大家族不断内斗,从十一大家族到八大家族,再到六大家族,再到四大家族,再到三家分晋,晋国灭亡。 而细品晋国诸大家族内斗史,每次失败者往往是最强的家族,” “而晋国史,其实也就是另一部战国史,进入战国时代后,大争之世,合纵连横,” “智氏家族的灭亡,因其不仁,他表现的太过强势,先灭了中氏范氏,又要灭赵家,其咄咄逼人的野心,昭然若揭, 韩魏都不傻,谁都知道赵氏被灭后,下一步肯定就轮到他们了,所以他们才会在最后关关反水。” “如果智氏当家人能够不那么强势,在灭掉中氏范氏后静待时机,等到有足够的正当理由后再出兵,那情况可能又不一样, 智瑶太心急,太强势,所以最后灭亡的反而是智家。 所以在斗争中,仁义道德其实很重要,各方博弈中时机把握也极重要,” 通鉴开篇选的三家分晋, 砸缸的小伙伴还是很厉害的,这不仅是说三家分晋礼崩乐坏,智氏不仁,其实也是在讲当年做大哥的周天子失礼, 周天子虽是名义上的天下宗主,可实力已经远远落后于地方诸侯。 但因为有礼法约束,所以诸侯们才没法直接凭实力灭了周朝,取而代之。 晋国三家大夫欺凌蔑视晋国国君,瓜分了晋国,这个时候做为天子的周王,就应当举起礼义大旗,号召诸侯讨伐韩赵魏这晋国三卿。 可周天子不仅没派兵征讨,反而对他们加封赐爵,让他们列位于诸侯国君之中, 这样做使的周王朝仅有的一点名份不能再守定而全部放弃,周朝先王的礼教到此丧失干净, 周王朝最后的一点统治根基也就崩了。 礼崩乐坏,故而天下大乱。 “殿下,智氏不仁,周王失礼,而引申到家庭当中,仁与礼也是很重要的,要维护一家之主的权威,靠的就是礼,是仁,是纲纪纶常。 比如一个家庭,父母年迈老弱了,儿子们长大成人,有人读书做了官,有人经商赚了钱,有人在家守业耕田, 如果这当官的儿子觉得自己出息了,就瞧不起老病的父亲,看不起种田的兄长,轻视做生意赚钱的弟弟, 那这家庭就会乱, 可实际上一个家庭能够兴盛,是共同的付出努力,是相互的理解帮助,就比如没有父母的辛苦劳作,又如何养育儿女们长大,没有兄弟种地、经商,那官员又如何能够读书、科举、做官呢?” “如果大家都算计着自己的小算盘,家庭成员各自为战,只想着个人、小家利益,那么家族就会失去凝聚力,就会分崩离兮。” ······ 从历史讲到政治,从政治讲到家族, 武怀玉这一讲讲了一个多时辰, 李世民听的很认真,他发现武怀玉讲的,比他自己看通鉴得到的更多, 特别是讲博弈,更讲仁和礼, 仁和礼在武怀玉的口中变的那么直观,而不再是那么虚幻的东西。 “怀玉啊,你这课讲的太好了,伱的通鉴编的好,但这课讲的更深入,更通俗易懂,好,太好了。” 李世民赞不绝口,“承乾,你应当也很有收获吧?” 太子连连点头,虽然经常有大儒跟他讲课,讲经论史,但谁能讲的这么清楚呢。 武怀玉笑着对承乾道,“既然如此,那我给太子布个作业吧,根据通鉴开篇学到的知识,殿下就大唐与周边诸藩也做个布局谋划, 辽东高句丽和新罗百济东瀛诸国,漠北的薛延陀汗国和漠南的东突厥旧部,还有西域诸国和西突厥汗国, 再加了陇右的吐谷浑以及松外诸羌, 甚至是西南诸獠蛮, 讲一讲大唐未来该如何与诸藩相处,” 这个作业不简单, 李世民在一边笑道,“承乾啊,好好考虑,你可以请教你的东宫官属参谋,但这份作业得你自己来写,朕给你些时间,好好写,别让朕和怀玉失望。” 长孙皇后难得的道,“太子一定要自己写哦,” 这堂课上的太久, 时间已经不早, 李世民让怀玉亲自下厨做几个菜, 简单的几个菜,武怀玉陪着皇帝皇后太子一起用午膳。 皇后胃口不错, 李世民很高兴,“观音婢身体渐渐好转,朕打算再过些天便带皇后去岐州九成宫避暑休养,怀玉陪我们同往。” 皇后道,“我近来身体大为好转,就不劳烦青阳先生再往返奔波了,青阳先生就留在长安休息些日子,也顺便教导辅佐下太子监国,等天气凉爽点再动身去岭南。” 怀玉想了想,“如果皇后不需要臣去九成宫,臣还是想早点南下,邕府左右溪的平叛战事还没结束,两税新法的推行也正在节骨眼上, 千头万绪,还需臣去主持坐镇,” “殿下留守长安监国,陛下也已经选了房相、魏相留守辅佐,臣以为,可再请开府仪同三司、太子太师长孙国舅辅佐殿下监国,” 长孙无忌是太子亲舅舅,举荐他留下来辅佐,确实是不错的安排,李世民想了想,“也好,让中书侍郎马周也留下来吧,嗯,右仆射李靖也留下。” 左仆射房玄龄、右仆射李靖、侍中魏征、太子太师长孙无忌、中书侍郎马周, 李世民钦点了这五位大臣辅佐太子留守监国,武怀玉则回岭南镇守。 中书令温彦博,参预朝政吏部尚书高士廉,参预朝政民部尚书武士彟、参预朝政御史大夫张亮、参预政事特进萧瑀,五位宰相则随驾九成宫。 饭后,武怀玉陪李世民散步, 李世民提到萧瑀昨日又上疏封建,武怀玉心知这肯定是李世民授意了,萧瑀是朝中铁杆封建派,一心就想着分封皇弟皇子们,大力分封建国, 李世民也一直很想搞分封,奈何朝中居然反对者众多,因皇弟皇子们年幼,也便一直拖着。 武怀玉的态度多年没变,支持分封,但有不少限制条件,必须得分封到边疆之地等, “陛下,臣此去岭南,可能数年不得归,臣还年轻,妻妾儿女们也还年轻,臣斗胆恳请陛下,能够准许臣携带妻妾儿女们随同上任,” 李世民笑了笑, “岭南条件艰苦,你真舍得带着妻妾儿女同去?” “一家人在一起更好,况且她们跟着臣,臣也能心无旁婺的做事。” “既然如此,那你带家眷赴任吧,”想了想,李世民又道,“朕从宫里简放一百宫女出宫,都送到你府上,你带去岭南,服侍照顾你家眷吧。” 第814章 举家南迁 第4章 举家南迁 抽空,武怀玉带着全家人回了趟三原龙桥。 连马周都特意请了假带上玉娥一起回去见老丈人丈母娘,二姐三姐如今也随姐夫们住在长安,当然也是要带着一家老小回娘家, 小胖子怀良如今已经不胖了,长的高大结实,他的小伙伴武三思侯三省也都高大壮实,三个少年现在真是大变样。 他们现仍在南城武家曲江书院读书,也请了几天假。 老三怀良本来有机会到东宫崇贤馆读书的,不过他觉得武氏曲江书院的学习氛围更好,而且他也舍不得兄弟武三思和侯三思,便婉拒了进入崇贤馆的机会。 “二哥,你不会怪我吧?”怀良问。 他跟太子差不多年纪,但身材可比太子高大的多,甚至有点粗壮如熊,他跟三省三思在一起,就好像熊出没。 “你要是觉得在书院读书好,那就留在书院,你现在也大了,可以自己做决定自己负责。” “谢二哥,” 说话间,丘神绩冒了出来,“姐夫,” 过来跟姐夫行了礼,然后跟怀良他们很自然的打招呼,以前打过架的二人,现在居然很熟络亲切。 “哥,神绩兄现在也在我们书院读书,我们还是一个马球队的,玩的很好。”怀良解释。 武怀玉拍了拍丘神绩,这家伙个头更高,块头更大,“怎么想到我家书院读书?” 丘神绩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释,说自己原本在国子监读书的,结果因为跟同学斗殴,惹了祸事,最后被赶出来了。 “为啥斗殴?” 丘神绩支支唔唔不好意思,还是怀良告诉他,丘神绩在国子监不仅组了自己的马球队,甚至还在国子监搞了个马球联赛,仿的就是武家弄的长安超级马球联赛, 但这家伙搞马球比赛不完全是为了出风头,他主要是为了赌球,他不仅赌球,还打假赛操纵结果, 甚至还放高利贷组织了一帮坊里恶少年市井无赖为他催债收账,总之就是胡来,结果搞大了,国子监本就都是些勋戚贵族王公大臣子弟读书的地方,谁没点背景, 丘神绩哥几个的人,逼债逼到一个刺史儿子头上,甚至还失手把人腿打断了,人家刺史上头也有靠山,反正这事闹大了,最后谭国公丘和出面给人赔礼道歉,又把孙子丘神绩打断一条腿,还关了半月禁闭,又退了学,最后才算过去。 事了后,丘和把孙子送到亲家武氏的曲江书院来读书, “丘老国公真打断伱一条腿?”怀玉笑呵呵问。 丘神绩抹汗,“真把我腿打折了,养了一百天呢。” “吸取教训吧,” 谭国公府的家教比较霸道,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失败的,虽然说公侯满门,一门数公,而且女儿孙女们又都嫁的名门贵戚,联姻遍朝野, 但他家风评不好。 比如丘神绩的爹丘行恭,挖人心肝吃,甚至丘行恭做为庶子,还敢跟嫡长子大哥丘行师争葬母亲,公然打起官司来, 丘家孙辈的丘神绩这些年轻人就更不像话了,相当霸道纨绔,非常能惹事。 “姐夫,我,我打算不读书了,跟你去岭南。” “在书院又打折同学腿了?” “那倒没有,就是我也不是读书考进士的料,”丘神绩年轻,但在长安厮混,觉得也没啥意思,少年心性,也想边塞搏取功名。丘家他们这一代,大伯家的长孙丘英起,已经三十多岁了,玄武门后从千牛备身,到如今的临济县开国子、庆州左屯卫龙泉府统军,已经是五品官了。 丘家长房和二房本就关系不好,丘行则和丘行恭兄弟们水火不和,他们的儿子们,自然也关系不睦,暗暗较着劲。 听说丘英起下一步有可能要过渡下州长史,然后就是出任边州的刺史了,丘神绩很妒忌,但这堂兄年纪大,早年跟着他大伯一起在秦王府任职,有这履历在,现在仕途自然顺利。 丘神绩每次回家,看到这堂兄总是一本正经的训斥他胡闹,他就恶心。 “你去岭南做什么呢?” “弃笔投戎,姐夫,我想好了,我先从你的亲兵做起,熟悉岭南后,姐夫便把我派到前线去打獠蛮,等我在战场上积攒了足够多的獠蛮首级军功,自然一步步升迁, 有姐夫在,我也不怕别人抢我功劳,凭我们丘家人的本事,战场上还怕搏取不到功名吗?” 初生牛犊不怕虎,丘神绩挺有血性的, 不过历史上这家伙怎么后来却成了酷吏呢?居然跟周兴、来俊臣齐名,不过好歹是能做到金吾卫大将军的人,肯定是有本事的,可惜最后被诬谋反下狱伏诛,可以说因果报应了。 但现在他是自己小舅子,他有去岭南建功的想法,倒应当支持一下,扶一把吧。 “这样吧,你也是堂堂丘老国公的孙子,你爹也是天水郡公,朝廷大将军,如今也在地方为都督,我安排一下,你进左亲卫府补个亲卫,然后我再把你调到岭南去,先到岭南我的衙门做个牙兵校尉, 等熟悉后参与平乱作战,战场上搏取功名求取封赏,” 丘神绩大喜, 亲卫是从七品,虽说这相当于特殊的内卫官,但这也是一个不错的出仕途径,有这亲卫衔,武怀玉把他调去岭南,授他个牙军校尉也就显得很合适, 如此一来,他丘神绩比别人起步就高了一大截,别的府兵可能奋战十年都未必能官至校尉,他一个从国子监开除的书院学生,起步就是校尉,在岭南还有大帅姐夫照顾, 十年之内不说混个刺史,但混个统军或是别将绝对可以了。 武怀良三人在旁边看的都有些心动了。 怀玉拍了拍弟弟,“你们就别想了,安心在书院读书,你们不是说要考科举吗?进士难考,那就考明经,” 十四五岁的少年,再读个五六年书,甚至再读十年才考中科举,其实都还不算晚。 武怀玉很支持他们考科举,将来科举才是正道,武家早晚也要转型的。 怀玉带着一大群人回三原县,也只是住了一晚,他和马周都没有时间,怀玉和那两个姐夫也都是请假来的,他们仍在禁军任职,已经升到七品, 老武和柳氏对儿子女儿等回来很高兴,龙桥武堡格外的热闹, 来拜见看望的乡邻更是络绎不绝,老武现在也难得大方起来了,在乡里极好名望,他请来铡面师傅,从磨坊拉来许多米面, 在武堡办起流水席来,请乡邻们吃铡面,带鸡蛋肉臊子的。 来就吃席,不需送礼,反正来就是客, 引的四方轰动,无数乡邻百姓赶来,龙桥现在本就是三原县城,还是渭北最热闹的商货集散点,武家这流水席从早到晚就没停过,无数人来吃铡面。 倒不全是为这口吃的,而是觉得能吃上武相公家的面,是件值得吹嘘脸上有光的事。 陪着老武到处转了一圈, 现在的龙桥真是发展的极快,龙桥的南北两岸上,都已经扩建了十倍不止,长长的街道,两边都是商铺,就连河两岸坡上,现在都全是一孔孔的靠崖式窑洞, 武家出资修建的龙桥书院,现在规模也扩大了许多,不仅有正经学经史子集的书院,也还有附庸的启蒙教育的社学,以及专门为工商培养技工的技校,开了各种培训班, 龙桥各式各样的作坊也多,这里不仅是药材加工产业区,也还有不少其它的产业聚集在此, 在这越来越兴盛的龙桥,武家的那五环圆堡,依然是那么的醒目, 而清河两岸的那些高大的风车和磨坊、油坊,也都成了这里的地标, 龙桥现在聚集了大量的商人、工商,聚集了许多产业工人,甚至跑运输的,装卸搬动的力工也很多,连带着也兴起了青楼、赌坊、酒楼、饭店、茶楼这些服务产业。 老武这位侯爷现在过的很滋润, 他虽早致仕了,但现在是本地最有名望的乡贤,就算是六品的三原县令,那也得时常上门拜访的, 县里不管办什么大事,总得先请示他。 “咱们三原县现在被称为小长安呢。”老武看着清河两岸的繁华市镇,好像是在巡视自己的王国领地。 虽然他这县侯,其实根本没有封地,连采邑领民都没有。 “我过些天就回岭南了,这次会把妻妾儿女们全都带去岭南,”怀玉道。 “岭南可不是啥好地方,把妻儿们带去干嘛,受苦吗?” “她们想去,其实岭南也挺好的,广州城现在可是极为繁华,比中原不少州城都热闹呢。” 老武这辈子都没过去长江以南,不过他倒没过多干涉, “我没想到你会辞相,会继续留在岭南,但你能助你四叔入政事堂,这是好事,咱们武氏家族越来越兴盛了, 你四叔家的二娘,将来是太子良娣,你大姐家的映素,将来也是太子昭训,” 老武笑着计算,现在皇帝还年轻,再做三十年皇帝都没问题,而三十年后太子继位,也起码还能当二十年皇帝。 这么一算,未来两朝帝王五十年,武氏家族都能恩宠不衰,有这五十年时间,武氏家族能够更进一步,成为能跟山东五姓、关陇六姓那样的顶级门阀。 老武想的倒是挺远,武怀玉呵呵一笑。 回去路上,老武突然拉住儿子,犹豫半天,才道,“阿耶近来有些力不从心,你能不能给阿耶配几副丹药?” 怀玉认真的打量老爹半天,“阿耶,你已经不年轻了,还是算了半,老了就要讲藏精守阳,那样才能长寿健康,” “我不是想再为武氏家族添丁进口出份力嘛。” “阿耶,你现在已经有二十七个儿子,四十三个女儿了,你为武氏家族做的贡献够大了,既然力不从心了,那就好好颐养天年吧。” 老武不服气,“你族长大伯今年还又纳妾、添丁呢,他比我还大十岁呢,我还年轻。” 第815章 韬光养晦 第5章 韬光养晦 朝阳初升。 清河河畔,一群统一着装的少年正晨跑归来,他们蓝灰色的短衫短裤,喊着整齐的口号,跑的浑身是汗。 风车下,武怀玉看着这群晨跑归来的少年,感受着蓬勃的朝气,满意的点头。 “每天早上晨跑八里,雷打不动,现在已经成了我们一项良好的传统了,孩子们常年晨跑,身体也得到极好的锻炼,” 武怀玉点头,“要坚持下来,晨跑回来有早餐吧,去瞧瞧食堂。” 龙桥书院现在是个很大的学校,有附属的社学部,也就是小学,也有书院本部,还有附属的技校、各个培训班等,甚至还有附属的孤儿院、育婴堂。 整个学校办学经费主要是来自武氏家族的资助,也会接纳一些社会的捐赠,书院有武家捐赠的义田,也有武家资助办起来的校办工坊, 到如今,基本上学校已经能够维持经营,不再需要资助也可以了。 “我们书院实行的是封闭式的军事化管理,全寄宿制,统一服装,统一食宿,每旬休一天······” 晨跑回来的学生在宽阔的操场上做操,息汗后食堂吃早餐。 怀玉在书院的一众管事陪同下,与马周和老武一起参观书院食堂,食堂是学校自营的,里面的工作人员,基本上是学生,高年级的学生,勤工俭学,工作有补贴, 还有学生志愿队轮班当值,帮助维持秩序等。 早餐有稀饭、面条,也有馒头、咸菜,还有紫菜蛋花汤, “学生都是凭学生牌用餐打饭,不够可以再添,只是不能外带。” 食堂的早餐算是一般,学生的都是统一的早餐,也不需要钱,有钱也没地方另开小灶。 老师和校工人员有另外的食堂,是和学生分开来的。 总体上来说,早晚还是可以的,起码是可以吃饱的,并不只是稀饭混个水饱,面条馒头这些挺有营养的,咸菜和蛋汤也不错。 “我们一天是三顿,早中晚,中午会有点荤。每五天,会有一餐较丰富的荤菜,比如红烧肉,或是红烧鱼块等,每人都有一碗。” 怀玉听着食堂的介绍,听着不错,再看了看食堂采购单,盐油的采购等。 “学校自己有菜园,也有养殖场,养了猪、羊、鸡、鸭等,另外也还会在外面采买订购部份,我们学校学生多,下至刚出生不久收留的弃婴,上到十几岁的青少年,还有那些培养班等,学生多,但都一视同仁,首先我们保证能吃饱,然后还要尽可能的有营养······” 经过了解,怀玉对食堂表示满意,能做到这程度已经不错了,挺有良心,毕竟也没外包,没那么利益熏心, 虽然食堂也主要是学生们在勤工俭学,自己做饭做菜,做的也没那么好吃,甚至也不会有什么太多调味料,平时都是以蒸煮菜为主,偶尔才会有个把炖肉、红烧、小炒这样的荤菜加餐。 调料除了盐,也很少会有酱油、糖、醋这些了, 但已经挺好了,能够进来读书的其实都不容易,不管是读的书院本部,还是各技校、培训班等, 敲钟声响起,学生们排着队来吃饭, 食堂其实也挺简陋的,就是一个个的大棚子,排队打餐,然后去各个班所在的棚子吃饭,只有简单的长条木桌没有凳子,每个人自己拿碗来打餐,吃完了自己洗好收好,食堂也是学生轮值打扫。 一切都是自助形式。 但挺有规矩,学生们晨跑过后,胃口都很好,大口的吃,而且吃的挺快。 因为吃过早晚,还要晨读,这会还早,晨读课后,才是上午的正课。 学校里有许多孤儿,甚至是许多尚小的弃婴,他们由武家额外出钱资助,除小部份特别聪明有天赋的会进入书院本部,其余的则多数会进入到技校,学习各种技能,然后将来到各个作坊里去。 “我这次回岭南后,要在岭南也办一些书院,跟这模式一样,会有附属的技校,也有各种短期的培训班,甚至是夜校,也会有附属的育婴堂和孤儿院, 要从书院抽调一批人过去,跟大家说一下,愿意去的老师、校工,以及高年级学生,我会给一笔安家费的,到了那边,就是新校的元老了。” 武氏龙桥书院的这个模式,武怀玉是下了很大本钱的,他这几年已经在关中陇右河南朔方幽燕山南等地复制开来, 现在他要在岭南大规模推展开来, 他很看重书院能带来的名义和实际好处,既能得仁慈善名,还能为自己培养人才, 甚至是现在比较费钱的收养弃婴,抚养孤儿,其实长远看也很划算,这些弃婴孤儿养大后,就能成为武怀玉忠心的小伙伴, 不管是进工坊商铺作事,还是进庄园或是衙门,那可都是自己一手养育、培养出来的,其忠心甚至要超过一般的家生奴。 岭南是武怀玉划算好的下阶段重心, 也是武氏家族要全力打造的未来大本营,那是武氏的自留地,现在正好还没多少士族门阀进入,正是武家抢占先机的好时候, 在山东跟五姓七家争不过,在关陇跟关西六姓争不过, 甚至在江南跟那些江南士族争不过,那岭南正好是还未开发的新地盘, 潜力巨大。 现在岭南将来可以析分成岭南东、岭南西、安南三道,地盘极广,仅仅现在岭南就已经有朝廷六镇戍兵三万,巡海、巡检六营戍兵一万八,十二府府兵两万四, 这可是整整六万八,府兵精锐啊。 接着州兵,差不多是十万。 下面的县土团,甚至更多,能够动员近三十万。 这个盘子太大了,潜力无限啊。 虽然不说有朝一日举旗造反,但武怀玉若是能够整合资源,有力的握有这么大的资源, 岭南六都督府九十六州,还有数十羁縻州,六万八的戍兵府兵,十万州兵,三十府县乡兵, 真要是能够拉出来,那绝对是很惊人的力量,哪怕只是握着引而不发,也足够所有人惦量惦量的, 当然,岭南热度刚起来,那里商机也无限,海上丝绸之路,以及交蜀线的打通,甚至到时重开身毒道,整个西南盘活起来, 这多大的商机,多大的利益,真正的聚宝盆。 地盘、兵马、人口、钱粮, 这些东西都有了,那真是不得了。 哪怕只掌握部份,那武氏家族将来也能成为岭南无冕之王啊,现在的冯盎不过是占据了岭南东部一隅之地,都被称为岭南王了。 有硬实力,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才不会在朝堂上被轻易的清算。 当然,要想做到那一步也不容易,岭南需要投入很大的成本进去,但武怀玉舍得下本。 他不仅舍的从内地调人过去,也愿意在那边开学校培训, 移民不够,那就招安土著,甚至收纳那些土人的弃婴、孤儿等养起来,从小学习内地官话,读书,接受武家的教训,他们长大自然也就会成为一个内地人,成为武家的人。 没有人知道武怀玉此时心中的野心有这么大。 他甚至在计划着要在岭南沿海建起数个大的造船厂,打造出诸多海船,要去南海贩卖香料,甚至是捕捉南洋土著奴隶,搞远洋贸易直达地中海, 甚至不介意有机会的时候,在南洋群岛也登陆搞几个殖民据点什么的,也为将来武氏家族留点退路嘛。 或者说,他早瞄上了琉求和吕宋两大岛。 不急,他有的是时间,这次回长安基本上已经布好局,未来武士彟还能在长安为武家代言个十年,武怀玉可以安心在岭南发展十年, 韬光养晦,猥琐发育, 天高皇帝远,机会多的是, 长安城就让他们玩去,他离远点,也能少许多事事非非,他可不想一直被架在火上烤, 这就是典型的公子小白在外而活,在内而亡的道理。 李绩是个榜样啊, 隋末也算是半割据的一方枭雄,在贞观年间却能一直老老实实的呆在并州十六年,曾经有人马地声望有地盘,却这么能忍,也是他能够在贞观朝活下来, 甚至最终成为李世民给李治的托孤辅政大臣的原因。 在贞观朝猥琐那么多年,李绩才有了后来在高宗朝的高光时刻, 武怀玉还年轻,他打算学李绩,李绩能在并州从武德九年呆到贞观十五年才入朝, 现在才贞观六年,他一样可以呆到贞观十六年,甚至呆更久些。 十年后,他都不过三十多,那时李世民其实也才四十多, 如果他在岭南呆十六年,那时贞观二十年了,李世民也差不多要挂了, 学学司马懿,活的久,才能笑到最后啊。 参观完学校,马周便提前先返回长安了,他是中书侍郎,日理万机,皇帝还钦点他留守长安,协助太子监国,他兼了太子右庶子之职,很忙。 武怀玉还能再呆两天。 以后能够回来的机会越来越少了, 夜晚,怀玉跟老武一起睡, 他再次劝说老武,不要再纳妾,别想着再生娃了,他都生太多了,龙桥武堡那么多小弟小妹, 武怀玉这几年生娃都生不过老武,他生了十几个儿子,老武都生了二十七个了,还生了四十多个女儿。 “阿耶你不累么?”怀玉问。 老武躺在榻上嘿嘿的笑,“跟那些年轻的妾侍在一起,你阿耶我觉得又年轻了,” “那阿耶现在不是已经力不从心了吗?” 黑暗里,老武沉默了许久,才长叹一声,“是啊,中看不中用了,” “那就别折腾了,你都六十六了,安心享几年清福吧,别最后累死在小妾的肚皮上,好日子倒没享受到几天,不值得。” 第816章 无双剑姬 第6章 无双剑姬 在龙桥仅呆了三天,一行人便返回长安。 回到长安,樊慧娘便来跟怀玉汇报起江老汉一家的安置,“就在昨日,圣人降旨,将渤海王李奉慈贬降为渤海县公,陇西王李博义贬降为陇西县公,并罚禁足半年。” “渤海县公府答应的一百贯汤药钱已经给了,是先送到我们府上,请我们陪同交给江老汉一家的, 他们还在城郊陪了二十亩田给江老汉一家,” 武怀玉点了点头,他离京前就给皇帝上了一道奏疏,严厉弹劾这兄弟俩,两草包贬为县公一点不稀奇,贞观元年就被贬过,后来不过是皇帝念及宗室亲情,可他们不争气啊。 “我们府上管事已经派了工匠班,在为江老汉家重修晋昌坊的房子,另外江老汉夫妇现在安排到城南曲江书院做事,一个打更,一个帮厨,他们家的孙儿孙女,也都安排进社学、技校。” “嗯,让千金堂最近多给老汉夫妇回诊,当心犬毒发作。” 江老汉只是武怀玉在宣阳坊里的一个老街坊邻居罢了,那天恰好碰上发生了那些事,本来跟武怀玉也没关系,但既然遇到了能帮就帮一把,都不过是举手之劳。 但是这事现在闹大传开了,武家的善举却能为武家带来许多名望。 谈完这事,樊慧娘又问,“新一批的剑姬已经选好,阿郎什么时候有空见下。” 剑姬是晋国公府的一大特色, 一开始是樊玄符的贴身侍婢,个个执斩马剑,剑术了得,后来媵嫁的樊家三姐妹也都带着剑姬进武家。 于是乎后来,干脆给武怀玉的妻妾们都选了剑姬护卫,妻四个剑姬,媵三个剑姬,妾两个剑姬,小娘子们两个。 府里剑姬很多,都是层层筛选出来的。 到如今,剑姬制度更加完善。 府里精选十二岁的少女,传授武艺,三年见习剑姬,一心学习剑术骑射,等到三年后,她们就晋级成为正式剑姬,开始上岗护卫。 三年后,晋国公府会给这些剑姬们许婚,给她们准备一笔嫁妆,一般是介绍给武家的族人子弟,或是怀玉的门人学生,又或是武家的亲戚、管事等,肯定能给她们挑一个不错的对象。 当然,若是运气好,也有可能跟樊慧娘一样,最后成为武怀玉的妾侍。 樊慧娘以前就是攀玄符的剑姬,名叫剑一。 她是唯一一个得了名份的剑姬了,也兼着武家剑姬统领,武家正式、见习剑姬要是好几百个。 承担着晋国公府后宅,以及女眷们的护卫任务。 正式剑姬七十二个,预备的见习剑姬是双倍, 三年预备见习生,中途会淘汰掉一半。 从十二岁选中,如果一直表现良好,能役满六年,十八岁时带着笔嫁妆嫁人,不管是做妾还是做妻,对许多出身卑贱的十二岁奴婢来说,这是很有诱惑力的。 毕竟选中成为剑姬,各方面待遇都不错,吃用都比一般婢女好很多,除了习武护卫,也不用做什么杂活。 武怀玉对家里的这支娘子军也挺看好,后院毕竟女眷多,家丁男仆不便出现。 “新一批都选好了吗?” “已经选好了,原来的这批剑姬,阿郎有要留下的吗,” 怀玉摇头,“还是按老规矩吧,若是她们自己有去处,我们也尊重她们选择,给她们放免为良,并送份嫁妆。要是她们自己没去处,我们帮忙做媒介绍,不管是咱们武家的子弟、亲戚,还是说府里的管事,又或是外面人,咱们尽力介绍,但绝不强迫,这一定要记住。” 樊慧娘点头, 这些剑姬虽说退役了,但毕竟在武家好些年,也是知根知底,习武之余也还会教读书、女红、厨艺这些,甚至品行、相貌各方面也都是不错的,又都是十七八岁的年纪, 不客气的说,武家退役的剑姬,甚至比皇帝皇后简放出宫的宫女还要优秀些, 起码年纪就更轻,不会说二三十岁的老宫人放出来, 一批老剑姬退役,一批预备剑姬转正,而又一批新的预备剑姬开始训练, 一百多个少女,来自武氏家族名下的各个庄园别墅,甚至是许多孤儿院,都是知根知底的人。 “瞧瞧去。” 怀玉跟樊慧娘去了剑姬训练营, 今天新老剑姬交接班, 一袭红袍,一把斩马剑, 这就是交接传承, 传承的还有剑姬的编号,进了训练营,原来的名字暂时不用,这里都用的编号,训练营的见习剑姬,从剑一百开始, 而正式剑姬,是从剑一开始。 退役后,这个名字收回,下一批继续使用。 从各地选来的一百多个十二岁的少女,排队站在那里还有些紧张,又带着点兴奋,这些少女普遍特点是个头高,身体健康,相貌也较端正, 绝不会选那种病弱矮小无力的, 差不多的高挑个头,是经过多轮考试选拔的,身高、相貌、健康、力气、甚至是才智,各方面都算上选。 三年的训练营,中途会有一半提前淘汰掉, 武家如今确实财大气粗,仅是这些剑姬的训练和维持,可就是一大笔开销。 不过对现在的武家来说,确实也不值一提。 训练场上,有一些身着武装的女子,她们就是退役的剑姬,有一些优秀的选择成为训练营的教头。 “阿兄。” 远处,周国公府三姐妹向怀玉奔来, 武家的三朵金花。 怀玉的四妹婉娘陪着她们身边,“二哥。” “你们怎么在这?” 武二娘提着裙子,脸上红润,微微冒汗,“早就知道阿兄府上的剑姬有名,听说今日又有新剑姬,就特地过来瞧瞧,还拉了婉娘姐姐做陪。” “这么多剑姬,真飒爽英姿。” “阿兄,我可以提个请求吗?” “你说,阿兄肯定答应。” 武二娘道:“我也想要几个剑姬呢,阿兄送我几个可以吗?” 武大娘和武三娘也说想要,武家三姐妹如今都订了亲,大娘许给楚兰越石,二娘则许东宫为太子良娣,三娘许的是太原郭氏。 “你们看上哪个就挑哪个带走。” “那我可以多挑几个吗,我想挑四个。” 挑吧,最后姐妹三个,一人挑了四个剑姬,不过不是这些新入训练营的,而是之前训练营刚结束的,反正要淘汰掉一批,于是三姐妹挑了十二个十五岁的剑姬, 这些剑姬本身属于武家的奴婢,奴契在武家,怀玉把奴契一并转给了三姐妹,“替我善待她们,过几年给她们挑个好人家嫁了,” 武家三姐妹一人得了四个剑姬高兴的很, “阿兄,最近我也在读资治通鉴,有些地方不懂,阿兄现在有没有空指点一下?”武二娘没跟姐妹们一起去检校新得剑姬的武艺,而是拉着怀玉请教学问。 怀玉的通鉴,已经被皇帝正式赐名资治通鉴,并且钦定为皇室必读书籍,还指定为国子监、修文馆、崇文馆学生的必读书籍。 “伱也在读这书吗?” “是啊,读来收获很多呢,” 武二娘拉着怀玉当面请教,听的出她确实用心读,而且很有自己的见解,这让怀玉挺惊叹的,早知道这女子天赋不凡,但没想到小小年纪竟有如此见地, 也不知道这是好是坏啊。 第817章 划地为牢 第7章 划地为牢 武怀玉觉得皇权时代,女人不该玩政治, 可以喜欢琴棋书画、女红厨艺,哪怕是打打马球、射猎也好,大唐宫廷很乱,他觉得跟那些野心大的女人有很大关系,武后、韦后、安乐公主、太平公主等等, 如果算上李渊时的尹德妃和张婕妤, 李唐的宫廷里一直很乱,甚至有人说很脏。 倒不是武怀玉歧视女子,只是在中古时代,女子毕竟有许多限制,这也使的她们的见识、格局等肯定也受限,而且在男权时代,就算女子厉害如吕后、武氏,终究是时代不容,更易对立出乱子。 面对着少女武二,怀玉既惊叹于她对政治的天赋,又深深担忧,他其实不太想她重回历史轨迹。 也许她带武氏走向了一个巅峰高度,但她也带着武氏几乎走向末路。 “皇后即将去九成宫避暑休养,你有去看望辞别吗?”怀玉转移话题,他觉得长孙皇后是个非常聪明的女人,尤其是知道把握分寸,懂得界线。所以李世民那么爱长孙皇后, 长孙皇后却一直约束着长孙家族, 如果不是长孙皇后死的早,或许就没有后来长孙无忌的惨死,长孙家的没落了。 武怀玉希望武二能够学学长孙皇后, “皇后凤体违和,不敢去打扰。” 怀玉想了想,“我觉得你不要这样想,你已许给太子为太子良娣,虽还没过门,但皇后也是伱未婚夫的母亲,现在皇后身体不适,你应当多看望, 要不我跟圣人和皇后说下,你随你母亲杨夫人一起随驾九成宫,陪伴长孙皇后娘娘身边? 你既能表表孝心,也还能跟着皇后学习,长孙皇后可是母仪天下,出了名的贤德,你应当好好学。” 武二娘低头思索了会,“真的可以吗?” “有什么不可以的,四叔这次不也是要随驾九成宫嘛,你们也跟着同往,皇后身边也需要有人陪嘛。” “好,我听阿兄的。” 有那么一瞬间,武怀玉脑中甚至闪过一个念头,是不是应当弄点意外,把她抹除,或许就不会有未来的劫难? 据说李绩是个狠人,非常的狠。 他义结金兰的兄弟单雄信,隋末各为其主,单雄信瓦岗败后投的王世充,还娶了王世充的妹妹,一心保王世充,曾经还差点在战场上取了李世民小命。 在唐军攻破洛阳后,单雄信跟着王世充他们投降, 但李渊虽赦免了王世充,却不赦免单雄信等一众洛阳大将,坚持要杀,李绩求情也没用,最后李绩在死牢送别兄弟,据说直接拿刀子在大腿上割下一块肉来给兄弟单雄信吃。 而他狠还不止这一点。 李绩有个女婿本也是个勋戚子弟,比较纨绔,结交轻薄,李绩觉得这个女婿会危及到李家,所以他带兵出征的时候,特意点了这个女婿随征。 然后他头天说好次日点卯,结果头天晚上却故意把这女婿灌醉在帐中,然后第二天早上点卯,女婿醉酒中误了卯,李绩便以军法直接把还在醉中的女婿给砍了脑袋。 狠, 若是武怀玉能跟李绩一样狠,那他既然知晓武二娘历史上成了则天大帝,为了武氏家族好,他应当给她制造意外,让她就此夭折, 可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 看着那么可爱的少女,那般阿兄阿兄的喊着自己,武怀玉狠不下这心。 也许会改变呢? 可惜这不是亲妹子,要不然武怀玉还能带去岭南,亲自教导,改变她的思想,但现在也只能先安排她跟着长孙皇后身边,看能不能有所改变, 毕竟她还年少。 “阿兄,” 正在胡思乱想的怀玉被她唤醒。 武二娘望着他,“阿兄在想什么呢,” “有些担忧皇后的病情。” 武二娘沉默了会,“希望皇后娘娘能够早日安康,” “阿兄,有件事情阿兄知道吗?” “什么?” “就是宰相萧瑀又向圣人上疏请求封建,分封诸皇子建国。” “哦,这事啊,我听说了。” “那阿兄支持封建吗?” “对分封我向来还是那个态度,支持分封皇弟皇子们,但只能分封到四边之地,” 武二娘笑起来,“我也支持阿兄的想法呢,分封好,皇弟皇子们也都年纪渐长,都聚在京师并不是好事,早日分封较好呢,免生内乱。 最好是能够跟阿兄说的一样,分封到四边建国,” 这个丫头关注的东西总是这么奇特,不像她的姐妹们关心的都是香水胭脂,是锦绣丝绸那些东西, “阿兄,我觉得皇弟皇子分封建国后,就不应当再领都督、刺史、大将军等职,安心发展封地藩国要紧。” 前朝大隋的皇子制度,是封爵不分土地,而是署官出任实职,镇守地方。比如杨广任晋王,先是镇守并州,平灭南陈后,一直镇守扬州。 后来汉王杨谅接镇并州,兼总管河北。 蜀王秦王等则是分镇巴蜀、陇右等地,出任的是总管之职。 而在本朝大唐,李渊武德朝时,一直还在为统一天下抗击突厥忙碌着,当时年长的皇子也就李世民李元吉,还有太子建成,其余的皇子都年纪,李世民李元吉都是担任宰相之职,又领行台,兼了一大串要职。 不过却也跟隋朝一样,没有分封土地。 到如今贞观六年了, 皇弟、皇子众多,也渐渐年长,大的都十四五岁了,宗室该如何安排,确实是很迫在眉睫的问题。 有人觉得应当封爵而不分土地,署官而不领实职, 也有人觉得皇弟皇子们成年后,可以出镇地方担任都督等实职,未成年时则先遥领官职。 当然萧瑀一直是分封派,他认为就当实行封建,分封建国,裂土封茅,就跟汉朝的郡国一样, 划出一些地方来分封建诸侯国,让诸侯自治,起码也应当跟晋朝分封诸王一样,让他们在封国内有较大的治权,甚至给予一定兵马。 只不过萧瑀的支持者不多。 朝中主流还是中央集权,不愿意分封藩王建国,就让他们封王,但不给封地,就好比现在对勋贵封爵一样,不管是国公还是侯伯,爵位就算真封,也不过是给点食邑封户的收入,而没有半点真正的封地, 武二娘在这个事情上有自己的见解,她支持分封制,支持建国,甚至她认为,不仅要给宗室的皇弟皇子们封地建国,甚至应当给异姓功臣们,也按爵位授封领地, 宗室十六岁就应当分封就藩之国,以后不得诏令不得离开封地,不得进京。 怀玉一下子就听出这丫头的心思了, 这是早早就开始为太子着想,为储君稳固继承大权,不想给其余皇子们半点机会。 就如李泰,之前那般得宠,甚至差点动摇储位,留着这个皇嫡次子在,谁知道会不会有反复, 小胖子年纪也不小了,过两年也十六岁了,那到时给他分封到黔中或是南中又或是安南那些遥远的地方去建国, 给他划一块地,任他折腾, 也算是划地为牢, 不让他回京,自然也就无法再搅风搅雨, 太子的地位自然就稳固。 而给功臣分封领地,自然也是为太子拉拢功臣,甚至武氏家族本身就是元勋功臣, 若得分封领地,武氏家族也可以更进一步,实力大增,也是她娘家的强力外援。 这丫头,走一步都能看五步了。 “魏王宠冠诸王,如果能够把魏王分封到岭南建藩,最好不过了。”武二娘说道, 武怀玉现在镇守岭南,把李泰分封到岭南去,等于将他置于怀玉眼皮底下,岭南本就远离中原,有武怀玉亲自盯着,那年少的李泰不可能搞的起什么风浪来,按死了李泰,则太子承乾最大的威胁也就去除了。 二娘为了太子储位,还真是挺费心思的。 如果不是武怀玉知晓历史,只怕没人会相信这样的想法,会是这丫头自己的,肯定以为都是武世彟或是杨夫人的。 武怀玉却没马上答应她, 李世民确实一直想复古分封,萧瑀也一直带头倡议,可支持者寥寥,武怀玉倒支持分封,但他也有自己的想法,比如坚持只能分封到边疆之地,甚至要对封国有诸多限制, 比如只给封王们少数的护卫,不给兵权,甚至封国官吏,应当朝廷委派,财税、兵马得由朝廷负责,封王们享受部份税赋,以及监察权。 甚至封国以后推恩再分封,不断分封变小, 可不管是萧瑀的复古分封,还是武怀玉的只封边疆,但现在朝中,他们的这些观念,支持者没几个, 主流还是封爵不封土地,大家认为中央集权才是正道。 所以李世民都称帝六年了,心心念念的分封制度,想让李家天下代代传,江山永固的期望,一直还搁置着。 “阿兄,萧相上疏再提分封,陛下赞赏,可满朝公卿却没几人支持,陛下很心寒啊,阿兄是圣人元从功臣,此时难道不应当站出来公开支持吗?” “而且阿兄是太子老师,太子向来尊崇阿兄,老师与我们武氏家族早就和东宫利益相连,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果能推行分封,那也替太子扫除了许多威胁啊,为何还犹豫呢?” “阿兄,我觉得分封是好事,为朝廷长治久安考虑,分封诸王于边疆,县以州县相隔,互相牵制,让他们同心协力,扶持皇室。 同时,为藩国设置的官吏,须由尚书省选拔录用,除了中央朝廷的法令外,不允许他们擅自实施刑罚,其它的事都都要事先订下规矩, 还有税赋之事,封国也行两税法,税赋三分,州县留一分,供封国一分,然后一分上缴国库······” 这丫头还真是侃侃而谈,深思熟虑。 第818章 太子摄政 第八章 太子摄政 东宫。 显德殿。 李世民曾在此殿举行登基大典,即位后在此殿听政数年,直到李渊搬出太极宫, 今日,皇太子承乾在显德殿正式监国摄政。 太子特召武怀玉觐见。 “大唐开府仪同三司、太子太保、上柱国、加镇军大将军兼右卫大将军,崇贤殿学士兼修国史,赐贞观元从功臣号,实封一千三百户,岭南道观察黜置大使兼经略使、都团练使、安南都护、晋国公上殿···” 赐赞拜不名、入朝不趋, 武怀玉紫袍玉带金鱼,戴三梁进德冠上殿。 殿上, 皇太子承乾今天衣着也很隆重,远游三梁冠,帽饰金,附蝉,帽冠还装饰九只玉珠,施珠翠、黑介,发带装饰组缨翠羽,用犀牛角质的簮导,身穿朱红里衬绛纱袍,内衬白纱衬袍, 领、袖端、衣襟、领缘皆用素黑色, 还有方心曲领、白假带, 身上还佩有革带、佩玉、玉剑、绶带。 因为还未加冠,梳的是单童髻, 坐在殿上的承乾,与平日大不一样,充满威仪, 皇太子前面,是皇帝钦点的五位留守辅政大臣, 左仆射魏国公房玄龄、右仆射代国公李靖,侍中巨鹿郡公魏征、太子太师赵国公长孙无忌,以及中书侍郎兼太子右庶子、谏议大夫、高唐县公马周。 这五位大佬之下, 官员分成两班,基本上留守朝臣一班,东宫官一班。 “给老师赐坐。” 承乾今天很不一样,说话都有些不同了,但对武怀玉的尊敬却没有变,他一进来太子就让免礼、赐坐。 皇帝已经去岐州九成宫,临走前承乾还再次请求能让武怀玉留下辅佐他监国,但皇帝却说一切已经安排好了,武怀玉去岭南,为大唐镇守南疆。 这是既定安排,不会更改。 今天他监国第一天,也是武怀玉来陛辞的日子, 虽然不舍,承乾也没办法挽留。 老师在长安,承乾便觉得很有底气,遇事不决也不会慌乱,找老师便是,老师不在,有事都找不到人商量。 武怀玉上殿陛辞,承乾当百官面还是表露不舍。 朝会结束后, 怀玉跟五位留守大臣喝茶, 长孙无忌最是高兴,他也没料到自己能成为留守辅政大臣,虽然仍还仅是以开府仪同三司、太子太师之衔,但这毕竟成了皇帝不在京时候的辅政元老。 “怀玉啊,还得感激你在陛下和太子面前举荐我,”长孙无忌以茶代酒谢过。 “长孙公可是国舅爷,太子的亲娘舅,殿下奉旨留守监国,你这个亲娘舅当然得帮扶。”怀玉笑着道。 这次承乾监国,也不知道时间是多久,但很明显这是皇帝对太子的一个考验,必须得表现好了,长孙无忌可是太子亲娘舅,又坐了这么久冷板凳,武怀玉推举他留守辅佐,他绝对会用心卖力的。 留守五大臣里,当然还是以房玄龄为主,他本就是皇帝第一心腹,总理庶务的, 至于李靖,这是军方大佬,有他在,武将没人敢乱来。 至于侍中魏征,这人皇帝面子有时都不买账,忠直无私,让他盯着朝堂,盯着其余几位大臣,甚至盯着太子很合适。 马周是五大臣里资历最低的,也是唯一没做过宰相的,但他也是皇帝心腹,本就兼职东宫官。 喝着茶,武怀玉也不客气的提出了些请求。 “岭南全面推行两税法,我希望朝廷能够同意在岭南正式实行财税三分法,一分上供国库,一分留使,一分留州, 每年两次,分春秋两季划分。” 房玄龄抚须,“岭南将全面推行两税,那么税赋三分也是必然,不过此前试行的地方财税三分,都只是地税和户税这两正税,其余的盐茶酒糖专卖,以及矿课,还有市舶关税、以及和买、官营等收益是不在其内, 晋国公如何打算?” 武怀玉长镇岭南,手里现在有足够的人事权和监察权甚至是兵权,还包括了财权, 之前租庸调税制时,岭南还没能真正掌握,岭南地方州县上缴土贡,不过就是象征意义,朝廷没能真正的在岭南征税, 甚至仅是对广交桂等少数城池控制。 但这两年,朝廷经略岭南,又是出兵征讨,又是驻军,又是派官吏南下,甚至是移民,以及建市舶开海关等等, 岭南在慢慢由朝廷实控,一切都要走上正轨。 现在推行两税,也是武怀玉接下来在岭南的工作重点,必须征上来税赋,不过这税赋征上来后,如何分,也是关键。 朝廷肯定想多拿, 但武怀玉在地方,也需要财税,不管是驻军、养兵,还是征讨叛乱,以及养岭南的官吏,甚至建立学校、屯田、开商等等,都需要很多钱。 这些不能指望朝廷中央拨款, 武怀玉得自己在岭南弄钱, 编户齐民,征收户税,清量田地、开垦粮田,征收地税。 甚至盐茶酒糖的专卖税,矿产的矿课,乃至采珠的珠税,以及关税、工商税等等, 都要正规起来,同时也要充实财政, 武怀玉之前跟皇帝也达成了初步的意见,就是两税的正税是三分,一分上供国库,一分是划到武怀玉这个观察使手里,还有一分则留州县开支, 当然这仅是正税, 至于其它的工商税、专卖税、甚至关税、矿课等,李世民没说,房玄龄希望这些税都上供国库。 武怀玉不愿意, 正税才多少啊,尤其是岭南这种地方, 大头还得是其它的杂项,不管是工商税还是关税还是专卖,又或者是矿课,以及各种和买,以及官营所得,那些其实是很大一笔。 没钱在岭南想发展很难, 养兵要钱,打仗要钱,养官养吏也要钱, 更别说什么筑城、修堡,修驿站商路这些, “我看所有税赋,不管是两税正税,还是工商杂税,又或专卖、矿课、关税等等,全部三分,一分上供,一分留使,一分留州,这样也方便统一。” 房玄龄却不答应。 如果以后都这样三分,那所有税赋,朝廷中央只能拿到三分之一,地方却拿了三分之二,以后朝廷还怎么办事。 “正税的三分之二可以留给地方,但工商杂税专卖等这些,我看地方上就不要再分了,朝廷用钱的地方更多。”房玄龄不让步。 于是乎, 武怀玉这位岭南封疆大吏,跟监国太子的五位留守大臣在那讨价还价。 讨论许久,都不愿意让步。 最后只好又请出太子承乾来主持, 承乾听完武怀玉的解释后,“孤觉得老师说的也挺有道理,岭南以前只有零星土贡,朝廷在岭南基本上得不到税赋收入,少数所得,也仍用于岭南了。 现在老师在岭南经略镇守,已经承诺岭南的这六万八的戍兵,两万四的府兵,还有那些州兵、县乡兵等,都不需要朝廷负担军费等开支, 且岭南六府九十六州的官吏,俸禄开支等也皆由岭南地方自负,老师这承诺可是极难得啊, 就这样,两税仍能上供三分之一,朝廷还有何不知足的呢。” 承乾很有魄力的道,“依孤来看,就答应老师的,不管是两税正税还是工商杂税,又或是其它的什么专卖、关税、矿课等,全都按两税一样三分,朝廷只拿那一分上供的,” “殿下,这样不免本末倒置啊,哪有地方拿了三分之二,朝廷才得三分之一的。”房玄龄苦笑。 太子道,“岭南情况毕竟特殊嘛,那边现在还在打仗,再说,以前朝廷可从岭南得不到几文税赋,现在晋国公镇守岭南,按他的计划,今后那三分之一也能得到不少呢,且会越来越多,” 承乾这么偏向武怀玉,房玄龄也不好反驳,毕竟以前朝廷确实从岭南那拿不到几文钱。 魏征这时也加入讨价还价,他提出来,“工商杂项,可以三分。但盐茶糖酒这些的专卖,应当朝廷和岭南各一半, 至于说市舶关税,以及和买,还有官府作坊的营收,这些应当都归朝廷有司。” 武怀玉也没过分争抢, “关税所得归朝廷,但官衙作坊的营收,包括和买收益,应当先按正常纳税,纳税这部份,跟工商税一样,还是三分,上供一分。 官作坊、和买的税后收益,可以完全归少府等朝廷有司。” 大家讨价还价, 最后达成协议,武怀玉要求全都白纸黑字写下来,最后由监国太子拟文盖印下发,最后是上报九成宫的皇帝,由皇帝那里下一道正式的诏令。 这个事情就不怕再有反复了。 武怀玉态度很认真, 这可是事关财权,岭南以后要想发展,处处都离不开钱,不能指望朝廷能够拨款,只能依靠地方,所以这财税如何分配,就很重要了。 等武怀玉拿到了由马周亲自草写,五位大臣连署,皇太子签名盖印的那份公文,笑的很满意。 别看岭南地处蛮荒,但在武怀玉眼里那可是一方热土,遍地流金淌银,搞钱的机会很多,不仅私人能大把弄钱,其实公家官府也能弄到很多钱。 除了收税外,还有官营啊。 这官营不仅仅有少府等下属的手工作坊等,岭南自己一样可以组建自己的官营作坊、矿山,甚至是海商船队等, 有钱就可以给岭南官兵加强装备,提高待遇,也可以给官吏们增加福利,也能从中原招纳更多移民过去安置。 他不能指望朝廷给钱,但只要能给政策,能让岭南放开了去干,干了这钱能够留下来,也足够了。 房玄龄看着武怀玉拿着那公文笑的那么灿烂,有些无奈的捋须道,“我觉得朝廷答应的太痛快太轻松了,朝廷亏了,亏大了。” 第819章 魏征的念念不忘 第9章 魏征的念念不忘 议事后,魏征邀约。 “去我府上喝两杯。” 武怀玉有点意外,其实这几年两人没啥私交,尤其是他现在又不住永兴坊,跟魏征不再是邻居了。 魏征这人吧,有时确实有点过于装了,武怀玉不觉得魏征迂腐,而是觉得这人比较会装、会立人设。 立的就是谏臣、孤臣的人设,也比较能坚持,从武德九年到如今贞观六年,不过六年时间,他在孤臣谏臣的路上越走越远,但这仕途也确实也升越高。 不久前还刚晋爵巨鹿郡公,离晋封国公,也不过是一步之遥,早晚的事罢了。 之前做邻居的时候,两人私交还算可以,但现在真是君子之交淡如水,甚至魏征故意在疏远他,与他保持距离,不想跟他这个亲家太近,有意避嫌。 “有啥好事?”怀玉笑问。 其它几位大臣也还在旁边,魏征故意说的很大声,“我家二郎年纪不小了,打算今年为他行冠礼,与令妹的婚事也该提上议程了,早做准备。” 魏征今年五十多岁,还算年轻,他娶妻河东裴氏,生了四儿二女,因是贞观宰相,所以儿女们亲事都还结的不错。 长子是跟皇帝结亲,赐公主订婚。 次子一开始是想跟太原王氏龙门房的王绩学士之女结亲,当初王家要了百万赔门财,魏征拿不出,还弄的抵押房子抵押藏书找怀玉借贷,还闹出了一场风波,这事最后皇帝出面干涉没成, 因祸得福吧,后来王学士的女儿许给了武怀玉的三弟,然后武怀玉把四妹许给了魏征的次子。 如今怀玉的四妹婉娘也快十四了,按此时风俗,少女十五笄礼,跟男子加冠一样表示成人,可以结婚了。 唐初经历战乱,朝廷本就鼓励男女早婚,女子十三岁就能嫁人了。 魏二郎今年十五,做为贵族子弟不必二十加冠,提前加冠也就能早点完婚,明年十六,正好等婉娘及笄后成婚。 对这婚事魏征挺急的。 主要是他们夫妻想早跑抱孙子,他早年家贫,还出家做过道士,又逢乱世,娶妻晚点,又东奔西跑的, 五十多岁了,儿女们都还没成婚, 老大年纪大点,可因为皇帝选为女婿赐婚公主,但公主还年少,所以也还得等,毕竟尚公主,总不敢偷偷纳妾生子吧。 魏征也只好寄希望老二了,早点跟武四娘成婚,早点生娃,他也早点抱孙子。 至于老三老四,现在都还是小娃娃,还不知道猴年马月。 长女订婚太上皇十四子霍王李元轨,小女儿许婚河东薛氏薛仁伟,薛道衡的孙子。 “舍妹才十四,不急吧。”怀玉是真不急,舍不得这妹妹早早嫁人,他觉得现在朝廷鼓励早婚早育,有点太急功近利了。 十四五岁的姑娘,还没完全发育完成呢,结果早早成亲,早早生育,这是很危险的。 好多女子就是因为太早生育而导致难产甚至一尸两命, 自己的妹子,他还是希望晚点结果晚点要孩子,这时候生孩子,尤其是年少头胎,可是鬼门关啊。 魏征却很急。 “晋国公,皇后殿下当初嫁给圣人时,十三岁。” 魏征非要拉着怀玉回家喝两杯, 说来魏二郎魏叔瑜还是武怀玉的学生呢,这小子挺聪明的,最擅长的是书法,魏家一众儿女里,魏二郎和魏二娘都喜欢书法,也都写的不错。 魏二郎学习武怀玉的武体楷书,已经有些成就了,魏二娘则跟婉娘一样,喜欢的是瘦金体,都写的不错。 两人骑马回永兴坊, 魏征隔壁,现在是怀义在住,老武他们喜欢住在三原龙桥乡下,这边的宅子就成了阿兄怀义一家住,怀义在广州做都督,府里便是大嫂程氏和媵妾们居住。 过来了,怀玉便先上门打了个招呼,阿兄不在,也不便多聊,看过侄儿侄女们,便去了隔壁魏家。 裴氏早有准备, 不仅备上了魏公家酿,还准备了一桌子好菜,这菜不是外面酒楼送来的,而是裴氏带着两女儿亲自下厨做的,诚意满满。 魏家四儿二女,都上来请安见礼。 “二郎今年加冠,便请晋国公为他赐个表字,”魏征道。 武怀玉是魏叔瑜的老师,以后还是妻兄,他赐个表字倒也合情合理, “叔瑜,表字思瑾如何?” “思瑾,瑜、瑾,好,”魏征连连称赞,古人的名和字,其实基本上都是有关联性的。 “听说晋国公跟太原王氏结了儿女亲家,恭喜啊,” 一壶魏公家酿下肚,魏征话多了起来,提到怀玉刚跟太原王氏结亲,嫡三子订婚王仁祐嫡长女,话里满是羡慕。 虽说魏玄成如今是宰相,是巨鹿郡公了,甚至一儿尚公主,一女许亲王,另外一儿一女也是跟并州武氏、河东薛氏联姻, 可终究没能结亲五姓七宗,这或许是魏征心里最大的遗憾了,哪怕当初跟王学士家闹的很不好看, 上赶着典房押书借高利贷筹百万赔门财想攀太原王氏,最后都没成。 而人家武怀玉,当初为三弟联姻了王学士家,现在自己儿子又娶太原王氏大宗女, 魏征指着两个小儿子, “三郎已经订婚河东裴氏,然四郎尚未订婚,我这生啊最大遗憾,就是没能跟五姓七宗结亲,二郎啊,今日我想求你件事。” 魏征脸微红, 一旁裴氏给怀玉又添了杯酒, 怀玉见这夫妻模样,心里立马有数了,魏征的酒量可是有名的,两人才喝一壶酒,他断不可能真醉了, 不过是借着酒意好开口,而看裴氏的样子,估计夫妻早就商议好的,这顿酒明着说是来谈魏二郎跟武四娘的婚事的,实际上估计还是为魏四郎的事。 魏征想结亲五姓七家。 初心不改啊。 这份执念也够可以的,当初魏征仅是从四品官,砸锅卖铁的都想联姻五姓,现在是宰相了,郡公了,但依然还是想联姻五姓。 连对象都选好了,还选太原王氏。 不过这次不找龙门王学士家,而是找祁县房的,找大长公主家。 “听说大长公主跟二郎关系不错,我们想请二郎帮忙做媒提亲。” 怀玉微微一笑。 魏征有这个想法不奇怪, 恨不能娶五姓女,好像是这个时代所有男人的梦想,李唐公主都不如五姓女们吃香。 “看上哪家小娘了?” “就大长公主家的长房,王仁表的女儿。” 王仁表曾任岐州刺史,现在京任一闲职,他虽是庶长子,但毕竟也还是金紫三品,他夫人赵郡李氏虽不得大长公主婆婆喜欢,可人家也是五姓女。 王仁表和李氏的嫡长子王方翼,体弱多病但聪慧,现在已经拜在武怀玉门下,要跟去岭南。 他还有几个弟弟妹妹,魏征看上的就是王仁表和李氏的嫡女。 第820章 大长公主是个痛快人 第八20章 大长公主是个痛快人 武怀玉再次登门大长公主府拜访。 银发老公主很欢迎他的到来,一回生二回熟,如今武怀玉再来可就亲切多了,他跟王家结了亲,老公主的侄孙女可是自己的未来儿媳妇,老公主的长孙还是他的学生呢。 亲家公王仁祐热情招待。 这位今年初中的进士后,一直还在吏部侯选,如今官越来越多,可官职却就那么多,所以六品以下官员,包括新科进士,还有勋官、散官要得职,都要排队侯选,级别越低,侯选时间越长。 王仁祐就算是五姓子,可照样也还得起码侯个一年半载的。 “王兄侯选还没安排吗?” “如今选人太多,每年少则八千,多则万人,铨选也只有一半人能获选,”王仁祐有些无奈道。 “如果王兄不嫌弃,可以随我去岭南,可以加入我的幕府任职,也可以到州县任职,王兄进士才俊,岭南急需这样的人才啊,只要肯去,马上就能安排职位,而且可以由王兄挑选,最起码也是县令。” 武怀玉这话让王仁祐有些心动。 选人太多,如果没门路,可能三年都未必选的上,就算他的家世,也起码得侯上一年。 而且得官,一般也是偏远的县尉或主簿起。 中下县尉,不过是最低的从九品下。 这县尉可不好当, 而如果能直接出任县令,哪怕是下县令,都是从七品下,比从九品下的县尉,高了八级。 要是早几年,估计一听到岭南,哪怕是县令,估计都没哪个愿意去。 但今时不同往日了, 现在的岭南,意味着机遇,甚至代表着捷径,虽然也可能艰辛,但以他的家世,再加上亲家公武怀玉做靠山,那他在岭南当县令确实是好事。 老公主在旁边听了后笑道,“你还不快谢过晋国公,这可是帮你大忙了,不用侯选直接就得官,而且起步起码七品的县令,这可是天大的人情,” 怀玉也道,“岭南几百县,有县令空缺的县,任由王兄选。” “当然,若王兄不愿做县令,那么州、府,甚至我的幕府,也可以随便王兄挑选。” 老公主笑道,“这么说来,这次晋国公回岭南,要开幕府了?” “嗯,圣人特许准许开府。” 这个开府,不是武怀玉做为一品官高,或是晋国公可以开的府,而是观察使幕府。 之前武怀玉的晋国公府,有一套府官班子幕僚,还有一套国官班子幕僚,两班子加起来有一群视品的幕僚,一班是属于生活助理,一般是国司人员, 而现在的观察使幕府,其幕府人员则是朝廷在岭南协助武怀玉处理岭南地方军政等的官员, 有一整套的使府幕职, 从观察副使到行军司马、判官、掌书记、支使、参谋、推官、巡官等,还有许多低级幕职,包括衙推、随军、要籍、驱使、随机、逐要、孔目官等。 武怀玉一人身兼岭南观察黜置使兼经略使兼都团练使数职, 这些官职都属于使职,也就是差遣性质,并不是正式的地方官职,所以本来武怀玉这使职是没有正式的衙门机构和下属官吏的, 但现在皇帝特旨他开府,还给了他诸多高、低幕职人员, 这等于在岭南六府九十六州之上,与朝廷之间,确实多了一层机构了。 岭南的事务,都要经由这个使府。 有点类似于武德初的行台尚书省。 武怀玉的使府幕职,还有一特色,他的这些幕职,既是朝廷官员,但又很特殊,不是尚书省选派任免,而是武怀玉举荐、招募,报呈朝廷批准,有很大的自由度。 说到底,整个使府的幕职,都是围绕武怀玉工作的,皇帝也就给了足够的权限,反正这又不是正式、常设的经制官职, 以后事罢即撤。 武怀玉的幕府,他有征辟权,相应的这些幕职其实职权也挺重,至于俸禄福利这些,也完全由武怀玉负责,朝廷不管,但武怀玉肯定会给予较优厚的俸禄待遇的,他有这个能力提供这些。 除了行军司马和副使要由朝廷任命,其余的基本都武怀玉说了算。 老公主帮侄子选择,“先到岭南择一县,好好做一任县令,干一番实事,做出一些政绩来,然后不管是到州里,还是进使府,都有经验了。” 王仁祐便听从老公主建议,说愿意去岭南做县令,至于去哪,便听武怀玉安排。 武怀玉当然不可能给王仁祐安排到蛮荒偏僻之地去, “韶州的乐昌县令,广州的清远县令,龚州的平南县令、邕州的朗宁县令,王兄挑一个,” 这四县都已经算是较好的,特意挑出来的。 最安稳的当然还是广州韶州这边,龚州和邕州那边挑战多些,但做出了政绩也更显本事。 王仁祐一时犹豫不决。 老公主建议他去广州清远,但王仁祐最后却说愿意去邕州的朗宁。 “此次岭南,还是想有一番作为的,若是去广州韶州,只怕是坐享其成。” 武怀玉都有点意外,不过对这选择当然也支持。 老公主要大摆宴席, 又派人请了不少客人来做陪,比如王仁祐妻兄中书舍人柳奭,还有王仁表娘家赵郡李氏的叔伯兄弟, 席间, 王仁表居然主动提出也想去岭南,官职无所谓就是闲的久了,也想去做点事。 “那不知王兄是否愿意出任岭南观察副使?” 王仁表笑着痛快答应了, 然后柳家、李家等也有不人想去岭南, 都是武怀玉一句话的事,他上个荐举奏疏,朝廷对他在岭南的用人是会开绿灯的。 那边现在就是个特区。 酒席上,边吃边聊, 太原王家、赵郡李家、河东柳氏等几大家子,都对进军岭南很有兴趣,愿意借这次机会,也大举南下岭南,在那边置业经营,武怀玉当然是举双手欢迎。 岭南市场够大,人越多蛋糕才能做的越大, 酒喝的差不多后,武怀玉倒没忘记今天来的另一个重要任务,为魏征家四郎做媒。 当着老公主和王仁表的面,武怀玉提起这件事。 “魏相仰慕太原王氏家学渊源、家教良好,想为魏四郎求娶王公之女······” 话一出,酒桌上安静了几分。 魏征早几年为次子求娶王学士女那件事,当时闹的还是很大的,甚至让人觉得是个笑话,王学士和魏征都丢了脸面,当然最后武家出手,大家还觉得武家捡了便宜, 只不过如今不比当初,魏征现在身份也能让太原王氏认真对待。 “魏相真有此意?” “确实,所以才特委托我来,” 王仁表抚须,并没马上回复,他沉吟片刻,望向老公主,“母亲大人意下如何?” 大长公主是个痛快人,“我觉得这是门好亲事,魏四郎毕竟也是魏相嫡出,母亲也是河东裴氏出身,” 公主发了话,王仁表想了想便也点头同意了,他的妻子李氏向来不被婆婆喜欢,哪怕是自己女儿的婚事,她也做不了主。 “那我回去告诉魏相这个好消息,挑个黄道吉日,与魏相再来登门拜访,正式商谈两家联姻结亲的好事。” 王仁祐将前往岭南任邕州朗宁县令,王仁表也将去岭南做观察副使, 现在王仁表又跟魏征结成儿女亲家, 倒是喜事连连。 对武怀玉来说,也都是好消息,他这次回岭南,还将带着太原王氏赵郡李氏河东柳氏等几大家族南下岭南,他们会带着许多人马、钱财,在那边买田置地蓄奴建庄园、开矿山、办作坊、搞贸易,会为他的岭南大业再添几分力量。 估计最高兴的还是魏征夫妇,终于得偿所愿,联姻五姓了。 魏嘴炮又欠他一大人情,挺好。 果然,等武怀玉从宣阳坊老公主府上出来,直奔永兴坊魏征家,他后面还跟着太原王家的人, 武怀玉把好消息一说,魏征激动的满面通红,胡子都乱抖,裴氏也高兴的失了态,夫妇俩对武怀玉连连感激,而随同来的太原王家的管事,也送上了老公主和王仁表的礼物, “魏相你挑个吉日,我们一起去王家登门拜访,细商这门亲事。” “好好好,”魏征激动的都有些语无伦次了,他魏征终于跟太原王家结成亲了。“谢谢二郎,太感激了,” “都是亲戚,何必见外。” 以后武怀玉在岭南需要朝廷的政策支持,伱魏征总得给些面子照顾照顾吧。 第821章 贤婿啊 第八21章 贤婿啊 “哇哈哈,贤婿!” “贤女婿啊,在哪呢。” 武怀玉正在廊庑下喝茶,今天忙里偷闲挤出时间跟龙门观的老道韦善俊、叶静能见面, 他的两道门弟子尹文操、叶法善如今也在长安小有名气,不仅道法不错,而且医术也很了得,但今天二人却老实的充当茶童。 韦善俊自与武怀玉相识结交以来,如今在龙门观修道,但也是个闲不住的,他不愧是当今三大药王之一,对于医药更加钻研。 “前些日子去终南山寻老神仙,商讨了些本草纲目的问题,收获良多,”韦善俊抚着长须道,“没想到一回长安,青阳居然回来了,” 韦善俊现在和许多名医在修本草纲目,而这本药典是武怀玉牵头立项,他还挂了个总编之名,名医们相互交流切磋,确实增益许多。 相比之下,也精通医术的叶静能,却把更多精力放在符篆和炼丹上面,这老天师炼丹都要走火入迷了,先前吃自己的丹甚至还中毒了,还是韦善俊帮忙医治。 这让叶静能很受打击,今天碰面聊天也有些蔫蔫的,不像以前遇到怀玉总是要各种请救切磋炼丹之事。 武怀玉今天特意请了这四位过来, 其实也有自己的打算,他想请他们去岭南,在岭南开龙门观的分观,岭南那边的獠蛮们信奉巫鬼较多,怀玉想要征服獠蛮后,在那边一边建学校推广汉化,一边也修些道观、寺庙, 虽然朝廷现在对佛道管的很严格,但在岭南獠蛮区适当的推广一下,利用佛道引导向善,也是值得的。 这事一提出,叶静能和韦善俊倒都点头同意了,他们也愿意跟着怀玉去岭南弘法传道, 至于叶法善和尹文操两年轻人,自然是听老师安排。 他们边喝茶边聊,谈的不错,武怀玉表示到了岭南,使府会予以支持,给度牒,给地,甚至会适当的拨些钱,划些田给他们。 正聊着, 听到老丈人樊兴那熟悉的大嗓门。 “贤婿啊!” 武怀玉赶紧起身去迎接, “丈人何时回京的?” “刚回来,”樊兴还不到四十,年富力壮,魁梧健壮,他顶着头阳来的,身上紫衫都汗湿几块,散发出很浓烈的汗味。 “贤婿啊,我听说你要把玄符她们全都带去岭南?这事你再考虑考虑,岭南有什么好,蛮荒烟瘴之地, 她还带着三个孩子,而且又怀上了,你这不是带她们去受罪吃苦吗,长安多好啊,繁华热闹,非要去岭南?” 樊兴虽嘴里喊着贤婿,一见面却是问罪来着。 怀玉请樊兴到廊下先坐,奉上热茶。 “天这么热,哪还愿吃热茶,有没有冰的西瓜送个来,或者来杯冰镇酸梅汤也行,再来些冰块,嚼着降降暑。” “府上有绿豆沙冰棒,也还有冰淇淋,我叫人送来。” 樊兴看到两老两少四个道士在,也不意外,甚至马上认出叶静能天师和药王韦善俊两个来, 笑着上前见礼问好, “阿郎怎么突然回京了?” “接了调令,” 樊兴原来是绥州都督,但不久前皇帝新置了个鄜州大都督府,把鄜坊丹延绥等诸州划了进去, 这绥州都督府自然也就取消了, “阿郎有新任命了?回朝任职吗?” 樊兴抹了把脸上汗水,“调凉州都督了,接令先回长安办手续,然后再去岐州面圣,接着便去凉州武威上任了。” 樊兴的仕途这几年还是不错的,从右监门将军到绥州都督,再到凉州都督加左骁卫大将军,做为实封四百户的营国公,在勋贵中也是有一号的。 或许是女儿嫁给武怀玉沾了些光,樊兴的仕途比历史上还要强。原本历史上樊兴不仅在武德四年受其父谋反案牵连,削官夺爵。后来虽从李世民征讨立功,封赏营国公,但不久后又犯错,夺去官爵。 此后将功赎罪,也不过起复为郡公。 但这几年,樊兴仕途可是一帆风顺的很,现在不仅是左骁卫大将军,还升凉州都督。 凉州都督,可是中都督里位列第一。 “阿郎,我以后要长驻岭南,实在是舍不得与玄符长久分别,也挂念着孩子们,所以想着带她们赴任。 请阿郎放心,岭南其实也没那么可怕,就是夏天热一些,蚊虫多一点,我会把她们安置在广州,广州现在也很热闹,也安全,” 樊兴却依然很不满。 在他眼里,岭南那就是蛮荒,要知道樊兴祖上是武陵蛮,但很早就定居安陆了,可就算如此,他们樊家还被人世代称为南蛮子。 岭南更比安陆偏远几千里, 他舍不得宝贝女儿吃苦。 这不算是偏见,更不是歧视, 而是当今人对岭南的普遍认知,觉得岭南就是蛮荒,谁愿意去岭南? 就好比萧瑀一直上疏力谏皇子分封建国,武怀玉跟着上疏,他支持分封但请求分封在四边之地, 结果向来得皇帝赏识的武怀玉,这条建议却没得到皇帝赞赏,因为皇帝觉得把皇弟皇子们分封到四边,尤其是诸如南中、黔中、岭南、安南这样的地方去,那不叫分封,那叫流放。 不论是皇弟还是皇子,手心手背都是肉,血脉相连,怎么能无端的就把他们流放? 武怀玉主动辞相,愿意长镇岭南,皇帝是非常感动的,甚至中枢相公们很痛快的愿意让武士彟进政事堂,也是觉得挺亏欠武怀玉的。 这么年轻这么有本事,对朝廷有大功对皇帝忠心耿耿,现在却被迫要长镇岭南这种蛮荒之地, 以往历来可都是贬官流放之地啊。 怀玉说要把妻妾儿女们带去岭南,安置在广州,说广州很繁华热闹也很安全,可樊兴根本不信。 “我和玄符那是少年夫妻,我们真舍不得长久分离,”怀玉也只能这般恳求樊兴, 虽说这是武怀玉家事,但人家樊兴向来宠女儿,这也不是无端干涉,只是对女儿的关爱而已。 奴婢送来了冰镇酸梅汤还有冰块, 樊兴抓着冰块塞进嘴里,嘎吱嘎吱的嚼着,好像在嚼那个要把她女儿带去蛮荒受苦的家伙似的。 “阿郎若是不放心,不如让修义修武修文兄弟三个同去岭南,就在广州任职,也能随时照顾。”怀玉笑着说道。 他那三个小舅子如今也都释褐入仕,不过这三兄弟有些纨绔,银样蜡枪头表面光,没啥真本事,在国子监读书也没学到多少墨水,只知舞刀弄剑打马球, 如今老大修义居然进了魏王府为兵曹参军,老二修武在荆王府为法曹参军,老三则在右亲卫府为亲卫。 武怀玉也不知道樊修义怎么进了魏王府, 樊兴看着这女婿,“嗯,让老大去广州吧,老二随我去凉州,老三在长安再呆两年。” 老大这个魏王府兵曹参军是个八品官职,看的出这可能是某些人有意安排,事先樊兴并不知情,他当然也不愿意被别人以为他站到魏王这边,更不愿意他的长子因此卷入这些是非之中。 跟着去广州也好,姐夫总会照顾好小舅子,修义顺带还能关照下姐姐。 “阿郎觉得大郎是去广州清海军,还是广州都督府?” “随伱安排吧,” “那就清海军兵曹参军?” 樊兴无所谓,反正女婿也不会亏待他儿子,樊兴嚼着冰块,说起另一件事,“听说你给十八郎订婚了太原王氏女,真有此事?” “确有此事,也是这次回来刚订下的亲,今年新科进士王仁祐嫡长女,他也是同安大长公主的侄子,” “我知道他,想不到你能替十八郎说成这门亲事,好,非常好,五姓嫡女呢。”老丈人对女婿竖起了大拇指。 然后他又问,“我还听说,你又替侍中魏征儿子做媒,说成了同安大长公主的长孙女入魏家这门亲事?” “嗯,刚谈好。” 樊兴突然面色有些不太好看,他瞪大眼睛,武怀玉也不知道老丈人怎么突然就恼了。 “我的好贤婿啊,我等你不薄吧,你当初还仅是个小小九品参军的时候,我可就把心爱的女儿许给你了, 你说你如今功成名就确实是有本事,可你就不能记着点我的好?” 怀玉茫然看着老丈人,“阿郎有话直说。” “你说你既然都有闲心帮别人保媒提亲五姓女,你怎么就不知道为你小舅子们着想?” “修义修武修文哥三也都到说亲年龄了,你这个当姐夫的就不能上上心,就不能也为他们寻个好亲? 难道我们樊家就不配娶五姓女?” 武怀玉都让樊兴弄的有些懵了,不过很快回过神来,老丈人原来是妒忌了,武怀玉给自己儿子又订婚了一个五姓女,都结亲五姓好几家了,现在还帮魏征儿子也说媒订婚了五姓女, 他羡慕了,妒忌了,他也想要联姻五姓七家,也想给儿子娶五姓女。 樊兴这要求倒也不过份, 也不能说樊家哥几个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有机会谁不想试试。 “阿郎觉得陇西李氏如何?” “陇西李氏,姑藏房还是仆射房或是敦煌房?”樊兴果然来了兴趣。 “丹杨房呢?我老师代国公就是丹杨房的,我跟丹杨房熟,为大郎从丹杨房说门亲事应当没问题。” 樊兴想了想,丹杨房虽不如姑藏房、仆射房,但毕竟也顶着陇西李氏的名,只不过山东士族一般只认李宝后裔是五姓之一。 “要是大郎能够说到李靖的孙女倒是不错的,”樊兴嘎吱嘎吱嚼着冰块道,丹杨房不如姑藏房和仆射房,但李靖的名头很响亮, 怀玉心中有些无奈,樊兴还挑起来了。 “我可以先去试试!” 第822章 高攀倒说不上 第八22章 高攀倒说不上 “阿耶呢?” 樊玄符听说老爹来了,赶紧过来相见,结果却没看到人,还有些疑惑。 “坐了会,便回去了。” 武怀玉笑着对妻子道,樊兴确实来去匆匆,因为怀玉说要给樊大郎做媒,跟李靖家联姻,还要给大郎安排到广州清海军做兵曹参军,樊兴便急匆匆的回家找儿子去了。 “放心,阿耶一会过来吃晚饭,还有我的三个小舅子。” 樊兴有十几个儿女,不过除了樊玄符和修义修武修文三兄弟,其余的都还小,要说樊兴妻子去世后,这些年竟然一直没有续弦,他姬妾众多,好美人爱奢侈,可却多年没有续弦再娶。 倒不是说樊兴找不到合适的, 玄武门事变后,樊兴获得实封四百户,还是国公,勋贵里也是比较有名的,况且樊兴虽老被人称樊蛮子,可人家也是安陆四大名门之一。 樊兴若是想娶五姓女,估计很难,除非他愿意跟程咬金、张亮一样去勾搭五姓的寡妇,或是跟武士彟一样愿意娶个四十多岁都没嫁出去的老姑娘, 若是娶河东柳裴,京兆韦杜,或是关西杨薛,或是兰陵萧氏等,其实还是有机会的。 毕竟玄武门时,樊兴也不过三十出头而已,正年轻呢。 但不知为何,樊兴却并没再娶的打算。 “阿耶升凉州都督了,这次回长安也呆不了几天,”怀玉告诉玄符。 怀玉跟妻子聊了几句,交待说樊兴爷几个晚上会过来吃饭,然后便去平康坊拜访老师李靖夫妇,“我答应阿耶说要给修义说媒的,先去探探路。” “啊,这事能成么?” 武怀玉笑笑,“我老师两儿子你也都见过,李大郎虽说没啥远大志向,但人其实也不错,现任将作少监,守业是可以的,他女儿也多,应当能挑一个给你修义。” 李大郎年过四十,其实都当爷爷了。 当然,李二郎德奖女儿也不少,李二郎现为左卫亲府中郎将,三十多岁,年纪比樊兴小点。 樊玄符心里还是挺期待的,毕竟修义是她亲弟弟,她也清楚李靖家族的名望,尤其李靖现在还是当朝宰相呢。 “要不我陪阿郎一起去老师府上拜访?” “你就在家等着吧,” 宣阳坊武家跟平康坊李靖家倒也没隔多远,毕竟两坊南北相邻,骑上马一会就到了。 代国公府的门丁看到是他来了,远远迎接下马,接了马没直接系在府外系马石上,而是牵到了府上的马棚,交给马夫帮忙饮喂照料。 另有管事亲自将怀玉送进府。 李靖也已经散衙回家,正跟妻子下围棋,那头大老虎脖子上拴着铁链就趴在两人旁边,温驯的如同一只大猫。 “二郎来了,坐。”李靖见到他笑着招呼一声, 师娘张出尘也只是轻笑一下,“快过来帮我参谋参谋,如何破局。” 怀玉走到两人旁边,看着棋局, 李靖夫妻俩关系极好,平时也喜欢下下棋,怀玉在旁边为师娘出谋划策,两人联手终于反败为胜,李靖输了也不恼。 这局下完,也没继续,张出尘拿来茶,又摆起炭炉茶具,直接煮水煎茶, 煎好茶,张出尘坐到一旁抚琴弹奏, 爷俩喝着茶聊天。 怀玉也没藏着掖着,说起樊兴回京,调了新职,然后说到老丈人给他的任务。 “老师家不知道有没有合适的小娘可以许配给我丈人家的小舅子?” 他说了修义的基本情况,现为魏王府兵曹参军,过几天就给调去岭南清海军做兵曹,以前在国子监读书,后来在左卫亲卫府呆过,人年轻高大,相貌也挺端正,人倒也聪明,就是没啥墨水。 “不过骑射精通,略知排兵布阵,有我丈人勇悍之风。” 李靖捧着茶杯,“樊蛮子这人我熟,安陆四大名门,许、郝、樊、张,武德初我奉旨赴山南征萧铣,为开州蛮阻挠误了军期,差点被太上皇处斩,还是许绍保了我,”许绍和樊方曾结亲,樊方孙女也就是怀玉妻子玄符,曾经跟许绍孙子订过婚。 说起那段往事,李靖很是感慨,那时的李渊还一直记恨他在雁门时坐囚车去江都告发他谋反的事, 李靖征萧铣,在山南荆襄战斗很久,跟许绍、樊兴父子他们相识,并肩战斗,樊蛮子是员猛将,李靖很赞赏。 “伱丈人家的大郎,其实我也见过几次,印象还是不错的。” 怀玉腆着脸问,“既然老师觉得这孩子不错,那看能不能嫁个孙女给他?” 李靖抿了口茶,想了想,“樊兴真想跟我家结这门亲?” “能跟老师家结亲,我丈人求之不得呢,高攀了。” “高攀倒说不上,”他想了想,“要不这样,你挑个日子把樊蛮子请来,让他带上樊大郎,到时我让大郎二郎把年纪合适的女儿都叫来,让她们在会客的时候,在帘后观看······” 李靖说的这法子不错,不少名门望族选婿,都会这般,比如谭国公丘和,就喜欢宝窗选婿。 前面会客招待,姑娘们在后面观看, 若是哪个姑娘看上了,那就选谁来联姻结亲。 这种方式相对来说,还是不错的。 武怀玉当初在丘家纳来的两妾,其实也是丘家一群堂姐妹们在后面观看,最后丘和选了两个比较愿意的孙女进武家。 “师娘,你也愿意结这门亲事吗?” 张出尘弹着琴,动作优雅琴声优美,她边抚琴边道,“这事阿郎做主便是,” 营国公的嫡长子,还是晋国公武怀玉的小舅子,这个身份其实也不低了,反正李靖这边是嫁孙女,嫁出去的姑娘,相比起娶妻条件就放低些。 李家也是将门,并不是很嫌弃同是将门的樊家。 又坐了会,等到李大郎德誉二郎德奖回来,李靖叫他们兄弟过来见面,把事情说明。 两兄弟也并不反对父亲的决定,两人都有七八个女儿,适婚的也都有好几个,嫁一个到营国公府的长公子,也还可以。 怀玉便干脆邀了李德誉李德奖兄弟晚上一起到家吃饭,樊兴果然带着三个儿子来了, 武怀玉夫妇招待了樊、李两家人,然后把李靖的答应转告,樊兴非常高兴,甚至心急的说明天便去登门拜访,想要早点谈好这门亲事。 饭后,送走客人们, 怀玉晚上便在玄符的院里歇息,今晚也不用翻牌子了, 那些还心心念念期盼能翻到牌子侍寝的妾侍,虽然心中失望却也没办法,毕竟那可是大妇啊。 武怀玉晚上喝了点酒,留在这边主要是跟妻子聊聊老丈人家的事,包括小舅子们的婚事以及职事, 两人成婚六年,马上七年,却是没半点什么七年之痒, 两人洗漱过后就躺在床上聊着天,玄符已经又怀上了,怀玉陪她睡觉,倒相当于放一天假了。 “你现在怀上了,还要一起去岭南吗?” “我身体强健着呢,现在又刚怀,没有影响,反正也不急,放慢点行程便是,而且水路居多,不累的。” 第823章 武氏真是人丁兴旺 第八章 武氏真是人丁兴旺 细雨飘红,染凉秋意。 又是玉米丰收时。 城南武氏曲江书院,诸武齐聚院庆。 “我们武家真是人丁兴旺啊。”晋国夫人樊玄符看着今日前来书院的武氏族人,蔚为壮观。 “光咱们族长大伯,都七十七岁高龄了,今年还生又为武氏宗族添了三个儿子,老当益壮。” 老族长武士棱,爵封宣城县公,在司农卿上致仕,要说为官十余载倒没啥政绩,可生儿育女却极了得,如今他名下的儿、孙加起来早就过百人,他这一支是并州武氏家族中人丁最兴旺的一支。 “阿舅也不差。”玄符笑着道。 她说的阿舅自然是公公武士恪,今年也是六十六了,怀玉下山前,也仅是个瘸腿的致仕禁军小旅帅,一妻一妾,四女三儿。可这短短六年,老公公每年都要纳好多妾侍,这几年不说纳姬妾上百,却也有近半百, 六年生了二十多个儿子,四十多个女儿,平均一年十多个每月都能中一个,比武怀玉还猛。 “咱阿郎也挺厉害的,这几年不是跑朔方就是去幽燕,还出镇岭南,可不也没耽误纳九媵十八妾,儿女也生了三十多个。”淮南公主杨慕云在一边笑道。 武家有武士棱武士恪这兄弟俩带头示范,同族当然也都很卖力, 怀义生了十几个,就是武士彟这几年都又生了好几个。 武氏族人都在争相生孩子,谁生的多谁光荣,当然还有奖励补贴,这都是族里的义庄里写明的, 生孩子就有奖励,甚至生的男丁还状的更多,孩子读书、参加科举,以及将来婚嫁,甚至丧葬这些地方,族中的义庄都会予以奖励、补贴, 武氏义庄的福利待遇是不错的,也是面向整个族人的, 如武怀玉武士彟武士棱他们这样有能力有本事的族人,高官厚爵就会给义庄捐献田地、粮食,甚至是商铺、钱帛, 普通族人最大贡献当然就是生孩子, 或许就能出人才,将来出息,反哺家族。 有族中的补贴,就算是武氏普通族人,确实也愿意生孩子,不仅没太大负担,还多了份希望。 今天的曲江书院院庆, 其实也是武氏家族借机聚齐,书院是武家的,书院里的学生基本是武氏族人,以及附学亲戚等, 所以院庆武氏族人齐聚名正言顺,大家都是学校家长,甚至书院本就是武氏家族出资的。 聚会庆祝书院越办越好,也顺便审计一下书院账目,当然这也是个给书院捐赠的好机会, 此外,家族现在这么大,也可以借机联络增进亲情,毕竟一家出了两宰相还有两都督,平时也确实不太好私下往来过密。 “咱们武家还是非常团结的,你看今天一呼百应,全都来了。”李三娘看着这场面也是有点惊叹的, 论起来,陇西李氏丹杨房,肯定比并州武氏要强,但今天武氏家族表现出来的凝聚力,可一点不比她们家差。 “咱们武家确实团结,” “咱阿郎倡议办的武氏义庄起到很好凝聚作用,”樊玄符直言,大唐勋戚名门之中,那些千百年的名门世族很多, 但武家办的义庄甚至义学等,却又很不一样,对族人,尤其是对普通族人帮扶很大,给整个家族很强凝聚力。 倡议有能力的捐田捐钱粮,把家族的义庄扩大,义庄有义田出佃经营收租,也还有义仓储备钱粮备灾荒, 义庄和义仓也还可以经营借贷收息,可以持续经营,良性扩大, 同时,族中也就可以一直维持自己的义学、祖坟等,族中孤寡残疾,甚至是生死嫁娶看病,这些都能得到不少补贴。 捐献这事不强求,但现在族中有很好的风气,有能力的每年都捐一些,曾经武士彟甚至跟怀玉建议是十一捐, 怀玉觉得这有些多了,最后认为自愿厘捐,就是倡议家族中能力强收入高的,把年收益的百分之一捐给家族义庄、义仓、义学等。 当然这不是强迫的, 这有点类似宗教什一税,但并不强求,全凭自愿。 收上来的钱,也都是有家族的义庄的理事会管理,交由义庄经营,理事会会定期审计,这些钱除用来供给家族福利开支外,就是继续经营了。 但这些钱,属于家族义庄,不属于家族某个人,族长也无权挪用。 这几年,武氏家族的人活的滋润,就是因为义庄有了越来越丰厚的本钱,给族人的福利保障较好,不仅生孩子有补贴,读书也免费,科举还有补贴,考中了还有奖励,生病都有补助,死了还有丧葬费, 就算想做点生意,都可以跟家族申请下低息贷款。 所以这两年,几乎所有的族人,现在不管是大官高爵的,还是种地经商的,每年都会自愿的捐粮捐钱, 可以说武氏家族现在人丁兴旺,甚至还能这么团聚,武怀玉的义庄模式,居功至伟,毕竟光讲奉献是不能长久的,就算是血脉相连的同族,也得有进有出。 现在的并州武氏,宗族下也还有各个分支,如武怀玉他们家现在是三原房的,武士彟他们几兄弟则属文水房等,而且还能再细分, 如怀玉跟怀义都是封公侯门内列戟甚至赐建家庙的人,所以三原房里又可分出怀玉和怀义两支房来,怀玉这房也叫宰相房, 武士彟四兄弟,有三个封公,当然也又细分出几房来, 一个家族里,有特别牛逼的人物,封公拜相赐建家庙,那往往就是另立门户自成一系了,毕竟都另建家庙了。 现在武氏家族就很兴盛,前后两个宰相,还有好几个公侯都督,所以并州武氏整个大宗的义庄之外,又还有各个小宗、支房的义庄, 这些义庄面对各宗支房系的族人,武氏不少族人的福利那都是累加的,日子确实过的挺滋润。 福利好,大家自然对家族有凝聚力,自然就团结。 就如这次怀玉说搞个院庆,各宗各房的族人都来曲江书院吧,于是乎在京畿的武氏家族老少爷们全来了, 三原的武士恪也来了,他连那二十几个小儿子都带来了,这是家族盛事,男丁再小也得来。 今天照例是有权有势有钱的要捐一笔钱给族中各义庄,然后族中老弱残疾孤寡什么的,也都能分到一笔帮扶钱粮, 不过今天还有个比较重要的事情,其实是武怀玉要去岭南了,他打算跟族人们商议一下,看能不能动员一些族人南下发展, 这岭南流金淌银,大好机会肯定要先照顾下族人。 都是武家人,到了岭南也能成为怀玉信任的帮手。 嗯,这次还要从曲江书院抽调大批教职工去岭南,先在广州建起一家书院来,然后每年起码一所,争取岭南六府都建起一座曲江书院的分院来。 第824章 当选新族长 第八24章 当选新族长 武士彟新晋宰相,如今随驾九成宫,没能来参加这次的族中盛会。 豫州都督武士逸、广州都督武怀义、岭南道支度使武君雅这几个武氏家族中如今官做的高的也都在外任职没能参与。 主持这场家族盛会的自然还是宗族老族长宣城郡公武士棱,七十七岁年纪了,今年却都还能为家族贡献又生了三个儿子, 老族长右边站的是生了二十七个儿子的堂弟武士恪,左边则是侄子武怀玉,有十九个儿子。 老族长鹤发鸡皮,很是枯老了, “二郎啊,你还不够努力啊,才生了十九个儿子,你阿耶这几年又都生二十四个了。” 怀玉看着拄着拐杖,衣服下枯瘦的手脚,真怕一阵风吹来就把这老族长给吹跑了, “大伯,我们会努力的。” 武士棱环顾四周,看着那么多的武氏老少男丁,很是欣慰,“看着咱们家族人丁兴旺,我非常高兴啊。” 老族长一人名下,儿孙男丁就有一百多个,真正是为家族贡献巨大,老头以前在太原种地经商,虽然后来从龙立功,也得封县公,但一辈子都是小农思想,在老头子眼里,官职爵位这些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得多生孩子,人丁要多,然后就是多置田买地,这样才能代代永流传,家族兴盛。 多买田就能多纳妾多生孩子,孩子生的多了,总能有几个有出息的。 这思想很淳朴, 然后老爷子七十岁时遇到侄儿怀玉,得了怀玉给他的丹药,于是乎一发不可收拾,这六年又纳了数十姬妾,生了几十儿女。 聊着天,瘦成一把骨头的老族长,居然说过几天又要纳一小妾。 一树梨花压海棠啊,看来老族长注定是要死在小妾肚皮上的, 他还劝老武要多纳几房妾侍,再为武家多生点孩子, 老武无奈的告诉这位族长大哥,“老了,力不从心了,不纳妾了,就这样了。” 武士棱看着武士恪这模样,还教训他。 “让二郎给你开方补补啊,伱才六十六,我都七十七也没说不行啊。” 可老武想明白了,“我早年打仗受过不少伤,身体亏虚,现在年纪大,真不如族长阿兄你,” 聊到后面, 武士棱提出要把武氏族长之位交给武士恪, “族长之位要传也是传给士彟啊,” “他年纪比你小多了,”武士棱直言,“再说了他现在是宰相,哪有空管族里的事务,正好你也不愿意再为家族生孩子,那就提前接过族长之位,帮着打理族中事务吧,” 武士恪有个宰相儿子,自己沾光有个县侯爵位,也算是年高望重,接替族长之位倒是可以的。 “按宗法制度,这族长之位,也当是由你家大郎君雅来接。”武士恪道。 武士恪跟武士棱兄弟他们,只是同一个曾祖而已,族长之位是轮不到他的,可武士棱却只是摆了摆手,“等我死后,我们文水房那支,他自然是宗主,但咱们整个并州武氏家族的族长,还得由你来担任,他不够格,” 武氏家族现在这么团结,可不是因为大宗做的有多好有多强,相反,并州武氏大家族,现在最有威望的反而是刚辞相的武怀玉,家族能这么有凝聚力也多是因为武怀玉。 老族长不仅能生孩子,其实眼光格局也不错,看的很清楚。 当年是武士彟带着几兄弟,把并州武氏家族带到了一个全新高度,但如今,武氏家族有此地位,甚至说将来要更上一步,还得靠武怀玉。 可武怀玉要长驻岭南,家族事务便交给他阿耶来管吧。 “既然大伯这么说,我看一会咱们就跟宗亲们说明,若是宗亲们愿意支持阿耶接任族长之位,那阿耶也不要推让了, 族长之位,更是一个责任。” 老武见怀玉这般说了,便点头应下。 今天很热闹。 昨夜下过雨,天气凉爽很多,有了几分秋意。 武怀玉今天向曲江书院、大宗义庄、武氏义仓等,又捐了不少的钱、粮,还捐了一些田地、商铺, 捐的这些价值不少,但对现在的武怀玉来说,也不过九牛一毛而已, 今天捐献的人很多,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这是捐给族里的,不是给官府的,大家还是比较自觉和自愿的。 大家捐献完后,按规矩要写功德簿,回头还要立功德碑,这些钱粮等也要入账,开支都是要定期接受宗族审计的。 老族长拄着拐站出来, “我今年七十七了,都说人生七十古来稀,我这把老骨头够稀了,今年还又添了三个崽,不过精力确实在不如从前了, 我决定了,把族长之位传给士恪,谁赞成,谁反对?” 老族长这话一出, 底下武氏家族男丁们,自然是一片赞成之声, 那些年少甚至年幼的男丁们,不懂这些,却也不会反对。 武士恪毕竟是武怀玉的爹,人家还顶着个文水县侯的虚爵,还是以五品致仕的,老族长退位,由他接任,谁也说不出反对意见的。 武士恪顺利当选新族长, 也没有啥镇族信物啥的,两老头子在众族人面前说了几句话,就算交接了。 老武做了族长还是有些兴奋的,脸皮都通红。 “还记得五十年前,我还在文水卖豆腐,后来跟着大哥你们去塞外贩牛羊,时间过的好快啊,”武士恪感慨道。 “是啊,五十年前我二十出头呢,如今黄土埋到脖颈上了,” 中午就在书院聚餐,食堂大厨做了流水席, 一众老少族人们边吃边聊, 武怀玉满场乱走,跟族人们打着招呼,主动的跟他们聊去岭南的事,还是有不少族人愿意跟着武怀玉南下的, 不管是去做官做吏,或是投伍从军,又或是去经商赚钱,有武怀玉罩着,大家都觉得很有希望。 离京在即, 武怀玉有赴不完的宴会, 太原王家、龙门王家、河东柳氏、薛氏、裴氏,还有赵郡李氏、陇西李氏、京兆韦氏、杜氏、弘农杨氏、范阳卢氏······ 这些名门望族高门大阀,其实都是武怀玉的亲戚,好些还已经是儿女亲家,武怀玉要回岭南,还要长镇岭南,甚至他跟皇帝所上奏的那经略岭南的计划,早不是什么秘密, 大家都知道武怀玉要在岭南大展拳脚了,也或多或少知道岭南很有搞头,此时跟着武怀玉过去圈地圈钱,大有前途。 甚至可以说武怀玉都已经趟出一条路来了,他们去都能算是捡现成的, 早两年让他们去岭南,他们可能犹豫,但现在就不免有些争先恐后,怕错失良机, 一家家都送来请帖,既想要拉拉关系,安插子弟去岭南为官,或是入怀玉幕府,又想着去那边圈地,什么开矿、采珠、种甘蔗制糖、挖煤冶铁炼铜,种棉花织布,晒盐、捕奴, 岭南有太多圈钱圈地的机会,谁也不想错过。 还有好些个地位不及关东五姓关西六姓这样顶级的家族,则更是直接,直接就托人上门,想给武怀玉送女儿送妹妹做妾, 也有些还要点脸的,则想着跟武怀玉做个儿女亲家,跟他的孩子订个娃娃亲。 一连数日,忙碌不停。 半天各处赴宴,晚上妾侍们还眼巴巴盼着翻牌子,翻中了的喜笑颜开,自然也不会错过这难得的机会,就算武怀玉有些累,她们也会很体贴的上来自己动, 在这忙碌中, 武怀玉倒也是做了许多事情,他还把自己岭南幕府给选好了,副使举荐王仁表,行军司马举荐的是李脩志,一个老公主的儿子,一个是李三娘的叔父,监国太子都准了。 至于其余的幕职如判官、掌书记等等,全都直接由武怀玉自己征辟任用,他选好后给吏部一张名单,他们补发告身。 夜, 翻牌子翻到媵妾云家大娘,等怀玉跟樊玄符在院里聊了会天过去云大娘子院里,发现云二娘云三娘也在, 而且这两妾侍并没有要回去的意思, “阿郎,今晚让妾姐妹三个一起服侍阿郎吧,” 怀玉妻妾众多,其中好几对姐妹,比如妻子樊玄符,嫁入武家时还带来三个堂妹媵嫁,所以武家后院有樊家四姐妹。 然后就是云定兴的三个孙女,当初本来联姻,只打算纳一个为妾,结果云家三兄弟,谁也不肯吃亏,于是一人嫁一女。 再就是丘家两姐妹了,也是丘行恭丘行则兄弟俩一人嫁了一女。 武家还有三高二裴,不过她们只是同姓不是姐妹。 倒是李清和陈润娘,这两人以前是主仆,实则情同姐妹。 只是就算家里有三对姐妹, 可以前还从没有这样共侍的情况。 云大娘子帮怀玉宽衣,“阿郎,浴池的水已经放好了,先游会泳吧,妾姐妹三一起陪阿郎,游玩再帮阿郎按摩。” 云家三姐妹长的非常漂亮,或许是云氏基因好,她们姑姑云昭训以前就是因为长的倾国倾城,才会被太子杨勇宠爱甚至一度养在宫外生了几个孩子,最后才得以进宫。 怀玉脱衣跳入泳池,三姐妹也跟着下池戏水, “她们倒是聪明啊,翻中一次牌子,结果三姐妹一起上。她们姐妹三个一月共有三次翻牌子机会,可这样一来,却等于人人每月三次机会了,直接翻三倍。” “阿郎,来追我呀!”三只狐狸精在泳池里撩人的招手。 她们这是卡bug啊,不过聪明又漂亮还性感的女人,也让人生不起怪罪拒绝之心啊。 毕竟拒绝二字,去除偏旁的掩饰后,才是真相啊。 游泳确实让人放松,按摩更使人愉快,而有三位美妾服侍,就更是让人愉悦到飞起了,这种齐人之福以前都没享受过呢。 就是一打三,有点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第825章 吃了闭门羹 第八25章 吃了闭门羹 天蒙蒙亮, 武怀玉昨晚吕布战三英,睡的很沉, “阿郎,魏王来访。” 武怀玉被云氏声音唤醒,还有点昏沉沉,“不见,我要再睡会。” “是魏王殿下,王府长史杜楚客、司马苏勖陪同前来,已经在前厅了。” 怀玉睁开眼睛,他搓了搓脸,云氏要为他更衣,结果武怀玉却又躺下了,还闭上了眼睛,“你就说我昨晚睡的迟,这会睡的正沉,叫不醒。” “啊?”云大娘子茫然,魏王可是皇帝最宠爱的嫡次子,宠冠诸王,就算近来皇帝对太子回心转意,有所冷落魏王,那也毕竟是堂堂亲王。 这样装睡不见,好吗? 人家好歹上门来了。 “阿郎,魏王说是来拜见老师的,说阿郎你马上要回岭南上任,所以特意在你走前来拜访,还带了几车礼物呢,” “不见不见,有什么好见的,”武怀玉侧了个身,继续睡,“伱帮我传话,让管家上茶招待一下,喝完茶请他们去豹房转转,然后送走,” “真不见?” 武怀玉继续睡,不再理他。 云氏见状,虽然心中有些惊讶,还是关上房门离开,去找樊玄符了。 “夫人,阿郎说不见,继续睡了。” 樊玄符坐在院里,武家一群小公子小娘子们在嬉戏追逐,大妇抬头瞧了瞧云大娘子,然后又看了旁边坐着的云二云三。 “昨个你们三姐妹也太胡闹了,没半点规矩,把阿郎累成什么样了,以后可不许再这样了,三姐妹一起,你们也敢想敢做,” 云家三姐妹低着头向大妇认错,连声说以后不敢了。其实昨晚倒是玩的挺高兴,毕竟相公回长安后,三姐妹都一直没得到侍寝机会呢, 倒不是说贪相公身子,实则三姐妹都只生了一个孩子,虽说运气好,三姐妹一人生了一个儿子,可谁不想趁着年轻多生几个,将来也多点依靠嘛。 特别是看着夫人都生了三个儿子,这都又怀上了,急啊。 李清和杨慕云在旁边轻笑了笑,“姐姐也不用责怪她们三,都是相公贪欢,不知节制。” 这话也不好多说下去了, 转头说起还在那边前厅喝茶的魏王一行, “既然阿郎不见,自有不见的理由,便按阿郎吩咐吧,叫咱家乐班过去弹两首曲子,再上壶好茶,一会再请魏王去豹房看看野兽,就这样吧。” 不仅武怀玉不见,樊玄符等也不露面, 魏王还年少,又是怀玉半个学生,樊玄符等本可以不避嫌,但他既然带了杜楚客和苏勖他们来了,那她们也正好可以借此缘由不见。 那边, 前庭花厅里, 小胖子李泰今天特意早起,带上了杜楚客苏勖这哼哈二将,还备上了好几车的礼物,又把自己馆编的括地志的一些草稿带来, 结果坐半天了, 就府里管事来招待而已, 琵琶女弹奏着琵琶,胡姬伴舞,两名新罗婢女煮茶, 琴弹的不错,舞跳的也很好, 就连那茶也很好, 只是小胖子脸色却不太好看, 等了又等,结果只等来句武怀玉昨夜晚睡,这会还没睡醒的话, “你没有禀报,是魏王殿下来访吗?”杜楚客问。 管事陪着笑,“府里规矩,阿郎没醒,没人敢去打扰,还请殿下见谅。” “难道魏王殿下来了,也这般谅着,这就是晋国公府的规矩?”杜楚客生气了。 “杜长史,”李泰叫住他,“请坐,我们等,今日我是以学生身份来访,学生等候老师这是应有之礼。” “等多久也是应该的。” 苏勖问管事,“不知可否请晋国夫人前来见殿下?” 管事依然是那副样子,“府中女眷不便见男客,请见谅。” 苏勖也不高兴了,他是太上皇女婿,皇帝妹夫,魏王的姑父,当然,他还有一个身份,是准太子妃的大伯。 谁也不知道他这身份,怎么却又跟魏王这么近。 ······· 一壶茶喝完, 琵琶也弹了好几曲, 日上三竿了, 但武怀玉依然没有露面,就只有那个面无表情的管事陪着。 “老师起来否?”李泰也有些坐不住了, 管事出去,过了好一会才回来,面无表情的道,“阿郎昨夜感染风寒,身体不适,这会吃了点汤药,昏昏沉沉又睡去了。” “那请带本王去看望老师。”李泰起身。 “抱歉,阿郎需要休息,不能打扰。” “夫人说阿郎今日无法招待殿下,殿下请回吧。” 李泰怔在那里, 这啥意思? 武怀玉这是故意的吧,我堂堂皇嫡次子、大唐魏王、鄜州大都督、左武侯大将军啊, 李泰觉得很憋屈,可人家已经送客了。 他扭头看向杜楚客和苏勖, 杜楚客是杜如晦的亲弟弟,当年在洛阳,差点被叔父杜淹陷害饿死,但事后他却求兄长杜如晦不要杀杜淹,自己还拒绝了李世民的征辟,反跑到洛阳嵩山隐居数年, 直到杜如晦病逝,才被李世民请出仕, 杜楚客很不喜欢武怀玉,甚至有过节,先前他和杜家就曾卷入一场针对武怀玉的阴谋,最后事泄,他差点获罪,最后还是因为兄长杜如晦病逝,皇帝念及君臣情义,不仅没降罪于他,反而授他官爵。 那次的事,杜家也吃了不小的亏,虽然当时跟武怀玉算是达成表面和解,其实心里一直记着呢。 今天这场面,杜楚客看在眼里, “殿下,既然晋国公身体不适,不如改日再来探望。” 等几人一出晋国公府,杜楚客便换了副面孔,“殿下,武怀玉这是半点不念及与殿下的师生情谊啊,居然连见都不肯见一面,一点表面功夫都不愿意做了, 太无礼了。” 小胖子平时挺有成府的,可此时也气的脸青白,武怀玉对他的态度,太让他受伤了。 偏偏他还忌惮着武怀玉在皇帝那的宠幸,不敢直接跟武怀玉翻脸。 “殿下,看来武怀玉铁了心要支持太子了,咱们必须先拿下武怀玉,这是殿下面前最大的拦路石。” 第826章 书中自有黄金 第八26章 书中自有黄金 “人走了?” 宣阳坊晋国公府花园豹房,武怀玉蹲在竹园里看熊猫一家玩耍,还给它们分享玉米,自己也拿着一根蒸糯玉米啃着。 “嗯,那几车礼物魏王非让留下了,推辞不掉。” “没事,一点礼物无所谓了。” 武怀玉回道,一不留神,手里啃剩半根的糯玉米,被那只棕色大熊猫崽子给抢走了, 这只大熊猫是棕色的,更像猫,天庭饱满嘴更短, “嘿,大黄你不去吃你的竹子,你抢我玉米。” 怀玉看着坐在地上,两只前爪抱着糯玉米啃的正香的大黄无奈道。 这只大黄是武家熊猫园里的异类,园里其它大熊猫基本上都是黑白色的,来自剑南,但这只棕色的是来自秦岭。 其实秦岭也有大熊猫,还是单独的一个种类,它们更稀少,且是棕黄色的,这只棕色熊猫就是秦岭的楼观道在山里发现的一只受伤小崽,救下后特送给了青阳真人武怀玉, “要去岭南了,我还真舍不得这满园的珍禽异兽,尤其是舍不得这些憨态可掬的食铁兽啊,” “阿郎舍不得,那就把豹房里这些禽兽都运到岭南去,再建一个豹房养着便是。” “哎,几千里路迢迢的,不折腾这些家伙了,万一水土不服没了太让人心疼了。”怀玉跟管家交待,府里家眷随他赴任后,这豹园以后定期开放吧,逢五逢十免费参观,其余时间卖票观看, 还可以请驯兽医训练一下,搞搞表演啥的,倒不指望门票赚钱什么的,就当是用来支持园子的运营,以及可以持续经营下去,这豹园的存在,也能丰富下长安百姓们的业余生活嘛,开开眼界啥的。 “给魏王府回份礼吧,” “回什么样的礼?” “就回我份我《资治通鉴》第一卷的手稿吧,” 武怀玉觉得小胖子是个挺聪明的人,不过终究现在还是年少了些,而且小胖子也容易犯糊涂,比如他最接近帝位的那一次, 太子承乾被废,李世民说要立李泰为储,结果他激动的扑到李世民怀里,说什么臣唯有一子,百年之后,当为陛下杀之,传国晋王。 这种傻话把李世民哄高兴了半天,回头跟褚遂良他们一说,就醒悟过来李泰虚伪,这世上哪里可能有人杀自己儿子,却传位给弟弟的。真让李泰做了太子,那将来李泰肯定会杀了李治。 十几年后的李泰都能犯那样的大错,现在的李泰更不会太聪明到哪去,贞观朝的李泰所谓的贤名,其实也只是相对承乾、李祐等皇子而言,甚至还比不过李恪, 李恪只因是前朝公主所生的庶出,才比不过李泰而已。 送小胖子一卷资治通鉴手稿,其实也是念着几分师生情谊想提醒下他, 这本通鉴好好读,是能学到很多东西的。 为人君而不知通鉴,则欲治而不知致治之源,恶乱而不知防乱之术。 为人臣而不知通鉴,则上无以事君,下无以治民。 人性有共同点,有普遍喜欢的,也有普遍厌恶的,一个人厌恶另一个人的行为,有的人会出于好意而提醒,让其改过。然而有的人并不会当面指出,而是记恨在心里, 资治通鉴不仅是一本史书,更重要的是鉴于往事,有资于治道。 如果小胖子能够认真读,他就会明白他该如何正确选择,一意争储,不过是走上一条不归路罢了。 他这是在挽救小胖子,觉得他现在年少,歧路还没走远,还可以回头。 管家很快回来, “见到魏王了吗,他收下手稿没?” “魏王特意见了小的,他收到阿郎的手稿后很高兴,还当即就看了起来,” “又特赏我酒肉,还赏了一两金叶子,又回赠阿郎魏王府馆修的《括地志》十卷草稿,” 管家说到这放低了些声音,“阿郎,那十卷书稿小的看过,每页里面都夹了一张金叶子,十册手稿里夹了千张。” 武怀玉似乎并不意外, 管家又道,“这些金叶子每页重一两,” 千张,那就是一千两黄金了,小胖子出手还真是大方了。 以现在的金价,这千两黄金值八千贯钱。小胖子之前魏王府一年的正规收入,折一万六千贯钱。 当然这只是他的俸禄、封邑收入以及部份赏赐,其它的什么三百亩猪沼的养猪收入,以及名下的一些庄园、店铺,甚至白手套帮忙经营的作坊、商铺、商行等,其实没算在里面。 不算先前那几车礼物,仅这千张金叶子,就相当于他明面上收入的一半,何况先前因岑文本等人的劝谏,说魏王的封赏比东宫的还多五千贯,现在魏王府明面上的收益,被砍了一半。 这八千贯钱的金叶子,就等于明面上魏王府现在一年的收益。 “括地志书稿留下,金叶子还回去,带句话给魏王,不必如此,” “我不希望还有下次,要不下次我就直接交给圣上了。” 八千贯钱就想收买武怀玉,小胖子想屁吃呢。 小胖子就是把他现在独占的整个延康坊都送给武怀玉,也不行啊。 不过武怀玉觉得小胖子这次出手太大方了,也许这是个陷阱也有可能,若是他贪财收了,魏王府那边反手告他结交亲王?还是告他收受巨额贿赂? 棕色熊猫大黄啃完玉米,又来扒拉怀玉,想从他身上再找一根出来,怀玉跟它玩耍了会,这大黄在府里养久了已经很温驯了,甚至还跟怀玉的那两条松狮和细犬成了朋友,看不出半点食铁兽的威风来。 拍拍熊脑袋,“跟伱表兄弟们玩去,我还有事,走了。” 怀玉离开豹园,换了身衣服,坐了辆不起眼的马车去了平康坊,直奔南曲。 倒不是来寻欢作乐的,他来见大姨子高惠通。 两人早不再是六扇门同僚,不过高惠通倒一直还在六扇门,这位曾经的秦王府刀人,现在有万千化身,非常神秘。 但对长安却也是了如指掌,尤其是平康坊,这是她的大本营,各青楼赌坊酒肆茶楼饭店,这些娱乐场所遍布她的眼线。 “我想请你帮我盯几个人,” 南曲一间青楼的楼上,两人秘密会面,大姨子风韵犹存,或许是在平康坊呆久了,身上有种迷倒万千的气质,很有种新龙门客栈里老板娘金镶玉,多情又风骚,婀娜多姿妩媚又泼辣。 “谁又惹到你了?”大姨子轻笑,在这青楼里,她似乎真就成为一个风月高手。 “杜楚客、苏勖、韦挺、柴绍。” 大姨子听到这四个名字,脸上笑容凝住,“你不会还想让我盯四郎吧?” 怀玉摇头,让高惠通盯李泰不合适,李泰肯定也被皇帝盯着,他要敢盯李泰,容易被皇帝发觉,这要让皇帝知道了,可不是啥好事,搞不好自己就大麻烦了。 高惠通松了口气,“可这四位也不是一般人,” “正因他们不是一般人,所以我才需要你的帮忙。” “到这地步了吗?” “嗯,未雨绸缪吧,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重点帮我盯下杜楚客,我感觉这家伙要阴我。” “还是之前杜敬爱那事吗?” “不完全是,帮我盯紧点吧,我在岭南毕竟鞭长莫及,” 高惠通笑着应下,还是提醒了怀玉几句,“我这边会帮你小心盯着,但你自己也多加小心, 还有,你带惠安她们去岭南,照顾好她们。” 谈完正事,武怀玉并没久留,这位虽出宫多年,可毕竟曾是皇帝女人,还为皇帝生了位公主,她这妹夫可不敢有半点乱来。 高惠通站在小楼窗内看着他出了院子,在门外上了辆寻常的马车,悄然离去。 吹了会风, 她回去按响了铃,一名健妇自楼下上来。 “给我送一封信出去,” 第827章 武氏兄弟的雄心 第八27章 武氏兄弟的雄心 宣阳坊。 晋国公府。 已经决定妻妾们全都会带着儿女随阿郎去岭南,没有人留下。武怀玉并不强求大家都跟去,听随自愿,但大家都不愿意留下。 都还年轻,哪个愿意长久独守空房,而且听说岭南现在也不错的,去了岭南住在广州,并不是太蛮荒落后。 出发的日子越来越近,大家都在忙碌着打包。 “阿郎说广州什么都有呢,用不着带太多东西,”女管事早提醒过,可谁也没放在心上, “穿的用的,尤其是化妆品、首饰这些肯定是要带的,” 女人们的这些东西很多,嫁过来时就都带了许多陪嫁,过门后更是年年月月添置了太多,谁舍得留在长安。 何况,好些东西,就怕到了广州有钱也买不到啊, 这些女人们可不愿意亏了自己, 忙碌间又到了黄昏, 因阿郎在府上,照例便又是一家人聚餐, 一众妻妾带着儿女们,齐聚大餐厅,非常的热闹,特别是孩子多后,嬉笑哭闹越发喧闹了。 怀玉不在家时,除了初一十五,其实各房是分开吃的,妻、媵、妾,都有自己的院子,每院都有自己的小厨房,大厨房那边会按标准做饭,各房有自己想吃的,可以出钱让大厨房额外做,也可以直接自己小厨房做。 反正各院里奴婢仆妇很多, 各院自己吃也方便自在,但武怀玉在家,肯定是得一起吃的,起码晚餐是要一家子聚餐会食。 说是聚餐,其实也是贵族的分餐制,只不过是大长条桌,然后每人面前一套餐点,各吃各的,干净卫生。 四张十来米的大长桌,主桌是怀玉玄符和几名媵妾,其余三张长桌,则是妾侍们。 至于通房丫环、姬侍,她们是没有正式名份的,也只能是在餐桌边站立服侍,大姐家带来的疏影,这会就站在玄符身后,帮忙抱着玩累睡着的十八郎。 “润娘和二裴到了广州那边,也不知道习不习惯呢,那三个小丫头不知道服不服岭南水土。” 玄符说起先前南下的三妾, “她们一路上比较顺利,全程大部份都是水路,走的还是比较快的,过了梅岭后,阿兄派人接去广州, 到了广州也有芙蕾斯塔和阿柳迎接照顾,她们来了几封信,都说挺适应的。”怀玉跟妻子说道。 李清在旁边道,“我也收到润娘来的信,说广州挺好的,没啥水土不服的,到了广州没几天,就还去看海了呢。” “广州城在海边吗?”淮南公主杨慕云问。 “广州城在番禺,其实是在珠江边,但离海不远,广州是大港,海上丝路广州通夷海道的起点,外港扶胥港,在广州溺谷湾北缘,珠江前后航道在溺谷湾汇合后向南沿狮子洋直通虎门入南海,” “内港则在更上游的西澳码头,那里水域宽阔,是千船云集的码头区,也是诸多外国商船停泊之处,附近也有许多胡商居住的蕃坊。” 怀玉一边说,一边还直接让人拿来纸笔,给妻妾们边说边画,画了一张广州城、珠江、狮子洋、南海,以及广州内外港的地图给她们看。 有了这张地图,可就直观的多了。 多数人还以为广州城就建在海边呢, 珠江河宽浪急,停泊在珠江中的船舶容易受到台风威胁,所以在广州城南疏浚两大内濠,西澳和东澳,主要供船舶避风之用,也成了广州重要的内港水道码头。 特别是西澳,这是怀义调任广州都督后,武怀玉给他指出的发展方向,大力疏滩浚两大内濠,加强广州内港,为广州通夷海道的海上丝路贸易出力, 广州的定位就是岭南的政策军事经济甚至文化中心,尤其是这里的贸易港要大力发展。 现在已经表现的挺不错了, 广交,先广后交,两大港发展海贸,成为岭南经济发展的两台发动机,但总体上来说,广州的优势更加明显,所以也是主推。 广州市舶司,也就是大唐广州海关,现在就驻在西澳码头。 武怀玉计划,武怀义主持,开挖南北走向的南濠,直达西澳码头,城中四条大渠的水流入南濠,南面通珠江边的濠口建起可控制水流的巨闸,台风天时,船只入澳,再不惧风浪,而且西澳码头也有四条水道通城中,货运装卸也都更方便。 这一项工程,是广州隋唐以来最重要的水利和城建工程,武怀玉大力支持下,武怀玉主持修建的还是不错的,纳城中诸渠水以达于海,船只可以利用南濠出入。 南濠既可避风,又可通航运输,还可防止城市内涝,甚至可防火灾,一旦城内起火,近用濠水灭火。 围绕着疏浚南濠,重新打造东澳、西澳码头,加上疏浚城内四大水渠,武怀义这个广州都督到任后,其实等于是把整个广州城重新规划、营建, 改造了老城区,扩建了不少新城区,还打造了胡商蕃坊,建起了码头贸易仓储区,甚至城内的坊市街市改造, 这几乎是在再造一座广州城, 广州城在天翻地覆,武家出钱出力最多,当然得到的好处也是巨大的,而且广州都督府和广州、番禺县等衙门,也在这城市经营改造中获益极多。 这其实就是武怀玉以前经营长安城的思路, 在广州做起来更加没什么牵扯罢了。 这个改造计划还没完成,初期改造计划是五年,现在是第二年,等五年计划完成,应当有更大的变化。 西澳清淤疏浚扩大,升级成了一条十丈宽的水道, 计划中,不仅要重修牙城子城罗城这三重城,而且还要增筑东、西二城,形成广州新三城。 等西城筑成,到时西澳就将成为西城城南内濠。 西澳这个广州内港,也就会成为整个东南最繁忙的贸易大港,武家的白糖、茶叶、酒、还有丝绸和棉布,以及内地的瓷器、药材、纸张等,将在这里装船启航,运往东南亚,甚至直达天竺、大食和地中海。 而胡商也会将一船船的香料、玛瑙、珍珠、象牙、犀角、奴隶等运来广州港贸易。 怀玉看着自己划的这张地图,其实心中很是自豪,长安的许多贵人们都觉得岭南那是鸟不拉屎,满是瘴气的蛮荒, 殊不知那是一个流金淌银的宝地,仅仅一个广州的改造扩建,一个广州贸易港的打造,那里就有多大的商机和财富, 反正现在若是让武怀义这个广州都督离开,就算给他升官他肯定都不愿意,耿直的武大郎现在可不比从前了, 一个广州港就让他吃的满嘴流油了。 第828章 一更到三更 第八2八章 一更到三更 怀玉边说边画,讲广州讲通海夷道,讲海上丝路。 但武家的女人们其实关注的点更多放在珠江、南海上,她们都还没见过海呢,对于蔚蓝的大海,也不过是听说过而已。 海上丝路贸易什么的她们并不是很在意,丝绸之路最繁华之地在长安呢,西市的西域胡商胡货更多,早不稀奇了。 怀玉之前在海南岛鹿回头过年,给妻妾们写信说了不少阳光、沙滩、椰树、海鲜,她们可都记着呢。 男女的关注点总是很难统一的。 聊到后面,武怀玉倒也没了兴致继续聊广州城的改造,广州港海贸的发展这些了,女人们喜欢聊的是漂亮的衣裙、首饰,是各式各样的化妆品等, “阿郎,翻牌子了。” 玄符的通房丫头疏影端着一个檀木托盘上来,上面摆放着十几块绿头牌。 这些绿头牌是这个月还没有侍寝过的媵妾们的,每个牌子上有她们的名字,但此时翻过来扣在盘里,等候着武相公翻。 其实如果武怀玉真的想跟老族长一样,为武家繁衍添丁多做贡献,他完全可以先统计调查研究下家里女人们的排卵日期,然后据此做一个侍寝表,这样能够有的放矢,大大增加妻妾们怀孕机率。 不过现在武怀玉并不太愿意这样做,都有三十多个儿女了,没必要再这样,随缘就好。 看着好些精美的绿头牌,怀玉随手翻了一张。 樊玄符接过去,绿头牌上写着丘十二娘。 今天翻到了丘德柔,这是武家九媵中排第五的丘十二,天水郡公丘行恭的嫡次女。 “德柔,今晚到你了。” 丘十二娘欣喜,她为武怀玉生了一女,许给如今的岭南高州都督冯智戴的嫡长子,宋康县子冯君豪。 虽然她爹丘行恭粗犷凶悍,还食人心肝,但这位丘十二娘却是肤白貌美,尤其是胸怀伟大偏腿还特别长,又天生一副好生养的骨架,胯宽臀大,皮肤白嫩,好像一掐就能出水。 声音偏嫩, 也是个迷人的妖精。 而这样的妖精,偏还是一对,她堂妹丘三十娘德淑,也遗传了丘家好基因,腿长肤白,细腰却配大胯,声音也媚。 这边德柔翻到了牌子,那边德淑也凑了过来, 昨天云大娘子翻到牌子,结果人家肥水不流外人田,她把云二云三也都叫一起,三姐妹共侍一夫,快乐三倍。 今天丘家姐妹知晓后妒忌之余也很羡慕,于是早商量好,以后她们姐妹不论谁翻到牌子,那也一起服侍阿郎。 这样一来,一个月就能多服侍阿郎一次了。 樊玄符一眼就识破了这两姐妹的心思, “早上我才说了云家三姐妹,昨晚云大翻到牌子,却拉着云二云三一起,太过胡闹了,以后都不许这样荒唐,阿郎再年轻也经不住这样折腾。” 她目光如剑,刺在丘家姐妹俩身上,“今天十二娘翻到牌子,那你就好好服侍阿郎,三十娘不许去。” 丘家姐妹顿时不太高兴了。 樊玄符又放低声调安抚了姐妹俩几句,毕竟她们娘家也都不简单,谭国公丘和八十多了,可毕竟还健在。两丫头的父亲丘行恭和丘行则,虽兄弟俩关系不睦,可都是郡公爵位,丘行则现在还是交州都督。 再则,丘十二母亲也是出身名门,是太原郭氏。而丘三十的母亲是河南阎氏,阎氏不仅跟阎立本阎立德兄弟是堂兄妹,甚至还是前宰相杜淹母亲的侄女,魏王李泰的未婚妻阎氏,那是丘三十的表妹。 名门贵族家就是这样,联姻盘根错节,丘家姐妹这样的媵妾,那不能当成普通侍妾对待的,樊玄符这个大妇也得对她们较为客气。 武怀玉昨晚连挑云家三姐妹,确实有些累,今晚本想高挂免占牌休息一晚的,可看丘家姐妹俩不高兴,怀玉只好说今晚到丘十二院里休息, 至于丘三十,那肯定是不能来。 年纪轻,却也得知道节制, 那玩意过犹不及。 夜里,回到丘十二的院里,怀玉先陪着她生的十六女儿玩了会,然后又给她讲故事,小丫头听了好几个故事,最后在妈妈怀里听的睡着了。 德柔小心翼翼的把女儿送到外间保姆手里,然后笑着回了榻上。 看的出她很心动, 依偎到怀玉的怀中时,却又突然委屈的落泪,“上一次都还是去年二月,一晃都十八个月了,阿郎回京好些日子了,我却能挨都没挨不着一下。”她把日子记得清清楚楚。 怀玉听的都有些不好意思。 这娶妻纳妾时挺爽的,结果一不小心现在妻妾成群,然后顾不过来了,就算在身边,轮一次都要一个月。 何况他去岭南一呆就是快两年才回来。 怀玉将她抱紧些,轻抚秀发,“让你委屈了,这次去了岭南后,肯定就好多了。” 丘十二委屈的嘟着嘴,声音却更柔更好听,“还好伱给了我一个女儿,要不知道我都不知道这日子要怎么捱,” 想想以前女人确实不容易,不说丘十二这样的媵妾,就是许多百姓一夫一妻,可迫于生活,比如从军,比如服瑶役等,男人出门久不归,女人也只能在家等候,信息又不通畅, 连个联络都没有, 特别是那些上战场的,往往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就此杳无音讯,除了等待又能怎么办呢。 甚至哪怕是当官的,外地赴任,可能一别就是好几年。 就好比武怀玉去朔方去幽燕去岭南,一去就是半年甚至一两年,就算贵为晋国夫人的樊玄符,不也只能日夜思念丈夫,独守空房吗, 家书都经常是一两月才能见到一封。 “你弟弟神绩这次要跟我去岭南,你知道吧?” 怀玉转移话题。 “嗯,他都跟我说了,去岭南跟着阿郎也好,省的他在长安总是惹祸,希望阿郎以后能够帮妾约束教导他,” “放心吧,他是他亲弟弟,我肯定会好好照顾的,” “你阿耶也同意神绩去岭南吗?” 丘行恭之前也是襄州都督,结果因为跟兄长争葬母亲,大打出手,闹的满城风雨,被御史弹劾,被削官夺爵,如今结庐守墓,为母守孝中, 三年孝期还没满。 提起父亲,丘十二也很无奈,轻叹一声,“阿耶自顾不暇呢,再有半年阿耶也守孝期满,到时阿郎能不能帮阿耶谋复官职?” “到时肯定帮忙。” 武怀玉知道丘行恭虽然经常被弹劾,但他曾是李世民心腹猛将,更加有过在洛阳大战里,让马给李世民,为李世民徒步杀出重围,自己几乎被射成刺猬, 皇帝事后还特别让画师把那战画下来,武怀玉见过那画,丘行恭孤身一人,在乱军重围中为李世民,徒步杀出一条血路, 丘行恭还有李世民的坐骑,都被射成刺猬了,李世民的铠甲上也射了许多支箭, 硬生生杀出重围, 李世民那匹马,也是后来昭陵六骏之一, 丘行恭比那匹马好点,没挂,但却也重伤休养了许久,那一次是李世民军事生涯中极少有的一次差点战死, 这份功劳极大,李世民一直记着呢,也可能永远都不会忘记,他凭这功劳,就能一直跟秦琼、侯君集、长孙无忌、张亮、尉迟恭、张公瑾他们一样,牢记皇帝心中的。 何况丘行恭的爹丘和,隋末时可是带着交州归唐,而丘行则丘英起爷俩,也是李世民秦王府的功勋大将, 先等他守孝期满吧,皇帝肯定还会起复他的。 “德柔,天色不早了。”怀玉笑着对她道, “阿郎是累了吗,妾服侍阿郎休息。” 武怀玉昨晚大战三姐妹确实有些累,但年轻人终究恢复的快,早完了,刚才听她诉说委屈,怀玉也觉得挺愧疚的, 他要好好补偿下她。 阿威十八式可以打完全套, 丘十二娘虽说过门也好几年了,还生了个女儿,但其实经验不多,面对久经战阵的武怀玉,尤其是今天有心好好表现的他,没一会就彻底败下阵来, 雪腻肌肤的她,浑身绯红,整个人更像是没了骨头似的,几乎瘫软成泥,最后只能任由阿郎摆布, 如泣如诉, 守夜人打更声传来, 咚-咚,一快一慢,连打三遍,这是戌时一更,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 丘十二感觉死去活来,恍惚中又听到守夜人的梆子声, 咚,咚,一下又一下,连打多下, 这应当是亥时二更天了。 “关门关窗、防偷防盗!” ······ 咚-咚咚,一慢两快, 这是三更天了? “平安无事!” 守夜人的声音若隐若现, 丘十二彻底投降了,居然从一更天到了三更天,中间好像睡过去几次,又被弄醒了, 阿郎今晚怎么这么卖力? “阿郎,睡吧,”丘十二哭泣着道,只是眼中含泪,脸上却带笑,充实、满足,今晚格外的幸福。 也许永远都忘不了这一晚。 她会一直记得这一晚,也会一直记着有这一晚的长安, 马上,她们就会去广州了,去那个临江靠海的海港城市, 武怀玉终于喘息着伏在她身上,浑身细密汗水, 他兑换心中承诺,阿威十八式打完全套。 第829章 武怀玉想要什么? 第八29章 武怀玉想要什么? 魏王府。 银青光禄大夫,行太常卿,兼魏王府事,扶阳县男爵韦挺看着快胖成球的魏王李泰, “韦公,他把金叶子全退回来了,一千两金叶子。” 李泰愁眉苦脸,猪头胖脸全是茫然不解。 韦挺看着这位年轻的胖皇子,有些无奈。 “大王,武怀玉会缺钱么?” “可这是一千两黄金啊,我现在俸禄封赏削减后,明面上一年也才这个数啊。”李泰觉得自己对武怀玉够大方了,八千贯钱的金叶子啊。 韦挺很是无奈, 其实他也不太想支持魏王,可这位曾经建成心腹,在贞观朝并不能得到皇帝真正的信任,这几年在朝中打转,也没能进入中枢。 每每看着好像已经得到皇帝信任,眼看着就进入了中枢,甚至差半步入政事堂了,可结果就是差那半步。 这几年他做过尚书右丞,做过吏部侍郎,做过检校黄门侍郎,还做过殿中监,可转了一圈下来, 最后却成了太常卿。 官越当越边缘, 甚至现在还被皇帝安排了个兼魏王府事,让他来当魏王的管家。 至于爵位就更不用说了, 想当年他在东宫好歹也是跟王珪一档的,甚至比魏征还高一档,曾经也跟杜淹一起跑去终南山隐居,想走终南捷径吸引隋文帝注意, 可杜淹虽然早逝,人家也当过几年宰相,封公爵。王珪现在是黄门侍郎,但也曾任宰相。 魏征当初不如他远矣,现在高高在上的侍中,爵位也是郡公。 倒是他,曾经差半步做宰相,现在却成了太常卿,爵位仅是个扶阳县男, 心里憋屈啊。 凭什么啊? 他韦挺可是京兆韦氏子弟啊,韦家在关陇的名头不够响亮? 去天五尺啊。 他爹韦冲,叔祖父韦孝宽, 他祖父韦敻虽不如韦孝宽有名,可也是从北魏到北周时的名士,周明帝赐号逍遥公。 他大伯韦世康是隋荆州总管,二伯父韦光曾做过隋朝的广州总管,三伯韦艺是隋营州总管,他爹做过隋民部尚书,他五叔韦约也是隋太子洗马, 韦家各房,那是满门公卿, 他两侄女在皇帝宫中为贵妃、昭仪,他自己女儿也赐婚给齐王李祐。 “韦公,那再多送些,送一万贯钱黄金?” 韦挺没想到李泰居然还转不过弯来,在括地志书稿里夹带金叶子送给武怀玉这事,并不是出自他手,他也是刚从岐州九成宫回来的。 临时接了这个兼魏王府事的差, 明明他女婿是皇五子齐王李祐,皇帝却让他这个殿中监改太常卿,回来主持皇子四魏王李泰的府事。 “送金叶子这事到底是谁主意?” 韦挺问。 “杜长史。”李泰答道。 李泰对杜如晦的弟弟杜楚客很尊敬,对新来的韦挺也同样尊敬, 他父皇曾经有房谋杜断, 他现在府中也有杜楚客和韦挺,京兆韦杜都在府中效力,加了馆一众名士,李泰其实还挺自得的。 韦挺当年在建成东宫任太子左卫率,统领东宫常林兵精锐时,杜楚客还在洛阳嵩山隐居呢, 他对杜楚客没啥好印象, 京兆韦杜,千百年来一直比邻而居,相互十分了解,最早甚至一直是死敌,后来才携手并进,相互联姻。 “殿下,武怀玉这人吧,公认的极爱繁华,好精舍,好美婢,好鲜衣,好美食,好骏马,好华灯,好鼓吹······ 可是,武怀玉何曾缺过钱财? 他赚钱的本事,有几人能极?他武德九年六月从终南山下来,六七年间,已经赚下了多大的家业? 说句实话,区区万贯钱财,对许多人来说,或许是几世都攒不下的家当,但对他来说,不值一提罢了。” “杜长史也不是没见识的人,怎么会以为给武怀玉千八百两黄金,就能拉拢他?” 一番连珠箭似的话,让李泰不知道怎么回答。 说实话,一千两黄金,李泰都觉得很大一笔钱了,当初杜楚客说要给武怀玉一千两的金叶子,他还犹豫了许久呢。 “殿下以为,武怀玉现在缺什么,或者说他想要什么?”韦挺又问。 李泰想了许久,也没想出答案。 “韦公以为武怀玉想要什么?” “美人还是权势?” 韦挺皱眉, “武怀玉好美色不假,但他不缺,你妻妾成群,府里还有上百歌伎舞姬,甚至还有百余美貌剑姬, 而且我知道,长安有好几家有名的酒肆也是武怀玉的,那酒肆里有许多美貌胡姬·······” “那武怀玉想要的是权势?” “谁都想要权势,殿下,但武怀玉现在极得圣人赏识,更为东宫尊敬,他是东宫师,只要将来太子继位,武怀玉会缺权势?” 换句话说,魏王能给的,太子也能给,而太子能给的,魏王却未必给的了。 李泰彻底迷茫了。 “那就没有半点机会拉拢武怀玉过来吗?” 韦挺摇头。 “现在的情况,是没有机会的,与其想办法去拉拢武怀玉,倒不如换个思路,” 他压低声音,在李泰面前低声道,“何必费心去拉拢武怀玉,何不擒贼擒王,想办法直接对付太子,” 李泰苦恼,“之前本来很有机会,可是武怀玉一回长安,圣人对太子的态度就大变,本来陛下都说让我搬进武德殿的,还暗示换太子, 武怀玉一回来,不仅换储的话不再提,甚至连我遥领的都督也都免了七八个,” “不急,得有耐心。”韦挺捋须。 之前确实出现了大好机会,但未必就是真机会,韦挺觉得就算太子犯错,皇帝也不会轻易换储的, 要知道当初建成和李世民相争的时候,李世民功劳那么大,李渊可都一直犹豫呢。 “等。” “等多久?” “等太子再犯错,” 韦挺不愧是经历过当初建成和李世民争储的人了,这方面很有经验,也有过许多教训,现在行事就没以前那么激进,而是更稳重一些。 “殿下,只要我们不犯错,我们就还有机会,只要有耐心,对方总会有犯错的时候,” “那还要给武怀玉送黄金吗?” “不,不要送了,一两黄金都不要送了,而且最近要尽量少与武怀玉往来,保持好距离。” 第830章 此一去蛟龙出海 第八30章 此一去蛟龙出海 “武二出京了?” “嗯,我亲自在城门外茶铺看着车队离去,武二骑着匹青海龙驹,神气的很。” 延康坊,魏王府中, 韦挺和柴令武一问一答,长史杜楚客和司马苏勖也都在, 胖魏王李泰在一旁吃烤肉,吃的满嘴是油, 武怀玉终究走了,这回还带着妻妾儿女们一同赴任,明显是做好长驻岭南的打算了。 杜楚客捋须叹声,“我还是觉得不应当就这样放武怀玉离开,这一去虎跃丛林蛟龙入海,想对付就难了。” 韦挺却是没理会他,他打心眼里觉得杜楚客徒有虚名, “大王,现在有件事情比武怀玉更要紧,” “啥事?”李泰嘴里塞满烤肉。 “特进萧瑀近来上的那道封建疏,不知大王可有印象?” “老生重谈了,萧瑀年年要提几回分封,每次都是雷声大雨点小。”李泰不以为意,继续吃烤肉, 烤肉吃太多差点噎住,赶紧端起一杯酸浆喝了两大口。 咽下烤肉,手又继续抓烤肉。 人胖,吃的也多,越胖越吃,越吃越胖,无限循环。 十来岁的李泰,已经胖的走不动路了,稍远点路,就得人抬着走,甚至骑马都不便了。 可他依然改不了好吃的习惯, 平民一天两餐,甚至一干一稀,中产以上一天三顿,宫廷门阀一天四餐,但这位魏王殿下,一天正餐得五顿,时不时还得来点点心零食, 甚至他的零食还往往是烤肉烧鹅牛肉干这些。 坊间都说魏王是贤王,礼贤下士好读书,十来岁年纪,就组建了自己的馆,延请四方名士大儒入馆,甚至还带头修撰地理书籍《括地志》,可王府里的人谁不知道这位最爱的是吃, 读书倒也是愿意读的,甚至确实也很聪明,写的一手好字,文章做的也不错,但却也没外面传的这么邪乎, 事实上之前有三品官只因路遇他没下马礼让,他就降怒教训,甚至还向皇帝告状,至于所谓修书,他仅是挂个名字,完全就是为了博名声。 韦挺有些无奈, 他不得皇帝信任,又同样不被太子赏识,心有不平,最后只能在这位魏王身上赌一把。 “大王,萧瑀年年旧事重提,那是因为圣人对此念念不忘,有意复古分封。但现在最关键的不是萧瑀,而是武怀玉也赞成分封,只是他的分封想法与萧瑀有所不同,他更主张将宗室分封到四边之地,甚至是分封到现在的羁縻之地建宗室藩国,” 李泰不以为然。 “大王不可轻敌大意啊,武怀玉虽年轻,但要论在朝堂上的影响力,可丝毫不比萧瑀弱啊,甚至近年影响力还在萧瑀之上。 若武怀玉真的一心想推动分封制,那么这件事情还真有可能会成,毕竟圣人是有意分封的。” 韦挺这些年一直在中枢,朝中形势是看的比较明白的。 武怀玉现在辞相离京外镇岭南,可他在朝中的盟友很多啊,右仆射李靖是他老师,民部侍郎参预政事武士彟那是他族叔, 侍中魏征那是他武氏的亲家,甚至魏征次子还是他门下学生。 吏部尚书参预政事的高士廉,那是皇后的舅舅,跟长孙国舅一样与武怀玉既是姻亲也是政治盟友, 武怀玉在朝中还有不少强有力的盟友, 所以以前萧瑀老说分封分封,这事光听到喊总没下文,可现在武怀玉若也有意鼓动,这事可就不一样了。 李泰终于停下手里切烤肉的动作, “分封也不是坏事吧?” “大王难道还没看明白分封的坏处?若仅是萧瑀的分封法,那其实就是汉晋分封之制,以大王之宠冠诸王,到时肯定是分封到一个富饶之地,说不定就是扬州或是太原这样的地方, 可武怀玉的分封法就危险了,到时要封也可能是封到塞外定襄,陇右迭州,剑外松州,又或是岭南的左右溪,甚至是南中黔中,乃至海南、安南等地, 试问殿下能够接受吗?” 李泰面色变的不好看,“那岂不是跟流放无异,圣人岂会将自己的至亲血肉这般作贱?” “可就怕万一啊,万一圣人听信武怀玉的话,或者是武怀玉鼓动许多大臣一齐进谏呢?大王也知道,圣人向来比较宠信武怀玉的。” “真到了那个时候,可就悔之不及了,” “绝不能袖手旁观啊,我们得主动出击,不能坐以待毙,否则悔之不及,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韦挺头脑还是很灵敏的,想当年建成若是能够杀伐果决一点,也不至于败亡。 “那我该怎么办?”李泰有些慌了。 他绝不愿意到边疆蛮荒之地去建什么藩国,在那种地方当诸侯王,那有什么意思? “想办法阻止分封,” 韦挺提出问题,也拿出了解决方案。 “我们先找人支持武怀玉的分封四边之法,一定要把这事闹大,闹的人尽皆知, 然后再鼓动宗室诸王,让他们站出来反对这般分封,就说武怀玉是离间皇家宗室,离间圣人父子骨肉,是要流放加害皇弟皇子们······” 很经典的一招浑水摸鱼,先把水搅浑来再说,到时甚至不需要李泰冲在前面,宗室那么多王爷,不管成年没成年的,谁身后不还站着许多人,没成年的亲王郡王们身后也还有母亲,和母亲家族啊。 李泰对韦挺真是刮目相看,难怪当年东宫曾一度把父皇压制的那么惨,差点翻不了身,最后逼的只能铤而走险发动宫廷政变。 ······ 晚秋时节, 武怀玉骑着高头大马,带着家眷离开了长安。 皇帝特拨给他的禁军卫队前后护卫, 武家车队很长,这次南下妻妾二十多个,带着三十多个小公子小娘,每位妻妾和孩子,都还有一支仆佣奴婢队伍, 甚至专门负责家眷安全的剑姬,正式和见习的就有小二百人。 整个南下的队伍超过两千人, 因为还有许多一同南下的人,有太原王家河东柳家赵郡李家的人,也有武氏家族的同族等, 这还不是全部, 这么庞大的队伍南下,其实路上还挺热闹的, 好在武怀玉经常行军打仗,带这么小支人马一点也不觉得难, 队伍成份复杂,老少皆有,倒也不急着赶路,行进不快,好在保障齐全,护卫又多,还有大量车马相随,倒也轻松。 甚至刚出城的家眷们,还兴致勃勃的就当是秋游了,一路上叽叽喳喳的好不热闹, 武家大点的孩子们,也是更加兴奋。 这次路线还是先从长安经蓝关武关到商洛,然后就换乘船沿丹水到襄阳,再在襄阳换上汉江里的大船直奔长江,再转九江,然后入赣江,中途需下船,陆路翻越梅岭,然后又可换浈江水路乘船抵广州, 这一路大部份是内河水路,丹江、汉江、长江、赣江、北江,基本上都是长途水路,总体来说会是比较舒适方便的,没那么颠簸,也不用担心露宿野外不便和危险, 秋日里骑马行走在灞河畔,可以看到今年又是丰年。 百姓们在忙着收玉米,现在关中玉米种植面积不小,尤其是在偏旱的塬上,而进了陕南,其实山区为主的那边玉米种的更多,而且土豆红薯种植也很多。 这些都能帮农民增加许多口粮,甚至近年百姓也靠这些杂粮搞点家庭养殖,养猪养鸡,也能提高不少收入,甚至是改善些生活。 偶尔田间地头,也还能看到有些棉田, 种棉花的收益也不错,采收籽棉直接送进作坊,关中的棉花作坊现在大多是武家的,因为武家习惯跟种棉花的百姓提前签订收购合约,所以百姓也愿意种棉花,收益比较有保障。 武怀玉看着丰收的田野,心里也很感叹, 八百里关中平原,确实相当肥沃富庶,当天下一统后,关中百姓的生活也变化最快最大。 只不过随便问一下乡人,便也知晓, 关中富庶,却也因此兼并更严重,贵族们拼命的兼并土地,平民百姓手里的地却是越来越少,许多人因此沦为佃户,甚至是沦为奴隶,或者是给人耕种,或是被迫进了长安城,成为了那座巨大都市里的底层服务人员, “老乡,现在朝廷开拓边疆,四边之地缺少人口,朝廷鼓励狭乡百姓迁移宽乡,到了边地落户就能分田授地,为何你们不愿意去呢?” 满脸皱纹,晒的黝黑,累的驼背的老汉面对着这位一看就不凡的大人物,战战兢兢的答道,“小老儿今年五十五了,再过五年就活满一甲子了,活这么大,却没有离开过万年县地界呢,去的最远的地方就是长安城和终南山里, 朝廷说的宽乡,都太遥远了,不敢去。” 反正不管武怀玉怎么说移民好处,什么分田分地,什么租借免费的农具种子甚至是耕牛,甚至朝廷会给安家费等等, 老头都只是拼命摇头, 除非真的万不得已,但凡还有一点点选择余地,他也不想离开长安,也不敢离开。 绝大多数乡民都是这样的想法,什么岭南什么燕北什么陇右什么河套,那是哪? 太遥远不敢想不敢去。 面对他们这些想法,武怀玉也不知道说什么,越是底层的这些百姓,思维越相对固化, 就如这两年移民岭南的,都是什么人为主? 之前去的最多的还是士兵,然后是官吏,再是商人,当兵做官的其实也是没办法,军令如山,士兵不敢违抗。而当官的也是得听调令,调令下来,谁敢不从呢。 数万中原府兵,轮戍岭南,他们多数是一两年戍守役期,役满还乡,只是暂时在岭南轮戍,倒也没那么抗拒,反正只是暂时的。 而两万多岭南统军府的兵,却是从中原点选,以后就从此移民长驻岭南,因为府兵在此时的许多优越的属性,所以为了这个府兵身份,许多中原人还是愿意去岭南的,毕竟能点选府兵的,都起码是中小地主了,见识相对来说也要强些,都是些敢在战场上博取功名富贵的狠人,当然也不介意移驻岭南落户。 府兵驻守落户岭南,然后从中原带去妻妾儿女,这是移民中最中坚的力量,可惜数量还是太少了。 平民百姓不愿去不敢去,反倒是贵族豪门们现在争相往岭南去,这就是见识吧,穷人眼里岭南那是瘴毒蛮荒,去了要命的地,可在贵族豪门眼里,岭南现在遍地金银,到处机会, 谁先去谁就能得到更多机会,谁就能圈到更多地占到更多先机。 “阿郎,天色不早,是否停止赶路,准备安营?” “好,” 虽然此时还不算晚,但这么多人马,在野外露营,也还是得多做些准备才行,武怀玉可是带着一众妻妾儿女,丝毫不敢马虎,就算在京畿地界,还有几百禁军,以及自家的数百家丁、剑婢,他还是要求跟军队露营一样严格小心。 小心驶得万年船, 万一真有大胆的,来个杨广临潼山假扮响马劫杀李渊,那还得了。 第831章 心疼阿郎 第八31章 心疼阿郎 白鹿塬下,灞河畔。 天色还早,武怀玉带着妻妾儿女们在营地旁瓣玉米, 这是块河畔的零碎地,也就两三分大小,大约种了几百棵玉米,地的主人是个关中老汉,此时手里抓着一串钱, 武怀玉给了他一串钱,一百个开元通宝,韶州钱监铸钱场铸造的,很崭新。 “要不是这么多钱。”老汉嗫嚅着。 石守信看着老汉,笑道,“多的就算赏你的。” 老汉看着那些在玉米地里高兴瓣玉米的贵人们,虽不知道身份,可人家明显就是贵族,还肯定是长安顶级的勋贵。 “这才三分地,顶多能收半石玉米,值不了这么多。” 频至丰稔,斗米四五钱,自贞观三年开始,基本上没再遇到什么大的全国性水旱蝗灾,总体上都算丰年,天下一统,战争少了,百姓也都能投入生产,粮价一直维持在很低的价格上。 玉米属于粗粮,一斗也不过三钱,一石才三十。 这块玉米地,玉米采收晒干也只有半石,顶多卖十五个钱。 贵人直接赏了一百个钱,这都能买三石多干玉米粒了。 “不知是长安位家贵人?”老汉斗胆问。 石头笑笑,“我家阿郎是晋国公。” 老汉震惊,然后兴奋,“原来是武相国,这玉米还是武相传出的祥瑞种子呢,自种了武相传的祥瑞种子玉米土豆红薯这些后,百姓基本上都能吃饱了,再不用担心青黄不接时的饥馑······” 老汉非要拜谢武怀玉,甚至说啥也不肯收那一百个钱了, 那边武怀玉带着妻妾孩子们在地里瓣玉米,也算是一个体验了,三分地其实挺大的,一家子在地里更多的是在玩闹, 摘了半天,其实也只摘了那么百来个玉米棒子,并没有摘完。 众人摘的挺高兴的,是不错的亲子活动,各房的妻妾带着自己孩子互动瓣玉米,体验地里农活, 不过好些小家伙瓣着瓣着,不是去追蚂蚱就是追青蛙了,而姑娘们则更喜欢的是寻找些野花小草, 编个草帽,编个花环, 玩的不亦乐乎。 看着天色不早了,这活动才算结果, 老汉一直等着, “可不敢收武相的钱,” 怀玉却反而是又给了一百钱, “今年又是个丰年,能攒些粮食储存下来吧?” 老汉是个半自耕农,家里七口人,自有耕田二十亩,然后佃种了几十亩地,农闲时还会去庄园、作坊干些活赚点铜钱补贴家用,按老汉说的,这几年太平,日子越过越好, 特别是推行两税新法后,负担比过去租庸调制时轻的多,尤其是现在代役法,不再有那么多征发的正役瑶役等,如今官府都是先把役折钱,摊到了田亩里,收了这笔代役钱后,再去雇人做工,不再是那么强迫性的,对小民来说,也没那么影响农事。 “家里现在基本上都能吃饱了,年年都能留余口粮,就算青黄不接的时候,也不用再怕挨饿,不用借高利的粮和钱了,” 老汉说以前饿怕了,现在大家都会攒些粮,他村子上,基本上家家都攒了有一年的粮,有些还攒的更多, 就算再遇到个什么饥荒灾害,哪怕一两季没收成,都不用慌了。 这几年粮价确实一直很低,但另一方面天下安稳,百姓确实还不富,但起码稳了, 在老汉这样经历过那些动荡和饥饿的老人看来,现在的贞观,真是盛世。 而武怀玉在他们心中,地位很高,因为这位年轻的武相,带来了那些填饱大家肚子的祥瑞粮食,也帮助圣人推出了两税法等减负的新政仁政, 能吃饱饭,那才叫盛世,至于什么开疆拓土,对于绝大多数普通百姓来说,那些过于遥远了, 他们甚至心底还畏惧和反对打仗,反对开疆呢, 在多数麦谷亩产才一石的时代,红薯亩产能达到十石,这玩意虽不如谷麦值钱,但对小民来说填肚子充口粮却是好东西,也能喂养鸡猪等补充家用。 老汉可惜只有二十亩地,其余的地是佃种的,要交租。 “朝廷现在大力开发岭南,如果愿意移民岭南,一丁可授田百亩,中男和女丁都能授五十亩地,而且有几年免租赋,那边可以垦荒的地也多,开垦的荒地登记后就是自己的永业田,老汉你家七口人,有没有想过移民岭南呢?” 老汉对岭南的分田政策似乎有些羡慕,但最终仍还是摇了摇头。 “从没有去过岭南,那么遥远,不敢去。” 怀玉倒也不意外,就算放到后世时,天山兵团招人,分田分地甚至还给安家费和分房子,但真正愿意过去落户的也不多,还有好些人过去了后,很快又走了。 而在这个时代,多数人一辈子都没离开过家百里外, 县都不会出,更别说出州, 岭南,那确实好像天涯海角。 跟老汉聊了会,最后武怀玉还是让他收下了那二百个钱, 那三分地玉米,武怀玉他们一家子也只采了百来根棒子,最后却并没有带走,都是老玉米,也不适合直接蒸煮着吃,今天其实还是为了玩。 回到营地,一家子还兴奋着呢, 怀玉干脆让人去取了肉蔬过来,带着妻妾儿女一起自己动手,很有野炊的乐趣, 怀玉是主厨,妻妾们是帮手,而那些四五岁,甚至一两岁的儿女们,就纯粹是帮倒忙了。 