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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9章 破家

    第959章 破家
    一队百来人的官兵护卫着数辆马车,来到一座古旧残破的县城前。此时马车窗帘打开,车中一个白胖官员向前方望去,就见城楼上刻着两个大字:邺县。两字早已斑驳,邺字还少了两个点。
    这人就叹了口气,道:「破败成这个样子了?」
    随后车队入城,直奔县衙,与当任县令做了交割。
    手续刚办完,前任县令还没出城,这白净面皮的官员就招来了县丞、师爷、捕头和县尉,道:「反贼刘黑虎兵锋正盛,号称有百万之众,各位有何对策?」
    众小官却是均说无妨,反贼大军离这边还远着呢,再说本郡连年遭灾,十室九空,反贼也没粮,来了岂不是要饿死?
    白净县令却是摇头,道:「主力不来,但我料想多半会派些轻骑过来,扫荡地方,那也不是我们能抵挡的。所以还是要早做准备,筹些军饷粮草才是。」
    众小官心下雪亮,这位于大人是刚一上任就要开始刮地皮了。而且看这位大人的意思,怕是等反贼一到,就弃县而逃,
    按汤律,地方官守土有责,一旦抛弃治地逃跑,就是斩立决。但时间久了,汤律也有所废弛,许多官员都有了对策。
    但小官们也有自己的生存之道,大人想刮那就随便他去,反正也不会刮到自己头上。
    大人刮得十两,总要分一二两给下面人吧?至于百姓死活,谁还管那些?
    当下师爷就奉上了县内大户名册,言道现在百姓赤贫,家无隔夜之粮,就只有大户宅院中还有些油水。
    县官打开名册,见第一页上写的就是:卫有财。
    他再往下看:卫有财,年六十一,膝下无子。家产计宅院两处,田一千九百亩,护院壮丁一百二十人-家产总计约银一万一千两。
    第二页是刘守奴,第三页是贾天赐.
    县官看罢,就笑道:「本官上任之前,有人指点本官,说到任要先索要阎王册。这一本,就是所谓的阎王册了吧?」
    师爷摸着鼠须,笑道:「正是!所谓阎王要人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既然登记在册,那这册上之人何时要死,还不是大人您一句话的事?」
    县官拍拍名册,问:「这上面没有遗漏什么大人物的亲眷吧?」
    「咱这穷乡僻壤的,哪来大人物亲眷?」
    县令点了点头,然后笑道:「这卫有财,偌大的家产,怎么连个子孙都没有?这到最后不都便宜了别人去?」
    「此人天生生不出孩子,也没有过继,这些年据说不少人都过来攀亲戚呢。不过他看着富裕,其实都是宅子地亩,又年年施粥接济乡里,钱粮估计没多少。」
    县尉哼了一声,道:「过继毕竟不是亲生的,差了血脉,那就是差了十万八千里!老子要是卫有财,宁可把家产花光,也不给过继的一个子儿!」
    县令沉吟片刻,方道:「我那前任倒是个手松的,还留了点东西给我—嗯,就是百来个家丁,有些棘手。」
    县尉目中凶光一闪,道:「都是些乡下土把式而已,披甲顶盔的官军一到,立刻就能平了!我现在手下五百厢兵,完全可以扫荡一方。大人,您就吩咐一句,这次是扮兵还是扮匪?」
    县令失笑,道:「兵还用得着扮?你都招安这么久了,匪气怎么还不改。这一次就以训练的名义出城,离城之后再换衣服,然后县令作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县尉心领神会。
    一日后,五百厢兵出城,一支散乱队伍就向着乡下开去。说是五百,可是点数人头,
    连三百都不到。好在这支部队算是全县的门面,因此衣甲勉强周全。
    县尉一路行来,眼见房屋倒塌、由原废弃,十室九空,就连官道上也是杂草丛生,车马难行。县尉也不禁摇了摇头,叹道:「这种鬼地方还要加这么重的税,天王老子来了也活不下去。」
    几名佐领都是点头。
    队伍走了小半日,渐渐地进了山,县尉看看两边,就道:「大家都警醒点,这两边一看就是理伏的好地方!想当年,老子在遇到庄大人之前,最喜欢在这种地方埋伏往来富商...」
    几名佐领只当没听见。
    就在此时,旁边山峰上突然人声鼎沸,出现许多人头。一群衣衫破烂之极的土匪中,
    有个尖嘴猴腮的家伙,生得猥琐,偏又作文士打扮。
    他看看下面的官军,便道:「这一路食人鬼要是到了乡下,还不知道要多少人命!大家左右都活不下去,这就跟我反了吧!」
    旁边一名铁塔般的壮汉却是有些畏惧:「听说纪国是有仙人的,仙人跟死我们还不跟踩死只蚂蚁一样?」
    文士装扮的瘦子冷笑道:「连年大旱他看不见,赤地千里他看不见,易子而食他也看不见!他是眼瞎吗?!这等仙人要他何用,平白找个祖宗在头上供看?
