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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8章

    第36八章
    陈曦鸢左手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四杯茶和一包烟;右手提着一大一小两个袋子,小袋子糖果、大袋子馍。
    女孩脚尖轻顶房间门,没能顶开,房门虽未反锁却也是正常关着的。
    域,小心翼翼地打开,覆盖住门锁。
    “咔嚓”一声,把手自转,门被开启。
    房间地上,摆着四张小凉席。
    李追远、谭文彬、润生和林书友,一人一张,围坐在地。
    陈曦鸢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进来了,所以才导致他们的会议中断,还是说,他们的沉默已经有一会儿了。
    四杯茶,被分别摆在地上坐着的四个人面前。
    一包烟,丢给了谭文彬。
    林书友也想伸手接包烟,然后接住了一包糖。
    那一袋子馍馍,则被放在润生面前。
    堂堂龙王门庭的传承者,陈家老爷子的宝贝心肝儿,居然做起了端茶送水跑腿的活儿。
    好在这事大概率是传不出去的,因为大家会觉得传播这事儿的人,脑子和精神有问题。
    但陈曦鸢却做得甘之如饴,跑腿儿买东西时为了赶时间,都是从屋顶上飞跃,到店里钱一丢东西一拿,老板本人都没反应过来,后知后觉吓出一身冷汗,以为自己撞了鬼。
    没办法,谁叫这次的会议还是因她而起,并且,会议的主题与讨论的对象,更是高端得不能再高端。
    陈曦鸢觉得,就算是自家爷爷,要是晓得在这简陋的小旅馆里正开着如此高规格的会议,怕是也会毫不犹豫地拿着自己的酒葫芦、再提两只文昌鸡赶过来蹭一蹭。
    发放完东西后,陈曦鸢开始缓慢后退,脸上带着笑,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
    她知道自己是不适合参加这个会的,连旁听也是一种大忌讳,毕竟这涉及到小弟弟本人最深层次的隐秘。
    但她……就是忍不住啊。
    女孩退得很慢,脚步轻轻,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
    谭文彬撕开烟盒包装袋,抽出一根烟,点燃,抽了一口。
    因为正对面坐着的是小远哥,所以谭文彬扭头,对着坐在自己身侧的林书友,将烟吐出。
    润生开始吃馍,几口馍一小口茶,节奏稳定,他必须得吃点,不是饿了,而是不带脑子来开会,坐久了容易犯困。
    润生对自己的最低要求是,开会时不能发出呼噜声。
    林书友剥开糖衣,将一块糖放入嘴里,然后将自己面前的杯子,递给还在猫猫后退的陈曦鸢。
    “我不喜欢喝茶,你喝吧。”
    没经历过类似场景的人,是无法共情,林书友的这一举动,是何等的宛若天籁!
    “嗯。”
    陈曦鸢两手接过茶杯后,很自然地在后头床边坐下,再用脚尖将房间门顶回去关上。
    幸好,她的腿足够长。
    这才让这一套动作显得很自然。
    仿佛,她先前就是要坐在这个位置上的,压根就没打算离开,也不该离开。
    坐定后,细数自己心跳,一下、两下、三下……
    没听到“请你回避一下”“我们要关上门来说点事”“你今天累了早点休息吧”。
    女孩的一颗心,终于顺顺利利地放下,有心思调整一下自己的坐姿。
    顺便,目光与林书友交汇。
    陈曦鸢现在的样子,让林书友想到了当初的自己。
    大学里的平价商店外,彬哥他们都在热火朝天地行李装车准备回南通了,自己站在角落处、低着头,用鞋尖拨弄着地上的石子。
    童子:“这不是你能定的事,你太不懂规矩了。”
    林书友:“是你不懂小远哥。”
    在阿友看来,如若小远哥不想让陈曦鸢旁听,那小远哥绝不会顾忌什么情面抹不开脸,肯定会直接开口让她出去,顺便再在这个房间里布置一个阵法。