可最高兴的就是这些孩子们, 樊玄符与李清她们揉面擀面做面条,武怀玉则切肉串肉做烧烤, 大锅煮烂肉蔬菜面条,再配上烤肉小串, 晚秋夕阳下, 一家子在红霞下吃的很开心, 孩子们吃完后,仍不知疲倦,在夕阳下的营地里奔跑嬉戏着, 怀玉吃的很饱,烧水泡茶,躺在椅中,吹拂着晚风,感觉无比的温馨和惬意, 天光渐暗, 疏影问樊玄符,“阿郎要翻牌子吗?” 樊玄符看了眼躺在躺椅上都睡着的丈夫,眼中充满温柔,低声道,“阿郎这些天也累了,今天不翻牌子了,晚上就在我帐篷里休息。” 疏影提醒她,“夫人有孕在身,又是怀孕不久,现在又赶路,最好不要同房,免的动了胎气,” “我知道。”樊玄符道,她习武之人,身体还是比较强健的,不过她还是会小心不冒险, 今晚让怀玉睡她帐篷,没其它心思,纯粹就是让丈夫好好休息下, 那些妾侍,久旷之身,一个个如狼似虎的,翻到牌子哪个轻易放过,上次云氏更是直接三姐妹一起上。 她是心疼丈夫。 年轻也得节制。 她瞧了瞧疏影,“你是我的通房丫环,但是到广州之前,伱先别急,这一路上让阿郎多休息,等到了岭南安定下来后,我会给你安排服侍阿郎的。” 疏影在夫人面前听了这话有些脸红,其实刚才夫人说今晚让阿郎睡她帐篷时,她心里确实生起过那样的念头,夫人现在不适合服侍阿郎,那今晚是不是要她代劳。 樊玄符让疏影通知声其它媵妾们,这几天暂时不翻牌子,阿郎就跟她一个帐篷。 她就坐在丈夫身边,温柔的看着他睡着,怕晚风凉,还给他拿了件毯子盖着, 怀玉睡了个把小时醒来, 天已经黑了, “这么晚了,怎么不叫醒我呢。” “看阿郎累了,就让你睡会。” 怀玉起身活动了下手脚,然后拉着玄符转身进帐,秋夜里比较凉,其实也不算冷,反而有点不热不冷很适宜的感觉。 玄符的帐篷很大,里面甚至还有组合易携的矮床榻,行路时装在车上,到了营地取下组合成榻,铺上棕垫草席,再铺上床单,十分舒适。 在旅途中甚至有点奢侈了。 因睡了一会,这会反倒不困了,玄符叫疏影给煮了点参茶给怀玉,也并不打扰丈夫。 武怀玉得闲,便提笔开始继续写资治通鉴,这可是几百卷的巨著,原著多达三百万字,武怀玉以前读过多遍,尤其是在终南山那几年,反复研读,有不少收获。 这书最初是写给太子看的,但现在李世民也一直催更,钦定为一监二馆,以及皇族宗室还有官员们必读之书。 皇帝催的急,任务很重,武怀玉有空便写些, 樊玄符也捧了本书在旁边安静的看着,承嗣三兄弟晚上则交给乳娘保姆们在另一帐篷带着, 此时帐篷里,怀玉在写书,玄符则在读书, 通房丫头疏影在一角煮参茶, 剑一则在另一侧当值护卫,这是第三代剑一,初代剑一现在修成正果成了怀玉的妾侍,还为怀玉生了个女儿。二代剑一,干满三年后由玄符做媒,嫁给了一个禁军千骑校尉为妻,也算是不错的结果。 这位三代剑一,也是不久前才从见习剑姬中转正,是这一批剑姬中最优秀的一个,剑术好,长的也漂亮,十八岁的年纪其实也还年轻。 怀玉奋笔疾书,因为熟悉,所以写起来其实也不算麻烦,甚至完全沉浸其中, 樊玄符合上书,有些困意,打了个哈欠,见丈夫仍在写, 她让疏影倒了杯参茶,然后亲自端到怀玉面前, “阿郎,时候不早了,早点歇息吧,明日还要早起赶路呢。” “好,”怀玉停笔,抬头笑着对樊玄符道。 玄符便叫疏影打水来服侍怀玉洗漱更衣, “今晚让疏影服侍阿郎吧?” 怀玉笑笑,“不了,早点睡吧。” “嗯,那好。” 第832章 以州为国诸侯王 第八32章 以州为国诸侯王 九成宫。 皇帝李世民召宰相萧瑀觐见,不出意外,皇帝是找萧瑀商议分封之事的。 随着皇弟皇子们年纪渐长,分封之事也就无法一拖再拖了。 “陛下,肯定不能用曹魏分封之制的,曹魏分封不过是名义上的分封,虽有王、侯等名号,但并无实权,他们虽有封地,可仅有食邑特权而已。” 萧瑀是分封派,坚决主张分封,认为这是让大唐王朝能够社稷长久的办法。但他反对曹魏的那种分封,认为曹魏宗室分封政治上无权,封国内官员任免权直接归中央管理, 此外这些封国官员还有监督宗室王的义务,而宗室王在军事上权力更小。 “皆使寄地空名而无其实,王国使有老兵百余人,以卫其国,虽有王侯之号,而仍侪于匹夫。” 曹魏虽对宗室控制强,可也因此宗室没能起到分封藩卫朝廷的作用,也让曹魏天下轻松让司马家篡夺。 “陛下,要分封,还得是汉代之法。” 要实行实封,要赋予受封诸王实际权力。 “如果没有宗室诸王屏藩中央,一旦有人叛乱危及国家,诸王很难倾力保护皇室安危,李唐江山危矣。” 李世民频频点头,他自继位以来,其实一直就想搞分封。 不是现在这种封个王爵虚名的分封,而是分封裂土建宗室诸侯国的分封,他想要李唐江山代代相传, 虽然这几年朝中反对分封的声音很大,可李世民一直没放弃,现在决心更大了。 经历了上次承乾的事后,他觉得自己先前确实行事草率,不该给魏王错误的讯息, 他最近甚至做梦又梦到了建成元吉哥俩,梦到了玄武门那天手足相残。 他很害怕将来承乾李泰他们也如此, 就如怀玉之前说的那样,有些事情得考虑了。 “萧相,今天你就说具体点,拿出个分封的草案来。” 萧瑀这些年几拜几罢宰相,下野的时候,对分封法有很细致的构思,他当即向皇帝建议,大唐分封,就应当效仿西汉,受封诸王除了有经济上的食邑特权外,还应当可以自行任免国中官吏, 诸侯可以收取王国百姓税赋,可以自行任免官吏, 甚至以州为国, 根据诸王封地户数多少,把诸侯国分成几等,并根据等级的高低设置诸侯军队数量。 比如拥有三万户以上者称大国,大国军队可编上中下三军,共计五千人。 次国坐拥两万户,国内置上下两军,共计三千人。 两万户以下国为小国,国内置一军,士兵一千五百人。 “以州为国,各置兵马,自置官吏······”李世民轻声念着,这个三万户为大国两万为次国万户为小国,他看的出这是按朝廷武德年间设定的州等级来划的。 武德年间定户三万以上者为上州,两万户为中州,不满两万户为下州。 一个三万户的上州,分封给皇子亲王为大诸侯国,许拥五千国兵,编三军。这个实力还是挺强的,三万户就是近二十万人口了。 相比起隋唐的宗室制度,确实是大改变,宗王有了极大的实封实权。 萧瑀继续说,分封的范围,就是皇帝之子。 以如今朝中情况来说,也就是太上皇和当今皇帝的儿子们才有资格分封,至于其它宗室,只封爵不封地。 不过太上皇总共二十二子,当今天子也有十几个儿子,真要分封那也不少。 太上皇诸子,三子玄霸早逝,五子李渊起兵后被隋将所杀,然后老大建成老四元吉,死在李世民手里, 老八元亨老九元芳,是尹德妃和张婕妤所生,这两人以前是太子建成一党,宫变后就被李世民清洗掉了,两人的儿子最终也不过是多活了几年,然后都对外称病逝夭折。 二十二个儿子,已经没了六个,李世民是皇帝,剩下皇弟还有十五个,年纪大的老六荆王元景老七汉王元昌,今年也都才十四岁,最小的媵王元婴更才四岁。 “朕觉得,皇嫡子,可封大国。皇庶子,可封次国,皇弟,封小国。” “以州为国,但封国军队当削减些,大国三军,共计三千人。次国两军,共计两千人。小国一军,一千人。” “封国也当实行与朝廷一致的律法和税制,税赋所得三分,一分留州,一份留国,一分上贡。” ······ 李世民愿意给宗室诸侯国一些实权,财权兵权甚至是治权等,但也不希望超出控制范围。 王国的军队,就称为护军府,上国就有左中右三护军,次国就左右护军,小国就只有一个护军府, 护军府也是开国初秦王、齐王府设立过的,长官护军为正四品, 李世民当初的秦王府有左三右三共计六个护军府,还有亲事府帐内府等,当初李世民麾下的直属部队多达六七万之巨。 他六个护军府下,每护军府各有五个统军府,一统军府千人计算,也有六万了。 明显李世民不可能给分封诸侯国这么大的军队。 君臣二人讨论的很高兴, 不过等聊到该分封到哪里时,终于有了分歧。 萧瑀认为就当效仿西汉或是西晋,自然得分封到重要的地方,比如荆扬并益幽凉豫青越等, 这些宗室诸王,就得守着天下战略要害之地,这才能在关键时候守护中央嘛。 李世民以前也赞同这样分封,但武怀玉却一次又一次认为不能这样分封,要分封裂土可以,但绝汉有分封在中原腹心内地,只能分封边疆之地,尽量封到越边越好,这才能起到屏藩中央的作用,还能防止宗室叛变生乱。 宗室得有力量,但这个力量得是有限的,否则宗室最先伤到的反而是朝廷中央,是天子。 李世民还是多少听进去了一些的,加上近几年朝廷也算是强势崛起,对外不断出击,征服了许多蛮夷,也将许多部落纳入羁縻之地, 这些地方极需加强控制, 分封诸王坐镇是不错的,只是李世民心中终究有些还是舍不得让自己儿子们去蛮荒。 所以此时他跟萧瑀就提出,把他的弟弟们,将来陆续分封到那些羁縻归附的蛮荒之地建国,什么南中黔中安南等地,反正那边人口也少,多划点地建诸侯国, 至于他自己亲儿子们,庶子们可以分封到岭南、陇右、辽西、河套、代北、安西等地去, 而嫡子,肯定得更优待些,分封到巴蜀、吴越就行了,太远了真舍不得。 好在他嫡子就三个,除太子外,也就魏王和晋王了,他甚至考虑魏王李泰到时封到福州建州一带,晋王则封到大同或是定襄一代。 李世民对殿中一旁侍从记录的起居郎褚遂良道,“你把朕与萧相刚才所议分封之事,记录整理一下,然后抄录一份交百骑快马送去给怀玉,朕要听听他的意见。” 如果此事能得到武怀玉的支持,那李世民觉得差不多可以推行了,等过两年,六弟荆王元景七弟汉王元昌也都十六岁了,而三皇子吴王李恪四皇子魏王李泰五皇子齐王李祐,也都十四五岁了,都可以第一批正式分封建国。 萧瑀还很有意见,“陛下,要封就实封,就给实权,否则与曹魏分封无异,起不到屏藩中央的作用啊。” ······ 武怀玉拖家带口的走的并不快,他也并不急行赶路。 反正秋高气爽风和日丽的,一天走个六十里路,有车马还是很轻松的,基本相当于走半天歇半天, 一路上每到一地,护卫们安营扎寨,武怀玉则带着妻妾儿女们,还有随行的几个小舅子本家侄子等些亲戚,到附近游山玩水,十分轻松惬意。 樊玄符心疼怀玉,不让翻牌子,晚上基本上在玄符帐里休息,照例是聊会天喝会茶,然后写资治通鉴,再给九成宫的皇帝、长安的监国太子回信, 大概两更天左右,便睡了。 不过也有例外,李清和杨慕云在媵妾中还是有些特殊的,不是其它媵妾们能比的,所以有时两人也会过来跟樊玄符借武郎,樊玄符也是不好驳了的。 但特权仅给二人,其它人眼红也没办法,玄符说要让阿郎休息好,李清和杨慕云也都是要隔两三天才能借到一次人的。 这一路都挺轻松的,武怀玉还有许多时间能够陪陪妻妾陪陪孩子们。 他在半路收到李世民的来信,关于分封的事情,皇帝的心思很明显,甚至连分封的具体安排都有了。 看过后他也只能是摇摇头,虽然反对分封的那么多,可皇帝却还是很坚决,武怀玉的改良版分封建议,皇帝听进去了些,但明显听进去的不多。 在他看来,皇帝现在这版分封法,还是权力过大了。计划给李泰封在福州,李治封在云州,荆王元景封在播州,汉王元昌封在永昌,齐王李祐封在渝州····· 以州为国,大国护军三千,税赋三分,官吏自置······ 这其实就是小号的独立王国了。 第833章 赐世袭刺史 第八33章 赐世袭刺史 几场秋雨过后, 天渐凉,瑟瑟凉意生起,秋风秋霜染红了树叶。 “相公,天凉了记得添衣,试试妾为相公准备的这件皮衣,上好的小鹿皮,比羊皮的更柔韧舒适,也暖和。” 奚公主萧凝珠拿着一件鹿皮衣来到怀玉屋里,翻领对襟鹿皮衣,没有马皮衣那么亮没牛皮衣那么硬也没绵羊皮衣那么软, 不过这个季节穿着倒是刚好, “你亲自做的?” 公主点头,奚族人本就心灵手巧,奚车在中原大唐都极为流行深受喜爱。 “姐姐,我给你也做了一件,长款的。”萧氏给樊玄符也拿来一件。 小鹿皮很细腻柔软,款式也挺好看,萧氏的手艺不错。 “姐姐,昨日雨后夜里天更冷了,借阿郎一晚可好?”萧氏跟樊玄符撒起娇来,不得不说这位虽是奚族公主,可也不是那种塞外蛮女,她母亲是兰陵萧氏,萧皇后的妹妹,打小也是被母亲教导中原礼仪文化的, 甚至这相貌上,都带有几分南国的温婉。 樊玄符拿着那件小鹿皮衣披在身上试穿,笑道:“拿人手软,好吧好吧,今晚让阿郎陪你。” 萧凝珠终于得偿所愿,笑着连声感谢樊玄符。 武怀玉也在试衣,发现萧氏居然很准确的把握了他的尺码,穿上身很合适。 “岭南没有北方那么冷,冬天也穿不上皮裘,穿这皮衣倒挺合适了,” “妾身还给阿郎在织围巾呢,天再冷些也不怕。” 樊玄符道,“妹妹记得给我也织一条,” 萧氏连声说好, “阿郎便跟萧妹妹过去吧,今晚就别写书了。” 萧凝珠自是求之不得,赶紧挽着怀玉的手告辞,春宵一刻值千金呢。 樊玄符说是这路上不让媵妾们缠怀玉,可实际上也不可能真那么不近人情,他们一路抵达襄阳前,还较严格,只让李清和杨慕云偶尔借用怀玉, 等过了襄阳后,他们直奔江夏,刚好樊玄符老家安陆,也在附近不远,怀玉便让干脆带着大家沿涢水往北到了安陆。 此时的安陆,划属在淮南道,是安州衙门治所。 樊家在安陆还是有许多族人的, 这趟顺路省亲,倒也是搞的很热闹,不仅樊氏家族都前来迎接,安陆的其它几大名门许氏、郝氏、张氏等也都是跟州县官员们全都迎接。 安陆其实若仅从地理上来说,更应当划入山南道, 毕竟在大别山以西, 淮南道总体上来说是在淮河以南,长江以北,大海以西, 其西端却并没有选大别山为界,反而是把大别山以西,江汉平原的蕲、黄、安、沔四州划到了淮南道。 当然这种划分,其实是按照犬牙相错,故意打破天然地理形势的一种做法,比如说把陕南划给陕西,把与蜀地更紧密的汉中划给陕西都是一样道理, 汉中若给蜀地,更容易让蜀中在动荡时割据自立。 白天跟本地名门许多应酬,许郝两大名门,都有俊杰子弟在武怀玉门下读书,所以两家对武怀玉的到来,也是格外的隆重招待,甚至两家都公然明示想要让怀玉在族中任挑女子做妾侍了。 当然,怀玉拒绝了。 现在妾侍们都顾不过来了,哪还愿意再增添。 跟着萧凝珠来到她居住的院里,天色还早,萧氏便说在院里烤肉喝酒,她是早有准备,备下了酒肉。 还准备了好几种肉食,羊肉牛肉猪肉鸡肉鸭肉鹅肉等,甚至都已经提前腌制入味了,酒也备好了, “阿郎喝什么酒?” “喝点安陆本地的老酒吧,少喝点,要不然我怕喝醉了直接睡到天亮,伱可就白准备了。”怀玉跟她开玩笑。 “妾还准备了头活鹿,阿郎是否要取点鹿血和酒?” 萧氏确实准备充足,居然还早寻了头鹿买来备下, 鹿血和酒,这玩意可是猛上加猛啊, “取一点吧,” 武怀玉年轻,身体强健,倒是不需要鹿血相助,不过偶尔喝点,也是有益身心, 其实有时想想,也挺对不住家里这些妻妾们的,太冷落了她们,就说这萧凝珠,人家在燕北那也是堂堂奚王之女,母亲还是中原名门兰陵萧氏女,是萧皇后的堂妹。 如花似玉的大好年纪,结果被父亲拿来和亲,政治联姻嫁给武怀玉,还是做媵妾, 然后这婚后几年,倒有一多半时间武怀玉不在身边,长久两地分居,好不容易武怀玉回来了,可家里这么多女人,还得排队等候, 高贵的塞外奚公主,现在挺可怜卑微的。 小院里,怀玉陪着她自助烧烤,新鲜鹿血和酒,喝着喝着就感觉小腹有股火苗开始窜起, 酒为色之媒, 今天的萧凝珠脸红润润的,格外的好看,甚至带着点妩媚娇羞, 怀玉无心烧烤了, 恰好此时一阵风吹来,天空飘落阵阵细雨, 怀玉牵起她的手,“回屋吧。” 屋里点着红烛,还焚了香, 暖暖的灯光,加上那香味,营造出很好的氛围, 气氛很好,情绪上来了,而那鹿血酒的威力比想象中还来的快, 外面风越刮越大,狂风夹着骤雨, 而屋内红烛摇曳中,同样是一场狂风暴雨,久久不歇。 天明, 雨后又添几分寒意, 屋里怀玉躺在温暖的被窝里懒床了,昨晚的鹿血酒太厉害了,武怀玉猜出萧凝珠肯定在那鹿血酒里还加了点料, 搞的他一碰就燃,根本停不下来。 不过他也没怪罪她,女人都会有点小心思,无伤大雅偶尔一次倒也只是美丽的错误。 清晨的萧氏慵懒倦怠的样子,依然那么诱人, 不过武怀玉已经在努力的克制自己了, 他闭上眼睛,平息心情,继续睡了会,并没有去接她的招。 萧氏有点小失望,但却懂事的没过份缠扰,见怀玉闭上眼继续睡,就轻轻起身下床自去洗漱,然后去看女儿, 等怀玉再醒来的时候,已是一个时辰后,萧凝珠马上去给他准备早点。 吃过萧氏准备的早餐,怀玉特还抱了萧氏所生的女儿举高高玩闹了会,然后才离开。 虽还在旅行路上,但每天要处理的事务其实也挺多,岭南那边重要的事务会呈报过来,而皇帝和监国太子也一直保持与他的联络, 坐在书案前, 怀玉看着李世民近来与他往来的信件,主要还是关于分封之事。 李世民一心要推行分封,并不太接受武怀玉那套分封边地,加以限制的办法, 李泰封福州,李治封大同,李祐封渝州,这三位皇子的封地李世民已经拟好了,皇帝原本甚至想把李泰封在扬州,后来又改杭州,武怀玉一直反对,才改福州。 可武怀玉觉得这样分封还是弊大于利的, 大同也就是云州,虽在雁门关外,但却是在代北外长城内,这里甚至曾经是北魏的国都,这样的要地,怎么能分封给亲王呢,甚至给他三千兵马,若是加上亲王的帐内府、亲事府的千余,那李治的诸侯国就有四千多,代北可不缺马,要是一支四千多人的铁骑,这很吓人的。 而不管是福州还是渝州,现在确实还算偏,可都是要害这地啊,福州东南沿海,将来海贸发展,绝对是重要贸易大港,而渝州呢那可是重庆啊,长江上的要地。 设官司以制海内,建藩屏以辅王室, 李世民目的明确,可怀玉还是要反对,提笔正要给皇帝回信劝谏,结果石头进来,皇帝又派了百骑送来了新的密信。 怀玉打开信看起来,越看越惊讶。 他劝谏那么多,皇帝一句都没听进去,皇帝不仅坚定要分封诸王,而且现在居然还说要赐封异姓功臣。 他准备对实封功臣们,也分封。 拟分封诸王的同时,赐封实封功臣们为世袭州刺史,子孙世代相袭。 这实封功臣们的世袭刺史,虽不是建异姓诸侯国,可世职也是很惊人的一种实封了。 皇帝还真是胆大超前, 武家有两位实封功臣,一个是实封四百户的周国公武士彟,一个是实封一千三百户的晋国公武怀玉,真要推行世袭刺史,那武家岂不是就能得到两个州的世袭, 可武怀玉并没半点兴奋,反倒是无奈的长叹一声。 皇帝这是有点走火入魔了,还是说这是在钓鱼呢? 第834章 世袭江州国于晋 第八34章 世袭江州国于晋 江州,浔阳。 许敬宗曾经贬官当县丞的地方,他还曾经在浔阳码头遇到一个失落的商人妾弹着琵琶,后来给怀玉的信中说了此事,于是后来武怀玉写下了琵琶行,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怀玉陪樊玄符回安陆老家省亲,并没有呆太久时间,便又继续行程,沿江而下直抵江州。 江州便是后世的九江,是长江中上游比较有名的一个重镇,尤其是近年来随着梅关道的开辟,江西通粤商道兴盛,江州这个赣江接长江的码头也就越发的兴盛了。 江州旁就是鄱阳湖,此时称彭蠡泽,这个季节湖水枯竭许多,倒是形成了难得的彭泽大草原, 怀玉昨天还在浔阳江边码头钓鱼,吃着美味的河鱼,今天便带家人来到了彭泽大草原。 真好像来到了塞外大草原,一望无际全是草,此时天还不算冷,草还未枯, 大家对这个草原都很惊讶也很喜欢,尤其是对萧凝珠和李白榆这两位奚契公主而言,更是感触极多,甚至高兴的落了泪, 好像一下子回到了塞外家乡。 “想不到江南也还有草原。”李白榆昨个就听怀玉说今天带她来草原骑马,她本不信,但早上还是换了骑装, 不曾想真见到了草原。 一望无际的碧绿芳草,还有开着紫色小花的蓼子花丛, 这里原本还是水天一色的大湖鱼场。 鄱阳湖很大,但也是有名的浅水湖,一头是赣江,一头是长江,每年都要经过大幅度的涨水、退水过程,到枯水期,鄱阳湖水位更是低于长江水位,主要靠赣江补充, 在旱季的时候,原本波光粼粼的湖泊,大面积变成了干涸的一片草场,湖区就像铺了绿色毛毯一样。 “原来江南也挺好的,”李白榆穿着契丹窄袖紧身缂丝星辰纹交领长袍,袍子很长,衣裙曳地,袍内穿初, 脚蹬高筒皮靴,腰间束带,挂着箭囊、短刀、锦囊等。 唐代的江南道很大,辖境相当于后世湖南江西福建浙江,以及江苏安徽的长江以南地区,以及湖北四川重庆贵州的一部份地区, 几乎就是长江三峡以下的江南岸地区,东抵大海,南抵五岭,大的没别。 前两年把江南道分为东西两道,江州属于江南西道,包括了湖南江西,以及安徽的长江南岸地区。 此时的唐人眼里,江南西江南东那都是江南,并不会有人觉得江西就不是江南,湖南安徽不是江南了。 李白榆还是头次踏足江南,一来就喜欢了,浩浩长江,还有这令人惊喜的彭泽大草原。 这位契丹公主姓李名白榆,姓其实是父亲赐国姓后随的,名字是自己取的,取自一首古乐府诗陇西行里的一句, 天上何所有?历历种白榆, 这首乐府诗是颂扬一位善于操持门户的健妇殷勤应对宾客的诗,诗中的白榆说的并不是白榆树,而是天上星辰。 恰好李白榆契丹本名就是星辰之意。 此时晚秋时节,对习惯北方天气的契丹公主来说,并不会感到畏惧厌烦的热,体验感不错。 “这草原上有猎物吗,老虎、狼、兔子、狐狸有吗?” “这本是湖泊,如今枯水期才变成草场,雨季到来后又会变成湖泊的,” “不过兔子肯定是有的,狼和狐狸也有的····” “那我们赶紧去狩猎吧,” 看到这么好的草场,李白榆骨子里的那种塞外游牧民的基因似乎蠢蠢欲动,迫不急待的要去骑射狩猎。 “好,”怀玉笑着应下,如此大草原,不纵马驰骋一番太可惜了。 一行人在草场上纵马奔驰, 别说此时毕竟是唐朝,各种野生动物还是很多的,所以这季节性的草原上,也有很多野物, 狩猎半天,收获颇丰, 不仅射了许多兔子,居然还有麂子、獐子、鹿, 以及各种各样的鸟, 肥壮的野鸭子,漂亮的野鸡,以及成群的野鸽子等, 这个临时性的大草原,俨然是野生动物们的天堂, 夕阳下, 女人们兴奋的收拾着猎物,又是一顿丰盛的野炊大餐, 武怀玉今天都不用再充当主厨了,妻妾们已经在这一路上都成了野炊小能手,连孩子们都有模有样的成小帮手了。 他干脆便树起画架,在一旁悠闲的绘画,把这温馨的一幕画下来。 心情好,画起画来也灵感爆发,十分流畅。 樊玄符来到后面静静看着丈夫绘画,他画的那么专注,画的那么漂亮,那色彩是那么的惊艳, 她为丈夫的才华所迷倒。 远处, 数骑奔来。 是关中来的百骑侍卫,带来了在九成宫巡幸的皇帝新的密信。 皇帝的最新来信,还是谈宗室分封和勋臣世封的事,皇帝似乎有点走火入魔了。 怀玉看过信后,跟妻妾们一起晚餐, 麻辣兔丁,炖鹿肉,小炒麂肉,五香卤獐子肉,还有红烧鱼、炸鱼块、爆炒田螺等, 她们甚至还给怀玉开了个小灶,炖鹿麂獐三宝。 草场上的野餐很惬意,那些菜也很不错,那份炖三宝,也挺得怀玉的意。 开心的吃过饭后,怀玉又拿出皇帝的信来看, 其实世卿世禄这玩意,并不是啥稀奇新鲜事,世袭官在秦朝以前很寻常见,就叫世卿世禄制,不过到了大争之世战国后期,世卿世禄弊端显现,其实就是养一堆蛀虫,所以秦一统天下后,世袭官位成了历史。 不过在南北朝时期,世袭官又出现过。 比如高欢,‘复除齐献武王为大丞相、天柱大将军、太师、世袭定州刺史,增封九万户,并前十五万户。” 除了他以外,在永熙二年,‘以使持节、都督河渭部三州诸军事、骠骑大将军、世袭河州刺史梁景睿为仪同三司。 这个世袭河州刺史的梁景睿是西魏建立的元老。 再比如北魏宗亲元天穆,是平文帝拓跋郁律之后,当时宗亲之中少有的才华横溢之人,在军事上很有成就,声势浩大的葛荣起义就是被他镇压的, 魏帝赐封他监国史,录尚书事,开府,世袭并州刺史。 南北朝时这样的世袭官并不算少,比如泉景言是北魏建节将军,假宜阳郡守、世袭本县令,封丹水侯。到了其曾孙泉企时,魏帝还准其世袭为县令,当时他才十二岁。而到了他儿子泉元礼时,已经改朝换代,关中由宇文家说了算,在他立功后,北周帝还封他为卫将军、车骑大将军、世袭洛州刺史。 直到保定三年,周武帝才下定决心,废除了北魏以来的世袭官,初令世袭州郡县者,改为五等爵,州封伯、郡封子、县封男。 说来自周武帝废世袭官,已经七十年了。 李世民居然又想到了搞勋臣世封,不过细想一想,李唐也是关陇军事贵族集团出身,本就是源自北魏六镇之一的武川镇,李唐的许多东西,骨子里还是北魏以来一脉相传的。 李世民算是天纵英才,但或许是当年杀兄宰弟囚父才夺了天下,所以一直很谦逊,不敢放纵,总想着让大唐江山社稷永续, 他内心也一直希望将来子孙能够避免他当年那样同室操戈手足相残的事发生。 分封制似乎就成了李世民的灵丹妙药, 而给功臣世封刺史,似乎又成了李世民争取大臣们支持他搞宗室王分封的筹码。 皇帝一封接一封的信给武怀玉,规划的越来越详细,很想得到这位能臣的全力支持。 在皇帝最新的说明中, 宗室分封,就是皇帝之子分封建国,以州为国,诸王为所封州的世袭刺史,比如将来晋王李治分封到云州大同,李治就是以云州为国,并世袭云州刺史。 而功臣们,主要是针对现在的实封功臣,贞观朝总共也就封了二十来个,还有如裴寂罗艺王君廓等谋反、获罪而削夺爵位的, 所以真正有资格的也就不超过二十个。 “以长孙无忌为赵州刺史,以赵为公国。房玄龄为宋州刺史,国于梁。杜如晦赠密州刺史,国于莱·······” 武怀玉看到世封勋臣名单中的自己,武怀玉为江州刺史,国于晋。 还看到了武士彟和樊兴,武士彟为汴州刺史、国于周。 樊兴为辰州刺史、国于营。 其它如李靖世袭濮州刺史,秦琼世袭徐州刺史,高士廉世袭申州刺史,李道宗世袭鄂州刺史,李孝恭世袭观州刺史,李绩世袭蕲州刺史,程咬金世袭普州刺史,张亮世袭澧州刺史,段志玄世袭金州刺史,尉迟敬德世袭宣州刺史,刘弘基郎州刺史······ 武怀玉对于自己世袭江州刺史没啥太大感觉, 江州北面是蕲州,李绩世袭刺史,西面是鄂州,李道宗世袭,东面是宣州,尉迟敬德世袭。 除了南面洪州没有世袭刺史, 东西北三面,各有一位大佬世袭,加上他,那真是四大天王汇聚于长江中游。 北有李绩南有武怀玉,东有尉迟恭西有李道宗, 也不知道皇帝这般安排是不是有啥深意。 细细思量一番,武怀玉开始给皇帝回信,并不是感激谢恩,而是坚决反对皇帝赐封勋臣为世袭刺史。 这世袭刺史,说白了不就是异姓诸侯国吗,还尽封在中原内地,一下封二十来个。以后皇帝要是也都这样,你十几个,我二十几个,这到时中原岂不遍地都是诸侯国,各州都要封光, 那天下还能姓李吗? 武怀玉和他的子孙代代世袭江州刺史,哪怕封号是晋国公,可实际不就是江国。 哪怕朝廷对这世封刺史的权力,加以限制,比分封诸王的权力小,可明朝卫所武官世袭,都能让大明军队烂到根,可知世袭官的危害之大。 哪怕武怀玉也是世封刺史名单上一员,武家甚至占了两个,但他还是反对。 这样搞,要不了两三代大唐就要崩,大唐这么快崩了对新贵武家来说可不是啥好事。 第835章 一切安好 第八35章 一切安好 十月的广州,一点也感觉不到寒冷。 武怀玉带着妻妾儿女们也终于抵达广州,芙蕾斯塔、阿柳还有先前路上错过的润娘、二裴,都来迎接。 “哎呀,这城里还有这么大宅子啊,这是咱家?”僧婢樊五娘惊喜连连,还以为来了广州,条件会很艰苦。 “这里自然比不得长安的晋国公府的,”芙蕾斯塔笑着道,她算是半个主人了,以前在长安是外宅妇,后来有了名份,跟着来了广州,在这边倒是更熟。 现在这宅院,位于广州的子城里,占地有几十亩,没长安晋国公府大,也没那么好,但也营造装饰的不错。 润娘在一边告诉大家,其实在广州不止这一处宅子。 “广州城很大的,原本就有牙城、子城和罗城,三城呢,而现在又在扩建子城,另外又营建东、西两外城,” 牙城子城罗城是三重城,而东西城则是在武怀义这都督主持下外建的, 子城这宅子是芙蕾斯塔住的,后来怀玉在邕州又纳了阿柳带回广州安置后,阿柳不愿住芙蕾斯塔这胡姬这,于是怀玉便给她在罗城置了一宅, 另外怀玉在最内的牙城,自然是有自己的使府行辕的, 在城外也还有一个大庄园, 怀玉他们到来前,芙蕾斯塔是住在子城大宅,而阿柳与老师独孤氏住在罗城别院, 至于润娘和二裴来了后,又在西城的西澳内港附近置了一大宅。 一群女人们听了都很意外, 这一路上倒也不累,于是一进广州城也不愿闲着,立马就要逛逛广州城,甚至还问怀玉什么时候去看海。 “不急,先安顿下来,休息好了再坐船去看大洋。” 考虑到牙城较小,东西城还在营建中有些喧闹,而罗城相对乱点,最后还是决定住在子城。 芙蕾斯塔当然也很聪明,没有真把这当成自己的地盘,很恭敬的请大妇樊氏带着其它媵妾们进驻。 武怀玉在子城家中坐了会,便去了牙城。 直奔广州都督府找阿兄怀义。 “听说圣人要加封你为江州世袭刺史?恭喜啊!” 都督府衙内,怀义笑着上来拥抱怀玉,世封刺史的事,他都已经知晓了。 “这事广州也都传开了?” “嗯,都在邸报上公开了,这天下哪个州县还不知道啊,说实话,看到时还有点震惊呢,想不到陛下不仅要分封宗室,居然异姓勋臣也要分封呢。”怀义感叹着道, 不过世封刺史跟他没直接关系,他现在虽然也是曲江县侯了,但仅是虚封侯,连实封食邑封户都没有,更别说世封了。 “这事其实我是反对的。”武怀玉对兄弟直言。 “为何反对?” “因为对朝廷对大唐江山社稷来说,这事弊大于利,” 怀义给他泡了杯茶,“可对你对四叔,对我们武氏家族来说,能有两个世封刺史,这是天大的好事吧?” 怀玉摇了摇头,表面上看是如此,可实际上难说。 首先武怀玉觉得李世民是千古一帝,所以这事这么大弊端他不可能看不到,所以要么他是一时头脑发热要么皇帝就是在故意钓鱼, 再则武家若真得两个世封刺史,那么反而树大招风,容易被人攻击。就现阶段来说,武家并不是那么急需这两个世袭刺史,毕竟武士彟现在是当朝宰相,武怀玉也是岭南封疆大吏, 不远比两刺史强的多, 端起茶抿了两口,怀玉也就不再谈此事,主动询问起现在岭南的情况。 他离开也有几个月了。 “一切安好,邕府左右溪那边,羁縻诸州的獠蛮都在你掌握之中呢,伱之前安排的招数够厉害,现在獠蛮们内讧不断, 被你通缉的那些叛乱的獠蛮刺史,已经有一半被底下的獠蛮垌主们杀了取而代之,但这些人也大多没能得意多久,很多人刚斩杀前刺史取而代之呢,马上又被其它人攻打, 败亡者有之,抗住了的也有,总之现在左右溪的诸垌蛮打成了一锅粥,许多獠蛮酋长战败后,只得前来投奔依附朝廷。” 说起这些,武怀义十分兴奋,恨不能自己是邕府都督,在左右溪指挥征战呢。武怀玉的那招确实厉害,擒贼先擒王,佯攻左溪,然后却让席君买在右溪偷袭黄家垌,攻灭叛军联盟盟主, 怀玉又在左溪故意围城打援,两次大战歼灭了獠蛮大量有生精锐力量,使的左右溪彻底元气大伤且群龙无首,然后怀玉突然停止进军,却发布檄文,宣告只追究叛乱诸州刺史,其余诸溪垌主并不追究,甚至他们若能为朝廷讨灭那些叛乱刺史,还立马让他们取而代之,授封他们为新刺史, 这使的左右溪彻底的乱起来了, 迫于朝廷大军的威慑,加上各自的野心,以及本身左右溪诸蛮就很散乱,于是乎就有了现在窝里斗的精彩局面。 “你现在回来了,是不是要秋风扫落叶,彻底结束左右溪的动乱?”怀义期待的问。 “我为何要出兵结束动乱?”怀玉哈哈大笑,“现在左右溪的局势,对朝廷很有利啊,让他们先窝里斗,不管怎么斗,也是獠蛮两败俱伤,我们坐山观斗便是,” 怀玉不但不急着结束动乱,他还打算继续煽风点火挑动内斗,让这内战打的更久一些。 征南行营当然也不急着解散,继续沿着左右溪缓缓推进,筑城修堡屯田驻军,左右溪就如同两条锁链,只要把左右溪的干线打通,也自然就能辐射整个两溪流域。 这些溪垌獠蛮们大战,他们还能顺势跟他们做奴隶贸易, 左右溪诸蛮大战,可是会产生大量的战俘的,獠蛮本来就有人口买卖的獠市,向来兴盛,这次大战,只会更加繁荣这市场,也会进一步削弱獠蛮的力量。 獠蛮内战,唐人跟他们做生意, “黄承和龚兴、宁师京他们在瀼溪三州站稳脚跟没有?” “他们背靠朝廷,有征讨行营撑腰,岂有站不稳脚跟的可能,放心吧,他们现在如鱼独水,混的可是风声水起,” “听话么?” “听话的很。”怀义笑道。 武怀玉点头,看来都是聪明人,识时务者为俊杰,倒也省心省事了。 “阿兄在广州一切还顺利吧?” 怀义端起茶杯,有些无奈,“我这里能有啥事,你都规划好了,我按着你的计划执行而已,” 怀义这个广州都督现在主要的任务就是广州三重旧城的改造,以及东西二城的扩建,还有就是南濠、东西两澳内港的疏浚扩建,还有就是外港的打造, 广州都督府现有有三驾强有力的马车带动着,动力澎湃,发展迅速,这三驾马车就是广州港的贸易,佛山的冶铁,韶州的炼铜。 “今年三个季度,驶入广州港的胡商海船数,已经超过去年总和,甚至是前年的两倍,”说到这个,怀义还是很兴奋的。 武怀玉是知道前几年广州港的胡商海船数量的,心里计算,惊讶,“难道今年驶入广州港的胡商海船已经有四千艘了?” “四千多,快四千五百艘。” 得到确认后,怀玉真挺震惊的。 这个数量不是一般的惊人了。 广州东南扶胥之口,黄木之湾,庙中有波罗树,又临波罗江,建有海神庙,又称波罗庙,祀南海神, 海商在此祭祀海神后,由此出海。 同样的,胡商海船抵广州,也是停泊此港。 经过隋唐两朝几十年的扩建,此时扶胥外港能够容纳大小船舶千艘停泊, 广州通海夷道,航线从广州抵波斯湾,这条航线经南海、印度洋,西极却不仅是波斯湾,也遥指红海和东非。 而武怀玉南下岭南后,也还开发利用东南信风,组织商船往东北航行,开通往东瀛、和朝鲜半岛三国的航线, 这两年,武怀玉主政岭南,对广州实行的是宽松的政策,鼓励和扶持海上贸易,重点经营发展广州的贸易港,使的如今的广州港海贸确实飙升, 来广州港的商船一年比一年多,广州港的东西货物也是云集, 更别说大量的胡商开始在广州长期经商和定居,还有了胡人聚集区的蕃坊,一点都不比长安的西市弱。 “现在来广州港的船确实多,南海舶、西南夷舶、海道商舶、番舶、南海番舶、婆罗门舶、西域舶、昆仑舶、昆仑乘舶、波斯舶和狮子国舶等, 现在新建的西城,规划好的胡商聚集区蕃坊,已经有三万多胡人了。” 这个数字怀玉又是很惊讶,“三万多人了?” “嗯,不过流动性大,你也知道许多海商都是要等季风的,所以等风的时候,他们会在港口停泊,售卖和采购货物,修整船只,一直等到季风起,才会离港,” 这年头远洋航行,确实更多依靠季风,错过了季风,就得等上大半年。 “虽然我们一直在努力将广州打造成大唐第一大贸易港,但是对于这些胡商藩人也要加强管理,设立蕃坊,把胡商都安排一起,虽有利管理,可也得防范这些胡人聚居后不服管束, 我提几条建议,蕃坊要严格执行大唐律法,任何蕃胡不能有治外法权。其二,上岸的蕃胡不得携带武器······” 不管是富波斯,还是黑昆仑,还是裸林邑、精粟特、矮倭人,都得严格遵守唐律, 胡商藩人不得与民杂居市井,必须居住在专门的蕃坊,接受严格的监督管理,出入境都得登记,甚至得提前申报, 在大唐境内经营、居住,都得依法缴纳税赋······ 怀义问兄弟,“那是否允许海商藩胡入籍落户大唐,是否允许他们在大唐娶妻纳妾?是否允许他们在唐买田建屋置业?” 继续三更,加油。 第836章 我的心腹在哪里 第八36章 我的心腹在哪里 “我们欢迎所有来广州港贸易的朋友,但必须得守规矩。” 我的规矩就是规矩。 广州牙城里,衙门很多。除了广州都督府衙,还有广州市舶司,另外还有岭南观察处置使衙, 以及岭南支度使衙、岭南转运使衙, 此外番禺和南海两县衙,也同在广州城中。 而广州还有清海军镇、广州水师、广州巡检营、南海统军府等军府。 这诸多衙门很复杂,广州都督就管不着市舶司,同样也管不了支度使衙和转运使衙,甚至清海军、水师、巡检营、统军府等也都不完全由都督府管辖。 在所有这些衙门里,真正统管诸衙的是武怀玉,他是钦差,是岭南观察处置使,还兼着都团练使、经略使,甚至还带有一个屯田使、盐铁使头衔。 岭南军政财税司法他无所不管。 “明天,把广州各衙的官员都约一下,一起碰个面,议一议。”怀玉道。 武怀义自然是点头,怀玉不在的时候,他这个广州都督遇到不少事,需要其它衙门配合,可他又不是人上司,免不了推诿拖延等, 有些事情就不好办。 甚至有些事情都督府衙自己也办不了,必须得是与其它衙门配合的,就比如怀玉刚说到对来广州港贸易、定居的蕃胡们的管理来说,这一块就很需要广州市舶司的配合, 甚至需要转运使衙、支度使衙的协助,也需要几支驻军的支持。 但武怀义的面子,人家未必就那么给。 换成武怀玉就不一样了,他面子大。 比如广州市舶使张辅国,那是张阿难的义子,张阿难又是怀玉妻子樊玄符的义祖父, 转运使是李绩的弟弟李弼,支度使武君雅····· 都是跟武怀玉关系较熟较近的人, 第二天一早, 果然广州诸衙的头头脑脑都赶来牙城使府议事,一个个还带了礼物来呢, 李弼上来就拥抱,搞的好像他们真的非常熟一样,其实武怀玉虽跟瓦岗系关系好,但较亲近的还是瓦岗里秦琼程咬金他们这支,李绩郭孝恪张亮他们那支的反而不是太亲近。 “我还以为二郎去了长安就不回来了呢,可总算把你盼回来了,”李弼也不过三十出头,但人家爹是国公兄长也是国公,嘴巴也甜会说话,刀枪骑射本事也不错, 他来岭南做转运使,也还是武怀玉推举的,本来这位子是给长孙冲留的,但长孙无忌直接给儿子求了个钦州刺史, 李弼这个岭南道转运使品级不低,差事倒不算重,主要就是负责税赋钱粮的转运,在岭南沿线置仓、节级搬运,岭南的粮、盐、铜、铁,以及海贸的香料、象牙、珍珠等轻货等转运进京, 这也是个油水很足的肥差,李弼还是比较念武怀玉的举荐人情的,何况武怀玉这个岭南钦使,可是能管他的。 武胖子来了后也是给了怀玉一个熊抱,“我家老爷子可还好?” “今年又给你添了三个弟弟呢。” 武胖子也五十多岁了,自己都快花甲了,头发都有了不少染白,“老爷子这份本事我真是跪服,早晚有一天他会死在小妾肚皮上的。” 怀玉倒也是点了点头,“确实,老族长现在都瘦成一把骨头了,估计没两年了。” 这话让岭南道支度使武君雅愣了愣神,“真这么严重了?” “嗯,都快油尽灯枯了,估计老族长心里也明白,所以这次族人大会,他把族长之位让给我阿耶了,” 武胖子苦笑了几声,“我阿耶今年七十七了,要是能再扛三年,那就八十了,也就大圆满了。” 其实再过三年,武胖子也六十岁了。 或许对武胖子来说,他爹什么时候挂他都早有心里准备,甚至可能都准备了许久了, 对他来说老爷子什么时候挂都没啥影响了,他都这个年纪了,为父丁忧守孝三年,等孝满,其实也到了致仕的年龄了,继承他爹的宣城郡公爵位,在家享几年清福吧。 广州市舶使张辅国穿着绯袍到来,嘴唇上还粘着胡子,若是不知底细,还真看不出他是个阉人。 据说明清之前,宦官阉割都是只割掉蛋蛋,如果是从小阉的,那打小停止发育,但有些是成年后自己狠心一刀然后进宫的,这些往往其实不算彻底,甚至是还有一些功能的, 因此会有极罕见的一些可能祸乱宫闱。 张辅国据说阉的年纪就大点,所以他外表上看着很高大魁梧,又是跟着张阿难习武练剑的,贴上假胡子还真很爷们。 或许这也是张辅国离开宫廷外放的原因? 毕竟他太不像阉人了。 论辈份,怀玉还得喊人家一声义叔。 这位魁梧的宦官在广州做市舶使,其实权力很大,不仅仅是负责市舶贸易,他其实还是皇帝在广州的重要眼线,手底下有秘密监察人马,可以直接向皇帝密折奏事。 他是独立于都督府外的,手里有钱有船,还有一支人马。 “阿郎今日议事,是要谈蕃坊、胡商这些?你就说要怎么搞,市舶司全力配合伱。” 张辅国很直爽,一来就先表明态度,不管你怎么搞,他和广州市舶司都全力支持, 这话他不会对武怀义说,但对武怀玉没有保留。 怀义在旁边看的其实有点羡慕,但也知道这种信任他是羡慕不来的。 等到众人都到齐后, 怀玉起身,“我先宣布几个朝廷的新任命吧,主要是对岭南军将的一些调整。” “贾闰甫任清海军镇守使,” “戴义为广州水师统军。” “吴师盛为广州巡检营统军。” ······ 贾戴吴几员将领上前接受新调令,他们都是升职, “恭喜几位高升了,” “末将一定尽心尽力,绝不敢辜负朝廷和武帅的厚望。” 这三支人马原有的主将,也都升调他处,或是升刺史,或是入督府。 贾闰甫和吴师盛都算是瓦岗系的,贾闰甫父亲贾务本,曾是张须陀副将,是秦琼罗士信裴行俨他们老上司,后来与裴仁基一起上瓦岗投李密,贾闰甫就成了李密的谋士, 李密归唐后又谋反唐,贾力谏不可,李密不听最后身死,贾闰甫倒是逃过一劫。 吴师盛的老子吴广吴黑闼,是瓦岗时就在秦琼麾下的骑将,吴广现在朝中任右武卫将军,吴师盛跟着武怀玉来岭南,也是立了功劳的,怀玉顺势推举他统领巡检营三千人马。 唯有戴义,他原是杜伏威的旧部,后随杜伏威入长安归唐,杜伏威暴毙长安后,被诬参与谋反,剥夺官爵,籍没家眷,杜死后也只有戴义为其收葬。李世民继位后,也是戴义上书为杜伏威平反,以吴国公之礼安葬,令其子杜德俊继承爵位,因年幼,也都是戴义监护,其忠义为世人称赞。 他本别将,曾纵横江淮,擅长水战,武怀玉提拔他为广州水营统军,也是知人善用,用其所长。 当然,他也很看重戴义的忠义。 广州是岭南第一重镇,武怀玉需要对广州有足够的掌握,广州的几支人马,也是重中之重,肯定得换成自己的人才好。 清海军使贾闰甫,掌握清海军五千戍兵。戴义统广州水师三千,吴师盛统巡检营三千, 加上广州府的两府府兵的统军,也早是他这系的人马, 广州的这一万多正规军,便基本在他控制之下了。 第837章 举旗招兵又买马 第八37章 举旗招兵又买马 广州牙城。 岭南道观察黜置使衙里,堂上气氛比较轻松。 这里其实还挂着其它几个牌子,比如岭南道六府经略使衙,岭南都团练使衙,安南都护府衙、岭南道盐铁转运使衙、岭南道屯田使衙,不过基本上数个牌子一套班子,反正武怀玉一人身兼此数职。 “左右溪那边的招讨行营仗打的不错,该赏,此事得立马办,赏不逾时,不能让流血流汗的将士们等待。” “冬装衣料、补贴也得发下去。” “岭南六府的戍兵、府兵、州县团练土兵,今年也都非常辛苦,也得发赏,” 武怀玉主动提到赏军,而且要求这次赏军得丰厚,还得及时。 军无财,士不来,军无赏,士不往。 后面还有一句,使钱如使水可也, 说白话点,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军队尤其需要钱财,没有钱财哪来的粮草器械辎重,没有钱财,怎么给安家费,没有赏赐,士兵怎么可能拼命。 “这个军赏怎么个优厚法?钱从哪出?”广州都督怀义问。 他这个广州都督现在还新兼了个防御使衔。 这也是朝廷为了便于岭南如今的局面,武怀玉这个观察使兼了六府经略和都团练使, 而下面的六府都督,加了防御使衔。再下面的各州刺史,则加团练使衔,以便于他们兼领军事。 武怀玉这个六府经略、都团练使,除了长安来的禁军组成的一千牙兵外,现在还得了六千人的经略军兵额。 不过这六千人皇帝只给了兵额,没从中原调拨府兵人他,实际上就是从本地抽调团练归他直属。 六府都督,也各给了三千人的兵额,因防御使全称防御守捉使,故这三千兵为守捉营。 各州刺史,则给五百兵额,称为团练营。 这些其实就是这些府州军政长官们的标营牙兵了。 但朝廷只给兵额编制,所需兵营以及军费开支等,都得地方自己解决。 “这次我回长安,收获还是很大的,圣人给了我们政策,岭南实行两税法,税赋三分,一分留州,一分留使,一份上贡。” “不仅是两税正税,也包括其它的工商税、专卖税、市舶海关、矿课、和卖等,所有税收,都按此三分法分配,” 这确实是皇帝给的特别优惠政策了,本来仅是两税三分,其余的是没有这么多的,但最后李世民还是给了岭南特别优惠待遇。 所有税收都三分,连在岭南的官营手工作坊的收益,也都这般三分。 换句话说,岭南地方占了大头,朝廷只拿走三分之一。 武怀玉目光扫过众人,这些也都几乎可以称的上是他班底了,“朝廷给了政策,我们以后也就都得自己解决了,从现在开始,岭南就要把税赋征收正规化,把税赋收上来,” 这句话一出,大家都不由的认真了几分。 实在是过去岭南只有些土贡,没有真正的税赋上缴。而这几年,也就是广桂交韶等少数朝廷实控的州县,开始征收到税赋,但也不完全是租庸调的按丁征收,而是实行岭南的特别税法。 诸州税米,上户一石二斗,次户八斗,下户六斗,若夷獠之户,皆从半输。 这税米一石二斗,实折粟两石,这等于是岭南的上户,一户的税,相当于中原一丁的税。 非蚕乡,则输银,谓之调。 上户不过相当于中原一丁租额,而次户下户都不及一丁之租,这是岭南的优惠。 至于夷獠,从半输,优惠更多。 不过现在武怀玉宣布这个特别优惠到头了,以后全面按照两税法征收税赋,正税就是地税和户税,按田亩、财产来征收, 没有特别优惠,就算是夷獠,也不会征半税,一视同仁。 为行商者,在所州县税三十之一,与居者均。 甚至岭南的江、湖、池、潭、陂、塘等聚鱼之处,橘园、水、鹅、鸭、柴薪等,也是照样都要征税的, 而传统的各州土贡,诸如荔枝、金银、珍珠、宦官这些,也是要照征的。 “朝廷给了我们优惠的分税政策,但我们开支也很大,征讨叛乱獠蛮,供养戍兵驻军,训练土团,官吏俸禄津贴,另外学校医院、城池道路等这些的开支,以后全都要由我们自己解决,” 怀玉说的清楚,岭南以后能不能安稳太平,靠的是官和兵,但要能维持一支有战斗力的官吏、将士队伍,还得是有钱,这个钱最大的来源还是税赋收入, 武怀义皱起眉头来,虽然兄弟从皇帝和朝廷那拿到了极好的政策,可他清楚这税赋不好征收。 岭南本就情况复杂,现在他们能够直接掌控的地方不多,更多的州县是掌握在冯宁陈冼等各大岭南豪族手中, 那些羁縻州县就更不用说了,那是在夷獠部落手中。 这两年冯陈宁冼等豪酋跟朝廷关系还算不错,勉强形成平衡。 可如果现在要推行这套新的税法,那就要打破平衡了。 比如说高州都督府,他是岭南六大都督府之一,基本上是冯家掌控,一直以来他们只向朝廷上缴些土贡而已,纳点金银珍珠奴隶土布咸鱼什么的, 而现在要全面推行两税法,这高府诸州所征收的税赋要三分,冯家只能留下三分之一,三分之一要上缴给观察使府,三分之上上缴国库, 这等于就是从虎口夺食,硬要抢走三分之二。 冯家能答应? 更别说朝廷还要征工商税,还要搞专卖,征矿税,甚至对一些重要的商货物资搞和买,这都是从冯家口中夺食啊。 这几年朝廷和岭南豪酋们能达成平衡,那也是不容易的。 左右溪獠蛮还没平定,这样一搞,岂不是要让本来还算安稳的局面再次打破,甚至可能逼的冯冼陈宁等叛乱? 哪怕不公开叛乱,但他们要是不配合,这也是大麻烦。 怀玉知道兄长是什么意思, “这事情是已经决定好的,不容更改,也不能拖延。”他道。 怀义道,“真不能再考虑考虑?” 怀玉摇头,“先把手中的钱财拢一拢,把这次军赏发下去,而且要及时,要丰厚,” 这下所有人都听明白了,这个时候发丰厚军赏,这是做两手准备了,一旦岭南豪酋们不肯老实纳税,这就要出动这些官兵将士们了。 “使府的六千经略军,各都督府的三千守捉军,抓紧征召选拔组建,武器装备我们会向军器监、卫尉寺缴钱订购,但训练也得抓紧, 你们要做好准备,随时能把队伍拉出去,而且能打胜仗。” 话说的再明显不过了,防范于未然,随时做好开打准备,这一次的对手不再是獠蛮,而是岭南的那些豪族那些土皇帝们。 第838章 雪中送炭十万贯 第八3八章 雪中送炭十万贯 “不知廉帅明日可否有空?” 广州市舶使张辅国笑着问道,怀玉瞧着这个高大魁梧的宦官,“张公相邀,肯定有空。” “其实也没啥事,就是现在朝廷新政,岭南税赋三分,我明日把市舶司的账目整理下给廉帅过目,把该给岭南的这三分之二转给廉帅。” 不愧是樊玄符的义叔, 张辅国还真是及时雨,知道武怀玉最需要钱财,而且还特别需要有个带头分税上缴的人,他当仁不让的就站出来了。 “谢了。” “不必这么客气。” 张辅国身为广州市舶使,其实手中权力还是挺大的,不仅仅是负责贸易,也还负责外交,他甚至还兼管着广州造船局, 市舶使之前就叫城船使,正式设立市舶司后,朝廷介入海外贸易,海关税做为朝廷的一项重要税收看待。 当然,市舶使由宦官出任,也因为其还带有一项特殊使命,为皇家采购海外舶来的奇珍异品,也还会在满足宫廷所需之外,搏买一部份外贸舶来品,然后转手卖出赚取差价。 表面上朝廷规定,除舶脚、收市、进奉外,任其往来通流,自为交易,海外客商在广州指定的蕃坊,可以列肆而市。 不过实际上嘛,有好东西市舶司要先插一脚的。 他们先征税,一般直接以船上实物抵税,有好东西会再要求和买部份,价格上肯定就能有优惠,甚至有时可能直接垄断一些稀缺紧俏商品,转手卖出去,就能赚一大笔。 而造船局负责造海船、修船,这里面自然也是极赚钱的。 市舶司的规定很多很严格,比如外贸船只必须在相应市舶司领取公凭才能出海,否则以违令论罪。回舶船只必须到原发舶地登记,抽解纳税。 各市舶司负责管理本区域内相应的外国朝贡船舶、贡使以及其活动,为减少成本,各国进贡物品一般不运京师,而是就地变卖。 市舶司赚钱的主要就是抽解和博买, 抽解就是关税了,税率二分,即百分之二十,采取实物收税。而有些货物,如玳瑁等,甚至抽解达三分。 乳香、药物、象牙、犀角这些紧俏商货,一般都是抽解后,剩下的也都博买,直接垄断。 而如牛皮、筋角等堪造军器之物,也都在博买名单之列。 通过抽解和博买,市舶司获得大量物资和利润。 “今年广州市舶司收入有多少?”怀玉也没跟他客气。 “今年舶广州港的外舶有大小四千余艘,收入约四十余万贯,” 怀玉很惊讶这个数字,真是年年暴涨。 要是今年一整年,那岂不是得突破五十万贯? 甚至达到六十万贯都有可能。 而岭南地方可以拿到三分之二,武怀玉的使府能直接拿到三分之一, 二十万贯啊。 算是广州的那份,那就是四十万贯。 “想不到广州市舶司现在收益这么多,张使真是了得。”怀玉称赞。 张辅国笑笑,“其实功劳都是廉帅和武侯的,我不过是捡现成便宜,广州港现在一年几千商外舶前往,可都是冲着廉帅名声来的。” 这话略为夸张,但武怀玉在岭南确实贡献颇多,尤其是现在大唐的海外贸易政策,也是武怀玉在朝为计相的时候一手推动的。 不过一年能赚六十万贯,这还仅是广州港,武怀玉确实很震惊。 “主要还是香药这块赚钱。”张辅国很实诚,反正这些也瞒不过武怀玉,市舶司确实赚的多,但在广州港武家也没少赚。 市舶司主要是靠抽解和博买赚钱,简单粗暴。 而武家则是有自己的海商船队出海贸易,同时也是广州港最在的商行,他们一边是中介牙商,负责为货主和船主、胡商们组织货物、帮忙采购、销售,同时自己就是大出口商和大进口商, 市舶司搏买下来的舶来品,就有很大部份转手是卖给武家的商行的。武家再转手分销,赚上一笔, 现在广州港最赚钱的舶来货就是香药,又主要分为动物性和植物性,动物性天然香料主要品种有麝香、灵猫香、海狸香和龙涎香。 植物性然香料按材质和形状划分,可分为花草果实类、树脂类和木材类三大类。花草果实类的香料如芸香、丁香、茅香、苏合香、蔷薇水,树脂类香料如龙脑香、乳香,木材类香料如沉香、檀香、降真香。 因大唐仅出产麝香、沉香、肉桂等部份香料,且品质不如海外,因此大量从国外进口,其中蕃商泛海而来,香多产海外诸蕃。 这些海外香药,也是贵重无比。 就好比长安的胡椒,主要是从西域丝路贩来,号称黑黄金,甚至成为硬通货。 香药是广州港第一大舶来品,然后是象牙犀角,再次是珍宝。 说实话,海外此时没有啥过硬的手工商品能打入唐朝市场,只能载着一船船的香药、犀角象牙、黄金宝石等来唐,然后回去时采购着丝绸瓷器茶叶纸张药材等满载而归。 唐人喜香,用途也广,药用、食用、化妆、祭祀、焚香······ 不过真要说起来,藩胡海商在广州港卖的香药价格很高,高的离谱。 比如说胡椒,在长安一两胡椒一两黄金,价值八千钱,胡商说胡椒是产自天竺,走万里丝路从西域而来。 可实际上胡椒虽然印度有产,但在南洋产量更大,从南海到广州,并不算远。在南洋的岛上,胡椒产地价格极低,一两顶多七八钱,而到了大唐,就涨了千倍。 虽说胡椒从原产地到大唐,中间要种植、采摘、晾晒加工、销售运输等等诸多环节,但涨千倍也还是太过份了, 钱全让中间商赚走了。 后来明朝时,郑和下西洋就发现这个情况,于是带着他庞大的船队,直接南洋原产地大量采购运回国,直接垄断了大明的胡椒供应,天量的便宜胡椒运入,完全打破市场供需关系, 胡椒价格腰斩,多的卖不掉,老朱家干脆把胡椒当成官吏俸禄来发,官员们领了胡椒只好拿到黑市上卖,这让原本二十两银子一斤的胡椒,跌到一二两银子一斤,到后来更是一升胡椒只要纹银六钱。 而在苏门答腊岛,一百斤胡椒才值一两银子,运到长安的话,一百斤胡椒那要是价值一千六百两黄金,价值一万二千多贯铜钱啊。 哪怕到了晚唐时,胡椒没那么值钱了,可宰相元载被抄家时,抄出来的八百石胡椒,依然是震惊天下的一大笔财富。 “今年市舶司大概总收入有四十五万贯左右,前两季的已经送入京师,”张辅国跟怀玉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 “廉帅现在需要钱赏军,咱家便把现在账上这十五万贯,直接先给廉帅使用,” “若是不够,咱家还可以找海商们先借一点。” 怀玉很感激, “还是按规矩来吧,那十五万贯钱,是这第三季的收入,我呢也就不矫情了,就当是从第三季开始三分税收, 十五万,观察使府拿五万,广州府拿五万,剩下五万还是上缴朝廷国库,借钱就不用借了。” 张辅国直接问,“赏军够用不?” “其它地方也还有钱,真不够到时再说。” 十万贯钱可不少,能办许多事,现在岭南戍兵四万八,府兵一万四千余,还计划编点的经略军、守捉营加一起两万四。 至于各州的团练标营,这些暂时可以不管,或者只先编朝廷实控的那些个州,如韶州钦州廉州端州等,其它的冯陈宁冼控制的州,先不用管。 “战士有功,将吏有劳,随事犒赏,赏无定数。” 虽说赏无定数,但肯定不能少数,更不能拖延。 大唐边军正常的衣粮待遇,年粟十二石,春冬衣七匹,戍边超过一年,还另有补贴。 现在岭南六镇,三巡检营、三海防水师营,这六万八千人,加上武怀玉的那一千禁军牙兵,其实都属于轮值戍边的中原府兵, 按距离远近当番,本来一番是两三个月,因为是戍边,距离远,所以就一次戍守一年,把几个番期凑到一起当了,接下来几年都不用再来轮戍。 他们本质还是内地统军府的府兵,来戍边时一年给十二石粟、七匹绢的衣粮,满一年加五匹补贴。 实际上一月就是一匹绢一石粟。 至于那十二个统军府的府兵,这是本地军府,不当番的时候倒是不用给俸禄衣粮的,只要分授田地,府兵们自备衣粮。 四万九千戍兵,一个月就是近五万石粟、五万匹绢,一年就是六十万石粟和六十万匹绢, 还没算上年节、冬至赏赐,训练补贴校阅赏赐,作战功赏这些, 养兵还是很费的,这也是当初朝廷不少大臣反对在岭南驻这么多兵的原因,要知道大唐府兵六七十万,但长安番上驻防的兵也过十万左右, 区区岭南,驻戍五万,还编军府十二个,确实多。 好在武怀玉答应岭南自己解决这些花费,才算通过。现在这压力,实实在在都在武怀玉身上, 不仅是四万九千戍兵,还有近一万五府兵,以及现在又要新编六千经略军、一万八守捉营,这些都是从团练中点选,然后成为常备兵的募兵, 就算衣粮比正规戍兵少,那这两万四千常备募兵开支也不少了。 四万九戍兵,两万四募兵,一万五府兵,加上土团兵, 一个月起码得十万石粟外加十万匹绢的开支,粟折钱三千贯,绢折钱两万贯,加上军官、军械等,估计一月三万贯至少。 张辅国给怀玉二十万贯,也就能供军半年。 不过有这笔二十万贯的收入,起码眼前军赏、供军的钱是有了。 而市舶司以后每月都能有近五万贯的收益,仅使府就能分到一万六千多贯了,细水长流源源不断,倒是不用那么担心了。 “廉帅,假如岭南豪酋们不肯接受税赋三分法,到时不愿意把三分之二的税赋上使、上供,这战事一开,这军费开支也会暴涨啊。” 这确实是个麻烦。 但武怀玉并不怕,“谁要敢反,那就直接镇灭,到时抄了那些反贼的财产,甚至把叛军发卖为奴抵军费,说不得还能发一笔横财。” 张辅国看着武怀玉那冷笑,心中相信他真会这样干,甚至完全信服他能镇灭那些敢反叛的豪酋俚帅们。 “我们广州市舶司全力支持廉帅,有需要只管吩咐。” “谢了,广州港就都交给你了,你那边有需要也尽管打招呼。” 第839章 防御守捉营 第八39章 防御守捉营 广州子城中, 一座带着长安风格的廊院里, “这段时间多谢你照顾润娘母女了,” 陈盛有些无奈的道,“我们可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啊,二郎跟我这么见外。” 润娘在一边筛酒, 一桌子岭南特色美食,姜葱蒸鱼、炙烤蚝肉、干烧鲍鱼、红烧乳鸽,白灼螺片,还有岭南有名的虾生、鱼生,还有炖蛇。 “岭南这边饮食刚来时有点吓人,喜食生、食杂,岭南人什么都吃,大到水牛、象鼻,小到蚁卵,皆视之为佳肴,至于说蛇虫鼠蚁更不用说了,” 怀玉笑着对润娘道,“那你现在习惯这岭南食物了吗?” “有些尝试后发现还是不错的,但有些还不敢尝,” 怀玉指着虾生,“这个尝试过吗?” 现在广州这里改良过的‘南烹’,已经是挺有名的,跟扬州菜齐名,都是唐人眼里南方菜中比较能接受的。 “尝过几次,挺不错的。” 这虾生,是买虾之细者,生切兰香蓼等,用浓酱醋先泼活虾,盖以生菜,以热锅覆其上,就口跳出,亦有跳出醋碟者,谓之虾生。 这玩意其实不就是潮汕生腌虾嘛,放后世都挺有名的,当然细说的话还是有很大不同的,虾生容易腻,容易有些许反胃感,生腌就不易腻。 “岭南这边啊,潮州那边喜虾生,容州那边则好食水牛,循州那边有野象,当地人若捕得野象,则争食其鼻,说肥脆,尤适合烧烤,钦州那边人则喜欢吃蜈蚣肉说胜过牛肉,邕州那边喜吃蚁卵,卤制为酱,柳州那边喜食蜂蛹······” 说着,陈盛还真问仆人,“吩咐寻象鼻、水牛蹄、蜈蚣肉、蚁卵酱和蜂蛹这些,都有准备吗?” “回阿郎,都已备好,厨房正在做。” “赶紧上!” 这年头,潮汕那边居然还有野象,而邕桂交等地就更不用说了。 不过岭南这边饮食除了食生食杂外,其实河鲜海鲜也是更为有名的,毕竟岭南沿海江河又多,水产丰富。 因为这边天气炎热夏长冬短,所以饮食上也习惯喝汤,且羹要浓,饭前饮。 陈盛今天在家中请武怀玉和妹妹吃饭,当然就准备了岭南特色不乃羹, “不乃羹以羊鹿鸡猪肉和骨头同锅煮,令汤肥浓,漉去肉,捞掉骨,加入葱姜,调以五味,贮存盆中,” 本地传统,不乃羹喝法还挺有讲究,谓之不乃会,羹上席,主人先举,满盛一杓,先饮而尽,饮尽传杓,如酒巡行之。 别说,岭南天热易出汗,人本身就容易胃口差,所以这不乃羹其实就是较浓的肉汤, 吃饭前先喝碗肉汤,这浓汤易吸引,也能较好补充营养,而且相比起直接吃肉也没那么肥腻。 “刚来的时候啊,想念关中面食,吃不惯米饭,但渐渐的也习惯了,挺不错的,尤其是这里丰富的河鲜海鲜让人喜欢,甚至我现在也喜欢上吃蛇羹了。”陈盛笑着道。 怀玉对润娘道,“吃蛇羹其实好处不少的,我看咱女儿不是天热长痱子吗,弄几条毒蛇炖个羹汤,这汤一喝啊,痱子就消掉了,甚至以后都不会长了。” 润娘惊讶,“还有这样的说法啊?” “那是自然的,这也是一种药膳的。”怀玉道。 陈盛这个舅舅立马就吩咐厨房,今天不仅要有鸡鹿猪羊肉煮的不乃羹,还得有蛇羹, “阿郎,太保五蛇羹可否?”管家问。“这道菜还是使府传出来的。” 使府,自然就是怀玉的观察使府,这太保,也是太子太保武怀玉。 这道菜以饭铲头蛇、金环蛇、银环蛇,另外加入水蛇、锦蛇,五种蛇为主料,再加入鲍鱼、鲜笋、鸡、木耳、香菇等煮成汤,把原材料捞起手撕成丝状,用纱布将汤滤清后,勾芡推成羹汤。 味道那是鲜美绝伦、浓郁芳香, 武怀玉初来岭南时就吃过蛇羹,当时那道菜是用蛇和猫肉一起炖的,号为龙虎斗,怀玉不愿意吃猫,他亲自改良,用五种蛇加上不少其它材料,使的这羹汤味道更鲜美,吃过的人都赞不绝口,于是流传岭南,名为太保五蛇羹。 陈盛一句话,就吃这道二郎亲自改良的五蛇羹了。 “再加个烹乌贼吧,”怀玉笑着对润娘道,“新鲜乌贼炸熟,以姜醋食之,相当脆美,你一会也尝尝。” 在长安可吃不到新鲜的海鲜,也就在广州可以吃到腻。 反正陈盛这个五品的广州都督府司马,现在是真乐不思蜀不愿回长安的。 不乃羹上来,先一人一小碗喝着。 边喝边聊,上次怀玉回京,润娘带着二裴来岭南,半路错过,在岭南也呆了几个月,倒是也适应了这边。 “二裴在这边跟阿柳师徒俩相处的极好,她们都喜音乐尤擅琵琶,阿柳师傅独孤娘子的指弹琵琶相当了得,现在二裴也改指弹了呢。” 樊玄符她们来岭南后,对于阿柳倒挺喜欢,并没有在意武怀玉处处留情这种小事。 “那位独孤娘子,夫人说还真是出自前朝独孤皇后家。” 武怀玉对此并不在意,名门大阀本就人丁众多,有人沦落岭南为奴婢也不稀奇, 五蛇羹上来,怀玉和润娘的女儿也喜欢吃,这蛇羹很鲜甜清淡,孩子不知是蛇,反正也不吃肉,光喝汤,连喝了几小碗。 润娘对二哥道,“阿兄回头再弄些新鲜的这食材送到我们府上,让府里厨房给其它小郎小娘们也喝些,就都不用担心长痱子了。” 这顿饭吃的很高兴, 饭后,怀玉跟二舅哥谈起正事。 “我阿兄怀义兼着广州防御使,但他事务繁忙,伱做为他的司马,广州府守捉营,就交给你来负责。 钱我这有了,你赶紧从广府各州团练中点选募集三千年轻健勇,尽快把他们训练精良,现在岭南情况,这些兵随时可能用的上。” 岭南原本的私兵之前一律编为团结,属于民兵,平时为农,闲时集训,战时征召。 而现在的六都督府,各编一支守捉营,可就是常备兵了,这是为了应对两税新法后,岭南地方刺史县令这些豪酋俚帅们不肯缴税纳贡而准备的。 若是敬酒不吃那就吃罚酒, 到时经略军、守捉营可就立马变成了税警,也是平时治安警备力量,正规军的预备队。 广州的这三千守捉营,跟广州清海军五千人不是一个体系的,但归根到底都是为了加强控制。 这样一支力量,长官自然是武怀义兼任,但日常统领则交给陈盛,因此武怀玉授陈盛一个广州防御副使衔。 三千人的衣粮,武器装备这些,武怀玉来解决,而从地方团练中点选精锐,日常的训练、驻防这些,则由陈盛来。 “能把这支人马拉起来吗?” “只要足兵足粮足饷,那我保证足训,保证敢战,能打!”陈盛拍着胸脯道。 “很好,那这三千人就交给你了,我要求就一个,” “招之即来,来之能战,战之必胜!” 陈盛加了一句,“我保证广州团练守捉营三千将士,廉帅指哪打哪,” “很好,只要点选进守捉营的团练,全都会发一笔安家费,且给他们分授田地,服役期间,每月衣粮为一石米和一匹布······” 第840章 长安天子广州牙兵 第八40章 长安天子广州牙兵 广州, 牙城,兵营。 诸衙同城,驻兵也多,有观察使府牙兵,都督府牙兵等。 市舶使张辅国答应给武怀玉的十万贯钱,如约按时送到,这十万贯钱是贞观六年第三季度广州市舶司抽解、博买的收入三分之二, 一半是要给观察使府,一个是给广州都督府的。 十万贯钱不是笔小数字,市舶司没那么多铜钱,所以这笔钱有金、银,也有铜钱和绢、布,甚至还有些象牙、珍珠等值钱的轻货。 武怀玉把这批钱交给唐奉孝,这个昆仑奴现在是武怀玉得力的白手套之一,身上还有个六扇门的编外身份,如今在广州混的风声水起, 广州的广利行,是对外贸易的大商行,唐奉孝是这家商行名面上的东家,实际上这家大商行规模很大,但幕后最大东家是武怀玉。 怀义也是幕后股东,另外秦琼、武士彟、樊兴、程咬金等好些勋贵也在里面有股, 广利行很大,经营的品类也多,实际在广州有一百多家店铺,丝绸瓷器茶叶盐糖酒药布等都有经营,也经营金银和放贷、抵押等业务。 这批十万贯的财货,送到西澳码头广利行钱铺,很快就换成了金银钱和铜钱、绢布, “每人赏绢一匹,钱三百。” 观察使府牙兵营里,武怀玉指着那成堆的钱帛宣布,内牙兵营兵一千,有一半多是来自长安的北衙禁军八营,百骑千骑游骑和神机营的。还有部份是来自武怀玉的部曲和武氏族人子弟们, 他们现在都成为观察使府内牙兵,也称为衙内军。 “大家排队按手印领赏了,可以直接把钱绢领出来,也可以先寄存军中帐上,当然若是想着京师内地家人的,也可以让广利行这边安排,让长安的分号通知你们家人去领取······” 一匹绢,三百钱,其实就是按五百钱来发的赏。 如今粮价低,这笔赏钱给家人,其实不少,光那三百钱,买粟可以直接买十石。 近年粮价低,开元通宝的购买力很高,各种劣钱假钱打击厉害,加上轻微的钱荒,物贱钱贵。 “本帅已经委托广利行帮忙赶制一批冬装给大家,岭南的冬天虽然不算冷,但大家也不用担心,每人都会有一套新冬装的,有外衣也有内衣还有鞋袜帽子,加上一条毯子。” 牙兵们欢呼。 怀玉给这一千内牙兵发完赏钱,又去子城,这里将是新募的牙外兵,也就是经略军的驻地之一。 六千经略军也是怀玉的牙兵,只是跟那一千人都是来自长安禁军或武氏子弟等相比,这六千是在岭南本地团练里点选出来的, 六千人,分为前后左右四厢和左右虞侯共六厢,而内牙那一千,则充中军,外出的时候,再加上几千辅兵,就可以组成一个一万两千人的战役军团。 “速度挺快。” 怀玉看着子城牙外兵的营地,几千壮小伙,点选的都是十八到二十五岁之间的年轻小伙,这些人本就是原州团练兵,也是有过训练底子的。 不过这次武怀玉点选的这批经略军,却特意没选以前给岭南豪酋们当过私兵的, 以汉人居多,也有少数獠夷,但起码都算是熟蛮,能讲汉话的。 基本上是以矿工、码头工人、船工、渔民等为主,这些人身体较强壮,但又比较吃苦耐劳,纪律性好,可塑性强。 就如戚继光的戚家军,开始就是选的义乌矿工一样, 当兵最重要的就是纪律,不能选那种油滑的,武艺再好都不要。 乡下农夫比城里市民强, “把钱帛搬来。” 几千经略军新兵还有些紧张拘束,他们点选进来后,都被要求狠狠的洗涮过几遍,甚至还给头发打药驱虫,每人还口服了打虫药,连毛都给剃光了,防止有虱子传染。 要不是这年头大家对头发过于看重,武怀玉甚至想让他们先剃个光头的,因为岭南本就天气热,留长头发的底层年轻人干着苦力,还真有不少头发有虱子的。 打药驱虫,外抹内服, 还在药池子里泡澡,再拿猪鬃毛刷子狠刷, 最后原来的衣服全都收走拿去药煮,再日光暴晒后再收起来,所有人换上了统一的新衣服鞋袜。 往营中一站,起码整齐很多,也干净卫生许多。 这些新兵,每人五百钱安家费,然后赏赐也是一匹绢和三百钱。 总值一千个铜板,大米能买二十石, 这些本地底层出身的经略军新兵,一个个都很激动兴奋,看着那一堆堆的钱帛,真是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呢。 