    今日我等反正都是一死,死之前怎么也得把这仙人从天下拉下来!我们每人死前一句全心全意的诅咒,只要人多,他就算是仙人,也能咒得他断子绝孙!」
    那大汉精神一振,道:「八哥说得就是有道理!跟他奶奶的仙人拼了!」
    猥琐文士一伸手,喝道:「弓来!」
    大汉当即奉上一把铁胎大弓。文士接在手中,瘦弱身躯竟有惊人大力,直接满弓,然后一箭带着淡淡光芒,向县尉射去!
    下方官军见遭了埋伏,早已乱作一团,县尉怎么都弹压不住,正打算飞身登崖,忽然一箭袭来,透胸而过!
    县尉一脸震惊,最后脑中只是想着:这地方怎么还会有地阶道基的大能随后数十山匪从两边杀下,三百官军即刻丢下武器盔甲逃走。逃不掉的原地跪倒,祈求饶命。
    卫家大宅依然是老样子,老格局。只是下人少了些,多出不少家丁护院。院后大树枯黄,只剩下最上端枝头一点绿意。
    卫有财正在帐房中看着家中存银存粮,忽然房门推开,那个猥琐文士走进,将县尉脑袋往桌上一放,道:「大哥,这家伙带了几百兵进乡,明显没安好心!我心一横,就给杀了!现在几百官兵都押在山上,我派了四个人看守。」
    卫有财依然是白白净净的,双眼微眯,看着县尉人头,片刻后方叹了口气,道:「老八,真是没办法了?」
    面前的猥琐文士实际上就是当年的管家,自从费尽艰难学会识字后,就喜欢穿文衫。
    此时他一脸凶狠,道:「大哥,新县令一到任,就派了这明显是土匪出身的家伙下来,还带了几百兵丁!他想干什么还不清楚吗?这是要把咱们都杀绝啊!到时候往流民叛军身上一推,他自己就能摘得干净,继续做他的县令。大哥,别犹豫了,咱们早就没有后路了。」
    卫有财慢慢起身,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灰黄的天,缓道:「在这里守了几十年,多少艰难光景都过来了,没想到今日被个刚上任的县令给逼上了绝路。嘿!把这等人派到地方,真不知道上面那些家伙是怎么想的。他们不给活路,却不知凡人小民若是逼急了,一样能把他们从天上拉下来。」
    文士装束的管家一证:「大哥,你在说什么?」
    卫有财摇了摇头,道:「没事。让老三和老六从山里出来吧,咱们先进县城,后面的事以后再说。」
    整个下午,卫家大宅中哭声一片,那些四五十的丫鬟们抹看眼泪,带看包裹,恋恋不舍地离开大宅。两位夫人都老得快走不动路了,被上了驴车,一路颠簸着离开。
    随后一把大火升腾在卫家大宅中央,火势迅猛,很快将几间大宅烧成废墟,宅后老树终是没能逃过这一劫。
    夜深人静,县城中突然杀声四起,县衙燃起大火。城中家家户户门户紧闭,军营中留守军官士卒也是紧闭大门,熄了一切灯火,装作营中无人。
    片刻后一伙强人冲入军营,抢夺军械。他们一进营就看到了百余名笔直站着的官军。
    两伙人互望一眼,各不打扰,强人们搬空了军械,留下军粮,就自行离开。
    第二日清晨,庄县令的人头就挂在了城门上,至此上任则满三天。好在旁边还有师爷、县丞和捕头的脑袋作陪,黄泉路上也不算寂寞。
    过午之后,一队骑兵出现在官道上,旗号上写着的是斗大的刘字。这支骑兵服色杂而不一,有不少还骑着本地的丁骡。为首一员魁梧大将,看着这很是威猛。
    他走到城前,看着烧毁的城楼和上面挂着的一排人头,愣然道:「老子已经尽量往偏的地方走了,怎么还有人能捷足先登?」
    旁边参军道:「说不定是本地人活不下去,索性反了。」
    猛将却是不信:「中间那颗脑袋少说也是道基后期,本地哪有能压得过他的?再说今年光景比前两年还是好一些的,怎么前两年活得下去,今年反而活不下去?」
    参军叹道:「将军,您原本是朝廷出身,不明白地方上这点事。其实老百姓活不活得下去,跟年景还真没多少关系。本来大家活得好好的,说不定换个父母官,马上就都活不下去了。」
    将军这才恍然,再眯着眼看看县令人头,忽然怀的一声,骂道:「全是血腥和怨气,
    果然不是个好鸟!朝廷里那些家伙把这种货色派到地方,不是逼着大家造反吗?真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
    参军道:「说不定他们也没安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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