    小远哥没发话,意思就是可留可不留,所以阿友不介意现在拉曾经的“自己”一把。
    李追远看向陈曦鸢。
    陈曦鸢刚刚放下的心,一下子又提了起来,连带着臀都微微离开了床面。
    李追远:“徐默凡刚刚感悟结束出关了,我懒得布置阵法了,你把域打开吧。”
    陈曦鸢点点头,尽量平稳地发出一声“嗯”。
    随后,域展开,将整个房间囊括。
    陈曦鸢低头,吹了吹杯面,抿了口茶,然后微微坐直身子,整理了一下耳边的头发。
    如果说先前林书友的举动,让她会心一暖的话。
    那么刚刚小弟弟的话与安排,则让她有种被认可、被融入的深深感动。
    谭文彬吐出的烟圈有些卡顿,因为嘴角刚刚差点没压住。
    自家小远哥最擅长拿捏人心,桃林下的那位都快被小远哥钓成了翘嘴。
    眼下,其实也是刻意进一步拉近己方与陈姑娘之间的关系,没了浪中的激烈危险环境,那就得在日常平淡里掐出细腻。
    陈姑娘身上不仅有龙王门庭庇护,更是受天道青睐,她不仅能参会,而且得被摆在小远哥身侧,当一个小远哥的反向参照物。
    李追远:“说说你们的看法吧,每个人都说一下。”
    以往开会没这个流程,李追远说完后谭文彬再解释扩充一下即可,这次不一样,每个人都得说。
    因为,法理上来说,自己的三个伙伴,都是自己的“债主”。
    润生将嘴里的馍馍咽了下去,开口道:“我的,就是小远的。”
    什么功德、气运、天道、点灯这些,都没办法在润生刻意拉平的脑袋上留下丁点褶痕。
    他只是听到了小远说,过去会从自己这里不打招呼就拿一种看不见的“钱”。
    那就拿呗。
    如果自己有,小远随便拿,如果自己没有……那他就去外面抢。
    润生发言完毕,一贯的言简意赅,打得腹稿完成的林书友一个措手不及,只能带着点磕绊道:
    “小远哥,就算天道没给你功德,但我们身上的功德,不也是靠小远哥你挣来的么?
    就像是健力宝一样,我们每次出门时,都会在自己背包里帮小远哥你背一些,你想喝时从我们背包里拿出来,不是理所应当么?
    所以,我觉得天道是把健力宝直接给小远哥你还是……
    是天道把功德直接给小远哥你还是先放我们这儿供小远哥你取用,没什么区别。”
    林书友心里一直很有数,当初官将首老庙都能将自己师父和爷爷压得喘不过气,现在自己等人都已经把官将首给收编了。
    没小远哥,自己、彬哥和润生,都不可能走到这一步,更别提在江上与其它世家大族传承者交锋而不落下风了。
    谭文彬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林书友,这段发言,称得上阿友参会以来的最高水平表现。
    既然自己需要说的已经被阿友提前说了,那谭文彬打算活跃一下会议氛围:
    “我说呢,我爸这两年怎么升得这么快,我还以为他是一直在沾我的光,原来是我一直在挪用团队公款啊。”
    林书友:“哈哈哈!”
    陈曦鸢:“嘿嘿嘿。”
    谭文彬扭过头,看向坐在身后床上的陈曦鸢:“外队,轮到你了。”
    陈曦鸢脸上的神情从微笑到严肃,快速切换了好几次,最后轻咳了一声,开口道:
    “我有一个疑惑,如果只是单纯分配方式的问题,那每一浪之后的功德总量应该都不变,但我觉得,你们似乎不是这样。”
    林书友:“嗯?可是,我、彬哥和润生,抓你笛子时,都是亮了三段,三个三段加起来,应该能抵得上你一个四段亮度吧?”
    陈曦鸢:“但我的功德,是一直在用的,首先,我自己喜欢花,将功德送给有需要的人;
    其次,虽然以前我走江时感觉很简单,但无论是在浪里还是浪外,我获得的奇遇真的很多,这对我实力的提升帮助很大,很多时候我都有种这是被硬塞给我的感觉。
    你们,有这种感觉么?”
    林书友挠挠头,回答道:“还真有,但是被小远哥塞的。”
    陈曦鸢:“那么问题就来了,小弟弟本身是没有功德的,那他是从哪里拿的东西塞给你们的?”