经略军,廉帅外牙兵。 “真能发这么多啊?” “廉帅站在那宣布的还能有假?” “就没当官的克扣一些吗?” “谁敢克扣?这可是廉帅的牙兵啊,咱经略军虽是外牙兵,那也是廉帅亲兵。” “为啥叫廉帅啊,咱家大帅不是姓武吗?” “廉帅是观察使的别称,就好比咱家大帅先前也称为相公,就因先前他还是宰相。” 新兵们免不了在底下交头接耳,这会正在发赏,廉帅结束了训话,解散了队列,也没有人管他们说话。 那些比较有见识点的,其实先前就在广州城里当兵了,现在不过是从州镇兵,选为经略牙兵,比起下面刚来的那些新兵,他们不免有些优越感。 正好他们所说的一样,谁感克扣廉帅亲兵的军赏和安家费? 说五百安家钱,就一文不会少,而一匹绢和三百赏钱,也都是人人一样,就连那匹绢,虽换成了布,但也是标准的一端布,品质不会有半点相差。 铜钱,全是韶州永通钱监用涔水铜场的铜所铸的开元通宝,一枚枚的极为精美,还全是崭新的铜钱。 拿在手里感觉份量都不一样, 一匹布,八百文钱,重倒是不重,可这一进军营,就拿到这么实实在在的钱帛,心情还是极好的。 外城的都督名下的守捉营三千人马,也是一样的待遇,这些守捉新兵,也是五百安家钱,和一匹绢加三百钱的军赏。 哪怕是新组建的,这次也都算是赶上好时候,岭南各军都有。 对武怀玉来说,养兵千日用在一时,现在这些兵是新招的,更得先喂饱了才行,否则随时要拉出去,到时如何能用。 新军一兵安家费和军赏共计折一千钱,老兵则军赏共折五百钱,两万四的新军,也才花两万四千贯。 五万老戍兵,折合两万五军赏钱。 加上那一万多府兵的,这轮花费五万多贯,还好,这个开销武怀玉现在还撑的住。 不过邕府那边的招讨行营两万人,招讨獠蛮叛军,打仗军费,以及军功赏赐、伤亡抚恤的开支,却是很大一笔。 张辅国市舶司那边给他的十万贯钱,这一下子就差不多花光了。 军队真是吞金巨兽,销金窟无底洞啊。 武怀玉现在已经把分税政策通报岭南六府九十六州和三十六羁縻州了,接下来就静观各方反应, 他倒想看看谁最按捺不住要跳出来反对, 谁反对,打谁。 不管是自己亲家高府都督冯智戴,还是邕府都督宁纯、容府都督陈龙树,这三个都督是本地豪酋担任着,尤其是冯智戴这个高府都督,他们冯家对高府和州的控制力仍然极强,这是宁家陈家比不起的,何况冯家背后还有个冼家,他们跟冯家一起还控制着海南岛四州。 “要不要把冯智戴请来广州见一面,好好谈一下?” “用不着,就看冯智戴真实的反应吧,” “要是他不配合上缴税赋呢?” 怀玉呵呵一笑,“他要真敢这样,那岂不是连远在关中的圣人做梦都得笑醒?” 冯家势力虽大,但冯家现在依然还能保持很强的独立性,虽说是他们审时夺势识时务的结果,但也因此深得朝廷的猜忌,若是有个光明正大的机会弄冯家,皇帝会放过这机会吗? 到时枪打出头鸟,狠弄冯家,正好消除朝廷岭南的一大心头隐患,弄服冯家,岭南其它豪酋们自然就老实听话了。 如果这次冯家依然很识时务的能够带头配合按两税新法,将三分之二的税上缴,那也是好事,不战而屈人之兵,他这个头带好了,接下来也就顺利了啊。 反正不管怎么弄,武怀玉都立于不败之地, 至于冯家嘛,就看他们自己聪不聪明了,冯盎入朝后一直留在朝中呢,现在还在九成宫伴驾,他一定能看的明白。而留在岭南继承都督之位,执掌冯家的冯智戴,以武怀玉对他的了解而言,他不是蠢人。 当然,在巨大的利益面前,聪明人会不会犯蠢,也不好说。 但不管他犯不犯蠢,武怀玉都不怕。 “廉帅真不怕闹起来?左右溪的獠蛮还没平定,更西边的獠子部生蛮们,又在闹腾了。 若是这个时候冯家他们带头闹,就怕岭南又要大乱啊。” “不破不立,”怀玉并不担心,他提醒,“从心底来说,从长远来看,其实我倒是希望现在能够乱上一场,这样才好彻底打破原来的那套旧格局。” 至于说打起来的军费开支,钱粮军械,甚至是伤亡抚恤这些,其实只要最后能赢,那一切成本都能转嫁到失败者头上,甚至还能从失败者身上夺取丰厚的战利品, 而武怀玉有信心能赢。 第841章 虎口夺食惹众怒 第八41章 虎口夺食惹众怒 高州, 高凉。 高凉岭上, 高州都督冯智戴正跟杨公相约打猎,两人一身猎装,带着众多家丁奴仆,架鹰牵狗, 今天二人收获皆丰。 “冯都督可知这山为何叫高凉山?”杨松指着群山问。 “杨公这可难不倒我,”冯智戴哈哈大笑,“高凉山本名高梁,以群山森然、盛夏如秋,故名高凉,而高州便因高凉得名,在南朝梁时正式建州。” 先有高凉山,再有高凉郡,然后有高州。 “我们杨家当年原籍河南,五胡乱华之时,迁移南下,我们家族从闽西进入南粤,一路随客家群落迁至高凉,在此曾定居数代,后来才迁到北边窦州的阿公髻山麓, 在那开基立业,繁衍生息。” 杨家比冯家先来高凉,冯家当年南渡,是先在广州新会登陆落脚,后来因任官高凉,才迁移过来定居。 其实贞观之前,杨家所在的阿公髻,也就是当地人所称的杨公岭这带,也是属高州的。 只是后来划进窦州。 杨公岭所在的马贵乡,位于雄伟秀丽的云开大山粤西第一高峰大田顶,和粤西第二高峰棉被顶南麓, 马贵杨公岭,向为高凉北部要塞, 早年岭南圣母冼太夫人就曾领兵与杨家祖上在此据险屯兵,参与平定侯景之乱。 后来杨家还在杨公岭建立了地母庙,以纪念那位圣母。 马贵杨家和高凉冯家的关系,也是世代联姻的紧密盟友。 这位杨松,花白胡须,年过花甲,武德年间曾任刺史、拜金紫光禄大夫,如今是致仕在乡,但影响力很大。 今天两人说是相约狩猎,其实还是为了谈事情。 “听说武相公回岭南了,人在广州,没有邀高都督过去吗?” “没有。”冯智戴如实道。 冯杨两家是世交,杨松和冯盎向来以兄弟相称,冯智戴还得称杨松一声世伯。 “听说使府下了公文,岭南诸州以后得按两税新法纳税,而且还得把三分之二的税赋上缴,只三分之一留州?” 冯智戴有些无奈的点头,“嗯,这是朝廷的旨意,观察使府转发诸州,今年两税,夏税过了不征,但秋税要征。 现在下文让各州务必完成秋税上缴,使府还要派税吏下来监税,” 其实杨松也早确认了此事, 他今天要跟冯智戴谈的当然不是这个,而是要如何应对。 这个两税法跟杨家当然也息息相关,毕竟仅是一个按亩征收的地税,就不是小数,户税按财产征收但有上限,倒无所谓,可工商市税等等,这些却又是很大一笔。 这是大变革。 前几年朝廷试行的税法,按户征收,上户也不过一石二斗米,夷獠更是减斗,可以说可以忽略不计。当然,杨家这样的大户,向来跟冯家这样的豪酋关系密切,所以每年其实在税外,也要给冯家上贡不少。 但不管怎么算,以往的那种约定俗成的上贡,都不算多。可如果按现在武怀玉所公布的税法, 那杨家这样的地方豪强,那要纳的税就多了,杨家田地众多,按亩征收就是一大笔,而杨家也还开矿冶炼,又还开有集市,有商队贩货行商,甚至也卖盐,是没有盐引的私盐。 其它诸如种甘蔗熬糖,私酿酒水贩卖等,那都是一般操作了。 要是全都得征税,很大一笔。 这事影响的当然不只是杨家这样的豪强,冯家这样的岭南土皇帝受影响更大。 一来官面上,他们冯家本来控制高府八州甚至是海岛四州,都督刺史县令等基本上是他们冯冼两家的人,征收上来的税,说是公用,其实不也还是他们在用,养官吏养兵马,都是他们的势力。 现在一道公文,就要拿走三分之二的税, 于私,冯冼等家族,也是地方上最大的土豪地主们,其它工商矿业等也是他们为主,依法征税,那他们还是出的大头。 “武相公真没邀你去广州面谈?这么大的事情?” “没有,连信都没有一封。” 两人坐在山岭上,陷入沉默。 “使府公文说今年秋税,须在十一月底前完成,” 杨松捋捋须,“朝廷手伸的越来越长了,不仅对獠蛮穷追猛打,调过头又向我们下手了。” 冯智戴也只能是一声叹息。 “冯公在长安可有信回来?” “我阿耶只说遵守朝廷的政令。” “冯公真这样说?” “嗯。” 又是一阵沉默。 自武怀玉下岭南后,岭南豪酋们对中央朝廷的态度可以说是变的更为恭敬了,武德年间,朝廷还只是控制了广交桂几个要镇,在岭南兵也不多,所以发冯盎陈龙树宁纯等有见识的人,恭顺朝廷,但如宁长真谈殿冯暄宁道明等有野心的人,还是桀骜不驯的, 如今形势大变, 大唐不仅把给灭了,也打服了吐谷浑党项,南中、黔中诸蛮也纷纷恭顺,这个时候朝廷在武怀玉的建议下,大力经略岭南,往这边驻派了大量兵马, 说实话,杨松也觉得无力对抗。 但冯盎会这么配合还是让他有些意外的。 “我听说,朝廷在岭南又编新军了,”杨松道。 “嗯,武相公新编了一支经略军,做他的衙外兵,大部份从广州点选的团结,总共六千人。 而广府,也已经新编三千人的都督牙兵,称守捉营。 听说交桂二府也马上要编守捉营。” 他又说了一个内幕消息,“广州市舶司把秋季收入的三之二给了武相公,十万贯,” 杨松问他,“那高州都督府是否也要编都督牙兵守捉营?” “朝廷是让编的,但这三千人的守捉营,军费得高府自己负责的,” “武相公不管?岭南三分之一的税赋可是上缴给他了,” 冯智戴无奈道,“按理说他得管,可亲儿子都还有偏心的,何况我们呢,岭南六个都督府,要编练守捉营,也肯定是先他大哥武怀义的广府,再是他亲家丘行则的交府,然后是李袭志的桂府, 我们高邕容这本地人都督府,肯定是最后的,甚至得自己解决军费。” 他又说了一事,“我听说广府的守捉营三千人马,武怀玉是交给广府司马陈盛统领的,加了个防御副使衔。” “你是说就算我们自己出钱编练这守捉营,到头来武怀玉还是要派自己人来接管统领这支人马?” “那是肯定的,都督虽然是我,可岭南六府九十六州的长史、司马,武怀玉早就说过,要全换成朝廷吏部选官的,” 再次沉默, 良久, “都督打算怎么做?” “杨公觉得该怎么做?” 一老一少对视,眼里多少有点不甘,又有点畏惧。 继续三更,,乐极生悲,今天腰痛,让老婆按按,结果一屁股给我坐的都直不起腰了,明天可能要去医院,哎! 第842章 冯都督来迟一步 第八42章 冯都督来迟一步 广州。 子城武宅, 独孤氏、阿柳、裴兴奴、裴玉奴,四人一起抱着琵琶,用独孤氏的指弹法为怀玉合奏琵琶曲。 芙蕾斯塔、伊琳娜、巴努三个胡姬则在厅中伴舞,旋转蹬踏,跳的是胡旋舞。 怀玉倚靠在竹躺椅上,很悠闲惬意的享受着这难得的欢乐,樊玄符端着个果盘在喂他新鲜的水果。 偷得浮生半日闲啊, 润娘在煮茶,李清和杨慕云也在欣赏着乐舞。 “阿郎今日怎的有空在家?” “旬休啊。”怀玉笑道。 “阿郎还有空旬休?最近不是又要点选训练新军,又要忙征收秋税吗?” “忙归忙,该旬休还是得旬休的,” 怀玉说的倒也是实话,钱大把的撒出去军赏后,岭南诸军士气高涨,继而岭南经略军、广州守捉营这两支新军也已经编成,甚至新军士气还不错,正式投入到紧张的训练中, 至于说秋税, 广州韶州已经开始准备了,秋税是从十一月初一开始征收,到十一月底为止。一个月的征收时间,现在还没到开始时间, 使府已经通知岭南六府九十六州准备征税,今年秋各府州都要按两税新法来征,且必须上缴三分之二的税赋给国库和使府, 通知已经全都下达到位, 但各地都还静悄悄的没有反应, 武怀玉表现的很淡定,有句话说的好,得师出有名。 现在先按规矩通知到位,等到十一月一过,到时各地不能上解税赋,武怀玉就有理由找他们了。 “这次秋税能够顺利征收吗?”樊玄符问,她也听说了一些情况,知道这次征税动作大,下面未必会顺从配合。 “顺不顺利,总要征上来的,要不然夫人以为,岭南现在都有六镇戍兵,还有三营巡检、三营水师,又有十二府府兵,为何还要编练新兵?” “真要开打?” “两手准备,以备万全。” 樊玄符听了这结果,倒不担忧,她本就是个胆大的,当年可是敢千里追情郎,组了个商队伪装随军,甚至在情郎孤军遇敌后,勇敢的加入,并肩作战。 这位夫人浑身是胆,还真不知道什么叫怕,她也相信,岭南这些豪酋或是俚帅们,要是不识相,最后吃亏的也只会是他们。 樊玄符对丈夫就是这么的信任,岭南一个能打的都没有,没有人够资格做丈夫的对手,甚至放眼整个大唐,能做丈夫对手的人也没几个, 她亲爹都不行, 真要算的话,樊玄符心里想了想,当今圣人肯定算一个,这位确实五百年一出的圣人,文治武功无敌。 然后李靖秦琼肯定也算,一个是丈夫老师一个是丈夫义父,一个谋略无双,一个勇冠三军。 此外,若仅论军事的话,或许并州的那位李绩可以一论? 然后呢,尉迟恭程咬金薛万彻李孝恭李道宗柴绍这几位,肯定比丈夫要略逊一筹。 哎哟,丈夫太猛了,这么想着,樊玄符脸上全是笑,拿象牙签子扎起块鲜红的西瓜送到丈夫嘴中, 武怀玉是不急的,因为他有这个实力,他不仅不怕岭南的豪强们反叛,甚至内心里还隐隐有点期盼, 不仅是他期盼,其实皇帝也期盼啊, 说到底,如今大唐形势一片火热,皇帝正年轻自信爆表,而大唐带甲百万,也是最能战的时候, 这个时候皇帝才不怕有敌人,就怕提剑四顾找不到对手。 趁着现在年轻,能打,内外环境都还不错的时候,把有些隐患铲除了,岂不比留给儿孙们强? 武怀玉跟皇帝向来比较有默契, 这也是武怀玉这些年能这么得皇帝放手支持的关键所在,他能想皇帝所想,急皇帝所急,而不是简单的听皇帝旨意办差, 是能够为皇帝谋划未来的能臣。 经略岭南,对大唐很重要,而把岭南本土豪强势力,以及那些獠夷们干翻,碾碎了重新粘合,让他们恭顺服从长安的大唐天子,这是非常重要的, 岭南、黔中、南中、安南这几大版块里面,岭南仍是最重要的,不仅仅是北邻江南,而且还因为有漫长的海岸线和重要的海贸大港。 大唐立国以来,岭南的豪强势力还是受了不小打击的,尤其是他们的几次内乱,朝廷都表现的很超然淡定,结果自然也是坐山观虎斗然后捡大便宜, 但本土势力仍然很强,尤其是冯冼家族。 冯智戴是武怀玉儿女亲家又如何,该拉的时候要拉,该打的时候也要打,政治本身就是如此,没那么多人情可讲。 ······ 高凉。 冯智戴与杨松会面过后,在高凉又等了几天, 他什么也没做, 很耐心的在等, 等广州的消息,他觉得武怀玉会给他来信,就算不请他去广州会面,起码也得派个有身份的人过来跟他当面谈一谈。 武怀玉要在岭南拿走三分之二的税赋,总得跟他们谈一谈吧,尤其是他冯智戴,好歹也是高州都督, 高府下八个州,加海岛的四个州,这可是十二个州。 他知道武怀玉跟宁纯跟陈龙树关系都很不错,也都结成了姻亲,但他自认为冯家在岭南实力更强,这是现在中落的宁氏陈氏能相提并论的。 武怀玉想要在岭南一呼百应,必须得他冯家的支持。 他有这个实力,也应当得到这个面子, 武怀玉应当给这个面子。 可是一天又一天, 左等右等,武怀玉既没派人来邀他去广州会面,连封信都没给他,甚至都没派个人过来打声招呼, 就是那么冷冰冰的公文一封, 他想不明白了, 武怀玉这是何意? 他知道武怀玉的本事,以前在长安做人质的时候就旁听过了,回到岭南后,更是亲眼看到武怀玉如何干翻云开山五州溪垌蛮,又如何在左右溪把三十六羁縻州溪垌蛮耍的跟傻子似的, “让你们打探的消息怎么样了?” 冯智戴坐不住了, 手下告诉他,“广州那边很安静,武相公回来后,一直在广州,就办了两件事,一是军赏,二是编练了经略军和广州守捉营两支新军,别无其它动作,” “别无其它动作?” “听说近来武相公天天陪着妻妾儿女,前几天还陪妻儿们驾船出海,听说还在珠江口买下了一个大岛用来度假·····” 冯智戴听完这些,陷入久久沉默之中, 一夜几乎未眠, 第二天他双眼通红,顶着两个大黑眼圈,让人叫来夫人冼氏,“带上大郎君豪,跟我去趟广州。” “去广州做什么呀,最近秋老虎天还是很热的,不愿意赶路。” “坐船去。” “非去不可?” 冯智戴脸阴下来,“自然是有事的,你这么罗嗦做什么,” “我还不是怕大郎年纪小累着,”冼氏也不太高兴。 冯智戴心里有事,但也还是忍了,解释了几句,“武相回岭南了,最近在广州,这次他是带着妻妾儿女们一起来的,君豪未婚妻十六娘也来了的,” 冼氏一听明白了,“那这么说倒是得去广州一趟的,我这就安排礼物去。” “多备一些,不要落了武相的哪一房,最好是武家的小郎小娘都备一份,” “还有,武相阿兄在广州做都督,他那边也别落下。” 冯智戴最终决定亲自去广州一趟,武怀玉不来,他去。 虽然杨松跟他表过态,愿意跟冯家共进退,其它如冼氏等一些高府的豪强俚帅们,也都做了表态, 可冯智戴犹豫再三,还是不想做这个出头鸟, 或者说远在关中侍驾的父亲都告诉他要顺从朝廷了,冯智戴也就没了那个自信。 他决定紧跟武相步伐, 至于说到时这税能不能征上来,这是另外一回事,起码这个态度他得先拿出来, 他应当让武怀玉成为自己的坚实靠山、盟友,而不是敌人。 他记得去年云开獠蛮叛乱时,他回来接替父亲任都督,结果他那些兄弟、表亲们是怎么对他这个新当家人的。 而武怀玉又是如何支持他的。 虽说一笔写不出两个冯字,但有的时候自家兄弟还真未必比外人可靠。 ······ 两天后, 冯智戴带着妻妾儿女们赶到广州, 结果进城就发现,容州都督陈龙树、邕州都督宁纯,还有桂州都督李袭志,这三人都比他远,却比他先到来了。 “是武相公通知他们来的吗?”冯智戴对冯家驻广州的小舅子道。 “武相没有通知他们来,都是自己来的,”小舅子告诉他,“听说交州都督丘行则也在路上了,明天应当能到。” “除了那几位都督,廉州刺史程处默、钦州刺史长孙冲、端州刺史庞孝泰、韶州刺史豆卢怀让、梧州刺史梁建方等也已经到了,” “晋公在城里吗?” “刚从海岛度假回来,不过今天未必见的到,但可以先送上贴子约日子。” 冯智戴听说他堂堂冯氏当家人,高州都督,特意赶来广州,可见武怀玉居然还得提前预约日子,心里一怔,先是觉得很没面子,继而又感觉很苦涩。 看来岭南真的完全变天了, 冯家的面子也不够响亮了, “那好,你先送贴子过去,顺路把这些礼物先送过去,我带伱姐她们先回宅子休息,” 去广州罗城冯家宅子的路上,冯智戴倒是越想越明白了,这些都督刺史们争相不请自来,这说明大家其实想法跟他一样, 也说明他这次来对了, 要是真端着架子还呆在高凉,甚至被杨松他们几句话一架,就要跟武怀玉跟朝廷对着干,那其实才是傻。 幸亏他在长安留学几年, 幸好他跟武怀玉接触多学了些东西, 杨松他们老了,井底之蛙夜郎自大,不过也许不是杨松老了,纯粹就是这老家伙心很坏。 不得不防啊。 腰痛的很,只能卧床休息 第843章 继续晾着 第八43章 继续晾着 冯智戴的大礼送出去了, 但预约次日拜见武相公的事却没成,“樊衙内说武相公明日没空,都约好了,” “那约了后天?” “樊衙内说后天也没空,我好说歹说,才勉强答应帮忙问问大后天有没有空。”冯智戴的小舅子冼智勇说道。 冯智戴眉头紧皱。 “这个樊衙内是谁?” “晋国夫人的弟弟,现在使府牙兵任兵曹参军,” “樊夫人的弟弟?” “嗯,亲弟弟,营国公樊兴的嫡长子,也是这次随同南下的,听说原在京是魏王府兵曹。”冼智勇说道,同样是别人的小舅子,结果他的姐夫不如人家的姐夫强,所以他这个小舅子就还得去巴结人家小舅子。 姐夫,你得努力了啊。 “武相这几日有什么要事吗,还是约了谁?” “这我就不知道了,那位樊衙内口风挺紧的,不愧是长安来的顶级勋戚子弟,虽然年轻,但那派头十足哦。” 冯智戴有点怔怔出神, 本以为自己主动来了,那就是非常给面子了,却不料还要吃闭门羹。 这晚上,冯都督又失眠了, 次日一早,顶着两个大黑眼圈,眼睛赤红。 吃早饭的时候,餐厅气氛压抑无比, 厨房给准备了海鲜粥,结果冯智戴却大骂厨子,说没给他准备胡麻煎饼,他想吃胡麻煎饼了,还要配羊杂汤。 厨子挨了顿莫名其妙的骂,委屈的很,却连辩解一句都不敢,只得连连讨饶,说马上去重做。 那边厨房忙碌起来, 冯智戴坐在那里海鲜粥也不吃,就生着闷气干等。 “阿郎,” 小舅子过来,“武相府上来人了,送来了请帖。” 冯智戴一怔,不是说没空吗,然后好像想起来,“武相公大后天有空见我?” “不是,武相大后天也没空,这请帖是晋国夫人让人送来的,邀请我姐带着女眷孩子去喝茶。” ······ 武怀玉是故意不见冯智戴的,就如同他故意没去邀冯智戴来广州,也故意没给他去信商讨分税的事, 有些事情故意拉开点距离,反而会有好效果,你要是上赶着,倒容易让别人觉得你迫切有求于他,觉得伱离不开他, 分税这件事情,非常重要, 这不仅是岭南的大事,甚至也是未来大唐朝廷第一要务。 不论是一个国家还是一个小家,钱财其实都是非常重要的,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嘛。 简单点说,皇帝安排武怀玉这么重量级人物长驻岭南,其实主要就是三件事情, 第一是干翻所有桀骜不驯不服从大唐中央的那些豪酋俚帅,这是武力征服。第二则是全面推行两税法,以后岭南各方面跟着朝廷走。其三,就是分税。 岭南不仅要按两税法征税,而且征上来的税还得把三分之二上缴。 其实三件事情也可以看做是一件事,干翻不服,是为了征税,而推行新税,也是为了分税。 从岭南的税收中,抽取三分之二,一分上供国库,一份留使,说到底都还是为了岭南的统治,统治需要钱。 岭南的兵,岭南的官,都是要钱养的。 “冯智戴估计这会脑子嗡嗡的很懵吧,” 牙城、使府内。 武怀玉今天确实约见了重要客人,是兄弟广州都督怀义,还有广州市舶使张辅国, 以及韶州刺史豆卢怀让、端州刺史庞孝泰、梧州刺史梁建方、钦州刺史长孙冲、廉州刺史程处默、贵州刺史云弘胤、潮州刺史韦思仁, 还有岭南转运使李弼、支度使武君雅, 广州都督府长史汪达、司马陈盛,以及清海军使贾闰甫、广州水师统军戴义、广州巡检统军吴师盛等。 全是武怀玉在广州班底, 基本上都能称的上是自己人。 武怀义说话也就相对随便些,还开起冯智戴玩笑来。 “冯智戴如今也是岭南冯氏的当家人,武公这样会不会过了?万一真把他惹怒了,接下来也麻烦。”转运使李弼道。 怀玉哈哈一笑而过。 “这次我进京面圣回来后,可是带着重要任务回来的,下阶段我们最主要的任务就是新税法和分税, 岭南推行两税新法,也有快两年了,陆续也是有一些成效的,” 怀玉这话大家其实都清楚底细,两税法确实在岭南试行许久了,但真正认真推行的也就是广交桂韶等几个朝廷控制的州,其余冯冼陈宁等控制的诸州,两税法其实就推行的一般,甚至有些地方根本就没真正实行。 所以现在想要分税,也难。 “段司马,” 怀玉点了妾侍段婉的兄长段公子的名,他去年随怀玉南下,被怀玉安排为高州都督府司马,可冯家对他明显是带着戒备心理的,后来段慎被调到征讨行营,其实就是冯家不想他分权。 段慎在征讨行营倒也是带兵打了些胜仗立了军功,所以怀玉这次特意叫他来,就是要让他名正言顺的再回高州, “岭南六府经略使府的经略军和广州都督府的守捉营,都已经成编,接下来我们也要陆续编练其它几支守捉营, 你把行营那边的差事交接,接下来就负责高府守捉营的编练,” 怀玉给段慎这个高州都督府司马,也例加高府防御副使衔,由他统领高府守捉营三千新军。 “冯都督能同意吗?”段慎笑问。 “他同不同意不重要,这是使府奉圣旨,统一部署的。” “军费呢?” “高府上缴给使府的那三分之一税赋,我会拨出一部份给你高府守捉营。” 段慎笑笑,“有钱粮就好办,不过我有个请求,守捉营的军官,希望廉帅能够从岭南官兵中调拨,起码得给一半以上军官。” “可以,钱粮军械我给你,军官我也给你,新兵你自己去招,从高府八州团练中招,也可以直接从百姓中招,要求就一个,年轻勇武能听话敢打仗,” “那没问题的,”怀玉给他这么好条件,他也很有自信。 “我给你的时间不多,十一月开始正式征收秋税,你们高府守捉营这三千新军,到时就要派上用场的。” 大家都笑, 武相公要用高府缴上来的税来编练供养这支新军,然后这支新军的最主要作用,就是帮使府从高府拿到那三分之二的税, 高州花钱养的军队,冯家还指挥不了, 有点欺负人啊。 可事关军权,武怀玉在这方面不会有半点大意,高府的永宁军五千戍兵,现在就已经由在右溪破黄家垌中立大功的高荣升任,这也是武怀玉的小舅子之一,绝对信的过的自己人。 段公子是将门段家子弟,虽然说当年在朔方绥州时,他在叔祖段德操麾下,挂个参军名,更多的却是不务正业的干走私、捕奴这些勾当,但其实他对军伍非常熟悉,只是没机会领兵上战场,后来跟着怀玉在朔方、幽燕,以及来到岭南,多次领兵上阵,就表现的可圈可点, 而来自燕北山后的高荣,就更不用说了,在山后就打下赫赫威名。 让这两小舅子,一个掌管高府五千永宁军戍兵,一个掌控高府三千守捉营团练,有这八千兵在,冯家的高府八州,其实就已经被上了两道锁链,逃不出朝廷的掌控。 冯智戴不满能怎么样? 这都是阳谋,只要他不敢公然造反,那朝廷一招接一招,一条锁链加一条锁链,会把他们控制的越来越紧密,让他们慢慢的再无反抗之力。 你明知朝廷的计划,却又无能为力, 反吧,明显知道打不过,不反吧,又只能眼睁睁看着这束缚, 冯盎为何入朝,也是不得已,没有退路了, 冯盎都不敢反,冯智戴更不敢反了。 高荣当众表示欢迎段兄弟一起去高州创业,甚至拍着胸脯大方的表示,你们守捉营缺军官,那可以先从我们永宁军借调些过去, “阿兄,市舶司的张公可是已经提前把秋季的税分好并上缴了,账目也都清清楚楚,那十万贯钱,正好用来军赏和编练经略军和广州守捉营,也是给我解了燃眉之急, 你们广府,尤其是广州能不能也带头做个榜样,也把秋税缴了?” 怀义自然是拍着胸脯应允,“没问题,我接下来就办,不用等到十一月,我们马上就开始,不管征上来多少税,反正只留三分之一,其余三分之二,一半上缴使府,一半是缴国库,” 那边驸马爷豆卢怀让不需要怀玉开口,也是立马站了起来,“我们韶州也表个态,保证执行朝廷的分税新政,” “而且我在这里放句话,我们韶州这几年搞的好,府库里有钱,所以我们不仅愿意从十一月开始把今年秋税拿来分税上缴,而且原来府库里的钱帛,也愿意拿出三分之二来,一半留使,一半进供。” 韶州这几年搞的好,确实有钱,仅仅是一个长涔铜场,就占有大唐现在全国铜产量的九成,韶州的钱监,每年铸造的铜钱,也占到了全国的九成,而韶州大搞贸易,也是红红火火。 韶州的底子是武士逸武怀义武怀玉他们打下来的,豆卢怀让能做这刺史也是武怀玉推举的,他现在也算慨他人之慷,反正都是公家的钱,自己又不心疼。 府库里钱堆的太多了,还担心出问题呢。 武怀玉的事,绝对全力支持的,何况武怀玉的事也不是私事,那是圣人的事,是朝廷的事。 豆卢驸马这样说,在座的其它诸位刺史们,自然只能都跟上,尤其是程处默、庞孝泰、韦思仁这几个家伙,那都跟武怀玉是多年的老兄弟了,这个时候自然是高声支持。 就算是长孙冲等人,那也都是长安来的,他们的利益是一致的。 第844章 樊楼 第八44章 樊楼 自武家兄弟来广州,广州城便也有了钟鼓楼, 飞檐五层的广州钟鼓楼,内为重屋三前,楼前建台,台上放置日圭,室内置漏壶计时。 天色已晚,暮鼓咚咚。 冯智戴的夫人冼氏起身要告辞,“今日多谢晋国夫人招待,天色不早我们该回去了,” “已经吩咐厨房准备宴席了,是长安带来的厨子,菜做的可好了,”樊玄符起身拉住冼氏的手,“长安的樊楼知道吧,我特从樊楼带来的厨娘,” 今天上门拜访,冼氏来前还怕不受待见,结果到了才发现晋国夫人人非常热情,她以前随丈夫居住长安的时候,跟晋国夫人也是常有往来,一月总要见上一两回的, 可如今回了岭南,丈夫想见武相都约不上,具体详情她不知,但也知道事情不简单。 进门见面才知,樊夫人比以前待她倒更热情几分,弄的摸不清头脑。 武家府里其它女眷待她们也很热情,比如她未来儿媳的生母丘十二娘,还有那位李相国的侄孙女永乐县主,又比如那位弘农杨家的淮南公主,连那两位奚契丹公主,也很礼貌客气。 这茶话会相处的很开心,不知不觉都到黄昏了。 “中午茶话会只准备了些点心小食,特意为晚上留的肚子呢,一会好好替我品尝下菜色,实不相瞒,我这次带了樊楼的厨娘来,还带来了一班人马,是要在广州也开樊楼的,你帮我试下菜,看合不合岭南人口味。”樊玄符牵着她手笑道,好像两个好姐妹似的。 樊楼, 冼氏知道这是长安有名的大酒楼,近几年崛起长安,风头正劲,她也是在长安呆过好几年的人, 知道凡京师酒店,门首皆缚彩楼欢门。 彩楼是在店门口用彩帛、彩纸扎成门楼形状,欢门则是在廊间做成半月形状,带有繁复雕饰,樊楼的彩楼观门做的长安最漂亮。 据说店由晋国公亲自指点设计,入其门,一直主廊,约百余步,南北天井,两廊皆小阁子,到晚上,灯烛荧煌,上下相照,浓妆伎女数百,聚于主廊槏面上,以待酒客呼唤,望之宛若神仙。 三层相高,五楼相向,各有飞桥栏槛,明暗相通,珠帘绣额,灯烛显耀。 武家樊楼其实是樊玄符嫁妆置办的产业,赚点胭脂钱,第一家开在平康坊,第二家开在西市,第三家开在东市,在城南曲江开了第四家, 其中平康坊的算是旗舰店了,其彩楼又高又彩,尤其是到了夜间,金碧辉煌,整个平康坊都能看到。 生意嘛自然也是极好的, 这不仅仅是一座酒楼了,这里还成了有名的交际处,是个平台。 不过樊楼的菜确实做的好,尤其是以炒菜闻名,而且樊楼还有长安稀有的新鲜海鲜供应,葱烧海鲜、光明虾炙、八宝鱿鱼卷、糖醋黄鱼、芥末花螺、海鲜粥等那都是极有名的, 当然武家烧尾宴,也是樊楼的招牌。 而樊楼还有一大优势,就是酒,武家本来酿酒就有名,各种烧酒果酒米酒,其中名牌也多,樊楼卖的都是自家酒,比别家就多许多优势。 再则是樊楼服务好,不说这里的什么波斯姬、新罗婢、菩萨蛮等各具特色的美人多,琴弦舞乐花样多,想要什么样类型的这里都能提供。 来这里吃饱也好,宴客招待也罢,樊楼都能提供各种各样的需求满足,针对不同的局,能够提供不同的服务。 加上这酒楼的东家是晋国夫人,背后是武氏家族,连皇帝皇后、太子他们都去过数次,这生意岂能不好。 现在樊楼已经在其它大邑开分店,洛阳、扬州、益州、并州、幽州、荆州,甚至开到江州、开到广州来了。 “早听闻京师樊楼之名,可惜我们离开了长安,一直遗憾没机会品尝呢,那今天一定要好好尝尝。”冼氏立马笑着应下, 于是乎再次落座, 樊玄符对疏影道,“你去看下阿郎公务忙完没有,请阿郎过来吃晚饭,说有贵客冼郡夫人在,让他来招待下。” 过了会,疏影回来复命,“阿郎听说郡夫人在,说马上更衣过来。” “那就传菜吧,郡夫人喝点什么酒?” 冼氏因丈夫仅是郡公、都督,故也只得郡夫人诰命,比不得樊玄符是国夫人,但武家今天的招待确实很热情。 武怀玉其实早知道今天冼氏来拜访,他还特意提前跟妻子打了招呼,让热情些招待,连这顿晚饭,都是他安排的。 倒不是他有什么曹贼之心, 冼氏长相只能说一般,个头不高,皮肤也不够白,气质还不错,这般招待,主要还是因为她是亲家母,而且人家是高州都督夫人,本身又是冼氏出身。 他那边故意晾着冯智戴,这边却有意热情招待下,不过是以亲家关系招待,不谈公事。 怀玉到来时,这边已经选好了酒, 冼氏选的是韶州灵溪春还有广州花雕酒,问了下有没有高凉的橘子酒,玄符便让人也去准备。 “郡夫人选的这几样酒阿郎可喜欢?”玄符问。 怀玉先跟冼氏打了招呼,也都是在长安时就相熟的了,见面倒也自然,“我特意拿了几瓶葡萄酒,” “葡萄是高昌国的马奶葡萄种,我们武家在关中自己的葡萄园种植的,然后自己酿的葡萄酒,口感很不错的。” 广州的花雕酒,原产于循州,以糯米为原料酿成,这是一种很好喝的黄酒,不比绍兴花雕差, 倒出来酒液金黄,饮一口甘香醇厚。 冼夫人好酒量,相比起酸甜的葡萄酒,她更喜欢喝花雕,人家还有大杯喝。 频频向怀玉敬酒,但却并没有提及丈夫和分税的事,这女人很聪明,不愧是出身岭南豪族冼氏,嫁入冯家后,又曾随丈夫在长安呆过好几年,方方面面都很有见识。 带来的樊楼女厨娘做的菜上来,一道道都很有特色,果然色香味俱全,还挺有创意。 ‘试菜’的冼氏好评连连。 怀玉笑着道,“樊楼在长安确实口碑不错,不过到了岭南来就怕水土不服,樊楼虽说只是玄符赚点胭脂钱的小生意,但我还是希望能得到岭南人喜欢的,”他顿了顿,对妻子和冼氏道,“我看你可以拉郡夫人合伙,伱们一起经营樊楼在岭南的分店, 在岭南这一亩三分地,郡夫人还是更熟悉的,若她肯合伙帮忙,樊楼的岭南分店肯定生意兴隆,到时广州店火了后,还可以韶州店、高州店、邕州店、交州店这样一家家分店开过去······” “阿郎这主意好,”樊玄符笑着接话,她拉起旁边冼氏的手,“那妹妹一定要来帮忙,男人们在外面忙事业,咱们女人们其实也可以做点自己的事情,既打发时间,还能赚点胭脂钱,也可以给女儿攒些嫁妆钱呢。” 冼氏愣了一下,完全没有料到这个。 不过她是聪明的,目光悄悄扫过武怀玉和樊玄符夫妇俩,便差不多明白了,当下也是笑吟吟的便应允了下来。 至于怎么合伙,怎么分配利益这些,根本不用谈, 只要樊玄符肯拉着她入樊楼广州分店的伙,那关系就更进一步了。 这顿饭冼氏吃的很高兴,樊楼总店来的厨娘菜确实做的好,中途还叫来了厨娘和她的团队,发现这女子三十不到,人高挑又素净,居然老家也是岭南的,只不过进京有十年了,这次也算是回归故里。 饭后点心也做的精致又好吃, 一直吃到很晚才结束,冼氏都喝的满脸嫣红微熏半醉,武怀玉派了队牙兵送她们回罗城冯宅。 还让厨房打包了几食盒的美食拿上。 冯智戴在书房里跟手下谈事,今天白天他见到了段慎,这位高府司马先前被他送去招讨行营,如今对方就在广州,而且刚得了调令,加高州防御副使,负责高府守捉营的募兵编练,仍任高府司马。 从段公子口中得知武怀玉要把高府的三千守捉营交给他统领,冯智戴是沉默了许久的。 而段慎还告诉他,高荣也从征讨行营调到高州,升任高府的永宁军镇守使一职。 这两人都是武怀玉妾侍之弟,一个接掌五千永宁军,一个统领三千守捉营,高府的两支军队,都由这两外人统领了。 冯智戴压力很大。 “都督,郡夫人回来了。” “这么晚才回?” 他皱了皱眉,然后结束了与手下们的议事,起身去了后院。 一进院,就见妻子满身酒气,一脸嫣红, “阿郎,” “怎么喝这么多?” “晋国夫人拉着留下用晚宴,而且武相也来了······” 冯智戴见妻子极为兴奋的样子,心下不免有些莫名心思,他还在那胡思乱想,这边妻子兴奋的跟他说个不停,关于樊厨,关于入伙,关于武相跟她说的那些两家联姻的话, “阿郎,我想不到武相公会让我跟晋国夫人一起合伙经营樊楼广州分店,看来武相公还是很重视跟咱们家关系的,这几天他可能只是真的很忙才暂时没空见你······” 冯智戴倒是清醒了许多, 武怀玉要真那么忙,那为何有空跟自己妻子吃饭却没空跟他见一面?忙的没空见自己是假, 但按妻子说的晚宴情况来看,他先前倒也是过于忧虑了, “既然武相和晋国夫人邀你合伙,那你就恭敬不如从命便是,” “嗯,肯定不能拒绝的,再说这樊楼在长安那么火,广州分店开起来肯定也不差的,” 冯智戴哪会在意合伙开个酒楼这种小事,他心里琢磨的还是接下来如何跟武怀玉‘合作分税’这大事。 第845章 千倍之利 第八45章 千倍之利 夜。 武怀玉翻了丘十二娘的牌子,带着几分酒意进了房。 “妾给阿郎泡壶醒酒茶先,再热水洗把脸。”丘德柔很温柔,今天阿郎并不是翻牌子翻到她,而是直接点了她。 “有蒲公英茶没有,莲子仁茶也行,”怀玉说道,晚上不适宜喝绿茶,但喝点蒲公英茶却能安神、养肝。 莲子仁茶也能缓解心火旺盛引起的烦躁不安、失眠。 “有龙眼百合茶可以吗?” “也行,龙眼百合茶可以养血、安神,晚上喝点也不错。” 丘德柔让自己的通房丫环烧水,自己取来龙眼百合茶,这是她平时常喝的茶,有时晚上失眠睡不着,喝点这茶可以安神,还是丈夫为她开的。 茶煮好,她还特意在茶里加了点糖。 龙眼本就甜,加了糖后便偏甜了些,“这茶虽有养血安神润肺的作用,但晚上还是少喝,做午后茶喝便好。”他提醒妾侍。 “嗯。” 怀玉喝茶,十二娘便站在他背后,为她按摩,按压肩颈,按摩脑袋,她懂得穴位,按摩手法还挺不错,力度适中,武怀玉挺适用。 整个人十分放松,脑袋也就后仰,靠在了那高高的山峰上。 随着她的按压,闭着眼睛的怀玉,感觉好像在海浪上起起伏伏。 “以后你有空多跟冼氏往来走动,到了岭南,冯家是地主,” “嗯。” 武怀玉跟冼智戴是儿女亲家,冯家嫡长子冯君豪订下的就是怀玉跟丘十二娘的女儿武十六娘武瑾瑜, 虽说妾侍们的孩子按唐人规矩,只能喊嫡妻叫母亲,喊妾侍生母只能喊姨娘,不过武家向来是对此并不严格的,武怀玉也并不在意,更愿意庶出的孩子们也能叫生母娘亲。 武怀玉也愿意丘十二娘能以冯家亲家母的身份,跟冼氏多往来。 丘十二娘听的很高兴,按的更卖力了。 “你要是愿意,也可以樊楼入一伙。” “那是夫人的产业,我还是不凑热闹了,”丘十二娘道,虽然有些心动,但有些界限不能轻易打破。 不过她毕竟也是谭国公府出来的,父亲虽是庶出,可也是天水郡公官拜都督的,她母亲也是名门太原郭氏,她虽给武怀玉做媵,但陪嫁也不少。 “有想过以后做点什么嘛,你若想做点什么,我是支持伱的。”他道。 樊玄符的樊楼开的很火,长安开了四家店,现在又要在洛阳广州等地开分店,别看只是个酒楼,但仅以平康坊樊楼总店来说,五座三层的酒楼,能接待一千多个客人, 在这里吃一顿,人均最少三五贯钱, 而樊楼并不仅是吃饭喝酒的地方,这里现在还是很有名的酿酒坊,自酿的酒水很多,不仅供樊楼,而且还对外经销,此外樊楼也卖酒曲, 另外这里其实也还兼做牙商,就是充当中介,毕竟樊楼现在是极有名的酒楼,就跟后所一样,这种地方消息灵通,做中介自然得天独厚。 所以表面樊楼是酒楼,其实这还是一家大酒坊、大牙行。 甚至这里伎女陪酒服务,伎女就有上百,歌伎舞姬等等表演,使的非常热闹火爆。 而有着强硬后台的樊楼,大家也可以安心的放开吃喝玩乐,是个极理想的场所。 “阿郎,我不想开酒楼饭店这些,我倒是想过开一间商行。” 丘十二大着胆子道。 今天气氛很难,机会难得, “商行么,打算做广州港的外贸买卖?” “嗯,广州港现在海贸这么热闹,每年五六月间诸多胡商海船停驻广州港,带来各种舶来货,卸船后又大量采购中原的丝绸瓷器茶叶药材等货,待到九十月间乘风南下,” “妾听说广州市舶司现在一年能赚六十万贯?以后这广州港外贸只怕越来越兴隆,妾手里倒也有些嫁妆私房钱,便想着也开间商行,靠着广州港码头,做点进出口的贸易买卖,赚点胭脂钱。” 这确实是个很有前景的赚钱买卖。 广州有名的广利商号,其实就是做这个进出口贸易买卖的,掌握的是唐奉孝,但幕后大东家是武怀玉,还有不少勋贵合伙, 广利号在广州有各式店铺百余间,经营着各式各样的生意,基本上都是跟进出口海贸有关。 广州除了广利号外,做这行的商家很多,有名有规模的也不少,其中还有好几家都是由武怀玉掌控的,另外还有好些家他也参了股。 基本上广州码头上做这贸易的,不管表面掌柜的是谁,其实幕后东家都是权贵,不是宗室就是勋戚,甚至是宫廷皇家直接参与。 反正天底下没啥新鲜事,世世代代,哪朝也都是这么回事。 最赚钱的买卖,永远是那些人在掌控。 广州港越兴盛,自然引来的鲨鱼越大越多。 武怀玉在广州港,那叫近水楼台先得月,也是他眼光好,才能抢占更多先机,但饶是如此,也照样是该分润就分润,该合作就合作,一样吃不了独食。 丘十二娘想做点贸易生意,其实也不是心血来潮,毕竟她爷爷丘和,隋朝时就是交州总管,隋末还曾割据过交州一段时间, 很长时间,交广两港一度是齐名的,都是靠海上贸易带动。 丘和回朝后,丘十二娘的伯父丘行则又去了交州做都督,他们家两代人在那经营多年,本身对海贸这块就很有把握了。 丘十二娘要在广州做这个买卖,那丘家都是有现成的人,而且她肯定要拉着堂妹丘三十娘德淑一起合伙,两人都是怀玉的妾侍,家里有这现成的关系人脉, 就算不在交州在广州做,也是有极好的基础。 当然,她也没那么大野心,并没想过说做广利号这么大,海贸现在这么兴盛,广州港今年还没结束,都已经来了近五千条船贸易, 这一进一出,买卖极大,随便谈到点生意,都能吃饱了。 广州港的海贸,市舶司是吃头道菜的,他们既可以抽解征税,还能搏买,好东西他们先挑。 然后是那些雄厚背景的大商行,这些商行其实基本上都是牙行。 虽说现在朝廷对海贸这块,管的并不是太严格,并不禁止与海商自由贸易,但海贸有海贸的特点,他们更倾向于与牙商往来, 不管是买货还是卖货,都跟这些有实力的牙商合作,牙商们帮忙买货卖货,还代办进出口的手续。 当然,广利号这些大商行,具是牙行,其实也做自营买卖。 丘十二打算开家商行,规模肯定不大,既做牙行也做自营,反正海贸买卖这么大,自己有丘家的人手,丈夫的关系,这买卖再怎么也不愁做的,就算是给广行号等大商行做二手单子,帮他们供货出货,也是有的赚的。 “我回头让唐奉孝从广利号那边抽调点人借给你们用先,再让他从那边给你们几个小单子先做。” 丘十二高兴的谢了,并不矫情。 对武怀玉来说,这都不是什么事, “妾听说阿郎要组船队出洋?” “嗯,已经向造船局下了订单造船,”怀玉倒也没隐瞒,其实海贸海贸,整个环节赚钱的地方很多,比如广州港做中介,做自营的,也有那些供货的货主商家,买货的商人, 此外相关的还有很多,诸如跑海的,有些是船主只租船收钱,有些是租了船去跑海上运输,赚的是动费, 还有些则是自己组织了货物自己运货跑海,但是风险也大。 所以海贸这块,有人只造船卖,有人买船租船,有人负责跑海赚运费,也有人组织货物租船赚买卖的钱, 海上风险大,但跑成功一趟,确实也是利润极高。 一些聪明的商人只做其中一环,分摊风险,甚至有人把货分到多条船上,这样就不怕有船翻了,除非所有船都翻了,否则终究是能赚钱的。 武怀玉刚来广州时,就是先从码头的中介商行开始的,然后又进军自营这块,现在野心更大, 已经准备开始组织自己的海船运输,接下来还要自己组织货物出海贸易,甚至以后还要自己造船。 打通整个海贸的每一个链条,利益也能最大化。 当然这些都要时间,现在先向造船局订船,以后还可以按自己需求,自己总结经验设计新船, 而货物这块,不仅可以自己在内地采购甚至是自己制造出口货物,也能在海外自己直采源头好货, 就比如南洋的胡椒,那边跟岛民采购,百斤才一贯钱,而在长安,最贵的时候,一两胡椒就值八贯钱, 这要是能够自己搞到好货源,直接开船去采购再运回来,那得千倍几千倍的利啊。 不过这时代的海贸其实也是很复杂的,想直接跑南洋产地采购也难,会有很多既得利益者阻挠,但有这么惊人的利益,还是值得冒险,甚至是开战的。 怀玉需要的是到达产地的航线,是船队、是经验丰富的船长、水手,甚至还得有一支充满冒险精神的海上雇佣兵。 一时想远了。 这个晚上,丘十二娘格外妩媚动人,也格外的放的开,把武怀玉侍候的十分舒服, 三更天时,怀玉一脸满足的倒头睡着,一觉到天亮。 更新迟了。 第846章 生活难熬吃顿生蚝 第八46章 生活难熬吃顿生蚝 “冯都督,廉帅请你过去。” 观察使府衙门厅,坐在里面喝茶侯见的冯智戴终于等来了结果,赶紧起身拎着礼物就过去。 武怀玉在院里接见冯都督,这些天故意晾着他,火候也差不多了,再晾下去真把人心晾冷了也不好,接下来还需要他的配合呢。 这些天冯的表现武怀玉看在眼里,这是个拎的清楚很识时务的人,也可以说这人谨慎本份,没太大野心。 “上京几月,使府积压了大量事务,一回来就忙个没停,让冯都督久等了。” “不碍事的,”冯智戴连道,然后示意带了点小礼物来,“前几天拜读到都督一首新诗, 青浮卵碗槐芽饼,红点冰盘藿叶鱼,醉饱高眠真事业,此生有味在三余。 写的真好,我也不由的想念起在长安时常吃的槐叶冷陶呢,尤其记忆深刻的是曾在武相府上吃的那次,” “我今日来便特意让拙荆做了点槐叶冷陶,手艺粗糙比不得武相府的,不过我今天还带来了一些我们高府的特产,” 他说的特产有鱼丸,有马鲅鱼丸、鳗鱼丸、蛇鲻鱼丸,还有博贺港的青蟹、生蚝、海螺,又新鲜又肥美, 还有黄花鱼、带鱼、墨鱼、鱿鱼、马鲛鱼、鲈鱼等鲜活海鱼。 特地让人回高州博贺港取来的。 他甚至还特意带了藿叶, “新鲜的鱼清蒸好吃,放点藿叶可以起到很好的去腥作用。” 怀玉看着那些极新鲜的礼物,笑道,“正好时间也不早了,这都中午了,要不干脆我们就在这院里生起炉子做点海鲜吃?” “好,煮锅鱼丸,再蒸条鲈鱼,再蒸一笼青蟹,煎个鳗鱼、然后炭烤生蚝、花螺·····”冯智戴说起吃海鲜,倒是很有经验。 于是乎怀玉也不客气,便招呼了人弄来炉子,两人就亲自动手弄起海鲜。 海鲜都很新鲜,所以清蒸、白灼、煎炒都很好吃, 冯智戴还带来了一坛桑落酒, 这酒是北魏时就有名的好酒,以高粱、豌豆、绿豆等为原料,酿成后还需贮藏一年以上方成,用桑落泉的泉水酿造的味道最为独特, 河东蒲州的桑落酒,朝贵不远千里争相购买,一坛难求。 清蒸鲈鱼、白灼大虾、炭烤生蚝、笼蒸青蟹, 再来上一碗鱼丸粗面,不,是鱼丸槐叶冷陶, 打开泥封的陈年桑落酒, “来,饮胜!” 举杯相碰, 一饮而尽。 开始冯智戴还有点拘束,这次武怀玉上京回来后,一直没见面,弄的两人关系不免生疏起来,冯智戴甚至不免东想西想, 这杯酒喝过,气氛渐好转。 海鲜只要鲜,那么简单的烹饪方式也一样美味,不管是清蒸还是白灼,都能很好的品尝到其本来的鲜甜美味, 冯智戴拿来的鱼丸也做的很是q弹劲道,那可都是真材实料。 配上桑落酒,确实吃的很享受。 边吃边聊, 武怀玉很好的把持着节奏,冯智戴几乎都是被牵着走,却越吃越高兴,频频举杯,很快就吃的半醉。 “廉帅,我已经给高府八州都打过招呼了,让各州县都在加紧制作税单,十一月一到,马上就下乡征税,保证在十一月把秋税征上来,” 说着他拍着自己胸脯,“但不管征到多少税赋上来,我都会把三分之一缴给使府,再把三分之一上缴国库,说到做到。” 说两句话,他又给自己倒一杯,都是一饮而尽, 很快他便红光满面,说话都有些结巴了,“段司马和高军使我这几天也都见过了,也跟他们聊过了, 我完全支持段司马任高州防御副使,支持他来编练统领高州守捉营三千新兵,也支持高军使接掌永宁军,我完全支持他们,高州守捉营新军的花费,我在这里也拍胸脯保证,不需要使府拨钱,高府八州自己解决,我来掏这个钱。” ······ 冯智戴似乎在掏心掏肺,似乎完全喝高了, 武怀玉一直面带微笑, 他知道冯智戴喝了不少,但肯定还没完全醉,顶多有三五分醉,这家伙在演,借着几分酒劲在演。 演的还不错, 这个表态是他需要的, 推行两税法冯智戴支持,三分税赋他支持,建守捉营他支持,段慎回去统守捉营他也支持,高荣升任永宁军镇守使他还支持, 反正他现在姿态极低,朝廷的安排,他全都支持, 对武怀玉更是无条件的支持, 简直让人难以相信, 但武怀玉却还真相信他不是在说谎,他或许在演,但他不是在欺骗,眼下他的选择,其实是最识时务的选择,最正确的选择。 在九成宫伴驾的冯盎给儿子的信中都明说了要服从朝廷政策,因为老冯很有见识。 说到激动处, 冯智戴也不再喝酒了,而是帮武怀玉烤生蚝,撬生蚝,“廉帅,生蚝多吃点,男人吃了大补,这季节的生蚝很肥。”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冯智戴是个地方小吏,哪里想的到他是高府都督,是岭南冯氏如今的当家人。 生活难熬,吃顿生蚝。 生活好过,更要吃蚝,生蚝不仅可以直接炭烤,也可以清蒸,还可以把蚝肉剜出来,用酒搅拌后放入水中煮熟食用, 广东生蚝最好的是湛江官渡生蚝,这里的生蚝长在咸淡水交接处,水质优良,咸淡平衡,使的这里的生蚝格外的肥硕鲜美, 兴会不可无诗酒,盛宴当须有肥蚝。 冯智戴撬生蚝壳剜生蚝肉是把好手,十分熟练,几下一个,武怀玉也不跟他客气, 冯剜一个,他就吃一个。 大块朵颐,鲜美无比。 “抓紧时间把户籍丁口、田亩账册再清查整理一遍,” “若是有抗拒阻挠者,你要是搞不定,或是不方便的,可以直接报告我,也可以直接跟永宁军使高荣,或是高州防御副使段慎说,” 怀玉吃完生蚝又开始吃青蟹,照例是经验丰富的冯智戴在帮他取肉取膏,冯智戴听着他那平淡的话,却知道这些话里的杀意。 当然这杀意不是冲他来的,他已经表达了足够的诚意, 那杀意是冲着高府八州的那些豪酋俚帅们去的, 要行两税法征税,豪强们是最受冲击的,他们占据大量田地,并经营矿山、作坊, 按亩征税,甚至要折钱代役,把这代役钱摊到田亩里去,对那些豪强地主们来说,那这税可就是很大一笔,原来几乎可以说没有税,现在却是百倍千倍万倍的增加, 拿刀子剜肉呢, 哪怕这两税法,按亩征收,实际摊下来,占亩产并不多,可谁愿意往外掏钱呢, 反对的肯定会不少, 甚至本来冯家就应当是带头反对的, 但冯盎说要顺从,他也不敢反对,所以便干脆不管了, “尤其是这个田地清量一定要准确,还得及时,不能拖太久了,要赶在十一月前清理完并造册上报,使府这边也会派人下来核查的,” “一项项来,先把户口、田亩理清了,征税先把户税、地税开征,至于其它工商杂税、专卖税、矿课等等那些,我可以放宽点限制,今年只要是在年底前征收就行,” 武怀玉边吃边说, 冯智戴便一边剪开蟹腿取肉一边认真的聆听。 “还有一件事,是市舶司跟我提起的,高府沿海有不少人非法走私,这个事得查一查。” 武怀玉只说查一查,其实是给冯智戴留了余地, 因为这个高府沿海走私,其实主要就是冯家冼家在干。 朝廷如今沿海有不少港口,但也分内贸和外贸, 比如扬州、杭州就属于国内贸易港口, 而广州,交州就属于对外贸易港, 近年朝廷又把泉州、登州也新列为对外贸易港,而岭南的钦州,还有江东的福州、明州等也增为内贸港, 外贸港设有市舶司,内贸港也有专门的管理机构。 就比如在岭南,钦定外贸港就广州和交州,这就意味着只有这两个港口,有资格对外贸易,胡商海船也只能在这两个港口进出贸易, 除此外不得在岭南其它地方停泊、贸易的, 朝廷这样做也是利于管理,也有助于发展贸易经济,当然也方便征税,而这税其实还不低, 市舶司抽解,也就是征的海关税,是抽两分,百分之二十的税,还是直接抽实物货。 这么重的税下,当然有许多海商愿意走私,不进广交两港停泊,不登记不缴税,直接在其它地方偷偷登陆交易。 冯家高州都督府就处于沿海,高府八州有好几个州沿海,北津湾、博贺港、湛江港等,都是大港湾。 他们也一直有跟胡人海商贸易,钱也没少赚。 但现在武怀玉说他们这是走私,但没直接点冯家名, “以后高府那边要做海贸,就来广州港,若是再直接与胡人走私,被广州市舶司,或是巡海水师发现的话,后果可就很严重,轻则没收船、货,处以罚金,重则可是要下狱、砍头,抄家问斩的。” 冯智戴怔怔出神, 他没想到武怀玉要的这么多,不仅要征两税,还要拿走三分之二的税,现在居然连他们与胡商海贸都不许了。 去广州,那可是要抽解两成,而且有好东西也是市舶司他们优先搏买,这里外里差别太大。 这事不好答应啊。 “你转告一下高府那边商人,勿谓言之不预也!”武怀玉笑呵呵的剥开一只青蟹壳,里面膏满黄肥。 第847章 封建亲贤世相袭 第八47章 封建亲贤世相袭 贞观七年, 正旦。 长安,天子自九成宫巡幸而返,在太极宫中举行隆重正旦大朝会,接见四方使者朝贺,稍后举行宫宴。 宴会上皇帝李世民很高兴,招来太子在身边,对他小半年的留守监国表现非常满意,当着中外诸人的面大加赞赏。 平时很少喝酒的皇帝今天破例多喝了几杯,借着酒劲,红光满面的皇帝宣布了一道诏令。 分封诸王,赏赐功臣。 皇帝举着犀角玛瑙杯,站在殿上朗声道,“周封子弟,八百余年,秦罢诸侯,二世而灭。吕后欲危刘氏,终赖宗室获安,封建亲贤,当是子孙长久之道。” “今朕定制,以子弟荆州都督荆王元景、安州都督吴王恪等二十四人,又以功臣太子太师赵州刺史长孙无忌、尚书左仆射宋州刺史房玄龄、太子太傅齐州刺史秦琼、太子太保江州刺史武怀玉等二十四人,并为世袭刺史。” 此言一出,殿上很震惊。 皇帝要分封,去年就动作很大,知晓内情的大臣也不少,甚至也知晓皇帝还要世封功臣, 可都以为这事还早,或者说这事又是雷声大雨点小, 岂料还真就突然下诏了。 而且跟之前传闻的那些内容还不一样,比如之前传闻荆王等皇弟是要分封到黔中南中等地去,李恪等皇子则也是分封到巴蜀岭南等地的, 世封刺史的功臣听说原本也只有十二人, 如秦琼本是封瀛州,也有说封徐州,但这次却是封齐州刺史,再则就是世封功臣达到二十四人, 基本上得到过实封食邑的功臣,除了裴寂王君廓罗艺等因谋乱叛乱被诛杀或除爵的,这次都在世封之列。 二十四位皇弟、皇子分封刺史,以州为国。 二十四位功臣,分封为刺史,子孙世袭。 殿上不少大臣听闻,都变了脸色,觉得皇帝这分封太过突然,难以接受,礼部侍郎李百药就立马站了起来要进谏, 结果皇帝直接一摆手, “今日新年正旦宫宴,开开心心,吃酒看舞,不谈它事,” “接着奏乐,接着舞!” 宫廷乐声再次响起,教坊的舞女也接着跳舞,有殿中御史过来,让李百药坐下。 这一晚,皇帝喝的有七八分醉意高兴而归。 李百药回到府上,立马就研墨提笔写奏疏进谏, “臣闻经国庇民,王者之常制也,尊主安上,人情之大方。 思阐治定之规,以弘长世之业,万古不易,百虑同归。然命历有赊促之殊,邦家有治乱之异,退观载籍,论之详矣。咸云周过其数,秦不及期,存亡之理,在于郡国·····” 李百药提笔走龙蛇,洋洋洒洒写下万言谏书,希望皇帝不要开历史倒车分封,尤其是不要分封功臣为世袭刺史······ 这晚长安城,很多人无眠。 连位列世封刺史第一名的长孙无忌,也睡不着,坐在书房里跟心腹、子弟们彻夜长谈。 长孙无忌很不高兴,甚至有几分不安。 “臣披荆棘事陛下,今海内宁一,奈何弃之外州,与迁徙何异!” 国舅爷长长叹声,当今天子登上宝座,他功论第一,可在贞观初短暂做了宰相后,一直不再得实职,领着开府仪同三司、太子太师的虚衔到如今,但起码还在长安,起码还经常能伴驾左右,参谋咨议。 可现在皇帝赐封他为赵州刺史,虽说是世袭,但长孙无忌关注重点却是赵州刺史。 难道皇帝这是变相的要将他弃之外州,要将他赶出权力中枢? 彻底厌烦他了? 赵州在河北,那也是中原腹心要地了,虽经历隋末战乱,但如今也是恢复的很快,子孙世封赵州刺史,这看起来不差。 可长孙无忌却怎么都觉得这有问题。 “得想办法劝谏陛下。” “怎么劝?” 长孙无忌贞观初一步登天为宰相,权势无匹,以致于长孙皇后都屡屡向皇帝劝说,不愿兄弟为宰相,为愿家门过旺,免得盛极而衰, 这确实是事实,就算经历这几年,长孙家族在长安,在朝堂上,依然是极有权势的,尤其是随着高士廉的回归复相,长孙家族势力又有抬头。 假如皇帝真是因为长孙家势力太大,以免将来外戚势大,所以现在借这机会要把长孙家族迁到地方去,这时长孙无忌反对世封功臣,那就很不好了。 “找个合适的理由。” 长孙无忌想来想去,一位门客找了个理由,“怕子孙后代不肖,治理不好赵地,到时被朝廷责罚,轻则子孙殒命,重则断绝祭祀, 这非朝廷善待功臣的初衷啊。” 长孙无忌一听,很好,以退为进。 “阿郎,某以为这事阿郎可以找机会与皇帝当面说,”打感情牌,说往日旧情。 “最好是能请长乐郡公主找机会跟皇后、皇帝进言一二。” 长乐是皇帝嫡长女,也是长孙无忌亲外甥女,还是未来大儿媳妇,她的身份,可以说的话很多,甚至可以直接跟皇帝表明,这是皇帝对功臣的不公,对长孙无忌的不公。 而且长乐公主不久后要嫁到长孙家的,公主可以跟皇帝说不想将来离开长安繁华之地,不想与父母分离嘛。 这一晚,长孙无忌和心腹、子弟们谈了一夜, 赵州刺史,长孙无忌还真不稀罕,他只想当宰相。 平康坊, 这晚上李靖和妻子下了很久的棋,边下棋边聊天,李靖也在这次世封之列,世封濮州刺史,改封卫国公。 李靖倒是愿意接受这个世封刺史,这位右仆射如今已经有几分隐退之位,他向来谨慎小心, 年纪大了,越发想要几分安稳,两个儿子,老大德誉是个没太大能力的,长安虽繁华,却也是权力的角斗场,没本事的很容易就被人围攻撕碎。 若是真能去地方,或许倒是件好事。 尤其是老大德誉,要没有李靖庇护,他很容易出事,去了地方,可能反而安全。 “听说怀玉倒是一直很反对世封功臣刺史?”张出尘手拈棋子问丈夫, “嗯,他是站在朝廷角度上考虑的,怀玉一直是中央集权派,” “可我听说怀玉也支持分封的啊,” “他那个分封,跟萧瑀的分封完全是两回事,其实打着分封的皮,内里却是中央集权,把诸王分封到边疆,甚至那些羁縻之地,那哪是分封啊,真有几分流放的味道了, 把诸王分封到那些边疆去,就是为朝廷干脏活守门户的,还能免的他们在京师招摇生事,更不会危及储君,京师的朝堂政治都要清明几分,” “那这么说怀玉反对世封功臣刺史,其实也是站在朝廷中央集权的角度来考虑的?”张出尘若有所思。 “确实就是这样,” “那阿郎觉得这次陛下都已经颁下诏令了,那这事是否还会有变数?” “难说,但我估计,这次的分封估计很难真正实行的下去,也许要不了多久,会下诏停封。毕竟陛下这分封法,本就没得到多少人支持,突然下诏,可反对者众多,陛下又不是那种真正一意孤行刚愎自用之人。” 张出尘叹气,“那阿郎岂不是白高兴一场。” “实在不行,过几年,我想办法把大郎二郎都外放到地方上去吧,让大郎去岭南如何?” “你真舍得?大郎也不是那种能吃的了苦的人,而且他的本事你也知道,志大才疏,眼高手低,就算给他谋个刺史,他也未必干的好,倒不如在京领个闲职,轻轻松松,” “长安啊,不是什么好地方,到处都是旋涡,一不小心就卷进去了,我怕大郎拎不清。” 夫妇沉默。 对这个大郎,夫妇也是操碎了心,有时觉得没什么野心和本事也挺好,但有时又担心没本事将来不足以站稳脚跟,不足以带领李氏家族走下去。 东宫。 皇帝回来了,承乾也就不需再监国,身上的担子也轻松了不少,但经历了这小半年的留守监国的经历,他也成长了许多。 考虑事情,站的角度更高,考虑的更全面了。 就如今天父皇突然口宣圣旨,诏令分封,分封二十四位宗王为世袭都督,二十四位功臣为世袭刺史。 二十四位实封功臣里倒不全是异姓,河间王李孝恭、江夏王李道宗这两位宗室,也名在其列。 一人独上西楼, 新年初一的夜空没有明亮的月, 夜黑星稀, 寒风刺骨, 承乾独立西楼,冷风吹的人越发清醒几分, 对于突然的分封诏令,承乾思来想去,心中是持反对意见的,他觉得如果能按老师怀玉的法子分封,还是不错的。 而皇帝如今的这分封法,其实就是萧瑀的诸王分封,加上皇帝的分封功臣,诸王和功臣,都封在中原内地啊。 如荆王元景,分封为荆州都督,子孙世袭荆州刺史,以荆州为国。 再比如三弟吴王李恪,分封为安州都督,子孙世袭安州刺史,以安州为国。 一下子分封出四十八个州,子孙世袭刺史。 天下三百余正州,这就去了六分之一,承乾觉得这早晚会是个隐患。 可皇帝旨意以下,他又该怎么办? 第848章 欲拔贫诣徐闻 第八4八章 欲拔贫诣徐闻 “雷州的徐闻港,挺好。” 使府衙内。 今年新年,武怀玉没有进京朝集,由观察副使王仁表代他进京朝集奏报,兄长怀义今年也没进京,由他的长史汪达代进京朝集。 兄弟俩留在广州,倒也有伴。 廉州刺史程处默、容府宁远军使牛见武、韶州刺史豆卢怀让、岭南支度使武君雅等一干朋友今年也都留在岭南过年, 大家都来广州过年, 外面热闹完后,衙内架起炉子,一群兄弟打边炉,鱼丸、牛肉丸、各种海鲜,加上新鲜的蔬菜,倒是吃的很有味道。 冯智戴、冼靖臣今天也在。 牛肉丸很好吃,萝卜也很脆甜,气氛挺融洽,武怀玉去年表现的很强势,他在岭南得到朝廷和圣人的无条件信任和支持, 手里兵强马壮的,秋税的征收和分税,大体上还是比较顺利的,起码没有人敢公然抵抗阻挠, 只有些獠蛮俚帅,被冯冼宁陈等几大豪族忽悠出来冒头,然后武怀玉也是毫不客气,立马让新组建的经略军、守捉营去讨伐。 正好拿他们练练手,也是借这些人杀鸡儆猴, 这些经略军、守捉营虽是新编,可武器装备都来自长安卫尉寺武库,军官、教头们又是自诸镇借调,还有些来自兵部调派, 平时粮饷充足,一个个训的嗷嗷叫,一得军令,立马就杀气腾腾的拔营,那些獠蛮其实也不是真造反,只是被冯冼等豪酋暗里唆使几句,真就被当了枪使, 跳出来反对新税法, 本以为闹一闹就好了,法不责众,或者说爱哭的孩子有奶喝嘛,他们闹一下,上面总要安抚安抚一下,说不定到时就能收回成令,或是减免税赋呢, 谁料到姓冯的他们也不是什么好鸟, 玩的这一出本就是一石二鸟,这些獠蛮部落在他们治下,本也是桀骜不驯不好管束的,这次就借武怀玉的手来收拾收拾下他们,这是借刀杀人。 二来也是借这些夷蛮来试试武怀玉的决心,更试试他的剑锋不锋利。 反正怎么弄,也伤不到他们。 武怀玉这边反应迅速,态度坚决,冯陈等豪族也是立马就抛弃了那些炮灰,甚至反而配合起官兵,直接把那些抗税的部落定了一个造反叛乱的名, 可怜那些家伙啊, 被官兵杀过去,直接就平灭了寨子,田地没收充公,人口籍没为奴拍卖,牲畜钱粮财产,赏赐将士们。 倒是让经略军、守捉营等捡了个便宜功劳,还得了丰厚的赏赐。 上下那叫一个高兴, 这个冬天, 岭南道各地的那些抗税的,最后都很惨,官军前后攻破了大小百余寨子,俘虏了几万人, 也正因有这些人,今年岭南的秋税和分税,大体上就还是很顺利的, 哪怕一时征不上来,那也是打报告说欠,没人敢说不交, 各地州县不管征上来多少,那也是优先把该分税的那三分之二先上缴押解了。 连羁縻土州,虽不需要两税法分税上缴,但他们也很痛快识相的进贡了,进贡的还不少。 武怀玉看过岭南诸府州县的税账,一踏糊涂,田亩、户口、工商等都是笔糊涂账,做的很烂。 但态度还算可以,所以这些账可以慢慢理清,关键还是得态度端正。 今天借着过年高兴劲,他邀了冯智戴和冼靖臣两人来,这是冯冼两大家族的现当家人,一个高府都督,一个崖州刺史,两人可以说管着十二州。 两人都是怀玉的儿女亲家, 今天不是来问责,而是来谈合作的。 怀玉看上了徐闻港, 这是雷州半岛琼州海峡的一个重要海港, 从西汉开始,这里就是闻名中外海上丝绸之路最早的始发港之一,兴盛了好几百年。 西汉时,徐闻隶属南越国,后来南越国相吕嘉叛乱,汉武帝命伏波将军路博德和楼船将军杨仆率水师十万讨伐。 这也是雷州半岛第二次中原汉人的大迁入,迁入的大多是汉军留守落籍和避乱逃荒的百姓,南越国叛乱平定后,分设为九郡之地。 徐闻成为汉代海上丝绸之路的始发港之一,两汉至三国时期,这里是重要的货物中转站、集散地,中外船舶在这里停泊补给,有过三百多年的辉煌。 这里曾经堆积无数货物,引来四方商机,留传下一句俗话,欲拔贫,诣徐闻。 不过由于战乱、海盗和外地开发等原因,晋朝后,徐站港的贸易功能,渐被广州港取代。 虽说如今提起岭南的贸易港,大家想到的是广州,是交州,徐闻早落没,但毕竟这里位置也很紧要,曾经也辉煌过, 所以冯、冼两家,经营海上贸易的时候,依然还是利用着境内沿海的港口,尤其是徐闻港,是他们海贸的大本营。 以前嘛,无所谓走不走私,因为以前岭南朝廷也并不真正实控,但现在,朝廷对岭南的控制不一样了。 连带着对外贸易,管理也加强了。 徐闻港等的贸易,就属于走私。 “徐闻港位置不错,这里曾是两汉三国最繁荣的古港,如今虽不及广州、交州港, 但是我们还是可以将其打造为一个中转港,一个内贸港,尤其是这里扼守琼州海峡,也是雷州半岛和琼州岛的接点,前景无限好,” 在座的都是自己人, 怀玉也就没再藏着掖着, 徐闻港继续搞走私肯定是不行的,冯冼他们再这样干,那不仅广州市舶司不肯,武怀玉也不会肯,朝廷也不会肯,他们偷税漏税,那可是在挖朝廷的墙脚, 当然让他们就此放弃这么大利益,冯冼肯定也不愿意干,甚至宁氏陈氏等也在这里面有不小的利益的,谁愿意就此放弃。 所以各方利益要适当照顾。 怀玉给出的解决方案,就是徐闻港从走私港,转为内贸港,也可以做外贸的中转港, 广州市舶司可以在这里派出一个分支机构,商船进出补给中转都可以,照章办事便可。 把走私买卖,变成公开合法的买卖, 交换的条件,除了海关抽解税赋,舶来品搏买这块外,主要就是中原勋贵世家们要进来分一杯羹。 当然,武怀玉主张的是把徐闻港的蛋糕做大做强,大家一起分杯羹, 这里不仅要重新恢复古港昔日繁荣,而且还要打造造船、贸易、外贸手工业等一些产业, 打造徐闻港,还能以此为依托,对周边带动开发,比如说现在还只是刚开发的海南岛,那就潜力无限,哪怕在上面种种棉花、甘蔗,也很有潜力。 而且徐闻港的位置确实好,扼守琼州海峡,处在交、广两大港之间,往来商船必经之路上,补给、中转的需求很大。 而朝廷现在设立空州都督府,千里容江道,贯通南北,北接珠江,南接珠母海,徐闻港与容江道可以互联。 开船厂、开商行、建作坊······ 武怀玉希望联手合作,共同复兴徐闻古港, 冯智戴和冼靖臣对视一眼,来之前其实两人已经心里有数了,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但也要看龙蛇的实力差距,现在武怀玉他们这些过江龙实力过于强劲,他们这些地头蛇实力差距过大。 武怀玉已经给了他们几个月时间缓冲, 这次要是不答应,只怕徐闻港也就别想有船进出了,没船进出,那港就彻底成了死港, 锅都要被砸了,谁也别想再锅里捞食。 第849章 元勋病死回朝路 第八49章 元勋病死回朝路 “钦州港、北海港、安铺港、徐闻港、海康港、湛江港、博贺港、北津港·····” 离开观察使府的路上,表兄弟俩并辔而行。 “你觉得今天武相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冯智戴问。 冼靖臣相比起高大魁梧的冯智戴,则显得较为黑瘦且偏矮,但这位冼氏家族当代的家主,近些年一直在海南岛开拓,行事却是极为稳准狠,大胆果决,行动迅捷。 “那位武相野心很大,也是个有本事的,我觉得他今天说的那些话,可能七分真三分假吧,” 武怀玉今天不仅跟他们说要联手打造徐闻港,振兴古港,而且不经意间透露,接下来还会把钦州港等其余七座岭南沿海港湾发展,到时形成交广两大外贸港,以及岭南沿海十三座中转贸易港的打算。 徐闻港只是这十三港之一。 “我觉得这武相真是深不可测,他今天提的这计划,让人无法拒绝,也不敢拒绝,我相信若是我们拒绝,接下来徐闻港真的就要废了,甚至我们高、崖两地都要不得安宁了。” 