    林书友陷入思索。
    谭文彬将手里的烟头掐灭,他不得不承认,陈外队虽然有时候憨憨的,但人家的水平,一直非常高。
    陈曦鸢继续道:“一切经过小弟弟的手,以小弟弟为主体,帮你们治疗伤势、提升实力的行为,本质上,都不会产生功德的消耗。
    其他走江团队,是由点灯者掌握分配,他可以大方也能小气,追随其走江的人,也是希望能跟着点灯者喝一口功德汤,以此来获得自身的提升。
    我可以很负责任地说,你们团队的整体个人实力与发展,早就超过江上精英团队的平均水平了。
    这本该意味着你们有一个极其大方愿意带着伙伴们共同进步的头儿,可问题是,你们头儿手里压根就没有可分配的东西。
    所以说,你们自跟随走江以来的大部分提升,本质上其实是……”
    谭文彬:“是小远哥靠自己的能力,把我们推上来的。”
    他们仨,包括以前萌萌也在时,每一个阶段,小远哥都会刻意地给他们规划与推进新的发展路径。
    而且次次都成功,效果也很明显。
    就是因为太顺利了,顺利到大家都觉得这是正常现象,理所应当。
    这才有了赵外队感慨:姓李的对自己人可真大方。
    包括他们自己,哪怕是小远哥本人,都觉得这种提升,就是走江功德在其中起作用。
    谭文彬举起手:“我现在很好奇,其他团队的提升,到底是怎么进行的?”
    陈曦鸢指了指自己。
    谭文彬:“外队,你不要拿你自己举例,特例不具备普遍性。”
    陈曦鸢:“那就说赵毅?赵毅手下那个叫陈靖的,之前实力怎么样?”
    林书友:“最开始就带着点妖族血统,然后好几浪三只眼都为了保护他,宁愿自己人手短缺也不让他参加。”
    谭文彬:“在去虞家之前,我和阿靖在博物馆里打过架,这孩子实力水平,也就普通狼妖吧……不,远远不如狼妖,村里的狮爷豹爷都能把那时的他弄死。”
    陈曦鸢:“然后,他在虞家,完成了蜕变,实现了绝对实力上的飞升。
    按照你们的描述,其实就是赵毅自很早之前,就将自己每一浪的大量功德,都倾注在了陈靖身上,这才有了如今的结果。
    这也是走江者里,很普遍的一个现象,那就是动辄实力迅猛提升,所以古往今来,每一代人都会不畏死亡,执意点灯拼一把。
    我想,这种情况,在你们身上,应该没有发生过吧?”
    林书友:“我们是一步一个脚印。”
    谭文彬:“我们一直有一个稳步提升的节奏,小远哥那里有规划。”
    陈曦鸢:“那就说明,你们虽然一直在江上,但过的是岸上人的日子。”
    林书友:“但不对啊,如果三只眼把大部分走江功德都给了陈靖,那他的团队应该不会有太多提升才对,可三只眼他们自从遇到陈靖后,进步仍旧很大。”
    陈曦鸢:“我对赵毅不熟,对他的手下也了解不多,但我能问一下,他手下那个能使木藤的家伙,近期的提升在哪一次?”
    林书友:“是小远哥给了他一套功法,能让他的藤蔓拥有治疗伤势的附加效果。”
    谭文彬:“在那之前,徐明在赵毅那里,已经边缘化了,沦为照顾陈靖的保姆。”
    陈曦鸢:“那赵毅手下的那对双胞胎姐妹呢?”
    谭文彬:“近期好像确实没什么提升,唯一一次,还是和我们一起在丰都的那一次。”
    陈曦鸢:“那赵毅呢?”
    林书友:“三只眼的提升可大了,比如他的蛟皮……”
    陈曦鸢:“他的蛟皮,是谁给的?”
    林书友:“小远哥。”
    陈曦鸢:“从赵毅开始决定培养陈靖时起,到这一浪为止,如果剔除掉小弟弟的影响与干预,那他和他手下人的提升,会有多大?”
    林书友:“那就真不大了。”
    双方每次开展新合作之前,都会磨合一下,而己方往往派出林书友去试探和打压,所以在这一点上,林书友很有发言权。
    陈曦鸢:“这不就是了。而且,在陈靖培养方面,赵毅明显是用力过猛了,把功德给他太多了,他虚不受补。
    如果不是小弟弟恰好有能帮陈靖去除走火入魔状态的能力,事实上,赵毅在陈靖身上的投资,就已经失败了。
    当然,赵毅可能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才敢不停地往陈靖身上堆肥料。”
    林书友:“怎么听起来,像是三只眼一直在吸我们的血。”
    谭文彬:“血呢?我们的血在哪里?”
    林书友:“对哦……我们没功德,没血。”
    陈曦鸢看向李追远:“小弟弟,赵毅急急忙忙带我们去妖兽墓地找你时说过,陈靖走火入魔时会六亲不认,他自己都被陈靖攻击过,但到地方后我发现陈靖脖子上有明显的淤青,他是在你面前自己掐自己的吧?”
    李追远:“嗯。”
    这个细节,陈曦鸢留意到了,那赵毅肯定也留意到了。
    但赵毅自己肯定不会声张,毕竟,日子还得埋头继续过下去。
    陈曦鸢:“陈靖其实心里更认可你,他真正想追随的人,是小弟弟你?”
    李追远:“或许吧。”
    陈曦鸢:“那小弟弟你当时为什么不收了他?”
    李追远:“一是因为我觉得伙伴人数已经足够;二是陈靖那时也就是一张有颜色的白纸,一切还要从头迭起,我觉得一步一步帮他提升……一直到他能有力量帮助团队,这一过程的性价比不高。”
    陈曦鸢:“那赵毅,为什么能信誓旦旦,认为自己一定可以完成这项作品呢?”
    李追远点了点头。
    陈曦鸢:“这是因为小弟弟你和赵毅之间的,思维习惯不同;小弟弟你只是以为自己吃了功德,而他赵毅,是真吃过。”
    李追远觉得,提升与进步,就像种田,得播种、浇水、除草、除虫……最后还得光着膀子在大太阳的炙烤下挥舞镰刀收获。
    但别人,只需要对着一块田,挥挥手。
    再聪明的人,也无法想象出自己从未接触过的事物,而且,恰恰是因为自己太聪明了,反而极限压低了功德的作用范围。
    李追远忽然发现,在这一点上,自己,其实是另一个陈曦鸢。
    因某方面太过优秀与强势,使得本该很浅显的东西,却一直没机会真的去接触与了解。
    谭文彬:“原来别人家,一直是过的是这样的日子。”
    林书友:“怪不得三只眼进步这么快……原来他一直在两头吃。
    不仅吃自己走江功德,还能从我们小远哥这里得到助力,三只眼一直在脚踏两条江。”
    陈曦鸢:“这里,又延伸出了一个重要问题,也就是我一开始说的,我不认为你们团队里出现的状况,只是分配模式变了。
    因为你们的提升,基本都来自于小弟弟。
    那你们除了日常一点功德消耗,坐个车、打个伞,回馈一些日常里帮过你们的普通人,包括谭文彬父亲的升职,除非你父亲贪污、腐败、渎职还想让他升上去,否则这些功德开销,其实很低的。
    像是我今天想尝试的,让那对老夫妻身上的残疾和疾病恢复,这种不脱离普通人范畴的、化腐朽为神奇的变化,才会需要大量功德来实现。
    而你们,比如这一浪,按理说,我们堵门的这些人,了不得就只能啃点骨头。
    这一浪里,最丰厚的那笔功德,必然该是小弟弟你拿的。
    我觉得,你们以前的每一浪,都是奔着最大完成度和最高功德奖励去的。
    你们一直在挣大钱,花小钱。
    一浪一浪地累积下来……”
    陈曦鸢抽出自己的笛子,依次看向谭文彬、林书友和润生:
    “你们每个人,点亮四段,绝对绰绰有余啊。”
    谭文彬:“所以,不是单纯地分配模式改变,而是功德量,也出了问题!”
    林书友:“怎么能这样!”