冼靖臣直言他有些敬畏这武相公, 说来大家也是亲戚了,冼智臣的女儿许给武怀玉的十九子,冯智戴的长子又娶了武怀玉的十六女。 而冼智臣和冯智戴不仅是表兄弟俩,两人还各娶了对方的妹妹为妻。 亲上加亲。 “徐闻港真要给他们开放?我还真有几分犹豫呢,若答应他的条件,那以后徐闻港其实就等于交给那些中原人掌控了,不仅广州市舶司要进来,抽解征税、搏买货物,且这买卖以后可能就是中原人占大头了。” 仅是市舶司的抽解和搏买这两项,其实就是很大的一笔利益,市舶司进来,这笔利益等于就要被朝廷拿走。 而海货的进出这块的收益,中原人来了后,可能也要占据大头。 这都是在他们碗里抢肉。 冼靖臣捋了捋须,“我倒有几分愿意相信武相所说的,把徐闻港做大做强再创辉煌这话,若徐闻港真做大了,不说恢复汉晋时的辉煌,哪怕是能稳步向上,也是极不错的,起码不用再担心朝廷的禁止。” 冯智戴道,“其实武怀玉兄弟来岭南后,这广州港这两年真的兴盛了许多,而且越来越红火,去年停泊广州港的大小船舶五千多艘啊,听说市舶司光抽解和搏买这块,就净利六十多万贯钱, 咱徐闻港要是能赶上这东风,那真是不得了的。” 冯冼两家都是岭南地方豪族,冯家还是北燕亡国后浮海逃来的,在岭南其实也就数代人,反倒是冼氏世为岭南俚人酋帅, 他们虽也靠海搞点贸易这些,但这块做的不大,他们主要还是手里有地盘,控制的人口多,仆役也多。 种地开矿经营作坊,顺便弄点水陆贸易,以前也算是半割据的土皇帝,但如今中原王朝一天比一天强,中原南下的势力越来越大,他们也没有以前那么滋润了。 仅是纳税这块,就让他们很狼狈,三分之二税被抽走了呢。 当然朝廷来了也不是全无好处,起码以前他们统治地方时,也要面临许多桀骜不驯的獠蛮,以及周边的那些豪族酋帅们的侵袭, 可以说现在岭南更趋向稳定了, “就按那位武相公说的办吧,也许真的能共赢互利呢?” “嗯。” 冼靖臣打算接下来徐闻港这边的事就收一收,他回崖州去,把更多精力放到对付岛上的狸獠蛮夷,征服那些岛上生蛮,开拓更多土地,多抓点俘虏,多搞点庄园,种甘蔗种棉花,若是再建些作坊,搞点蔗糖粗加工,棉纺初加工,钱景也是非常好的。 武相公对蔗糖和棉花的需求巨大,有多少他都收,价格也都还不错,从獠蛮手里夺取土地,然后用掠来的俘虏种棉花甘蔗,绝对是一本万利的好买卖。 至于说徐闻港不让走私,这确实是不小的损失,但他们本来对这块就不是很擅长,做的买卖也不算大,不做就不做了,跟着武怀玉搞造船、贸易加工啥的也行, “阿兄,海岛那么大,咱们两族联手开拓多年,虽然置下崖儋四州,但也仅是在沿海平原之地建立了一下城寨和定居点,岛上可供开拓的地方还极大, 阿兄,你今年从高府这边多抽调些人过海去岛上,与我们一起继续开拓啊,” “好。” 冯冼两家联手开拓海南岛多年,但也确实仅开发了部份沿海地区,还有大量内陆未开发, 这地方虽然在中原朝廷眼中不值一提,但冯冼两家都挺看中的,那就是一个巨大的宝藏, 岛上的獠狸蛮比较落后,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那岛上的人口、田地、矿采、山林,都是取之不竭的财富,包括岛四面的渔场、盐场等, ······ 长安。 皇帝召见冯盎。 君臣两个一起用膳,冯盎深感荣幸。 “朕也想不到,岭南去年不仅没再向朝廷要一文钱,而且还真上缴了那么大笔税赋钱粮,” 冯盎赶紧道,“武公确实了得,短短两年时间,就把岭南经略的如此,岭南安定,府库充盈。” “哈哈哈,怀玉毕竟是宰相之才,经略岭南还有点大才小用,不过怀玉倒也跟朕大加赞赏了冯智戴等岭南地方都督刺史们,说他们也都很配合很用心,大家共同努力才有了如今岭南的大好局面,” “去年岭南秋税征的不错,也更是冯冼宁陈等地方大族带头,积极主动的申报田亩、户口、财产,主动纳税·····” 冯盎面带微笑不时的附和一句,心里却有些紧张,不知道皇帝今天召他来,到底是要谈什么, 肯定不是要当他面称赞他们几句的, 岭南现在的情况确实不错,但其实朝中也还有一股声音在攻击武怀玉,弹劾他任人唯亲,在岭南骄纵不法,以公谋私等等, 有些弹章还是很严厉的,甚至有人都弹劾武怀玉公然营结党羽,扶植亲信,甚至把持岭南军队上下等等, 但出人意料的是,这些弹劾送上去之后,就再无下文。 冯盎是岭南进京的,人在长安,可岭南的情况他是知道的比较清楚的,武怀玉在岭南的权力,确实有点大的没边, 军政财税司法监察等各方面无一不管,说一不二。 实事求是的说,武怀玉在岭南表现的确实够好, 当年李靖下岭南,也曾获得过极大特权,但当时情况特殊,李靖是代朝廷拉拢安抚岭南各方势力,而且李靖在岭南并没有呆太久。 而这次武怀玉在岭南却不仅仅是抚慰拉拢了,他更多的是在改变岭南的格局,彻底的改变,从根上改变,而武怀玉只用了两年多的时间,已经做的很成功了。 虽然这也是在大唐如今强盛的这个基础上,是岭南本土势力已经衰弱的情况下,可仍不得不说,武怀玉已经做到极致了。 “有官员建议,武怀玉不应当留在岭南,杀鸡焉用牛刀,应当回朝拜相,还推荐冯公回岭南接替怀玉,经略岭南。” 冯盎心中一动, 若真如此自是极好,可他很快明白过来,这不可能。 “陛下,臣万不及武公本事,要真有武公这本事,臣在武德朝和贞观初,也不会连区区高府数州之地都不安稳, 而且臣已老迈,如今也已经渐习惯关中气候,愿意继续随侍圣人御前,” 皇帝哈哈一笑,不再提这事。 一顿饭吃完, 皇帝赏赐冯盎宫人四名,突厥奴十个,又赐绢百匹。 带着这些赏赐回到长安的宅子,冯盎一人独坐书房许久。 次日, 冯盎参加朔望早朝, 静州捷报, 静州山羌做乱,利州都督李子和与侯君集领军讨平。 先前传言乱军劫持裴寂为主,此时李子和奏报,裴寂不仅没有参与叛乱,反而率家僮助守城池破贼为功。 皇帝殿上论功行赏, 利州都督李子和升黔中经略使兼黔州都督,改封夷国公。 静州司马侯君集升利州都督,改封陈国公。 思裴寂佐命之功,召其回朝。 夷国公李子和、陈国公侯君集先前都在世封刺史之列,李子和世袭婺州刺史,侯君集世袭陈州刺史。 大家都知道,侯君集这家伙终究还是被皇帝谅解了。 不过裴寂还能回朝,倒是让人意外。 只不过裴寂终究还是没能回朝, 数日后,利州都督侯君集奏报长安,裴寂起程回京半路上感染风寒,年老体弱,尤其是此前抵抗静州獠守城期间还受了伤, 这一病不起,病逝路上。 皇帝听闻此消息,在殿中长叹几声。 “追赠裴寂为相州刺史、工部尚书、河东郡公!” 这位来自名酒桑落酒产地蒲州桑落的武德元老,享年六十六岁,太上皇称他是老伙计好兄弟,但当今贞观天子却说他才智平庸,作战,每战皆败。为政,亦无政绩。 他的死, 挺出人意料。 许多人其实都不信他是半路染风寒病死的,长安有个小道消息流传很快,都说裴寂是在静州的驿站里,被侯君集亲自缢死的,奉了皇帝密诏。 且说裴寂先被缢死,然后才有侯君集加封利州都督、改封陈国公。 第850章 武良娣 第八50章 武良娣 “殿下,二月加冠之下定了吗?” 东宫,未来的太子良娣武二娘亭亭玉立,一张脸却已经长的沉鱼落雁,再过几年只怕就能倾国倾城。 承乾转身,看着这个越长越好看的武二娘,不由的一阵恍惚。这姑娘不仅聪明,还这么好看。 看到她,那是心动的感觉,自称心被父亲当着他面斩杀于玄武门外时,他以为不会再有这种感觉了。 武二娘上前两步,直接挽起他的手臂,柔声道,“还没成吗,我给二兄写信,让他上书劝谏陛下,” 承乾不由的想起苏氏,那才是父皇母后为自己千挑万选的太子妃,可在苏氏的身上,他却从没有过那种心动的感觉, 说来也怪,武二娘不过十岁的姑娘,甚至还没长开,他居然更喜欢她而不是苏氏。 说如现在,她这般不顾宫廷礼仪,直接这般亲昵的牵起他的手,柔声细语的安慰他,甚至为他出谋划策,就显得是那么的讨喜, 这姑娘真是越来越让她喜欢了, 数年前,他提出要娶她为太子妃,其实纯粹就因她是武氏女,但现在他是真喜欢这姑娘了。 “殿下,陛下分封了二十四王,诸王会就藩之国吗?” 承乾摇了摇头, 皇帝的分封有些突然袭击的意思, 一次分封了二十四位亲王,皇弟皇子其实不止这个数,但除了太年幼的和已夭折、过世的其实也基本都封了, 但是年过十二岁的也没几个。 离宫出阁的年纪都没到呢,更别说出京之国就藩了。 “按陛下的话说,以后皇子们十二岁出阁,十八岁就藩。现在诸王还没有一个满十八,应当暂时不会之国就藩。” “可是之前荆王、汉王、吴王、齐王他们不是已经出任都督了吗?” “我也不清楚,”承乾摇头,他现在确实看不懂父亲的许多决定,“连我母后、阿舅都看不清。” “也许荆汉吴齐几王今年会就藩,但青雀肯定不会。”承乾提起这个一母同胞的弟弟,其实就很不舒服。 他威胁到自己了。 哪怕称心事件后,在老师怀玉的帮助下,他跟父亲母亲的关系大为好转,李泰也没再得到那些出格的封赏,但李泰仍还是比较特殊的,连母后都格外宠爱他。 “魏王不是新授使持节都督相卫魏黎洺邢贝七州诸军事、相州刺史吗?不出镇相州?” “肯定不会的。” 承乾有些无奈的看着她,“我刚得到消息,汉王将不再领雍州牧,青雀将加封雍州牧兼左武侯大将军,所以就算荆汉吴齐几王就藩,魏王也不会出京的。” 诸王中年纪较长的几个,也就是那几个了。 皇弟荆王元景出任荆州都督,汉王元昌出任梁州都督, 皇子吴王李恪出任安州都督,齐王李祐出任齐州都督, 李恪的同母弟六皇子李愔虽封蜀王,遥领益州都督,但年纪尚幼,肯定不会出镇。 而后面的七皇子将王八皇子越王九皇子晋王更小,更不会出镇。 “太子哥哥不要担忧了,其实陛下分封诏令一出,未必是坏事,不管魏王他们是否会出镇,将来总要就藩之国的,” 承乾听着这话,心情莫名开朗了些。 “陛下若是能听老师谏议就好了。” “太子哥哥是说分封四边的事?其实我倒觉得我二兄的想法过于极端了,诸王都是陛下的兄弟和儿子,陛下怎么可能把他们分封到边疆,甚至是蛮夷之地去呢,那岂不真成流放,绝不可能的事了,” “其实就算分封中原也没关系,就说魏王,太子哥哥是愿意他长留京师,还是说愿意他去河北任相州大都督,以相州为国,子孙世袭相州刺史?” 这么一比,似乎李泰去河北做诸侯王更好些, 哪怕他拜相魏等七州都督,但世袭的也只是相州一州,何况相州离长安也还很远,比在长安确实威胁更小。 “魏王的相州就算是大国,也不过能拥三个护军府,三千兵而已,加上亲事、帐内两府的侍卫,也不过加千余人, 区区一个相州,根本就不用担忧了。” “太子哥哥,我们去玩吧,我想打马球了,你带我。”武二娘拉着他手腕摇晃着,撒着娇。 承乾笑了,“好,陪你玩一会,只能玩一会,一会我还要看京兆府的诉讼案卷。” ······ 政事堂。 民部尚书、参预政事,世封汴州刺史、周国公武士彟目光扫过一众宰相,今天他轮执政事笔, “诸位相公,这贞观七年的正月马上就要过完了,各国使节、地方朝集使们也开始要陆续离京, 过些天就是二月了,到时便又是一年一度的科举考试了,” 他顿了顿,“不过二月还有件重要的事情,太子殿下生辰便是二月,本来去年二月陛下便要为太子加冠,后来推到八月,之后又推迟, 如今一年过去了,这事不能一拖再拖了, 殿下去年奉旨留守监国,处理政务井井有条,陛下都称赞不已。前些天,陛下也说今年过段时间还要再带皇后巡幸九成宫,所以到时仍还要殿下监国,” 武士彟今天主动提起这茬,就是要请皇帝批准今年二月为太子加冠。 太子加冠,意义重大。 意味着成年,可以娶妻纳妾生子,也可以亲自在东宫听政,甚至在皇帝出巡的时候,也可以更明正言顺的留守监国。 加冠后的太子,其东宫官属也就能够获得更大权限,能够配备更齐全,甚至能够负责不少具体事务。 武士彟既是宰相,女儿也是准太子良娣,何况武氏家族都是东宫的人,侄子武怀玉甚至一直被外人称为太子党首领。 “我赞成二月为太子加冠,不能再拖了。”吏部侍郎、太子少师、参预政事高士廉,太子的舅公立马出声支持。 “卫公?” 武士彟没先问左仆射房玄龄,反而先问右仆射特进卫国公李靖,这位是武怀玉的老师,算来那是太子老师的老师。 李靖现在中书门下说话不多,甚至有时还借口腿疾不来, 但今天武士彟问到他,事关太子,他稍犹豫下后,还是点头,“古来君主、诸侯,十二岁而冠,太子到二月,过了生辰便是十六岁了,确实不能一直耽误下去了,这事要抓紧。” “萧相?” 武士彟又问特进参预政事萧瑀, 这位最近因分封之议得到皇帝支持并诏令推行,也是吐气扬眉很得意的,见武士彟问他,“我也支持武相的提议,确实应当尽早为殿下加冠。” 政事堂现在总共八个宰相, 四个宰相已经支持太子二月加冠, 剩下还有四位宰相,房玄龄、温彦博、魏征和张亮, 魏征主动开口,“我也赞成二月为太子加冠。” 御史大夫张亮左看右看,见五位宰相赞同,便也点了头,“我也一样。” 房玄龄见状,便道,“那政事堂便如此奏报圣人吧,温令公以为如何?” “好。”中书令温彦博只说了一个字, 今天这堂议上的情况,就算两人反对,也是少数,何况这个事情,他们做为宰相,也没有立场可能反对太子二月加冠啊。 去年皇帝一再推迟,其实是因为出了称心、秦英那档子事,皇帝心里不痛快呢。但现在皇帝和太子关系很好,皇帝也没理由再拖吧。 坚持三更,希望能够越来越好, 第851章 九王出京 第八51章 九王出京 东宫。 权检校黄门侍郎仍兼修国史,兼太子右庶子、高阳县男许敬宗一袭绯袍,正在跟太子汇报。 “殿下,政事堂诸相公奏请二月为殿下加冠,圣人已经画可。” “还有中书按圣意草诏,殿下冠礼后,皇弟荆王、汉王、徐王、韩王、彭王、郑王等六王,还有皇子吴王、齐王、蜀王,此九王将出京之国。” 承乾放下手里的资治通鉴,“魏王不之国?” “听说陛下特旨让魏王留京陪伴皇后,暂不就藩。” 即将就藩的九王,年纪最大的十六,最小的十二。六皇弟荆王元景拜荆州都督、七皇弟汉王元昌拜梁州都督,十皇弟徐王元礼拜徐州都督,十一皇弟元嘉拜潞州都督, 十二皇弟彭王元则拜遂州都督,十三皇弟郑王元懿拜郑州都督。 三皇子吴王李恪拜安州都督,五皇子齐王李祐拜齐州都督,六皇子蜀王李愔拜益州都督。 因李祐拜齐州都督,世封齐州刺史,秦琼改世封登州刺史。 “九王二月后就都离京之国?” “嗯,中书已经草诏。” 承乾沉默着,但脸上并没有表现的多不满,虽然内心确实有些不满,主要就是针对李泰的, 现在皇弟皇子中年满十二岁的,除了他这个太子,就只有李泰还会留京了。 这独一份的特殊,让他很不满。 皇帝连十二岁的皇弟皇子都要赶到封地去,偏就要留十四岁的李泰在京,当然李泰毕竟是嫡皇子,长孙皇后如今身体不好,留在身边也说的过去,可承乾还是心里很不舒服。 只是现在他知道把心事藏起来。 “武公还没有来信吗?”许敬宗问。 如今的许敬宗虽然代检校黄门侍郎,离宰相又近一步,距离政事堂真的只差了一步之遥,又还兼了东宫的右庶子,许的仕途是非常高光的时刻,但他也清楚,如今有这成就,最主要的不是他出身高阳许氏名门,也不是他曾经是秦王府十八学士之一, 而是他很早就成了武怀玉的心腹,也跟着成了东宫太子党, 他可是记得很清楚,当年皇帝接连三贬,把他从长安贬到江州浔阳做县丞,若没有武怀玉后来帮忙,他可能就被人遗忘在那江南小城了。 他许敬宗的前途是跟武怀玉,跟太子绑定在一起的。 威胁到太子的魏王李泰,自然也成了他的敌人。 他在等武怀玉的反击手段, 他相信武怀玉肯定要反制李泰的手段, 可是一直没有消息, 许敬宗是知道皇帝与怀玉之间有一条特别驿信通道的,甚至能够保证三五天就能从长安把信送到广州,有时七天君臣就能交换一次密信了。 而承乾也得到皇帝许可,让他借用这通道与老师往来书信。 “新年后,老师来过几次书信,但只字未提到世封刺史的事,更没提过魏王的事。”承乾如实道。 “也许是滋事体大,武公不放心书信往来,可能会派亲信直接来京面谈。” “也许吧,但我觉得木已成舟,只怕事情已无转圜余地了。” 皇帝的旨意又岂能朝令夕改。 许敬宗想想好像也是这么个道理,但他不是很相信武怀玉的本事,那是个有着力挽狂澜能力的人, “对了,今日我还听到一个消息,荆王因裴寂之死,传言他欲休妻另娶,荆王相中了宰相萧瑀第五女,” 承乾对这瓜有点兴趣。 最近裴寂召回朝路上病逝的消息,在长安还是引起了一番热议的,毕竟那位可是武德天子的好兄弟,武德朝第一重臣, 大家都相信他不是病死的,而是被侯君集杀死的,而侯君集与裴寂又没私仇,肯定还是替皇帝动的手。 贞观天子跟裴寂的恩怨情仇谁不知晓啊。 所以这事虽无证据,但阴谋论就是这么深得众人相信,连承乾私底下都觉得裴寂就是被皇帝让侯君集杀掉的, 一了百了,省的记挂。 当初裴寂那么得太上皇恩宠,便为六皇子元景,订下老伙计裴寂的女儿为妻。只是谁能想到,后来玄武门之变,太上皇退位,裴寂也没挺几年,一贬再贬,先是回老家,后来又流放静州, 在静州还遇到山獠作乱,好不容易平定叛乱,召还朝中,结果半路又死了。 死了倒也还好,皇帝念其旧情,追赠了官爵。 可十六岁的荆王元景坐不住了,特别是长安那个流言满天飞,他觉得很惶恐,于是要悔婚, 说是休妻,其实还没正式完婚呢。 毕竟荆王今年才十六,裴氏还年轻几岁。 本来过两年完婚的,现在裴寂一死,裴氏起码要守孝三年,荆王这年纪倒等的,可裴家失势,荆王却想趁机悔婚, 他甚至连新人都选好了,萧瑀的五女儿。 今年十五岁,年纪刚好。 而且萧瑀还是宰相,兰陵萧家又是名门。 萧家当年还在荆州建立西梁朝呢,他即将去荆州镇守,甚至以后世袭荆州刺史,跟萧家联姻,那是极好的。 “我这六皇叔倒是划算打的好,算盘响的我这东宫都能听到了,” 许敬宗也点头,荆王虽年轻,但确实脑子好,胆子也大,这个时候悔婚裴氏还是会有一定负担的,但人家就是敢这么做。 “萧相会答应吗?” “不好说,有传闻说萧相其实是打算明年送这女儿出家的,” 长安人都知道,萧瑀崇佛,而且非常尊崇,这可以说是他们萧家的传统,一直以来都崇佛。 还在隋朝做国舅的时候,萧瑀就曾把两个女儿奉献佛门为比丘尼,其中大女儿献给佛门的时候,才三岁,那可是他的长女,便是法乐法师。次女是养到十三岁时出的家,法号法愿,但这女儿他很小的时候,就许诺将来要出家的。 第五个女儿,也就是荆王看上的这个,萧瑀打算明年送出家。 萧瑀不仅送了两个女儿出家了,甚至还送了一个儿子出家,他曾经跟皇帝李世民争吵的时候,甚至气急了喊着自己也要出家去当和尚。李世民一气之下也同意了,结果事后萧瑀又反悔了,把李世民气的啊,破口大骂他反复。 萧瑀仅在贞观朝,就在宰相位子上几拜几罢,但仍还是朝中大佬这一,元景倒是眼光挺好。 “其实有传闻,荆王其实首选武家女,只是周国公和晋国公都没有合适年龄的女儿才做罢。” “我这六皇叔挺有意思的,右庶子,你说我们能不能跟他亲近亲近?” 许敬宗想了想,李元景是六皇弟,也是如今皇弟中年纪最大的,人聪明有魄力,而且即将就藩之国,出镇荆州。荆州是山南重镇,距离长安也近, 跟这位六皇叔打好关系,倒也不失为一个强力外援。 “可以试试,但一定要小心谨慎,毕竟他是藩王,过则容易引起猜忌。” 第852章 楚女腰肢越女腮 第八52章 楚女腰肢越女腮 楚女腰肢越女腮,粉圆又蕊髻中开。 越女颜如花,吴儿洁于玉。 自进京回来后,武怀玉便一直在广州,转眼数月过去,他都没有离开过。 岭南的冬天很短,转眼便温暖起来,广州的牙城子城罗城三重城的旧城改造已经快要结束,东西两外城的扩建也已经初具规模, 西澳内港码头更加热闹繁华,连扶胥外港那边也热闹无比。 距离五月很近, 广州城也越发的热闹起来, 五月有落梅风,江淮以为信风。 五月的信风,会带来无数的外贸海船登陆停泊,也会带来无数的财货, 大家都在等这五月的落梅风,等的不是杨梅红满枝头,面是等侯那风中金钱的味道, 船来了,就会有无数的货来,众人商家早就翘首以盼,早准备好了钱帛在等着抢货,香料、犀角、象牙、宝石、珍珠,甚至是奴隶、金银等等,抢到了货,转手就能赚一大笔。 而船来了,货卖了,也还需要更多的中原货再装满船舱,等到九十月再乘风离开, 丝绸瓷器茶叶药材纸张糖酒······ 大唐有太多太多精美的货物是胡人海商们想要的, 为了这一年一度的信风来临时的海贸盛况,武怀玉最近一直在忙着这事,官方协调管理, 而他私人也要为武氏家族以及盟友们,为这盛况准备,订货、备钱,联系上下渠道,甚至自己在广州的外贸作坊,也是在日夜赶工加班。 结束一天忙碌, 回到府中, 躺在竹躺椅里,欣赏吴越美人们的歌舞,看着那柔细的腰肢,听着那吴侬软语, 很神秘,很诱人。 闭上眼, 怀玉放空, 许久后,怀玉睁开眼,天已经黑了,身上盖着毯子, “我睡了多久?” 几名剑婢忠心的守护在旁边。 “大约一个时辰。” 肚子饿了,怀玉起身活动了下手脚,然后去餐厅。 天色已晚,府里妻妾们带着儿女正在等他。 “怎么不先吃,” “也还早,你要再不醒,就要叫醒你了。”樊玄符笑着道,她的肚子已经挺大,再过两三月便要生了, 最近樊玄符喜欢吃辣,她因此坚信自己怀的是女儿,因为前面怀的三个都是儿子,当时就不愿吃辣而是喜欢吃酸的。 酸儿辣女,她坚信这胎是女儿,因此怀孕期间格外的心情好,她一直想要一个女儿, 晚餐很丰盛, 海鲜为主,来了广州最不缺的就是海鲜了,而且格外的新鲜,基本上他们吃的海鲜,都是当天从海里江里现捕上来的海鲜河鲜,活鱼无比。 新鲜的海鲜不管是清蒸还是白灼都好吃, 家里现在又多了好几个大肚婆,或许是海鲜吃的多,皮肤都变的很好了, 饭后,樊玄符拉着怀玉一起散步, “阿郎最近遇到什么心事了吗,看你很疲惫的样子?” “就是准备迎接海船来泊贸易的事,” 樊玄符笑了笑,她是个聪明人,五月海船来泊贸易,对丈夫来说绝不会是什么很有压力的事情, 只能说丈夫心里另有其它的事。 “是长安的事?” “没啥大事,伱不用担心,天气渐热,你这身子一天天重,也要注意一二,我看你最近胃口较好,但以后要稍加节制一二,要不然胎儿过大,到时生产不易。” “阿郎你是嫌我胖了?” “哪里,你现在很丰腴,刚刚好,增一分则肥,减一分则瘦,保持这样就很好了,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两人开着玩笑,心情倒是好了不少。 陪妻子散完步,怀玉也消食差不多了,身上出了身汗,便去泳池游了小半个时辰,上来后冲个凉,更衣回到书房。 打开几重锁,里面是与皇帝的密信往来。 看着最近皇帝给他的信,武怀玉再次皱眉,甚至有点头痛起来。 大年初一,皇帝突颁分封诏令,分封二十四王,二十四功臣,这事明显带着几分一意孤行,因为支持者并不多。 实际上皇帝的这次分封令,几乎就是西汉分封法,诸王以州为国,世袭刺史,同时又出镇都督。 功臣们世封刺史,权力要比诸王小很多。 但这次分封,武怀玉觉得开了很不好的头,除了关内京畿不封,皇帝分封的这四十八州,遍及各地。 而今年太子承乾终于完成了加冠礼,紧接着九王就藩之国。 看看这九王封在哪,荆州、梁州、徐州、潞州、遂州、郑州、安州、齐州、益州, 全是天下重镇要害之地, 还有李泰的相州,也是河北要地啊。 这些宗室诸王不仅是世袭刺史,还担任都督要职,二十四王那就是二十四都督。 按皇帝这搞法,以后大唐各地的都督,基本上就都要由这些诸王们担任了。 现在就二十四都督王了,那以后还会有皇子,新的皇帝又会有一大批皇子,这么搞下去,只怕现在这些都督位置都不够用了。 难道有一天,大唐三百多州,都督刺史们,全是皇子皇孙、勋臣在当? 这是会有大问题的。 武怀玉自己是世封刺史,武家有两个世封刺史,可武怀玉还是要反对,这不是做大做强,这是直接分包袱散伙的节奏。 李世民一代英主,他在位的时候,当然是能压的住,可他死以后呢,难道要洪水涛天? 武怀玉这几个月一直在信中苦劝皇帝。 可李世民居然完全听不进去, 皇帝好像变了, 变的有点不可理喻, 武怀玉无法相信,他觉得皇帝没变,他才三十出头,皇帝才当第七个年头,不可能就昏了, 更大可能是皇帝有更深用意,或者说皇帝在钓鱼, 只是他觉得皇帝完全没必要这样。 但现在九王都已经就藩之国,出镇地方,都已经就藩百日,正忙着在各地建封国王府,在组建自己的国司班子, 甚至招募组建自己的护军部队。 这些年轻的藩王,最大的才十六,最小的才十二,小的有点离谱,所以真正在封国当家的,其实还是皇帝派出去的人,不少还是藩王们的老师,以及母亲族人。 藩王们所任的都督职事,现在也多是由长史、司马们代理,但以后随着这些藩王都督们长大,就未必了。 武怀玉心心念念要推行新封建,要把宗室诸王分封到边地,分封到那些蛮夷羁縻之地,在蛮荒打入大唐最忠实的钉子,让他们成为大唐开疆拓土的桥头堡。 而皇帝若想封赏功臣,其实也可以在边疆蛮夷之地,分封一县之地。 这样的分封是有开拓进取的积极做用的,也能屏障朝廷中央。 可现在李世民非要效仿西汉西晋分封之法,在中原内地搞这么多封国,要钱要钱要兵要兵的,这不全是定时炸弹吗? 可皇帝听不进去啊。 以前武怀玉跟李世民相处的很好,因为互相懂对方,很有默契,怀玉的一些理念就算超前,可皇帝是真懂,也能支持。 但这一次,皇帝听不进去。 怀玉心累, 若仅是以宗室诸王出镇地方为都督还好,这还要以州为国,世袭刺史,这就很要命了。 现在李世民不仅不听劝,还在信中跟怀玉说,让他有空去江州。 江州是怀玉的世封刺史地, 原来的江州刺史已经调离,如今江州刺史就是怀玉兼任,这职位以后还可以传给儿子传给孙子, 这样世袭刺史的功臣现在有二十四个, 但大家都本是实封勋臣,不是国公,起码也是个郡公爵,不是大将军,也是宰相、都督等, 去当刺史,那还是贬降了。 长孙国舅就一直反对。 所以现在皇帝就说,世封功臣们现有的官职不变,这个刺史是兼任。 虽是兼任刺史,但也是他们的封地了,他们享有州中税赋的三分之一,另外三分之二,则是一半归地方,一半供国库。 州三分之一的税收,这是好大的一份经济收益了。 虽然以前实封食邑,其封户租赋三之二归封国,三分之一归朝廷,封臣拿的更多,但封户少啊,最顶级的实封功臣,也才一千五百户,后来这一千五百户的裴寂还被嘎了,现在最高的就是怀玉无忌他们的一千三百户,而低的更是才三百户。 而一个州,再怎么户口少,也得有数千户,而一些上州,可是三万户以上啊。 哪怕就万户的州,这也意味着能拿到起码三千多户的租赋,这比以前裴寂都高了好几倍。 而世袭刺史好处不仅是这点经济好处, 最大好处是子孙世代都是刺史,起步最起码就是四品职官。 功臣世封刺史们还可以自辟州县官吏,还能拥有一支规定数额的护军军队。 皇帝让武怀玉抽空去一趟江州, 让他做个表率, 为此皇帝给了他不少实在权力,江州三分之一税赋归他,七品以下官吏,皆许他征辟自置, 另许他置江州护军府,额一千人。帐内、亲事两府,亲事府三百三,帐内六百六。 江州东西五百九十九里,南北一百七十七里,辖浔阳、彭泽、都昌三县, 共计四十一乡,现有户口一万七千九百四十五户。 江州虽户不及两万,但位置紧要,所以特定为中州,刺史品级正四品上。 江州官员中,刺史是正四品上,长史是正六品上,司马是正六品下,其余的录事、诸曹参军,以及县令县丞主簿县尉等基本上都八九品。 这意味着除了长史和司马要由朝廷吏部选任,江州的其它大小官吏,都可以由怀玉这世封刺史自己征辟任免。 权力给的足够的大, 皇帝要求只是他去江州上任,做好世封功臣们就封的表率而已。 可武怀玉却不想去,因为他根本不支持这个世封法,甚至一直怀疑皇帝就是在钓鱼。 第853章 海中夷洲换江州 第八53章 海中夷洲换江州 “东吴黄龙二年春正月,遣将军卫温、诸葛直将甲士万人浮海求夷洲及亶洲。” “隋大业三年,隋羽骑尉朱宽与海师何蛮应杨广之命,入海求访异俗,到达流求,因语言不通,擒一土著而还。” “隋大业六年,武贲郎将陈棱率领一万东阳兵,沿海南下,进至义安郡,与征林邑时获得的仆军汇合,从潮州出海,直抵流求······” 关中, 岐州,九成宫。 皇帝在三月初带着皇后又行幸九成宫,留太子在京监国。 这一次,皇帝把八位宰相都留在了长安,只是带了国舅长孙无忌,还有秦琼、杨恭仁、陈叔达、宇文士及、长孙顺德、刘弘基、李孝恭等一众元老在身边。 行营条件很好,皇后的病情已经大为好转,连李世民都感觉身体轻松了许多。 皇帝与一众元老们打打猎喝喝茶,日子过的惬意。 武怀玉最新的一封信,李世民看的有些意外。 “陛下,这个夷洲和流求好像是同一个地方吧?”杨恭仁道。 “嗯,就在漳、泉、福州的东面,隔着几百里海峡,”李世民回道。 “那这流求岛也没跟岭南挨着啊,晋国公怎么突然提起这里来了?莫非晋国公看上这岛了?” 陈叔达是南人,倒是对流求岛知晓的多一些。 “这流求岛可不小,大概得有福州、泉州、漳州加一起那么大,” “有三州之地?” 而李孝恭则说起另一件事,“隋大业六年,杨广派大将陈棱渡海征流求,从潮洲出发,在海上漂泊一月,方才抵达流求。” “不是说仅相隔几百里而已吗?” “那是因为陈棱的舰队不熟悉航线才导致的,遥想当年吴国派人寻夷洲,从建业出发,最后到达夷洲岛上,可是费时整整一年。” 当年三国里东吴实力最弱,东吴便想着扩大地盘增加人口,不仅派舰队去寻夷洲亶州,后来也还派人开拓海南岛,甚至开辟了至辽东的航线,与北边建立盟友关系。 卫温他们找到夷洲登陆后,发现这岛不错,确实如传闻所说一样气侯温和、土地肥沃, 只不过当地的高山蛮夷不太友好,穿着兽皮拿着各种落后武器就来驱赶,吴军虽然在三国中最弱,可好歹也是能三分天下的, 吴军轻松击败了蛮夷,把他们赶回山上, 卫温他们便开始建立据点,安营扎寨,并开始垦荒屯田,又记着吴王的任务,是来为吴国开疆拓土带征兵的,于是便派人跟蛮夷交谈,还送了礼物,跟蛮夷各部搞好了关系, 吴军在夷洲筑城屯田,一万多人干的很起劲,但是水土不服,士卒染病,船队带的药不多,士兵很快死的七七八八, 呆了一年,最后实在撑不住了,卫温带着剩下的人返回,走的时候,还想办法带了几千夷洲蛮回去交差。 这事大失孙权所望,在陆逊的攻击下,最后卫温、诸葛直都被砍头了,孙吴也就没再继续开发夷洲。 但此后,大陆这边也就知晓了夷洲的情况,后来虽再无官方的开拓,但却有不少商人开始前往夷洲通商交易。 官方对夷洲记录,说夷洲在台州东南,土地无霜雪,草木不死,四面是山。野人依山而居,各自为王,分划土地和人民。人人都剃光头,男人穿耳,断发纹身。 土地肥沃,种植五谷,又捕鱼打猎,还说他们一家人全部睡一张大床上,交媾时都不回避, 能织细布,也能染色花纹,用鹿角、青石磨砺当做武器。 杀人后留置头骨,歌唱像狼狗嚎叫。 反正就是一群野人,但生产水平其实也还可以。 等到隋朝的时候, 朱宽到达流求,去招抚岛蛮到大隋去朝贡,可人家岛上的那些部落,各自据地称王,他们知道海的东面有大陆,也知道那里有大国,但人家为何要乘风破浪的冒险去朝贡你? 杨广最是好大喜功,被拒绝了非常不高兴。 当年孙权还只是惦记夷洲的土地人口,想着开疆拓土增加兵员税基,派了一万多人冒险过去经营了一年,后来发现亏本了,就再不提了。 杨广可是要建大业的, 此时的杨广虽还没征讨高句丽,但已经征讨过林邑攻破其王都,灭过伊吾,干翻了吐谷浑,突厥也臣服于隋, 正要准备干高句丽,小小流求敢不敬畏大隋,那就派兵讨伐,干死他们,正好先练练手。 陈棱他们不熟悉航线,在海上绕了一个月才到达流求,上岸后,流求人还以为是汉地商旅来交易的,还挺热情。 等隋军中通晓流求语的昆仑人跟他们接洽,发现是先前那伙来招抚让他们去朝贡的人后,立马再次拒绝了慰谕。 于是陈棱、张镇周率兵进攻不服王化的蛮夷, 流求王欢斯渴刺兜很快被击败,隋军攻克低没檀洞,并击杀了小王欢斯老模。 后隋军乘胜进攻,流求王虽拼死抵抗,可仍不敌隋军,波罗檀洞被克,流求王也被斩。 隋军达成出征目的,斩杀大小王,并俘虏流求王子岛槌,以及数千男女,最后焚毁王城,得胜回朝。 陈棱他们的跨海征讨,纯粹就是为了杨广的一个面子,出动万余人马,耗费无数钱粮,甚至伤亡不少将士, 结果打完了就走,既没留下来占领攻下的土地,也没有移民屯垦。 从经济上来说,这肯定是大亏特亏的。 不过事情其实也并不是这么简单,流求王之名“欢斯渴剌兜”、小王之名“欢斯老模”,其实是天竺语头领之意,并非真正本名,翻译大约是憍陈如王朝某某大王。 南梁天监二年,扶南国遣使入贡,梁武帝诏书中就直接呼扶南王名讳为“扶南王憍陈如阇邪跋摩”。 而流求小王所居的低没檀是扶南王国的旧都毗耶陀补罗的别译,意为猎人城,大王所居的波罗檀则源出佛经《大智度论》,意为渡布施河得到彼岸。 所以隋军征讨斩杀的大小王,还有攻破的那两座城池,其实不完全是流求岛土著,他们更大可能是来自扶南国王子在海外建立的殖民点。 这种情况在那时也并不罕见,南洋诸岛海上往来贸易较频繁,也有王族部份去别的岛屿建邦立国的,甚至有些岛国败亡后,出海跑到其它岛上再建国,甚至后来再杀回去复国的也不少。 隋军征讨林邑时,中南半岛上的真腊国就吞并了扶南国大部份疆土,隋军攻打林邑后带回来的南人中,就有不少是真腊人和扶南人,后来带着他们还去征讨流求。 扶南被真腊吞并大部份疆土,国力衰弱,有部份王族、贵族们航海到其它岛上去,也是很寻常的传统了。 而隋军后来会去征讨流求,也可能是跟隋军有了接触的真腊人,想办法挑动的,真腊人借隋军之手,去打击扶南在外的势力,以免他们将来卷土重来。 扶南国印度教在流求岛的殖民据点,倒是因此被隋军攻灭。 武怀玉给皇帝的这封关于流求的信很长, 从三国东吴寻夷洲,说到前朝隋跨海征流求,既说了流求很大,也说了岛上土著很弱,但土地肥沃,气候温和,是块未开发的宝地。 距离漳泉福不过几百里而已,却有漳泉福三州那么大, 武怀玉提出开发这个夷洲流球,还说他已经掌握了从广州到流求的航线,当然最重要的一件事, 是武怀玉提出了一个交易, 他愿为大唐率军渡海征流求,为朝廷开疆拓土,攻下流求后,为大唐置流州。 武怀玉自请改封流州。 世封江州换世封流州,这个请求真是出人意料的很。 夷洲虽大,可那在海外,江州好歹也是中州,有近两万户人口,而且虽在江南,但处于长江中游重要位置,长江、赣江两条重要水道商路,比起个尽是蛮夷的海外大岛,不知道强多少倍。 在皇帝心里,别说这个还在蛮夷手里的流求,就是已经设有崖儋四州的海南岛,也比不过一个世封江州刺史啊。 长孙无忌道,“武怀玉一直反对陛下的世封刺史之制,这自请改封夷洲,只怕是以退为进的再次反对吧。” “陛下,世封夷洲就真显得苛待功臣,有贬降迁徙之嫌了。” “这夷洲可比儋州还更偏悬海外呢。” 一众元老都觉得武怀玉肯定不是真想去流求,这不过是反对世封刺史制度罢了, 秦琼坐在旁边一直没怎么开口,哪怕说到他的义子, “叔宝,你也觉得怀玉是在抱怨,是在叫屈,是认为朕的世封功臣,反而是在迁徙?” 秦琼起身,“陛下,怀玉的信看上去不像是在抱怨,倒像是真的想为朝廷做点实事, 这个夷洲想不到居然比海南岛还要大些,朝廷在海南岛上置有四州,如今冯冼两族大力开拓海岛, 臣觉得夷洲岛虽不比海南岛与大陆往来方便,但潜力也当不小。若是能拿下来,开垦经营,移民屯田,或许是大有可为。 怀玉也是一片赤诚之心!” 第854章 长乐公主的嫌弃 第八54章 长乐公主的嫌弃 九成宫,避暑盛地。 这座离宫是隋文帝颁诏在岐州之北营造,以杨素为总监,宇文凯为将作大监规划设计、封德彝为土木监主管施工。 夷山湮谷以立宫殿,崇台累榭宛转相属。 因工期太紧,死者万数,全被推填坑坎。 建成,赐名仁寿宫,隋文帝先后六次来此行宫避署,对这座壮丽奢华的行宫十分满意,但最后也是死在仁寿宫中。 贞观朝,李世民下诏修缮,增筑禁苑、武库、官署,更名九成宫,规模更大。 如今的九成宫坐落在杜水北岸,北依碧城山,南对石白山,东有童山,西邻凤凰山。 宫城范围,周垣千八百步,地势西高东低,天台山被围在宫城之内。 内外两重城垣,内城是宫城,在山谷较平坦地带,外围城墙,范围较广,包括了周围山地。 宫城内为朝寝宫殿、武库、官寺衙署,宫城之外围墙以内的范围是禁苑。 西宫墙畔便是人工湖西海,引由北向南流的马坊河水注入。 湖畔,有一座精美的琉璃水榭,又名月亮宫。 长孙皇后在这琉璃建成的透明屋子里喝着茶,不过并没有让那些妃嫔们陪着,皇后喜静不喜闹, 宫人煮一壶茶, 还有宫人在弹着一曲舒缓的琴曲, 高水流水, 皇后手捧着一卷通鉴,看的入神。 她本就是个才女,虽贵为皇后,却并不喜权势,从不过问政事,甚至就连兄弟辅佐丈夫登上帝位功论第一拜宰相后,她反而力劝兄弟辞相,让丈夫不要过于恩宠长孙家,怕家门过盛。 一阵脚步声传来。 人未至声先到,银铃般的笑声阵阵,长孙皇后听到这声音不由的放下了手里的书,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这是女儿长乐公主丽质来了。 大女儿今年即将出嫁,嫁的是自己兄长的嫡长子,表妹嫁表哥,亲上加亲。 “母后,你听说武怀玉的事没?” “你得尊称一声武公,或是青阳先生才对,哪能直呼其名?”皇后对着女儿笑道,伸手拉她到旁边坐下,“青阳先生怎么了?” “母后还不知道么,父皇赐封他为世袭江州刺史,结果武怀玉一直上书推辞,圣人再三不许,然后他居然又上了一书,说要用夷洲换江州。” “我听说那夷洲在茫茫大海之中,据说三国东吴派舰队寻夷洲,结果从建业出发,在海上航行一年才抵达夷洲呢,那岛上尽是些野人,据说部落互不相属,相互攻杀,还喜欢砍下敌人首级,然后收藏起来呢。” 十三岁的长乐公主说起这些的时候,新奇中带着几分嫌弃。 “母后,你说青阳先生为何要拿江州换夷洲啊?难不成真跟别人议论的一样,武青阳这是为了反对陛下的分封,而说的气话?” 长孙皇后也是才知晓这些消息。 武怀玉居然要拿江州换夷洲? 这个夷洲她倒是比女儿知晓的多些,大业六年隋天子也曾派兵万人跨海征流球,还斩其大小王,并擒其王子以及数千男女而还,焚其两城。 为杨广的武功又添一笔。 长孙皇后甚至知道这流求岛就在福州对面,隋朝时那里属建安郡, 武夷山以东,毗邻东海, 依山傍海的建安郡面积很广阔,但一直相对封闭落后,八山一水一分田的地方, 北接浙江仙霞岭,南接广东九连山,东与江西武夷山脉为界,西邻大海。 东汉末年,王朗被孙策击败后,亡走浮海,到东部侯官,侯官就是现在的福州。 孙权曾在福州设立造船机构典船校尉,谪徒造船于此,后来吴国派大军从南台进攻交趾,南台便是在福州的吴国海军基地和造船中心。 而西晋时期,衣冠南渡,八姓入闽,也带来了北方先进的技术,隋朝时,设立泉州漳州等,还曾渡海攻流求。 但就算到了如今贞观七年,整个原建安郡,也就是现在的福、建、泉、漳、汀五州之地, 隶属的是江南东道,但闽地跟吴越差距太大了。 山海相阻,十分封闭, 交通不便,生产技术落后,尤其是土地太少,八山一水一分田,那一分田还主要集中在沿海沿江之地,但沿海偏又多台风、洪灾内涝,以及盐碱等困扰, 耕地少、人口少,又因交通不便,没啥经济发展。 当年隋朝征林邑和征流求掠来的那些占城人、流求人,后来也就安置在漳泉一带,那边实在是人烟稀少。 晚饭的时候, 皇后陪皇帝用完膳,主动的提起了此事。 “青阳因何要换封?” “伱也听说了这事?” 长孙皇后便说是丽质告诉她的,“那孩子这马上就要完婚了,还是风风火火的样子。” 李世民牵着皇后的手,“走,朕陪你散散步。” 两人手牵手,漫步西海岸。 “转眼丽质都十三岁了,就要出嫁了,说实话,朕真舍不得。” “我也有些不舍,感觉她还没长大呢。”皇后紧握着丈夫的手。 十三岁,确实小了点。 可朝廷一直下诏鼓励民间早婚早育多育,皇家总要带头。 “当年你嫁我时,也才十三。” “转眼就二十年过去了,时间过的真快,”长孙皇后也不由的想起初嫁时,那是大业九年,她才十三,丈夫也才十六。 “说起来,我还想起来一桩往事呢,当年婚后,你归宁永兴里,你舅父高士廉妾侍张氏在你住的房舍外面看见一匹大马,马高二丈,鞍勒皆在,张氏惊惧,将此事告之你舅。 高士廉请人占卜,显示遇坤之泰,内阳外阴,内健外顺,是天地之交,占卜之人说,龙是乾的卦象,马是坤的卦象,女子处于尊位,居于中正之位卦象显示,此女子贵不可言。” 他笑了笑,“当年那人占卜很准,你果然母仪天下。” 两人手牵着手边说边走, “丽质最近跑来找朕说过世封功臣刺史的事几次,她说朕世封功臣刺史不是奖赏而是迁徙,” “朕知道这些话是无忌的意思,咱这女儿啊,还没出嫁呢,胳膊肘就朝外拐了。” 皇后握了握丈夫的手,“臣妾听说不仅是无忌反对世封刺史,还有许多大臣也都反对,支持者除了萧相外并没几个? 如今怀玉又突然上书请以夷洲换江州,是不是也是反对萧相的世封之策?” 皇后没说是皇帝的世封法,而说的是萧瑀的世封策。 李世民没急着回答, 就这么牵着妻子的手走了一段路,“其实武怀玉一直是支持分封的,但他的分封法比萧瑀的更激进,他一直主张要把诸王分封到边疆蛮夷之地去,还不能给太多权力, 主张给封地三分之一税赋收入,给七品以下官吏任免权,给几千护军,但行政、司法、监察却要由朝廷授派官员。” “说实在的,怀玉的这分封策,朕看过后实在难以同意,朕舍不得那样苛待诸王,” 第855章 开拓令 第八55章 开拓令 皇帝也是人, 圣如李世民,也有人之常情,他既想李唐社稷长久,更希望子孙能够优享尊荣,所以武怀玉跟李世民书信往来那么久,不断的给皇帝分析、劝谏, 可最终李世民还是舍不得采用怀玉的诸王封建边疆法,最后是采取了萧瑀的分封制。 舍不得子弟们吃苦啊,特别是玄武门的阴影一直在,让他心中存有愧疚,就想弥补。 “怀玉心里是有点小怨气的,”李世民叹声,武怀玉劝谏不成,自己请换封到海外荒岛。 既然这般想,李世民肯定不同意他的换封,要是答应了,岂不是更愧对武怀玉,而且这也开了个不好的头。 做事得有始有终,不能朝令夕改。 要是武怀玉换封到了夷洲,以后拿这说事,再来要求把其它功臣或是诸王也这样换封,那不好办呀。 皇帝传口谕给长安太子,让监国太子处理此事。 具体怎么处理,皇帝没说,太子看着办。 长安。 接到圣谕的监国太子承乾,立马在朝会后留宰相们奏对。 “诸位相公怎么看?” 中书令温彦博先开口,“武青阳请以夷洲换江州,朝廷答应他好了,区区一个海外夷洲,武青阳看上了,就答应他,如此一来也是对这位勋臣的奖赏,另外也还可以借他之手,为朝廷开疆拓土, 我听说夷洲很大,跟珠崖洲相当,还是很有发展潜力的。武青阳之前不是一直请求封建,还主张封建边疆蛮荒,为国屏障吗,那现在就让他去夷洲,也算是按他的法子试一试了。” 大家都知道温彦博跟武怀玉政见向来不和, 今天这位温令公率先开口,这么支持武怀玉换封夷洲,大家可不觉得他是变了性子,反而都认定这是落井下石, 武怀玉或许是脑子抽了,提出这么离谱的请求,也许武青阳只是借机发发牢骚,可温彦博却是要借机真把江州收了,把怀玉封地换到夷洲去。 承乾本来想反驳, 但最近他天天读通鉴,尤其是从老师的史评中,还真学到了不少东西。 此时他便压住冲动,并不急着开口。 高士廉接话,“我觉得世封之制,乃是陛下钦定,刚颁诏不久,现在臣子说要换封,若朝廷真就答应,那此例一开,以后呢? 今天武怀玉要江州换夷洲,明天荆王说要荆州换洛州?后天汉王说梁州换凉州,大后天吴王说安州换广州,换不换?” 殿上八位宰相, 世封的也好几位,如房玄龄李靖高士廉张亮萧瑀武士彟六人都有实封和世封, 而中书令温彦博和侍中魏征,虽一个虞国公一个巨鹿郡公,可两人都没有实封,自然也不在世封刺史之列。 温、魏两相,那是始终反对分封的,更反对功臣世封刺史。 至于其余六位有实封世封的宰相,李靖张亮武士彟心里是愿意世封的,李靖嘛是想未来安稳,张亮武士彟是出身低,真想要这个世封,这样子孙世代都是刺史。 高士廉是跟外甥长孙无忌一样,心里也反对世封,因为他们既是外戚,也是勋臣,本身也是豪门,这种顶级豪门并不愿意离开长安这样的政治中心。 你离开了就容易被边缘化。 这就好比逆水行舟,不进则退,马虎不得。 房玄龄这人嘛,一切跟着皇帝走,自己什么想法不重要。 剩下也就是萧瑀,那是分封制的带头人,虽然功臣世封刺史不是出自他手,但他也是表示支持的。 宰相们各怀心思,各自发表意见, 最后居然除了温彦博和李靖表示朝廷当支持武怀玉的换封请求外,其余六个宰相都觉得不能同意换封这事。 主要原因还是不能朝令夕改, 这诏封世袭刺史是皇帝定的,太子监国更不能改父亲的诏令啊。 承乾有些好奇的看着李靖, 温彦博支持换封,那是憋着坏,但李靖为何,他是怀玉的老师啊,江州一万七千多户人口,何况又守着长江赣江两重要水道商路,卫国公为何要同意换去海外荒岛夷洲? 承乾好奇,但他没问。 “殿下。” 李靖倒是站了出来, “既然诸公都认为换封不妥,那可以驳回武青阳的这请求。不过,” 承乾笑道,“卫公请说。” “臣以为,武青阳既然有意开拓流求,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可以给他一道旨意,许他在能力之内,经略流求,便宜行事, 但朝廷不会拨给他一兵一卒,也不会给一条船,一石粮。 让他自己看着办。” 没有舰队,没有万人大军,甚至没有钱粮器械后勤支持。 你武怀玉看上夷洲你自己上, 若真能击败岛夷,占领土地,到时置州设县,那也是朝廷的地盘,不过好处肯定也要给的, 比如可以颁给武怀玉开拓令, 他们占领开拓的土地,可以确权给契,甚至税赋上可以给予足够的优惠,再比如捕捉到的岛夷,可以变卖为奴,在岛上发现的矿产资源,有优先开采权等等。 还可以给予初期的税赋减免特权, 总之,好处是要给的,但这些好处,仅限政策上的一些优惠,不会有真金白银的东西。 这个流求岛,可以划到岭南道内,这样武怀玉经略起来也就更名正言顺了。 虽然,流求岛是在江南东道的福、漳、泉三州海岸东面,仅相距几百里,离岭南更远些,但这都不重要。 李靖的话刚落, 还没等其它宰相们发声,承乾已经立即笑道,“很好,就按右仆射说的办吧,武公有此热诚,朝廷也得表示支持。” 太子已经开了口, 宰相们倒也没人再跳出来反对,本来也不算什么大事。 甚至如温彦博还在想,若是武怀玉真要大动干戈,跟东吴、前朝一样调动万人舰队跨海远征,那时还可以弹劾武怀玉, 要是他再失点利,伤亡些兵马,就更有理由攻击了。 “温相,就由中书立即下文,政事堂上议过后,呈给孤朱批,然后抓紧送去岭南吧。” 议事结束, 承乾离开,心头还挺高兴。 其实他心里也不愿意老师换封到夷洲去,江州怎么也比海外好啊。老师定是因为陛下的分封制而心里有些疙瘩,但真换封就划不来了。 他觉得老师反对陛下的分封策,还是为他着想,那些皇叔皇弟们,甚至功勋元老们,一个个分封到中原腹心要地,占据这些紧要州府,将来无疑是对他的一种威胁。 老师还是非常关心他,为他着想的。 可惜父皇现在一意孤行,非要这般他也无可奈何啊。 不仅诸位皇叔皇弟们出镇都督,甚至李泰还破例不出京之国呢。 魏王、相州都督、刺史,使持节都督相魏七州,现在还加雍州牧兼左武侯大将军, 相比起不之国的相州都督、刺史,他其实更忌惮的是雍州牧和左武侯大将军,皇帝是要让李泰实任雍州牧,主持京畿事务,而不只是遥领。 那个左武侯大将军也很重要,那是掌握京师治安警卫的。 自己得派个亲信去趟岭南当面传个话,老师不要再总想着什么海外夷洲荒岛了,还是帮自己想想如何对付自己的胖弟弟吧。 回到崇教殿,承乾马上就召来李义府,跟他当面交待一番,让他安排人去趟广州。 等李义府走后,承乾拿起通鉴阅读,可今天却看不进去了。 放下书,脑子里却突然闪过那个可爱少女, 也许自己应当去见下武二娘,这个少女或许能够给自己一些有用的意见,跟她接触越多,对她也越发赞赏,甚至是信任了。 在她身上,承乾甚至能看到几分老师武青阳的影子。 第856章 武琉儿 第八56章 武琉儿 “阿郎怎么突然看上夷洲那大荒岛了?” 这些天,许多人都问过怀玉这问题,实在是不能理解,江州再差也比夷洲强啊。夷洲除了吃人的野人,还有啥。 “夷洲还不如珠崖洲吧。” 面对这些疑问,怀玉只是笑笑。 夜晚,陪大老婆,樊玄符临盆在即,怀玉多陪陪她。 樊玄符也不免聊起这事。 “我有二十五个弟弟,十三个侄子,还有十九个儿子,妹妹、女儿、侄女还有六十多个,”怀玉侧身躺着,望着妻子笑道,“有这么多子弟要养,还得培养,需要很多资源啊,所以我得努力。” “实不相瞒,夷洲还真比江州强百倍。只可惜皇帝和太子都没同意换封,好在老师帮我说了话,太子有令,把夷洲划到岭南道下,许我便宜行事。” 樊玄符也是侧身躺着,怀抱着一个丈夫亲手设计的孕妇抱枕,这让大肚子的她轻松了不少, “夷洲有啥?” “夷洲很大,跟如今冯冼两家联手开发的珠崖郡差不多大,甚至还大一点。你要知道,自汉武帝破南越,在岭南设九郡,海南岛上设立珠崖、儋耳两郡开始,此后经营了六十多年。 不过后来骆越人反抗激烈,关中又起大饥荒,最终西汉撤出了岛, 之后的五百年,对海南岛不过是寄治遥领,直到南朝梁武帝时,始重在海南本土设置崖州, 冯融之子冯宝与俚人冼氏家族女首领联姻,随冼氏内附的岛上溪垌多达千余。此后,冯冼汉俚联手,共同开发海南岛,如今岛上四州,已经将岛上沿海平原地区大部份开发,并开始向着岛上腹地深入,” 怀玉跟老婆细数着冯冼两族联姻,合力开发海南岛带来的巨大利益, 金山银山也不为过啊, 而且说实话现在冯冼两家连海南岛的十分之一都未必开发了,潜力无限。 “其实我也已经开始参与珠崖岛的开发了,”怀玉笑着告诉妻子,海南岛这么大好资源,他哪会放过。 之前跟冯冼几家达成了徐闻港等的合作开发后,他很快又顺势提出了想要进军珠崖岛,冯冼两家开始有些不太愿意,他们把珠崖岛当成了自家的后花园,是禁脔, 但武怀玉不是那种一味巧取豪夺的人,他向来讲究的是合作共赢,互惠互利,我不是抢蛋糕的人,我是做大蛋糕的人。 冯冼两家经营开发珠崖岛,虽然也几代人了,但速度还是有些慢的,武怀玉可以带来政策和技术等, 经过几轮谈判,怀玉也展示了下自己的诚意和实力,现在已经达成初步合作意向, 武家带头的许多中原勋贵将进军珠崖岛,当然不是去搞房地产的,主要还是发展海港、然后有造船、捕渔、农业,然后就是矿产了,海南岛有价值的矿产还是不少的,金银铜铁铅锡等矿都不少, 此外岛上还有很值钱的东西,自然就是沉香、乌木、花梨木,以及藤器、木棉布等。 岛上可开垦的地也多,适合搞种植园,种植棉花、甘蔗等。 武怀玉这些过江龙,不会直接跟冯冼他们抢地盘,而是进军岛屿腹地,比如沿着岛上的南渡江深入,开拓殖民,采矿伐木屯垦, 甚至都已经选好地址,要建立琼山寨,以此为据点,将来要一路升格为琼山县、琼州的。 珠崖岛武家和中原贵人们,都会插一脚的, 但武怀玉并不仅满足于此, 相比起珠崖岛,夷洲那才是片还完全没开发的宝地呢, 他之前找人了解过隋朝征流求的详细经过,知晓了其中一些内幕。 比如隋朝打的流求大小王,攻破的垌寨,居然是扶南国跨海到流求的殖民据点, 那大小王原是扶南国王室子弟。 扶南是中南半岛的一个大国,公元一世纪立国,一直到如今七世纪还在,只不过被真腊打的苛延残喘了。 但能从一世纪到七世纪,曾经也确实辉煌过,这个国家疆域就在中南半岛的南部。 几百年间,也经历了三个王朝,立国的混氏王朝和范氏王朝,以及现在的憍陈如王朝。 憍陈如王朝统治也有三百年了, 流求的欢斯渴刺兜王,正是从扶南国驾船出海来殖民的,扶南国毕竟曾是东南一霸,虽如今不敌真腊国,但瘦死骆驼比马大,他们本就擅长海上贸易、造船、捕渔这些,打仗的装备和经验也不错, 一路跑到了流求岛,立马就对岛夷降维打击,建立了殖民据点,在这里称王称霸, 可惜真腊人知晓他们底细,就找了隋朝,借刀杀人。 不过这些内幕细节,后人细究觉得刀光剑影,相当精彩,可在中原王朝的官方正史上,却不值一提, 那些京师的史官们,可不会细究这欢斯渴刺兜是扶南语,也不会细究翻译汉语是什么意思,更不会去探寻他们的真名,也不在意他们来自哪里。 在他们眼里,在流求岛上,那就是岛夷蛮王, 不肯称臣纳贡,那就跨海征讨,然后隋军将士斩杀大小王,擒俘王子,并将男女数千带回,耀我国威,惩戒岛夷,足够了。 武怀玉细细了解很是惊讶的, 但其实隋军征讨琉求,也不过是发生在二十三年前的事而已,当年参与过那场战争的都还有不少人尚在呢。 比如钦州宁氏,他们就曾参与过隋征林邑之战,后来他们这群征林邑的宁家人,也有不少受召又去参加跨海征流求。 甚至不少人还充当了翻译呢。 当时流求欢斯渴刺兜王他们说的昆仑人语,其实就很明显了,中原人把南洋人,包括中南半岛的,都称为昆仑人。还把从那边贩来的奴隶,称为昆仑奴,嫌这些人又黑又丑,但却又喜欢他们温驯听话。 武怀玉收集了许多情报,深入了解发现,其实不仅是扶南人跑去流求建立殖民据点,就是吕宋群岛、婆罗洲等南洋诸大岛,各方土著势力也是来回乱窜的。 而且这些半岛国家、岛国国家,海上贸易比较兴盛,天竺商人往来贸易并传教,影响力深厚, 直到后来阿拉伯海商到来, 现在阿拉伯帝国已经崛起, 但波斯帝国和拜占庭帝国仍如两座高山挡在他们面前。 阿拉伯海商还没能取代天竺商人,成为南洋的第一大海商,自然他们也还没能把自己的教传播到南洋,那里现在仍是印度教、佛教为主。 中南半岛和南洋诸岛上的人,倒像是一个巨大的松散联盟,文化、中教各方面还是有不少共通之处的。 自当年隋军如雷霆一击,挥师万余跨海攻击,流求上的那些扶南人殖民者,也算是遭遇了灭顶之灾, 虽然后来还残余了些人,可经过二十多年,也仍不成气候,泯然于众夷矣。 武怀玉很有信心,根本用不着挥师万人远征,随便弄一支船队,有个千八百人,就足以在岛上先建个据点, 然后就可以慢慢经营了,先经商贸易,再弄些人过去建庄园屯田耕种,据点不断扩张,慢慢蚕食。 大航海时代的殖民者们都是这样干的,或者说不用等以后,这个时代,甚至更早的东南亚国家,早就是这样干的了。 怀玉甚至都计划好了,第一步先在澎湖列岛上建立堡垒,修建港口码头,到时既可以做贸易的中转站,也能做补给点,甚至还能成为渔民的避风港。 澎湖桥头堡建好,进可攻退可守,还方便贸易往来。 然后再到台南登陆,占领合适的港口,修建堡垒据点,先沿海后内陆,先南后北,先西后东,一步步来, 这个巨大的宝库,足够武家慢慢啃个几百年。 “听着好遥远呢,真值得花那么大力气?”玄符问。 “其实也费不了什么力气,都说了前期弄几条船,搞几百人过去就行。” “就不怕岛夷,毕竟他们是土著,人多势众。而且这陌生海岛上,万一水土不服,疫病呢?” 怀玉笑笑,这只是流求啊,又不是美洲新世界,跟福建没啥太大差别的,多带些药品就是了,而且只要熟悉了航线水道,流求与澎湖、泉州之间其实很近。 “你知道吗,从泉州港到流求西岸,快则一昼夜可达,慢则顶多三四天而已,往来还是很方便的,除非遇到风暴天、大雨天有影响。” “一昼夜可达,居然这么近,我之前听说东吴水军从建业到流求用了一年,而隋军从潮州到流求,也在海上一月呢,还以为在东海深处呢。” “不及雷州与珠崖岛那么近,但也确实并不算远,所以说很有开发经营的价值,值得一试。” 樊玄符喜欢听丈夫说事,不管说正经的还是不正经的,总是那么充满魅力,永远也看不够。 “哎呀,” 正看着丈夫满心欢喜呢,突然羊水破了,“相公,羊水破了,要生了。” 怀玉这几天都在陪着妻子,也是早算了日子有心里准备的,当即也不慌不忙的抱起妻子,然后呼叫侍女仆妇们, 烧水的烧水, 准备干净的毛巾、衣服,还要把剪刀等开水煮了消毒, 樊玄符这是生第四胎了, 很有经验, 产前也一直有检查,胎位等都很正常, 羊水破后,发痛也快,一阵忙碌,大约半个时辰后,一声响亮啼哭声,武家的嫡女来到人世间, “快把女儿抱来给我看看,” 刚出生的武家嫡女还在哭,小脸很白,就是很皱,显得有点丑。樊玄符一直期盼有个可爱的女儿,心心念念第四胎终于生了个女儿了,可抱到面前看了一眼,就愣住了, 这孩子也太丑了点吧。 “刚出生都这样。”怀玉抱着娃对她道。 樊玄符无奈道,“前面三个生来也丑,可都是小子无所谓,这可是姑娘,我以为会好看些的。” “长长就好看了,”怀玉笑笑,便把孩子交给保姆她们先给孩子洗澡穿衣。 因为夫妇俩在讨论琉求的时候发痛生的这姑娘,怀玉便按女儿都取王旁,给这女儿取名武琉。 武琉,武十八娘,武家嫡长女。 小丫头洗过澡换了贴身舒适的棉布小衣,包上包被,很快就睡着了。 这边樊玄符也收拾干净换了衣服躺在床上,看着身边这小不点,又觉得很是可爱了。 不需女大十八变,这一会功夫都已经变好看了。 第857章 新人换旧人 第八57章 新人换旧人 五月, 落梅风起海船来。 杨梅满林红满天,初疑一颗价千金。 广州的荔枝也红了,如初生鸡子般,从果蒂开始泛红,慢慢向四周扩散,摘下一个,剥开壳,果肉晶莹剔透,如口酸中带甜, 如初恋般的味道。 在这个酸甜的季节,无数海船乘着信风北上,停泊广州港。 广州城也彻底的喧闹起来, 武观察恰此时喜得千金,举办满月酒,一时间八方来客齐聚广州牙城使府,锣鼓喧天红旗招展人山人海车水马龙, 无数人排着队送礼。 牙城使府后院里,也有一片荔枝林, 荔枝红满枝头,硕果累累,十分丰产。武怀玉摘下一把,分给程处默长孙冲牛见武吴师盛几人, “都说广州的荔枝,最好吃的还是牙城使府里的这小片荔枝林产的,果然名不虚传啊,” 果大,肉厚,晶白,爽甜。 味道微酸,醒脾开胃。 怀玉笑道,“知道为何这片荔枝好吃吗?” 怀义也摘了一捧,笑着替他解释,“这都是因为你前几年办荔枝贡的时候,从岭南各地挑选了最好吃的一些品种,然后请当地经验丰富的俚人果农,移栽了不少过来,让人悉心照料,” 这片荔枝园不大,但这里的荔枝却也是每年进京的荔枝, 长安的太上皇天子皇后太子他们,每年都能吃到这园里的荔枝。 “你们别看这荔枝园不大啊,但这里的果可是十分珍贵,每年最好的果进贡京师,宫廷和王公贵族们优先享用的,余下的也是一果难求,都要提前预定的,” 大家都是长安来的顶级勋贵子弟,倒也知晓这些。 五六月的时候岭南进贡荔枝进京,若要吃到新鲜荔枝,那就得快马加鞭在最短的时间内送达,否则果就坏了。 要保鲜保香,不仅得快马加鞭,还得用到不少特殊的方法,比如订制的双层瓮,比如连枝带果从树下剪下,放进瓮里还要用土培枝。 另外双层瓮的外面,还要加一个双层的铜箱,箱里放冰块,随时更换。路上实在没冰,那就只能用硝制冰,以保证低温锁鲜。 一匹快马,顶多能送两箱约百枚荔枝,一支荔枝贡快递,需要很多人马,而且得沿途接力,一趟下来,起码得耗费千贯钱,也就保证十马进京,千颗鲜香荔枝而已。 摊下来一颗就得千钱。 当然,这是最快的最鲜的,如果时间放慢点,荔枝没那么鲜,成本也没那么高。 比如直接摘下荔枝放在带冰的箱里递送,那就能携带更多,但送到长安口感可就不如前面的那种了, 前面那种送到长安后,那荔枝的枝叶都还鲜活着,更别说果了,就跟还长在树上是一样。 当然哪怕是次点的鲜荔枝,也还是要很贵的,数量稀少,一般人根本吃不到。他们顶多吃点荔枝果干,那都很贵了。 在长安,鲜荔枝真正的奢侈品了, 不像在岭南,他们这些人都已经快吃腻了, 但就算在岭南,武怀玉使府的这片贡品荔枝,那也是要按颗卖钱的。 “过几天我要奉旨去趟江州,长孙大郎跟我同行否?”怀玉剥荔枝动作很娴熟,手一挤一压,壳就顺着那道裂打开两半,露出里面白嫩的果肉。 酸甜可口。 “我钦州那边已经交接好了,来广州参加完廉帅千金的满月宴,便回长安,廉帅若这几天去江州,那正好顺路同行。” 长孙冲任期还没完,但他的婚期将近, 婚礼定在九月初, 长孙冲现在回京做准备,毕竟迎娶的可是皇帝嫡长女, 之前皇帝给女儿长乐公主准备嫁妆时,就把规格弄的比妹妹永嘉公主的高很多,引的魏征等劝语,认为不合礼制,皇帝动了怒,后来皇后劝说下,表面上倒是从谏如流, 可事实上这两年,皇帝还是不断的给女儿添妆。 武怀玉都已经得到消息,今年长乐公主出嫁,会非常的隆重盛大,陪嫁也非常丰厚,反正会超出同样今年出嫁的皇妹永嘉公主好几倍。 公主食邑三千户,但这是虚封。 实际上,公主实封一般只有三百户,而且这个实封是要到出嫁时才会真正授给,但长乐公主的实封,却直接给了一千户,而且现在还没过门,已经给到位了。 而那位皇妹永嘉公主,却仍只有三百户实封,且是大婚后才实给。 就连长孙冲这个驸马,也是得到了超凡奖励,由钦州刺史入朝为秘书少监驸马都尉, 钦州刺史是正四品下,秘书少监是从四品上,看着好像还降了一级,但长孙冲之前本品是从四品下的中大夫, 任钦州刺史,本就是高配,是来镀金的,现在干了两年,调秘书少监的同时,本品升为正议大夫,那是正四品上阶, 阶升三级。 只差一步,就进入三品阶了。 这官升的,别人只能羡慕妒忌恨。 但人家有个好爹,好姑姑,好舅舅,还有个好表妹妻子, 爹实封一千三百户,妻子实封千户,这些不也都是他的。 武怀玉还有点舍不得长孙冲回朝,这位顶级勋戚公子哥,虽然让人羡慕妒忌,但为人性格不错,办事也比较有能力,不是那种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 他在钦州这两年多,最让武怀玉满意的就是他能够听从武怀玉的安排,执行岭南的战略方针,虽说长孙公子在钦州也没少办私事,但大家都如此,只要在规则之内,不搞的天怒人怨,其实谁也不会说什么。 长孙公子是知道分寸的人,这样的人很难得,人家明明能抢,但人家还是守规矩。 他这一走,朝廷直接安排了韦叔谐来做钦州刺史,武怀玉心里是有些无奈的。 他本来想安排个自己人,结果皇帝钦点。 这韦叔谐来头也大,京兆韦氏,贞观初堂兄弟三人并在尚书省,韦叔谦刑部员外郎,韦季武主爵郎中,韦叔谐库部郎中,人称三列宿。 要知道,惯例,叔父兄弟不许同省为郎官,但皇帝说欲成一家之美破例。 韦叔谐仕途很顺,五年前还仅是五品郎官,但后来岭南内讧,皇帝特派韦叔谐与李公淹持节下岭南,宣慰安抚冯盎等,不仅平息岭南内战,还把冯智戴等岭南豪酋子弟带回长安。 韦叔谐一路高升,如今更是外放钦州刺史。 而且他更幸运的是,原来长孙冲做钦州刺史时,钦州是下州,因之前宁氏叛乱缘故,钦州都督府罢撤、钦州降等,可现在韦叔谐一来,钦州升为中州, 他这刺史也直接就升为正四品上了。 这次随韦叔谐一起南下的还有他的老搭档李公淹,员外散骑侍郎李公淹出任贵州刺史,这个贵州不是黔地的贵州,原是南尹州(贵港),还曾是岭南的都督府之一。 现改名贵州,在钦州北面,郁江中下游,北接黔江,这里曾经设立过都督府,位置也还是比较紧要的。 韦叔谐和李公淹来岭南,还是担任这两州刺史,有点突然,这两人跟武怀玉没什么关系,但肯定跟韦挺更近,毕竟一家人。 李公淹曾是窦建德的人,他是其大将曹旦的长史,跟魏征曾共事过。他还有个身份,赵郡李氏,朝中宰相张亮,都知道现在是赵郡李氏的狗。 他们的到来,会让岭南变的更复杂一些。 明知道这可能是皇帝对岭南的有意插手,避免武怀玉在岭南权势过大。 武怀玉连反对的理由都没有,真反对那就说不清楚了。 可惜长孙公子走了,要不然这家伙是个挺好的合作伙伴,人家从来没有啥太大野心,也不想争啥主导权。 但韦叔谐和李公淹来了后,这两刺史可就未必那么听话了。 吃着在长安起码要一千钱一颗,而且没有身份还吃不到的荔枝,几人聊起怀玉的此次江州之行。 程处默牛见武吴师盛他们挺羡慕武怀玉的,虽然他们老子也都是国公郡公,但哪怕程处默他爹也是个实封世封刺史,但毕竟不如武怀玉自己赚了一个世封。 “江州是个好地方啊,尤其如今大瘐岭开通后,赣江浈江相连,九江直抵广州的了,黄金商道啊,九江将来绝对要成为上州的呀,说不定就是下一个荆州,你们武家世袭江州刺史,发达了,” “子孙世代荣华富贵呀,” 几人都羡慕不已,仅是那三分之一的税赋收入,就让人羡慕了。 江州现在一万七千多户,三分之一就是六千户了。 而之前最高实封一千五百户,但其实也只拿三分之二租赋,仅相当于千户全封, 两相对比,武怀玉这世袭江州刺史,那就等于六个实封一千五百户,这还是世世代代的。 而之前实封,按例是下一代降一等封,实封食邑袭三分之一,除非特旨不降。 程处默也不见外的拍了拍怀玉,“伱说你之前怎么还上书要拿江州去换夷洲,怎么想的?” 怀玉笑笑,“夷洲也很好啊,是个未经开发的宝盆,说个认真的,我回头就要招募一支人马,组成一支开拓海船队去夷洲,你们有没有兴趣?” 程处默摇头,“没啥兴趣,” “你也知道,我阿耶得了世袭普州刺史的封,普州在蜀地,夹在益、渝之间,涪江、内江两边流过,北边遂州南边资州,看着好像不错,但那里挺偏僻的,西北有婆娑山,西南铁山、野容山,那个地方啊,尽是山和蛮夷了,” “之前静州山獠不才刚平,而我阿耶早年任泸州都督时,镇剿铁山獠更是杀的人头滚滚,” 程家爷俩打算调动程家资源前往普州,好好经营,对于流求岛,暂时没精力顾。 上一章也不知道怎么就禁了,好难啊。 第858章 黄浦岛上讲武堂 第八5八章 黄浦岛上讲武堂 广州三城的晨鼓渐次响起, 信风起后,短短旬日间,已经有千艘大小海船入港,带来无数的货物,香药、象牙、犀尺、珊瑚、昆仑奴、金银等等, 扶胥外港和西澳内港间的珠江上,白帆点点,江上、码头上,到处都是人, 武怀玉早上起来,润娘便给他端来了早点。 “早上府里管事在码头看到有上好的新鲜土肉,便采买了回来,做了葱烧土肉,” 土肉,其实就是海参,今天码头的海参是极品,粗如儿臂,买回来葱烧,十分美味营养。 搭配还冒着热汽的楦软大馒头, 还真是朴实无华的又一餐。 “都说土肉男人吃了好,大补呢,要多吃点。”陈润娘递给他筷子,人们总喜欢说以形补形, 岭南人眼里,海参和鲍鱼那更是有天地造化之神奇,说海参形如男子势,鲍鱼如,因此分别具有了神奇功效, 人们把土肉当成海中之参,故称海参。 岭南这边的豪门大贾,每年冬至始,天天吃海参进补,直到九九八十一天完毕。 武怀玉研究医药的,自然也知道海参和干贝、鱼翅鱼肚、鱼唇、鱼籽、燕窝一起列为海八珍,有良好的食药价值。 今天这海参确实了得,粗如儿臂长五寸,海参中极品。 