    陈曦鸢:“我怀疑,你们三个之所以还能点亮三段,是因为你们上一浪完成得实在太好,我不知道具体是怎么算怎么扣的,但你们三个现在所拥有的……应该是扣除之后,不得不溢出的那一点点油渍。”
    润生将手里的馍渣吸入嘴里,道:
    “打发要饭的。”
    陈曦鸢:“话糙理不糙,我是无法想像,如果这一浪把我和小弟弟的作用调换一下,我接下来就得苦恼功德太多该怎么花了。”
    这场会,开得很成功。
    李追远几乎没怎么说话。
    原本小心翼翼生怕自己不能留下来蹭会的陈姑娘,反而成了会议主持人。
    这也就使得李追远有更多的时间来进行思考与整理。
    李追远:“散会吧,大家今天都累了,好好休息。”
    大家都起身离开了,陈曦鸢故意拖到最后。
    等其他人都走后,她又来到李追远面前,蹲下,问道:
    “小弟弟,那个当初设计谋害你,让你不得不还未成年练武就被迫点灯走江的人,是不是它?”
    陈曦鸢伸出一根手指,朝着头顶指了指。
    李追远:“你觉得呢?”
    陈曦鸢:“姐姐我觉得,这仇不太好报啊。”
    李追远:“谢谢。”
    陈曦鸢:“其实,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既然小弟弟你已经知道自己走江拿不到多少功德,那不如下次面对那些浪时,就不用太过追求完美了,这样又安全,又轻松。
    我爷爷常挂在嘴边的话就是:给多少功德办多少事儿。”
    李追远摇了摇头:“浪,还是得好好走的,要尽可能地完美解决。”
    陈曦鸢说的是对的。
    但李追远不能这么做。
    他是天道手里的一把刀,天道现在之所以还允许自己活着,是因为自己这把刀够锋利、能料理事儿。
    现阶段,李追远要是自作聪明地自己把自己给弄钝了,那就是加速自己的死亡。
    陈曦鸢:“为什么?你就不生气么?”
    李追远:“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要按照龙王门庭的家风,来规范和引导自己的言行。”
    陈曦鸢眼里蓄起了泪花。
    她是真的无法想象,一个人在刚刚知晓自己被天道严重不公对待后,却依旧愿意继续匡扶正道,保护苍生。
    陈曦鸢深吸一口气,指尖捺去眼角的湿润,似问似慨:
    “小弟弟,你是怎么做到这么冷血又这么善良的?”
    陈姑娘觉得,自己这辈子所遇到的一切矛盾加起来,都没眼前这个小弟弟身上给人的矛盾感重。
    李追远只觉得,眼前的陈姑娘,情感上是真丰富。
    自己刚刚给她的回答,与自己是否“善良”压根没丁点关系。
    自己之所以会被天道如此对待,都是因为魏正道。
    魏正道那家伙,当年一口气把税收到了千年以后。
    自己现在,等同是在帮魏正道还债。
    在天道眼里,自己是个绝对不值得信任的黑户。
    而秦柳两家,这两座没有灵的龙王门庭,反而成了自己的担保人。
    这个时候,哪怕表演,也得演好一个正统龙王家的传承者,否则就是掘自己的坟。
    现在,自己最需要的,就是时间。
    陈曦鸢起身离开,走到门口,她又转身折回,蹲下:
    “小弟弟,姐姐真担心你,万一哪天想不开,就入魔了?”
    李追远对她眨了眨眼,露出一个令她安心的笑容。
    陈曦鸢舒了口气,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摸摸李追远的脸,但这段时间相处后,自己早就不能把他当作坐在汤馆门口的那个可爱少年了。
    这次,陈曦鸢是真的离开了房间,她累了也困了,要去睡觉。
    她不知道的是,她眼里的小弟弟,早就已经是心魔了。
    过了一会儿,李追远站起身,走出房间。
    他白天睡过了,所以这会儿没困意。
    走廊尽头,出现了一道虚影,是徐默凡,他右手持枪,正在朝着少年缓缓走来。
    没有杀意,它也不具备威胁。
    这是徐默凡闭关结束后,正在熟悉新突破后的自己。
    这道虚影,是他外放出来的枪意,和剑韵类似。
    如此年轻,却已有了堪比枪术宗师的感悟,这真是了不得。
    这可不是在江上靠机缘与争夺,能快速积累见效的产物。
    这意味着徐默凡对枪法的感悟深度,早就超过了他现在实力的进步速度。
    即使现在,团战之下,李追远丝毫不怵他,甚至,自己有信心做到大概率将他镇压,但在重新认知功德的作用后,少年现在对徐默凡这样的人,还真有了忌惮。
    功德是水,他们是容器,江水既然可以针对自己,那也就能优待别人。
    比如眼前的徐默凡,比如陶竹明、令五行,甚至是陈曦鸢和赵毅。
    当江水觉得,是时候该铲除自己时,保不齐就会通过加速培养自己竞争对手的方式,来给自己迅猛提升难度,从而形成绞杀局面。
    并且,这么做,还不算江水破坏自己的规则。
    下一浪如果难度很大,那么往往前面的一浪就会降低难度。
    若是把自己看作一尊邪魔的话,江水去着重培养这些正道天骄来斩妖除魔,也无可厚非,江湖只会称颂“苍天有眼”!