古人对此物解释是,食之无尽,寻复更生如旧也,此皆封类可食者。说他是海中土里生长的东西,将其归属于太岁一类,叫封,又称视肉,可以自生,食之无尽。 “土肉是好东西,堪称海中参,不过海参味甘咸,性寒滑,患泄泻痢下者勿食。” 说着,他让润娘也一起吃。 “这可是海男子,男儿吃了补的。”润娘笑道,“臣妾炖了花胶鲍鱼吃。” 怀玉看着满是刺的海参,要是真能以形补形,那补出来带刺,也很厉害了,他打笑道,“你不怕吗?” 润娘瞧了瞧碟中海参,此时葱烧过后倒是不显,但先前刚拿回来的鲜活土肉她可是瞧过, 一时间浮想连篇,脸都不由的红了。 两人嬉笑着吃早餐,怀玉还问她,“你莫不是觉得昨晚不满意,一大早就给我特地寻来这海参进补?” “阿郎羞死妾身了······” “妖精,我决定再好好收拾你一顿,决不让伱小瞧了。” 润娘满脸红润咬着红唇,道,“请阿郎狠狠责罚奴吧!” 怀玉把葱烧海参、两大馒头吃完,一把抱起她便又回了卧室, 许久之后, 怀玉精神抖擞,留下瘫软成泥起不来的润娘在屋里独自走了。 这极品海参确实挺猛, 看来得给皇帝进贡点,虽不如辽东海参,但这极品也很了得啊。 上午, 怀玉去了长洲岛,此岛在珠江口,距离广州城并不算远,形状狭长,故名长洲岛,又因地处黄浦,故又称黄浦岛。 这里是珠江泥沙冲积而成,每年都在扩大,因而以往也经常因为争沙而斗殴,武怀玉来了后,直接出钱买下这块足有万余亩的江中岛。 岛上现有武氏义庄田, 还有新建的武氏黄浦书院, 今天,武怀玉来岛上参加书院落成典礼,暑期过后,秋季就要正式开学,这座黄浦书院如长安的曲江书院一样, 规模不小。 书院有四学院,四门学、律学、书学、算学,传授儒家经典等。也有医科、建筑、纺织、造船、矿冶、陶瓷、铸造、翻译、航海等诸多专科技术学校, 这书院甚至比长安的科目更细分详尽,招收的学生也更多。 这是要为武家培养人才的地方, 武氏家族的子弟和亲戚朋友子弟都可以在这里读书,既可以学习儒家经典,当然也可以学其它专科,或者说是杂科。 乘船上岛, 岛上有大片开垦的农田,已经种着许多庄稼蔬菜瓜果,既有稻谷也有玉米土豆红薯等,也还有甘蔗棉花,还有各种蔬菜, 这些地大部份是武怀玉的,也有一些是书院的自留地和实验田。 岛上还有不少作坊,也多属于书院的,这些作坊也是书院专科技术学校教学的部份,学生们会边学边实践,顺便还能半工半读赚生活费。 “我们各专科的学生,都是学习各种技术为主,生源有岭南官吏、将士子弟,也有百姓子弟,还有些是獠狸蛮夷子弟,也有不少是我们收养的孤儿······” 专科生,学技术,也被人称为杂科生,他们主要是两类学生,一就是普通的社会招生,经过挑选,交学费入学读书,毕业后学校推荐就业。 另一类就是委培生,武家的各个作坊商行等,把一些不错的学徒苗子送过来培训相关专业,是签署了委培协议的,学费生活费用等都是由原作坊商行出钱, 等学成后,仍哪来回哪去。 当然也有部份是武家收养的孤儿,他们送来这里读书,读成后武家安排工作。 学校的专科技术培训模式,比起传统的学徒传帮带效率可高的多,也能够根据武家的需要,快速批量的培训初级技术工人, 培训完输送到各工坊后,还可以边工作边再培训,帮传带,这对于快速扩张的武家来说,是最合适的模式。 武家现在是在各地遍地开花,靠挖人是不够的,自己慢慢培养也来不及。 岛上转了一圈, 老师已经到位,行政后勤管理人员也到位了,连学生都已经招好了,不过现在天气较热,所以还是等到秋季再入学。 学校也还有些地方没完工。 学校还是很大的,各个院校专科,教室、宿舍、食堂,还有操场、球场等规划的还很是很不错的, 怀玉看的很满意, 乘船离岛回到广州, 他又召见了广州相关官员, “今天我去黄浦岛上巡视了新建成的黄浦书院,有些心得体会。我觉得学校这个方式很好,可以应用到其它地方。 比如说我们现在岭南的兵马将士很多,但素质还是有些参差不齐的,先前经略军、守捉营新编,就是从六镇中借调军官,但有借总得有还罗。 我以前在陇右在朔方在幽燕,包括后来来岭南,带兵打仗,都会在行营组建个随营医校,还办过军官教导团、参谋训练团,这些都是有不小帮助的,能够迅速提升战斗力,” “我们岭南现在兵马很多,岭南六镇,岭南十二统军府,岭南三巡海水师,岭南三巡检营,还有新编经略军,新编六守捉营,以及诸团练营, 兵虽多,但还不够精,尤其是缺少优秀有经验的军官。 我打算在广州建一个讲武堂,将各军营中的优秀军官调来轮训,分为队长培训班、旅帅培训班、校尉培训班,也就是初中高三级培训班,传授兵法、战术、历史,学习步、骑、辎重等专业,提高他们的文化水平和战术素养·····” 以后可能还会有各种短期培训班,速成班什么的, 各军营中优秀者选送上来,经过系统培训,再提拔任用,不断的轮训,以期使的岭南的军队战斗力能够迅速提升上来。 “黄浦岛西面的小箍围岛位置不错,处于珠江之中,四面环水,可以封闭式培训,还可免的讲武堂的官兵扰民。” 对于武怀玉的这个提议,广州都督武怀义、清海军使贾闰甫等都没有什么意见,大家都表示支持。 现在岭南确实兵马众多,军不下十万之数, 兵多,粮足, 但战斗力不算多强,反正现在轮流拉出去征讨獠蛮叛乱,各地土豪抗税,各州县剿匪缉贼, 闲也没闲着,但打的都属于治安战,强度不高。 下一阶段肯定是还要对左右溪诸蛮发动大攻势的,不可能一直这样拖下去,等扫清左右溪三十六羁縻州,征服他们后,还要更深入西边蛮荒,去攻打獠子诸部, 要打通交蜀通道,那要深入不毛,战斗难度更大,补给等难度也大,那才是真正的考验, 现阶段的岭南诸军,人虽多,但很杂乱,打打小规模剿匪治安战还行,那种大军团远征,还是缺少默契经验, 尤其是缺少经验丰富的优秀军官,特别是做为军队脊梁骨干的中低级军官。 朝廷不可能给他们调派来,只能自己培训。 “我打算在讲武堂外,再建一所广州水师学堂,培训我们的水师将士。” 水师是很专业的军队,不像步兵那么速成,招个年轻点的,给根长矛,训练个把月,就能推上战场了。 而水师那可复杂的多, 尤其是近海水师,要在海上航行战斗,就更复杂了。 以往没啥专业水师,就是需要的时候,征召点商船渔船,征召点渔名水手,知晓驾舟懂水性就好。 至于水上作战,反正没太多专业性可言, 杨素这种能在草原上跟突厥人搞骑兵大决战还能赢的北人,都能在长江驾着楼船大败南陈水师, 也没有多少人真正重视水师,哪怕是偏安一隅的南朝,也不曾有啥太厉害的水军。 武怀玉要建水师学堂,是想要系统性的培养一支真正的水师,甚至是帝国海军。 学驾船诸法、测量、天象、地舆图说, 学算术,学夷语, 不仅要学驾船诸法,还要学会测量观星等,既要学会航行,还要学会水战,甚至水师学堂要分出许多细致专业,指挥的、驾船的、测绘的,造船、修船的等等, 水师学堂一半学堂学习,一半船上训练, 毕业后就能成为专业的水师军官了,将来大唐远征高句丽百济的时候,他们不就能派上大用场了吗? 甚至以后要征讨林邑、吕宋、真腊、扶南、干佗利,做贸易、抢香料啥的,不也很好吗? 武怀玉可是一直念念不忘南洋胡椒百斤一贯钱,长安却要一两卖八贯这事呢。 数千倍的香料贸易的暴利,他垂涎久矣。 第859章 十三行 第八59章 十三行 讲武堂和水师学堂的事,交给了怀义他们去具体操办,武怀玉收拾行李便要北上江州。 据说皇帝已经下旨,安排人在江州给他搞一个隆重的就封仪式。监国太子也将派人前往,那个人还是老熟人,曾贬官浔阳县丞的代检校黄门侍郎的许敬宗。 “大郎最近读书如何?”怀玉晚餐时问玄符,妻子已经出了月子,她身体强健恢复很快,五月做月子不冷不热也没受啥罪,有许多人侍候着,营养也好,反而还又丰腴了些。 “大郎最近读书有些不太用功,总想逃课。”樊玄符抱着宝贝女儿,小家伙生下来时丑丑皱皱的,可如今才刚满月,就已经白白胖胖非常萌,尤其是那大眼睛圆圆亮亮,小脸也是胖胖的。 第四胎的玄符依然奶水充足,生第二天就下奶了,一直都吃不完。玄符想让老三吃,老三还害羞不肯吃。 “这么小就学会逃课了?这小子,”怀玉摇了摇头,却没怎么着恼,孩子还小,今年才七岁而已,“既然不想读书,那就给他放个小长假,正好天也热了,跟我去趟江州吧,” 江州,现在是武怀玉的江州,将来也是武承嗣的江州。 当然,仅是世袭刺史。 不过武怀玉觉得历史上世袭刺史颁行不久后就停了,所以大概率武承嗣将来是没机会袭江州刺史职了,不过晋国公爵位他还是可以承袭的。 玄符却以为丈夫是要带嫡长子过去江州正式亮个相,表明这位武家继承人的身份,闻言十分高兴。 当娘的就是如此, 她并不太介意怀玉诸多媵妾,也不在意媵妾们生了那么多儿女,因为宗法制下,媵妾是永远无法跟妻相提并论的,庶子也永远大不过嫡。 若一般人家,可能还会考虑儿子多了将来会分掉些家产,女儿多了要准备许多陪嫁,免不得就因此有许多纷争。 可武家现在的家势财富,这些都不用考虑。 武氏家族真正最有价值的资源,那就是家主之位,是晋国公爵位,是武怀玉的世封、实封食邑, 其它的兄弟姐妹再多,也不过是分一些财产庄园商铺罢了,这些武怀玉早就说过,也早就开始在安排了。 “广州到江州两千里路,虽然有些远,好在几乎全程水路,倒也不累。”玄符想了想,安排自己的通房丫环疏影、晚舟,再加上剑一剑二剑三剑四陪同前往, “其它院的,你要带谁去?润娘还是阿柳,或是三娘、慕云她们?” “这趟江州之行,也就是过去打个招呼就回来,不会呆太久,就不带太多人去了。” “那只带大郎吗,其它小子们要想去呢?” “就带大郎。”怀玉道。 连玄符所生的嫡次嫡三子他都不带。 “晚上我去你那院。” “别,身子还不干净呢,而且晚上要奶娃,会吵你睡眠。” 夫妻两个的对话,餐厅里其它媵妾们其实一直在竖着耳朵听,怀玉说去江州只带大郎承嗣去,她们也是秒懂用意。 心里倒没啥失落的,毕竟嫡庶有别,而且这是鸿沟天堑, 世袭江州刺史,包括晋国公的爵位,将来都只有承嗣有资格继承,樊玄符生的另两个儿子都没资格,她们这些媵妾又怎么会有非份之想呢。 不过,晚上侍寝的机会,倒都是想争取一下的。 胆大的芙蕾斯塔就很主动,自荐枕席,她生的龙凤胎都一岁多了,又渴望再怀。 其它女人们见她抢了先,神色各异。 怀玉目光扫过一众女人,千娇百媚。 除了今早被收拾的服服贴贴的陈润娘,其它女人眼里都带着渴望, 让人很为难啊。 这把女人全带着身边也未必都是好事,反正从长安回来快一年,怀玉是没有再纳过妾收过婢。 玄符见他有些看花了眼为难的样子,笑了笑,“把绿头象牙牌拿来吧,翻到谁就是谁。” 这倒是很公平。 虽然几位地位高些的媵妾,有时觉得翻牌子对她们来说有些吃亏,因为她们可是媵,却要跟妾们一起翻。 从托盘里拿起一块绿头象牙牌。 玄符接过, “唐六娘,” 她招手叫唐六娘过来,“这几天可干净?” 唐六娘连连点头, 玄符道,“晚上沐浴焚香,好好侍候阿郎,” 夜晚, 怀玉去了唐六娘的院, “玲珑呢?” “读书写字困了,便交姆娘带去洗漱先睡了。” 怀玉拿去两人所生的五娘玲珑的作业本,看着她写的字,字写的挺工整,还蛮绢秀, 估计唐六娘是不想女儿打扰两人的难得时光,特意安排带到厢院去了。 怀玉拿着女儿的练字本看着,一边跟唐六娘闲聊,她为他揉捏肩颈,身上散着好闻的香气, 身上当擦的茉莉香水,连屋里的蜡烛都是掺了香料的, 她刚沐浴过,换了套纱裙,若隐若现,很是唯美,这位灵州世族出身的千金,依然还很年轻,身材也保持的很好, “阿郎,力道可还行,要再加点劲吗?” “嗯,挺好的。” 到后面,怀玉干脆趴着,让她推背按摩。 “伱阿耶最近可有来过?”怀玉问。 “他隔段时间会来一次看妾和玲珑,前几天琉儿满月酒时,他跟叔父来贺喜,顺便过来看了我们娘俩。”唐六娘没有半分隐瞒。 武怀玉对唐六娘的父唐奉义向来不太喜欢, 那是个背负弑君者恶名的人,灵州世家之一唐家的子弟,隋朝时官拜城门郎,跟着宇文化及他们弑杀杨广,江都兵变。 后来归附唐朝,一度官至越州都督,后来因追究弑君背叛之罪,先贬广州都督府司马,后来又再贬为庶民,长流岭南。 可以说也是挺人嫌狗厌的, 但也可以说是咎由自取,当年这群弑君造反的人,不少在隋末做了墙头草,后来都归附了大唐,李渊开始对他们也还算不错,对这群世家豪门出身的家伙,都授官赐爵, 但这些人本性难移。 比如裴虔通,朝廷授他辰州刺史、长蛇县开国男,待他不错,可他却很不满足,不知收敛,经常酒后胡言乱语,对朝廷怨恨,甚至还说当年都是他们杀了杨广,李渊才能得天下云云,他对大唐有大功等等。 这不找死嘛, 李唐江山稳定后,自然要收拾这些人, 唐奉义虽也有本事,可毕竟顶着这弑君者名头,哪里可能得到李唐信任,被一贬再贬。 好在他有个新贵女婿,当初他在外任官,武怀玉在灵州任职,灵州的世族搞七搞八,招惹到丘行恭都差点集体覆灭,好在武怀玉出手了, 最后唐六娘成了武怀玉的妾侍,这事唐奉义当初都没经手,唐家老爷子直接做的主。 后来唐奉义一贬再贬,人家武怀玉仕途通天,这事他当然就没反对可能,只是后来想攀附这女婿,人家根本不理他。 本来嘛,女儿只是个妾,妾的娘家,按唐人规矩,那根本就不配叫妻族,他唐奉义自然也不配叫老丈人。 怀玉虽不待见吧,可终究人家女儿是自己妾侍,还为自己生了个女儿,平时也挺好,温柔懂事,所以武怀玉勉强也会照顾下这便宜老丈人一家子。 虽说贬为庶人了,但有武怀玉罩着,其实唐奉义活的还是挺滋润的,他那个婢生弟弟昆仑奴唐奉孝,跟着武怀玉,现在还是广利号的大掌柜呢。 唐奉义随便跟着倒腾倒腾,也是获利不少的,他现在也定居广州,在这边也买田置地,还有铺子,只是地位不高,是个长流人。 “你阿耶有没有提什么要求?” 唐六娘的手上停了下,然后继续推拿, “阿耶倒是没提什么要求,只是我们聊天时说起,现在广州海贸这么兴盛,我们府上不少姐妹也都投钱开商行经营,说我若有意也可以投点钱开家商行,他还说他可以帮忙照看······” 怀玉趴在那轻笑了笑。 “你想开家商行么?” “玲珑也大了,闲空很多,手里陪嫁,还有阿郎给的赏赐等,也攒了些,就想着也许可以跟姐妹们学着投出去,钱生点钱也好的,将来为玲珑多置些嫁妆。” 自从玄符的樊楼越开越火,到处开分店后,家里媵妾们其实也都很羡慕的,这些女人们都有些本钱,也想搞点生意。 于是先是丘家姐妹,联手开起了一家商行,跟着做贸易。 然后樊家三姐妹去找了樊氏,提出她们也想开家商行,玄符对三个媵妾的堂妹这要求,当然愿意支持,亲自找怀玉说,自然也就开起来了。 接着云家三姐妹也央着开一家商行,然后是二裴也合伙搞了家,再是阿柳和独孤氏也弄了一家, 后院女人们都坐不住了。 或三三两两合伙,或是独自开店, 基本上都在广州热闹的贸易中也入了局,算上现在唐六娘要开一家,那就有十三家了。 连樊玄符开始没参与,后来都又自己一人下场, 后院的一众妻媵妾全都加入了广州的贸易中,还都是开商行,背靠武怀玉,守着广州港,加上各自娘家的关系,还有自己手里挺丰厚的私房钱,这买卖其实还是不错的。 唐奉义估计也是早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了, “既然你想开商行,你阿耶又愿意帮忙,那你就开,到时让你叔父从广利行那边给你借调些人手,先把摊子支起来,广州开商行啊,最主要就是关系背景,然后就是手里得有本钱, 你两样都不缺,所以这买卖能做,先小后大,不急慢慢来。” 怀玉不介意妻妾们做点小买卖,反正又不需要她们抛头露面,自有职业经理人的掌柜们负责,她们只是幕后东家,有自己在也不用担心会亏本, 嫁妆拿出来经营,确实比存在手上划算,也算是给儿女们准备的吧。 唐奉义以前毕竟是能弑君,还当过都督的人,又是边塞世家出身,各方面能力都不欠缺,现在是庶人身份,让他帮着他女儿打理下生意,也是物尽其用,当然他想要在六娘的商行中有一份子,也是没问题的。 广州现在商行这么多,武家女人们新开十三家商行,也不会有什么坏影响,反而能促进广州港的外贸生意呢。 “睡吧。” 怀玉的话,立马点燃了她的热情,今晚的她格外的兴奋和热情,使尽浑身解数来感激丈夫, 事后, 她虽然感觉要瘫成泥,却还是拿来枕头高高垫起, 她深信这土方子能够增加怀孕几率,当初她怀上玲珑就用的这法子。 这次,她想怀个儿子,生了儿子在府里都能硬气几分呢。 又和谐了,不知道怎么回事。。。 第860章 逆子 第八60章 逆子 江州,浔阳。 许敬宗站在浔阳江畔码头,心情感慨。 “阿耶,这就是老师琵琶行里所写的江州吗?”许家大郎许昂道。 许敬宗瞥了眼这个儿子,“这也是你阿耶曾经贬谪浔阳县丞所在的江州,” “老师什么时候到啊,会不会路上耽搁了,这都午后,我们等了半天了。” 许敬宗想把这大儿子踢到江里头去洗个澡,他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儿子却傻傻的,这家伙还拜在武青阳门下读书,是其入室亲传弟子之一,平时文章书法都还不错,怎么说话听着就像不太聪明? 还是说这家伙的脑筋除了用在读书写文章上,就是用在偷他的姬妾婢女上?之前妻子陪嫁丫头裴氏,这小子就眼神不对,后来妻子把裴氏给送给武怀玉了,可这小子依然贼心不死,这几年又陆续看上了他们夫妻身边好几个漂亮的婢女, 妻子发现一个打发一个, 最近这小子又瞄上了虞婢,这虞婢许敬宗也喜欢,年轻又漂亮,还曾是官宦家小姐,琴棋书画皆懂,许敬宗喜欢,红袖添香什么的最有情调了。 可这兔崽子不但看上了,居然还敢趁他不注意直接抱着啃,正好被妻子撞见,裴氏很恼火,男儿长大了喜欢姑娘很正常,可你不能总喜欢父母身边的人啊。 尤其那个虞婢,都被许敬宗收用过了,这好大儿哪还能去偷父亲的人。 “大郎啊,这次你老师青阳先生来江州就封,很快会回岭南,陛下将岭南委他镇守,近几年可能都不能回京了,伱在青阳先生门下学的挺好,青阳先生也喜欢你,可现在你在长安,他在岭南,总是相隔几千里靠书信授业解惑也不是问题, 我这次跟你母亲商量好了,带你来江州见青阳先生,然后你就跟着回岭南。” “青阳先生在广州新开了一家黄浦书院,是曲江书院的分院,那里老师也大都是从长安请去的,还有不少是江南岭表的大儒名士,你就安心在那读几年书,等学有所成,书院举荐你回京科举,考个进士出来,不要坠我高阳许氏的名头。” 许大公子愣住。 心里此刻想的全是虞婢,那么的漂亮,那么的诱人,那么的惹人怜爱,他觉得虞婢落到父亲手里是可怜的,每每见到她,他就有股要解救她要怜爱她的冲动, 而在不久前,他也终于鼓起勇气壮起胆子向她表露心迹,她在他怀里哭泣颤抖,哭诉自己的不幸, 这让少年心都要碎了。 十几岁的少年,正是热血之时, “阿耶,我,我,我在长安习惯了,” “长安虽好,可好男儿岂是依恋繁华贪图享受之时,你现在要做的是好好用功读书,将来科举考中进士,你虽拜得名师,跟太子是同门师兄弟,你爹我如今在朝中也算有些地位,我们高阳许氏也算是天下名门,但这些,不是你止步不前的理由, 反而是你更加努力的动力, 你得奋发图强,你要光宗耀祖·····” 许敬宗说了一大堆,可许昂公子脑子却只有那个偎在他怀中低声轻泣的可怜虞婢。 任父亲怎么说,他都低头不肯答应, 许久许久。 有船队驶来, “阿郎,武相公的船来了,即将停靠码头。”有管事赶来通知,许敬宗深深看了眼这逆子, 孽障啊, 他许敬宗怎么就生了这么个玩意,小小年纪,整天脑子里想的都是男盗女娼的事。 看着驶向码头的帆船,他心中下定决心,这次无论如何要把这逆子交给武怀玉带回岭南去, 绝不犹豫, 学不成不许回京。 虞婢,本来应当把虞婢发卖掉,免的这孽障惦记,可一想到那我见犹怜的红袖,他又舍不得了。 把儿子送去岭南就行了,虞婢留着,可以给个名份抬举一下,这样虞婢成了自己的妾侍,名份已定,许昂这逆子也不敢乱来。 码头,船靠岸, 武怀玉牵着儿子大郎武承嗣的手下了船, 七岁的武大公子左瞧右望的,去年才从这南下,这回来却是没啥太大印象了, “感觉,感觉来过这,但去年来时这里好像也没这么热闹啊,船好多。” 码头无数的大小商船,甚至还有许多服务于商船的船只,有卖酒卖菜的,还有卖花的,更有满载着姑娘的花船画舫,也有只载着一个姑娘的小船,姑娘们多抱着琵琶唱曲,商船上的客人点曲,便靠上舷上船献唱,也有直接就在小船上弹琴唱曲的。 自从武怀玉的琵琶行火遍天下后,江州浔阳码头上,就有无数个琵琶女出现,南往北往的客商们,还真就喜欢点个琵琶女听一曲, 这似乎还成了浔阳一景,和浔阳码头的特色了,挺受欢迎。 “这季节正好海商来唐靠港,为江州啊,现在可是中原、江南通往广州港的一个重要水陆码头,这时节自然是人多船多货多,”怀玉跟儿子解释。 许敬宗拉着还满怀心事的逆子许昂小跑子来到武怀玉近前。 看着那个意见风发的男人,许敬宗打心底的露出笑容, “武相,一路辛苦了,我已经在江州城里备下接风酒宴。” 怀玉站在那,笑着打量着许敬宗。 这位高阳许氏的才子,十几年的坎坷,仕途如今也是终于步入坦途,代检校黄门侍郎兼右庶子, “恭喜许公成为黄门侍郎,半个宰相了啊。” “武相这不是打我脸么,我现在只是代检校黄门侍郎而已,”黄门侍郎勉强算半个宰相,但他这个黄门侍郎前有个检校,检校前又还有个代, 那么他便只是个暂时代理黄门侍郎, 还在试用阶段呢。 当然,许敬宗说这话的时候没啥不满,暂时代理,那也是黄门侍郎,从武德时的秦王府十八学士,到贞观初的通事舍人,再到后来的军器少监、浔阳县丞、给事中兼修国史,一直到现在的代检校黄门侍郎兼太子右庶子兼修国史, 他很清楚如今自己在朝堂的份量,也清楚这些是怎么来的, 武怀玉是自己的贵人, 他不仅是自己的儿女亲家,是两个嫡子的老师,更是自己的恩主、贵人。 怀玉主动握住他的手,然后将他拉入怀里,给了一个拥抱。 许多人说许敬宗奸,可武怀玉却一直跟他相处的很好,是那种交心的朋友,而不仅仅是跟长孙无忌那样的政治盟友。 两人一路边说边笑进了城,江州的一众地方官员、士绅豪强大贾们被忽视了。 进了城, 直奔刺史衙门。 前刺史已经离任,印信封存在衙。 “洪州都督谢叔方也说好今天会到江州,前来观礼武相就封。” 谢叔方算是老熟人,玄武门之变时本是宫府大将,差点让他和冯立薛万彻他们拿下玄武门攻破秦王府,后来出降请罪,被李世民赦免,突厥兵临渭水,谢叔方冯立在秦琼麾下,于渭桥咸阳与突厥大战,大破突厥身负重伤, 李世民封赏几人,冯立授广州都督,谢叔方授洪州都督,就此离开长安,这既是封赏他们功勋,也是在突厥来犯的关键时候,把这些宫府大将调出,免的生什么意外。 但这几个在贞观朝表现的都不错,谢叔方在洪州任都督四年,后来去伊吾做刺史,然后现在又回到洪州来做都督, 做为谢玄之后,建成心腹却还能一直得重用,也实属于难得,谢叔方忠义,而李世民又何不是非常难得的宽仁圣明呢。 换其它皇帝,可没几个能做到,就算当时授官高厚爵,可回过头来还不找机会收拾了? “那我派人到码头去等谢都督。” 洪州便是后世南昌,怀玉这个世封的江州刺史,江州也是在洪州都督府辖下的,洪州都督府督袁、吉、虔、抚、饶、江六州。 江南西道里的江西部份基本上都在这洪州都督府下,东边就还剩下个安徽境内的宣州,以及在歙州下的婺源没划进来了。 谢叔方也很快就到了。 江州刺史衙门里, 江州一众官员都到了, 衙门上首是武怀玉,然后左边代检校黄门侍郎许敬宗为天子和监国太子的双重使者,右边是洪州都督银青光禄大夫谢叔方。 许敬宗向众人宣读圣谕、监国太子令。 然后谢叔方将江州刺史印信交给武怀玉, 拿到印信,他就正式成为江州刺史,当然他只是兼江州刺史,而且他现在还是岭南观察使,还兼着岭南经略使、都团练使、屯田使、盐铁使等一堆差事, 故此这个江州刺史其实也只是遥领。 江州事务,将由江州长史代主持, 这个代主持江州事务的长史,也没有用原来长史,朝廷新任了一位, “武相,江州长史,圣人让监国太子选派,殿下选了上官仪,” 怀玉有些意外。 上官仪是他学生,科举进士出身,这几年仕途很顺,毕竟他拜武怀玉为师,然后又得弘农杨氏看中,榜下捉婿,如今已经做到了从六品秘书郎, 但江州长史那是正六品上, “上官仪出自我门下,这合适吗?” 许敬宗笑道,“正因为上官仪出自武相门下,太子才特意点他来任江州长史,代主持江州事务的。上官仪能力还是比较出众的,朝中声名鹊起,后起之秀,跟李义府一样有名,” 因武怀玉是遥领刺史,所以让他学生来代主持事务做长史,反倒很合适,又不是师生两个同衙任官。 而且上官仪也是东宫的人,太子有机会肯定要提拔提拔下自己人,上官仪借此机会出京到州任长史,代主持州事,这可是个很好的历练机会,要是表现的好,下一步去偏远州做个刺史,然后再回朝,不就水到渠成,这可是条终南捷径。 “上官仪在长安还有些手续要办,稍后才能到。” “监国太子请示过圣人,得到圣谕,武相来江州就封后,可以亲自观察江州大小官吏,能者上庸者下劣者汰,武相有合适的人才也可以征辟举荐任免······” “从今年下半年开始,江州税赋,一分归封臣武相,一分归督府,一分供国库。” 许敬宗一口气说了许多, 刺史府中的一众江州官吏们,却已经是脸色变了好几回了,他们都听明白了,武相这个兼江州刺史,虽然以后不在江州,但他学生来任长史代主持事务,同时武相公现在就有奖赏任免江州大小官员的大权。 江州一州三县这么多官员,除了长史和司马这两个六品官由朝廷任命外,其余的所有官都在六品以下,所以都可由武怀玉自行任免。 江州还真就成了武家的江州了。 第861章 点额不成龙归来伴凡鱼 第八61章 点额不成龙归来伴凡鱼 接风酒宴很热闹, 各式菜肴丰盛,江州就在长江边,今日菜肴自然以河鲜为主。 “活烧鳜鱼、鲫鱼鱼绘、清蒸鲂鱼、香煎草鱼、虾玉鳝辣羹、清蒸螃蟹、霸王别姬·····” 许敬宗介绍着今天这顿河鲜接风宴的菜, 这些菜武怀玉并不陌生,基本上都吃过,这长江里的鲟鱼青鱼鲤鱼鲂鱼鳟鱼鳜鱼各式各样,都是十分鲜美的。 比如那道点额鱼又称跃龙门,用的是鳣鲔,这两种鱼其实是后世的鲟鱼而不是鲤鱼,在魏晋以前跳龙门的不是鲤鱼,而是鳣鲔,鲟鱼形体更像龙,而且向有二月回游产卵习俗,后来也不知道怎么慢慢的变成了鲤鱼跃龙门。 点额不成龙,归来伴凡鱼。 不过唐代鲤鱼还是很多的,大家也都喜食鲤鱼,但到了唐玄宗李隆基时,开始下诏禁百姓捕鲤食鲤,道家还把鲤鱼称为赤浑公,从此大唐也就鲤鱼泛滥,百姓也只能偷偷摸摸的吃,就好比后世野猪都成了保护动物,破坏庄稼都不让打。 “这些菜合武相胃口么?”许敬宗笑问。 “这厨子是否从樊楼叫来的?”怀玉问。 “哎呀,武相厉害,夹一筷子就吃出来了,确实是从江州樊楼请来的厨娘,” 樊楼是樊玄符的产业,现在开了不少分店,江州这个重要的水陆码头,自然也开了一家, 谢叔方在一旁道,“我在长安时去樊楼吃过一次,十分难忘啊,听说樊楼总店包括各地分店的厨子,都是女厨娘为主,烧的好菜长的还好看年轻呢,一会叫来看看。” 这位谢都督又道,“武相啊,啥时在我们洪州也开家樊楼啊,就开在赣江边上,肯定生意兴隆的了。” 说到洪州、赣江,怀玉想到滕王阁,不过此时却还没有滕王。武德四年,李渊封第十三子元懿为滕王,但今年已改封郑王。而历史上那位建滕王阁的滕王李元婴,是李渊第二十二子,现在还刚断奶呢,还没分封。 “这道虾玉鳝辣羹挺不错的。” 被从后厨叫来的江州樊楼大厨,确实是个厨娘,大约三十左右,长的挺高挑丰腴,油光水滑。 一问才知,原来她祖上就是江州的,她之前是武家晋国公府厨房的,挺有烧菜天赋,后来还是樊楼元老,表现很好,这各地分店开张,也都是从总店调厨师和掌柜们过去, “这道菜,鳝丝焯水,剥好的虾仁在清水中漂净,一起煸炒,加水慢煮,最后下淀粉收浓,一道虾玉鳝辣羹就做好,” 谢叔方问,“这道菜里有辣字,可没看到辣椒?” “确实没用辣椒,这菜是老菜谱,用的是胡椒为调料。” 胡椒很贵,所以这道菜以往是宫廷菜,一般人吃不起的。当然也有大众版,就是姜辣。 而到如今,武相传来辣椒,于是也有码头版的虾玉鳝辣羹,用的却是辣椒加姜,足够的火辣,甚至还多加蒜子,味道其实跟正版的相差很大。 樊楼是高档酒楼,沿用最正宗的做法。 桌上除了这道菜,还有道与之相似的虾鱼笋蕨羹,也是用的胡椒调料。 谢叔方却对那道号曰金齑玉鲙的菜很感兴趣, 这也是道鱼脍,用的是鲈鱼。 丰腴厨娘便对这位谢都督解释说,“这道菜鱼是用鲈鱼,金齑则是因为用了金橙, 做法是鲜活鲈鱼治净,做成干的鱼肉丝,用佐料腌好,再用布裹鱼肉沥干渍水。用芬芳、柔软的花和叶掺和在一起切成细丝,薄切的鱼肉片再用细缕金橙调拌, 金橙丝色黄若金,鲈鱼片色白如玉,故有金齑玉脍之名。” 这道菜当年杨广吃了都赞不绝口。 这位厨娘谈吐不俗,就算面对这些权贵王公们,依然神色自若,甚至还当众引用了武怀玉曾经做过的一首相关的诗, “冬夜伤离在五溪,青鱼雪落脍橙齑。武冈前路看斜月,片片舟中云向西。” “我们江州樊楼还有自制的橙齑,味道十分不错,若是官人们不嫌弃,可以带两瓶回去尝尝。” 橙齑,酒楼自制的橙子酱,配鱼脍吃是极好的,切的晶薄透晶莹的生鱼片,蘸上这橙子酱,那叫一个美味。 谢叔方惊讶于这个厨娘的不一般,细细询问,原来人家以前还真就是个士族出身的,家里以前也是官宦人家,打小受过不错的教育,只是后来父亲获罪,家道中落,沦为奴婢, 但幸运的是她后来进了武家,有了翻身的机会,如今成为江州樊楼大厨,获得自由之身,签下了雇佣长契,薪资待遇很高。 听到这,谢叔方有些遗憾,他本来还看上这微胖的高挑厨娘,想着带走呢。 怀玉、谢叔方、许敬宗他们边吃边聊,挺放松的。 但其它桌的那些江州官吏们可就都喝的不知滋味了,因为宴前,许敬宗当着所有人的面,不仅宣读皇帝口谕,授予武怀玉对江州六品以下官吏的任免、征辟权, 而且还让武怀玉对江州现有官吏们,进行一轮考课。 能者用,庸者汰, 想到也许这顿饭后,他们就可能被贬降甚至是罢黜,其实没谁能高兴, 好好的朝廷江州,怎么就变成了武怀玉的江国。 他武怀玉怎么不改封为江国公? 号称长江三鲜的刀鱼送上来,每人面前摆了一份,这鱼细细长长,色泽银白颇似一把银刀,肉不多刺却极多。 这个鱼肉质鲜美,肥而不腻,清蒸、红烧、油炸皆可。 从长江口一直到江州,长江的中下游这种鱼很多,尤其是在清明时节刀鱼回游产籽,极易捕捞,也是最好吃的季节。 樊楼也有多道刀鱼名菜,清蒸刀鱼、双皮刀鱼、芙蓉刀鱼、干炸刀鱼、发菜刀鱼圆汤、烤刀鱼等。 今天上的这道刀鱼就是清蒸刀鱼,相比起去刺烹饪的扬州双皮刀鱼,吃的就是原本鲜味。 若是以往,官员们估计会很有耐心的品尝这长江三鲜之一,但现在他们心不在焉的,挑起刺来都没那么小心了, 结果不时有人卡刺。 其实普通渔民、百姓并不太爱吃刀鱼,嫌肉少刺多,相比起食鲜,他们更愿意吃肉。 一道清蒸刀鱼, 最后倒是有十几个江州官员止了喉咙,搞的很是狼狈。 武怀玉也知晓这些江州官员,为什么还会被江刀卡喉,都因考课罢了。他只要宣布不考课,你好我好大家好。 可武怀玉看破了却并没有说不考,而是顺着许敬宗开的头,提出明日便开始一州三县的考课,所有江州大小官吏都要来江州刺史衙门考课, 考课包括自己的述职报告,以及上下级、同僚们给评。 饭后, 武怀玉让人上茶, 又当众宣面了几条考核的事项。 所有江州流内官先向武怀玉自陈,然后上下级、同僚也要给评,最后武怀玉还会有明察暗访,最后会有公示。 依照官员政绩定八目,曰贪、曰酷、曰浮躁、曰不及、曰老、曰病、曰罢、曰不谨。 年老、有疾者,致仕; 罢软无为、素行不谨者,冠带闲住; 贪酷,并在逃者为民; 才力不及者,斟酌对品改调,四等结局最终彰示官员的去留与否。 流外吏,则由州功曹先负责考核,最后报告武怀玉决定处置。 总之,皇帝把江州的官吏考核、任免、征辟等权,从吏部转交到了世封刺史武怀玉手上, 他这边决定后,给吏部再打个报告就行。 当然,做为交换,以后江州官吏的俸禄、日料杂用福利这些开支,就由世封刺史府负责了,也算是朝廷减负了。 这实际上就相当于刺史开幕府,江州官吏基本上成了私人幕职。 武怀玉觉得皇帝这步子跨的太大了,但皇帝一意孤行。 “明天开始,先州后县,各司官员,排队来刺史衙门向我自陈述职,” 说完,武怀玉结束了今天的这接风酒宴, 众官各怀心思离去,看的出都很心情沉重,他们大都觉得这考课其实就是个幌子,以后江州就是江国了,所以武怀玉肯定会把江州官吏都换成他的人。 所以大家肯定通不过考课的。 有路子的,已经开始在想着回去后马上运作,赶紧调离江州给武相公的人挪位子,别让人生厌来赶,要是惹怒了江国公,不,是惹怒了晋国公,到时给你安点罪名啥的,可就后悔莫及了。 许敬宗拉着许昂,“这两年武相没空教导这逆子,越来越胡闹,荒废了许多学业,我这次特意带他来,还请武相能够留在身边替我教导,希望这小子好好学习,过几年也能够跟上官仪李义府他们一样,也金榜题名中进士,” 怀玉看看许昂,再看看许敬宗, “大郎愿意去岭南吗?” 许昂很纠结,他不想去岭南,可最后被父亲怒瞪着,终究还是翅膀不够硬,只好硬着头皮违心的说愿意。 这事这就样定下,许敬宗打发儿子带师弟武承嗣去玩。 “武相的护军府、帐内府、亲事府,何时征召点选?” 怀玉摇头。 皇帝旨意中是说诸王分封,大国三护军次国两护军小国一护军,这国大国小就是按上中下州来算的。 武怀玉的中州户一万七千多,但位置紧要所以升为中州。 不过武怀玉是功臣世封,不是宗王世封,所以在护军这块要降一等,可以拥有一个护军府,一千人。 早年李世民和李元吉的秦、齐王府,可是各有六个护军府,每护军府下还有五统军府,但现在的诸侯护军府其实就相当于是原来的统军府而已。 至于亲事、帐内两府,这是掌守卫陪从的侍卫。 亲王的亲事府有三百三十三人,帐内有六百七十七人,以典军、副典军统领,亲事是贴身侍卫、内围仪仗,帐内则负责外围仪仗。 凡王公有亲事、帐内,公主、郡主、县主有邑士,一品至五品职事官有防阁,六品至九品职事官有庶仆,州县官有白直、执衣,镇戍官有仗身。 不同与护军府其实也是统的府兵, 亲事、帐内府统的是侍卫,性质类似于亲勋翊三卫五府,只不过王公的亲事帐内人选上,是选的六品以下官员子孙, 这也是杂色入流的途径,这些低级官员子孙通过给王公轮流担任侍卫,十年期满,通过考试就能授予官职。 武怀玉的亲事、帐内府要招人,不是随便招的,得看出身,也就是只能招收品子,或是高级勋官、散官之子孙。 给王公们当差护卫,是一种色役,是一种出身,甚至是要轮番的,跟府兵番上一样。 第862章 江州举人 第八62章 江州举人 许敬宗就是来负责武怀玉就封之事的, 武怀玉可以有一个护军府,一千兵马。也可以有一个亲事府一个帐内府,不过这两府也按诸侯国等级分为三等。 大国可以有三百三十三人的亲事,六百六十七人的帐内,次国就是二百二十二和四百四十五了,小国自然就只有一百一十一亲事,二百二十三帐内。 武怀玉可以有一百一十一亲事,二百二十三帐内。 这些亲事帐内,优先从江州、洪州都督府境内的品子中选。 大抵是五番上下,一次来当两月差,十个月轮一次。当然,若是有品子不愿意来服这色役,直接纳资代课,交钱就可以不来。 “江州是内地腹心,用不着护军府吧,” “江州有统军府,朝廷直接把它划到你世封江州刺史府就行,改个名的事而已。” 怀玉都有点没想到。 心念一转,却已经明白过来了。 说什么把江州统军府改为江州护军府,但只怕是只改了个名而已吧,兵还是那些兵,将还是那些将, 他笑了笑,“这样一来倒确实挺方便的,那以后府兵将,是不是也由我负责开支?” 府兵虽说平时为农战时为兵,不拿粮饷自备衣粮,并不就意味着不要开销。铠甲盾牌弓弩箭矢,甚至鼓角旗帜车马,以及训练费用、修城筑营等等,这些开支其实很多。 府兵们只是不需要给饷,他们自备的也仅是些单兵武器,其它的武器装备消耗等,可都是军府管的。 当然军费开支其实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武怀玉掏钱来养这么一千人马,可如果军官都仍由朝廷卫府、兵部管辖任免,府兵点选等也是朝廷说了算, 那不就是帮朝廷养兵? 许敬宗是自己人,当然也不会瞒怀玉,但他也知道怀玉早看明白了其中关键。 “我知道武相不想要这护军府,甚至一直反对这次的世封制,但此事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这泼出去的水也收不回, 事已如此,不如先顺从旨意, 江州统军府改江州护军府那是陛下的安排,那就顺从,至于养兵开支,那都是次要的。” 怀玉无奈点头, 皇帝还真喜欢给他出难题啊,明明他最反对这世封制,可现在皇帝却非要他第一个带头表率接受。 不过从皇帝的这些神之操作,怀玉也发现其实李世民也并不是原来想象中那么乱来,没那么放松分封。 说是给自置官吏权,但却要他掏俸禄,说是直接划拨一个统军府给他,却又要他来养兵, 皇帝给他的江州三分之一的税赋收入,拿来养官吏养士兵,都又贴进去了。 而那三百多人的亲事、帐内,全是品子,看似是他的侍卫仪仗,但人家官员子弟,还只是来轮番当差, 这更像是皇帝安插在封臣那的监视者啊。 这一晚, 武怀玉跟许敬宗抵足而眠,彻底长谈。 谈的倒没多少江州的事,更多的是长安朝中的事,东宫的事,也有些岭南的事。 甚至还谈到了夷洲。 “你现在代检校黄门侍郎,那黄门侍郎王珪是不是要离任了?” “二郎你不在朝中,但朝中的事情却都瞒不过伱啊。” 王珪以前也是建成的人,贞观朝皇帝把他抬的很高,一来正因他是旧太子党人,二来也因他是太原王氏五姓子,这王珪本身也很有名气, 但后来王珪还是贬出为刺史,在地方只了几年又召回来,可现在两个黄门侍郎都不缺,却又把许敬宗拜为检校黄门侍郎,那他暂时代理的是谁的位置? 李百药是从礼部侍郎位置上升上来的,虽然他最近一直坚决反对世封,可李世民对这个赵郡李是很倚重的, 那就剩下王珪有可能要出局了。 “王珪是外放吗?” 武怀玉觉得王珪不可能更进一步。 “王珪最近被不少御史弹劾,这事是长孙无忌和高士廉幕后推动的,但弹劾的不少事,确实引的陛下不快。” 他告诉怀玉,“我听说陛下原本想把王珪再贬同州刺史,后来皇后出面劝说了,所以有可能是改任礼部尚书兼魏王老师,原礼部尚书兼左卫大将军的豆卢宽专任左卫大将军,不再兼礼部尚书。” 黄门侍郎到礼部尚书,还兼魏王师,这看来是升了啊。 不过前有韦挺后有王珪,一个主持魏王府事,一个兼魏王师,加上魏王府长史杜楚客,司马苏勖, 以及兼相州大都督府长史代主持都督府事务的宰相张亮, 皇帝这是要弄啥呢。 这是故意要给太子承乾一些压力? 还是说李泰这小胖子是嫡次子,所以更多恩宠? 但这样搞,别说太子有压力,武怀玉都很有压力,甚至容易给天下臣民错误的信号啊。 皇帝你这样弄,那韦挺杜楚客王珪柴绍侯君集这些人,岂不是要更加坚定的支持魏王争储? 这不是故意制造矛盾? 有这样锻炼太子的? 啥胡闹。 “你什么时候去掉代检校这三个字?” 榻上那头,许敬宗悠悠的道,“这次差事结束回京后,估计就能去掉这三个字了。” 门下省,侍中魏征,黄门侍郎李百药、黄门侍郎许敬宗。 想到这里,许敬宗黑暗里都笑出了声。 怀玉也不由笑笑,许敬宗似乎笑点不高,历史上他居然在长孙皇后的丧礼上发笑,把李世民惹的大怒。 四十不惑, 刚年过四十的许敬宗,自追随怀玉后,确实官运亨通。 想当年,他与李密一起为魏征记室,一起掌管文书。 如今兜兜转转多年后,他也终于又追上了魏征,同在中书省。 只是还是有些距离,魏征是宰相侍中,是巨鹿郡公,他是黄门侍郎,高阳县男。 但他坚信,只要他跟今晚同在榻上而眠的武二郎继续保持关系,他早晚也能进政事堂,甚至权势超过魏征。 次日, 武怀玉坐在刺史衙门,开始接受江州官员们的自陈述职, 一个个绿袍青袍官排队进来,十分不安的紧张述职,武怀玉坐在那面无表情,静静的听着,拿了支笔在纸上不时写写划划, 偶尔会问上一两句话,看不出喜怒。 江州流内官其实不多,一州三县,每县也就是县令主簿县丞县尉而已,至于录事、曹佐,以及县经学博士、医学博士、助教等,都无品级,属于杂任。 州级衙门,品级官员也没多少,刺史、长史、司马,然后六曹参军事,录事参军、录事、参军事、经学博士、医学博士、市令, 其余佐、史、仓督、助教、里正等这些都只是吏而已。 一天时间,武怀玉就完成了听取自陈述职, 又花了两天时间,把收上来的官员们对上下级、同僚们的评价看过, 又看了自己派出去的人明察暗访得到的结果, 不出自己意外, 江州的州县官吏的表现只能说一般吧,说不上多好也不算多坏,毕竟现在是贞观七年,大唐开国第十六个年头,还算海宴河清政治清明的时代, 没有那么腐败黑暗,但也不值得称赞什么, 武怀玉根据汇总的结果,对这些官吏做出了考评处置,把考评最差的末位几人罢职,又把几个年满六十又没啥表现的老头让他们退休致仕, 挑了几个办事能力不错且较青壮的提拔使用,再把几个官调了下位置, 其余的暂时不变。 把结果张榜公示,接受群众百姓监督,有问题的可以举报。 公示到期没问题的,就正式调动。 这是小范围的一次调整, 武怀玉使用了皇帝赋予他的特权,但也没怎么大用,至于江州空缺出的官吏位置,武怀玉并没有直接塞自己的人进去,也没有直接征召本地士族名门子弟授官, “张榜,我将在江州举行一次乡试,通过考试选拔人才,” 这次乡试,大致仿朝廷进士科举,但又有所不同,分为三级考试,先在江州三县举行一次初考,江州本地学子和外地的都可以报考,但分为本地和外地两榜录取,录取比例二比一。 初试每县各录取三百人,每县本地考生录二百,外地考生录一百。采用的是糊名誊抄阅卷,通过初试的授予江州童生称号,获得县试资格。 九百名童生参加县试,每县录取一百人,通过者获得江州茂才称号,获得乡试资格,三分之一录取率。 乡试也就是州试,三百名茂才,争夺三十个举人名额。 这三十名举人,武怀玉会在州衙再亲自衙试,给他们定排名,然后授予江州的官职吏职。 当然,位置有限,从高到低授予官吏职位,授完为止。 没安排到官职的也不要紧,武怀玉可以举荐他们到岭南去任职,也可以直接进武怀玉的使府幕府。 反正这次考试,只要是良人身份,身家清白都可以参加,而且还将首次采用糊名阅卷以尽量保证公平。 那些获得童生、茂才的士子,以后在江州也能获得优先入州县官学,甚至获得乡贡名额去长安科举,或是推举入国子监读书。 除此外,获得童生、茂才、举人头衔的这次考生,江州刺史府还会给他们发一笔奖学金。 “江州要热闹起来了呀。” “那就闹腾一回。” 第863章 樊楼宋江 第八63章 樊楼宋江 江州, 樊楼,自开业以来,就成为江州生意兴隆的酒楼,宾客云集。 “听说了没,武公要在九江开考举选官,” “假的吧,定是谣言。” 江州樊楼的布局跟长安总店差不多,五座三层楼组成,大门口扎有高大的彩楼,高高矗立十分醒目。 五楼相向,飞桥相连,明暗相通。 东楼进门后是一条长廊,两侧是许多间小阁包间,往里面通中间中心主楼,主楼档次最高,也是有最低消费的, 吃喝玩乐购物为一体, 东楼的一个小阁包间里,一群读书人聚在一起。 他们在一楼,消费较低,点了两壶绿茶,还叫了一个琵琶女来弹琴。 一名长相稍黑的年轻男子道,“消息是真的,我表舅在江州做功曹史,他昨个招我去家亲口跟我说的,这次最终要考取三十名举人,” “考到就授官,有这么多位置吗?”另一人听了极为心动,他是知道这位黑兄的表舅的,虽说功曹史不入流的小吏,但其实在江州也是有些地位的。 “这次武公罢汰了一些人,留出了七八个官职空缺,所以考取三十人,前七八人优先授官,后面的就授流外吏职,或是推举去岭南做官或入幕。” 黑瘦青年姓宋名江,虽然黑瘦矮了点,但家里也是在江州世代为吏,算是公门中人,他书虽读的不怎么样,但交游广阔,倒是比较仗义,黑白两道,商场上都有朋友。 今天这局就是他攒的, “没想到咱这江州还真一夜变天了,武公世袭江州或许还真是好事呢。” 宋江捋了捋短须,“不过我听我表舅说这次考选,会比较难,要起码考三次,县里先初考,每县录取三百人,然后才是正式的县考,三百里人录一百人。再然后到江州来乡试,三县的三百人最后取三十。” “宋兄,你家江州世代吏门,这岂不是为你量身定制,足三十个名额还怕啥,别说考三次,就是考五次七次你也能内定一个啊。”另一位姓李的书生道。 “这次不一样,听说会非常严格,每人一间小号房,与其它考生相隔开来,考完后还要派人糊名誊抄,然后才给老师阅卷打分,最后还要经武相复查,考的内容也跟进士科一样,试时务策五道,贴一大经,还要做诗赋,” 说到这个,宋江这厮有些为难,他读书一般,喜欢交朋友,各种杂书倒是读的多,可儒道诸经,勉强只通一经,至于说诗赋,那真非所长。时务策倒是勉强能写,可估计也写不出好东西来。 要是跟朝廷的科举一样,他的家世倒是可以投干谒诗文给武公,自己不会找人代写嘛,花钱买就是,穷读书人很多,没门路只能投奔权贵豪强,或是给人抄书记账为生。 朝廷科举不就主要是靠名和家世么,最多再看长相和字了。 许多都是考前都已经内定好了, 可这次江州地方上的考选,居然比朝廷的科举还严格。 “要是别人嘛,我还不相信会这样严格,但咱们这位刺史可是武相公啊,还真是极有可能的,” “是啊,换其它人,哪里会这么费心的搞什么三级考举取士授官?” 好几个青年听了,都有些心急, “这次机会这么难得,咱们总不能就这样眼睁睁错过吧,宋兄,有没有什么办法啊,要是需要钱财打点,咱们都可以掏的。” 宋江今天请的都是读书人朋友,家世跟他也都差不多,不是胥吏之家,就是商机、地主之家, 比上不足,但比下还是有余的。 有些地位,也有些钱财,但总体的社会地位也不算高,家里也希望他们好好读书,万一出来个读书种子,将来不说中进士,中个明经,哪怕是明书明算明律也不错啊。 宋江平时是众人中的带头大哥,人矮黑瘦,可脑子灵活,他摇了摇头,“武相公不是那种贪钱收礼的人,咱们那点钱人家也瞧不上,” “伱们看看这座樊楼,这么气派辉煌,不是有个诗人在长安樊楼留了首诗,说城中酒楼高入天,烹龙煮凤味肥鲜,公孙下马闻香醉,一饮不惜费万钱。’ “就连江州中心楼包间的低消都很惊人了,一楼阁间低消三千钱,二楼四千钱,三楼五千钱。” 一间小阁间最低消费三千,喝杯茶也是这个数。 但能在中心楼请客的,实际上一顿饭没个万把钱,还真不好意思点菜,这里的包间雅致,菜肴精美,还有各种酒水饮料,以及陪酒的妓女,以及弹琴唱曲跳舞的, 甚至上好的茶,一壶都不止万钱了。 宋江他们算是地头蛇,若说他们是坊间恶少,有点夸张,但也是江州的纨绔了,他们老早就暗里计算过这樊楼有多赚钱, 人家这里卖酒卖曲卖菜卖茶,也卖消息做牙商中介。 简直就是个摇钱树聚宝盆。 何况这么赚钱的樊楼不过是武相公夫人赚私房钱的买卖而已, 江州这里最大优势是地理位置,扼守长江中游,鄱阳湖口,三省通衢,水陆皆可往来,尤其是梅关古道打通,赣粤黄金水道打通后,九江的区位优势就更明显了, 这几年,江州已经成为大唐全国最有名的几大茶市、米市之一,都能位列前三。 其实瓷器、布匹等许多大宗货物,这里市场也很大。 说来宋家等江州的这些地方豪强,这几年也是跟着大受其益的。 一群本地豪强公子哥们聊来聊去,越聊越兴奋,可却又找不到好的对策, “先不管那些了,知道什么时候报名,怎么报名吗,咱们先报上名,然后各种办法都想一想,我就不信,在江州,咱们这些人还能找不到路子。” “就是。” “点菜吃饭吧,” “今天喝什么酒,灵溪春还是葡萄酒还是三勒浆?’ “酒喝什么都行,关键得有漂亮娘们,叫班头来,每人点一个漂亮姑娘陪酒,” “最好是叫个懂酒令的来主持,” 还有人喊,“干脆一人叫两个妓要年轻的,” “听说这里新到了批,有波斯胡姬也有新罗婢女,甚至连东瀛倭女都有,彪悍的草原突厥娘们也有,咱们都试试?” 一说到酒说到女人,这群家伙立马原形华现,格外的兴奋起来。 片刻后,班头进来,还带来一大群各色姑娘,排成一排给他们挑选,这些家伙立马挑花了眼。 原先弹琵琶的姑娘被宋江打赏了串钱做小费,便被送出去了,接下来喝酒行令就不需要琵琶女了。 这琵琶女抱着琵琶出了阁间,直接去了西楼,径直上了三楼。 “这就些了吗?” “是的。” 三楼的一个大房里,琵琶女对着樊楼的一位女管事把刚才在宋江阁间里听到的话,都如实汇报给这位管事听。 管事把一些关键信息记录在本子上,然后给了她一小串钱,十个开元通宝,“去吧。” 琵琶女抱棋出去,门口碰到一个等待汇报的姑娘,却是陪酒的伎女,两人没有交流,擦身而过。 陪酒姑娘敲门进去,与女管事细细汇报,管事记录下来,汇报完,照例赏她十个钱。 十文钱看着不多,这里中心楼阁间低消都要三五千钱, 不过对于这些樊楼里的姑娘、伙计们来说,十文钱其实不少了,能买两斗米呢。 她们只需要把听到的一些关于客人的有用信息报告专门负责的女管事,就能得到十文大钱,不费半点力气的便宜好事呢。 如果她们的信息很有价值,还能得到额外的奖励,信息越有价值,奖励越高。昨天还有个陪酒伎女一条消息,换了一千钱重赏,大家都为之兴奋不已。 女管事拿着记录的本子起身,推开另一扇门,那里连着另外一个大套间,里面有十来个人坐着那写写划划。 她将本子递给一人,“把上面这些汇总一下,然后核对筛选一下,记录备份,” “好的,红姐。” 第864章 世子 第八64章 世子 “喜欢江州吗?” “喜欢。” 浔阳江畔,怀玉父子俩晨练完后,一起钓鱼。怀玉空闲的时候偶尔也喜欢垂两竿,没什么瘾,但也能享受沉浸钓鱼的宁静。 “阿耶,以后江州真是咱家的的吗,将来还会传给我吗?” 七岁的承嗣问,他头发自然下垂,学前的孩童还不用扎起两角,正是垂髫小儿也。 怀玉给他的是支小竿,打了窝,小参条们非常闹腾,一会一条,虽然这种才一二指大小的参条,可小孩子却很喜悦,乐此不彼, 武怀玉用的钩线不同,钓的深要钓大鱼,反倒一直是静悄悄的。他想钓的是鳜鱼,不过难度不小。 世封刺史,历史上最终还是几年后就收回旨意了,长孙无忌为首的一众功臣们都不愿意,皇帝只好收回成命。 现在的情况,大概可能还是走老路,但也许也多了点变化,比如他武怀玉,以前就没他的,现在不止多了他,其实还多了十几个,原来世封刺史才十一,且是要到贞观十一年的时候才诏令世封刺史的。 现在提前好几年,封臣也翻了一倍有余。 他武怀玉还被皇帝催着马上来就封,有模有样了。 看着武承嗣挺喜欢的样子,怀玉也没多说,“哪个跟你说了啥?” 小孩子终究藏不住事,便说是舅舅樊修义还有义兄石守信路上跟他说过,说江州挺好,水陆码头,还是长江要塞,说以后这江州还会传给他手里,世代承袭。 “阿舅说以前江州很大很大,有十一郡呢。” “嗯,西晋晋惠帝司马衷在位时,从扬州分出七郡,荆州分出三郡,新置江州,后来又从武昌郡和庐江郡析出三县新置浔阳郡,故此江州有了十一郡,成为与荆扬并论的大州。” 那时的江州,辖境包括整个江西和福建,还包括湖北武昌黄梅地区,湖南郴州地区等,本意是为削弱荆、扬两州实力。 到东晋时,江州又开始缩小,南朝陈时江州也只剩下后世的江西境,等到隋朝撤郡并州,江州更只剩下江西西北部了。 甚至以长江为界,原来一直隶属于江州的长江北岸的黄梅地区,不再归属。 如今的江州浔阳县城,其实是在东晋才从江北迁到南岸的。 自古以来九江就很重要, 盆口重镇,中流襟带,盖府城当吴楚要会,不特江右安危视九江之缓急,而上游之势淮南江左与共,所谓地有常险者非欤? 经济上也是全国商品融通枢纽,浔阳南开六道,途通五岭,北导长江,远行岷汉,来商纳贾,亦一都会也。 这年头,大江大河那就相当于高速公路和铁路,对于商品流通是非常重要的。 京杭大运河,与赣江-梅关道-珠江相联,形成纵贯南北的水陆运输线, 九江又恰处在长江的这个接口上,想不兴盛都难啊。 石守信西北麦客出身,可跟着武怀玉身边好几年了,岂会看不懂这点,至于樊修义,他老家安陆的,就在江州北边不远呢,这也算的上小半个家乡, 这两人一路上都陪着大公子,没少跟承嗣说江州这块宝地,承嗣小小年纪也知道了些似懂非懂的东西。 大运河、长江、赣江、珠江,这是如今最兴盛的商道,世袭江州刺史,那真是捧了个聚宝盆摇钱树。 “阿舅说朝廷要在九江设立九江钞关,征收关税,还说这关税我们武家也能分三分之一?” 这小子,怀玉笑了, 朝廷确实打算在全国重要的山海关津之处,设立钞关,征收关税,比如广州关,那是海关。 而九江也将设关,主要征收对象自然是长江、赣江这黄金商路上的重要节点,主要征收对象当然是南来北往东西运输的商船货物。 这个九江关不仅是江州境,实际上是上游接江夏,下游接江宁,长长的一段长江线,都在此关内。 去年广州港入港大小海船五千余艘,但经过九江的大小航船却有五万余艘次,平均每天都有百余艘, 虽然这些江船比不得海船,但如果江州钞关完备,一年可得关税约六十万贯。 虽然这是理想的关税,实际上偷逃漏瞒的情况会不少,但哪怕征一半也有三十万贯啊,很吓人的啊,一天起码关税千贯啊。 而荆、扬、江夏、江宁这些长江上的工商码头重镇,到时也一样还能征不少关税的,若再加上交广杭登等港的关税,再加上大运河沿线重镇上的苏常润、楚泗徐汴郑洛等, 关税一年可能就能收几百万。 很诱人的,李世民都忍不住心动。 皇帝也缺钱, 要不然天可汗早就答应朝中的武将集团们去打吐谷浑,打薛延陀,甚至是打高句丽,打西突厥了。 说到底,还是缺钱,皇帝还在攒钱,所以现在看着脾气相当好,一脸圣人慈悲为怀,总是跟那些蛮夷戎狄们客客气气,甚至还跟他们和亲。 “如果九江关建起,朝廷要分税给地方,那我建议三分之一上供国库,三分之一留都督府,三分之一留州县,我们武家就算还是世封江州刺史,也不分这个钱,” “这钱不能要吗?” 承嗣疑惑,小孩子对钱虽没太清晰的概念,但武家的小郎小娘们,也是生来就开始每月有月钱领的,每年武氏宗族甚至还会有些福利分红之类的, 他不缺钱,但也知道钱是好东西。 “九江未来潜力无限,会实际成为大唐全国粮食、竹木、食盐、茶叶以及京广百货调剂中心,吴楚巴蜀滇黔百粤之货毕集,地位不会输给荆州汉口扬州江宁这些地方。” 要想富先修路,而江州家门口就是长江和赣江鄱阳湖,无数货物金钱商机流淌啊,都往怀里扑来啊, 这纯是老天爷追着喂饭吃, 从宋到明,江西为何富了这么多年,九江到广州的这条赣江商道,就是最关键根本。 江州钞关肯定会建立,而且一年五六十万关税不是问题,以后还会越来越多,就算江州部分三分之一关税,也是几万十几万贯, 这么大笔钱,朝廷说要给武家,武家敢拿? 武德朝时,一年的户税不过四十万贯而已,钱不够用,每三年则征一次大税八十万贯,现在一个江州关税一年六十万贯,武家敢分那三分之一? 武怀玉之前想用江州换流求,其实也存了点私心,他觉得世封江州这个事,难以持续,或许几年后就又收回去了,还不如换个流求岛,哪怕是个荒岛,可毕竟那么大,很有开发潜力,总比空欢喜一场强。 爷俩钓了半个上午, 承嗣钓了一扁篓的参皮,除此就只有几条鲫鱼,武怀玉则只钓了两条鳜鱼,还钓了条鳊鱼, 收获也还不错,怀玉喜欢的是沉浸钓鱼的平静,承嗣则纯粹就是因为钓了许多鱼而高兴了,他不在乎钓的鱼大鱼小贵还是贱,就是看到亲手钓上来这么多就很满足。 这满足,甚至可能比阿舅和义兄他们说以后这整个江州都是他的还多。 回到城中刺史府。 怀玉还拉着儿子亲自收拾渔获,把小参皮划开肚皮,去除内脏苦胆,挖掉腮叶,鱼小不用去鳞。 拿姜葱盐料酒腌一会,然后起锅烧油,小火慢慢煎。 香煎小参条鱼,骨头和鳞都煎的脆脆的, 承嗣还挺有耐心,或许因为这鱼是自己亲手钓上来的,又或许是天天读书读烦了,带着来江州这一路来,这小子脸上笑容都多了,蹦蹦跳跳的很活跃,而武怀玉也特意给他放了个假,这些天都没再要求他读书做功课什么的。 爷俩中午就吃香煎小参条,晚上吃清蒸鳜鱼。 晚饭后,他微服去樊楼坐会,最后到中心楼的楼上去听女管事红娘汇报些情报消息。 江州最近很热闹, 江州考试授官一事,更是引的全城轰动。 怀玉对这些收集筛选汇总出来的情报,只是随便看了看,便没什么兴趣了。他更多的兴趣反而是在收集的商业情报上。 这三年,江州码头在不断扩大,仓库、邸店增加了许多加,往来的商船更多了,在江州汇聚中转的货物也更多了。 仅仅是服务行业,就刚经过了爆炸式增长, 灯红酒绿还真不为过, 这服务业的繁荣,也侧面说明了如今工商经济的发展,江州这个商埠码头是真的繁荣了, 全国第三大米市,第四大茶市, 其它如盐、酒、糖、布、药等诸多商货,这里的量也极大,另外江州的造船修船业,现在也提升了不小。 这里不吸引来了许多钱庄当铺,甚至是兴起了镖行。 陶瓷、纺织业,也有了一些规模。 樊楼五座三层的大酒楼,能够同时容纳上千客人,甚至陪酒的妓女都有一二百个,生意天天爆满, 而江州除了樊楼外,上档次的酒楼还有好几家,生意也一样很好,其它各式茶楼饭店小馆子也多,这些都侧面说明着现在江州的火爆。 这些工商业的火爆,甚至远远超过江州的农业的, 武怀玉这些天是越看越有点严肃。 如果他是皇帝,他都不舍得把江州分封给功臣,这江州虽只是一万七千多户的中州,但要说起重要性,甚至要超过隔壁的洪州。 哪怕皇帝将来肯定要派位皇弟或皇子世封洪州,出镇都督,但真比不过江州。 也许现在李世民还没意识到江州的潜力和重要性,但以这态势皇帝早晚会明白了,到时侯,武家这江州肯定是要交出去的,或者是换封。 所以明白这些后,心里其实还是有点小失落的。 这么个聚宝盆,终究是不能一直怀揣着。 从这方面来讲,有些事情武怀玉现在根本不需要去管去做,比如什么护军府什么亲事、帐内府,什么国司国官,没必要费精力弄。 倒不如趁着江州码头还在高速发展,近水楼台先得月,赶紧在这边布局落子抢一些先机,米、茶、盐、布,还有造船、船运,以及钱庄当铺金融这块,可以抢占市场份额。 第865章 自弃兵权 第八65章 自弃兵权 “张监,怀玉现在江州吧,在忙什么?” 岐州,九成宫,李世民泛舟西海湖上, 龙舟上内侍监张阿难陪同着,面对皇帝似乎不经心的询问,这位大貂寺拱手答道, “皇城司密探从江州发回消息,晋国公携嫡长子武承嗣数日前抵达江州·····” 一五一十的将武怀玉到江州后的一举一动都报告皇帝,语气平淡,不夹带半点私人感情,哪怕这位晋国公是他义孙女婿。 武怀玉考察江州官吏,提拔了些人,贬降了些人,罢黜了一些人,还要新招些人, 他还拒绝了把江州统军府改为江州护军府的安排,甚至认为没必要设亲事府、帐内府, 连拟建的江州钞关将来三分之一的关税,也主动推辞了,建议那份留给江州一州三县用于民生。 武怀玉没有在江州开幕府,也没有设国司,还拒绝了江州统军府划归其名下,也不想点选品官子弟为亲事、帐内······ 皇帝听完这些,脸上并没有露出什么意外神色, 张阿难没有看皇帝,低着头,但他余光还是能感觉到皇帝脸上古井无波,皇帝是早就已经知晓了这些,还是早预料到了这些? 不管是哪样,其实也都在张阿难的预料之中, 两人也是相处多年,都很熟悉对方了,贞观天子是个非凡天子,没啥能超出他的预料。 当然,张阿难也极了解皇帝,皇帝也没啥能超出他的预料。 张阿难见皇帝不语, 便继续禀报, “江州官吏考察完后,正在进行调整公示,” “江州已经开始补选官吏的三级考试,初试正在进行中,允许九百人报名,六百江州本地户籍士子,三百江州外地士子,只要是年纪在二十至四十岁内皆可。” “还有年龄限制?”李世民哦了一声问。 朝廷科举,其实就没有太严格的年龄限制,你有本事,十一二岁也可以参加,当然前提你得是州刺史举荐的乡贡,或是州学生,或是国子监、两馆的学生。 刺史举荐贡生,也是有担保责任的,尤其是如秀才科的贡士,如果能力不够,到时可是要问责的,所以一般刺史也不敢乱举荐,导致有时秀才科甚至都没有考生。 每年科举,都会有些十来岁的少年,或是头发花白的五六十岁老人参加, 江州地方上选几个官,武怀玉却要三级考试,还搞这么多限制,李世民倒有点意外了。 “听说武相说这次考试是为了补选官吏,所以书言身判很重要,这身不仅要相貌好五官端正,而且还得青壮,十来岁或是五六十岁,根本不适合·····” 等皇帝听说这三级考试,甚至考的非常严格,不接受考前干谒,考试时考棚里小号间分开考生,严格巡考防止舞弊,考完了试卷要封箱,然后由专人糊卷头名、再重新誊抄,再交给考官阅卷评分,最后武怀玉还要再核查一遍,最终还要衙试排名次······ 这套江州考选办法,真的比朝廷的科举还要严格了, 通过资格考试初选出来的九百人,最终只取三十名举人。 淘汰率也很高。 这般严格考试,就是要纯粹的以才取士,这可是现在朝廷都做不到的,朝廷的科举,秀才、进士、明经、明书、明法、明算诸科,秀才科一年一两个,有时甚至一个不取,最难。 进士有两等,一年也就取那么十来个,明经有四等,但加起来也才取二三十个,其它明算等几科,也都分两等,录取的不多,而且含金量不高,可每年就录取这么点人, 却也不全是按才取士,而是考前就干谒投诗权贵,考前就凭才气、气声,以及家世,先在考官那里已经内定好名单了。 真正考的好不好,其实并不是那么重要。 之所以有这样的科举,还是皇帝本就把科举取士,当做是朝廷取士的一个小补充而已, 大唐取士仍还是以门荫为主的, 贵族高官勋戚子弟,都可以门荫入仕,顶多是服色役累积年资,或是纳资代役累资,累积了年资就可以参加铨选授官。 只有那些没有门荫资格的,才会想着走科举之路。 但就算没门荫资格的,科举也主要是面向那些地方豪强庶族,或是贵族里的庶子等。 所以从一开始这科举取士,就不是为了取才、公平去的。 “怌玉这是不想要江州?” 李世民站在龙舟船头捋须, 张阿难拢着袖子,回了皇帝,“晋国公一向是反对分封内地的,” “难道朕还真把他封到那夷洲荒岛去?”李世民摇了摇头。 这个头不能开,封武怀玉去夷州,那其它功臣们呢,要不要改封蛮荒,那皇弟皇子们呢,是不是也要改去边疆? 那就非皇帝愿意了。 “他护军府不要,那亲事、帐内两府总是要的嘛,” “晋国公说身为国公,本就有防阁,他官居一品,朝廷给防阁九十六人,足够多了。” 皇帝想了想, “既然怀玉不想要护军府,也不想要亲事、帐内府,那就随他意吧。” 江州统军府不改为护军府,则原来定的这一府开支,也不需要再由江州刺史出了。 另外亲事帐内两府,武怀玉本来该有三百多人的, “纳资代课吧,品子服色役,充王公亲事帐内,也可以纳资代课,一人要纳资多少?” 张阿难说,“月纳二百钱,” 总之,一个品子需服色役,这也是累积当官资格,如果他不愿意服色役,也可出钱代替,反正一年也就两月,四百钱对他们而言算不得什么。 武怀玉主动放弃亲事帐内两府,朝廷让那些品子折成钱交给他,总共三百三十四人,每月纳资代课钱折合六万六千八百文, 一年下来有八百贯。 这算是一笔不小的收入了,当然,对于一位世封国公来说,这其实不算啥。 放弃三百多人的侍卫,换一年八百贯补贴。 朝廷肯定不会亏,毕竟这笔八百贯的钱,完全可以从江州分到的那笔税赋里出,羊毛还是出在羊身上。 李世民捋须, 或许其它世封功臣刺史们,也可以沿用武怀玉此例,不置护军府,也不置亲事、帐内府,直接把亲事帐内纳资代课钱折给封臣们。 第866章 开拓者 第八66章 开拓者 江州。 樊楼,红姐给怀玉泡上壶顾渚紫笋, “坐,别站着,”怀玉招呼。 红姐本名红线,如今是江州樊楼的一位管事,专门负责的是中介生意。这也是樊楼现在最赚钱的买卖,别看樊楼三层五楼,规模庞大,跑堂、后厨、采购等加起来八九十人, 还有支百余人的陪酒弹唱的伎女队伍, 中心楼的阁间低消都是三五贯起,一夜消费几百贯都有,但最来钱的还是樊楼的中介业务。 江州本就是重要的水陆码头,而樊楼如今更是江州第一大酒楼,这里客人多,消息灵通,樊楼利用这个平台收集整理各种消息情报,然后帮助牵头合作、促成交易,从中收取居间服务费。 这可都是要收三到五个点的,甚至有的买卖收一两成的。 有的大宗生意,做一单成功,那就几百上千贯好处。 “阿郎,你需要的人,我们已经找的差不多了,有各种船匠,也有船长、水手,还有些老兵、商贩等,阿郎需要亲自再筛选一下吗?” “你办事我放心,安排这些人先去广州吧,” 武怀玉让红线招的是一支探险开拓船队,当然这只是招的部份人,他在组建开拓船队,不仅是组建一支, 目标除了流求岛外,也还有珠崖岛、吕宋岛,以及更南边的林邑、婆罗洲等地, 这些探险船员的要求简单,首先就是得有足够的冒险勇气,得胆大心细,其次就是需要各种各样的专业人才,造船修船驾船的,观星象测航道懂天气的,会说蛮夷语言的,然后就是懂贸易会交易的,再就是护卫武装人员,以及医生兽医药剂师铁匠等等。 他的开拓计划,是要到达目的地后,要先建立据点,然后跟当地土著先接触,以贸易开路,然后再开垦,再移民、殖民。 首先还是要赚钱,然后是占地盘,最后是征服土著。 他不会走孙权、杨广他们的那种征服策略,带着一大群人冲过去干一票就走,这不符合武怀玉的计划和利益。 所以探险队开始可以不多,两三条船,几百人就能组成一支开拓船队了,明朝时荷兰人开始就是只率两条船就驶入澎湖,提出通商要求。 后来卷土重来,但也才带了千人的舰队占领澎湖岛,并挖土筑堡,此后被大明击败后,又航往流求岛,在大员登陆,筑堡修城,开始殖民计划。 武怀玉对流求的开拓计划,打算使用荷兰人的方案,先在澎湖筑城建港,做为东海航线上的补给点,也是开拓流求的中转站。 然后去流求大员,这是个狭长半岛,且有流求岛南部最优良的海港。 “接下来继续招人,只要符合我们要求的,只要他们愿意,你都可以招来,在江州先简单的集训一下,然后送到广州。” “我在广州宝安县南边海上买了一个岛,那岛有一个优良的天然海港,附近溪水甘香可口,往来船只水手,经常来此取水,我呢把这岛买下来,先前做广州港香料储运、加工的, 不过那岛挺大,招来的人可以在岛上先集训磨合一顿时间,然后再组成船队,分配去向。” 这曾被誉为世界三大天然海港之一香港,此时还是无名之辈,以前是个小渔村,但后来早没人打渔了,他们靠港吃港,搞起了走私。 