    徐默凡的虚影从少年身边走了过去。
    李追远收回视线。
    少年无法想象,如果自己一直有每一浪完美通过的功德可以分配,那自己以及自己的伙伴们,进步速度得有多夸张。
    原来,天上是真的能掉馅儿饼的。
    不过,无所谓了。
    一路走来,即使没功德加持,外加怕刺激天道不敢练武,可我,依旧能走得比你们快。
    接下来,我只会更快!
    你们顺江而下,我逆流而上,若是这样都能赢了你们,这江,走得才更有意思。
    走廊尽头的楼梯口,挂着一面镜子。
    李追远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然后,少年表演了一下微笑,笑给自己看,自己给自己做一下鼓励。
    随即转身,继续上楼。
    屋里有点闷,他想去天台吹吹风、透透气。
    “小……小远。”姚奶奶身形出现,“需要用宵夜么?”
    “不了,姚奶奶,你早点休息。”
    “好的。”
    走楼梯时,李追远再次想起了那晚在南通江边吃夜宵的画面。
    跪坟坟裂,烧纸逝者不安,给黄鼠狼封正它感激涕零,那是因为自己位格高。
    可那晚大白鼠之所以蜕变那么大,不是因为自己给的功德多,而是仨伙伴都在身边一起吃,自己等于是拿着三个钱包去结账。
    这次,还真是得感谢陈曦鸢。
    如果没有她,自己怕不是还得继续被天道给谭文彬他们的那点油渍,蒙在鼓里。
    果然,最好的隐藏,就是灯下黑。
    走到天台门口时,少年微微停顿。
    以前自己觉得,自己走江,能给同一个户口本上的太爷分润功德,好让太爷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自己一直认为自己在做的孝行,原来是太爷在负重前行。
    就这样,太爷还能将福运借给自己。
    也难怪每次福运借给自己后,太爷都会卧病不起。
    不是太爷身上福运不够多,借给自己后他就没有了。
    而是因为自己……就是个大坑。
    如此看来,柳奶奶虽然精通风水大道,且早就举家搬了过来蹭福运,可她在自家太爷身上,仍是看走了眼。
    走到天台上,晚风徐徐,带来沁凉。
    李追远看见徐锋芝正坐在天台边的栏杆处,一袋花生米、一瓶地瓜烧,老人家吃出了一种惬意。
    “追远,呵呵,小远,来,陪老夫我喝一杯?”
    李追远走了过来,接过了徐锋芝递来的酒杯。
    少年没急着喝,而是开口问道:
    “徐前辈,你就不觉得憋屈么?”
    “憋屈?憋屈什么?”
    “你在虞家祖宅里兢兢业业斩杀妖兽,在邪祟暴起时誓死守门,结果现在透支了一切。
    自己非但没能得到奖赏,还要顾忌着江水因果,不敢去做任何治疗的尝试,只能在这里等死,只求它……”
    李追远抬头看向天空,
    “只求它能网开一面、人死债消。你觉得,它这样子,对你而言,公平么?”
    徐锋芝:
    “小远,什么是公平,什么是不公平?
    这天底下,不公平的事儿,真多了去了,数都数不清,公平的事儿,生老病死,也是不老少。
    至于奖赏不奖赏,责罚不责罚这些的,老夫我这辈子闯荡江湖,是计较过,却没真的在意过。
    有些事儿,
    不能为了求赏而去做,也不能因为畏罚而不去做。”
    徐锋芝往嘴里丢了一颗花生米,一边咀嚼一边也抬头看向这夜空:
    “人呐,这辈子,是活给自己看的,而不是演给天看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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