武怀玉一来,打击走私,那群人被一锅端送去邕府崇左筑城去了,怀玉掏点钱买下了这岛,主要就是看中那深水港。 “接下来种地捕渔打猎,还有烧砖烧瓦盖房子的,伐木工泥瓦工打家具的这些人也都多招点,” 开拓殖民,当然得要筑堡垒,也肯定还要垦荒种地,他的殖民点肯定都是先选沿海港湾,所以打渔也肯定是个极需要的职业。 贸易的同时,殖民点粮食自给自足这是优先要考虑的。 流求是武怀玉接下来要重点经营的方向之一,在这个方向,澎湖是首先要经营开拓的,然后是大员岛, 另外在大陆这边的漳州,武怀玉也肯定是要重点经营的, 他看中的是漳州的鹭岛,也就是后来的厦门,但在此时那就是个跟如今香港一样的普通小岛,岛上有南陈北薛定居,人不多。 此时连漳州都是极为落后,更别说个海岛。 怀玉计划就是鹭岛、澎湖、大员,三点一线,打通流求海峡。 前期就得起码建立三个据点,所以需要的人手还是非常多的,鹭岛那里紧邻漳州,大部份人手倒是可以就地招募,但澎湖和大员,肯定就没那么好招,前期还是得从各地招募人手。 江州、广州,甚至是长安洛阳扬州等地招募。 红线还有一个身份,她曾经是初代剑姬,玄符出嫁前就跟着的八名贴身剑姬之一,剑三, 这姑娘长了张娃娃脸,偏偏腿粗臂壮,但不是那种水桶似的肥胖,而是长期习武练刀的那种健壮,这姑娘别看娃娃脸,可当年跟着玄符追到陇右,在战场上纵马冲锋,披着铠甲提一把斩马大剑,也是在战场上七进七出的猛人。 她为怀玉挡过刀,为夫人流过血, 玄符曾经很想让怀玉纳她为妾,但当初樊家四姐妹的那群陪嫁剑姬,武怀玉最终也只是在幽州纳了剑一而已。 红线后来还是玄符介绍了个武家部曲给她,虽说部曲出身,但战场立功被怀玉举荐得官,也做了旅帅的,可惜, 婚后才一年,她丈夫战死在了阴山白道,从此红线成了个寡妇。 玄符要为她再介绍个,她却一直没同意。 “下次招齐一批人,我亲自送到广州香岛去,” “用不着伱亲自去,你这边招齐一批,直接安排人送去,反正江州到广州路也方便,一路坐船很快就到。” 红线看到怀玉杯中茶喝完了,立马又续了一杯,笑了笑道,“有机会,我想去夷洲瞧瞧,或许可以在那边也开家樊楼。” 怀玉笑, “开荒可是很苦的,虽说流求岛跟漳州也就三四百里距离,但毕竟隔着这么宽的海峡, 要在那蛮夷荒岛的港湾建立据点堡垒,然后建市镇,完全要白手起家,会很辛苦的,甚至会面临岛夷部落的威胁。” 红线却道,“一些荒岛野人而已,想当年我与夫人随阿郎在陇右,突厥骑兵、吐谷浑、党项骑兵,数倍十倍于我们,我们却照样不惧,正面硬战,” “正因是开荒,我倒觉得白手起家很好,那样将来成功了才更有成就感。” 怀玉都不知道要怎么接, 这姑娘是很好的,可惜有些不够幸运,她听玄符说过,红线其实以前也是山南荆州的士族小姐,后来跟樊家一样,被隋炀帝定罪没为宫奴,玄符也是在那跟红线认识的。 后来樊家运气好些,被赏给了李渊为奴,然后跟着李渊起兵,反成了大唐开国功臣, 相比下,红线虽然后来被玄符买下,并放免一次给客女身份,后来还张罗着给丈夫为妾,事不成又给她找了个旅帅嫁了,可谁又能料到,婚后一年丈夫就战死了, 连孩子都没能留下一个。 “红线,你认识我身边的石头吗?” “认得,老家朔方的,原本是麦客,却被阿郎赏识留在身边,后来还成了阿郎的义子学生,以前黑黑瘦瘦一小子,现在却也高大强壮了,” “嗯,大名石守信,如今在使府牙兵里兼个校尉,他挺上进的,将来肯定会很有出息。” 红线低头, “阿郎莫非是想拉郎配?可我是个寡妇,年纪比他还大许多呢。” “也没大多少,你只大他三岁,女大三,抱金砖嘛。何况我发现,这几天这小子跟在我身边,经常偷偷瞧你,他是喜欢你。” 红线没抬头,双手握着茶杯, “我知道石头前程似锦,顶着阿郎学生、义子这样的身份,他这生注定不再平凡的, 只是,” 她终于抬起头,目光直视怀玉,“谢谢阿郎的好意,只是我不能接受,” “为何?” 她笑了笑,轻撩耳侧头发, “我这几年也学习阿郎,前后领养了几个小孤儿,三女两儿,大的也五岁了,”说起这些领养的孩子,她满脸笑容,眼里有光,很幸福,“其实,” “我不能生育,我当初婚后一直怀不上,就去寻医问药,但结果都一样,那年在陇右战场上受伤造成的·······” 红线当年受伤留下后遗症居然是不能生育, 丈夫战死后,红线已经不愿意再婚了,如果当初婚前她知晓不育,也许都不会嫁人。 这几年得武家照顾,她现在一寡妇,领养了五个孤儿,但在樊楼的收入不错,买了几个仆妇,帮着照养五个孩子倒不吃力。 怀玉还是头回知道她受伤导致不育的情况,有些愧疚感。 “我帮你诊断一下,也许还能医治。” “我看过许多大夫,已经接受了,现在这样其实也挺好。” “石头看你的眼光,他真挺喜欢你的,” “我一个不能生育的残花败柳,就不祸害他了,”红线抿了口茶,“阿郎你知道吗,当初我新婚后,丈夫非常疼爱我,但后来知晓我不能生育,却开始嫌弃,他甚至喝醉后会动手打我,甚至已经打算休掉我,” 曾经的那段短暂的婚姻,到底给红线带来了什么,并不好说,很复杂,但这些经历,红线却是再不想再重复了。 石头看着是个不错的年轻人,甚至将来前途会比他前夫更好,但就算他现在喜欢自己,她也不愿意再去赌了。 她现在也能赚钱,收入还不错,收养的五个孩子对她很亲,也满足了她不能生育当母亲的遗憾,所以她对现在已经很满足了。 除非,阿郎还愿意纳她为妾,或许这是她唯一能接受的了,可是抬头看了眼他,他手握着茶杯坐那, 嗯,一如以前,他对自己根本不会有那些想法的。 本就不该有那种奢望。 第867章 她很体贴也很温柔 第八67章 她很体贴也很温柔 “时候不早了,我先回了。” 武怀玉起身, 红线赶紧跟着起身,她温柔的帮怀玉整理了下衣裳,目光中满是柔情,甚至带有几分希翼。 犹豫再三,终于还是壮起胆子,“不如阿郎今晚就住在这,阿郎若不嫌弃,便让我伺候阿郎,” 怀玉其实早感受到了她的心思, 女人的心思有时难猜,但有时也会很好猜,关键还是她愿不愿意让你猜到。 武怀玉现在二十五,实际上他三十出头, 人长的高大英俊,特别是身上又有那么多光环加持,就越发衬的潇洒。 女人其实大多慕强,而年轻英俊潇洒却又多才还位居高官,这样的男人真没几个女人不喜欢的。红线又曾是跟随身边多年,她曾为怀玉挡过刀,但武怀玉也在千军重围之中救起中箭落马的她, “我没别的奢望,”她嗫嚅道。 不求能进武家门做妾侍, 今晚能够侍候一晚也算满足心中遗憾了。 这话说的卑微到尘埃,怀玉甚至都觉得难以拒绝, “你别冲动。” “确实是有些冲动,可我不后悔。” 气氛变有很微妙。 “拿瓶葡萄酒来吧,喝点。”怀玉打破尴尬。 红线眼睛瞪大,目光里是意外之喜,整个人都似乎明亮起来,“我这就去拿,” 樊楼有各式各样的好酒, 自酿的名酒就有好多种,其中用自种高昌马奶葡萄酿造的红酒,就是极受欢迎的一款。 配上琉璃酒杯,别提多有档次, 葡萄美酒夜光杯,将军欲饮琵琶催,加上武相公的名诗加持,许多来樊楼的客人,初次必点。 一般的葡萄酒不具有陈年能力,武家的葡萄红酒里,却有一些陈年佳酿,酒楼有特制酒窖存酒,温度适宜。 红线取来了两瓶六年的藏酒。 此时, 无声胜有声,酒只是色之媒。 喝什么不重要了, 腥红的酒液倒入醒酒器里,让其充分氧化后,散去异味,使酒本身浓郁的香味散发出来, 红线倒酒的手都微微颤抖着。 这是多年可望不可及的梦想成真, 这是阿郎最好的奖赏。 醒酒的过程中, 有渐渐流露出来的酒香散发,让人愉悦, 怀玉主动的跟她聊起些她近年生活细节,她过的还可以,毕竟是晋国夫人的贴身剑姬出身,还曾在战场上为武相公和夫人挡过刀箭, 在樊楼做事后,工作能力也是很服众的, 工作充实,收入不错, 就是有些孤独。 她的家人曾经因罪籍没为奴,早就家破人散,只余她一人,短暂的婚姻也什么都没留下。 她还那么年轻,此时二十五六岁年纪,正是最好的年华,却已经是个寡妇。 最怕的就是夜深人静的时候, 孤独如潮水般涌来,将整个人淹没,有时让人透不过气来。 酒醒的差不多了, 怀玉主动拿起醒酒器,给两人的琉璃高脚酒杯,各倒了一杯, “谢阿郎,” 怀玉微微一笑,端起酒杯,轻轻晃动, 酒液入口,甜中带点涩, 没有下酒菜, 两人就这么干喝。 不过气氛很重要, 聊着聊着,倒是一瓶很快喝完,继续打开一瓶醒酒, 话茬子打开后,两人也就没那么多距离, 红线眼神迷离,话也越来越大胆,毫不保留对怀玉的那种爱慕,这爱里带着仰望,带着克制。 今天,借着酒意大胆说出来, 等到第二瓶酒也喝完,她不顾劝阻又去拿了两瓶上来, 这回,她还带了四样下酒小菜,五香卤牛肉干、手拍黄瓜、炸花生米、麻辣肚丝。 “阿郎,我想好了,” 她红着脸,红着眼,红红的嘴唇微张, “我打算去漳州,为樊楼在漳州开分店,” 漳州比不得江州广州扬州,樊楼的扩张计划里暂时是没有安排的,可红线听了怀玉说的开拓流求计划后,知晓漳州港会是这计划的重要一环。 她请求去漳州开樊楼分店, 樊楼既是酒楼,但最赚钱的一直是做中介,凭着这酒楼平台,借着灵通的消息渠道,牵连买卖,促成生意,从中赚钱。最少都是三五个点的居间费,甚至有的买卖,能拿到一两成的居间费。 而樊楼仅是晋国夫人私房钱开的买卖,背后可还有武家庞大的商业体系,樊楼掌握的商业情报,其实还能通过武家商业体系,有更好的变现能力。 红线主动要去漳州,其实就是要为怀玉的流求计划打前站的, 现在直接去流求去澎湖去鹭岛,确实有点早,当然也可以在漳州樊楼开起来后,派人在那三处先建个点。 消息, 在哪个领域都很重要,打仗都讲究知已知彼百战不殆。 精准的情报消息,是正确决策的前提。 红线去漳州其实还有第二层意思,她不会纠缠怀玉,不会登鼻子上柳,今天伺候一晚,明天就想着要名份,要纳她为妾。 她不去广州,而是去漳州。 怀玉听了有些感动。 漳州地处东南沿海,水系纵横,海岸线漫长曲折,出海港口众多,对外海上交通也是历史悠久。 不过此时的漳州港还是有些没落了,要到中晚唐以后,福建的漳泉等港贸易才是真正兴盛的时候,而到了两宋时期就更了不得了。 明朝时,漳州月港就更加不得了,在明末还出了郑芝龙郑成功父子。 海上贸易以后会越来越繁荣,而大唐沿海的航运也肯定会兴起, 现在开始投资经营还较为落后的福、漳、泉诸港,绝对是原始股啊。 更何况,他还要开发流求岛,那漳州就更不容忽略了。 “我再去拿酒,” “不喝了,” 怀玉伸手拉住她, 红线喝酒是越喝身体越热,手都滚烫着,被怀玉牵住后,更是浑身燥热,脸更加通红了,甚至衣服下的身体都起了鸡皮疙瘩,阵阵战栗。 那是一种好奇妙的感觉。 她突然有股想要方便的冲动。 忍不住夹紧了腿。 “一夜值千金,别再喝了,喝醉了可就浪费大好晚光了。” 怀玉的酒量还是不错的, 不过葡萄酒也是有后劲的, 再喝下去,就算不喝醉,估计一会啥也干不了, “嗯,” 红线倒不是小姑娘,二十六岁的寡妇,虽结婚仅一年丈夫就没了,但却也是什么都熟。 留下杯盘酒瓶残局, 怀玉起身牵着她离开,红线就住在樊楼里,两人脸红红的,带着几分醉意, 关上门, 两人相拥一起,怀玉熟练的亲吻起来,她热烈的回应, 很快两人倒下,滚在一起, 活色生息, 遥想解鞍在於门,满室生春舞妻子。 她很体贴,也很温柔, “阿郎醉了,奴来。” 红线温柔如水,似要将他彻底包裹, 说不尽软玉温香,娇柔旖旎, 怀玉在阵阵如哭似泣声中彻底迷醉。 昨天人不舒服,昏睡一天,忘记更新了。 第868章 大艑高帆一百尺 第八6八章 大艑高帆一百尺 “沿江傍海之地有许多造船厂,仅扬州江阳县扬子镇一地就有造船工场十个。 徐州的造船工场连续造了五百多艘浮海大船,自贞观年起,江南西的江、饶、江三州都新建了不少造船厂,仅这三州一年内就能造出四百多条船来, 另外江南其余九州,沿着长江,也都有不少船厂,且如今每年还在增加。 而沿海一带,船厂也很多,登州、杭州、福州、漳州、广州、交州·····” 大唐如今天下承平,工商大兴,虽说更重北方,但南方也在迅速发展,特别是沿江沿海地区,借助工商贸易,迅速崛起。 江海便利,倚重舟船。 交通和运输,对于商货的流通是非常重要的,武怀玉这几年也开始投入造船厂和航运业,并且在交通干线水陆码头自建仓储,搞起自己的仓储物流, 自建物流体系对于弄武家的商业版图来说,非常重要,能够让他们更快,也更有效益。 “我打算在漳州新建一个造船厂,你帮我从各地船厂挖工匠,钱不是问题,可以重金挖人,漳州那边也会给大家安排好食宿等,” 武怀玉漳州船厂要造的船型都准备好了,先造一批近海船,楼船、艨艟、斗舰、走舸、游艇和海鹘, 这六类船属于战斗舰船,基本上是在现有的战舰基础上改进的, 造这些船就是为了开拓澎湖、流求以及海南和吕宋做准备的, 这些大岛上虽有许多蛮夷,但他们航海技术一般,所以用不着太先进太大的战舰,需求首先考虑的还是抗风浪性和高机动性,兼带点运输,最好还是能够进入内河战斗,所以太大的船反而不是优势。 红线倚在怀玉的胸口,舍不得起来, 就这样听着他的话,一只手却忍不住在划着他的护胸毛,忍不住走神,怎么长这么大片的胸毛,好强壮的男人啊。 “下一步我们还要在福州造船,那里本就是悠久的造船历史,船匠也多,那里就大海船,为远洋贸易准备,” 福州船厂要造的船型怀玉都想好了,就造宋代时远洋波斯湾的远洋巨舶,三层船甲板,四层舱室,有五十到一百间房,四到六桅。 每船有八到十橹,每橹四人,甚至还可以造二十橹的船,船体采用多道水密隔壁分成很多水密隔舱,这样有一两舱破损进水也不会沉没。 他还计划广州香岛,也建立造船厂。 “嗯,我听阿郎吩咐,”红线应道, “接下来我们的造船和航运,主要就是三条线,一是长江航线,二是运河航线,然后就是沿海航线,三大航线打造不同的船队,我们主要搞长途航运,” 大艑高帆一百尺,内河长途运输更得吨位大跑量才划算。比如长江航线,就直接从长江口一直跑到荆州三峡下,至于三峡往上,可以后期发展一条航线,专跑川渝地区,船肯定就要小的多。 每船起码千石以上的运输量,甚至如果专跑长江下游,还可以造出万石巨舶。 从长远看,船运业绝对是极有前景的, 海上远洋贸易也更是高风险伴着暴利的,当然,这些产业里投入成本也高,造船需要时间,而航运需要很多船, 武怀玉早想好了,也不用武家一家搞,可以拉上许多人一起搞,成立许多家船厂、船行,每家船厂、船行都可以拉上不少合作伙伴,有钱大家一起赚嘛。 船厂、船行,前期需要的匠人、船工等可以挖人,但后期光靠挖不行,所以现在就还得着手建技工培训学校,开始大批量的自己培训。 怀玉在那计划着,红线却有点心不在焉, 啪, 他一巴掌拍在那挺翘上,她呼痛娇羞, “跟你说正事呢,” “哦,奴错了,阿郎罚奴吧,再打奴一下。” 怀玉有点无语,改拍为揉,“先说正事。” “漳州的樊楼,我让玄符安排其它人过去开,” “奴错了,” “不,我是对你另有重用,接下来伱负责去各地造船厂挖人,协助我们在漳州、福州、江州、洪州、香岛等地开设新船厂,同时我们还要开设学校,培训造船、航运技能,” “这个任务很重,我相信你的能力和忠诚,会给你调一批人手,你们再招募一批人,启动资金也会给你们准备充足,放手去干。” 红线没想到阿郎这么信任自己,听他描绘半天,就知道这是个多么庞大的计划, “我能行吗?” “当然可以。” “我只是个女人,还是个寡妇。” “巾帼不让须眉,你当初在陇右战场上,那七进七出的气势,我可是至今难忘,这种劲头,放到商场上,会更加无往不利的。 何况,你还是我的女人。” 一句我的女人,红线泪目。 本以为只是一夜欢愉,却不料他能说这句话,哪怕没名没份,也值得。 “我的计划是,在一些沿江傍海的州,建立船厂,咱们尽量拉些人合伙,选几个当地的伙伴,再加上我们武家向来关系好的亲戚朋友,再拉上一两个京师贵戚, 当然,我们拉他们合伙,也要保证咱们的绝对控制权,我们起码要占六七成股份,最少不得低于六成,而且这些伙伴,尽量是只投钱、分红,不参与具体经营决策的,” 这些合伙人,属于银股,武家也是最大银股。 采用职业掌柜团队来经营,他们有经营权,也有身股,参与分红,武家组建职业经理人团队。 这本就是以前武家商业的惯常模式,当然,这职业掌柜团队负责经营,但他们是由武家雇佣的,随时也是可以解雇的,他们的身股,也就是岗位干股,在岗有股,离岗自然就没有了。 怀玉没有计划要把各地船厂整合在一起,也没有想过要把航运整合一起,而是以州为单位,分散经营。 这样做风险小,而且武家的控制权更大。 甚至培训技校也是独立的,跟船厂、船运那边也只是合作关系,互不统属。 江、汴、河、渭, 这是内河运输的几条关键航线,水域情况不同,所谓江船不入汴,汴船不河,河船不入渭, 都是分段分船航运的, 这也是如今大唐内河航运量最大的几条河,现阶段岭南珠江都还不值一提,赣江也一样。 但以后,赣江、珠江的航运,肯定会越来越重要。 红线脸趴在怀玉胸膛上,听着那计划,也不由的心潮激荡, 日上三竿, 时候不早了, 怀玉要起来了, 红线却抱着他不肯松手,“阿郎,再要一次。” ······ 江州,庐山。 庐山是个盛夏避暑的绝好去处,不仅风光优美,而且夏日山上也十分清凉,武怀玉这位世袭江州刺史,对自己领地内的这处好地方,也是一来就立马派人来这山上置办别墅庄园。 不管将来这世封能不能保留,但置办下的别墅是不会变的。 庐山上不少豪门大户的别墅,武家直接买的现成的,其实很多人想送,但武怀玉并不接受。 他又不缺那点钱,直接买。 武相公肯掏钱买,那都是极大的面子了,他买下的这别墅,原主是陶家的。 浔阳陶氏,江州第一名门,他们是魏晋南北朝中原士族大举南迁时南下的,河南、山东陶氏大举南迁,而原居淮南的陶氏亦有不少迁入浙赣, 经过不断繁衍,在浙赣形成名门望族,子孙昌盛,形成了浔阳、丹阳两陶氏郡望。 浔阳陶氏在江州影响力很大,也是当地名门之首,浔阳陈氏、浔阳周氏、浔阳端木氏、浔阳翟氏与之并称江州五大名门, 他们相互联姻,盘根错节,形成了长期垄断一方权力的局面,而且还在不断的提高着彼此世家大族的门槛,形成显赫的地方门阀。 阶层固化,门阀壁垒, 在江州的各个角落,反正都避不开这五大世家。 当然,他们终究也只是把持地方的豪门,跟武怀玉还是不好比的,武家的锋芒之盛,他们可不敢对抗,只想巴结攀附。 几家都是上赶子巴结, 人家武怀玉啥人物,现在还是世袭江州刺史了,以后江州的老大就是过江龙武氏了,陶氏都得小心巴结, 庐山别墅都不想收钱,甚至还想白搭个女儿给武相公做妾, 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当然,武相公买了陶家别墅,那也是给陶家面子,否则直接买周家的、端木家的不行吗, 怀玉在江州城里终于忙完,来到庐山休闲,还特意下贴邀请了江州五大名门。 “日照香炉生紫烟,遥看瀑布挂前川。 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在江州大小豪强陪伴下,怀玉游览庐山看瀑布,然后在陶太公等的恭维声中,果真留诗一首。 《望庐山瀑布》一出,短短四句,却把那自诩耕读传家的五大士族惊的目瞪口呆,果然名不虚传啊,这四句绝对是能名流千古的。 “武家打算在江州开家造船工场,而且是一家大场,以后能够同时开工建造一百条船的那种大工场,我知道诸位都是江州名门大户,在造船航运等这些地方也都很有话语权, 我想邀请你们一起合伙,陶氏周氏等五家,每家给你们半成股,我从长安再邀来几个伙伴,咱们一起做大做强,做江州第一大造船工场。” 所有人都没料到,武怀玉在庐山瀑布下做出一首千古名诗后,提出了这么一个让人心动的提议。 江州五大名门,本身也都有自己的船厂的,规模并不大。 武怀玉要做大船厂,无疑会对他们的造船厂有影响,可江州的船厂一直都比不过洪州的船厂,一直做不大。 但有了武怀玉牵头,他们相信肯定能超过洪州的造船场。 第869章 同是天涯沦落人 第八69章 同是天涯沦落人 浔阳江畔码头。 僧哥走进那间简陋的酒馆,茅草屋顶,竹编土糊的墙,原木粗笨的桌子。 酒馆门前立着根旗竿,上面挂面掉了色的三角旗,旗上一个酒字。 相比起三层五间飞楼栏槛的豪华樊楼,这里没有陪酒的妓女,没有弹唱跳舞,也没有各种高档名酒, 可这里一样生意兴隆。 做的是码头生意,故意没有装修,连地板都没有,更没有包间,只有一张张粗笨甚至带点油腻的长腿桌子,配上高腿长条板凳,垂腿而坐。 “春三十娘,上酒。” 僧哥喜欢来这小酒馆喝酒,除了这里的酒不掺水外,也跟这老板娘长的好看有关。 春三十娘是个充满风情的女人,还是个寡妇,拉扯着几个孩子,大的是小叔子小姑子,小的是她自己的一对儿女,公公和丈夫都死了,剩下一个婆婆还卧病在床。 这女人平时总笑吟吟的很会做生意,可其实挺可怜的。 僧哥偶尔听说了这女人的情况后,便经常来这喝酒。后来有码头无赖来闹事,僧哥还为她拼命打了一架。 一袭红裙的春三十娘笑着出来,她用一根练索襻膊,系住衣袖,这本来只是为方便干活,可偏偏春三十娘这根练索绑在身上,却与众不同,宽松长裙被练索交叉一勒,勒出两座山峰突起,格外诱人。 僧哥咽了咽口水,“来半斤酒柿子烧,再来份猪肺炖花生米,”顿了顿又道,“算了,今天不点那些,换一坛岭南的灵溪春,再来个大盘白切羊头肉,再来碟炒花生米。” 春三十娘瞧着这个高大黑壮的男人,“僧哥这是发了横财?是买马球中了,还是进了赌坊搏了一把好运气?” 僧哥虽然常来,但基本上是三两柿子烧,再来盘茴香豆或是花生米,今天居然还点起白切羊头肉,还要喝灵溪春这可罕见。 “嗯,是搏了一把,” 三十娘站在桌边,叹了声气,“僧哥啊,十赌九输,男人可千万别碰赌,宁愿去嫖两回都比赌好千万倍,” 领座一汉子笑道,“哟,春三十娘这是关心僧哥儿了,要我说啊,男人别赌也别嫖,有那两钱,要么好吃好喝,要么干脆娶个婆娘, 僧哥儿,你干脆把春三十娘娶了,可就什么都有了,婆娘有了,孩子也有了,甚至还送你弟弟妹妹和老娘,” 又有人跟着打趣,“还陪嫁个酒馆呢!” 来这喝酒的基本上都是码头上的工人,以搬卸装运的力工为主,也有些商铺的伙计掌柜的, 这酒馆简陋,但消费也低, 樊楼虽好,可随便都要花费上千钱,还真不是人人敢去的。 在这里喝上一杯便宜水酒,也不过一文钱,加个花生米,三五文钱的就能消磨半天时光,还能闲聊扯淡,最主要的是还能看看美丽的老板娘,偶尔口花花两句,算是难得的快活了。 春三十娘二十多岁,不算特别漂亮,但胜在也还年轻,死了老公带着孩子抛头露面, 不少人看着心疼,也有人心中爱慕,但一想到她那拖油瓶,也就没人有勇气敢上,毕竟来这喝酒的都是些底层人,自己都活的辛苦,哪有余力养这么多拖油瓶。 大家也知道僧哥儿也是爱慕老板娘的糙汉一员, 也是介意取笑他。 春三十娘早习惯了,撩了下耳边头发夹在耳后,“我这自酿的冬酒也不错,比灵溪春可便宜多了,要不你喝这个,白切羊头肉没了,不过卤猪头肉还有,给伱切一盘?” “好。” 僧哥看着春三十娘,有些走神。 老板娘扭着屁股回厨房, 小酒馆里一群汉子就盯着笑,还有人吹口哨。 有个熟客,大家都叫他欧阳公,不过这老头其实也很穷酸,读过书,但没读出名堂,如今都快五十了,却还在码头上给店里抄书记账为生,衣袖衫襟上常见墨渍, 爱喝酒却酒量小,喝不了多少就醉。 “僧哥,我听说你也不信佛,怎么却叫这名?” “贱名好养活,如猪狗牛马之类。” 有旁人喊道,“僧怎么成贱名,那可是高高在上接受供养的,活的好不快哉。” 就算当今天子汰佛,整肃佛门,但在百姓印象中,沙门释教里的人,还是比他们这些人过的强百倍的。 人家就算现在不能放贷开质铺,不能经营碾硙磨坊油坊车行,不能再接受土地赠送,可再怎么不济,也是不他们能比的了的。 僧哥解释道,“我阿耶在我三月大时,取的这名,乃是因为僧是出家人,听说出了家,小鬼判官以及妖魔鬼怪都不敢奈何。” 僧哥姓刘,大名灵宝,据他爹跟他说,他家祖上乃是那位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的刘宋开国皇帝, 但僧哥打小就不信,毕竟天子之后,怎么可能混的跟他家一样落魄,看不出半点祖上辉煌的痕迹,连个家都没有。 不过长大后的僧哥倒是跟那位刘宋武帝年轻时一样,喜欢赌钱。 反正光棍一条,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光靠揽工扛活也出不了头,不如偶尔去搏一把, 可惜他运气向来一般,赌博从来没发过财,倒是经常还要欠一点赌债。 一盘卤的红通通的卤头肉切的很薄透,老板娘还送了一碟卤香干,自酿的老冬酒过筛很澄净, “我没点香干。” “送你的,”春三十娘帮他倒满酒。 “陪我喝一杯吧。”僧哥道, “不得空呢,”老板娘道。 “也许以后我就不会来了,喝一杯吧。”僧哥请求。 春三十娘听了这话突然愣住, 然后仔细的瞧着他,高大健壮的一男人,长的浓眉大眼的,对他也很熟悉了,在码头干活,人挺讲义气,打架很凶,光棍一个, 唯一不好的是喜欢赌,虽然跟那些烂赌的人有些不同,他只是每个月去搏一两回,而且不会烂赌,要是输了就走,不会借赌场的高利贷一心翻本。 可春三十娘讨厌赌博的男人, “怎么了,不是说搏赢钱了?” “输了,昨天发了工钱,我去搏了一把,输光了。”僧哥如实道。 “那你这是?” 僧哥给老板娘倒了杯酒,“坐,喝一杯吧,我要走了。” 春三十娘坐下,突然听说他要走,她心里莫名空落落的,舍不得, 其实这男人挺好的,她一个年轻寡妇在这里开酒馆,其实免不得会遇到一些这样那样的麻烦,有很多人会打她主意,甚至想着人财两得。 那次遇到麻烦,僧哥出手相助,之后还在码头放出了话,说这酒馆是他相好开的,谁敢来找麻烦,他就弄死谁。 从那以后,酒馆还真没那么多麻烦了,偶尔有那么一两个不开眼的,僧哥也都来摆平。 春三十娘对他很感激, 但是僧哥却从没有当面表达过什么,如果他真有那胆气,春三十娘觉得自己不会拒绝, 他照样经常来,但从没有更进一步的意思, 春三十娘也渐渐冷了心,觉得他是怕她的那些拖累,婆婆躺病床上,还有年幼的小叔子小姑子,加上自己两孩子,一般人谁敢接。 心里不免自卑,不敢主动,于是一直这样。 没想到,他突然要走了。 “要去哪?是欠了赌债要逃吗,欠了多少,我把酒馆卖了帮你还。”春三十娘端起酒杯,粗陶酒杯,半斤的杯子,琥珀色的冬酒,入嘴有些甜,微苦。 一口把半斤冬酒喝完,老板娘霞飞双颊,眼睛直视着僧哥。 僧哥低头,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我没欠赌债,昨天手气不好输光了,但没欠债,你知道我的从不借钱赌,不欠赌债。” “你什么时候手气好过,你每次去赌不都是输光出来,我早就劝过你,不能赌,十赌九输。” 僧哥自嘲的笑笑,“我在江州浔阳码头这些年,一直都只是胡闹着,婆娘都讨不到一个,房子都建不起一间,一年又一年,一无所有,每月去赌场一二回,其实也没带几个钱进去,” “不过是一点白日梦罢了,如今梦醒了。我要离开江州了,在这里永无出头之日,现在我还年轻,可总有一天会老,到时只怕连口吃食都挣不到了,” 春三十娘鼓起勇气,“我们一起开这酒馆吧,赚的钱分你一半。” 僧哥看了看老板娘再看着这小酒馆,其实这小酒馆根本也赚不到什么钱,能养活春三十娘这一家老小都极不易了,这不是有他帮忙罩着, “要走了,最放心不下,最舍不得的还是你,” 他终于也是鼓起了勇气,“三十娘,樊楼招募人去漳州,晋国公要派人去夷洲开拓,开出的条件很不错,有一笔安家费,” “等在夷洲筑堡建屯,到时不仅工钱丰厚,而且还能圈地授田,世为永业。我想去闯一闯,三十娘,你愿意跟我走吗,” “你放心,只要你愿意跟我走,你婆婆,还有小叔小姑,以及你的孩子,我来养,可以带着一起去漳州,将来去夷洲落户,你也可以先留他们在江州,我有安家费,可以留给他们吃用生活,等我们那边安稳了,再来接······” 僧哥一口气说了许多, 他本想悄悄离去,但终究心中不舍, 春三十娘很意外, “去漳州,夷洲?” “嗯,晋国公,也就是如今世封江州刺史的前宰相武相公,得了朝廷的开拓令,要招募人手,组建船队去开拓······” 春三十娘打断他的话,“你真愿意带我走,带我们一家走?你知道,我上有老下有小,有五个老少负担,” 僧哥抬头,直视着三十娘,“只要你不嫌弃我一无所有,只要你愿意跟我,我便娶你为妻,你的儿女以后也是我的亲儿子亲女儿,你的婆婆我就当丈母娘,你的小叔小姑,我当是自己亲弟弟妹妹,” “好,我跟你走,去漳州,去夷洲,你去哪我们去哪。” 僧哥愣在那, 几乎傻了,没想到她这么果决。 第870章 臣夜观天象 第八70章 臣夜观天象 贞观七年, 九成宫, “禀奏陛下,直太史、将仕郎李淳风觐见。” 杜水河畔,皇帝召见李淳风。 “有何事急着从长安赶来?”皇帝垂钓柳下,很是休闲打扮,他有意锻炼太子,便干脆把国事交给太子,他专心在岐州离宫陪着皇后。 经历了贞观初的那桩大案后,如今的李淳风沉寂数年,变的沉稳的多。 “陛下,臣铸成浑天黄道仪,” “置于太极宫凝晖阁吧。” 浑天黄道仪是测量天体,演示天象的仪器,模仿肉眼所见的天球形状,把仪器制成多个同心圆环,整体犹如一个圆球,通过可绕中心旋转的窥管观测天体。 这仪器历史悠久,李淳风把两重环改成三重仪,使的更为完备。 “陛下,臣夜观天象,推算演绎,得出结果,今秋山东、河南必有大水,希望朝廷能够早有预防。” “山东大水?多大的水?” “黄河下游十三州,可能都会波及。” 听到这个话,李世民也不由的神色严肃起来。 李淳风是太史局的人,观星象算历法,是他们本业,天气预报,也是他们的本职之一,这是最神秘的一群人,多是道士,甚至多是祖传的本事。 皇帝还是相信李淳风的本事的。 当天,李世民便召集了在九成宫伴驾的一众老臣们, 秦琼长孙无忌等听说关东十三州会有大水灾,也都很严肃,自贞观以来,风调雨顺,还没有碰到过这么大的灾情。 黄河下游十三州,这可是涉及无数百姓。 哪怕隋末以来,中原黄河下游地区遭受摧残最严重,但毕竟是平原地带,恢复的也是较快的, 一马平川的黄河下游十三州,这要是发大水,可就要无数人受灾了。 长孙无忌问,“如何能保证李淳风推算的就是对的?” 杨恭仁道,“这个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再说如果真有大水灾,其实也是能找到一些佐证的,” 李世民道,“李淳风说是八月大水,现在也近了,” 一番讨论,都认为现在要重视起来,一边准备救灾预案,一边也做好调查 此时的黄河还是从渤海湾出海,是河南河北两道的分界。 渭、濮、济、曹、郓、齐、淄、青, 卫、魏、博、德、棣, 郑州以下,黄河两岸十三州, 一旦真有大洪水,那这十三州大部份县都要被淹没,历史上这种黄河大洪水履有发生,根本原因还是黄河在下游是地上悬河, 许多河堤修护不够,遇到那种难得一遇的大洪水,往往就会决堤泛滥。 “陛下,臣请去登州就封,以备水灾。” 开府仪同三司、太子太傅秦琼请求。 “好,叔宝你即日回登州就封,并巡使山东,观省风俗,一旦有灾情,黄河南岸地界由你调度统筹指挥救灾,右领军大将军驸马窦诞、齐州都督齐王李祐为你副使。” “特进杨恭仁巡使河北,观风省俗,相州大都督府长史张亮、幽州大都督府长史程咬金为副使。” 李世民不仅允了秦琼请求,还另派了观国公杨恭仁这位元老也巡省河北, 河南河北各派了一位前宰相坐镇,真要大水灾,也可以及时统筹指挥救灾, 秦琼、杨恭仁赶到长安,传达皇帝旨意, 这边承乾也是赶紧召大臣商议此事, “臣以为不得不防,如果真有大水灾,那黄河南岸应当再增派一位大臣坐镇指挥,否则一千多里,指挥不过来,特别是若发大洪水,必然交通受阻,信息传递不便。” 右仆射卫国公李靖请求也前往河南,他这个卫国公世封濮州,也愿意此时前往封地就封, “那就把济州以西的郓、濮、曹、滑划给右仆射巡省,” 房玄龄建议最好把郑、汴两州一并划归李靖统筹,如若黄河大水灾,有可能郑汴也会波及,就算不被水淹,但到时救灾,这两州也很重要,干脆划进去。 于是太子承乾以尚书右仆射李靖为观风使,以扬州大都督府长史李袭誉、鄜州大都督府长史皇甫无逸为副使。 朝廷提前开始调动粮食备灾, 各方面的调查发现,大洪水可能真要来了,朝野上下都紧张起来。 秦琼休养了几年,身体还算硬朗,得了旨意顾不得疲惫日夜兼程赶往登州。 一旦大洪水,不受影响的胶东半岛,能成为救灾安置的要地。 登州, 隋朝属东莱郡,隋末山东大乱,黄县人淳于难、淳于朗兄弟聚众文登,割据一方,武德四年献地归附大唐,李渊下旨在文登设立登州,以淳于难为刺史,并赐封晋国公。 贞观元年,登州省废并入莱州,淳于难入朝为官。 这次世封诸王、勋臣,秦琼这个齐国公本是世封齐州刺史,后来齐王李祐也世封齐州刺史,便改徐州刺史,但皇帝又封了个弟弟为徐王,最后皇帝下诏,复设登州。 这次不仅恢复了登州,还把莱州的黄县也划入,州治从文登改到了原莱州的蓬莱镇,升格为蓬莱县,为州治。 州治迁到蓬莱,主要还是因为大唐近些年兴起海贸有关。 春秋时,山东半岛就开辟了由沿海港出发,北渡长山列岛至辽东半岛,再转向东南沿海南下,到达朝鲜半岛的航线。 汉代到魏晋南北朝,这条航线成为著名的循海岸水行黄金航线。 隋朝时数征高句丽,海陆并进,每次征辽都有大军从登莱海上出发进攻朝鲜半岛。 登州海行入高句丽道,就是从蓬莱港出发,经庙岛群岛到辽东半岛,再沿海岸而行到高句丽,这条航线因为紧挨着海岸线航行,所以相对比较安全可靠,且沿海岸还能沿途贸易, 相比起直航平壤,耗时长些,但风险也低。 登州蓬莱港近年也是越来越热闹,不仅是北行高句丽海道,而且登州港也往南去扬州、杭州等港贸易。 朝廷甚至在登莱设置了水军。 杜如晦的儿子杜构,现任杜国公,两年前就在登州港任官带兵,结果在海上缉私剿海贼的时候,左腿筋被针梁鱼给挑断了, 好好一位莱国公,成了个瘸子,提前调回长安了。 针梁鱼全身两尺多长,光滑细溜,还有坚硬细长的利嘴,在海里可称为一霸。 针梁鱼好吃,但是捕捉却是一件很难的事,此鱼身形似蛇,很细的网眼也会被它钻过去。如果用钓钩来钓,针梁鱼的嘴又很长,吃掉饵料后,它还会将钩吐掉,所以人们长期无法大量捕捉这种海鱼。 杜构堂堂莱国公,被条鱼给挑断了脚筋,可以说也是奇耻大辱,回到长安后还念念不忘此仇,他重金悬赏捕捉针梁鱼之法,最后还真有人想到办法。 研制出带倒刺的鱼钩,使针梁鱼咬上鱼钩后就无法吐年间,还发明用许多漂葫芦联在一起,在网绳上挂上成排的鱼钩,形成一个网阵,可以一下子钓到许多针梁鱼。 杜构将此法派人无偿传授给登莱沿海的渔民,教他们捕捉针梁鱼,还大量收购,不少渔民都因针梁鱼而小赚一笔,渔民们凑钱在东海神庙的后院里,修了一座钩神庙,将杜构称为钩神。 如今长安都能吃到登莱的针梁鱼, 秦琼也尝过这长嘴尖尖身如蛇的针梁鱼肉,还是很美味的。 登州废了六年,如今再次复置,却全是为封赏秦琼而设, 比起之前淳于难时登州仅两县,现在的登州却有四县,比原来大了近一倍,而且还拥有了重要的蓬莱港。 秦琼赶到登州蓬莱后,举行了个简单的就封仪式,然后迅速走访巡视了登州四县, “怀玉之前跟我说蓬莱港滩薄水浅,而且冬季结冰上冻,难船进出,登州最好的港口应当是芝罘岛下的芝罘湾,水深域阔,不冻不淤。 如今亲眼所见,确实如此。 港北芝罘岛与内地相连,是天然屏障,最了得的是居然能常年不冻。” 芝罘湾,其实就是后世的烟台港,北方难得的不冻良港,跟旅顺、青岛齐名。 此时的青岛湾在莱州,胶州湾是莱州和密州分界,后世元代时,为了方便漕运,南自胶州湾麻湾口,北至莱州湾海仓,沿胶水开凿新运河,使的胶州湾一度非常兴盛,但此时胶州湾跟芝罘湾一样寂寂无名。 反倒是港湾条件一般的蓬莱港,却因北行高句丽海道航线而兴盛,由渔村变成了镇,再又升格为县,并成为登州新的州治。 想起怀玉在他世封登州刺史后,曾来信跟他讨论过开发建设芝罘港的事情,秦琼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提议,怀玉甚至还提到要跟杜家一起合作开发青岛港的事。 杜如晦虽早逝,但这次世封功臣,他被赠密州刺史,国于莱。杜构继承这莱国公爵位、密州刺史职。 准确来说,胶州湾一半属于密州,但青岛属于莱州。不过杜家继承密州世封刺史,青岛这个优良不冻港,就在他们门口,一起开发还是很方便的。 反正莱州并没有分封出去。 “去齐州吧。” 齐州历城,那是秦琼老家,后世的济南,名字是因为居济水之南而得名。 此时历城仍在济水之南,黄河还在更北边,临着黄河的是祝阿县、禹城县, 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此时历城地势不是相对较高的,秦琼决定把自己的行辕设在历城外的华不注山的道家华阳宫,指挥青淄齐济的防洪救灾。 洪水再大,也不可能把华不注山给淹了。 “秦公,长安监国太子令到。” 秦琼接来看过,脸色凝重,朝廷已经已经批准,黄河下游十三州,把粮食储粮转移到安全地方,并开始做好百姓转移的前期动员和安置的工作,一旦水灾发生,得能第一时间转移,并且能有地方安置,有粮食可赈济。 尤其是粮食,洪水泛滥,道路不通,外地有粮也难以第一时间运到。 先得保证本地粮食安全。 “李淳风用浑天黄道仪就能观天观测八月黄河有大洪水,万一没大洪水,那我们不全白忙活了?”赶来的齐王、齐州都督、刺史李祐很不满的喊道。 “大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况且监国太子下此令,也是已经经过多方验证,判定马上会有水灾才下此令的,这事基本上不会错的。” “李淳风有那个本事,还会预知未来?”李祐不信。 “现在已经是七月底了,马上就八月了,近日黄河上游地区普降暴雨,日夜不停,而且这雨没有停歇的迹像,关中河南河北也开始在下暴雨了,这雨若不能停,肯定会有大水灾。”秦琼道。 “可我们齐州这不是艳阳高照吗?” 李祐的话还未说完,突然一道惊雷,然后狂风大作,乌云密布,暴雨突然而至,大雨倾盆,好似银河决堤! 李祐目瞪口呆。 第871章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 第八71章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贞观七年,八月。 黄河下游一马平川,水流变缓导致泥沙沉积严重,形成地上悬河,此时正值雨季, 连日暴雨, “齐公,部分地区平地积水能达五六尺,黄河各支流水位暴涨,三日间黄河水暴涨一丈五尺,黄河大堤岌岌可危矣。” 齐州,华不注山,秦琼的行辕。 从七月三十,到八月初二,暴雨不断,水位猛涨。 而黄河中上游干流和支流地区,甚至还早几天就接连暴雨了, 雨还在下, 这黄河之水真就如武青阳诗中所写一样,从天上来。 李淳风的推测很准, 但不是预言,太史局本就是观天象看星星,既研究天文历法,同样也还研究天气,甚至研究气运。 天气预报并不是什么很玄的东西, 大旱、大水、大蝗甚至大疫等,往往都是能够提前观测出来的,李淳风计算推测出黄河下游十二州会发大水,是算出来的。 好在皇帝李世民是那种心系民生,也很务实的皇帝,第一时间就着手部署防洪救灾。 皇帝还下皇后在九成宫,亲自赶到洛阳坐镇,统筹指挥。 李世民在洛阳下旨,必须全力抗灾,务必不能让黄河大决堤,更不能让黄河改道。 一旦黄河大决口改道,那么半个河南甚至淮南都将成为黄泛区,后果无法估量。 历史上黄河多次改道,最早记录是在春秋中期,汉书记载,定王五年河徙,黄河在滑、濮一带决堤决而向北,然后横穿整个华北平原,从海河的支流卫河北上,经沧州一带,从天津静海区入渤海。 这次改道后黄河稳定了四五百年,到了西汉初年,才又开始泛滥。 在新莽时黄河又魏郡改道,在河南山东漫流数十年,这也是王莽新朝覆没的重要原因之一。 刘秀收拾好旧山河,重建汉王朝,东汉稳定后开始治河,采用束水疏通之法,使黄河固定在一条河道上,这条黄河延续了六七百年, 直到如今。 到如今大唐之时,黄河又开始变的不安分,关键原因还是一直没能解决泥沙的问题,几百年后,下游又成地上悬河,一遇雨季连日暴雨,地上悬河便容易泛滥成灾。 现在朝廷最怕的还是黄河大决堤改道,不管向北还是向南,其黄泛危害都是难以承受的。 不惜一切代价,要保堤,哪怕是万不得已,要放点水,也得保证在可控范围,决不能有大决堤,更不能让黄河改道。 皇帝坐镇洛阳, 李靖在濮州,杨恭仁在魏州,秦琼在齐州, 三位巡使,每人还配了两位副使,分巡他州。 现在三正使,六副使,都扑在黄河下游十三州之地,他们手握皇帝给的尚方斩马剑,不管是都督还是刺史,连同地方上的统军府、镇戍兵、州县团结,此时都要听从他们的调动,一切以抗水救灾为首要。 抗水第一条,把十三州仓中粮食,第一时间转运到高处,有山的往山上转,没山的立马转运到附近州去,或是装船去到洛阳郑州,或是运到齐州等地。 卫州的黎阳山,滑州的瓦岗山,东阿的鱼山、郓州的梁山等, 虽说平原一马平川,但是也还是有些山的,虽不高,但都还挺有名。 比如黎阳山,也叫大伾山、黎山,山势巍峨,秀丽幽静,商周时就有名,汉代在黎山脚下,黄河之滨置黎阳县,取山之名,取水在其阳,因称黎阳, 隋朝时,在黎阳建大粮仓,李密派李绩率兵攻下黎阳仓,夺得存粮,开仓放粮招兵二十万,且赈济周边百姓。 黎阳仓就建在黎山南麓,到现在大唐依然沿用,为国家官仓。 黎阳收,九州固。 黎阳仓西濒永济渠,东临黄河,水运极为便利。从隋朝开始,河北收来的田租赋米,便先集中于此,然后再由永济渠或黄河运往洛阳、长安。用兵东北时,由江淮运来的军粮,也先储藏在这里,然后由此运往东北,是河北地区唯一重要粮仓。 在隋朝,隋政府在各地都修建了许多粮仓,其中著名的有兴洛仓,回洛仓,常平仓,黎阳仓、广通仓等。存储粮食皆在百万石以上。 这次面临大洪水,朝廷要抗灾救民,关键之处就在于粮。 黎阳仓和兴洛仓、回洛仓都是此次赈灾关系。 兴洛仓在洛阳巩县,回洛仓在洛阳城郊。 好在这次有李淳风提前预警,朝廷多了些时间准备,还能把十三州地方上仓中粮食运出保全,甚至提前发布预警,让百姓可以提前撤离疏散。 官仓粮食、义仓粮食、社仓粮食、百姓手中粮食、商人手中粮食,第一时间想办法运走保全, 老弱妇孺也第一批动员撤离,往高处安置,往后方安置, 青壮们则征召起来,抢修加固黄河大堤、转运粮食, 这是一场争抢时间的战役, 皇帝在洛阳亲自指挥,两位前宰相一位现宰相,带着六位紫袍大臣,划片主持。 连幽州、扬州、豫州等后方,也都在派兵派民工来动援救灾。 人心齐,泰山移。 朝廷的雷霆出击,确实抢到了不少时间。 当黄河流域暴水几天几夜不断,水位开始全线暴涨,百姓们并没有那么恐慌,许多沿河低处的乡村已经撤离了,甚至不少县城,也都已经提前撤离, 各个临时安置点,也有人管理主持,有乡团维持秩序,甚至有人发粮发药,条件依然还是比较艰苦, 大雨不断,百姓们的棚子、帐篷,在风雨中飘摇,可就算漏水也冲比泡在水里强, 哪怕雨太大,缺少燃料,但就算是嚼把面粉,嚼把麦子,也还能坚持。 “水又涨了,” “雨还不停,” 面对老天,人力渺小,但没有谁愿意就这样放弃, 贼老天,逼急了也要跟他斗一斗。 秦琼调了许多官吏、官兵、乡团、民壮等,编成了一支又一支队伍,让他们继续动员帮助百姓撤离, 许多人水没淹到家里来,都不肯撤。 只能是一边苦劝,一边半强制撤离,实在撒泼打滚都不肯走的,那就不再管他,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负责,通知了劝说了,仍固执的那就不关别人的事,大家很忙,要护堤,要运粮,要帮助其它愿意撤的人转移。 无数的人,如同蚂蚁搬家。 暴雨如注, 他们也只得尽可能的带上家当,背上家里的锅碗瓢盆,带上被褥衣服,家里的粮食背上,扶老携幼, 若是家里还有牲畜的,肯定也舍不得放弃,牵牛赶猪,连鸡鸭都要装在笼里挑走, 如同逃难。 虽然在雨中很狼狈,但他们起码还是幸运的, 并没有等到半夜水突然冲垮了房屋,冲走了妻儿孩子,卷走了鸡鸭猪狗,把一切都淹没时才知晓洪水来了。 有了时间提前撤离, 他们也只是淋雨,只是家里的许多破烂家当带不走,起码一家子都还安全,大部份财产也能带上, 最重要的是命还在,家人都还在。 甚至在这雨中,还有官吏士兵们为他们带路,指引帮助他们前往撤离安置点。 水漫金山。 无数官兵乡壮奋战在千里黄河长堤上,日夜巡视,不断加固, 但水太大了,水开始漫向两岸, “不能决堤,守住。” 这是最后的底线, 就算泄洪,也得能控制住,决不能决堤,出现那种上百丈的大决口,否则真要夺流改道,再无法控制。 洪峰过境, 许多河段堤坝都开始漫溢过水, 而这时悬河下的两岸,暴雨带来的巨大雨水,也在不断积升,形成严重内涝。 秦琼上了堤坝,亲自在搬沙包, 李靖也在濮州的黄河大堤上亲自指挥, 坚守, 决不能大决堤。 只要还能守住,那么就算现在漫溢两岸,加上暴雨内涝,会淹没许多州县乡村,可也只是部份受灾严重, 可一旦大决堤,不管是改道向河北,还是夺流向东南, 都会使灾情十倍提升,甚至让河北或是河南淮南成为惨烈的黄泛区。 必须继续束缚着这滚滚黄河水,继续沿着黄河道,奔腾流入渤海湾。 洛阳, 简单修复过的洛阳宫中, 李世民看着外面的雨幕,脸色苍白,他转身跪坐在洛阳宫中的老君殿太上老君像前, 向李家的始祖祈求。 希望暴雨能够停歇, 希望黄河大堤能够守住, 皇帝在老君殿跪拜祈求了一天一夜。 八月初五, 洛阳的雨终于停歇了, 天上出现了久违的太阳, “圣人,雨停了!” 内侍监张阿难走进老君殿,向跪拜祈求一夜了的皇帝报喜。 李世民抬头, 双眼赤红,嘴唇干裂起皮,整个人十分憔悴。 他已经好几天都没睡过一个安稳觉了。 “黄河大堤守住了吗?” “还没有决堤改道的消息,” 没有坏消息,那就是好消息,虽然消息有滞后性,暴雨、洪水,都可能让消息延迟, 但李世民心中还是抱以最好的期望。 张阿难扶起脚麻的皇帝, 赶紧传早膳。 皇帝只要了碗小米粥,此时十三州无数百姓受灾,他又如何有胃口吃那些精致早点。 这一天李世民一直在等消息,等的心焦。 直到晚上, 消息陆续送到洛阳, 河北魏州杨恭仁、相州张亮、幽州程咬金,他们巡视黄河北岸,发回急报,雨停了,洪峰过了,大堤保住了。 接着是李靖、秦琼他们也从黄河南岸传来好消息。 大堤保住了,虽然漫溢和内涝,也使的数十县受灾,但好在朝廷提前预警,早做准备,百姓大都提前撤离安置,粮食也早转运,所以不幸中万幸, 这次水灾很大,但死的人不多,损失也还能接受。 “叫李淳风来,朕想知道,还会不会有大雨,还会不会有大水,黄河大堤还有没有危险!” 李淳风赶来,告诉皇帝,接下来还会有雨,但不会有这么大的连日暴雨了。 听到这李世民终于长松一口气,还好。 这次黄河十三州大水抗住了。 第872章 千金惠人 第八72章 千金惠人 雨停了,天晴了。 人在江州的武怀玉正在给洛阳的皇帝李世民上折子,他请求前往洛阳面圣,然后去受灾的黄河十三州。 “千金堂、惠人药所要立即通知下去,马上调动医、药,随我前往灾区。” 武怀玉打算去灾区一趟,肯定也要送帮助送温暖去,不过他知晓现在灾区那边并不是很缺粮食,反倒是医药这块较缺。 大灾之后有大疫。 尤其是大水灾之后,最容易出现传染疫病,现在又是八月初,天气还较湿热。洪水过后,大水泛滥,许多村庄城镇被淹没,千里泽国,无数人、畜被淹死,泡在水里,就容易腐坏,甚至许多病毒细菌在这种环境下也是极易传播的。 “阿郎要亲自去吗?”红线问。 “你也随我去一趟灾区。” 怀玉带红线去,主要是想让她在那边招人, 虽说现在天晴雨歇,黄河下游大堤保住了,可那大水一时半会是消不掉的,许多地方还泡着呢, 洪水过后,灾情没有结束,其实反而会更麻烦。 许多城镇村庄房屋被水淹没泡了,更别说无数的庄稼,还会包括许多作坊等。 就算等到水完全消退了, 可这烂瘫子也不好收拾的, 许多秋收的庄稼还来没的及收,这下绝收了。 甚至许多房屋都毁了,住都没地方了。 对许多百姓来说,这是非常绝望的,一家人还在,但生活怎么继续? 以前,那些奸商恶绅却很喜欢趁灾后坑害百姓,借粮借钱放高利贷,又趁机极便宜的买人为奴,甚至趁机低价吞并别人家的田地宅子。 大发灾难财。 许多豪绅地主的田地,就是这么一代一代,趁着一场又一场的灾难吞来的。 如果是朝廷官府不作为的时代,他们就更加为所欲为,卖高价粮,卖高价药,放高利贷, 总之,趁你病要你命。 会有许多人牙子往灾区跑,挑那些长的还不错的孩子,以极低的价格买走。拉上一车粮,就能换回一群人。 武怀玉不是那种要发灾难财的人。 但灾后重建,对许多百姓来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尤其是许多原本就无产业的佃户、伙计、学徒、工人等, 他们抗风险能力最弱,遇到大灾,真的就一无所有。 灾后工作机会也少, 许多人只能成为流民, 武怀玉送医送药过去,顺便要从那边招些人走。 有技术的各行工匠当然是优选,武家那么多产业最需要的就是工匠。 当然没技术也不怕,只要有胆量,武家可以招他们到岭南,甚至以后到流求、珠崖、吕宋那边去开荒屯垦,直接雇佣做伙计也行,或是合伙经营也行。 反正那些地方最不缺的就是土地,他们出人出力,武家出地出工具等, 或者说去做工人,挖矿、制盐、做工,都是可以的,总比留在灾区机会好的多。 将来还能在南边买地置业,也能有自己的田地,自己的房屋,甚至娶妻生子,他们需要的只是勇敢的迈出背井离乡这一步,大胆去闯。 惠人药所,武家卖药的,最初叫熟药房,后来扩大规模,改为惠民医药局,再后来怀玉觉得还是要避避讳,就改叫惠人医药局,最后改成了现在的惠人药所。 这家跟千金堂各有侧重,千金堂是问诊开方配药。 惠人药所,主要是采购、炮制药材,加工配制成药,出售药品。 两家连锁店要说具体的区别,大致是千金堂走的是诊所医院的路子,惠人药所走的是药企药房的路子,只不过有时也不是分的太细, 两家店也都有医生,也都有配药卖药,只是说侧重点有些不同罢了。 一个是看病为主,一个是制药为主。 现在都是大唐行业中的执牛耳者,其实最早武怀玉搞惠民药局,是希望跟朝廷官方合作,做成一个官私合营的大药房, 集采、制、销为一体,而且主打平价,借助朝廷官方力量,把这买卖上来就做大,遍地开花,既赚钱,同时又兼顾惠民的理念, 可惜这事情搞来搞去,最后都没合作成功,武怀玉只好自己干,其实任何年代做医药都是绝对暴利的行业,毕竟准入门槛其实也很高。 但明明给朝廷送钱送名声的好计划,那些家伙太过官僚,居然没搞成。 如今千金堂和惠人药所成了私医药的一面旗帜,甚至武家在自家各个书院里,都有建医学院,大规模培训医师、护理、药剂这些专业人才,比起朝廷的太医署、各地州医学院的那点规模,一点不输。 现在,武怀玉一声号令,能够从各道调来大批医、药赶往灾区。 惠人药所的经营的熟药为主,其实也就是中成药,当初叫朝廷一起搞,人家不愿意,现在武家搞的风声水起, 不仅把熟药主业做的起飞,而且医学药剂学等教育培育也搞的很好,甚至因为这买卖做的大了,各地惠人药所甚至还兼做起借贷这样的业务, 惠人药所利润高本钱大,现金流很强,把钱拿来做些放贷业务也是很顺风顺水,武怀玉让各地惠人药所从放贷所得利息收益中,拿出部份来,专门做一些百姓常用药的平价, 并每月展开一些义诊服务,帮扶一些困难病人。 这种真正的惠民善举,也为惠人药所赢得了无数赞许好评。 朝廷有些人看到惠人药所这么赚钱,就提出实行药品专卖,药品贸易必须由朝廷控制,经营药品是国家专利,不许私人自制和买卖药品, 对这种人武怀玉当然是不留情的反驳,好在当今天子是比较圣贤的皇帝,虽然这药品利润很高, 但皇帝干不出这种抢掠的没品行为。 当然,皇帝不会直接抢,但皇帝支持竞争,所以此后官方也终于加入,他们搞出了济人药局,几乎完全就是模仿武家惠人药局的模式, 他们毕竟也是有很多资源优势,比如太医署,比如尚药局,再比如各地州医学的教授、助教、医学生等, 武怀玉倒不介意他们加入,市场那么大,一家也垄断不了,而且吃独食也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武怀玉面对济人药局,反倒是在开新店时,拉上一些权贵,或是地方豪强,或是当地的医师合伙, 这样做看似武怀玉让出了些利益,可实际上分店开的更快更多,面对济人药局也有了更强的对抗能力。 这次怀玉就打算在灾区,先送医药慰问救灾,打出口碑后,再顺势合伙开分店,把分店开到各州下面的县。 送医送药慰问赈灾。 惠人药所当初开业之时打出的口号,就是让穷困患病之民看的起病,用的起药,让医药惠及百姓。 所以这次慰问赈灾,所有医药都是免费给灾民的,惠人药所承担。 “多调一些药,我们到时捐赠给灾区的官吏、士兵们,” 怀玉给皇帝的密折,从江州很快送到洛阳,李世民对他的请求批复同意,对他要调医药到灾区的请示也很满意。 接到回复后,武怀玉便从浔阳码头乘船启航,顺长江到扬州,然后转入运河北上,到洛阳朝天子,再顺黄河而下慰问灾区。 这路线看着绕了个大圈,但乘船还是较便捷快速的,尤其是这次他还要携带许多医生药品等。 “这次河南河北山区受水灾州达到三十州,” 在扬州,武怀玉看到这里有无数船舶物资,船上都插着赈灾二字的旗帜,这是扬州大都督府调集的赈灾物资,从粮食到布匹甚至还有薪炭、药品等。 扬州大都督府长史李袭誉,这位是桂州都督李袭志的弟弟,都是陇西李氏家族的,这兄弟俩能在武德到贞观朝,都深得天子赏识信任。 李淳风之前预测八月黄河大水,下游十三州有大灾。 但现在统计,河南道河北道加上淮南道,共有三十州发了水灾,不过情况不算太坏。 黄河没大决堤改道泛滥就是最好的结果, 要知道,历史上几次黄河决堤改道,每一次都是泛滥几十年后,才真正的治理好,形成新的稳定河道入海的, 那几十年的泛滥,造就的可是巨大的黄泛区,百万百姓流离失所。几十年啊,动则泛滥成灾,那里的百姓真正的水深火热,动则就受灾,一不小心就成了流民。 而这次虽说统计有三十州受了水灾,黄河淮河大水,可毕竟没决堤,大河没改道, 水很快会退,还能再重建家园。 而且这次早有准备,淹死的百姓不多,财产损失也还好。 “经这次大水,朝廷得重视了,必须来一次全面的黄、淮大治理,重新加固大堤,疏浚河道。”李袭誉道。 那是个大工程,而且不是一年两年就能治好的,就算朝廷能拨出钱来,估计也得连续奋战好些年才能完工, 这年头干这种大工程,其实最大的问题还不是钱粮,而是人力。 需要无数的民壮,但大规模的土木工程,其实又很危险,组织管理是个难题,而且还会影响农业生产等。 “先出个完整的治理办法,然后慢慢来,只要下决心,总能治理好。”怀玉道。 其实这次长江流域也普降暴雨,不少地方积涝成灾,但相比起黄淮流域来,就要好的多,还不到惊动朝廷圣人的地步。 不像这次黄淮大水,三十州受灾,其中十三州很严重,差点黄河决堤改道,要不是现在是贞观七年圣人在位,如果换成大业末年,这次这么大的水灾,可能黄河就真的大决堤改道, 到时不管是向北决堤走汉代故道,从幽州入海,还是往南经汴水再夺淮入海, 那后果都是不敢想象的。 三十州受灾,听着还是很吓人的,不过正如李袭誉所说,要是不赶紧治理黄淮,只怕以后黄淮泛滥成灾成大麻烦了。 武怀玉没在扬州停留,沿着运河直奔洛阳,不过一路上,通畅的大运河居然十分拥堵, 东南无数船只正沿运河赶往灾区,有人去救灾,有人去发财。 第873章 我,李世民,有资格封禅泰山 第八73章 我,李世民,有资格封禅泰山 “这次多亏了李淳风,” 洛阳,紫微宫中,武怀玉入洛面圣,皇帝跟这位元从感叹不已。 “李淳风新铸的浑天黄道仪看来很厉害。”怀玉道。 皇帝其实也不太懂那个浑天黄道仪,只知汉代就有, 李淳风是把以前的两重浑仪改成三重,最外为六合仪,中间三辰仪,最内系四游仪。此之前的浑天仪,只相当于四游仪和六合仪两个层次,而此次黄道经纬、赤道经纬、地平经纬均可测定。 “陛下,李淳风现任何职?” 当初武氏谶语案发,李淳风卷入其中,被杜敬爱当枪使,虽然最后查明,可李淳风也被免去历学博士,贬为将仕郎,仅保留了个从九品阶。 这几年李淳风一直还在太史局做事,但属于没有正式编制的临时人员,还在观察留用中。 “朕打算晋其为承务郎,授太史丞,掌天文历法,天象仪器。” 怀玉听了有点意外,这官给的有点小气了,承务郎不过从八品下散阶,而太史丞虽是太史局的佐贰官,但也不过从七品下,和下县令一个级别。 不过预报了暴雨大水,这本也是太史局的本职工作。 把李淳风这个待罪观察之身,由从九品下提升到从八品阶,从七品职,其实也是升了好多级了,官职直接升了九级。 “这次黄河下游大水,山东河南河北淮南,三十州水灾,打了朝廷一个措手不及啊,” 关东地区曾是隋最富庶的地区,但经历隋末乱战,那也是受创最严重的地区,武德四年才迫降王降充拿下洛阳,而河北窦建德虎牢兵败被俘后,刘黑闼还两次反唐,直到武德六年才被俘斩。 山东的徐圆朗也是直到武德六年才平灭。 而江淮的辅公祏造反,更是直到武德七年才平定。 关东平原多年乱战,河南的王世充和李密两军反复熬战,大业最繁华的东都洛阳,都被打的人吃人,粮食一斗万钱有价无市。 当时关东的许多大郡,都是一郡二三十万户,人口过百万的, 可从知世郎王簿在齐州长白山高唱辽东浪死歌揭竿起义后,关东乱了十几年才安定下来。 富庶的中原地区,白骨累累遗弃路边无人收敛,甚至魏征在贞观初巡视山东的时候,上书说很多地方人烟稀少,灌木丛生,尤其滨海地区更加严重。 其实在今年初, 宗室名王李孝恭上了一道奏疏,请皇帝封禅泰山。 河间王这道奏疏上了后,许多大臣跟风上奏请封泰山。 封禅泰山, 这在皇权时代,对皇帝而言,无疑是有无比的诱惑力的,不是每个皇帝都想封就能封,得有足够的功绩才能封禅泰山,告之上天。 李世民觉得他其实是有资格的, 如今就君臣两人,李世民也不瞒怀玉, “隋末分离,群凶竞逐,我提三尺剑,数年之间,正一四海,是朕武功所定也。 突厥强梁,世为纷更,今乃袭我衣冠,为我臣吏。殊方异类,辐辏鸿胪,朕文教也。 突厥破灭,君臣为俘,安养之情,同于赤子,是朕仁爱之道也。 林邑贡能言鸟,新罗献女乐,悯其离本,皆令返国,是朕敦本也。 酬功录效,必依赏格,惩恶罚罪,必据刑书。割亲爱,舍嫌隙,以弘至公之道,是朕崇信也。” 怀玉静静的听着, 李世民的话听起来有点很装逼的感觉,当着他的面也说的很直白,我,李世民,无论是文治、武功、仁爱、敦本、崇信,等等各个方面,那在历史帝王里都是顶级中的顶级,我非常有资格去泰山封禅。 得位不正的李世民,一直想证明自己, 有了功绩后,更是想要泰山封禅,向上天请求认可,他想要加入秦皇汉武的行列。 不过虽然李孝恭这名王带头请求封禅,宰相武士彟也跟着上书支持, 但魏征是很不留情的第一时间反对的, 承隋末大乱之后,户口未复,仓廪尚虚,车驾东巡,千乘万骑,供顿劳费,负担太重。 而且皇帝你封禅泰山,到时万国咸集,远夷君长,皆当扈从。但如今自伊、洛以东至于海、岱,烟火尚稀,灌木丛生,到时这些外国君王使臣要是看到咱们中原内地腹心这么穷困,知晓了我们的虚弱,难道不会心生野望,起码也会不那么尊敬大唐啊, 蛮夷们畏威而不怀德,这是皇帝你自己说的,让薛延陀、高句丽、吐谷浑、西突厥、高昌这些野心之辈,看透我们虚实,是很不利的。 为了你皇帝的虚名,又劳民又伤财,还暴露大唐底细,实不值得。 李世民本来听不进去,很想封禅,可现在一场大水, 让李世民梦醒了。 三十州水灾, 及时预警防备,倒是受灾损失没那么大,但那也是相对的,三十州受水灾啊,朝廷要减免租赋,要调拨钱粮赈济, 会有很大窟窿, 更何况上百万百姓受灾,朝廷得想办法安置好,很快就要入冬,时间不多,要是安置不好,这么多灾民就有可能成为流民,甚至许多人被迫成为劫匪流贼。 这种时候,李世民当然没法再提封禅的事情了。 心里其实很郁闷的。 怀玉安慰李世民,“陛下功高、德厚,中国安、四夷服,年谷丰,符瑞至,功绩足以与秦皇汉武相论,封禅泰山早就有资格了。 只是如今诸事纷杂,陛下早封晚封都是一样。 待将来征服吐谷浑,重开西域,安定岭南黔中南中等地,再上泰山,告之上天,岂不更完美。” 这话李世民爱听,心里也舒服了一点。 “朕本来计划今年要击吐谷浑,收拾这个反复无常的杂胡,可现在三十州水灾,朝廷得全力赈济灾害,只能暂时中止击吐谷浑的计划了。” “先让吐谷浑蹦达两年也没关系,反正他们不过秋天的蚂蚱,也蹦达不了几天,陇右河西那边足以守边御敌,” 相比起收拾吐谷浑,武怀玉倒是很认真的向皇帝建议,这次赈济灾民同时,朝廷也得开始制订一个全面的治河方案,要把黄河下游和淮河这两条水患频发的害河先给治好。 否则祸害无穷,可能年年成灾, 万一没守住,来个决堤改道,那可就真的后悔不及。 皇帝很烦。 还有一个多月,就是他和皇后和嫡长女长乐公主的出嫁大婚的日子,可现在出这么多事。 本来他计划是要给公主举办一个无比隆重的婚礼的,但现在关东大灾,这个时候再搞的过于排场隆重是不合时宜的。 君臣二人聊了许多。 聊黄河十三州水灾,聊其余十七个同样受灾的州,又聊到世封江州,聊到岭南,聊到夷洲、珠崖洲等。 武怀玉给皇帝呈上一份奏章,上面有许多数字,皇帝看后心情好了不少。 甚至有些惊讶,“今年岭南六府九十六州能够带来这么多税赋,还有左右溪那边的三十六羁縻州,竟然愿上贡这么多?” 哪怕按分税三分法, 岭南那边的税,只有三分之一上缴到朝廷国库,可这数字依然很惊人了。 贞观之前,岭南根本无税,只有土贡,贞观初,朝廷也只是控制了交广桂等少数几州,所得税赋也基本上用于岭南,根本没有多余上缴。 可现在,武怀玉能拿出这么多真金白银上缴。 “这是分税后上缴的那份?” “是的,现在岭南两税法基本上已经全面推开了,地税、户税收入不算突出,但那边关税,工商杂税、专卖、搏买、官营等的税税收入倒还不错,” 岭南的税赋上缴情况很好,关键还是武怀玉这个观察经略使税办的好,手里那么多兵马, 现在是兵精粮足,训的嗷嗷叫, 各支部队轮流拉出去巡防、剿匪, 对于那些什么豪酋、俚帅、大户、垌主等抗税、偷税、走私等行为,武怀玉不是跟他们费口舌打嘴仗的, 直接刺刀见红,以谋反、通匪等一些罪名搞他们,直接派兵进剿,那些豪强大户都是以宗族聚居,在当地是大族,人丁众多,确实有实力。 可跟朝廷的军队比,就不值得一提了。 大军进剿,往往是连根拔起的,可不会跟伱客气,从重从严,你想隐报田亩,偷逃税赋,想走私,想开黑矿,那要不会跟你客气,打你一个谋反、通匪等大罪,那是抄家灭族大罪, 你的田地你的财产你的矿甚至是你的人丁妻儿牲畜,通通就没收了。 跟武怀玉玩狠的,他们玩不过。 只用了不到一年时间,反正刺头已经割掉一茬了,剩下的不是怕了,就是没那实力,所以如今一切推行的都很顺利。 清量田地,登记户口,开矿山建作坊,也都老实的登记领执照然后乖乖纳税,虽然岭南的税赋,依然还是有些乱,但起码没有谁敢再公开明着跟使府对着干了。 交税,还是要命,选一个。 聪明人都知道要怎么选。 岭南现在各路兵马十万,可不是吃素的。 其实租庸调改两税,加上开征的各种工商杂税专卖税矿课关税等,税确实增加了许多, 皇帝握着那份岭南财税报告,看的很满意, “朕没选错人,让你坐镇岭南,观察经略真是选对了人,” 皇帝很清楚,岭南那征上来这么多税,不是武怀玉横征暴敛,而是执行力强,尤其是武怀玉和他手下岭南的那些官吏,很有操守,并没有趁着天高皇帝远便胡来,乘机贪污腐败什么的。 说三分之一税赋上缴中央,那就上缴中央, “朕之前还头疼今年黄淮大水,三十州受灾,好大一个窟窿不知要如何填补,你们岭南六府的这笔税赋上缴,加上羁縻进贡的,倒是刚好能够补上这窟窿,甚至还有些富裕了。” “为朕解决一个大麻烦了。” 第874章 开封 第八74章 开封 怀玉在洛阳没多停留。 仅呆了一天,次日便向皇帝辞行往东而去。 沿运河而行,第一站汴州开封。 这是族叔武士彟世封地,这次水灾,汴州也受了灾,不过情况比那十三州要好不少。 在他上洛面圣的时候,他从江州带来的赈灾慰问船队就停在开封,在这里开始救灾第一站。 码头上, 江州武家来的船,桅杆上都挂着武字旗,然后还有一面慰问救灾的旗帜, 这支船队的不同船,来自武家不同的商号,因此也都还打着各自的商号旗帜。 比如千金堂,比如惠人所等。 除了旗帜外,甚至还在船身上挂了些醒目的红色横幅,上面写着慰问救灾的商号,以及带来的救灾物资。 比如千金堂的船上,就写着派了多少人的医疗队,捐赠多少生药、熟药。惠人所也带来了大量熟药,还有许多医师药师等。 这支船队带了各式各样的物资前来慰问救灾,除了医、药外,最主要的就是糖和盐。 糖是个好东西, 不仅是贵,也不仅是好吃, 在战争和救灾中,白糖可是了不得的战略物资,不管是战争还是救灾,都会面对补给的困难。 白糖能提供高热量,且易携带,还易吸收。 同样份量的白糖是米饭的起码数倍热量,最大优势还在于,不管是战场还是灾区,白糖不需要生火煮食,直接就能吃,且能迅速吸收,为人提供能量。 白糖在战场上甚至还能成为药品,可以帮助伤口愈合,放到热武器时代,白糖甚至能制作武器, 在条件艰苦的环境中,白糖的抗菌和愈合特性可以帮助减少伤员感染风险,提高伤口康复速度。 武怀玉这次带了好几船来。 哪怕多年过去,武家现在依然掌握着白糖提炼脱色的独家秘密,这些年大唐白糖成为相当紧俏的商品,内销外贸都很紧俏,甘蔗的种植面积也大大提升,甚至每年交州广州的港口,都会有天竺商人运来他们产的粗糖,然后换取大唐白糖,运回去还能赚很大的差价。 因为紧缺,所以这么些年了,白糖价格依然坚挺,并没啥变化。 武家装了这么多船白糖来救灾,也是下了血本的, 当然,武家这次不全是带的上等的白糖,也带了不少黑糖、红糖,这些糖要便宜不少,但功效没多少变化。 武士彟世封汴州刺史, 但他在朝为宰相,所以汴州原刺史调走后,这里是由长史代为主持。他刚到开封,结果留在这边的船队管事,就来跟他告状。 “周国公府那两位公子吃相有些难看,咱们运来的糖、盐、药材这些救灾物资,那两位公子居然开口要买下来,” 那两位公子,元庆元爽,武士彟元配相里氏所生,武怀玉不算陌生,但对这兄弟俩跟对那三姐妹态度完全不同。 那两公子哥年纪轻轻,但十足纨绔派头, 武士彟娶杨氏之前,其实不止这两儿子的,他到长安后,都还夭折了一个儿子一个女儿。 或许是武士彟以前疏于对这两儿子的教导,使的这两兄弟很浑,反正长安公子哥的那些坏毛病都有。 对这兄弟俩,武怀玉接触下来,给他的印象很不好,虽是同族兄弟,可又不是自家亲兄弟,想管也不好伸手。 知小礼而无大义,拘小节而无大德,重末节而轻廉耻,畏威而不怀德, 强必盗寇,弱必卑伏。 表面看上去那兄弟俩好像很有礼仪教养的贵族公子哥,可实际上一肚子坏水,武士彟得了汴州刺史世封, 这公子哥俩立即就跑来开封,在这边尽享领地少主的威风,做威做福,哪哪都想要插一脚, 汴州开封做为大运河上的重要新兴工商大镇,贞观以来发展的尤其快速,这里的码头工商兴盛,聚集了大量的作坊, 这也是当年屈突通杨恭仁窦轨等这些人在镇守洛阳的时候,在那边胡乱搞,抑制工商严重,使的商贾工匠们都从洛阳出逃,跑到了运河边的开封、荥泽这些地方发展。 后来朝廷有意扶持,借助着运河码头的优势, 开封的工商是相当不错, 武家公子哥俩过来,就处处都要插手,听说哪个赚钱就想插一脚,如果背后有很强硬靠山的,就厚着脸皮也想入一股。要是没有强硬靠山的,那就吃相很难看了, 甚至对一些商人直接巧取豪夺。 他们还在汴州这边放贷,管人家商号作坊需不需要钱,直接强行借贷给别人,利息还很高。 这两兄弟还在市井、码头迅速拉了一帮子坊间恶少市井无赖码头混混等,搞了个堂社。 现在连武怀玉救灾物资船队上的东西,他们哥俩都看上了, 要买。 给的倒是市价, 可问题是武怀玉又不是来卖货的,他是从江南紧急筹集的一批物资来救灾的,千里迢迢运来灾区, 那兄弟俩倒是有小聪明,也敢想, 药品白糖等物资都是现在灾区最紧缺的东西,他若市价买下,拿到灾区,翻几倍高价都是抢手的。 赚钱的主意,不,是抢钱的主意打到怀玉头上了,这哥俩还真是胆大包天。 “这兄弟俩在开封都干了些什么,把具体情况都收集起来给我,” 怀玉很不爽, 甚至有点恨其不争, 堂堂宰相之子,这哥俩需要这样卑劣的手段抢食,蠢的无可救药。他们要是真想赚钱,其实武怀玉也不介意带着他们,随便指点一下,带一带,都足够他们吃饱。 可想一想,其实这哥俩并不缺钱,他们爹还没死呢,还是宰相,当年可是河东首富,会缺钱么。 这哥俩年轻,其实就是这么个胡来的作派, 性子使然,跟有钱没赚,赚不赚钱无关,他们就是这样的人,看到别人的东西就想抢,就想占便宜, 他们要的就是那种感觉,呼风唤雨,为所欲为。 却不知道这是惹祸,是作死。 “把他们叫过来。” 怀玉不知道武士彟知不知道这兄弟俩的一惯胡作非为,估计是知晓一些的,但未必全晓得, 对这两儿子的行为可能是睁只眼闭只眼,或者说教训过,但他们不听,阳奉阴违。 武士彟终究年纪大了, 屋里当家的杨氏,是续弦后妻,虽然铁树开花,这几年给武士彟接连生下了三女二儿, 可对前妻生的这两已经长大的儿子,也不愿意过多管束,甚至以她弘农杨氏名门女的身份,岂会没点见识, 很可能杨氏就是明知情况,却故意纵容, 这是一种比较狠的斗争手段, 表面看着好像是杨氏管不住这兄弟俩,实际恶意纵容,让这兄弟俩无法无天,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最后自作孽不可活。 她最后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他相信自己的直觉,他跟杨氏也接触不少,她还教出了武二这么个了得的女儿, 所以她不可能管不了元庆元爽兄弟, 只是故意纵容罢了。 纵子如杀子啊, 真是最毒妇人心, 难怪历史上武二那么狠辣,或许从小就受到了杨氏的一些影响。 开封码头, 樊楼最好的阁间,这个天字第一号包间,最低消费八千八百八十八文钱,寓意发发发发。 此时武元爽武元庆兄弟俩就在包间里喝酒, 兄弟俩年纪不大,本来是在国子监读书的,可在国子监除了胡混,根本没读出什么成绩来, 武士彟想安排这兄弟俩去内卫当差,考不了科举那就走三卫出身的路,熬几年资历释褐为官,有宰相父亲和宰相堂兄还有太子良娣妹妹,这辈子路肯定很通畅的。 可这兄弟俩却吃不了当差侍卫的苦,硬是纳资代课,武士彟气的拿鞭子抽,可两家伙抽完了照样那鬼样,武士彟也无奈了,随他们胡混了,等过几年大点,再送去岭南跟着怀玉混个一官半职先。 八千多钱低消的包厢兄弟俩却是几乎常期包下来了, 经常在这招待狐朋狗友,一顿饭吃几万钱都是常有的事,这两公子哥豪爽的很,有钱,反正钱来的也容易。 比如此时,他们就在包间里喝酒,还叫了几个姑娘吹拉弹唱,又一人叫了一个伎陪酒, 他们哥俩更是一人两个,左拥右抱。 “码头我二兄的手下,还没答应把货给我们吗?”武元庆问。 一名壮汉道,“那管事太不识趣,一直咬定说这些是武相公要调去救灾的,” “去他娘的,咱们汴州不也遭了水灾吗,不也是灾区,咱们也早受灾百姓,我们现在以市价买他的这些货,又不是白要他的,” “区区一管事,跟耶耶们装什么谱,” 旁边几人说起这批货,他们打听到不少消息,这批货很值钱,都是药品、白糖等,要是吃下来,拉到那十三州去,转手赚个三五倍都是轻松的事,心黑点赚十倍都可以。 “娘的,不识抬举的狗奴,”武元爽骂道,“等我二兄从洛阳回来,我亲自去跟他讨要,我这个面子阿兄得给,”他虽然心里不太喜欢武怀玉甚至有点畏惧,但如今武怀玉已经不再是宰相,他爹却是实打实宰相,而且他妹子也是太子良娣,这汴州还是他们家的世封州呢。 这点面子武怀玉能不给? 第875章 响亮的耳光 第八75章 响亮的耳光 “啪!” “啪!” 两记响亮的耳光, 武元爽武元庆哥俩被打懵了,脸上火辣辣的疼痛,哥俩捂着脸,眼睛瞪的如铜铃,充满了震惊, 继而是迷惑、愤怒、怨恨, 抽他们的是武怀玉,看着这两个族弟,怀玉面色冰冷,眼神中带着不屑和鄙夷, “怎么,不服气?”怀玉冷声。 武元庆胸膛急促的起伏,怒火上头,眼睛赤红,可终究还是在极力克制着自己,对面这位堂兄不是一般人, “阿兄为何打我们?” “你们自己做了些什么混账事,自己难道不清楚,我这巴掌是替你们阿耶打的,”怀玉看着这兄弟俩,充满鄙夷,要不是他们顶着武氏家族的头衔,武怀玉都懒得管。 怀玉将一个册页扔到二人面前,“真以为你们是宰相之子就可以胡作非为?真当没有人管的了伱们? 你们知不知道你们做的这些混账事,要是被有心人捅出来,到时借机弹劾你们阿耶,连他都会很被动,搞不好宰相职都得引咎请辞,” 兄弟俩脸一阵青一阵白, 很不服气,可又畏惧着武怀玉,这是当过三次宰相的堂兄,比他们也大不了太多,但连他们阿耶都得对这位堂兄很尊重。 怀玉一通怒骂, “真要事情闹大了,到时你们阿耶也只能大义灭亲,把你们这两混账抛出去受司法处置,” “当然最坏的结果还不是这,万一你们阿耶被弹劾贬官甚至流放,你们以为能好到哪去?到时流放登州沙门岛,还是河西敦煌大漠,又或是去安南、南中?” 两人渐渐的怕了, 他们狂妄嚣张,底气都来缘于他们爹现在是当朝宰相,妹子是准太子良娣,堂兄武怀玉那是天子宠臣东宫之师。 回过神来的两人开始低头认错, 不过武怀玉知道这两人根本不是真心悔过,不过是做样子罢了。 “现在起,你们兄弟俩就跟在我身边,我把你们安排到使府牙兵里,从亲兵做起,什么时候改过革新了,什么时候再回长安。” 将这两人训一顿,交给了自己的牙兵校尉领走, “武公,这俩毕竟是周国公的嫡子,何必出手管教,让二人生怨?” 石守信劝说, “这两人就是臭狗屎,可却偏偏都是打着武氏名的臭狗屎,要是不好好管教约束,到时必然给武家惹大祸,” 这事本来是得由他们亲爹来管,可武士彟管教不力,武怀玉碰上了就得管上。 都是武氏家族的,一荣共荣一损共损, 那浑蛋俩惹事,坏的可是整个武家的名声。 “石头,这兄弟俩我就扔到使府牙兵营里了,你亲自给我监督,从严训练,不听话你就拿鞭子抽,罚他们加练,我要他们在一年内脱胎换骨。” 石头道,“只怕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们这个年纪了,心性难变。” “不管那些,先训着。” 怀玉又叫来另一位义子庞彦章,“你按图索骥,把开封这里武元爽他们网罗的这些狐朋狗友都给我抓起来。” “全抓了,以什么名义?” 怀玉指了指册页,“这上面记着的这些,还不够吗?” 武元爽兄弟结交了许多河南的无赖恶少地痞流氓等,坏事也没少做,什么放高利贷逼良为娼甚至趁机发灾难财,巧取豪夺兼并田地,侵夺商贩利益等事很多, 武怀玉把那兄弟俩带走, 但这些脏事得有人背锅, 自然轮到那些人,反正那些人也都是参与者,甚至可能就是他们充的狗头军师和打手。 “把这些人都抓了,从重处罚,那那些骨干都流放到岭南去,” “你再把那两浑账的事都给好好善后,该赔偿的赔偿,该道歉的道歉,把事情解决了。” 遇到那浑球,怀玉也只得替他们擦屁股。 安排好这些,怀玉给武士彟写了一封长信,把事情经过结果都写明,人他带走管教,但也提醒武士彟要多关注这两前妻生的儿子,别一心只顾着现妻的儿女们。 两兄弟长大了,胆也大了,甚至已经学坏了,再不管教就来不及要闯大祸的。 武怀玉一句话, 开封的这些城狐社鼠们就被一锅端了,他们原以为依附上了宰相之子,可以大展鸿图,扯着虎皮做大旗,要做大做强,再创辉煌。 谁料到两位公子的堂兄来了,不仅没给面子把一些紧俏的药、糖等给他们赚钱,反而直接把这兄弟俩带走了,然后对着他们就是往死里干。 武怀玉的牙兵直接在开封拿人。 连开封城门大白天都给封锁了, 码头那边也是围起来抓人。 武怀玉的牙兵是什么人? 一多半是从北衙禁军八营出来的,百骑千骑飞骑神机,能进八营的除了父子军的,就是皇帝钦点的蕃户和藩胡首领子弟,全都不是好惹的。 他们跟着武怀玉在岭南更是历练了一番,个个刀见过血,帐中攒过獠蛮首级的,在开封对付区区一些无赖地痞什么的,那还真是三个手指拿田螺,十拿九稳啊。 完全就是降维打击。 但凡混市井、码头的,一般也都是些地头蛇,跟地方衙门、豪强错综复杂的关系,甚至有些本就是他们豢养的走狗, 这些人虽然狠辣, 可终究只是底层见不得光的,上不得台面, 平时凭着关系和狠辣,确实能吃的开,可面对武怀玉和他的牙兵,这些人别说反抗,就是敢对视一眼, 那就得遭到殴打, 你瞅啥? 而此时他们的官府靠山,早已经得到了传话,一个个也在瑟瑟发抖,生怕被牵连上, 混混们的上线,往往都是州县衙门里的小吏,他们是中间人,或是豪强家的管事等, 不管是官员还是豪强,都不会亲自跟这些混混们往来的,那些只不过是他们的黑手套而已,不够资格直接往来。 也就是武元庆武元爽兄弟年轻又无知,还跑市井码头瞎混,结交这些人,还以为很拉风, 武相公发话, 汴州的官吏,地方上的豪强大户们,立即见风使舵,赶紧配合,对那些家伙全力打击, 一时间,各种脏水全往他们身上泼, 总之,坐实这些人的罪名,把他们一网打尽。 至于以后办事的黑手套没了,这不用考虑,春风吹又生,这批没了,很快就会有人来填补空位, 他们现在要做的只是跟这群得罪武相的人切割干净就行,不能引火烧身。 汴州虽也是受灾州之一,但灾情不大,怀玉派人到灾区安置点,送医送药,还送了些糖盐帐篷等物资,然后便去下一州。 洛阳, 李世民很快就收到了武怀玉在开封做的事情, 皇城司、百骑司、六扇门,这三个并不公开存在的机构,知道的人不多,但能量不小。 三个秘密监察机构,都向皇帝迅速报告了此事。 互不统属于的三个机构,发来的情报各不相同, 皇帝相互印证了一下, 总体上都差不多, 武士彟那两儿子,他有些印象,确实不是什么懂事的,跟武怀义武怀玉兄弟,程处默长孙冲安元寿豆卢怀让这些勋二代精英相比,确实天差地别。 这兄弟俩堂堂宰相之子,居然跑汴州做出这么多上不得台面的事。 “这巴掌扇的好啊,” 李世民感叹,武怀玉处置的挺迅速,也挺得体,揍了兄弟俩,然后扔到他牙兵营里教训,又把那些无赖混混等一网打尽,狠狠收拾。 最后还不忘记派人善后, 皇帝都挑不出什么问题来。 李世民捋须,叫来褚遂良,“把这件事情前因后果写篇文章,然后送回长安转呈监国太子和政事堂诸公,让长安五品以上官员,都抄阅学习,吸取教训。” 褚遂良有些意外,皇帝要把这事公开。 李世民长叹一声,“前朝时,宇文述权倾朝野,被称为四贵之一。他儿子宇文化及倚仗父亲权势,胡作非为,不守法度,经常带领家丁骑高头大马,挟弓持弹,狂奔急驰于长安道上,被长安人称轻薄公子, 甚至在杨广北巡榆林时,陪驾侍从的宇文化及还带着弟弟,公然违背朝廷禁令,与突厥人走私贸易,杨广得知后大怒,将宇文兄弟俩下狱几月,论罪当死, 可因宇文述是杨广心腹,宇文化及弟士及还娶了杨广的嫡长女南阳公主,南阳公主出面求情,杨广免他死罪,将他赐予宇文述为奴,宇文述死后,隋炀帝念起与宇文化及的旧情,就又起用他做了右屯卫将军,起用宇文智及做了将作少监。 可是,最后宇文化及兄弟却在江都弑君。” 褚遂良听的心中一惊,武元爽武元庆兄弟犯事,皇帝却拿来跟宇文化及宇文智及兄弟比较, 这是要出重手,武家要出事了? “防微杜渐,武怀玉做的还不错,发现了能及时处置,并没有一味包庇纵容。现在许多勋戚子弟跟武家兄弟一样胡来,如果不好好引导,只怕将来就成了宇文兄弟,” “让勋戚大臣们都好好学习,约束管教自家子弟,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武士彟罚铜二十斤,武元庆武元爽各杖二十,望引以为戒。” “武怀玉赐绢百匹。” 第876章 再聚瓦岗 第八76章 再聚瓦岗 “这就是瓦岗啊?” 滑州白马县南,武怀玉带着儿子承嗣上了瓦岗。这里紧邻黄河,山势雄险,易守难攻,方圆数百里,土地肥沃。 “嗯,这便是大名鼎鼎的瓦岗了。” 瓦岗依然在,但瓦岗寨已经没有了。 曾经翟让单雄信徐世绩三人在此招兵买马安营建寨,四处劫掠运河黄河上的商旅货物,在隋末的动荡中迅速崛起。后来北上过黄河攻取黎阳仓,发展壮大,然后挥兵攻向洛阳, 李密在洛阳北的金墉城建立了大魏国,与洛阳王世充展开了持久的攻防血战。 当年的瓦岗出了无数的豪杰好汉,得瓦岗群雄的李密,更自称中原盟主。 奈何风流总是随雨打风吹去啊。 眼前的瓦岗,到处都是帐篷、窝棚,无数的灾民聚集在此, 大家不是来上山落草造反的,只因这里地势高,可以躲避洪风。 乱, 很混乱, 虽然滑州官吏士兵在全力维持,但这里是滑州最大的一个灾民安置点,大量的百姓,满山满坡,又不是训练有素的士兵,管理起来确实难。 很快, 怀玉在灾民中见到了卫国公李绩,他是濮州世封刺史,就在东边隔壁,李靖穿着戎服,手里拄着根棍,十分疲惫。 师生俩也没想到会在这见面, “老师辛苦了。” 李靖苦笑,“到处都乱糟糟的,但大家都已经很努力了,幸好预警早,及时的转运粮食物资,把百姓也动员迁移了,” 瓦岗安置点转运来许多粮食,虽然因为暴雨和仓促等原因,许多粮食淋了雨受了潮,但起码也还是能吃的。 “我带了些医药过来,” “这些是我们现在最缺的东西。”李靖道。“赶紧分派吧,” 爷俩都没多少时间闲聊,很快开始调度发放药品安排医师,说来也幸亏此前怀玉提议在各州县都设立医学博士,招收官医学生,虽说数量不多, 可就算下县医学生都有二十人,下州也有四十人,上州更有六十。 在大灾大疫面前,这些官方医学生们可就发挥出了极大作用,否则缺医少药,疫病爆发,那非常可怕。 “突然这么大灾情,这么多百姓临时聚集安置,官医和民间大夫还是太少了,” “尤其是缺药。” 李靖带着怀玉在安置营地巡视, 怀玉发现安置营地看着很乱,但其实也有管理。 诸如这么多灾民安置,但李靖还是分区划片,各个营地都有管理人员,相互还有所间隔,保持距离。 在每个小营里,又划分了不同的区域,比如都挖了厕所,统一在下风口,不仅分了男女,且还派人管理,厕所每隔一个时辰,就要往里填一层土,因为缺少石灰,否则是要填生石灰消毒的。 营地严禁随地大小便,哪怕是小儿老人不方便,那就用马桶,定时去厕所倾倒。 还有用水, 山上有泉,但供应不了这么多人,所以很多生活用水还是要取用下面的河水,这些水打来都需要烧煮开才能饮用。 污水都不能随意倾倒。 吃饭也有专门的食堂区,其实就是几间草棚做饭发放,没雨时大家蹲在空场上吃,下雨就领了回自己住处。 各小营统一做饭,不得私自生火做饭。 粮食也是统一发放, 由灾民们选出健康者轮流负责做饭。 李靖在这里实行军事化管理, 许多条规矩,诸如饭前便后要洗手,每天要洗脚,甚至不得随地大小便、吐痰等等, 甚至是这些灾民还编成了伙队,临时任命了伍长伙长队长营长等,所有人互相监督,互助互益,如果有人生病了,要立马上报。 营地严格管理出入,不得随意进出,同队伍的人要相互监督,谁要是偷出营地,甚至喝生水、随地大小便等,都得立马举报,否则连坐惩罚。 靠着这些军事化的管理, 李靖在短时间把瓦岗这个大难民营管理的还算有条理, 人心安定下来了,也就好管了。 灾民们每天被按死在这营地里,青壮抽调去训练、巡逻,以及做些运输等工作,妇孺老弱在营地里除了吃喝拉撒睡,也不许出营,甚至不得乱窜连,不得随意跟别人聊天, 免的生事端, 如果太无聊怎么办,各小营里还会举办一些识字班,教大家识几个字,或是讲讲历史、儒家经典之类的, 倒不是有啥教化的目标,纯粹就是免的这些人憋久了难受。 “老师真不愧是我大唐军神啊,这么多百姓,都能在短时间内管的跟士兵一样。” “其实就是先立规矩,然后严格执行而已,没那么复杂。” 李靖也没办法,这么多灾民,不严格点管理,那就会乱套,所以他实行军事化管理,甚至把所有灾民的粮食都先收走统一管理,不许灾民自己生火做饭,统一分配作饭,每天打饭。 一干一稀,一天两顿, 管你是什么身份,在这营地一视同仁。 当然,对于某些有身份有地位的官吏豪强等,也是有些变通的,他们被统一安排在另一处营地,执行的规矩也有所不同,当然他们许多人都带着奴仆、粮食、帐篷等好东西, 甚至有人在山上是有庄园别墅的,人家直接提前搬过去了,这些人只需要登记联络,不需要怎么管。 而进了安置营的那些乡绅豪强们,他们也出的起钱享受更好条件。 “其实现在这种情况,就跟战争时被围困的城池很像,都需要守城指挥者,有个清晰冷静的头脑,能够统筹资源,有效调度,否则必生内乱。” 不管是围城,还是灾难时,最先出现的问题都不会是资源不足,而是分配的问题。 “百姓还有多久能够回到家中?” 李靖叹气,“虽然现在暴雨停了,黄河水位也退下来了,但两边泛区起码半个月才能消退,” “可就算水退了,但百姓一时半会也回不去,” 怀玉点头,水退了,可家没了,想回到家中,还得先重建家园,这并不容易。 洪水过后留下的淤泥,甚至许多房屋可能已经倒了,哪怕没倒的,一时半会也很危险。 这些需要官府组织恢复灾后重建,任重道远。 甚至可能有些百姓,今年这个年可能都得在安置营度过, “其实大多百姓都还是很感激圣人感激朝廷官府的,起码大家命保住了,现在还有饭吃,不用做饥民流贼。” 所以说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 要是放在王朝末年,遇到这样的大水灾,朝廷官府哪有余力顾的上,绝大多数百姓只能是放任自生自灭, 没有赈济,许多奸商劣绅还会趁机剥夺压榨百姓,于是灾民们只能流动起来,成为流民,因为饥饿,流民就会成为流贼盗匪, 有些胆大的,有野心的,甚至会聚集流民揭竿叛乱,攻城掠地,称王称霸。 在那种乱世中,流民也好流贼也罢,人命如草芥,那真是活的不如狗,多少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惨剧。 武怀玉带来的医、药等,帮了瓦岗灾民安置点大忙。 太多灾民聚一起,各种病都来了,若不是有良好的管理,甚至随时会爆发传染疫病。 可灾区交通不便,缺医少药,大家只能忍只能捱只能等, 就比命硬不硬了。 除了多喝热水,也没别的什么好法子。 免费。 武家慰问救灾队伍,免费送医赠药, 可以说让灾民们都无比震惊,也无比感谢,大家口耳相传,武家和武相公的口碑名望也是不断高涨, 武怀玉若是有系统,只怕这几天耳朵里会一直叮叮叮的叮个不停,各种声望什么的积分只怕加了无数了。 送医送药点,无数人排着长队。 旁边, 还立了一杆大旗,“招工!” 武家的管事在那边大声张罗,宣传各种招工的条件好处。 招收各种工匠,只要有一技之长的匠人,武家这里都要。 “我是个船匠要么?” “会造什么船?” “就我们白马黄河码头这里的河船,可载百石,” “有多少经验?” “这造船手艺我家祖上世代家传下来的,我打小就跟着我阿祖、阿耶学,半辈子手艺了,” “那种百石河船你一人能造?” “可以。” 招工管事笑道,“那过来这边细谈然后填张表,” 满脸仓桑的船匠让出位置,到旁边跟另一位招工的谈条件,询问招去哪,工钱待遇等。 “你虽是造河船的,但我们会把伱送去江州,我们在那边有大船场,” “工钱多少?”船匠更关心的还是工钱,这场大洪水过后,他得赶紧谋划出路,总不能指望朝廷会一直救济,而他原来那个做事的小船厂,肯定开不了了。 管事给他开了待遇,只要验过工证明了他的造船技术,就会跟他签正式雇佣契约,签约后就会给他一笔安家费,并且等到了江州船场,还可以马上预支一个月工钱。 “我有妻子儿女,能带去吗,有地方住吗?” “当然可以,从这到江州,一路上吃用我们包了,有船送过去。到了那边,也会安排一家人住处的,这些你放心。” 船匠又问了一个关心的问题,“我家户籍滑州,能迁去江州吗?” “你们这个情况,去江州只是做工赚钱,到那边属于客户,需要登记存档,但你们户籍仍在滑州这里。当然,你若是想迁移户口过去,也是可以办理的。” 管事很耐心的跟他讲解着, 船匠想着江州船场开出的条件确实是很诱人的,尤其是现在这边情况一团糟,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恢复正常。 “如果我答应去,什么时候走?” 管事笑道,“你若真想好了,那么最快明天一家人就可以乘船南下了,我们在灾区大量招人,凑满一船就走。” “你们真是武相公家船场的?” “我是武家的管事,但不是船场的,我们为武家的各个产业招工,” 船匠看了看那招工旗,又看着旁边在送医送药的点,他们都是一起随武相公来的,他咬了咬牙,终于下定决心。 他决定带着全家人去江州船场,那里的工钱比这高,更重要的是,明天就可以走,不用再呆在这个让人不安的瓦岗山上。 在这里虽然有吃有喝,可总感觉不踏实,他还是想早点自食其力,何况武家开出的工钱待遇等确实很不错。 “签契约吧!”船匠道。 管事笑着道,“你先在这里坐一下,喝杯糖水,” “现在不能签约吗?” “可以,但我们要去请滑州衙门的书吏过来,在滑州地界招灾民去外地做工,要请他们见证,还要登记的,这对你们也是一个保障。” “武家做事真大气。”船匠感叹着道,有滑州官吏见证签约甚至备档,那就不用担心其它,起码这个人去了哪滑州知道的,不怕被拐骗。 一觉醒来,下了好大雪,飘飘洒洒的又下了一整天,对南方人来说,好稀罕啊,一年才得见那么一二回,去玩雪更新晚了,抱歉。 第877章 瓦岗山上再举旗 第八77章 瓦岗山上再举旗 瓦岗山上, 灾民安置点,各个小营,都有武家新设的一个慰问点,派医送药,每个点旁边立了杆招工旗。 招工旗下,有两个大桶,一桶熬的很浓稠的小米粥,一桶是红糖水。 招读书人、招各种手艺匠人, 既不识字也没技艺,但只要年轻健康肯吃苦,也一样招。 开出的条件都不错。 无数人排队来问询,招工点的武家管事伙计们十分热情,排到了先送上碗粥,或是来碗红糖水,边喝边谈。 谈成签约,立马给笔安家费。 手印一按钱就到手。 吸引了大量灾民问询、报名, 滑州刺史也被惊动了, 这位贾刺史听闻手下汇报此事后,细细思量了许久。 武家这是在挖滑州墙角,若是在太平之时,这种大量招工挖人的行为,滑州官府肯定不会容许的。 因为户口人丁是地方官员重要的政绩考核条件之一, 以人为本。 人就是税赋就是役夫,就是一切的基础。 人口增添是有功绩,有口流失减少那却是过。 “我去跟武相问问。” 贾刺史年过花甲,也算是历经隋唐两朝,按朝廷七十致仕的规定,他身体还行,还能再干几年。 “叔父,我倒觉得这事不必管,甚至还可以配合下武家。”一个长的跟贾刺史挺像的人在旁边道,他是贾刺史的侄儿,在滑州做个参军事。 “哦?” “一来武相公深得圣人宠信,不能轻易得罪。二来,如今刚经大灾,虽然水开始退却,但后续救灾重建却更麻烦。一时半会,许多受灾百姓都不好安置, 现在武家愿意来招工,招走许多灾民,这是给咱们减轻负担啊。” 既交好武相,还减轻了些负担,多好的事。 至于说人口流失什么的这些,这不都是遇大灾了吗? 以往遇大灾,朝廷也都是允许灾民外出就食,甚至暂时客居他乡的,这根本是特殊情况,不会当成地方官的过。 “武家这次招的人好像有点多,而且主要是招读书人、工匠走,我们灾后重建,也需要这些人。”贾刺史道。 “叔父,三思。” 贾刺史想了又想,最终还是决定不得罪武怀玉,不过他也没打算就不闻不问,他直接去找了李靖。 李靖现在是巡省大使,这位还是政事堂的右仆射,兼着隔壁濮州的世袭刺史,现在这几州都由他统筹。 贾刺史找到李靖,开门见山把武家招工的事情一说。 请李靖拿主意。 李靖则又把武怀玉叫来。 怀玉跟李靖和贾刺史把具体情况一说,“现在黄淮受灾百姓很多,一时半会恢复不了,全靠官府维持救济,虽说暂时有粮,但天渐凉,官府负担也重,百姓也忧,” “我这也是组织大家另寻出路,生产自救。” “这也是给朝廷和灾区地区官府减轻负担,” 李靖详细询问了一些招工细节, 武家这边准备的挺全面,在灾区招工、面试,地方衙门见证下签约备案,还马上给安家费, 并全程负责把人送到各处工场等,安排食宿,基本上不用这边担心。 武家给的工钱也挺不错,其它待遇也好。 并不是趁火打劫。 不像有些人打着招工的旗号,就差把落井下石剥削压榨写脸上,甚至有些人公然在灾区买卖人口。 贾刺史其实就关心一条, 这些滑州百姓被招到外地做工,以后怎么办。 “他们这是去做工赚钱,到外地属于客户,会在当地登记,不会做为盲流的。” 李靖煮茶, 在旁边安静的听着, 贾刺史其实也没想着阻拦武家招工挖墙脚的行为,毕竟年过花甲的老吏,岂会不懂人情世故,他很清楚现在他最关键的还是把救灾、重建这事做好,起码不能让滑州的灾民饿肚子,不能乱起来, 稳定压倒一切, 至于说武家招点人,那算什么事。 “贾公,我也知道这次水灾严重,天灾无情人有情,我们武家其实哪都可以招到工人,比如说江州造船厂,根本用不着来黄河这边招工,江船与河船都完全不一样, 长江沿线,造船厂大小得有几百家,哪招不到人,还更熟悉江船制造,生活习惯也相似,人也好管理。 我这完全是为了帮一下灾区百姓,也缓解下这边地方官府的困难,我始终还是信奉那句话,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嘛。 武家有些产业,做的还可以,但越是如此,越要回报社会。” 李靖频频点头, 武怀玉是他学生,但他说的这番话确实很值得赞许。 不像有些人贪婪成性, 好比长孙顺德、刘弘基甚至唐俭这些元老,那都是开国功臣,但为何这几年没啥声响了,就是因为过于贪婪,还不知道收敛, 这些元老贪,他们的家人自然更贪,吃相难看,胃口又大。 就好比长孙顺德堂堂元老,还是皇后和国舅的叔叔,结果侍卫和内侍勾结偷盗宫中财物,他都敢收礼包庇。 怀玉捧着茶杯,又抛出了一个诱人的提议。 他在滑州每招一人走,就会捐赠给滑州一笔钱,最后折算成药品粮食等物资。 钱可能不多,但积少也能成多,何况这本来也算是意外所得了。 武怀玉这么给贾刺史面子,贾刺史岂能不懂事。 当即两人达成一致, 滑州这边会全力配合武家招工, 而且不仅是武家招工,武怀玉接下来还会动员武家的合作伙伴们来招工,甚至还会安排岭南六府,来这边招人, 招人去屯田垦荒, 暂时不说移民,只说雇佣灾民过去垦荒赚钱,但实际上老贾也清楚,这人招过去了,垦着垦着,到时他们熟悉了那边情况,给他们分田授地,只怕那些人就没谁愿意再回来了, 到时直接就在那边安家落户,甚至把妻儿老少都带过去了。 看破不说破, 老贾很识时务,他六十多岁了,就算真干到七十岁致仕,其实也没几年,何况武怀玉什么年纪? 人家可还是太子师。 将来是属于武怀玉他们的,老贾老了,现在考虑更多的是家族和子孙未来。 老贾双手捧杯敬茶,提了个小请求, “感谢武相能够帮我们滑州安置灾民,缓解我们的困难,这么多滑州灾民,以后可要多劳烦武家的照顾了,” “我派贾参军事专门负责此相关事情,遇到麻烦可以直接让他帮忙解决。” 贾参军, 自然是他侄儿, 安排负责居中联络,其实就是安排他跟武家这边相处,熟悉了就是他的人脉关系,甚至成为将来仕途靠山了。 说不需要说太透,大家都懂,武怀玉一口应下。 招工, 全面铺开, 黄淮水灾三十州,武家的人在各州都树起招工旗,有武怀玉这面大旗在,各州都很配合, 而武家开出的条件很不错,对灾民来说非常有吸引力, 一船船的人往南边运, 读书人、各种工匠,然后没技能的青壮百姓也照样要, 工场里做工,种植园里耕种,甚至是去岭南垦荒, 武家没骗人,待遇确实还不错的, 就比如那些去垦荒的,可以是雇佣拿工钱做长工,也可以是伙种土地做佃户,甚至还可以有更长期的合作,比如合伙垦荒一片地区,武家提供耕牛农具种子,甚至是开始还提供住房衣粮等,但以后慢慢的可以把一些地转到他们名下, 比如干满三年五年,能得到多少亩地,干满十年八年又能得到多少,只要是肯签长约,就还有土地赠送的额外好处。 ······ 武怀玉在滑州没呆太久,又去了濮州。 跟李靖一同去的, “老师对濮州怎么安排的?” 濮州是李靖的世封刺史地,李靖其实是愿意接受世封刺史的,但现在朝堂上大多数世封功臣却不愿意接受这封赏, 李靖也就保持着很超然的态度。 他甚至对这世封地很低调,直接把濮州交给长史代为主持,对濮州的官吏也没有考核、任免更替过。 一切照旧, 甚至都没有派李家的人过去, 要不是这次大水,李靖都可能不会踏上这块地。 “世封刺史,只怕难以长久,所以我也懒得折腾,”李靖直言。 武怀玉在江州是折腾了一番的, 不仅严格考核了官吏,甚至还搞起了江州举人考试,考的还那么严,连长安都惊动了。 而武怀玉把世封刺史的护军府、亲事府、帐内府都给辞了,不要一兵一卒一护卫, 换得一年八百贯代课钱。 李靖当然知道武怀玉不是看上这点小钱,而是很谨慎小心不越线, 得世封又拥兵马,这可是很容易引起危险的事了。 若是换成侯君集张亮那些人,他们肯定不会拒绝拥有这样两三千兵马的。 但武怀玉却很主动果决的拒绝了。 “我最近写了一篇奏疏,关于世封刺史的,想请老师帮忙看看,若是老师同意我的观点,可以联名上疏陛下。” 李靖听了微微皱眉, 他虽是右仆射,也是世封刺史,但李靖性格向来谨慎,如今站的高,就越发小心,在政事堂都不轻易发表意见,一直想着如秦琼一样隐退的,哪愿意掺合进世封之争中。 “老师先看看再说。” 第878章 停封 第八7八章 停封 李世民从马球场上下来,换上翼善冠,穿上团龙袍,回到殿中。 中书侍郎马周迎上来,送上几本奏疏。 有一道奏疏是李靖和武怀玉、秦琼联名上书,说的是关于世封策之事。 这不是直达天听的密折,而是走正常程序送来的。 李世民认真阅读。 看的出来,这道奏疏是武怀玉亲笔所写,李靖秦琼不过是武怀玉拉来联名助威的,仍然是反对世封刺史。 不过这次反对的理由都比较务实。 以这次黄淮水灾为例,濮汴郑宋陈青徐等许多州都已经世封给宗王、勋臣,但是这些世封刺史们,基本上都只是兼任。 要么宗王年纪太小还没就藩,就藩了的也还没能力亲自处理州务,而那些勋臣们更是都勋高功著,身居要职,没谁有空真正任州刺史事。 而这次发生这么大水灾,还是朝廷早有预警准备,但救灾事务依然繁重,诸世封刺史州,只能以长史代为主持, 但这些长史们品级不够,威望不足,在这突发大灾面前,就显得越发的不足,严重影响了救灾安民。 皇帝世封刺史本为赏赐功臣、优待宗室,可现在却影响到地方安稳等。 起冲突了, 还很严重。 问题很大,必须重视, 武怀玉提出问题,也提出了解决的方案,他给皇帝一个建议。 就是在一些府州,增设别驾这么一个上佐职事,仅次刺史,位在长史司马之上, 纲纪众务,通判列曹,协助刺史分担府州行政事务。 岁终入计,年底充朝集使入京朝集觐见。 当然,这个别驾虽然品位尊崇,但无具体职务,可以算做是一个高品级的地方闲职,但又不完全是闲职,比如都督、刺史空缺的时候,他可以代替主持府州事务, 再比如有特殊情况时,只要朝廷授权,就可以取代都督刺史,代行主持。 虽是次官,并同官长。 其实别驾这个官职历经多个朝代,很是复杂的,魏晋以降,诸州皆有别驾、治中,而刺史多带将军。 隋朝开皇,改别驾、治中为长史、司马。 唐开国初,改郡为州,置刺史、别驾、治中各一人。后来又改别驾为长史,治中为司马。 其实唐初,别驾治中和长史司马是一个官两个名。 而现在武怀玉提出要设别驾,不是把长史改为别驾,而是在长史司马之上,再设一个别驾。 这不是重复, 而是特意给宗室、勋臣世封用的。 刺史这样的要职不能拿来世封,但增设个别驾却是可以拿来安置宗室、功臣的, 以前武怀玉是坚持认为应当把宗王分封到边疆,为国屏障的,可皇帝舍不得啊。 所以他现在换了条路, 不提把皇子皇孙们分封边疆蛮荒了,改成分封他们为府州上佐的别驾, 地位品级很高,但没具体职事, 可是, 真有需要时,却又能马上拎出来用。 比如说万一朝中出现奸臣篡位,那李唐宗室和功勋们世封的别驾,就可以立马得到主持府州事务,率兵勤王讨贼的许可。 当然,这种特殊情况,肯定得有特殊条件才能触发,这个是可以约定的。 世封刺史改成世封别驾了,权力就少了许多,反正正常情况下,别驾们不能主持府州事务, 但是呢,武怀玉提出可以给这位别驾新增一个职权,那就是监察府州官吏,兼负责司法。 类似明朝的按察使,掌刑名按劾之事,具体来说,即纠官邪、戢奸暴,平讼狱,雪冤抑,以振扬风范而澄清吏治。 这类似于公司里的监事, 刺史是管事做事的,这别驾就是监督的。 刺史是流官,别驾是世袭的,就算将来世袭别驾多了,但也限制在监察这块,他们顶多算是贵族元老院的。 李世民把奏疏交给马周,“你看看。” “喏。” 李世民闭上眼睛,脑中在思考武怀玉的提议。 宗室诸王为都督府别驾,勋臣为州别驾,位尊职闲。 就算不能在任,也不影响。 比如诸王年轻没经验,可由他们的王府长史司马代为辅佐,而如勋臣在朝另有重要职事,也可由他们的成年子弟代领别驾之事。 “陛下,臣以为站在朝廷江山社稷长远的角度来考虑,晋国公他们这道奏疏言之有物,比较合理。 宗王勋臣们将来就算封很多,但别驾也不会影响到府州地方的运转,反而还能替朝廷加强对地方官吏的监察, 而另一方面,府州别驾位尊,也是不错的赏赐优抚宗王勋臣之法。” 李世民点了点头,没急着下结论。 当天,皇帝又召房玄龄温彦博魏征长孙无忌等廷议,正是商讨此事。 最近长孙无忌等一众大臣一直在反对世封刺史之事,李百药魏征这些没得世封的大臣一直反对,长孙无忌高士廉这些得了世封的还一直反对, 搞的李世民都很烦, 甚至都茫然了, 怎么反对者这么多? 他不得不认真反思。 特别是长孙无忌这段时间声音很大,似有借题发挥之嫌,大舅子一遍遍问皇帝,他哪做的不好,要将他这样从龙功臣赶出京师? 大舅子闲职好几年了,憋了不少气,这次喊的很大声。 而在家养了几百歌伎舞姬整天沉浸酒色中不闻窗外事的河间王李孝恭,更是在皇帝让他世封观州刺史后,先是赶紧上了一道请皇帝封禅泰山疏,没被同意后, 马上就让儿子上疏他病了, 病的很重, 病的出不了门,更不能去观州任刺史。 这个观州,在河北,曾并入沧州,现在从沧州中划出,紧挨着德、冀、瀛,大运河、漳水穿州而过,治弓高,辖东光、景城、阜城、安陵几县, 挺富庶的州,开皇年置,大业初废,武德初再置,贞观初废,如今又置。 可李孝恭不敢去就封。 他到现在还记得,武德八年他做扬州大都督时,李渊是怎么凭一封诬告他谋反的信,就把他从扬州逮入长安下狱,关押讯问许久的。 虽然最后查无实据无罪开释,但他却也从扬州调回长安任闲职,经那些敲打后,他就很清楚的认识到自己的身份和位置了。 从此只沉迷歌舞美人,不再过问政事。 有点惊弓之鸟的感觉,李世民要封他世封观州刺史,他总觉得这后面刀光剑影十分可怕。 老老实实在长安当个不问世事的河间王不也挺好吗? 武怀玉的改封别驾提议,在殿上引起了热烈的讨论, 这次魏征温彦博都松口了, 而长孙无忌也难得的没再激烈反对, 这里面关键还在于武怀玉所说的这个改封别驾,其实跟原来世封刺史完全不同了, 改封府州别驾,勋臣们只要有本职差事的,就无需去任这别驾,可由子弟代职。 甚至比如说长孙无忌,将来年老致仕了,也可以就留在京师,根本不用回到这赵州去,长孙家族也根本不用去赵州。 但这个赵州别驾,却是以后长孙家世代子孙承袭的,这个别驾是从四品下,比长史的从五品上,高了三级。 既然不需要长孙家迁去赵州,也不用他长孙无忌去赵州,那么这赵州别驾不过就是个兼衔,长孙无忌自然也就不在意,他反对世封刺史,最主要的是他一直没有实职,怕李世民借机赶他出京到地方上去,那就远离权力中心,被边缘化了。 至于说武怀玉现在提议改封别驾,取消了护军府,甚至原来的州税赋三分之一,改成了府州税赋三分后,把留州的那三分之一,把这部份的三分之一分给世封别驾, 其实就是从三分之一变成九分之一了, 但一个两三万户的州,哪怕是九分之一,那是实打实两三千户的税赋,这还不仅是地户的正税,还包括其它州内的各种工商杂税等税收,比起实封功臣最高一档的一千三百户食邑税赋三分之二, 那依然是多了好几倍。 从诸王到勋臣,世封别驾都取消护军府,但保留亲事、帐内府,毕竟封在内地,要护军府兵马干嘛。 当然,王公们也可以选择不要亲事帐内,拿纳资纳课的钱,或者部份钱部份人,随便选择。 大家讨论热烈, 魏征问了一个关心的重点, 如果诸王也改封别驾,那是否取消诸王担任的都督、刺史等职。 李世民想了想,“世封别驾,是世袭封赏,都督、刺史,则属于官职,诸王有能力者也可以授都督刺史之职,但此职不世袭,世袭的只是别驾。” 诸王世袭府别驾,勋臣世封州别驾, 大都督府别驾从三品,中都督府别驾正四品下,下都督府别驾从四品下, 上州别驾从四品下,中州别驾正五品下,下州别驾从五品上。 诸王公世袭别驾者,若本职繁忙,则由王府、国公府的长史、司马或子弟检校。 以后所有府州别驾,都只用来世封宗王、勋臣。 皇帝坐在御榻上, 看着大臣们激烈的讨论, 大臣们讨论的只是一些细节,总体上却是已经大都支持武怀玉的世封刺史改世封别驾了, 想到自己这世封诸王、勋臣刺史诏,还没诏行半年,李世民也有些无奈,但他不是那种刚愎自用一意孤行到底的皇帝, 既然大家都反对世封刺史,愿意接受世封别驾,那他就从谏如流吧。 一众受封者都愿意,他又何必勉强呢。 第879章 惹人生厌的齐王 第八79章 惹人生厌的齐王 齐州, 历城, 怀玉给义父秦琼诊脉, “大人这段时间太过操劳了,要多注意休养,”秦琼万人敌猛将,早年战场所向披縻,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但流过的血以斗计,留下了一身伤病。 这几年虽然一直在调理休养,可毕竟底子亏空的厉害,这来山东巡省救灾,日夜操劳,甚至亲上大堤防洪累的够呛。 怀玉提起笔,开了几副温补的方子,细心嘱咐。 补也不能乱补,当初秦琼就补的大伤。 “接下来赈灾抚民的事,大人就交给地方官员们就好,不要再事事过问劳心劳神了。” 秦琼笑了笑,“圣人交给我的差事,哪能说放就放,况且看着这么多灾民我也于心不忍,这天都凉了,还有这么多人无家可归呢。” “大人是从乱世中走过来的,当知道现如今虽受大灾,可大家日子还是有保障的,跟大业年间相比,不知强多少倍。” 说到这,秦琼倒是很认可的点头,说起大业末年的中原大地,那真是处处烽火,到处流贼,当年秦琼与罗士信跟着张须陀四处剿贼,可是越剿越多,动则万人几万人甚至几十万流贼, 说到底本都是良家百姓,只是活不下去而已, 想当年地方大灾,地方官想开仓放粮都不许,因为得先层层上报请示,然后上面还未必许可,因为官仓的粮不是地方官想开就能开的,有粮食也不一定就要给百姓吃。 “世封刺史改别驾的事已经定了,我今早刚收到的邸报,上面刊登了陛下的诏令。” 世封刺史改为世封别驾, 看似好像只是世职变了,其实秦琼也清楚,在武怀玉长孙无忌李百药马周魏征等满朝绝大多数重臣的进谏下,李世民最终还是收回了他分封同姓异姓,亲亲贤贤褒奖功德的初心, 如今的世封别驾,跟之前其实已经完全是两回事了。 皇帝最初世封宗王、功臣刺史,可是走的西汉西晋的分封路子,以州为国,给兵权给税赋,开府置官,完全就是有很大独立性的诸侯国。 大国三护军府,又有亲事、帐内府,兵马可拥四千多。 分封锡土,列爵临民, 但是现在的这个调整后的世封别驾就不一样了,首先别驾根本没啥实权,是个尊崇的闲职。 再者没了护军府等直属诸侯的兵马了。 然后财税从州税收的三分之一减到九分之一了, 自置官吏这块,其实也改了,州县主官和上佐,也就是刺史长史司马以及县令县丞主簿县尉,这几个都还是由吏部任免,州中其余官员可由别驾推举吏部选用,而州县流外杂任杂职这些吏员,由别驾和刺史、县令等官一起选用。 别驾还有监察州县官吏的权力。 但比起原来完全自置官吏的权力就小了许多许多。 而且以后世封别驾们也不用去封地安家落户,不用致仕后回封地了。 所谓世封别驾,现在真的就成了一个荣衔,是功臣实封后的又一个世封恩赏,没啥实权,但有不少实打实的税赋好处的。 秦琼现在是世封登州别驾了, “等这边忙完,我打算就在蓬莱住下了,” “登州的冬天可是很冷的,阿爷若不愿在长安,也可在洛阳休养啊。” 长安、洛阳,那代表着权力, 勋戚们是挤破脑袋也要留在长安这个中心的,君不见裴寂在贞观初被李世民赶下台后,还不愿回蒲州老家请求留在长安嘛。 权贵们失势了,才会无奈退而去洛阳,毕竟洛阳离长安也近,一有风吹草动都能马上知晓,随时为重返长安做准备。 只有彻底倒台,才会想着回原籍老家做个乡绅。 当然,那些被贬谪边疆,甚至流放蛮荒的,那种几乎已经是被彻底打倒的那种,比如裴寂流放静州,后来长孙无忌他们也被流放偏远。 登州真不算是啥好地方。 起码在唐初如此,大唐开国才十几年,登州都已经废立几次了。 而新的州治蓬莱,虽然这里向来是天然港湾,但也是这次重立登州,才把蓬莱镇升格为蓬莱县,甚至成为新州治的。 就在这蓬莱港的不远渤海里,庙岛群岛的沙门岛,那可是历朝以来有名的流放地。 跟敦煌、岭南、房州齐名的。 “我在那边转了一圈,倒是挺喜欢海边的,你之前说的之罘湾和青岛湾开港的事,我觉得有搞头,听当地人说,之罘湾和青岛湾居然真的常年不冻,这可是蓬莱港比不了的地方。” 朝廷之所以现在重置登州,还从文登、牟平迁到了蓬莱,也是看中蓬莱的位置,不仅是离黄河入河口近,而且北行高句丽海道这条贸易线,这几年也是越来越重要, 不仅是贸易,也关于李世民计划中的早晚有征高句丽的军事计划有关, 蓬莱港的位置很紧要,和辽东半岛遥遥相望,中间恰好有庙岛群岛如一条锁链,把渤海围了起来。 所以蓬莱原来就是个镇,不是乡镇,而是军镇,驻有水陆官兵镇戍。 现在升格为州治、设县、开港,所图是很长远的。 秦琼老家齐州历城,距登州倒不远,而且他早年在来护儿帐下当兵,而来护儿早年就是驻守东莱训练水师的大将军,后来几度率水师浮海直攻平壤。 “再回来,已经老了。” 转眼二三十年过去了, “大人还很年轻啊,” ······ 一名秦琼家丁进来,“齐王前来拜访齐国公和晋国公。” 秦琼听到这位王爷的名字眉头就皱了皱。 “大人不喜欢这位大王?”怀玉问。 秦琼叹了声气,“其实我觉得陛下真没必要让诸王这么小就藩之国,” 这位齐王今年才刚满十三岁,现在说是十四,可这个年纪拜为都督齐青淄密莱登六州诸军事、齐州刺史,正式来齐州就藩任职,就有些儿戏。 “你说圣人这次罢世封刺史,那咱这位齐王殿下还继续任都督吗?”秦琼问。 怀玉点了点头。 齐青六州都督虽然例兼齐州刺史,之前世封刺史策下,诸王们的世封是刺史职,但他们例兼所在府的都督,只是这个都督不是世袭的。 现在世袭刺史改世袭别驾了, 但对这些宗王们来说,他们都督、刺史照旧的。 “十三四岁的少年,甚至还有十二岁的,你说他们就算出京就藩,可真能挑起这都督刺史的担子?” 秦琼觉得,既然世封别驾,那就给诸王们这个别驾闲职就好,在地方上帮忙监察下吏治就行了。 小小年纪做都督刺史就是扯蛋,哪怕成年的亲王,也应当是择有才能经验的步步升授,而不是直接一来就拜个都督刺史什么的。 怀玉见秦琼这般说,估计那位齐王是真的很不靠谱,要不秦琼也不会有这么大意见。 “这位大王做了什么惹大人这般不高兴?” “小小年纪,不学无术,喜欢游猎,好结交奸邪之人,”说到这,秦琼压低声音对义子道,“伱应当知道这位齐王生母是阴妃,” 阴妃,隋朝长安留守左翊卫大将军阴世师之女,颇有姿色,她为李世民生下第五子,册封阴德妃,听说还挺得宠爱。 但是,阴家跟李家却有一段血仇,大业十三年,阴世师阻止李渊进军关中,于是不仅逮住了李渊之子李智云并将他危害,还挖掘了李家祖坟。 李渊攻入长安后,将阴世师斩首,并将阴家女眷没入掖庭,后来阴氏跟杨氏等一些人分到李世民府中,还得了宠封了妃。 “嗯。”怀玉点了点头,表示知晓这段。 “阴妃有个弟弟阴弘智,如今是检校吏部侍郎,兼齐王府事,”秦琼说到这人又再次皱眉,“这人当年侥幸没死,还借着姐姐的恩宠而仕途高升,可此人品德不行,” 秦琼不会凭白诬人清白。 李祐年纪尚轻,来齐州就藩,阴弘智暗里让他招募死士以自卫,还特推荐了自己的妻兄燕弘信为他奔走谋划,招募死士,李祐聘为司马。 阴弘智又推荐了薛大鼎为齐王府长史, 又有昝君谟、梁猛彪因善骑射而被网罗府中。 “这次黄河大水,齐青六州也有不少县乡受灾,可这位齐王却仍整日忙着游猎,甚至还带人驾船出海去捕鲸, 而薛大鼎、燕弘信等人不仅没能恪尽职守,反而趁着灾情,打着王府旗号,大发灾难财,放高利贷、低价半买半抢兼并土地,甚至贩卖人口,高价贩卖粮食药材等, 甚至是这些人居然胆大到偷盗救灾官粮。” 秦琼身为前宰相,如今的巡省抚慰大使,对他们的这些勾当还是知晓了一些。 “既然大人知晓了这些蛀虫,那就发现一个按死一个。” 武怀玉直言,用不着直接对准那位齐王,那是皇帝的儿子,直接先搞齐王的舅舅、舅舅的大舅子小舅子,以及他招的死士心腹等, 杀鸡儆猴, 说来李祐也还算武怀玉半个门下弟子, 只是武怀玉向来不喜欢这家伙,有些人,三岁看大七岁看老,他早就看出李祐的性子, 更何况历史上这位更是敢公然在封地造反,然后被亲爹李世民给杀了的, 所以别说他才满十三岁,但秦琼说的那些,武怀玉全都信。 第880章 天狂有雨人狂有祸 第八八0章 天狂有雨人狂有祸 齐王李祐的未婚妻是京兆韦氏,韦挺的女儿。 武怀玉跟韦挺向来不太对付,不喜欢李祐倒不是恨乌及乌。 “殿下,请随奴来。” 历城秦琼府上,一名婢女请李祐去见阿郎。 “姐姐倒是生的好看,今年多大了,”一身紫袍的李祐个头高瘦,完全还没长开,嘴上开始长些小胡子,刚开始变声,鸭公嗓子很难听。 这家伙人不大,倒是十分纨绔, 连秦琼府上的婢女都要调戏轻簿,直接就捉住人家手,还要闻人家身上香味, “姐姐身上好香,擦的什么香皂还是用了香水,口脂颜色也好看,让我尝尝,” 那婢女也就二八左右,虽说在府里也是见过些世面的,但终究年少,哪见过这等轻簿无状之人, 一时弄的满脸通红,直到脖子根, 可对方身份尊贵,又不敢斥骂, 李祐还真握着人家姑娘手不放,在身上闻了好几下,最后伸手把姑娘头拉过来,无礼的亲了婢女嘴唇,还真吃了婢女口脂, “好香,好甜,” 齐王府长史薛大鼎在旁边看的有些无奈,“大王,这可是齐国公府上,莫要失了礼数。” 司马燕弘信在旁边冷笑,“区区一个贱婢,大王能够看上她,那是她几世修来的福份,一会跟齐国公开个口,一句话的事,齐国公肯定把这贱婢送给大王。” 他弟弟燕弘亮更是放肆的道,“殿下玩腻了,便赏赐给我,嘿嘿,” 婢女被他们这般弄的面色血色,瑟瑟发抖。 好在李祐在秦琼府上也没敢过于放肆,轻簿婢女一番,便放过了她,让她带路。 婢女带着几人来到秦琼呆着的一个院子, 历城的秦府,占地挺大,这是秦琼在唐一统中原后,回来祭祖时让人在老宅基础上修葺扩建的,比原来大了许多。 秦家本来就一直是齐州地方豪强,世代为官,不是演义里的什么北齐大将军之后,更不是在隋朝时穷的已经只能去当捕快的。 就好比程咬金家在隔壁济州,也是世代豪强,家大业大,根本不会去贩私盐,甚至隋朝时朝廷根本不禁民间采盐贩盐,没有贩私盐这么一说。 “阿郎,” 婢女进来,脸色仍然很不好,禀报的时候声音都发颤, 秦琼见她异样,在她身上扫了几眼,婢女不敢对视,也没敢告状, 怀玉却是直接向她招手, “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叫紫嫣,” 怀玉将她又招近了一点,“刚发生了什么事,你直接跟我说,不要隐瞒。” 叫紫嫣的婢女咬着嘴唇,不敢开口。 “有我和义父为你做主,伱怕什么?” 这话李祐听到了,很不高兴。 “老师,区区一个贱婢罢了,刚才这奴婢来传话,我见她长的好看,便拉着她玩笑几句而已,” 怀玉没理他,继续问紫嫣,紫嫣脸一会红一会白,她一句话都不敢说,毕竟那位是皇子,她只是奴婢。 秦琼听了也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脸色变的极为难看,一张淡金脸上泛起红怒, “齐王,”怀玉转向李祐,“敢做敢当,倒也难得,既然如此,你就详细讲下刚才的事。” 李祐见怀玉咄咄逼人的样子,更是不满,但又不想直接得罪他和秦琼。 “老师,刚才是我错了,我向齐国公道歉,” “另外,我愿意赔齐国公十个奴婢,反正也都不是啥值钱玩意,现在灾区,一石粮食就能换回一个大姑娘,干净又漂亮,还能保证是处呢。那些十岁以下的小黄毛丫头,现在甚至两三斗粮就能换一个,” 他说的得意洋洋, 甚至暗讽武怀玉借题发挥没事找事了。 燕弘亮得瑟道,“给晋国公也送十个,” “你是何人?” “下官燕弘亮,齐王府典军。” 亲王府典军,品级不低,正五品上。武怀玉之前听秦琼说李祐舅舅阴弘智的妻兄燕弘信,是齐王府司马,这个燕弘亮肯定是燕弘信兄弟了。 他目光一扫, 果然在李祐身后看到一个跟燕弘亮长的很像的。 燕弘信燕弘亮,一个正五品下齐王府司马,一个正五品上齐王府典军,听秦琼说燕弘信是隋朝幽州总管燕荣的孙子, 而李世民宫中的燕贤妃,正是燕荣孙女,还是武二娘的姨表姐。 燕氏兄弟是燕贤妃的堂兄弟。 燕氏也是将门,宫里还有燕贤妃、阴德妃这两个关系,难怪呢。 心里记下这兄弟俩名字,要杀鸡儆猴敲山震虎,这兄弟俩是个较好的下手目标, 天狂有雨,人狂有祸, 燕家兄弟这么狂,屁股肯定不干净,好查。 李祐也狂,人家好歹是李世民的儿子,你们算什么。 “殿下,你堂堂亲王,来齐国公府上拜访,却调戏主人家的婢女,这可是很失礼的事情, 殿下年幼,不懂规矩犯了错还可以改过。 可殿下刚刚犯错之时,你身边站着齐王府长史、司马、典军,可居然没有一个人出言劝谏, 甚至这位燕典军,还能当着齐公和我的面,说出这般浑帐话来,可真是让人咋舌。” 秦琼大喝一声, “来人,把此无礼之人打将出去,”秦琼指着燕弘亮喝道。 顿时进来数条壮汉,都是秦琼家丁,以前的马前卒老部曲,个个满身伤疤彪悍的很, 他们眼里可没有什么燕贤妃的堂弟,阴德妃的亲戚,齐王的心腹这些,直接伸手一把擒了双臂,反剪着推出去。 “齐国公,我兄弟粗人一个,失礼冒犯了齐公,还请见谅,我们给齐公道歉赔礼,”燕弘信站了出来。 “你也一起滚,”秦琼动了真怒。 虽然这燕家哥俩也都是五品绯袍官员,可在秦琼眼里算根毛,这种靠裙带关系谋了身绯袍,有什么脸在他面前装腔做势。 “齐国公,给个面子,”燕弘信阴沉着脸道。 “一起打将出去,这种人以后与野狗一并不得再放进来。” 秦琼这话有点伤人, 燕氏兄弟脸红了又白,可这是秦家,秦家的部曲家丁们可不管你身份,直接四条壮汉擒拿一个,硬扭着赶出门去。 李祐本来挺骄狂, 可谁料武怀玉和秦琼,一点面子不给他,把他左膀右臂就这样打将出去了,李祐很愤怒,可又有点害怕。 毕竟他的骄狂嚣张,其实也是底下人捧出来的。 终究只是个才十四岁的少年而已。 他目光投向薛大鼎这位司马,带进来三人,就剩下这个了。 “下官齐王府长史薛大鼎见过齐国公、晋国公,还请息怒。” 薛大鼎刚才在外面其实也没劝过李祐,倒不是他跟燕氏兄弟俩一个德行,而是自打他来做了这齐王府长史,各种糟烂脏污事见太多了,都有点见怪不怪了, 以前也没少劝,但齐王都当耳边风,他这长史的话一点用也不管,所以刚才也就没费口舌。 现在想来,其实有点羞愧,毕竟他是皇帝钦点的齐王府长史,四品官员呢。 “你之前为何不劝谏教导大王?” “你刚才为何不训斥燕氏兄弟?” “你这个齐王府长史怎么当的?” 秦琼三连问,然后也要喊人把他打将出去, 薛大鼎放低姿态,连声道歉,为自己也为薛氏更为齐王, 武怀玉这时站了出来打圆场,不是给李祐面子,而是知晓这个薛大鼎跟燕家兄弟不一样,这人经历也是很传奇的,而且别看现在李祐是齐青六州都督、刺史,但因他才十四岁,又整天吃喝玩乐游猎,所以他这个王府长史,是代李祐管事的, 这次救灾,李祐也是秦琼的副使,但他跑去泰山打猎,跑去渤海捕鲸,根本懒得管这些事,都是薛大鼎配合秦琼在奔走赈灾,听秦琼说他表现的还是不错的。 这人跟怀玉老丈人樊兴一样,曾经做过宫奴。 当然,那是前朝的事,薛大鼎是河东薛氏名门出身,他爹在隋朝是介州长史,汉王杨谅造反,他爹卷入其中受到牵连丢了性命,薛大鼎被卖为官奴,流放辰州。 隋末回到家乡,投奔李渊出谋划策,立下功勋,武德四年出任山南东道副大使,招抚流亡开屯垦田,还是做出了很多实打实政绩的,之后还做了刺史, 如今出任齐王府长史,也是因为李世民挺看重他的能力,特挑他来辅佐才十四岁的李祐。 可是薛大鼎干实事的能力不错,但对教导李祐就没啥本事了, 天高皇帝远,李祐根本不听薛大鼎的劝谏。 武怀玉还是想拉薛大鼎一把的,这样能干实事的官挺难得的,其实碰到李祐这种孽障,一般人还真没办法,他就是不听你的,你能怎么着? 就好比历史上承乾后来逆反起来,也是各种名师重臣怎么扳都扳不正了。 承乾还在长安皇帝眼皮底下呢,而李祐却是在齐州,天高地远,又恰好中二年纪。 “齐王殿下先回吧,” 秦琼和武怀玉都没对李祐有好脸色,直接将他请回去了,没有了爪牙在旁,李祐面对着怀玉爷俩也老实了许多,赶紧溜了。 “薛长史,” 秦琼和怀玉盯着这位,薛大鼎浑身不自在,却还得小心翼翼赔着笑脸,这两位表情太严肃了。 怀玉长叹一声,“薛长史在大业年间被卖为奴流放辰州,这段经历挺艰难的吧?” 薛大鼎点头,那段往事不堪回首。 “既然如此,薛长史为何却还想重蹈覆辙?你这样下去,只怕离再卖为奴,流放边荒不远了。” “陛下将五皇子交与你看管教导,可薛长史尽到职责了吗?如今齐王府做的那些烂糟脏污之事,陛下知晓了会是何等心情,齐王府上下谁能逃过责罚?” 武怀玉几句话,让薛大鼎汗如雨下脸色苍白,他是真怕了,也真不想再重回当初为奴的那段日子了。 “请齐国公、晋国公救我!”薛大鼎边声道,他知道事还有补救余地,武怀玉秦琼留他,肯定是留了口子。 但这口子肯定是有代价的,可他此时没的选择了。 武怀玉喜欢跟聪明人合作,不用那么费口舌。 所以他也我也很直接,“齐王现在这个样子,陛下是会非常失望的,但这事也无法掩藏,更不能拖延,只能主动捅破, 薛长史若是能够主动站出来把这些事捅出来,尤其是把整个细节禀报陛下,那么就不会那么被动。 谁的功,谁的过,谁是大过谁是小过,都要说清楚,薛长史虽也有过,但是小功,不能为他人代过。” 武怀玉说的明白,薛大鼎也完全领会,现在就要是把自己摘出来,把锅甩给别人。 甩给谁? 当然不是齐王李祐,而是燕氏兄弟,以及他们背后的检校吏部侍郎兼齐王府事阴弘智,以及行太常卿兼魏王府事韦挺, 武怀玉甚至给这位薛长史承诺,事后帮他调离齐王府,若愿意去岭南,起码能保他一个刺史之职。 第881章 陛下千秋万岁后 第八章 陛下千秋万岁后 九九重阳, 登高望远。 皇帝最想登的是泰山,此时站在九成宫西凤凰山上,皇帝眺看东方,那是泰山的方向,也是老五齐王李祐封地的方向。 “混账,一群混账。” 皇帝是在八月底从洛阳西返,经过长安时呆了三天,便又回岐州九成宫陪皇后, 这黄河水灾的事还没处理完,结果齐王长史薛大鼎一封奏报惊天子。 薛大鼎上万言血书,泣告皇帝。 齐王出镇青齐后的巨大变化,原原本本相告,这位薛长史把齐王的不守法度,结交奸邪,喜欢游猎,骄奢无度都报告了,且把这些问题的矛头直指向燕氏兄弟,以及举荐燕氏兄弟的阴弘智,甚至连齐王的准丈人韦挺也弹劾了,因为齐王身边也有好几个韦家子弟。 薛大鼎很聪明,就算告齐王的状,也没说是你李世民种不好,教不严,而是说齐王本来是个好苗子,可惜被身边奸邪蛊惑带坏了。 李祐在齐府做的许多乱七八糟的事情,薛大鼎也都甩锅到燕氏兄弟等头上。 然后他还向皇帝请罪,说自己辜负皇帝期望,没能尽好职责,自请处罚。 可就算丢官免职,他也必须把这些情况如实禀报皇帝,要是再不能管束,齐王殿下可真就要被带坏了。 皇帝震怒。 许久之后,皇帝冷静下来,又看了一遍薛大鼎的奏章,越看越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李祐才刚十四岁,去封地时才十三,齐王年少,那是出了阁就直接就藩,年轻没经验,性子虽然也知晓有些骄奢,但也不至于就这么坏。 现在齐王干了这么多狗屁倒灶的事,那当然不是齐王打小骨子里就坏,而是身边人没尽到职责,甚至是故意蛊惑带坏了老五。 他对此深信不疑, 就好比去年道士秦英、乐童称心这些奸邪,就惑乱东宫,差点害了太子。 皇帝静下心来,思虑良久,发了三道密旨。 然后又给李祐写了封亲笔信,一番耐心教导劝谏。 数日后, 李世民在九成宫陆续见了百骑、皇城、六扇门等的人,他们此前都得了密旨,要求他们秘密调查齐王的事, 办事效率还是很快的, “薛大鼎奏疏中所说之事,全都属实,并没有捏造夸张之处。” 结果都差不多,经过调查,验证了薛大鼎的报告。 没冤枉李祐,更没冤枉燕氏兄弟等。 六扇门的报告最详细,是高惠通亲自送到九成宫的,李世民跟她细聊许久,对这个安排在宫外的女人,李世民很信任。 高惠通也不负所望,提供了一些皇城司和百骑司没敢说的,比如李祐现在的真实情况, 无法无天,骄奢淫逸。 不仅在齐府乱来, 最重要的是,李祐小小年纪居然真的蓄养死士,阴养数百人。 这一条,皇城司和百骑司没报,不是故意隐瞒不报,而是他们还没拿到确切证据,所以不敢乱说。 六扇门办事比他们强,早就在安插了人投李祐为死士,甚至还得燕弘亮的信任,成了那死士里的小头领,知晓了许多详情。 李世民很气, 气的风疾都要发作了, 他都不敢相信自己的儿子居然成了这个样子,去年太子承乾误入歧途,让李世民难过许久,可想不到李祐更不像话。 “他们想做什么?” “要造朕的反吗?” 高惠通看着盛怒中的皇帝,没有安抚,却火上添油又加了一句。 “齐王舅父阴弘智曾对他说,王兄弟既多,陛下千秋万岁后,宜得壮士以自卫。” 砰! 李世民气极,嘴唇都在发抖,一脚踢翻面前几案。 怒气难消, 皇帝从墙上摘下玉具宝剑, 锵! 宝剑出鞘, 皇帝持剑在手茫然四顾,恨不得能立即手刃阴弘智。 高惠通说这话是六扇门安插在阴弘智府中婢女所偷听到的,阴弘智在李祐出京就藩前,两人在他府中书房密语, 这话除了阴弘智和李祐,也就那个六扇门暗桩知晓了。 “许洛仁!” 李世民喊来老伙计,“你立即带百骑回长安,把阴弘智带来,” “秘密行事,”皇帝加了一句。 皇帝要当面问阴弘智,还让高惠通把那阴府暗桩婢女也叫来,若阴弘智不认,便要当面对质。 招募死士, 这已经突破了李世民的底线,如果仅是骄奢淫逸,爱游猎性躁狂,那都还能看在他年轻的份上容忍,可李祐小小年轻就敢招募死士,他绝不容许。 虽然李世民当亲王的时候,干的更过份,但这种事绝不容许再有。 哪怕阴弘智跟李祐说的也是为以后打算,等李世民死了后身边有人能自卫,但这种事碰都碰不得。 长安。 阴弘智还不知道齐府外甥那里出事了,也不知道九成宫皇帝震怒, 他最近心情不错, 检校吏部侍郎的检校二字,马上就要拿去了,吏部尚书、参预政事高士廉,已经找他面谈,说皇帝前些天经过长安时,跟政事堂相公们召对,提起过要让他正式拜吏部侍郎。 这一步很重要。 六部之首的吏部的侍郎啊,虽然侍郎不止一个,可做上了这吏部侍郎,那手中权势大增,甚至能算的上半只脚迈入政事堂,或许十年后,他也能被尊称一声阴相公了。 他跟妻子燕氏一说,燕氏也是喜不自禁,“相公,” “夫人,” 两人笑着互称相公、夫人, 以二人现在的身份地位,这称呼可是僭越了呢。 就算他坐上吏部侍郎之位,也还远不够能称相公,但他们已经有些迫不及待想提前体验了。 吏部侍郎,正四品上, 距离三品只差一步之遥。 不过吏部侍郎职权极重,所以往往正四品上的吏部侍郎也能赐紫袍金鱼的。 “尚书省的告身何时下发?” “会随告身一起发下赐紫金的恩旨吗?” “坐上吏部侍郎后,还要几年能真正升上三品,步入亲贵之列?” 燕氏满脸欢喜,抱着丈夫不停的问,甚至幻想着丈夫三品后,自己也能获赐郡夫人的诰封,到时再进宫去见堂妹燕贤妃时也不一样了,甚至还能在重要的节日时随那些国夫人郡夫人们一起去拜见皇后。 “快了,就在这几天!”阴弘智笑道。 ······ 管家脚步匆匆,小跑着来见, “阿郎,宫里来人了。” “慌个什么,”阴弘智听说宫里来人了,心中大喜,看来正式拜封吏部侍郎的旨意到了,甚至可能还会直接连紫袍金鱼一起特别恩赐下来,“以后别这么慌慌张张了,去准备打赏礼物,” “阿郎,来的是许洛仁,” 许洛仁,云麾将军,行左监门中郎将,北门长上,兼领百骑营,上柱国、江夏县公,还有个贞观元从功臣封号。 阴弘智听到是他来了,愣了下。 因为他记得许洛仁一直伴驾左右,现在应当在九成宫才对。 “阿郎,许洛仁带着百骑司的人来的,直接闯进府来,拦都拦不住,来者不善啊,我赶紧先来通报,” 他话没说完, 外面已经传来喧闹声, 阴家的家丁试图拦住许洛仁,可许洛仁一点不客气,直接喝令麾下百骑强闯,拦者直接打倒在地,一路闯了过来。 阴弘智面色阴沉的快步出来, 就看到百骑在打人, “许将军,这是何意?” 阴弘智上前,咬牙压抑着怒气。 阴弘智年纪并不算大,比皇帝还小些,当初阴世师对李渊做的那些事,换的阴家差点灭族,阴弘智当时年少才留了条命,后来靠着姐姐在秦王府的得宠这才翻身。 经历过曾经的变故,他人还是比较成稳的。 他姐姐是阴德妃,妻子堂姐是燕贤妃,宫中四妃,他家亲戚占了两,何况武威阴氏、鲜卑燕氏,那也都是有名的将门豪门。 许洛仁是皇帝心腹,他不会不知道, 他现在的行为,很反常,却也让阴弘智脊背发凉。 出大事了。 许洛仁站在庭院,远远望着阴弘智,如同看死人一样。 “奉圣谕,立即请阴侍郎随我前往九成宫面圣。” “许将军,可是我姐有事?”阴弘智上前低声问,还让管家去拿礼物。“将军,我近来得了一匹金马,十分的精美,知晓将军喜欢好马,我这虽只是金子做的,但极神灵活现的,送将军把玩。” 许洛仁却没理会,“走吧,” 阴弘智心慌,“我让人收拾下行李······” “用不着,现在就走,” “时间不早了,要不先吃个饭吧,我让人安排,去樊楼叫一桌子菜来,叫厨房上门来做也行······” 许洛仁面色冷漠,很不客气的道,“阴侍郎难道听不明白我的话,还是说想要让我叫人拿锁链将你带走?” 阴弘智感觉一阵头昏,差点没站稳,脸色苍白无比,“许将军,到底出什么事了?” “伱自己做的什么混帐事自己清楚,走吧,到九成宫去跟陛下当面解释吧!” 阴弘智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本以为是跟姐姐有关,可现在听着却是自己的事发了,可到底是什么事? 许洛仁没跟他客气,直接让人把他半拖半拽的带出了府,门外备好了马,一行人上了马,带着他直接出了长安城,奔岐州而去。 到了九成宫, 惶恐不安的拜见了皇帝,当皇帝劈头盖脸的一通臭骂,他才终于明白过来,是因为外甥齐王李祐的事,是他让大小舅子燕弘信燕弘亮为外甥招募死士的事发了, “朕本来说等你来了,要亲自手刃了你这个混帐,甚至想要把你碎尸万段。” “罢了,阴妃也就你这一个兄弟娘家人了,她也挺可怜的。” “夺去一切官职,贬为庶人,长流岭南珠崖岛琼山寨拓荒,终生不得离开。” 皇帝摆了摆手, “滚吧,” 阴弘智瘫在地上,是被侍卫拖出去的, 本来还在做荣升吏部侍郎的美梦,跟妻子都开始喊起相公夫人来了,结果现在成岭南长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